《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作者:血歌華章(連載中)

 
Aidan 2012-11-14 16:02: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4 127078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03
大大很久沒貼了,我來補貼一下。

170.試探

    範天瀾沒有回應他的話,他只說了一句可謂突如其來的話:“奧格部落饑荒了?”

    奧格眼睛一眯,然後冷笑一聲,“可笑的猜測!”

    範天瀾毫不動容地繼續問道:“在征服撒謝爾之後,你會繼續南下,去人類的領土去劫掠?”

    奧格說:“我可不知道人類的領主什麼時候這麼聰明,撒謝爾的狼人又何時這麼蠢了。”

    “我要為我的主人驗證他的判斷。”範天瀾說,“那麼殺了你,奧格部落也不會停戰。”

    “我還有四個兒子。”奧格冷聲說,“他們將對你追殺下去,直至末日。”

    範天瀾沒有把問題繼續下去,他想知道的已經差不多了,他略略抬起視線,看向墨拉維亞,短暫的交換之後,他說:“那是在你死之後,現在我要離開。”

    奧格沉默了片刻,“好。”

    在自己的營帳中被本不重視的對手挾持堪稱一種恥辱,對士氣的影響也極大,奧格被這些撒謝爾的來人裹挾著,他的侍衛束手束腳地圍在外面,只能跟著這些狼人和人類步步趨行。架著奧格的黑髮人類沉著而靈敏,步伐一步也不曾遲疑,這名黑髮青年很少看向旁側,奧格卻知道如果他的部下如果有什麼舉動,這名人類即刻就能反應過來,他全身上下幾乎毫無破綻。

    即使以獸人的標準,這也堪稱一個強大的戰士,但真正讓奧格感到威脅的並不是他。雖然在幾十年中他只見過那麼一兩個遺族人,至少他知道這個在人類中算是極為特殊的種族天生沒有任何力量天賦,而再勇猛的戰士也不可能抵抗千百倍的敵人。

    真正的力量天賦者卻能。

    撒謝爾的斯卡太驕傲,容忍不了被比自己弱小的人干涉,在確定他已經和撒希爾的布拉蘭離開之後,奧格認為不會有什麼東西能真正阻礙自己的前進。有一批人類在去年秋季遷移至邊境的消息他當然知道,但那個消息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可重視的地方,撒謝爾豢養了一群半奴隸,不過如此。

    決定某些事情的不僅是力量,還有那些偶爾被人忽略的細節。奧格看向走在右側的男人,在束得不算緊密的頭巾下露出的發根顏色非常明亮,身材以人類來說相當高挑,理所當然的毫不強壯,肢體動作間有一種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中的閒適和優容,雖然對方長著一張毫無男子氣概的面孔,奧格本能地知道,他強大得可怕。

    “人類的力量天賦者,”奧格忽然說道,“你幫助狼人的理由是什麼?”

    然而那個力量天賦者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甚至連視線都沒有轉過來,就像那些表情緊張的虎人比他更值得注意。

    “金錢,法石,地位,庇護,還是其他?”奧格沒有放鬆自己的視線,聲音平穩的繼續問道。

    片刻之後,對方終於把臉轉了過來,“抱歉,你剛才是在跟我說話?”

    奧格能成為族長,當然不是靠狂妄就夠了的,“難道這裏還有第二個力量天賦者?”

    那個外形比奧格見過的任何人形生物都美麗的男性思忖了一下,“你說的倒也不算錯。你剛才問我插手的理由?”

    “沒錯。”

    “我就是跟著過來看看,並不是特別想幫誰。”墨拉維亞說。

    奧格譏諷地看著他,“你在戰場上出手,就說明你站定了撒謝爾那一方。”

    “常理上是這樣。”墨拉維亞說,“不過我確實和那些熱情的小狼犬沒什麼關係,我來到這裏,是因為受人雇傭,為他保護某些東西。”

    “——雇傭?”奧格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奇怪的表情,“什麼人?”

    在他們對話的過程中,扣著奧格的黑髮青年沒有做出任何阻礙的動作,但他向前的腳步也沒有片刻的停頓,奧格眼角的餘光已經能見到營帳背後夕陽下的草原。

    那個人類的力量天賦者對奧格露出一個微笑,“‘遠東術師’。”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奧格說,“他從何而來,想要什麼?”

    “我對他的瞭解也不多,只知道他來自一個非常遙遠而奇妙的國度,當然他本人也非常有意思。”墨拉維亞說,“等你們打完這一場,如果你僥倖沒死的話,應該會有機會見到他。”

    奧格停下了腳步,看著墨拉維亞清澈的金色眼睛,“你確定你們能贏?”

    墨拉維亞說:“因為我想不到他們輸的理由。”

    奧格冷笑了起來,“人類,我知道你很強,但你以為我對你們的忍讓,是因為我弱小?”

    一陣帶著腥味的風忽然吹了起來,墨拉維亞側頭看向風來的方向,奧格趁此機會突然抬手抓住喉前的匕首將它往外一推,範天瀾即刻橫手一拉,奧格的五指連同半個手掌頃刻被切斷,但他本人也在同時往前一撲,脫出了範天瀾的挾制範圍,黑色的卵狀物同時從四方飛來,落在他們腳邊後啪嚓碎裂聲,濃煙般的毒霧冒了出來。

    範天瀾追擊的動作隨之一頓。

    墨拉維亞仍然看著那個方向,自言自語般說道:“據說薩滿在遺族的語言中被稱為‘巫’?”

    毒氣升起的那一刻,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虎人也沖向眾人,霧起得非常快,幾乎能聽見它們嘶嘶作響蔓延的聲音,範天瀾一甩點滴血跡都無的匕首,“蒙臉!”他短促地命令道。面對突變,狼人和人類在紛紛掏出布巾蒙到臉上,拔出方才取回的武器,同時有志一同地向前攻去。

    被無形的力量所操縱的毒霧並未跟著這些突圍者移動,因為操控者真正想攻擊的物件還留在原地,範天瀾匕首回鞘,抬手用三指捏住一名虎人刺來的短劍,同時右肘一抬,磕斷一柄長矛的矛身,兩聲悶響之後,兩個虎人像皮袋一樣橫著被砸了回去,將數名虎人砸倒在地,這份力量讓一些虎人忌憚地後退,但也有一些則從旁繞過了他向他人追擊而去,而就在這片刻時間裏,毒霧已經漫過範天瀾的胸口,繼續向上蔓延。

    令人心寒的肢體斷裂聲在濃霧中陸續響起,又有數個虎人肢體不全地被拋出來之後,毒氣完全將範天瀾和始終靜立在旁的墨拉維亞都掩埋在一片濃濁的灰黑之中。

    奧格在部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逃跑的形象極其狼狽,長著黑紋的臉上明顯地發白,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去顧及他族長的威嚴。雖然他的手掌其實沒斷,腿還是好的,脊椎也沒有受到重傷,但疼痛的餘韻還停留在他身上,與劫後餘生的恐懼一起撕扯著他的靈魂。他有多久沒感受過這種東西了?只是片刻之間,他就在那個黑髮人類的手下真切地看見了死亡的面孔。

    他舉起一隻手做了個手勢,讓前頭那部分虎人停下對那幾個狼人和人類的追擊,那些獵物的價值並不大,他還要讓他們把該傳的消息傳回去。濃霧在他面前翻滾著,奧格沒聽到中毒者應有的悶咳聲和掙扎的聲音,裏面的人始終沒有做出突圍的動作,所以他謹慎地退後,讓層層的護衛擋在他面前。

    一個穿著墨綠長袍的壯實老者慢慢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仍然強壯,聲音卻比他的外表老了二十歲:“你太魯莽了,奧格。”

    “耶魯裏薩滿,”對這位部落的重要支柱,奧格從來不怠慢,“沒錯,是我低估了他們。”

    然後他朝耶魯裏身後看了一眼,比薩裏薩滿躺在遠處的地面上,鮮血在她身下流淌,人一動不動,就算她現在還活著,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其實那個人類並不打算真的殺了他,只是打算把他弄殘更易於控制,但大寄命術要讓被守護者免於傷害,承擔者就要受到更嚴重的攻擊。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他就失去了一個護身者。

    “不完全是你的錯,他們確實很特殊。”耶魯裏薩滿說,“我要他們。”

    奧格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全力支持耶魯裏的**,他看向那片毒霧。

    就算被灰黑色的霧氣阻隔了視線,範天瀾也能聽得出來,跟他一塊來的那些人已經突破前方的攔截,脫離虎人的營地,奔向各自的坐騎。這個過程出奇地順利,連預先準備的一些小玩意都沒用上。雖說仍有獸人在他們背後追擊,但他們的去勢已定。

    範天瀾從背後慢慢抽出長刀握在手中,毒霧被限制在如此狹小的範圍內,濃度大得連皮膚都感覺粘膩,細微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他抬起頭,光線被如此阻隔的隱晦環境中,那些銀色的發絲仍是如此明亮。

    墨拉維亞走到他的面前,“我早就說過。”

    範天瀾偏過視線,他不太想理會他,墨拉維亞也沒有過多的表情,而是以一種可以稱之為冷淡的語氣說道:“即使是以人類的形態,身體也堪稱我們最好的武器。那位術師用人類的態度對待你,你卻不該習慣依賴這些東西。”

    站在呼吸一口就足以奪走一個人性命的沉重毒霧中,他們不僅能如常地談話,連視力都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範天瀾從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和普通人有所不同,這一點並不需要墨拉維亞強調,就算他現在除了外表,和“人類”的共同之處確實越來越少,然而雲深說這並不是重要的事。

    “所以呢?”墨拉維亞的的語氣是冷淡,那範天瀾的聲音就是冷得掉渣了。

    “你知道最快的解決這次戰爭的方式是什麼,只要有我和你就足夠了。只要花一點時間,不會比一個夜晚更多,把它們全幹掉。”墨拉維亞說,“既然這些貓類對你和你的術師來說都是一個麻煩,又何必把時間浪費在它們身上?”

    範天瀾看著墨拉維亞,後者平靜地回視,這個曾自稱為他的父親,外表卻只是比他稍大,和雲深處於同一個年齡段的非人存在有一雙非常特殊的金色眼瞳,那種瞳色在這個世界的自然中是不應有的,異質的華麗和他的外表相稱,注視久了幾乎令人心悸,即使預備隊的年輕人接受了這位奇特的教官 ,卻很少有人敢跟他對視,能直面他而不移開視線的,只有雲深和範天瀾,連塔克拉都本能地不願意。

    在如此色淡的眼眸中,瞳孔卻仍然是黑的。眼睛是靈魂的視窗這句話在墨拉維亞身上是成立的,雲深沒有說過他見到了什麼,範天瀾知道這雙眼睛的背後並不是一個“人”的意志,黑色的瞳孔的深處彷如深淵,而在這漆黑的無盡深淵之下,是超出常理的古老,暴戾而貪婪的恐怖。那是範天瀾曾經接觸過,被之威脅過的東西,雖然在短暫的失控之後,那種東西再度被看不見的監牢封閉了起來,但蟄伏並不意味著危險減少了多少。

    擁有人的外表和情緒,也同時存在著異類的冷酷和暴戾,後者才更接近他的本質,而這個世界的種族太過弱小,困囿他的固然存在,能約束他的事物卻又太少。

    範天瀾看見他,就像看見未來的自己。

    “這不是你的戰爭。”他說。

    “你沒有理由被束縛在這種軟弱的規則下。”墨拉維亞說。

    “我願意。”範天瀾說,“何況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墨拉維亞不應聲了,這個孩子真是知道怎麼打擊他。所以他只有將視線轉向外面,看著那群嚴陣以待的虎族人,冷冷地說:“既然如此,我們也該走了。”

    是夜,雲深接到了範天瀾帶領一支小隊前往虎族大營探陣的報告,以四人輕傷,一人重傷的代價,他們摸到了虎族營內的地形排布,最重要的是,通過對虎族薩滿的試探性攻擊,他們獲得了那名對他們有相當威脅的薩滿的能力資料。

    “真是冒險……”雲深歎氣道,將經過整理的報告歸入桌面。

    次日,已再無轉圜餘地的三族在廣闊的草原上分營列陣,都是精銳盡出。


    作者有話要說:補償番外之一

    在時空管理局浩如煙海的種族檔案中,龍族類目被查閱的頻率遠高於其他智慧種族。不僅是因為為數稀少的高等龍族是支持著時空管理局運作的五大強力種族之一,他們在生態和進化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的特殊性也令許多研究者非常感興趣。

    以一般的眼光來看,高等龍族堪稱得天獨厚,強橫到能夠連續突破空間甚至時間的力量,強韌到能在黑洞和星系中心生存的軀體,在大星系時代後期,人類的智力已經達到他們自有體系的C3級的時候,作為參照對象的高等龍族平均卻是S級。

    他們幾乎代表了個體進化的極致,並且仍在向更高層次前進著,為了探究這種力量,人類曾向某位高等龍族爭取了一份基因,並且得到了回應。這個要求被應許得如此輕易甚至令他們感到不安,而在研究開始之後,他們知道了原因。

    不可複製,不可傳播的不定型基因……正如檔案所顯示的,高等龍族並不是一個能夠複製的族群,他們的每個個體都是獨一無二,即使是直系親緣傳承,高等龍族也往往會成長為連基因都與父母輩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雖然被稱為一個種族,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的紐帶卻與血緣記憶都無關。有些高等龍族自出生起就強大非常,有些則平庸無比,有些孱弱可欺,有些甚至曾經是人類,以至於曾有人說所謂高等龍族不過是時空管理局對為了歸納便利而給那些大類龍族中的超凡者敷衍的一個名稱。

    墨拉維亞知道這些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雖然那時候他寧願自己永遠不必知道。作為當代的黑龍主,他當時擁有堪稱所在世界最強大的力量,然而還不夠時空管理局將他列入觀察物件的程度,何況他一直不擅長思考複雜的東西,即使流淌的血脈中中蘊含著非常重要的資訊,他飽受嬌寵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卻讓他沒什麼使用這些東西的必要。

    他的兄長薩爾夫倫自認為對他的教育已經足夠嚴格,然而被他指導著學習龍族常識和戰鬥技巧的畢竟不是普通的幼龍,無論外表看起來多麼天真可愛,黑龍主之所以被稱為黑龍主,當然不只是因為那如噩夢之夜的外表。

    它,或者說它們是一種“本能生物”。

    當然,至少在薩爾夫倫登位之前,除了偶爾吃些不在正常龍族食譜中的生物,墨拉維亞的表現和其他同年齡段的幼龍沒有多少不同。龍族的長老們也發現了他們私底下來往的事實,雖然仍有隱憂,但看著這麼長的時間裏都沒發生什麼意外,他們終究還是採取了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

    後來在薩爾夫倫登基的典禮上,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龍王在致辭之後做了一個令眾龍意外的舉動,在最後的儀式之前 ,他違反慣例地走下了玉階,綠色的侍龍吃驚之餘紛紛為他讓開道路,然後在龍們驚詫的目光中,這位身著黑色王袍的俊美青年一直走到被擋在眾多成年龍族背後的一頭銀藍色的小龍面前,抬起一隻手,撫上它低下來的頭顱。

    看起來有些營養過剩的小肥龍在所有龍的面前變成了一個銀髮金瞳的纖細少年。

    薩爾夫倫彎腰下去抱起他,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他是我唯一的兄弟,墨拉維亞•儀祁,除我之外,他是龍神宮地位最高者。”

    短暫的寂靜,接著這句話在龍群中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然而六位長老接連出列,以鞠躬向龍王登位以來下的第一個旨意表示服從之後,紛亂的聲音漸漸平息了下去。

    薩爾夫倫帶著墨拉維亞坐在王座上,看著在他們腳下數以萬計不同屬地和天賦的龍群為他歡呼,效果驚人的大型魔法在天空中接連引發,力量的衝擊波在接近地面時被柔和的防護體系所阻攔,轉變成更為炫目的光暈,在這些璀璨的光華中,蓬勃的綠意沿著廣闊的廣場向四周蔓延而去。龍王以何種方式顯示自己的力量,可以認為是未來至少數百年的時間中這位力量巔峰者的行事風格的體現。

    守護者和複生者,日後的聖王之名即來源於此。

    坐在他身旁的墨拉維亞抬起手,想要觸摸空氣中那些隱現的白色線條,它們來自那些龍群之中,在墨拉維亞面前織成細密的光帶纏繞而來,薩爾夫倫握住他的手拉了下來,墨拉維亞轉過頭,看著身上浮出白色光暈的兄長,那些錯綜複雜的白色絲線在接近他的時候消失了……或者說被融合到了那層光之中。

    “這些是什麼?”

    “一個必經儀式而已。”薩爾夫倫說,“這是我在這個位置上所見的風景,你覺得如何?”

    墨拉維亞回頭再看看那些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各種各種的目光追逐著他,連不敏感如他都感到了些許不自在,所以他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群山,紫藍色的晴朗天空下,粉紅的雲層縈繞在陡峭的黑色峰頂,雖然壞消息不斷從外界傳來,此時的龍族領地仍然平靜一如既往。看著如此晴朗美好的天氣,小龍忍不住想像起翱翔之時,高空中那些強勁的氣流撫過身體那種愉悅的觸感。

    “我更喜歡到上面去。”他小聲說,“為什麼我們一定要變成這種沒有翅膀的模樣呢?”

    薩爾夫倫沉默了一會,漆黑的發絲沿著他筆挺的外袍滑下,也許是因為這種在龍族中絕無僅有的發色,這位年輕的王者在沉默時有種奇特的憂鬱氣質,絕無僅有的力量屬性加上充滿吸引力的外表,在他眾多的傾慕者中不僅有龍族,還有一些大膽的外族。雖然以歲數來說,薩爾夫倫不過剛剛進入成年期而已,登位也顯得有些倉促,但沒有一頭龍敢公開質疑置疑他成為龍王的力量和資格,絕大多數時候,龍們在面對他時都會遺忘他的年齡。

    “這是一種形式。”最終薩爾夫倫這麼說。

    “形式?”墨拉維亞問。

    “在這個世界,力量幾乎等於一切。”薩爾夫倫說,“你的力量越強大,得到的就越多,這是被各個種族公認的法則。”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墨拉維亞困惑道。

    “這是生物間的法則,而不是世界的。眾所周知的是作為這個世界最強悍的種族,我們有最廣闊的領地和最大的自由,與之相應的是,我們承擔著與地位相當的義務。這種形態,你可以認為是一種共擔責任的證明。”薩爾夫倫說,“日後某一天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幫我照看這些族人吧,不要只把他們當做食物。”

    對那些意味含蓄的言語,當時的墨拉維亞還無法理解,不過薩爾夫倫的囑咐他倒是記住了,雖然難免有一些小小的意見,“可是吃別的東西我會餓得很快……”

    薩爾夫倫摸了摸他像清亮的水流一樣的銀髮,“你真正需要的其實是能量,我會給你找到別的辦法。”

    他對墨拉維亞應許的不久之後就做到了。實際上,無論向他的兄弟還是同族,他的承諾從未落空過,作為王者,他行事幾乎無可挑剔。就某方面而言,薩爾夫倫可以說為墨拉維亞代理了父母的所有職責,他照顧他,保護他,管教他,讓他能在沒有他的情況下一樣能生存下去,而同時將他身為龍王的責任完成得接近完美,如果不喜殺伐也算是他的缺點的話。

    他在登基那日所說的話相當於決定了身後的繼任者,身為**最強烈的黑龍主的墨拉維亞卻似乎把本能都集中在了食欲上,對薩爾夫倫毫無競爭之心,兄弟和睦在絕大部分權力結構中都不算壞事,但在某些龍看來卻很不妥當。

    “陛下,您太放任儀祁殿下了!”

    薩爾夫倫放下手中的信卷,略略抬起頭,“他闖什麼禍了?”

    “目前沒有,但是您明知道他是……”紅發的英俊龍族咳嗽了一聲,把那個名字模模糊糊地說了出來。

    “不用把那個名字遮遮掩掩,謝爾維斯。”薩爾夫倫說,“這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面前的龍族長老吃了一驚,“您要將他公開?”

    “墨拉維亞的力量已經快要達到臨界,成熟期不會延遲太久,現在的他還能被當做普通的小龍,但黑龍主的血脈不會一直沉睡,況且這件事早已不是絕密。”薩爾夫倫說,“對我來說時機也算是恰好合適。”

    “恰好合適?您是什麼意思?”長老疑惑道,然後他瞪大了眼睛,“難道您是說……!”

    “時間已經無多。費爾南德從南方邊界傳來消息,上層空洞的規模已經無法控制,大量物質正在向‘世界’外逸散,東方和西北兩部的情況也不樂觀。”薩爾夫倫說,和他冷靜的表情相對的是那位龍族長老越來越震驚的表情,“情況惡化的速度完全超出預期,那幾個家族支持不了多久,高等人族的王者已經向我發來了信函。”

    “怎麼會這樣?您明明登位還不夠三十年,您的雙親至少能……”

    “事實如此。”薩爾夫倫說。

    謝爾維斯失聲了一會,“居然如此……難道是因為儀祁殿下?是他的出生嚴重損耗了那兩位陛下的生命力!您明明應該——”

    “最多一年後,我就要前往南方邊界,從那裏離開。”薩爾夫倫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還是不能端正對墨拉維亞的態度,我會考慮撤換你,謝爾維斯。”

    紅發長老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一絲紅色,“是我失禮了,陛下。”無論如何,他都不該置疑儀祁陛下的存在,他向座上的薩爾夫倫低下頭,“但我仍然堅持我的意見,要在您之後支撐起龍族,現在的墨拉維亞殿下完全不夠格!”

    “那是因為我還在這裏。”

    “那麼您更應該對他嚴厲,殿下如今看來和那些不曉世事的孩子有什麼不同?又如何能在您之後承擔重任?”

    薩爾夫倫一隻手支在額側,看著謝爾維斯長老問:“要嚴格到什麼程度?作為幼龍,他應學的已經學完了,剩下的只有自然成長的過程,你們認為這樣還不夠,是否要嚴厲到讓他因此排斥我,恐懼我,甚至憎恨我?”

    謝爾維斯長老不語。

    “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我也不諱言,我確實能這麼做,”薩爾夫倫說,“只要我做得夠徹底,他會反抗,會想要奪取我的權威,報復我加之於他的一切。而由於天性中比別的龍更強的鬥爭心,他會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裏成熟起來,用自己的影子覆蓋我留下的記憶,而你們會保證他能夠做到這一切。”

    謝爾維斯不能反駁年輕龍王的話,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薩爾夫倫推開案上成卷的文件和信件,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聽起來頗為可行的計畫,”他說,“不過只是聽起來而已。作為黑龍主,墨拉維亞實現尊嚴的方式是非常冷酷的,這一點你們和我一樣清楚,傷害他的信任,也是在摧毀他的責任。這種做法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出現第二個阿特斯維爾,而在五千年前,那位黑龍主自發前往‘世界之眼’,所為的不是職責或者責任,他將所有力量乃至軀體全部用在填補世界之眼上的直接理由,是他已經對自己的生命感到極度厭倦。但在他厭倦之前,至少有三個種族因他滅絕,大地和天空的自然平衡都因他的恣意妄為而紊亂,世界之眼因此提前出現,他的自我犧牲不過是對過去罪行的一種補償。”

    “但是,他也帶來了三千多年的穩定……”

    “所以,承惠於此是你們扭曲他的理由?”薩爾夫倫問,“你介意我說你們卑劣嗎?”

    謝爾維斯低下頭。

    “墨拉維亞是我唯一的弟弟。”薩爾夫倫說,“為了生下他,我的父母損耗了許多力量,這導致世界之眼上的天網強度不夠,防護支撐的時間大幅縮短,這是他們的選擇,由此產生的後果將由我承擔,但墨拉維亞不屬於你們。就算在將來的某一天,他仍然不得不走上和我一樣的道路……”他在這裏停頓了一下。

    “至少在此之前,我想讓他知道自己並不孤獨。”他看向坐下的紅色龍族,“你就當做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吧。”

    謝爾維斯看著這位年輕王者深沉的黑色雙眼,只有單膝跪下去,低聲說:“是,陛下。”

    所以說墨拉維亞的性格形成,很大一部分是受薩爾夫倫的影響。黑龍主的力量和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在墨拉維亞的意識中一直無足輕重,雖然薩爾夫倫表達感情的才能一點也不出色,但正如他期望的,墨拉維亞向任何一頭正常的小龍一樣,沒有任何負擔地踏入了從少年到成年的蛻變期。在這期間,薩爾夫倫收到了人族之王的第二封信件。

    而到人族之王向薩爾夫倫發來了第三封信函的時候,出發之日已在眼前。

    離開之前,龍王去了自己兄弟的寢宮。薩爾夫倫踏入殿門,侍龍和親衛們都留在了殿外,他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的殿堂中,沿著地面那些閃閃發亮的銀藍色路標,他在一座被磨得只剩下一半的恐獸骨架背後找到了正處於尷尬期的墨拉維亞。

    “墨維。”薩爾夫倫輕聲說。

    墨拉維亞躲躲閃閃地露出半個腦袋,“……哥哥?”

    “我就要離開了。”薩爾夫倫說。

    “咦?”墨拉維亞把斑斑駁駁的半個身體都探了出來,“那,那我去送你!”

    “不用。”薩爾夫倫說,墨拉維亞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任何龍後挪了出來,薩爾夫倫伸出手摸上他那個光光的腦袋,因為這個位置的鱗片最先被蹭掉,新鱗只長出了薄薄一層,暗灰發蒙的質感和他身上殘留的那些光亮銀鱗形成了鮮明對比。

    蛻變期的小龍總是會發生很大變化,蛻鱗只是其中之一。而這個時期的小龍是沒辦法化形的,就是墨拉維亞也不例外,薩爾夫倫雖然手腳修長,要把那個大大的腦袋抱在懷裏也有困難,所以他只是將兩手放在他的頭側,在那應該長出新角的地方一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這是作為兄長最後的祝福。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自己好好地過下去。”

    不得不說,為人長輩,總難免一種定勢,他們會非常盡心地將自己認為最好的給予他們重視和保護的對象,卻不太關心對方是否樂意接受這些東西。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我的苦心,他們總是這麼想,而跟日後的墨拉維亞相比,薩爾夫倫的處理方式已經是難得的和緩輕柔。他告訴墨拉維亞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而且這件事會花他很多時間,墨拉維亞要學會習慣他不在的日子,同時接受那些長老的教導,地位和責任是相連的,他希望在將來能同樣為他感到驕傲。

    這些都不算謊言。但它們造成的傷害並不比真正的謊言輕多少。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5:42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17
171.過去發生的某些事

    薩爾夫倫來到約定地點的時候,人族之王已經等候在此。

    尖銳的高峰直刺天空,新生的淩厲線條沒有經過多少風化洗禮,如同成簇巨大無匹的棘刺矗立在世界的盡頭,刀鋒般的逆風從那些狹窄的縫隙中擠過,發出尖利的嘯鳴。飛行至此,自下而上的巨大升力已經足以將巨山龜這般的生物都托上高空,在被橫削而成的峰頂平臺上,眾龍不得不將腳爪深深抓入堅愈鋼鐵的岩層,收斂羽翼,穩住身形之後才逐一化身。

    薩爾夫倫輕輕一抖披風,淡色的光暈從他身上擴散,將族人都攏入其中,強風與嘯聲都被護罩隔絕在外,然後才看向前方剛剛轉過身來的英偉男子。

    “久候了,人王。”

    “許久不見,龍王。”黑髮在腦後紮成一束的金眼男子頷首應道。

    作為這個世界最強的兩個種族的領導者,他們彼此之間並不陌生,薩爾夫倫將視線轉向人王身後一步之處,與人王同來的貴族之中,只有一人能站在幾乎與人王並肩之地。這是一位眼神平靜從容的俊美青年。

    “我的繼任者,”人王說,“亞斯塔羅斯。”

    “初次見面,陛下之名久已耳聞。”高等人族下一任的王者對薩爾夫倫略略行禮,微笑道,“能在此時與您見面,非常榮幸。”

    薩爾夫倫看著這名還不夠五十歲,即使在高等人族中也顯得非常年輕的繼任者,他和人王上次會面時,這位新王者還不到十歲,不曾出現在他面前,短短數十年時間力量增長到這種程度,資質堪稱十分驚人。沉吟一會之後,他對人王說:“很不錯的眼光。”

    人王的視線也在他背後掃了一圈,“你的黑龍主呢?”

    “他在蛻鱗。”薩爾夫倫說。

    人王哈地笑了一聲,“也是個小孩子。”他的聲調一轉,“不過,我們的未來就屬於他們了。”

    “這是他們的責任。”薩爾夫倫說,抬眼看向面前幾乎佔據了整個視野的巨大空洞,明亮的星辰在深遠無邊的黑暗中冷酷閃耀,以他的視力,甚至能看見某些星辰之上毫無生命跡象的瘢痕,如同惡意的眼神俯瞰著這個脆弱的世界,在他背後,天空仍然呈現出晴朗夏日應有的紫藍色,日光覆蓋,植物生長,生命行走地面,像一個夢。

    這就是世界之眼。這就是他們要面對的現實。

    暴烈的空間之力無時無刻不在世界之外肆虐,在久遠之前,這個世界仍然是穩定的,厚密的大氣覆蓋在大地上,季節分明,地殼堅實,各個種族在不自覺的幸福中欣欣向榮地發展著。然而蒙昧的他們還來不及觸摸世界運行的法則,異變就發生了,天地劇變,那些先祖們只能顫抖著接受這一切,文明尚未發展到足夠程度的他們連文字記述都沒留下,只有恐懼感流傳在血脈中,追尋那段歷史的人不得不籠統地將那段時期稱之為“大災變”。

    過去曾保護著這個世界的法則被撕裂了,連星辰都能移動的空間之力肆無忌憚地撕扯著週邊的屏障,這個世界開始變得脆弱不穩,高等種族曾有過的愚蠢行徑則加劇了這個過程。經過艱苦的努力和龐大的犧牲,他們找到了改善困境的方法,卻始終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一代又一代地,高等種族將他們之中最強大的戰士和施法者送往世界的週邊,用他們的力量和生命去修補加固以黑龍主的血脈和骨架為基底的“天網”。

    沒有一個高等種族付出的犧牲是無益的,但沒有誰能與阿斯特維爾曾做到的相比,而這位前任黑龍主說過“在我之後還有別的龍”,而龍族等待了數千年,墨拉維亞才出現,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殺戮同族是大罪,墨拉維亞卻不曾被追究。

    只是他現在還太年幼,承擔不起任何責任。

    冰冷的星光映在薩爾夫倫的瞳中,他不期然想起了墨拉維亞那雙充滿信賴和愛的金色雙眼。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人王說,向他伸出了手。

    薩爾夫倫走過去,兩人並肩而立,然後同時縱身一躍,隨著呼嘯的強風,一道短暫而耀目的亮光閃過黑色的天際。

    正在寢殿中為褪鱗期令龍煩惱的瘙癢四處打滾的墨拉維亞忽然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向門口看向遠處的天空,天賦的本能讓他感到在極其遙遠的地方發生了足以影響世界的力量變動,但他還不知道這跟他最重視的存在之間的關聯。

    薩爾夫倫離開之前作了足夠的安排,龍族的內部並未因為他的離開發生什麼改變,作為下一任龍王的墨拉維亞在龍神宮中仍然沒有受到多少束縛,長老們將所有期待都放在他的身上,卻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蛻鱗終於結束的墨拉維亞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到龍神宮最高的邊峰上去,望著薩爾夫倫離去的方向等待著那位王者不可能的歸來。

    沒有龍告訴他真相。

    這本該在墨拉維亞的蛻鱗期一結束就告知他,但在那身閃亮的銀藍色龍鱗全都變成濃灰近于黑的金屬色之後,長老們吃驚地發現,蛻鱗的過程並未真正結束。黑龍主的外形特徵是真正的純黑,不僅體型,連外表都會發生極大改變,雖說墨拉維亞的力量已經勝過族中絕大多數的龍,然而他的外觀並沒有明顯表現,甚至可以說,他看起來只是比之前的少年期大了一號,然後換了個體色而已。

    這是完全不在預想中的變化,黑龍主畢竟不同常龍,而在他的情況真正穩定下來之前,長老們不願冒任何風險將已經獲得聖王之名的薩爾夫倫犧牲的消息告訴墨拉維亞。雖然以這對兄弟之間感情的深厚程度,前陛下犧牲之時儀祁殿下多少都該有所感應,他卻表現得茫然無知,仍舊每天固執等待。

    年輕的龍總是缺乏耐心的,即使墨拉維亞每天雷打不動地去等待,龍神宮中的龍卻能感覺到他日益低落的情緒,在過去的任何時候,薩爾夫倫都不曾離開墨拉維亞這麼長的時間。一年兩年過去,然後是五年過去。

    同時期蛻鱗的龍陸陸續續完成了他們的轉變,只有墨拉維亞仍是剛蛻鱗時的那副模樣,不同的是那雙圓而明亮的金瞳中表現出來的感情,已經從期待和思念變成了失望和孤獨。

    謝爾維斯走出龍神宮,望著邊峰上那個縮成一團的背影,眼中一片憂慮。

    銅龍走到他身邊低聲問:“是時候了吧?”

    謝爾維斯沉默。

    “我們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銅龍沉聲說,“侍龍向我報告,儀祁殿下已經有離宮之意。”

    “他不可能找到薩爾夫倫陛下……”

    “但他已經不再信任我們。”

    謝爾維斯笑了一聲,“他從來沒有信任過。”

    銅龍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從破殼之時開始,即使我們是儀祁殿下第一眼見到的龍,他對我們也從未重視過。讓它至今仍留在這裏的,不是我們,而是薩爾夫倫陛下的囑咐。如果儀祁殿下執意要離開,由誰阻止它?”謝爾維斯問。

    “當然是——”銅龍說,然後他遲疑了。

    “我無法阻止它。它是薩爾夫倫陛下的弟弟,作為一個王者應學習的,聖王龍已經全都教給它了。”謝爾維斯說,“只是在過去,儀祁殿下不需要使用這些東西,而現在的它需要接受現實。”

    當心情和鱗色一樣灰暗的小龍走在寬廣過度的宮殿中,一條銀光閃閃的龍尾忽然攔在了他的面前。墨拉維亞先是一怔,下一刻它就撲了上去,一陣鏗鏘砰咚的聲音過後,聞聲而來的侍龍看著抱著粗尾在一旁嘶嘶抽氣的藍色巨龍和不大的腳爪下踏著幾乎看不出原狀的卡拉金鎧的黑龍主之後,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真是尖牙利爪……”已經卸任的南界守護龍費爾南德看著自己尾巴上那一排整齊的牙洞,對這頭年幼的黑龍主久聞其名的兇殘終於有了直觀感受。

    墨拉維亞呸掉嘴裏的鎧甲碎片,仰頭看著這頭不速之客,雖然體型差別巨大,它的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冷冷地問:“你是誰?”

    藍龍吃驚地看著它,“你問我是誰?”

    “我不認識你。”墨拉維亞說。

    “你不認識我?!”費爾南德幾乎跳了起來,“我在龍神宮來來往往這麼多回,陛下登位的時候我就在他左邊,你的對面,你居然問我是誰?”

    墨拉維亞看著他,慢慢眯起了眼睛,片刻之後它說:“我大概想起來了。”

    費爾南德松了一口氣,然後墨拉維亞說:“那你現在可以滾了。”

    費爾南德低頭瞪著它,腳下的小龍不僅是黑龍主,也是薩爾夫倫陛下向他們託付的唯一繼任者,龍神宮如今真正的主人,片刻之後,他不情不願地說:“遵命。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拿到我的任命書。”

    “任命書?”

    “我在南界的職責已經結束,需要新的任命。”藍龍說,“那是前聖王陛下留給我的……”

    “前聖王陛下?”墨拉維亞問。

    費爾南德用有點奇怪的眼神看著這頭小龍,“就是薩爾夫倫陛下。”

    “哥哥還活著,怎麼會有稱號?”

    費爾南德看了小龍好一會,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他迅速說道:“沒有,我說錯了!今天就這樣!我先走了!”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墨拉維亞再度撲了上來,龍尾上再度傳來的一股劇痛,巨大拉力將他拽得一個趔趄,他回過頭,就看到小龍以陰森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不然我吃了你。”

    “……陛下五年前就與人族之王一同前往‘世界之眼’修補‘天網’,如今應該已經將自身都融入了天網之中……”

    體型龐大的銅龍向後飛了一段距離才重重墜地,在廣場堅硬的青鋼石面上刮出長長一道擦痕,腦袋還在嗡嗡作響的銅龍瞪著天空,好一會之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想要阻止儀祁殿下,然後小龍豎起了他的尾巴。腿上傳來難忍的痛感,他不只是本體被抽飛,連腿骨都斷了。

    受到教訓的不僅他一個。就像薩爾夫倫陛下在術法上的天賦,儀祁殿下在戰鬥方面也表現出了無龍能出其右的強悍,片刻之後廣場上就躺了十多頭成年龍,像銅龍這樣的是極其幸運的輕傷,有些龍已經連□都無法出聲了。

    “愚蠢。”墨拉維亞說。除了薩爾夫倫,沒有龍能真正阻止它。

    謝爾維斯踉蹌著站了起來,墨拉維亞的金眸轉向他,殺意閃現,“殿下,”謝爾維斯忍痛說,“如果……如果最終的結果不能如您所願,請不要忘了回來,這裏的一切,都是薩爾夫倫陛下留給您的……”

    “我想要的,自己會拿。”說完之後墨拉維亞不再看他,展開了自己閃爍著冷光的雙翅,隨著嘯厲的破空聲,它沖上天空。

    一個月之後,它抵達了世界之眼之下的群山,在銳利如刀尖的峰頂上,金屬色的小龍仰望著空氣稀薄的天空,縱橫交織的力量軌道隱約可見,傳來非常淡薄的它熟悉的力量氣息。墨拉維亞瞪著那裏,從未有過的心悸感禁錮著它的身體,陌生的熱度卻從血脈深處生出,它想展翅,膨脹著打開的卻是它的軀體,前所未有的變化在他體內發生,金屬色的鱗甲發出哢哢嚓嚓的碎裂聲,短翼上的鱗片翹起,將周邊的岩壁刮得成片凹陷,眼珠蒙上一層白膜,遮擋了它的視線,它想用爪子摳掉它們,鋒利的爪尖卻在晶膜前一個個脫落。

    無處不在的熱度蒸騰著它的意志,墨拉維亞蜷起身體,它感到痛,極其劇烈的疼痛,從出生至今從未感受過的極度痛楚燒灼著這頭被照顧著長大的小龍,淡藍色的火焰從它身周生出,被那層火焰舔舐到的岩石發白粉化,成片脫落。

    這是連成年巨龍都無法忍受的折磨,在這樣的痛苦中,墨拉維亞的意志卻依舊保持著清醒,清醒得它能看見在自己身體裏蘇醒過來的那個“自己”。

    “哥哥……”破碎的低喃流出,不斷重複。

    “哥哥……薩爾……薩爾……薩爾夫倫!薩爾夫倫!!”

    一片死寂的群山中,龍嘯久久回蕩。

    作者有話要說:寫一篇文寫成這幅德行,回顧這十四個月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沒有什麼要辯解的,只能說作為一個成年人,我自己都想要一頭撞死,難堪至極的時候,甚至一度萌生過砍號的想法……但這種念頭簡直比我已經做過的事還要差勁,即使現在打的每一個字都讓我自己臉紅,我還是又爬回來了。

    這段時間還在文下留言的諸位我都非常非常感謝,無論留言的內容是什麼,都是我還沒被忘記的證明,我也從來不敢忘記你們,在我乏善可陳的人生中,是讀者們給了我最大的支持和幸福,我卻連哪怕一個完結都不能做到,真心地說,被罵得再難聽都是我應得的。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這篇文將作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來完成,無論再發生什麼都不會動搖這一點,不僅僅是為大家,也是給我自己的新開始。

    雖然我從未相信過世界末日,卻希望在新的一年,能有一個戰勝過去的自己。最終能做到什麼地步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逃避了。

    最後的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7:02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25
172.開掛

    奧格臂上綁著布巾,抬起手,指向對面狼人和狐族嚴密的陣型,“給我碾碎他們!”

    伯斯握緊長刀,出陣之前,他最後朝人類盟友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名為亞爾斯蘭的男人站在他們已經再度蓋上草席的武器旁,身姿挺拔如槍,眼神平靜地望向戰場,伯斯回過頭,縱馬而去。

    三輪箭雨齊射結束,震天的喊殺聲中,衝鋒在前的兩陣騎兵像對湧的浪峰,狠狠地拍在了一塊,如林的長槍穿透鎧甲和血肉,頃刻間就有數十名各族獸人被挑下馬,犬牙交錯的鋒線使長兵器難以施展,騎兵紛紛棄矛,近身搏殺。雙方陣營的百夫長們和千夫長大聲呼喝著指揮麾下,同時策馬來回尋找對手奮力拼殺,兵刃的明光在灼熱的陽光下閃耀,馬蹄踐踏大地,怒吼聲和慘叫聲響徹戰場,血花四濺,肢體橫飛間,不斷有人影落馬,紛雜之間,仍有生機的墜馬者還未來得及重新爬起,就被或敵或友的馬蹄踏中而慘死。

    戰鬥只是開始,就激烈到了有些超出虎族預想的程度,連試探都免了,對手一出手就是傾盡全力,生死相爭。近兩千人在超過一公里的戰線上混戰的聲勢驚人,殺聲遠播至遠處,狐族部落那些被隔絕在戰場外的婦孺們紛紛走出茅屋,心驚膽戰地看著戰場的方向。等候出戰的步卒獸人們緊握手中的武器,面色緊張地看著前方,等待著讓出擊的命令,守在主陣的阿奎那族長看著前方的激戰,面色看起來依舊如常,握韁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卻暴露了他的心情。

    勝敗全看今日,而最關鍵的部分不是掌握在他們手中,戰鬥的結果全看那些人類是否能如他們所說的,一戰定局。

    奧格看著戰場,一手不自覺地撫上肋下的傷口,面沉似水。昨日數百人團團包圍,卻連那兩人中的一人都無法留下,還讓他受了傷,這不僅對奧格,對他的部落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恥辱。那兩個人類的力量超出他的想像,為了消滅這種威脅,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只是與他們戰鬥的這些狼人和少數狐族騎術及戰技都十分精湛,戰意更是高昂,雖然還稱不上悍不畏死,短促的交鋒間卻與人數佔據優勢的虎族勇士拼了不相上下。

    奧格本就不期待速勝,他伸手招來一名千夫長,幾句之後對方領命而去,不久一隊人馬從旁奔出,從側面斜插狼狐騎兵背後,阿奎那見狀也即刻派出八百人前去糾纏,如果被虎族截斷前鋒和主營的聯繫,腹背受敵的前鋒被他們用盡方法激起的士氣就會受到極大打擊。

    但如此一來,狼狐本陣中就只剩近五百名的騎士,和步兵一樣戰鬥經驗和意志一樣不足,並且力量相對狼人偏弱的狐族占了一半以上的多數。

    奧格陣前至少還有兩千人馬仍在待機,未必都是主力,光是人數卻足以在突破鋒線之後碾壓他們。獸人帝國建國不過兩百餘年,缺少薩莫爾皇帝這樣強力而睿智的統治者,大部分權力被轉至元老院手中的國家形式又漸漸變得鬆散,幾近部落聯盟,獸人大多好戰卻不擅長謀略,戰局大多由總體實力決定,在如此平坦的地形上正面作戰,從陣容和數量上就差不多能判斷勝負。

    而從昨天的試探中,奧格雖然自負,卻不是一個驕傲到固執的領袖,為達目的,他不吝犧牲。

    伯斯抬起長刀,刀背架住橫掃而來的木柄狼牙棒,鐵頭上嵌的釘牙堪堪磕上他肩上護甲,同時手中短矛送進一個斜刺裏殺來的虎人腹中,矛尖拔出帶起一道血線,他側身回轉,反手橫揮,切斷了那名揮棒狼人的喉管。他身上的鎧甲尤為完備精美,正面胸甲上還刻著一個粗糲卻兇猛的狼頭,不論他明顯的主將身份,只要殺了他就能得到這身鎧甲,這份誘惑已經足夠讓他的敵人滔滔不絕。

    再度將一名強壯的豹人斬下,白色巨狼低頭一合齒,生生咬下了另一名還未斷氣的虎人的腦袋,但附近一名狼人剛將一名虎人劈落,後頸就被重重砸中,悶聲栽倒下去,伯斯抬頭將目光一掃,不久之前還有三四十名狼人騎士跟隨在他左右,如今已經只剩不到二十人。

    他沒有餘裕對此感想什麼,勝利是他們此戰唯一的目的,無論用什麼手段。片刻之後他估算出了大略的傷亡狀況,舉起長刀,他吼叫著讓附近的狼人騎士向他靠近。

    正打算再派出一隊騎兵的奧格發現了戰場上的變化,那些狼人和狐族正在逐漸收攏,凝聚成一條相對緊實的陣線,他看著這種狀況,思忖了一會。

    已經來到他面前待命的虎人千夫長窺探著他的臉色,又將熱切的眼神投向戰場,用壓抑不住的迫切聲音低聲說:“族長,他們在退……!”時機不能錯過,如果那些狼族在這片刻潰散,他的出擊就得不到多大戰果了!

    奧格沒有馬上下令,他仍舊忌憚著昨日的力量天賦者,那名黑髮人類實力固然可怕,但如果沒有那名銀髮人類給他加持了什麼,光憑一個遺族不可能從耶魯裏薩滿的毒霧中逃出去。但那名力量天賦者的力量也應當是有限的,一旦他勝利的大勢已定,那人再出手,最多不過犧牲數百個戰士就能將對方的力量消耗殆盡。

    “德卡,你上去衝破他們!壓垮他們!”

    “是!”

    等待已久的千騎混族騎兵像一支利矛直直插入戰場,為首的高大虎人高高舉起手中大刀一路劈砍過來,氣勢銳不可當,伯斯看著他身後奔騰而來的大隊人馬,策馬從陣線中沖出,揮刀硬撞上那名虎人千夫長,數十騎從他身後緊隨而上,陣線上露出的缺口眼看要被虎人突入,從兩旁補來的狼人與他們廝殺在一塊,陣線一時如波浪起伏不定,卻始終維持著完整。

    勇猛彌補不了數量上的劣勢,狼狐騎士一邊拼殺,一邊收攏陣型緩緩後退,不斷增補而來的虎族像一個巨大的磨盤,要一層層碾薄他們,直至破局。

    身下坐騎發出嘶鳴,阿奎那族長才意識到自己手上已經失力,計畫是計畫,實際的戰況居然如此緊張,甚至勝過他過去經歷過的所有戰鬥,讓他的心臟不由得久違地急促勃動起來,深呼吸兩口氣,他轉頭看向那些人類所在的方向,那名銀髮的力量天賦者不見身影,遠東術師的那位親隨還留在原地,看著眼前戰局,他身邊的同伴臉上已經掩飾不住緊繃神色,只有他仍是那副表情,連眉梢都不曾一動。

    據聞這個男人曾是頗有名氣的傭兵……阿奎那族長蹙緊眉頭,抬手想招人過來向那些人類傳話,日頭已經過了一度,他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動手?

    小跑的傳令兵還未到達,叫做亞爾斯蘭的那個男人終於動了,他略略轉過一個角度,舉起一隻手,用他們的語言給他的部屬下了命令,那些等候已久的人類紛紛彎腰揭開草簾,草簾底下發亮的鋼體黑黝黝的洞口逐一顯現。

    阿奎那族長終於看到了他們一直隱藏的東西,他不知道它們的作用,但他從那些鋼鐵造物的姿態,那些人類的姿勢和表情中,感覺到了殺氣。

    德卡千夫長的厚背鐵刀已經滿是缺口,但憑藉體型和力量的優勢,他死死壓住了那名和他相鬥數十回合的白毛狼人,鮮血不斷沿著臉上的刀口淌下,一側太陽穴勃勃跳動,他的臉上卻滿是興奮與貪婪,這是這個戰場上最大的獵物!

    “死吧!”

    他吼叫著猛然下壓,伯斯臉色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手上卻猛然撤力,往旁一側身,對手驟然失力,廢刀斜著往下砍去,在白狼的側腹開出一道長長血口,幾乎露骨,身上早已血跡斑斑的巨狼哀叫一聲,整個往前一躥,帶著伯斯和他的長刀破入敵人的胸腹間隙,刀鋒破體而出,虎人雙眼圓瞪,憑著最後餘力直起身體,又一道冷光從旁斬來,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基爾!”伯斯看著高高舉起對手頭顱的戰友,臉上剛露出半個笑容,一股痛感從肋下傳來,他轉頭一看,是地上一名豺人從背後偷襲了他的鎧甲縫隙。

    這名豺人來遲了一步,伯斯只用兩刀就殺了他。灰狼基爾拿著虎人千夫長的腦袋貼近伯斯身側,“小心點!你累了!”他儘量壓低聲音說。

    不必他特地提醒,伯斯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狀況,他喘息著低頭有些擔憂地在白狼頸側摸了摸,脈搏跳動得異常迅速,它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敵人看起來卻像沒有盡頭。

    “差不多了,我們走!”

    又一名千夫長被殺的震懾和憤怒還來不及傳播得更遠,又一輪迴光返照般的衝擊過後,戰場上的虎族們發現,對手退了!

    不是為了整理陣型的暫時收攏,而是明明白白呈現敗相的撤退!驚喜襲上這些剛才還打得異常辛苦的勇士心頭,狼狐兩族兇猛的戰鬥剛剛才獲得他們的敬意和忌憚,卻沒能堅持更長的時間就暴露了真正的實力。

    雖然他們的撤退仍看得出秩序,不是美味的潰退,但他們背後的大營前不過那點人馬,再往後就是部落,他們還有什麼力量,什麼勝算?完全不必上面的頭領指揮,這些喜悅的獸人們嗷嗷叫著追了過去。

    奧格將目光從戰場上移開,轉頭問身旁的老者:“耶魯裏薩滿,還是沒有發現?”

    神色陰沉的老者搖搖頭,放下手中的骨制法器,他沒有在這個戰場上找到一絲異常的力量氣息,那名人類的力量天賦者如果不是完完全全地將自己隱藏了起來,就是已經離開了這裏,後一個猜測的可能性更大,但無論他還是奧格都不願相信。

    看著潮水般向前湧去的虎族勇士,奧格說:“無論那個人類在哪里,他已經改變不了什麼,您只要保護我和您自己就夠了。”

    望著回奔的戰友和他們背後密密麻麻的敵人,大營前的狼人和狐族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壓低了身體,範天瀾神色不動地看著慢慢拉出一條界限的兩陣騎兵,開口道:“裝填手準備。”

    兩兩成對站在迫擊炮炮架旁的隊員齊齊半跪下去,打開放置一旁的彈藥箱。

    “80……60……40……30……20……過線了!”站在陣地另一邊的塔克拉估算著距離,舉起手,“預備——”

    片刻之後,這兩名領隊同時一手下揮,短促地命令:“發射!”

    即使事先提醒過,炮彈出膛的嘯音還是在瞬間引來了附近視線的集中,但在下一刻,就幾乎沒什麼人顧得上這裏了,第一輪的八枚迫擊炮以參差不齊但基本不超過十米的間隔在虎族的追兵群眾接連炸響,震耳的爆炸聲伴著泥土和鮮血濺起,破片飛射,殘肢被高高拋到空中,氣浪和聲響則將不在直接殺傷範圍內的獸人們掀翻在地,離炸點尚有一段距離的許多獸人的坐騎受驚不已,或人立而起或驚慌四逃的它們造成了附加的損失,連己方都不能倖免。

    沒有更多的時間給他們反應過來,隨著“彈道修正——第二輪射擊預備——”的聲音,間隔不到15秒的第二輪射擊開始,第一輪的集中炮擊在虎族的追兵中清空了一塊,八枚炮彈再度拋向慌亂中的獸人騎兵,再一次地血火橫飛,夾著虎族獸人的慘叫和馬匹淒厲的嘶鳴。從來沒有遇到,也想像不到這種狀況的虎族獸人混亂起來,就算有些獸人頭領想到了這可能是力量天賦者的手段,但攻擊的間隙太過短暫,他們根本無法將部下組織起來,無論抵抗還是撤退——

    伯斯緊緊伏在獸親的背上,回頭神色震驚地看著背後發生的戰況,隨著在烈日下不斷閃耀的火光,使狼人敏感的耳朵感到疼痛的劇烈炸聲一**傳來,貼著狼背的他甚至感覺得到從夥伴腳下傳來的震動,第一輪爆炸的時候,差點連他都被驚落,這不是事先知會就能解決的問題,他想起遠東術師曾在他們的祭祀廣場上施展過的手段,當時他為那人展現出來的力量心驚,但他沒想過遠東術師能讓這些遺族在戰場上重現!

    即使知道那些密集如驚雷的炸響是己方給予的支援,後撤中的狼人和狐族還是極力奔跑,力求遠離那個火獄的所在,甚至有一部分奧格部落的獸人跟著他們一起奔逃,連彼此間的敵對都顧不上。奧格勒住身下的馬匹,驚怒地喊道:“是那個力量天賦者?!他在哪兒——”

    又一輪爆炸,奧格過了一會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讓他們散開!退回來!退回來!!”

    看著戰場上的亂象,塔克拉轉頭看向自己這邊,狼人和狐族們騷動著,望向炮擊陣地這邊的眼神驚喜不見多少,反而是驚恐更多。塔克拉對他們露出一個絕對算不上友善的笑容,然後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手下,有點不滿地嘖了一聲。

    這幫弱鳥,迫擊炮他們不是第一次操作,實戰的手腳卻比演習時還要慢,雖然後面速度提了上來,不過看這種情況,催熟他們的機會恐怕不會太多了。

    八門迫擊炮的八次齊射,將標準減半之後的半個基數的彈藥還沒用去三分之一,虎族已經拋下一地屍體,急促地後縮。

    炮擊終於暫停了,阿奎那族長耳朵裏還有些迴響,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的硝煙,剛才的打擊……是那些只有數十人的人類做的?他們明明不是力量天賦者,到底是怎麼……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視線,然後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叫做亞爾斯蘭的前傭兵……遠東術師手下的……遠東術師!

    全身猛然一抖,阿奎那族長清醒過來,記起了昨夜議定的計畫,和自己的職責。他轉回頭,終於抽出了自己的劍,一夾馬腹,指向前方——

    “時機已到,向前——沖!”

    在大營前的預備隊傾巢而出時,範天瀾說:“計算距離,第二波攻擊預備。”

    幾乎與此同時,奧格的陣中,耶魯裏薩滿用他嘶啞的聲音命令道:“將所有‘勇者之心’拿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一章之內把這仗搞定,但似乎老子要比之前的炮灰兒子給力,o(╯□╰)o

    關於戰爭場面中的bug,完全是作者智商問題……龍爹和哥哥,還有某個許久不見的角色的問題,明天會說完的。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57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29
173.搞定

    所有的勇者之心,聽到這句話的奧格猛然轉頭看向自己最信任的部落薩滿,對上對方不容置疑的冷酷眼神,他本想說這種程度的損失還能接受,就算對方的力量天賦者實力超乎想像,剛才的密集攻擊至少也會耗掉對方一半以上的法力,即時施放的法術總不如他們能夠事前準備,只要重整隊伍,他們還能挽回亂勢。

    但他更清楚,這種時候應該相信誰的判斷。

    薩滿的侍從在主人的呵斥下飛腿跑向後方,不久之後滿臉緊張地將一捧盒子抱了出來,奧格緊急點選了數十個作戰勇猛的戰士,將他們全部交給耶魯裏。不去看那些勇士吞下封著蟲體的猩紅結晶的過程,他跨上坐騎,帶著一隊人馬奔向混亂的戰場。

    被炮彈炸得坑坑窪窪的地面讓馬匹難以奔跑,對和自己的獸形兄弟相生相隨的比斯騎士來說卻不算障礙,他們本來就是撒謝爾部落中的精銳,人類盟友的攻勢固然也讓他們震撼,但當炮擊停止,在各級隊長的催促下,他們迅速逆轉隊形,再度高揚戰刀,呼喊著沖向仍是一片混亂的虎族獸人。

    阿奎那族長帶著等候已久的那一部分騎士和步兵踏著浮土和餘火緊跟在後,喊殺聲一**高漲,如浪湧起伏,這股回湧的浪潮剛剛開始還有些參差不齊,慢慢就調整成了層次分明的A字形。趕到戰場上收攏隊伍重整士氣的奧格緊繃著臉,他身邊的百夫長和千夫長怒吼著驅趕手下那些神魂未定的獸人,把他們集合起來以面對對手氣勢洶洶的衝鋒,不過這種匆忙的集結在銳氣越見高漲的狼人面前,實在顯得有些薄弱。

    奧格咬緊一側牙關,臉側皺出深深的紋路,即使沒有斯卡,這些狼人仍然是難以對付的對手,而他的部落……被太多以強淩弱的勝利嬌慣太久了。

    但接受攻守之勢逆轉的現實,並不意味他現在就認為自己會失敗。

    奧格錚地一聲抽出腰側裝飾華麗的長刀高高舉起,手上馬韁一抖,喊出他已經有些陌生的語句:“部落的勇士們,跟我上!”

    在狼人騎士們的楔尖直插向虎族陣地之時,虎族獸人們的背後發出了一陣動人心魄的吼叫,像是蘊藏著極度的痛苦,又像是滿含著無盡的暴怒,當虎人侍衛接連越過奧格身旁撲向對面而來的狼人們,奧格暫緩腳步,勒馬回頭看向自己的大旗之下。

    向四周急退的士兵中,像從地底長出的猛獸,比常人高出一半以上的身形接二連三升起,從十數個到數十個,一個個暗紅色的巨人站了起來,力量在那些極度膨脹的肢體之下流動,熾熱的陽光為它們血銅色的軀體加上一層火焰般的光暈,這些已經完全失去“人”的形容和理智的生命抬起頭來,暴突在外的獠牙和血色眼珠連奧格都感到有些畏懼。

    就算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每一次奧格都會為它們感到些許不安,他仍是信仰獸神的,耶魯裏薩滿的力量卻似乎有些超出了神明允許的範圍,不過這點不安完全不影響奧格對耶魯裏薩滿的倚重,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他相信只要他們聯手,就一定能取得勝利。

    又十來個騎兵匆匆向陣前沖來,在他們身後,然後第一頭“獸”邁出了腳步。追隨著誘餌的氣味,更多的“獸”踏著沉重的腳步跟了過來。

    除了在陣前和狼人拼殺無力回顧的,位於後方的虎族獸人們用幾乎是驚駭的目光看著這些突然出現的生物,大多數獸人本能地為它們讓出了通路,一時躲避不及的就被那些獸橫掌一拍,飛起遠遠落到他處,生死不知。不只是虎族,正在一鼓作氣將陣線前推的狼人和狐族也發現了這些體型龐大的生物。

    灰狼基爾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瞪著遠處的紅色獸形,嘶聲說:“這是什麼東西!”

    “我可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伯斯低聲說,他回過頭,看到身後數十步遠的地方,狐族的族長拿起掛在鞍側的長弓,抽箭搭弦,隨即一道利芒越過他們的頭頂射向正對而來的一頭怪物。

    精鐵的箭尖刺中了它光亮的惡紅色皮膚,卻激不起它任何反應,隨著它的腳步帶來的震動,那支長箭輕輕一抖,隨即滑落。

    阿奎那族長皺著眉放下了弓箭,他不知道這是什麼生命,它們又是從哪里來的,但他知道它們只會是他們的威脅,而此時前方爭鬥的形式已經因為它們的出現變得僵硬。伯斯左右看了一眼,提高聲音,用他已經嘶啞的聲音吼道:“握緊你們的武器!是想死嗎?!”

    附近的狼人騎士紛紛驚醒,伯斯怒目四顧:“比斯騎士的無畏呢?撒謝爾的榮譽呢?我們背後有更強大的力量!給我向前,無論敵人是什麼!咬碎他們,踏平他們!!”

    暫時僵住的局勢再度變動起來,狼人騎士再度向前衝擊,阿奎那族長也驅動著自己的族人往前壓上,虎族獸人本就鬆動的陣型因為這突然的發力而步步後退,那些百夫長和他們手下的小頭領還想維持場面,但曾經見識過那些“獸”們的殘暴的他們也想避開它們前進的途徑,回縮的前線頓時變得擁擠。而在一片混亂中,高舉著某些東西的虎族騎士直奔而來,他們轉動著手腕將它們在頭上甩出一輪重影,接著驟然鬆手,將它們遠遠拋向狼人陣中。

    灰狼舉刀拍飛一隻向他而來的灰色物體,然後聽到了“嚓”地一聲,有水滴狀的東西落下,更多灰色的卵在地面或者狼爪下破碎,一些半透明的液體灑了出來,濃烈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完成任務的虎族騎士向兩邊退去,阿奎那族長翻身勾起一點浸入那種液體的泥土放在鼻尖,又抬頭看向遠處的那些紅色巨獸,臉色一變,“居然是這樣!”

    “讓開!讓開!往兩邊避開它們!!”幾乎同時地,阿奎那族長,灰狼基爾和伯斯向四周急促地命令。

    揮發到空中的刺激性氣體很快就順風飄了過去,原本步伐緩慢的巨獸抬起頭做出了搜尋的姿態,在一片血紅中只有一點漆黑的眼瞳轉動著,然後對準了對面,方才還垂在身側的粗壯前臂落到了地面,它們彎下腰,終於從半人半獸變成了真正的獸態。

    然後,它們開始奔跑。

    塔克拉一手扶著炮筒微調著角度,閉起一隻眼睛瞄著遠方紅色的靶標,一名預備隊員雙手拿著一枚迫擊炮彈直身跪在他身側。

    “很好,再往旁邊讓讓……我不比那個怪物,誰要是被炸死了,那可不是我的問題。”他這麼說,臉上卻一點沒把握的表情都看不到。在陣地的另一頭,範天瀾也取代了一名炮手的位置,他們都不需要觀察員,只有裝填手在一旁等待著。

    “預備……3,2,1——發射!”

    炮彈出膛的尖嘯再度響起,正在指揮部屬後退的伯斯背後一緊,猛地抬頭看向天空,他的視線還追不到炮彈飛行的痕跡,轟然巨響響起,不遠處炸起了一束巨大的血之花,彈藥接連砸向地面,間隔極短的八聲爆炸連成一片,頃刻間就打出一片白地。只有一發炮彈令人驚奇地正正集中一頭巨獸,其他落點不太整齊,最近的一發炸在一頭巨獸身旁不遠,將它整個掀飛,一隻前臂以扭曲的角度折向背後。

    高高拋起的泥土劈劈啪啪地打在伯斯的鎧甲上,他抬手擋在額前,身旁的同伴用有些顫抖的,聽不出是喜悅還是其他感情的聲音說:“是他們,那些人類……”

    這是一次相當有冒險意味的遠距打擊,異變巨獸的出現讓後方的炮兵陣地不得不緊急調整,在這個人為堆出的小高地上,他們雖然能看出打擊效果,卻不太能判斷是否因為過於抵近而傷及己方人士。不過戰場不允許太多的猶豫和顧慮,更重要的是發佈命令的人沒有什麼猶豫和顧慮的理由。

    隨著毫不遲疑的指令,裝填手再度裝彈。

    “3,2,1——發射!”

    一輪又一輪的炮火收割著虎族獸人的生命,沒有任何方法抵擋這種可怕襲擊的獸人們恐懼地四散奔逃,而寄託了奧格期望的“獸”們在一團團火光中接連倒下,雖然恐懼早已同它們的理智一同消失,但濃烈的硝煙同樣混淆了誘餌的氣味,還剩下那些“獸”也茫然地奔跑起來。那些噩夢般的火焰不再緊密地追著它們,卻有更多的獸人因為它們而造成傷亡。

    “他就在那兒!就在他們背後!”奧格前所未有地對自己的薩滿怒吼道:“我就看著他們把那些玩意拋過來,殺我的人!你為什麼不找到他,殺了他!”

    耶魯裏薩滿的臉上也出現了難得的怒色,他用陰暗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族長:“我要確定他的位置,還要用足夠惡毒的手段確保他會死!”

    “那就給我儘快!”奧格惱怒地說,“我能看到那些黑髮的人類,把他們也幹掉!”

    “這算不上什麼難事。”耶魯裏薩滿說,他拿出一個用牛皮製成的長筒,筒上寫滿了只有巫毒薩滿才能理解的咒文。

    戰鬥開始不久就背著長槍從側邊接近虎族營地的三名預備隊隊員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埋伏地點,連臉上都染滿草汁的他們匍匐著爬上緩坡,看向差不多兩百米外的虎族營地。

    “看那個大個子對吧?”

    “你看他的鎧甲,還有那副指手劃腳的樣子……”

    “那他對面那個綠袍子的老傢伙是不是?隊長說要我們儘量幹掉一個穿綠袍子的,那傢伙最麻煩。”

    “應該就是他。”

    “動手吧!”

    “那個什麼族長打不打?”

    “……不打。我們幹掉那個老頭,馬上就跑,別跟這些獸人比耳朵和腿腳!”

    耶魯裏薩滿打開牛皮筒,長著尖嘴的黑色昆蟲窸窸窣窣地爬出來,一隻只彙聚到他的手背上,黑壓壓聚成一多毛多腳的一團,奧格即使早已熟悉他的手段,這副景象仍然讓他有些噁心。耶魯裏薩滿舉起手,喃喃了一段咒語,然後用力一揮手,飛蟲離體的瞬間,三聲脆響幾乎同時響起。

    奧格猛然轉頭,耶魯裏薩滿頭上爆出一團血花,往前一撲栽倒了下去。

    作為一個擅使陰毒手段的力量天賦者,耶魯裏薩滿對自己的性命一向小心愛惜,光是大寄命術的替身他自己就準備了兩個,不過替身術並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能轉移的,這個法術的發明者和使用者也完全不會去想像如何防禦步槍子彈。一枚子彈打到了地上,一枚打傷了耶魯裏薩滿的手臂,唯一一顆致命的子彈自斜後貫穿了他的頭顱,掀開了他的半個腦殼,將紅的和白的噴了奧格一身。

    虎族後方營地發生的變故前方尚無人知,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炮擊將虎族獸人完全打成了一團只剩下恐懼的散沙,不過狼人和狐族也同樣地被死死壓在原地,不要說像個夢境一樣遙遠的步炮協同,這些獸人還能縮在原地已經是領導者頗為出色的結果了。

    後方的炮兵陣地卻不去理會這些,聚居地眼下的火藥眼下不算富餘,但他們打得並不吝惜,著彈點一點點向後迫去,直逼虎族陣後。

    日光照在眾人的脊背上,隔著衣物都幾乎將皮膚烤炙出滋滋的聲響,汗水沿著臉側和手臂留下,緊張盯著前方戰場的預備隊員們卻不太顧得上。他們現在做的幾乎和演習一樣,演習卻不會有如此真實的生死。他們的視力都很出色,在草原上已經有些扭曲的空氣中,他們看得到每一次炮擊中飛起的殘肢斷臂,和那些獸人驚惶而絕望的奔走。這種身處安全之地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覺容易變成隱秘而扭曲的快感,但他們性格鮮明的領隊讓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去感受這些。

    “快!快!快!動作快!手和腳倒著長了嗎?!”

    “落點偏到哪里去了!你的目標是宰了幾個自己人?!”

    “計算,計算!我們的炮彈很多嗎,給我算著用!那些傢伙是活的,是會跑的!你們要看……”正在訓斥的塔克拉忽然抬手抓住飛過眼前的一樣東西,然後打開手看向掌心被碾成殘渣的黑蟲,“哪來的?”

    又一個黑影從他眼前掠過,然後他聽見啪的一聲,一名裝填手不顧職責揮手拍向自己的頸側,塔克拉剛要開口,就發現黑蟲落下的地方針口已經開始發黑。他的話硬生生扭成一句大罵,幾大步邁過去按倒那名預備隊員,從腿側摸出匕首切開傷口給他放血,另一邊範天瀾已經在沉聲命令:“所有人離開炮位,就地滾動離開!信陽,立即到營地中去將精靈找來!木山,給前陣發出信號!”

    終於從後方接到停火信號的狼人和狐族終於喘過氣來,被盟友同樣逼迫的他們將憋屈都發洩到眼前的敵人身上,打落水狗不算太光榮,但在結束戰鬥的許多方式中,這確實是相當省力的一種。

    虎族的獸人絕望地看著敵人成群地撲過來,有些人回頭望向大營所在的方向,那些負責輜重和馬匹的僕從獸人四散奔逃,營中大旗正在傾倒,西側有一支騎兵圍著誰在一路狂奔,但他們身後緊緊綴著成隊的狼人騎士。他們咬上了那支騎兵的尾巴,然後一點點地,吞掉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我太高估自己了,請,那個,再等等,到明天……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56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31
174.補完

    精靈將手從一名預備隊隊員的胳膊上移開,剛才還脹得發亮的腫包已經消了下去,被毒蟲叮咬過的地方只剩下發紅的一片,妨害生命的毒素大部分都被拔除了。治療結束的隊員動了動臂膀,還有些僵硬的肌肉讓動作顯得不太自然,不過跟剛才的動彈不得比起來,療效顯而易見。

    “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路德維斯說,他直起身看向一旁的兩名隊長,“接下來的時間請不要劇烈運動,飲用乾淨的清水,他們可能會有一些發熱之類的症狀,但不會持續太久。”

    “多謝。”塔克拉說。

    “麻煩你了。”範天瀾說。

    精靈看了他一眼,他該說自己受寵若驚嗎?不過當時在炮兵陣地上的二十多人中,幾乎所有人都受到了毒蟲的襲擊,雖然他們反應迅速,還是有一半多的人不同程度地中了毒,這種狀況下,自始至終都安然無恙的兩人就有些突出了。

    亞爾斯蘭的異常他能理解,畢竟他很有可能是那種生物,但是那個銀灰發色的塔克拉……

    一切順利的計畫最後居然發生這種變故,如果不是擅長處理毒素的精靈就守在營地中,以及事前安排得當,他們很有可能在勝利到來之時不得不遭遇非戰鬥減員,這對預備隊來說是一個相當深刻的教訓。兩名隊長將人集中起來,到另一處去進行戰後的總結和反省。

    精靈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帳篷,至今為止只有預備隊受到了毒蟲的襲擊,狼人和狐族的傷患受到的都是正常的戰爭傷害,雖然這不屬於他的義務,路德維斯認為自己還是有必要過去看一看。不過他剛走出帳篷,就遇到了正走過來的墨拉維亞。

    “儀祁陛下。”

    墨拉維亞對他點點頭,問道:“他們受傷了?”

    “遇到了暗算,不過並無大礙。”精靈說,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大略對他說了一遍。

    “那個會使用巫毒法術的人類?”墨拉維亞說,“我昨天有很多機會殺了他。……那個孩子自己也有能力做到,他為什麼要阻止我呢?”

    精靈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回應這個問題,墨拉維亞又說道:“他說這場戰爭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但作為一個領導者,他不是應該選擇最快的途徑結束這場戰爭嗎?”

    精靈看著那張已經完美到非人的面孔,思忖了一會,開口道:“遠東術師,雲深閣下……”

    墨拉維亞輕輕蹙起眉頭,“是他的要求?”

    精靈搖了搖頭,慢慢說道:“那位閣下,雖然我確信他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但我聽說從未有人見他使用過。”

    “他能從虛空中取來不限大小和重量的物體,這是連我都做不到的。”墨拉維亞說。

    “我說的‘使用’並不是這種意義,陛下。在我們這邊的世界,力量總是與權勢相連,無論擁有何種力量天賦,所有者總要將它們在人類身上能夠造成的破壞表現出來,才能證明自身的特殊和強大。”精靈說,“我知道的類似事例太多,所以覺得那位閣下非常特別。”

    將力量更多地應用于創造而不是破壞的物件墨拉維亞早就見過,不過薩爾夫倫在龍族中也只有這麼一個,他在中洲遊蕩了這麼長時間,遠東術師的品性有多麼罕見他當然知道。

    “但真正讓我驚奇的,是那位閣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朝著一個前所未有的方向前進。”精靈說,他微微偏過頭,目光投向連片的帳篷之上,遙望在落日的另一邊,隔著山巒和溪水,每天都發生新變化的地方,“您知道,在我們的中洲,擁有力量的人只是少數,而且是極少數。絕大多數人類終其一生都無法觸摸到任何力量的脈絡,他們擁有的只是自己的體力和頭腦,而即使在精靈之中,我們也有天生就身體孱弱,不能遠行的同伴,相對那些極少數的力量天賦者和天生的貴族,大部分人類都是弱者。”

    精靈一族的說話方式向來不肯直接,墨拉維亞看著他,等待他將核心的語意說出來。

    “埋伏到戰場旁,將擅長使用毒素的薩滿擊斃的是預備隊中的年輕人,那是一位遺族,接觸他使用的武器還不夠三個月,”精靈說,“您看得到這種未來嗎,陛下?雲深閣下所做的,讓沒有任何力量天賦的人類能夠通過另一種途徑掌握散佈在這個世界上的力量。我在聚居地看見了被控制的烈火和水流,當時他們用這些製造他們需要的一切,而今天在戰場上,這些年輕人將雷火扔向敵人頭頂,只用一枚尖銳的金屬,就使一個強有力的特殊力量天賦者毫無還手之力地死亡——”

    他看向墨拉維亞,後者還是有點不明所以:“然後?”

    “當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夠威脅到力量天賦者的生命,那些掌握力量呼風喚雨的人將不再被敬畏。”精靈說。

    “他們本來就沒什麼可畏懼的。”墨拉維亞說,“不過對那些習慣了力量和威勢的螻蟻來說,這位術師所做的,可以說是在顛覆他們的世界?”他停頓了一下,輕聲加了一句,“這倒是不錯。”作為自己孩子的童年教導者,理應有這樣非同尋常的道路。

    他抬眼看向精靈,“不過,這跟不讓我出手有什麼關係?”

    “因為這些年輕人將在今後面對更大的戰場和真正殘酷的戰爭,如果雲深閣下不停止他的腳步,他們總有一天要面對這些。”精靈說,“這只是一次比演習激烈一些的訓練,您的插手會讓戰爭結束得更快更容易,對他們卻沒有多少幫助。”

    “……我明白了。”墨拉維亞說,然後慢慢地微笑了起來,“我曾以為這邊的生活要相對平靜,現在看來,未來倒是令人頗為期待。”

    伯斯他們倒沒想到自己會是別人練兵的陪襯,就那區區上百人,開什麼玩笑。他們在打掃戰場,清點屍體,搬動傷患,時不時有之前追擊而去的勇士帶回來成串的俘虜,除了那些骨頭死硬的虎人大多硬抗到最後一刻,在虎族的族長被俘之後,那些奧格部落中的他族獸人就毫無戰意了,狼人們將他們像羊群一樣驅趕到一起,過程中居然沒遇到什麼像樣的反抗。

    照狼人部落的規矩,戰後捕獲的俘虜自然成為個人所屬家族的奴隸,因此草原上到處是狂奔著到處“圈羊”的狼人,不過無論他們收穫多少敵人的頭顱和頹廢的戰俘,都無法與被綁在主帳中的那名俘虜相比。

    雖然全身上下都被綁得嚴嚴實實,身上還沾著血液和腦漿,奧格的臉上卻沒有表露多少失敗者應有的頹喪表情,他腰背挺直,面無表情地看著坐在主座上由狼族少女上藥的銀髮狼人。後者正傾身和旁邊的灰狼同伴交談剛收到的戰果報告,就像沒看見他這個人,一旁的紅狐族長略略抬起頭,一個身上帶傷臉色蒼白的年輕狐族彎腰在他耳旁低聲說話。他們的做法已經算有風度了,帳篷裏的其他狼人和狐族毫不顧忌地大聲談笑,話題來來回回都圍繞著他的失敗和部下的潰散。

    不過他能忍,不代表跟他一塊被綁在這裏的其他虎人能忍,那幾個仍不甘心失敗的千夫長扭動著朝那些仇敵低咆,卻只換來更大的嘲笑和更多的輕視。

    直到又有人從帳門外走進來。充斥著整個帳篷的粗豪談笑和嘲諷戛然而止,就像那些百夫長和千夫長們齊齊被砍了舌頭。

    奧格偏過身,看到了走進來的兩個人類。

    他們的身形並不特別壯偉,氣味也不特別血腥,也不是力量天賦者,卻讓整座帳篷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僵硬。那些狼人和狐族以摻雜著敬畏和忌憚的眼神看著黑髮和銀灰短髮的這兩名年輕的人類,伯斯和阿奎那族長也齊齊停止了交談。

    “亞爾斯蘭,塔克拉。”阿奎那族長說。

    那名奧格曾近距離接觸過的黑髮男子對阿奎那族長點點頭,伯斯在主座上說,“我一直在等你們來,你們今天做得很好……他們圈出了一個蓄奴場,我讓他們將捕獲的俘虜都關了進去,你們有優先挑選的權力,只要不五百名奴隸,你們看中的都是屬於你們的。”

    這是只有立下極大功績的本族勇士才能得到的獎賞,這兩個人類不僅是外族,奧格在戰場上也沒見過他們,剩下的就是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那些給他的部屬,他的“獸”,乃至他的薩滿造成致命打擊的,不是隱藏在暗處的力量天賦者,而是——

    “是你們?!”奧格死死盯著那名黑髮人類,問道 ,聲音低得像從胸腔發出的吼叫。

    那個黑髮男子只看了他一眼,反而是他身邊那個神態有些輕浮的男子頗有興趣地看向他。“這就是那個誰?”

    “他是虎族的族長,奧格•榮光。”阿奎那族長說。

    “真是個失敗的名字。”銀灰短髮的人類說,“他輸了,他的部落也完了。”

    奧格剛才一直不曾動過的怒火蓬然生出,他失敗了,但他的部落仍在!戰敗能夠打擊他,卻不能擊垮他,只要根源仍在,他就能夠恢復!神色陰沉地看著對方,奧格將這名人類外表的每一個特徵都印在自己的記憶中,“說出你的名字,人類!”

    那個人類斜眼看著他,勾起一邊嘴角,露出尖尖的犬齒,“想知道的話,你可以求我啊。”

    奧格一口氣猛地堵在胸口。

    那名黑髮人類沒有理會他們的口角,他看向伯斯,用他沉靜的聲音開口道:“我們不需要奴隸。”

    銀髮狼人遲疑了一下,“不需要奴隸?那麼從奧格部落中繳獲的糧食和財物……”

    “術師希望我們能將虎族的族長帶回去。”那名黑髮人類說。

    “什麼?!”立時有狼人叫起來,四周立刻升起一陣私語,伯斯抬起手壓下這陣騷動,看向範天瀾,“術師想要虎族的族長,為什麼,亞爾斯蘭?”

    “他想要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塔克拉說,“我們出了那麼大的力,差點把幾十個人交代在那裏,醫師卻還是我們自己帶來的,就額外要求一個人不過分吧?”

    如果真只是一個人也就算了,奧格是虎族部落的領袖,這場戰爭的發起者,在虎族勢力盤踞的北部,他的聲名之響亮連錫卡都比不上,能夠擊敗他生俘他,對任何一個部落來說都是極大的榮譽。即使明知遠東術師的助力在這場勝利中的作用,將最大的戰果拱手讓出也不是容易的事。

    伯斯在沉吟,包括阿奎那族長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只有奧格看向了塔克拉,“你是說遠東術師?”

    塔克拉對他微微一笑,“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經過長久的思考之後,伯斯說:“既然是術師的要求,我同意你們將他帶走。”

    走出帳篷的塔克拉伸了個懶腰,看著西方的暮色喃喃道:“終於要回去了。也沒離開多久,怎麼我現在很想見到他?”

    “戀父情節。”范天瀾在一旁冷冷地說。

    “喂!”塔克拉瞪大眼睛,“這個詞是什麼意思,雖然我聽不懂,不過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對吧?”

    “喂!”塔克拉瞪大眼睛,“這個詞是什麼意思!雖然我聽不懂,不過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對吧?”

    範天瀾轉身就走,塔克拉不甘地追在他身後要求給個說法,在他們背後,獸人們在為分配戰利品而吵吵嚷嚷,斜照的日光落在帳篷頂上,剛結束一場比預計的辛苦而又迅速的戰爭,歡暢和放縱的氣氛彌漫在每一個角落,拿著捧著食物的獸人女性正成群而來,而草原的另一端,又一批捕獵者正在返回。

    至少是現在,戰爭結束了。

    出戰的預備隊回到聚居地已經是第二天,接到消息的人們早早就去了路邊等待,給這些贏得了勝利的英勇的年輕人最熱烈的迎接,雖然術師不在其中——他昨天就給了此次出戰的預備隊和工程隊以祝賀,連塔克拉都被自己的族人緊緊圍住,範天瀾則用“面無表情的直視”這一技能成功擺脫人群,腳步毫不遲疑地邁向某個方向。

    不需要詢問任何人,他知道那個人就在那裏。

    無論外面的環境如何炎熱喧囂,這個房間似乎從完成之日起就沉澱著和主人一樣的沉靜氣息,雲深從桌前起身,在足有三公分厚的技術手冊中夾入書簽,然後扶著書脊將它推回書架,背後門口的方向傳來喀的一聲,他轉過頭,對上正走進來的青年的目光。

    “我回來了。”範天瀾說。

    雲深微微笑了起來。

    黑曜石寶座上的少年睜開了眼睛,瞳中一片深邃,“西方的星辰……沿著命運的軌跡,開始上升了。”

    黑髮的王者坐在他的對面,一手從伏在腳下的斑紋毛皮的巨獸頭頂撫過,一手支頤笑道:“雅加,你說他們的星比我的更明亮,那麼,你看得見這兩條星軌的終點嗎?”

    少年微微仰起頭,“我看見前所未有的輝煌……火種自彼方蔓延……”他沉默了一會,在永恆之海的鏡像中,被點亮的星辰耀眼的光芒撥動著他作為人類的脆弱神智,“我看見……星辰的軌跡通往……通往……”他艱難地說,黑眸中漸漸映出漩渦的景象,“我看不見……只有……”

    亞斯塔羅斯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在他身旁,寬大的袍袖如同夜幕,自上而下蓋住了少年的雙眼。

    在儲君雅加昏迷過去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個詞是——“虛無”。

    亞斯塔羅斯看著自己已經力竭的養子,一臉的若有所

    作者有話要說:抹汗,越來越晚,我自己都有很不妙的趕腳……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54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34
175.龍爹的過去之成長不易

    龍族新王與人王一同前往修補世界之眼,各地的大規模不穩跡象因此逐漸平息之後的第八年,黑龍主的恐怖之名開始在遠離龍族的地方傳播。

    翱翔天際的龍族形象絕大多數種族都遙望過,那些強悍無匹的生物很少落到地表,也很少和其他種族交流,最初幾乎沒有什麼智慧生命認得出來那是一頭龍。它的形象是如此扭曲而可怕,甚至見過它的生物都總結不出一個籠統的說法以形容,直到類似的消息傳播到龍族之中,一位暫代龍王職責的議事團長老帶著幾頭龍飛越數十個高等人族貴族的領地,才從那些被硬生生改變的地形殘留的氣息中辨認出墨拉維亞的特徵。

    就算找到了他們未來的王,這些龍也做不了什麼。

    墨拉維亞的聲名是以成千上萬的性命成就的,它踏足之地,就是生命的禁地。當初在龍神宮中就沒有任何龍能阻攔未長成的它離開,而由於感情和**都受到極大刺激,如今突變得幾乎完全看不出過往模樣的黑龍主,可以說已經完全脫離了“龍”應有的形象,而它的作為更是讓他們回想起數千年前的那一位帶來的夢魘。

    在付出一死三重傷的代價之後,連拘禁墨拉維亞都做不到的議事團長老唯有選擇退避,回到龍族與其他長老商議,尋求遏制黑龍主的方法,而對於那些生存在地面,註定受害的種族,他們只能在大略的範圍內布下警告的印記,任何位於危險範圍內的生物如果不能自行遠離,死亡就是唯一的結局。

    龍族在這個世界上固然擁有超然的地位,卻並不是所有種族相信他們的權威,尤其位於眾多物種最上層位置的高等人族,從來不缺少行事大膽的天才,在從遠處觀摩了龍族之間的戰鬥之後,那名貴族仍然有自信能讓那個“黑色的怪物”落入他設定的陷阱。

    理所當然地,他的狂妄被墨拉維亞踐踏得徹底,連同他的性命一起。

    那名貴族的親族甚至找不到一塊他殘留的屍骨,在殮屍的隊伍回到家族的城堡之前,黑龍主已經循著那名貴族的血脈氣息找上了門。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以那雙殘疾的雙翼飛上高空中的城市,將那座已經建成超過五百年的城市連基礎魔力回路都拆成碎片的,結果卻擺在他們面前:整座城中的數萬高等人族和其他種族全部死亡。而黑龍主自空中回到地面之後,像是順手一樣將那支回去的隊伍也碾碎了,它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舊不減力度地繼續它暴虐的行徑。

    一個家族連同他們的核心城市完全覆滅的加急報告經過層層傳遞,終於來到了人族的新王面前。

    英俊的黑髮青年放下報告,笑了起來。

    “陛下!”階下的一位公爵將手杖敲向地面,“您這是什麼態度?一個家族的覆滅對您來說難道是值得愉快的事?”

    “我很哀慟。”黃金寶座上的青年略略收斂了笑意,不過也只是把嘲笑換成了禮節性微笑而已,“失去一座天空城市非常可惜……不得不將魯德這個姓氏從覲見名錄中刪除,對我們而言也是一種遺憾的損失。”

    “毫無誠意!”那名年長的公爵怒道。同樣站在殿中的其他大貴族並不出聲,只是以不同的目光看向座上的新王。

    “誠意麼,是需要物件來表達的,現在還有姓魯德的人嗎?”年輕得甚至能稱之為年少的人王說。

    “亞斯塔羅斯,你……!”

    人王將身體往後一仰,視線向下看著這位元留著整齊長須的大貴族,“此外,在龍族前來向我知會的時候,我已經發下敕令,要求任何人不得進入和接近那片地區。挑釁這種行為更是絕不允許。那麼,是誰違背了我的命令呢?”

    公爵臉上微微一抽,魯德家族中有一部分他的血脈分支,雖然他們的行徑確實稱得上愚蠢,卻不能成為他們滅亡的理由,所以他避開了這個話題,“難道魯德伯爵死了就是應該的?”

    “夏侯黎德•多斯拉克。”亞斯塔羅斯一個一個字地念出這位公爵的名字,聲音輕而冷酷,“你的意思是,你要指導我如何做一個王?”

    似乎有一重陰影籠罩了整座大殿,夏侯黎德公爵對上新王金色的雙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片刻之後,他才勉強說道:“不敢……抱歉,陛下,是我失禮了,請您寬恕我。”

    大部分貴族都自覺低下了頭顱,亞斯塔羅斯目光慢慢掃過他們,過了一會才說:“魯德家族的犧牲並非全無意義。”

    “我們該怎麼做,陛下?”一名伯爵問。

    “那是由上一代的聖王龍所選中的繼任者,龍族對付不了這條黑龍主。”亞斯塔羅斯說,“單就力量而言,我也不能,不過並非沒有別的辦法。”

    “陛下,您的意思是……”

    “強者天生有處置弱者的權力,但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子民繼續被屠戮,我想龍族也會體諒我的決定。”亞斯塔羅斯說,“能殺了它,那是最好的結局,如果做不到,至少讓它老實留在某個地方,時間……越長越好。”

    “但是,陛下,那是黑龍主——”

    “只有無論如何都殺不死的,我才承認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生物。”亞斯塔羅斯說,對那名貴族露出一個從容的微笑,“現在,去把里安德爾將軍叫過來吧。”

    數月之後,費盡無數人力物力的龐**陣終於在移動森林中佈置完畢,工程之龐大和複雜堪比一座天空城市的建設,而負責牽引的那支部隊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以人命為道標,也將黑龍主牽引到了綿延的樹海之中。亞斯塔羅斯雖然沒有到場,由他設計的這座堪稱完美的法陣依舊找計畫發動了,地鳴聲夾著龍的吼叫,在移動的森林中噴吐著煙塵和岩漿的末日火山震動著打開了一個巨大得足以陷落一座城市的裂口,在數以萬計的目光中,將那個龐大而醜惡的生物整個吞進了熾熱的岩漿之海,附著淡色火焰的湧漿高高沖起,將所有圍觀者都逼向遠方。

    人們在這道認為的地裂旁等候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陸續離去,最後只剩下亞斯塔羅斯的衛隊,他們在那道裂口旁駐守了整整兩年。除了不斷湧動的岩漿和烈火,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生物在其中掙扎的痕跡,確認那頭生物不再出現之後,這支衛隊返回了王城,向亞斯塔羅斯述職。

    “就這樣結束了?”同在殿中的一名貴族忍不住詢問。他知道他們為了這個陷阱做了多少準備,又填進了多少人命,但只是這樣就封印了那頭黑龍主,仍然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因為他見過那頭黑龍殺戮的景象,看著那些和自己一樣,甚至更強大的人物接連死去,在絕對力量下淪為螻蟻的恐懼之影仍然籠罩在他心中。

    “那是末日火山!”另一名貴族說。

    “你們知道上一任黑龍主在空間風暴中活了多少年?”一名伯爵反駁道。

    “那是一頭成年而且發育充分的黑龍主,而這頭還不滿兩百歲!”

    在貴族們毫無形象的爭吵中,亞斯塔羅斯思忖了一會。

    “至少我們確實要把他關上一段時間了。”他這麼說道。

    關於此事,龍族在那個法陣完成之前已經知道了,正如新王所預計的,他們默許了人類的做法。亞斯塔羅斯的衛隊在移動森林中監視時,同樣有龍在裂口的另一側觀察著,雖然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任何生物在無盡的岩漿之海中被燒得連殘渣都不剩,哪怕是最堅硬的金屬,也只會沉沒到最深處連想像都想像不到的地獄之中,化為沉重的流動的液體。即使那道裂口已經隨著森林每年的習慣性移動而逐漸合攏,龍的行跡卻始終沒有從移動森林中消失。

    時間慢慢過去了,至少在人類這一邊,記憶的自我修復使他們漸漸遺忘了曾給他們帶來極大恐怖的那個生物,在魯德家族曾經的航道上,另一個家族正在這裏建設一座新的城市,而在黑龍主曾經摧殘過的地域,新的生命也一點點覆蓋了那些痕跡。不再受到致命威脅的各個種族依舊互相爭搶領地和資源,高等人族的貴族仍然過著奢靡的勾心鬥角的生活,亞斯塔羅斯的統治倒是越來越穩固,無論那些貴族對他的行事方式有什麼意見,他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足夠讓他們無話可說。

    世界進入了它的慣性軌道。

    曾經有一頭天賦獨特,寵愛幼弟的銀龍,和一頭被寄予了極大期望的幼龍,他們一個為自己的責任付出了生命,另一個迷失了自己。龍族的生命雖然漫長,他們存在的時間卻異常短暫,這個世界來說就像一個瞬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們會完全湮沒在他人或者龍的記憶之中,無論他們曾經做過什麼,只有生存才有被記憶的價值。

    但龍終究不同於其他生物,他們不是為了被遺忘而出生的。尤其薩爾夫倫和墨拉維亞這對兄弟,特殊的力量自有其存在的理由,是時空管理局默認的法則。

    時間自墨拉維亞沉入末日火山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或者應該說才二十年,世界之眼就出現了異象。在許多貴族的大事記中,那頭黑龍已經被打上了死亡的標記,成為參與此事的高等人族家譜之中醒目的榮耀,當時也有些大貴族想過日後“天網”的修復問題,不過在初代黑龍主之後那麼多年他們都過來了,後來者自然有他們的方法。

    沒有人——至少那位搶到了附近領地的伯爵沒有想到,三十年不到世界之眼居然再度被撕裂,看著在天際如眼瞳般慢慢打開的裂隙,正在高塔上俯瞰領土的伯爵手中的蜜漿全潑到了身上,已無暇顧及儀容的貴族立即使用法術沉入城堡的核心,在維持整座城市運作的巨大魔石底下,他找到了那個曾經以為至少要幾百年之後才能用得上的東西,但在他用顫抖的手將它往王城的方向發出之前,一聲巨響打斷了他,整座城堡接著嚇人地搖晃了起來。

    這位伯爵爬出自己的城堡看到的是破損了近一半的城市禁制,還有毀了他三分之一的城堡,差點連地基也擊穿的可怕坑陷,他的目光先是從平復如常的紫藍色天際移開,然後落到了那個放射狀坑陷的中央。

    一名全身傷痕累累的黑髮男子從那裏慢慢走了上來,他的懷中抱著一副骨架,而那張俊美難言的面孔上,有一雙雖是金色,卻絕非人族的眼眸。

    “我是龍族之王,薩爾夫倫•儀禮。”他說,“將這副屍骨,送往你們的王城。”

    正在王城中辦公的亞斯塔羅斯耳朵一動,停下了筆,片刻之後他站了起來,“召集衛隊,所有人。”

    “是,陛下。”侍從將他的外袍捧過來,“請問您現在就要出行嗎?”

    “當然是現在。”亞斯塔羅斯說,“告訴他們,動作不夠快的話,就連死都來不及了。”

    自灼熱的寬廣山口噴薄而出的巨量煙塵湧上高空,裹挾著閃電,就像雷暴的濃雲朝四周迅速擴散,逐漸蔭蔽了半個天空,森林的光線陰暗下去,四處流淌的岩河帶來的大火成為越發明亮的光源,鳥類獸類乃至爬行類驚懼的叫聲在森林中此起彼伏,龐大的樹冠搖動著,各種獸類成群地奔過樹木腳下如起伏翻湧的地面,無論捕食者還是被捕食者,和這些以驚人的的速度挪動根系的樹木一樣,它們都在逃亡。

    末日火山在搖晃,明亮的岩漿瀑流沖出山口,高高揚起之後又落下,鋪蓋在山口將這座宏偉的火山變成大地的火把。地面在震動,在破碎,龜裂的土地漂移浮動,刺目的岩漿在不斷拓展的間隙中湧動著燒盡一切,它們勾連著,吞噬著,金紅色的湖泊向四周蔓延。一頭巨龍從森林的另一側升起,展翅飛往龍族所在的方向。

    墨拉維亞感到痛。

    很痛,很熱,痛得他很煩躁,熱得他快要發狂。

    但曾有一段時間,他連痛苦是什麼都遺忘了,所有的意識都沉入一片金色的火焰。岩漿吞沒了他,包裹著他,煉化著他,在岩漿之海中漂流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他的殘翅,爪,刺,鱗,皮和血肉,都在極度的高熱中逐一融化,只剩下骨骼和腦子,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死去,或者說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曾死去。

    最直接的能量以最粗暴的方式灌入他的軀體,將他的骨架培殖得巨大無比,血肉和筋絡在極度高溫中違反常理地複生,把他的身體填補成型,新鱗逐一生出,比夜更黑,比秘銀更堅韌,粗壯的翅骨向後伸展,羽翼豐滿,長度驚人的尾羽在岩漿中劃出數個渦流,燥郁的黑龍伸展著肢體,沉重的岩漿在他的力量下像輕柔的水流,他翻滾著,遊動著到處尋找離開的方向。

    岩漿湖泊的表面湧動著波浪,目之所及,這裏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岩殼凝結又被融化,紅色的火光映亮了半個天空,飛速趕來的人族軍隊遠遠就看見了扭曲的空氣背後那片火海。

    “怎麼會這樣?!”亞斯塔羅斯背後的貴族將軍失聲道。

    亞斯塔羅斯不言不語地看著前方堪稱絕地的絕景,空氣的折射妨礙不了他的視線,他能看見如同孤島懸浮的末日火山,和與它相對的,正在火海中隆起的巨大鼓包。

    在那之下,有一個蘊含著驚人力量的巨大生命。他想起自己的臣下向他訴說過的黑龍主的外形,全身長滿棘刺,尾殘羽缺,身粗頸短,整體毫無形狀,只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噩夢般令人心驚,但它似乎不應該這麼大……從岩漿之海中迅速升起的山丘已經接近末日火山的高度,這種規模讓人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有如此巨大的生物。

    亞斯塔羅斯揚起一隻手,“你們退後。”

    刀鋒般的長角突然從深紅的岩漿中刺出,線條銳利鮮明的頭部連著頎長的頸部迅速沖出,然後是巨大如同黑色厲風的羽翼,被它割裂的岩漿瀑流轟然墜下,激起奪目的稠浪,漫天火雨四射而下,隊中諸人本能地撐開防護,仰頭震驚地看上去。一躍而上的黑色巨龍是如此龐大,即使在這個距離,他們仍然能看清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毫無瑕疵的純黑色鱗片,覆蓋天空的鋼鐵長翼,矯健而充滿力量感的軀體,俯視他們的狹長的金色雙眸,這雙眼中毫無溫度。

    亞斯塔羅斯的目光追隨著他,看著他在空中優雅而俐落地轉身落到末日火山之上,無形的力量封堵了火山口,這位龍族有史以來最強的黑龍立於山巔,垂下視線看著前方渺小的人類。

    “來送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不幸看了之前那個坑爹版本的童鞋真對不起……好像,似乎購買過一次再看是不用給錢了的?

    我還是沒能搞定龍爹……不過再寫的話就不會放在正文了,其實這篇本來就應該作為附贈番外放在有話說裏的,但是,作者突然很想寫某些情節來安慰自己的饑渴……朋友很久以前向我要求過雲深和范範的私房肉戲番外,然後我一張苦逼臉看著她,完全想像無能啊。但讓其他角色破廉恥我卻毫無心理障礙,所以我就對龍爹下手了……話說有誰看出我的目的了嗎?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52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4:36
176.主角歸來

    雲深正在翻看範天瀾和塔克拉聯合交上來的總結報告,他的房間裏忽然傳來砰一聲震響,然後嘩啦地像是有什麼東西傾倒下來了,雲深停下動作,轉頭看過去。

    範天瀾出現在他的房間門口,手裏提著一截茬口斷得相當整齊的木料對雲深說:“床腳壞了。”

    那張簡易木床做好不到三個月,用的是去年伐下的新料。範天瀾又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去換一張。”

    “……沒關係。”雲深說,墨拉維亞只是在上面睡了一個晚上,他還沒跟天瀾說這件事,而顯然青年的領地意識是用不著別人提醒的,看來他對墨拉維亞的態度短時間內是不會改善的了。這種事在機會來到之前還是順其自然更好,雲深默默回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報告上。

    “天瀾,你對這場戰爭怎麼看?”

    範天瀾將被他空手砍斷的床腳放在牆角,走到雲深對面坐下,“至少我們在東北方向的威脅已經解除,奧格部落五年內不會再有餘力,他們擴張時期對臨近的部落掠奪太過,要恢復原本的實力已經幾乎沒有可能。”

    “不過這也暴露了我們的部分底牌。”雲深說,從報告提及的某些方面看,戰場上的獸人對這批火器的印象已經不是深刻能形容的了。

    “這是必須的。”範天瀾說,“強者提出的交易更容易被接受。”

    雲深手指輕點報告的紙面,“如果有一天他們因此認為我們是入侵者呢?沒有人會相信,一位鄰居準備遠超他人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為了跟他人和平相處。”

    “我們以後會有很多敵人。”范天瀾語氣平靜地說。

    雲深笑了起來,“這個理由只能說服我們自己。”

    “這是事實。他們也有不與我們為敵的選擇,”範天瀾說,“那顯然更容易。”

    “這確實更容易,如果我們能讓他們發現合作的益處更明顯而自願跟我們結盟,成為利益共同體的時候,所謂的威脅反而會成為保障。也許我們需要更多手段加強和撒謝爾的關係,”說到這裏,雲深停頓了一下,“還有狐族。他們有什麼能和我們交易的?”

    “除了鐵和煤,他們能提供的跟撒謝爾類同,有一定程度的糧食種植,產量同樣很低。他們牲畜和皮毛我們需要一部分,還有藥草,不過藥性還未經過藥師和精靈鑒定。”範天瀾說預備隊在這段時間裏得到的資料,“可以再派一支隊伍過去調查周邊的資源,他們不會不合作。”

    只要有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狐族現在確實不會阻止一小隊人類在自己的領土上活動,不過資源勘探是一個長期過程,雲深如今探查到的有一半堪稱運氣,隔河的另一邊是否有可用資源還未可知,儲備原材料基地這事不急於現在,何況他們跟狐族之間還隔著一個撒謝爾。

    “我們先用一部分鐵器去試探,再根據回應考慮下一步。”雲深說,“不過河上只有浮橋維持兩岸交通是個問題。”雨季不久之後就要來臨,現有的三條浮橋一旦被暴漲的河水沖毀,和狐族部落的關係就要延時到明年才能發展。

    “我們的工程隊能應對這種工程嗎?”範天瀾問。

    “如果是常固式的橋樑,我們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雲深說,“但只是改善浮橋的浮式結構,加強它的主體強度,那倒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範天瀾說:“我會和撒謝爾以及狐族的族長交涉此事。”

    雲深點點頭,“這件事不能只由我們出力,順便可以看一看日後三族合作的方式。談判方面,我讓黎洪帶人和你一起去。”

    範天瀾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準備。”

    “等等。”雲深叫住他,“天瀾,你們把虎族的族長安排在哪兒了?”

    “東區六道07號。”

    雲深有些意外,雖然工程還未真正完成,不過東區的房屋確實已經可以使用了,只是位址——“那不是你們的宿舍?”

    “那是最合適的地點。”範天瀾說,“既然他現在還沒有作用,就不用浪費太多人力看管。”

    預備隊的宿舍是固定有人排班留守的,確實可以兼顧看守俘虜的職責,連墨拉維亞和精靈路德維斯也住在那個方向,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到這裏雲深又想起一件事,“天瀾,土木三組說可以給你們先裝好一部分房子,這次出戰的隊員優先挑選,你要不要先定下來?”

    “不需要。”範天瀾馬上說道,雲深抬頭看向他,他又低聲說,“我既然是隊長,就留到最後決定好了。”頓了頓,他問,“還是,我干擾你了?”

    “沒有,我以為你們也許更喜歡個人空間……”雲深看向牆邊那根斷掉的床腿,輕咳了一聲,“那個,床既然壞了,就把它修好吧。”

    范天瀾應了一聲,拿起它走了出去,只有在合上門的時候,他的嘴角才露出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

    奧格想過任何自己可能遭遇的待遇,卻沒有這種:指定他,將他轉到這個人類聚居地的遠東術師將他棄置一旁,絲毫沒有接見的打算。雖然作為一名俘虜,奧格受到的待遇不算好也不算好,他能住在一個單獨的房間中,一日三餐雖然缺肉少葷,卻也能填飽肚子,看守他的人類並不輕視他,同樣也不重視他。總而言之,他沒有受到什麼特殊對待,但這樣才令人感到焦躁。

    奧格當然想過逃走,一路走來的地形已經被他記在腦中,他在戰爭中始終沒受什麼大傷,體力和精力都足夠,加上這些人類對他的看管實在算不上特別嚴密。他至今沒逃不是因為遙遠坎坷的路途和羞恥的失敗,而是在囚禁他之前,有一個黑髮的人類走到他面前,“是我打死了那個用毒的老頭。”

    不等奧格說些什麼,他接著說:“想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嗎?”

    那名黑髮的人類拿了一塊石頭,放到至少三百步遠的道路的另一頭,伏身下去架起一根帶木柄的金屬長管,隨著一聲似曾聽聞的脆響,那根管子射出了某樣東西,將遠處的石塊擊成了大小不一的兩塊。然後那個人類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用他聽不太習慣的通用語繼續說道:“知道了嗎?想走的話,我們會這樣,”他做了一個手勢,“把你的腦袋也嘭的一聲,打碎。”

    所以奧格只有焦躁地等待著,那名遠東術師到底想如何處置他。除了打秋風的時候,他很少接觸人類,他的勢力從來沒有到達過帝國的西南邊境,知道了有一支人類遷移至此,卻不知道他們之中居然有一名實力驚人的遠東術師,連那名銀髮的力量天賦者都聽命於他。

    被拘禁在一個不大的空間,每天只有三次暫時離開的機會,這對習慣了寬廣領地的虎人十分不適應,而被困於斗室那些漫長難熬的時間中,他總是抑制不住自己去回憶這次徹底的失敗,聞所未聞的戰鬥方式……和前所未有的恥辱。

    失敗就是恥辱,只有用更多的血才能償還。對奧格來說,驕傲已經不是一種習慣而是本能,不過他至少還沒有自負到失去理智,將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到別人身上,然後用不停的假設來安慰自己的感情。一切都要活下去才會有可能,奧格覺得那位從未見過的遠東術師應該是不打算殺了他,畢竟他們從來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他被關在這裏,卻不會一直關下去。

    那麼,那位術師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奧格想起了他來時所見的一切。

    當時他驚異於這個人類聚居地的規模和發展程度,這支人類遷移的消息他在今年的春季得知,無論如何計算,他們抵達撒謝爾的領地並且定居下來的時間最多不過一年,而且都是些山居部族,除了勞力沒有更多的價值。雖然已知了兩名力量天賦者,如果他們不帶著自己的領民和騎士,又會做什麼呢?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見到一座正在建設,而且已經頗具規模的人類城市。

    大片的土地在周邊被開墾種植,叫不出名字的作物在整齊有序的田塊中生長得密密麻麻,有些結穗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巨大,道路筆直寬闊,平坦堅實,人為的溝渠沿著路邊延展,清澈的水流在其中潺潺流動,而在道路的盡頭,他見到了一座巨大如同城堡的建築,他以為那應該是遠東術師的居所,從那些敞開的房間裏跑出來的卻是成批的人類少年和青年,甚至有為數不少的女人夾雜其中。他們朝押解著他的這些人類擁過來,跟其他等在路邊的人類一同喧鬧地包圍了他們。

    外形醒目的奧格同樣被夾在其中,並且受到了眾多視線的關注,只有那個時候他才對將他從人群中帶走的人類有一絲感謝,然後他就被關了起來。

    遠東術師並不阻止他看到這一切,奧格現在也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思考。他實在無法理解同為族長的斯卡怎麼會同意一群人類就在他的部落旁邊建設城市,就算在最初這幾年,那些人類會照約定向他們提供糧食和其他東西,當他們建設起城防,訓練好軍隊之後呢?一個部落和一座永久性的人類城市如何對抗?

    除非這座城市是為撒謝爾而建的,因為斯卡也有和他一樣自立為王的野心……這樣的話斯卡何必再去參加帝位爭奪?而且建設這樣一座城市,需要的不僅僅是數以萬計的奴隸,還要為數眾多熟練的石匠,木匠和人類的博學者,這些不是一個部落能承擔的,哪怕撒謝爾聯合了撒希爾。奧格也曾經想像過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市,但很快就因為湊齊條件太困難而放棄。

    或者還有一種令人不敢想像的可能,這座城市的建設其實沒有得到撒謝爾的同意。“遠東術師”來自遠東,不屬正在交戰的兩個人類國家任何一邊的勢力——這種力量天賦者理應被留在王宮中。無論那名遠東術師是為何選擇此地建設他的堡壘,跟撒謝爾在未來……沒有絲毫可能和平相處。

    這座城市還沒完成,遠東術師擁有能夠遠端打擊對手的可怕力量,和人數稀少的軍隊。他未必需要力量,卻應該需要一個盟友,奧格想。

    他知道為何遠東術師要將他留下,卻又閒置在旁了。

    老實說,奧格的想法作為一個高位者非常正常,甚至算得上明智,不過雲深跟他註定不是一路的。如果說雲深一開始冷藏奧格確實是有意而為,現在他也差不多將這位虎族族長忘到一邊了。預備隊的初戰雖然值得紀念,但攏共不過去了幾天,人數也不多,甚至比不上第二工程隊撥過去給狼狐部落挖溝建牆給聚居地建設造成的影響。雲深生活的重心始終放在聚居地的建設上——或者現在已經不該稱之為聚居地,經過春季以來所有人幾乎全無止休的日夜建設,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座能夠清晰看出格局的城鎮,以這個世界的標準,已經完全算得上一座中等規模的城市。

    盆地的面積總計8.87平方公里,除了一條流入的水道和夏季水面面積0.75平方公里的湖泊,60%的可用土地已經初步開發,其中1500畝農業用地不同程度的種植了以糧食為主的作物,高爐,磚窯,水泥窯等設施根據區位安排在盆地邊緣或者丘陵臺地上,主城區則位於盆地中部偏後的位置,規劃面積2.5平方公里,以建築面積已超過10000平方米,兼做倉庫的半日制學校為中心,醫院,食堂,各分工部門辦公室,大會議室,還有在幾乎所有人心中真正核心所在的術師住所都在學校週邊半環狀排列,住宅區則在兩翼分區排列,機械工房被安排在離發電廠相對接近的方向,與它遙遙相對的是差不多要嵌進山壁中去的軍工工坊,雖然一邊臨水一側靠山,為這座工坊預留的土地卻和機械工房相差無幾地寬敞,而在山的背後就是試驗場。

    學校和醫院是最早建成,內部裝修也是最完善的,不過目前的使用頻率還不算很高,而雲深的住所差不多是從過去被平移了一段距離,然後加了幾個功能性房間,土木工程隊預備隊和正式掛牌的農業部都在附近,和雲深的住所間以移栽的樹木相隔,除了被約談或者能直接進入的“極少數人”,很少有人會去打擾那座小白房子的清靜,何況術師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那。

    和虎族的戰爭就像一段插曲,在雲深那張長得驚人的計畫表上只占了一行位置,虎族的族長更不過是個備註。預備隊的訓練仍在繼續,不過這次的經驗也讓訓練形式有了些微變化,撒謝爾和赫克爾似乎有些針對虎族的計畫,但已經與這邊關係不大了。範天瀾將大部分預備隊的工作移交給塔克拉,天生的優勢讓他成為雲深最倚重的助手,給他最近繁忙的工作以可靠的支持。

    而雲深工作日益繁多,出色的記憶力卻連虎族族長都遺忘在外的原因,是發電廠的建設進度比計畫超前,裝機在即。

    當雲深在辦公室和工地間來回往返的時候,音信許久不聞的斯卡正帶著一百五十名狼人騎士埋伏在森林邊緣,看著遠處崗哨高企,巨木柵欄林立的部落大寨,他舉起一隻手,握緊成拳。

    狼人騎士紛紛壓低身體。

    “準備好了嗎,我的狼群?”斯卡金綠色的眼睛閃著光,犬齒呲出一個險惡的笑容,“跟我上!”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51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5:00
177、變化和計劃

    火焰在城寨中四處燃燒著,屍體淩亂地倒在各處,哭喊和詛咒聲中,馬蹄翻飛,一隊又一隊的虎族戰士憤怒地朝部落外追去。

    對依託廣闊的森林而建的奧格部落來說,山林是他們的領地,突襲之後迅速匿入綠野之中的對手卻同樣地熟悉這種環境中生存和作戰的技巧,虎人和狼人在蓊鬱而危險的森林中追逐著,互相設下陷阱暗伏和偷襲,唯獨沒有正面接戰。無論虎人用什麼方式去刺激他們的敵人,對方寧可殺掉被俘的同伴也絕不露面。

    當這批虎人意識到情況不對,放棄這批誘餌迅速回頭,迎接他們的卻是半成廢墟的家園。

    區區兩百人幹不掉這個人口近萬的部落城寨,初次試探之後,斯卡讓人帶著被分散的虎人護衛在森林中兜圈子,自己則領著一百多人對奧格部落進行了真正的突襲。奧格部落已經不太堅實的防禦抵擋不住兇猛的狼人騎士,斯卡不僅借風勢引燃了一半以上的房屋,還找到了這個部落的一個儲糧庫。

    南下虎族慘敗的消息斯卡幾天前就已經收到了,他當然完全不介意讓奧格的教訓更深刻,受到人手不足的限制,不能讓成果更可觀讓他感到有些遺憾,不過如藥師所說,他們再不回去,就得游著渡過大河了。

    在斯卡帶著他的隊伍南歸之時,雖然滯後於無線電,奧格慘敗于撒謝爾的消息仍然迅速地朝內陸傳遞而去,和另一條對比鮮明的消息一起,成為獸人們最大的談資和各部落領袖的隱憂。

    帝都拉塞爾達的元老院已經確定了帝位爭奪的結果。決戰中的五名獸人三死一傷一叛逃,本應是最終勝者的狼族族長已經被元老院下令全帝國通緝,唯一還活著的虎人因此被元老們拱上了那個位置,不過由於某些原因——即將登位的新獸皇傷勢太重還不方便移動什麼的,典禮將延後至初雪前舉行。

    破壞兩百年來獸人帝國最重要的活動,並以某些令人驚奇的手段逃離“堅鐵之城”拉塞爾達的斯卡•夢魘開始聲名遠揚,而他的部落在族長不在的情況下,取得了對人數占優的奧格部落的盛大勝利,同時俘虜了對方的族長。其中有與鄰近部落聯合的原因,卻也足夠讓其他部落重新估算撒謝爾的實力。

    為什麼撒謝爾的族長要從帝都叛逃?他明明離皇位只差一步,三死一重傷,他毫無疑問將成為唯一的勝者,而只要他登上那個位置,他的部落自然就是帝國的力量。然而如今等待登位的虎人烏達來自奧格部落,元老院也已借前往各個部落的使者之口宣揚剝奪撒謝爾族長所有稱號,並預備後續征討的決定。雖然真正的爭鬥還未開始,但除非撒謝爾背叛他們強大而年輕的族長,投向他們剛失敗的敵人,或者斯卡•夢魘自己去死,這件事就不可能平靜結束。

    繞了一個大圈子的斯卡帶著他的人開始了回歸的旅途,他前方的道路註定不會是一路坦途,而獸人們關注自己的國家發生的事,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緊鄰獸人帝國那兩個正在發生戰爭的國家已經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戰爭似乎被某種力量所阻止,維持在一個非常僵硬的局面上。

    與此同時,獸人帝國的雨季來了。風和雨水越過山嶽平原,一路向西而去。

    閃電劃破陰沉的天空,雷聲在頭頂來回滾動,幾乎連地面都為之顫動。瓢潑大雨將整座建設中的城鎮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一部分工程因此暫停,人們移到宿舍或者食堂這樣的大空間裏修理工具和做些其他工作,而更多的年輕人則聚集在學校的教室中,用這些難得的大段時間進行學習。在現實的迫切需求和術師的鼓勵下,這些隱約察觸摸到了科學規律的年輕人們對各個方向的基礎知識都很感興趣,而且因為結合了實際,又照雲深的建議分成了一個個互助小組,所以他們學起來的進度也很快。

    不過假期對某些人來說是不存在的。

    又一聲炸雷響過,陶杯中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紋,雲深一手按在桌面上,看向對面正在用原始吊葫蘆進行的設備搬運,雷聲也壓不住緊張的指揮和喊號聲,畢竟是這是重達數噸的設備,一旦失誤的後果相當嚴重——他們已經有過一次教訓了。前幾天船塢工地的土方傾覆出現了人員傷亡,之前軍工那邊發生了一起嚴重事故,一次爆炸奪走了一位實驗員的生命,同時將另一位年輕人變成了終身殘疾。

    之前也出過一些意外,做好心理準備的雲深能接受這種損失,但看著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依舊讓人感到沉重。即使事後開了檢討會,軍工坊的管理條例也做了盡可能詳細的修改和補充,雲深卻知道,在日後,恐怕還是無法避免類似的事故,就算他們走的是前人走過的道路,雲深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技術和細節的摸索仍然得讓他們自己來,在這個過程中,代價終究無法避免。

    付出並非沒有回報,軍工坊已經出了部分成果,而待到發電廠建成運行後,化肥廠的建設就能提上日程了。以他們目前的農業人口和耕地面積,化肥廠投產之後的糧食產量將得到可觀的增長,雲深的糧食儲備需求才會被真正滿足,甚至還能對外進行出口和交換。不過美好的前景終究是前景,雲深現在要面對一個問題,由於發電廠的設備支出,他的資金已經落到的第二警戒線以下,沒有餘力再進行類似的規模支出了。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雲深將名下的動產和不動產都委託專門公司進行處置,除了父母留下的房產,還有學長過世前兩人合作投資的長期股票和債券,個人名下的公寓和汽車。在那個人重病的數月裏,他不得不學著接手處理兩個人的理財事務。雖然沒有學長那樣敏銳的洞察力,但優良的資訊管道和輕易不為外物所動的心態讓他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尤其在07到08年那種狂熱的氣氛下,他面對飛速積累的的財富仍然選擇激流勇退的清醒和冷靜是很難得的。而失去最後的親人之後,將精力完全轉回工作上的他雖說退出了那個領域,仍然每年都有一部分固定收益,所以雲深年紀輕輕就進入高收入人群,靠的不僅僅是父輩們的人脈和那幾張證書而已。

    雲深從來沒談過戀愛,社交應酬也很少,所以工資和出差補助等收入積累起來也頗為可觀,這些加起來,足夠他在國內的任何地方都生活得很不錯,但將它們投入到不是一窮二白而是一片空白的地區,顯然就不太夠了。所幸的是在機床已經到位,發電廠也即將建成之後,雲深的下一步計畫所需要的條件勉強算滿足了。

    看著那個大傢伙終於挪到它該在的位置上,幾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雲深抬手看了一眼手錶,陰沉的天色分不出早午,時間卻已經過了飯點。把吊裝組長叫過來,雲深跟他談了一會,然後大家的收拾了一下,集體到隔壁的臨時食堂吃飯,雲深也不例外。不過在吃完簡陋的午飯後,他就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和同樣被大雨阻了工期的范天瀾一同走了回去。

    就算在蓑衣下還有一層防水的塑膠,雲深回到住處的時候衣服還是濕了近半,將雨具掛在外間,範天瀾為他推開門,雲深一眼望進去就看見了那頭標誌性的銀灰色短髮。

    坐在沙發上的塔克拉非常自然地抬起頭來向雲深招呼,“你回來了?”

    雲深把褲腳翻下來才走進自己的書房兼會客室,塔克拉合上手裏的書,放到一邊。他的吸收能力不及範天瀾,在眾人中卻也算非常突出了,雲深給了他教材,和空余時自由請教的權利,不過他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顯然不是為了自己的困惑。

    所以雲深問道:“撒謝爾那邊有消息了,塔塔?”

    “最遲十天,他們的頭狼就回來了。”塔克拉說。

    “我知道元老院對他們的追殺令,那邊情況如何?”雲深在他的對面坐下,“我們的人有多少損失?”

    “差點完了一個。”塔克拉說,“不過能保命到回來,我問了尖耳朵,他說只要肺沒爛就行。”

    “你可以直接叫精靈的名字,塔塔。”

    “又不是當著他的面。”隨便給人安外號的塔克拉無所謂地說,“他們後面還跟著一大串呢,白絨絨要帶隊過界撈人,他讓我帶話,問我們去不去?”

    雲深垂下視線,思索了一會,范天瀾單手托著茶盤過來,一杯熱氣嫋嫋的淺碧茶水放到雲深面前,然後自己拿了一杯,茶盤遞到茶几表面,塔克拉斜眼看他,拿過茶壺自己倒。

    “這是最後一段路,也是最危險的,我們有受傷的人,就不得不去。”雲深說。

    “他們說這話可沒什麼好意思。”塔克拉說,“之前那仗把他們嚇得夠嗆,過後什麼都不問,可看過來那種眼神,哼哼。”

    “那又如何?”範天瀾淡淡地說,“讓他們看。”

    塔克拉咧開嘴角,“沒錯。”

    雲深手指沿著杯沿慢慢摩挲著,思維落到不久之後就要歸來的斯卡身上。即使知道他們背後有不少為了通緝令上的領地和財富而來的追兵,也許是出於對斯卡那種表露於外的生命力的信任,雲深認為他們不會出太大的問題。和奧格一戰之後,“遠東術師”和人類移民在狼人們眼中的形象有了極大的改變,撒謝爾現在不會因盟友表現得比想像強大就改變盟約,但他們對人類的不信任會進一步加深,如果雲深想要擴大自己的原材料供應地,這種狀況就不太有利了。

    但回顧之前的局面,雲深仍然認為己方的參與是必要的。而已經展現出來的力量是染了血的劍,入鞘也改變不了已造成的事實,甚至不如將這種威懾表現得更徹底,這不太符合雲深的個性,卻是這個世界通行的社會規則下最合適的選擇,他的形象從來不是一個談判專家,如今也沒什麼必要非得去改變。當然,斯卡不是會受威脅的弱者,如果自己這邊太強硬,他只會反彈得更激烈,那完全不是雲深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將撒謝爾的整體容納到自己的計畫中。

    在數個月之前,這種想法還只是溫水煮青蛙的長期規劃,但斯卡在帝都拉塞爾達的大膽行動和虎族引起的戰爭像催化劑,迅速變化的局勢讓雲深看到了路徑。不僅是他,他身邊這兩個年輕人也看到了。

    “藥師的情況如何?”雲深問。

    “好得很,”塔克拉說,“黑毛可是自己吃虧也不會讓他蹭破皮的。”

    雲深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中的微妙,點點頭說道:“那就好。撒謝爾的提議我們接受,要派多少人,帶多少裝備加入接應隊伍,這些事就交給你們了。”

    塔克拉笑了起來,“交給我就行了。”

    雲深喝茶的動作一頓,看了一眼對面眼中光芒閃動的青年,他轉頭問,“你的意見呢,天瀾?”

    “讓他做,”範天瀾沒什麼波瀾地說,“後果由我負責。”

    塔克拉噎了一下,然後哼了一聲。

    塔克拉報告了一些工作進度之後就離開了,雲深又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扶著頭看向淡定如常的範天瀾,“天瀾。”

    將幹衣服放到他手邊的俊美青年聞聲抬頭,在這個距離上,即使同為男性,雲深也覺得這種外貌十分有殺傷力。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雲深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你不用為我做這些。”

    “我想這麼做。”範天瀾說。

    “但這不合適,而且你這段時間的工作也並不輕鬆,我更希望你好好休息。”雲深說,他自然不是敏感到察覺了範天瀾對他私人生活的侵略和霸佔,而是聯繫到他對這位青年希冀的未來,他就覺得這種相處方式不太恰當。然後他思索著換了個話題,“你最近的工作做得相當出色,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有不擅長的領域,”除了人際交往,那與其說不擅長,倒不如說是不願意,不過其他部分的優秀足以彌補這一點,“但這種兩頭相顧的模式總不能持續下去,無論精力有多少,你終究只有一個人,而就眼下來說,你更傾向那一方面的工作?”

    范天瀾其實對雲深關憂的事沒有多少感覺,反而從中聽出了別的意味,“要在哪方面做什麼改革嗎?”

    雲深點點頭,“經過這一年的整合,原先的各部族基本上混合了,除非發生特別嚴重的事件,否則應該不會再有大的爭端。基本勞動技能大部分人已經掌握,分工也細化到了一定程度,日後我們的城鎮規模還會擴大,人口繼續增加,到時候現在這種管理模式恐怕很難持續下去。時機合適的時候,將‘政府’和‘軍隊’這種機構都要組織起來。”

    “所以要我選一個?”範天瀾若有所思地問。

    “總要確定一個方向。”雲深說。

    “發展到那種局面需要多長時間?”範天瀾問。

    “沒有意外狀況的話,三到五年。”雲深說。

    範天瀾思考了片刻,“我會考慮。”

    自記事以來,他還沒有什麼要做卻做不到的事,就算是在技術領域,連雲深都說過如果專注一心,假日時日他的成就也會非常可觀,但他們不需要,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追上雲深過去的世界數百年積累而成的知識體系,而他本人也沒有意願朝這個方向發展。

    有雲深就夠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一個時效更長的宣告主權的方式,即使他不在這人身邊,也要確保無人敢覬覦——雖然一直不願承認身上的非凡血統,範天瀾本能的思考方式仍然充分體現了龍族的某種共性。

    然而範天瀾還沒決定他的手段,他的地盤上又來了一個不受歡迎的傢伙。

    傷勢初愈的紅發狐族匍匐在術師腳下,說:“請讓我跟隨在您身邊,哪怕是以奴隸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抱頭。

    關於這段時間的事,要說一下,就是上個月七號那天更新之後我就睡了,感覺還沒睡多久就被家裏人打醒,迷迷糊糊的我還以為附近又失火了,結果抖著身子出門之後才發現,這次是自己家的問題……房子前臉裂了!0口0!

    準確地說,是房子前臉跟兩邊的牆脫開了,原先是幾公分的裂縫,過了一天就發展到差不多手掌寬,這是真•僕街相啊!……雖然回老家之後我也發現自己房間牆上的小裂縫又發展了,不過想著反正新房子正在建麼過不了幾個月就搬家了不管它就是了,反正我上高中的時候這房子就這德性,一條街道上也都差不多是這樣的老房子,大家都習慣了,但居然變成了危房是絕對沒有想到的,而在危機感之前更多的是荒謬感……尼瑪……我剛回家收拾房間就收拾出來一條蜈蚣的時候怎麼就沒感覺呢?

    接下來的亂七八糟是自然的,因為是共牆,所以隔壁家也倒楣了,然後又為了新居那邊奇葩至極的廚房和衛生間設計跟我父母吵了好幾場,他們愛怎麼住我不管,可我還有個快九十歲的奶奶呢!但是,房子畢竟不是我的……:-(,自己就那點小錢錢,換不來話語權啊。

    總之就這樣了,斷更理由如此令人無力的作者應該也沒幾個了。就算到了這時候,我家新居那邊還是連膩子都沒刮,我沒做什麼,是我父母的腦回路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他們現在是說快過年了自己沒空做了就先停工,剩下那些過了年再慢慢磨,順•利的話,五一前喬遷吧,而這房子是從2010年開始動工的。我家經濟一直沒有問題,絕對請得起工人(然而就算我已經給了錢他們也捨不得找哪怕一個)。而比我們家晚一年動工的鄰居已經住進新家差不多兩個月了。

    擦。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6:49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5:04
178、做人要大方

    將他們領到術師面前的哨兵沒想到這種情況,臉上現出茫然的表情。

    雲深卻神色如常,他不去看站在一旁的滿眼無奈神色的阿奎那族長,看著俯首屈身跪在面前的年輕狐族,他開口道:“抬頭。”

    提拉慢慢抬起頭,對上那雙俯視著他的黑色雙眼,不同於遺族人的無底純黑讓人有靈魂都被看穿的錯覺,提拉心中一驚,差點又低下頭去。

    “你做這個決定,是因為我的力量,還是只為了活下去?”雲深問。

    “因為您的力量,閣下。”提拉說,他直視著雲深的眼睛,回答得毫不猶豫。

    有人在旁邊嗤笑一聲,提拉沒有去看是誰,真正能決定他的命運的是這位術師,他所求的也只有這位術師。

    “看在你的父親面上,我接受你。並且不是奴隸,而以學徒的身份。”雲深說,“站起來。”

    提拉有些吃驚,不過還是照著術師的話站了起來,那人也不再看他,而是將目光轉向站在旁邊的阿奎那族長,“你有一個充滿心計的兒子,在獸人中倒是少見。”他微微一笑,“不過對我來說卻沒有多少意義。”

    阿奎那族長苦笑一聲,“非常抱歉,術師閣下。”

    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道歉,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雲策。”雲深說,旁邊一名外表俊朗的黑髮青年應聲而出,“既然是學徒,就從最底層開始,你把他帶到工地上,讓南山教導。”

    “是。”雲策應道,他走到提拉身邊,“你跟我來。”

    提拉略有遲疑,術師根本沒問他的名字,不過猶豫只是片刻,他還是轉身跟雲策走了。阿奎那族長目送這個總是讓他放心不下的幼子的背影,長長歎息了一聲,然後他聽見了術師的聲音:“阿奎那族長,你特地造訪,應該不只是為了這種小事吧?”

    “如您所知,”阿奎那族長轉過身來,“我冒昧打擾,確實是有事想跟您談一談。”

    術師的神色有些不置可否,不過他還是說:“那就換個場合吧。”

    待到狐族的族長離開術師的會客室,與同來的他人一併離開,從開荒地回來不久的雲策站在房門外,伸手輕輕敲了敲。

    “請進。”

    “術師。”雲策走進去,目光一動就將這個面積不算小的書房盡收眼底,跟上一次他見到的相比,似乎又增加了不少東西,“人已經送了過去,南山隊長讓他先從農具的使用開始。”

    “嗯。”雲深應了一聲,一邊抽出備忘錄,“不用要求他幹多長時間,五天之後就把他換到另一個崗位上。除了少數重要場所,兩個月足夠他基本輪換一遍了。”

    “和我那時一樣?”雲策不由自主地問。

    “不一樣。”雲深說,他抬眼看向這位來自神光森林的遺族青年,“你能夠選擇自己的方向,他卻必須接受我的安排。”能跟隨一位強大的力量天賦者,對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來說都是一種榮耀,而以學徒的身份——至少在人類和獸人中,只有裂隙之戰那樣特殊的年代才出現過這樣的關係。而且學徒不是學生,他們的導師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他們的主人,同樣有決定生死的權力。

    得到回應的雲策臉上現出窘迫的神色,他不是缺乏自信的人,唯獨在術師面前很難放開,“但那是獸人……您信任他們?”

    “我們和他們還談不上這種關係,有交易往來,並且雙方都有確保契約執行的能力——至少撒謝爾的族長是可以考慮長期發展的物件。”雲深說,一邊拿筆,“說到這個,雲策,這幾個月你還過得習慣嗎?”

    “我受益匪淺。”雖然不知道術師為何問這個問題,雲策還是誠懇地回答。不僅受益匪淺,說顛覆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不過分。

    “那就好。”雲深邊寫邊說,“兩年後會有精靈來接替路德維斯,你和他同行會少一些麻煩。然後不妨寫一份這段時間內的學習和工作計畫書,我應該能給你一些建議。”

    雲策沒聲了,雲深停下筆,抬頭看過去,對上對方震驚而又有些慌亂的表情。

    “怎麼了?”他問。

    “術師……您是怎麼……”雲策勉強自己鎮定下來,“您知道我要走?”

    因為雲深從來沒想過他會一直留在這兒。這名青年自中央帝國的庇護地遠道而來的真正目的,雖然南山和黎洪由於某種限制不能跟他直說,有參與過信使任務的范天瀾在,雲深大致也能分析出來部分內容。他關注這個與自己同源的民族,不過除了現在這裏的這些人,對在中洲邊緣生存的大多數遺族來說,他肯定是一個“外人”。而他所處的位置和一段時間內的實力也影響不了什麼,這名表現出了良好的接受能力和積極的學習態度的遺族青年想學什麼雲深都會提供方便,對方這麼吃驚反而讓他有些意外。

    “因為我聽說你要將李雲靈夫人的骨灰帶回她真正的故鄉,她當年希望見到的家族復興,現在應該有人替她辦到了吧?”雲深說,“你是他們意志的繼承者之一,終究是要回到中央帝國的。”

    雲策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同是黑髮黑眼的術師,自來到之後,無論聽聞還是親眼所見,力量和知識之外,術師溫柔的性格和獨特的行為方式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沒想到術師早就他真正的身份,術師不僅接受了他,還給了他多少代價都換不來的幫助。

    “請恕我冒昧,術師,您為什麼……”雲策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如此關照我們呢?”

    只是相似的外貌這種理由對處事冷靜理智,手段實際的術師來說應該是算不上的。這個問題讓雲深停了一下,“原因嗎?”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做一些事,證明一些東西。這就是我的理由。”

    持續了半個多月的密集降水終於有了緩解的跡象,雖然天空看起來仍舊是濕漉漉的,遠山沉甸甸地壓在地平線上,沿著草原走來的一行人幾乎人人都腳步沉重,雨水將草原上的低平地帶變成了沼澤,稍微乾爽一些的地方,草甸只要受點力,就會從底下大量地滲出水來,連空氣都粘膩不堪地裹在人的身周。

    對毛髮比較茂盛的生物來說,沒有比這種天氣更討厭的了。尤其他們還要在沒完沒了的暴雨大雨和中雨中和同樣沒完沒了的追兵戰鬥,狼人們普遍感到煩躁。不過這一切總有結束的時候,雖然腳下的土地是屬於赫克爾的,不過近月前狼狐兩族將虎族的大軍一舉擊潰的戰績不是白給的,銳氣極盛的狼人騎士和狐族在領地邊沿對上了那些同樣勞累的追擊者,除了少數紅了眼的蠢獸,大部分獸人都在嘗試交手幾次之後就退走了。

    至於在這之後會如何,至少斯卡現在是沒什麼多餘的精力去想了。

    不過前來接應的除了狼人和狐族,還有人類。甚至遠在騎著坐騎趕來的獸人之前,這些狼人就看到了人類的形跡——實在是想當做看不見都不行,在陰沉沉的天幕下,那一片明亮的色彩是再明顯不過的路標。

    部族的勇士們揮著刀迎向他們背後的敵人,斯卡一抖長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那是什麼玩意?”

    他很快就看見了。十數個紅黃藍綠紫等色的巨大橢圓形球浮在空中,底下綁著的細繩分系四端,將一張擔架平平吊在半空,由四個人類分別牽著跑過來,在狼人們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目光中,擔架上跳下了一個負責壓重的人,然後跟他們一塊從拉塞爾達回來的遺族人急忙解下了他們最嚴重的傷患,將他放了上去。

    這種手段不知該說是神奇還是詭異,引人注目倒是實實在在的,連戰鬥中的異族獸人也有不少人為此分心而倒了大黴。不過戰鬥沒有什麼需要這些人類參與的地方,所以他們在跟斯卡和藥師打過招呼之後,就這樣牽著浮在半空中的擔架整隊回去了。

    狼人們默默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斯卡把頭砸到藥師肩上,“我他x的覺得真累。”

    藥師回手拍了拍他。跟狼人們比起來,顯然他的精神倒還算好。因為狼人們不會讓一位藥師去戰鬥,而他們被追殺的情況也沒有預想中嚴重,一方面是因為他們選擇的回歸路線相對隱蔽,另一方面是他們的觀測手段遠勝於那些還在使用眼睛和鼻子的獸人,只除了最後一段路實在無法避免和追兵正面相對,但增援的隊伍非常迅速地趕到了。

    這段經歷對藥師來說非常難得,他年輕的時候也曾在草原行走,卻從來沒有這一個多月來的驚心動魄。而除此之外,他也思索了一些以前不曾意識到的問題。

    雨季是草原生命週期的一部分,雖然對大部分種族來說過量的雨水都是一種麻煩。經過赫克爾的村落時,狼人們就看到了因為戰爭而修葺不及,在猛烈的風雨中倒塌的茅草屋。說起來今年的雨水算是比較多的,斯卡他們終究還是沒趕上雨季前期,而往年的這個時候,大河上的浮橋已經被沖得只剩下兩頭的斷繩了,無論兩岸的獸人對它們如何加固,在咆哮的大河面前,這些通道不比一條爛草繩更結實。

    然而無論狼人的騎士還是人類的擔架,無疑都是從對岸過來的。臨歸前的最後一次聯絡中,術師也明確地對斯卡說過,過河的事無需憂慮。不過正如術師一貫的風格,在親眼見到之前,一般人很難想像他是用何種手筆去解決問題。

    聳立在波浪奔湧的大河邊的高大立柱遠比剛才玩笑般的彩色氣球來得醒目。斯卡走到它們的前方,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藥師站在他身邊,伸手撫上面前的灰白色柱子,兩人環抱的粗大柱身不知是以什麼方式築成的,微涼的堅硬的表面看得出砂子的痕跡,灰色的漿體將它們凝固成岩石般的存在,他從高高的索塔頂端和鞍上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懸在渾濁激蕩的水流上,以略垂的弧度向對岸延伸的平整橋面。

    “真是強大……”他不由自主地讚歎道。

    雖然這座在其他地方可以稱之為奇觀的臨時橋樑實際建成正式通行還是這兩天的事。

    以現有條件,無論哪種材料的浮橋都不可能在汛期之後還存在,而各種建設方案中,只有懸索橋是有可行性,並且在短時內湊得出材料和人工完成的。架設所用的材料,其中塔柱截自原先為在山腹半地下的倉庫而準備的鋼筋混凝土承重柱,橋面來自木材廠,以粗大鐵環勾連而成的懸索需要定做,不過之前船塢煤窯等地的需求讓成品的時間因為熟練的流程而縮短,工坊緊趕慢趕總算全部趕了出來,還有吊杆,錨碇和橋面系等組件,考慮到實際條件和施工難度,執行者在工程中盡可能做了不危及安全的簡化,畢竟只要求人畜能夠通行,載重要求不高。

    以現代施工標準而言,在如此短暫的工期,如此落後的條件下,以這種方式完成的臨時工程使用壽命會嚴重縮短,但能做到這種程度,施工隊的效率和施工者的才干連雲深都為之驚訝。而安全方面,雖說出過幾次險情,因為反應及時,也沒有出現什麼嚴重後果。

    所以連他這樣內斂的性格也要對範天瀾一再肯定,施工隊的其他人也表現得非常出色,但在其他人的眼中,為首的範天瀾已經快到非人的境界了,就某方面而言,他們的看法倒是相當接近事實。

    連他們這些應該習慣了的人都如此,更不必說見證了整個過程的獸人們。祖祖輩輩的困擾居然被一群人類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解決,有部分工作還是在雨季中完成的,看著那幾個人類的勇士在大雨中的河面上裝設吊杆,立足之地只有腳下以看起來纖細非常的繩索結成的貓道,過程連圍觀者都感到膽戰心驚——如果說與奧格的戰爭讓兩族的獸人受到了力量的威懾,這座橋樑則是贏得了他們真正的服氣和敬畏。而到了最後階段的橋面鋪裝,人類卻放了手,將這份工作交由兩岸的兩族共同完成。

    就算這種行為讓某些頭腦過於靈活的獸人在背地裏說是人類的虛偽,不過當撒謝爾的伯斯和赫克爾的阿奎那分別放下第一塊木板,然後將它們通過固定孔緊緊綁在橋底鐵索上時,兩端的獸人們還是發出了同樣的歡呼。

    斯卡沒有見到那副景象,卻能夠從部下的描述中想像得出來,那名狼人本來也頗為這件事興奮,不過在看到族長的表情之後,他老實閉上了嘴。

    斯卡就這麼一路陰著臉回到了自己的部落,伯斯來到他的主帳外想向他報告這幾個月來部落裏的各種事務,卻被出乎意料地擋在了外面。他從氣氛中感到了些許不安,因為連藥師眉間都有難以掩飾的憂色。

    “藥師,難道是元老院那邊又有什麼舉動?”他低聲問,對部落來說,恐怕最大的麻煩就是那邊了。

    “不是。”藥師搖搖頭,然後回頭看向帳篷,換了一身裝束的斯卡掀開帳門走了出來。

    “你跟我來。”他對藥師說,停了一下他又改口道,“算了,你在這裏等著。”

    留下藥師,他去了電臺所在的地方。

    “我要見你。”他說。

    “隨時恭候。”遠東術師從容道。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5:49 編輯

鳶舞 發表於 2014-5-21 15:11
179、唇槍舌劍不如親眼所見

    斯卡伸手一推,門砰一聲砸到牆上,連白灰都被震得落下一層。

    “你在術師面前幹什麼!”將他引來的預備隊小隊長不滿地低喝道。

    斯卡對他絲毫沒有理會,抬腿就跨了進去,而跟他約好會面的對象神態安然地坐在沙發上,對他氣勢洶洶的態度只是略一頷首,同時抬手向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藥師跟在斯卡身後進來,看到斯卡面無表情地在術師面前落座,也跟了過去。

    預備隊的小隊長將們虛掩上,正打算和今天值守的另一名隊員過去,卻看見術師偏過頭,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出去。

    “術師……”他又看了一眼那名狼人,遲疑了一下,對上術師的目光之後,他還是帶人退了出去,將門虛掩起來。

    “很高興見到你平安歸來,斯卡族長。”雲深說。

    斯卡冷笑一聲,“不是死了更你合意?”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真是浪費我長久以來的用心。”雲深說。

    “你的用心?”斯卡嗤笑,身體往後一靠,下睨的視線鋒利如刀,“狡猾的人類,你的野心足夠大,一個撒謝爾還不夠,連狐族你都看上了?”

    “如果我要扶持他們,程度也絕對不會超過對撒謝爾。”雲深說,“當然,能抓住的東西,還是控制在自己手中更好。”

    斯卡眯起那雙金綠色的眼睛,“你倒是坦白——”

    感覺到空氣中簡直是一觸即發的氣氛,藥師一手按在斯卡繃緊的肩膀上,同時看向對面平靜如常的黑髮術師,他曾經比任何人都要感謝這位力量莫測的大人,對方的氣度和神秘甚至曾令他暗自心折,但他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私地去幫助他人,尤其對那些掌握力量的存在,他們索取代價並不可怕,讓人不安的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想要多少。

    他們這些遺族已經近乎一無所有,其實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但撒謝爾就……

    “術師,您做的這一切,”藥師低聲問,“其中真意是什麼?”

    年輕的術師並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看了術師一眼,然後將視線落到斯卡臉上,“你覺得我的城鎮如何,斯卡族長?”

    “野心勃勃的城市。”斯卡說,“不過沒有城牆,你是有這樣的自信,還是有別的目的我不感興趣,但只要超過契約的範圍——”周圍的空氣被抽去了熱量,有重量般地一層層墜了下來,不僅人的皮膚感到寒意,塗了一層清漆的長幾光潔的表面也立時蒙上了一層霧氣,“我只要殺了你就夠了。”

    “殺了我?”黑髮術師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他淡淡看了斯卡一眼,“確實,只要我死了,這裏的一切差不多都要停止。沒有我的存在,那些愚蠢的山民不過是些會重複勞動的奴隸。而且我不善爭鬥,在這個距離上,不要說你,連這位藥師都有可能殺了我。”

    斯卡冷冷看他,“你以為我會信?”

    “從初次見面至今,無論親眼所見還是傳聞,除了借助外物,我可曾用力量去攻擊過任何東西?”術師說,他用手指在茶几表面隨意一抹,“如果我感到憤怒,連這張桌子都損壞不了。這就是我受到的限制,也是我最大的弱點。”

    “這可不像向人討饒的模樣。”斯卡嘲諷。

    “因為毫無必要。”術師說,“不能使用那種力量,我也有足夠多的手段去毀滅一個人,一座城市,或者一個國家……就像我將它們建立起來一樣。關於這一點,留在這裏的奧格族長相比樂意和你分享他的感受。”

    不用去看那頭老蠢蛋,回來的時候他們就經過了那片坑坑窪窪的戰場,就像看著術師如何將那塊石頭炸成碎塊一樣,他知道那是多麼令人震撼的力量,而且這個人類最近還向他證明了一點,這種武器並非只有他這樣的力量天賦者能使用,而是在普通人手中也能造成驚人的殺傷。

    “所以你想說明什麼?”斯卡說,“你對撒謝爾的影響,和對紅毛的算計,其實是你這樣的優越人種對劣等種族的憐憫?”

    術師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冷冰冰的,毫無溫度的微笑,“如果是這樣,你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了。連來到我的面前都不可能。”

    門在這時候被叩響了,身材高大的黑髮青年從外面走進來,將手中那個寬而薄的黑色板塊輕輕放到術師手邊,然後接上一條帶著金屬圓端的光滑粗線。術師單手將它掀開,手指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中一拂而過,細小的彩色光芒閃爍著,微微的電流和風扇聲在空氣中震動著。

    “很遺憾我不是一個恭順的租借者,不過顯然爭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說,“我從來不認為受到藥師信任的撒謝爾族長只是一個莽夫,你來到這裏,沒有帶著你的隊伍,也沒有將和我交換的東西砸到我面前,就說明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可以談的地方。或者說,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談這些。”

    他看向對面的斯卡,“接下來我們都可以再坦白點。”

    斯卡哼了一聲,蹺起了腿,“這個小子,”他抬抬下巴,“跟了你多久?”

    斯卡身上的氣氛顯然與之前不同了,藥師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斯卡昨天的態度和之前的表現都不像偽裝……至少在他們相處的這麼多年裏,他從沒見他偽裝得如此成功過,連自己都完全相信了,並且擔憂不已。

    總不至於是術師就這樣說服了他吧?

    “一年。”術師說,“正如你所見,大河上的那座橋是由他負責的。雖然擁有如此天分的珍貴人才我手中也不過這麼一個,不過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也不可能完成這個工程。”

    藥師一怔,斯卡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神色有點莫測地看著對面術師背後癱著一張臉的青年。這時候術師輕輕一推,就將他面前的那個東西朝他們轉了過來,這是一個隻看外形就知道它的複雜和難搞的造物,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上顯示的不斷更換的圖像。

    斯卡盯著看了一會,然後問,“這是什麼玩意?”

    “城市設計圖。”術師說。

    藥師只能從部分圖像中辨認出一些建築的輪廓,更多的就力不從心了,連他都是如此,更不必說向來喜歡將複雜的事物用簡單的方式解決的狼人,於是他隨後就聽到斯卡語氣不善地說,“你是在向我炫耀嗎?”

    “當然不是。”術師說,“你在外面見到的,是這座城市的雛形,當它真正完成的時候,將是一座能夠容納五萬人口,糧食基本上能夠自足,有工業基本生產能力和一定自保力量的龐大組織。這就是為什麼除了撒謝爾,我還需要赫克爾。”

    黑髮的術師確實作出了坦白的態度,但他所坦白的,和斯卡想像過的……他看向對面的遠東術師,“你這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雲深將筆記本轉回來,合上了頂蓋,“完全不必離開這座河谷,也不用任何流血手段,我就能完成對你們的侵略,不會有誰因此憎恨我,甚至相反地,如那些留在這裏的奴隸那樣,他們會感激我,奉我如神明。”

    “神明?”斯卡扯了扯嘴角,這名術師比他冷靜自製的外表危險和狂妄得多。即使斯卡對自己的部民有信心,如果他容忍術師將計畫進行下去,當這座城市完成,向投奔而來的人類甚至流量獸人打開大門,那麼遠東術師所說的就是可見的未來。而五萬人口雖然算不上大城,也已經遠遠超過撒謝爾和赫克爾加起來的總人數,“同時也是我們帝國的敵人。如果你註定在將來成為威脅,就算背約將那群豺狗引過來,我也不會讓你真的完成它。”

    雲深對他微微一笑,“如果你是這樣的領袖,我就不會選擇停留在這裏。而敵人——我想撒謝爾現在不會比我更少。”

    斯卡這幾個月幹的事,可不是象徵性妥協一下就能解決的。斯卡還不至於看不到這一點,雖然他沒什麼可後悔的,對方這種話聽起來也不怎麼爽快,“把你推出去喂飽他們就行了,”他惡意地看著雲深,“你覺得呢?”

    “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介意順手接收撒謝爾。”雲深淡定道。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做給我看?”

    “在我的計畫中,這至少是三年之後才會考慮到的事,到時候的談判會比現在容易得多,只能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雲深說,接著他換了一個話題,“撒謝爾是住在帳篷中的部落,你們和赫克爾有相似的條件,卻不像他們一樣居住在茅草屋中,不僅僅是因為部落傳統和便於移動吧?別的季節不提,撒謝爾的冬季未必比這裏更樂觀。”

    “要建造一座城市,你需要的材料……”斯卡沒管雲深的話題,他本想說要建這麼一座城,需要的材料和人力可不是說說就能變得出來的,如果撒謝爾停止……然後他就發現除了人口和銅,好像術師並沒有向他們特別要求過交換什麼東西,這一小塊地方產出的東西就夠他搞出眼下的規模了,至於赫克爾那邊,術師應該還是剛剛伸手(卻已經為這個唰地給他們弄出了一座橋)。

    除非撒謝爾首先毀約,否則他們阻止不了什麼。

    他皺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打算給我的部落建造一個差不多的定居地?先不管我想不想要,你又想跟我們交換什麼?”

    “我需要撒謝爾。”雲深說,雙手交疊在膝上,目光深沉地看著對面的狼人,“不是作為撒謝爾的附屬,而是同盟。”

    藥師不由自主地看向術師,斯卡說:“怎麼,我們之前就不是嗎?”

    “在我看來還不夠,你不會向我們敞開你的領地,我也不會讓你接觸到這座城鎮真正的核心,充其量不過互相防備的鄰居。原本這種相處方式並沒有什麼不好,和獸人帝國比起來,我更願意向人類王國的方向發展,如果我不是很快就意識到了某些問題。”雲深說,“青金和黑石兩個王國背後是中央帝國的觸角,我不願意跟那樣的對象打交道,而奧格部落的南下也讓我發現,我的背後同樣不怎麼安全。雖然解決了這一次的危機,下一次似乎又在眼前。”

    斯卡雙手環在胸前,語氣平靜地回應:“但我聽到的意思,更像是你想要吞併我的部落。”

    “我掌握的人口不足萬,而且大多數是不會戰鬥的農人和工人,戰爭從來不符合我的利益。”就算這個世界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出身,工人階級的戰鬥力更是向來可觀,雲深的語氣中也聽不出絲毫的不自然,“所以我將未來這座城市一半的居住權和決策權換取和撒謝爾新的同盟,你認為這個條件如何?”

    藥師震驚地看著術師,斯卡卻沉默了。

    過了一會,他問道:“你的誠意是什麼?”

    “這方面的話,”雲深說,“就要你們自己來看一看了。”

    他姿態從容地站了起來,“請。”

    沒有轉過這個山口之前,只是見到那座煙囪冒出來的頂端,藥師完全想像不到它的背後居然有這樣的一群龐然大物,從高大的柵欄頂端輕易就能望見到冷凝塔標誌性的雙曲弧線,林立的設備尖端,還有廠房寬闊的白色房頂。這片矮丘間的緩坡地已經被完全整平,碎石鋪成的道路延伸至此猛然拓寬,和外界那些只是豎立了施工的警告牌,仍然可以輕易靠近的工地不一樣,這處廠址的入口不僅豎起了高高的柵欄,門口還有明顯是衛兵身份的年輕人看守。對帶人前來的術師行過禮之後,他們打開了大門。

    “為撒謝爾和赫克爾架橋的那些年輕人表現得確實出色,不過我手中最好的工匠並不是他們。”術師邊走邊說說,“因為那些人大都在這裏。”

    斯卡跟著他走過橫貫過這片紅土廣場上的平坦道路,看著前方時不時有人出入的高大白色建築和其後更複雜的設施,以聽起來不太在意的語氣問:“這裏是做什麼的?”

    “‘發電廠’。或者我可以換一種說法,”術師說,“——這裏是生產雷電的地方。”

    “雷電?”藥師不由自主地問。

    “因為對於那種力量,這邊只有一個辭彙能應對得上。那些天上的利劍和我這裏產生的本質相同,不同的是一方是自然的神力,一方卻能被人類控制在手中帶來光和熱。”雲深說,“對這座城鎮和未來的城市來說,這裏就是它的基石所在。”

    他們走了進去,一個高大的空間展現在他們面前,高度超過七米的穹頂下,安置妥當的設備已經各就各位,從明亮寬闊的的玻璃窗外透入的光線在地面投出層次分明的影子,即使這只是一批二手設備,巨大的生產力差距仍然給來人造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它們的每一根線條都充分體現了這個世界幾乎不存在的,來自工業社會的堅硬理性和精確法則。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這樣。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4-5-21 15: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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