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作者:血歌華章(連載中)

 
Aidan 2012-11-14 16:02: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4 127060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09


第十章

雖然昨天睡下的時候已經很疲倦,和在野外防潮墊和睡袋也改善不了多少的粗糙地面比起來,這張遺民部族特地為他準備,在乾草和樹葉上再墊上幾層獸皮的床鋪也沒讓雲深的睡眠改善多少。在揮之不去的皮質腥味中醒來,雲深眯起眼楮,發現範天瀾果然已經起身,正在熹微的晨光中脫下雲深給他的套頭衫,換上遺民部族特有的麻布短打。以現代的男性審美來看,範天瀾的身材非常出色,手腳修長,比例近於完美,動作時手臂和背部的肌肉舒張著,有一種力量性的優雅。

這是一位戰士的身體。他過去一定參加過不少戰鬥,那些經歷在他深麥色的皮膚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痕跡,像是無言的勛章,不過有些傷痕不太像來自戰鬥,他身上有鞭撻的痕跡,在右肩上,還有一個兇猛獸類的烙印。當初為範天瀾治療的時候雲深就看到了那個印記,但這是他第一次向這個人詢問。

「天瀾,我能不能問,你肩膀上那個是什麼?」

換好衣服的青年怔了怔,回頭來看他,「你在叫我?」

「你那個名字原來的唸法我不行,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嗎?」雲深說著爬了起來,雖然他的表情和語氣仍然是範天瀾已經習慣的溫和,但剛剛醒來的他給人的感覺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

範天瀾當然不會計較這個,反正這個人奇怪的也不止一個地方,「我也覺得那個名字很難念,祭師說這樣能更好地保護我的真名,讓我始終保持本心。」

「保持『本心』?」

「因為我要去當傭兵。這個,」範天瀾伸手摸了一下右肩,「是我參加的傭兵團的標誌。」

「『傭兵』?」雲深念道,在範天瀾為他解釋這個名詞之前理解了意思,他回憶一下,天瀾背後那個標誌似乎是兩頭互相撕咬的野獸,跟傭兵團倒是配得上,「現在你退出了嗎?」

「我把團裡的所有人都……」範天瀾頓了一下,「打敗了,就退出了。」

那個停頓十分微妙,雲深看著他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光線中越發分明的側臉,一直覺得這個人特別冷靜果斷,身手也強大,看來還是跟職業有關係的,「那麼,你做了幾年的傭兵?」

「7年。」

這下怔住的變成了雲深,「你不是少年的時候……」

「我是在12歲的時候加入了傭兵團。」範天瀾說,「不過最後離開的不是開始那一個。」

「你——今年多少歲?」

「19。」範天瀾說,雲深不敢置信地看著他,19?!他跟絕大多數的大學一年生一個年紀啊!

「……?」範天瀾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現在這個表情總算有那麼點接近他真實的年齡了。

「我27歲……」被現實嚇了一跳的雲深喃喃。

範天瀾微微睜大了眼楮,「……你不是剛成年嗎?」

總之,充滿驚喜的早晨就這麼開始了。

雖說名義上兩人有著8年的年齡代溝,但兩人之間的相處並沒有什麼改變,範天瀾還是雲深的貼身保鏢,雲深還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何況兩個世界的時間是不是一個概念還很難說——承載著這個世界的星球體積比地球大得多,重力的差距卻不明顯,就像這裡的氣候一樣。雲深不清楚原因,如果他在一個和平年代中,他可能會很樂意在這方面做點研究,畢竟這個世界是有所謂魔法力量存在的——在時空管理局提供的即時影像資料中,雲深特地用了寶貴的暫停,以確認某個戰場上一個白色長袍的男人一揮手,就將敵陣葬入火海的場面的真實性,剩下的時間他全部用來觀察這場戰鬥,然後為只在幻想小說中出現過的力量和個體在其中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驚嘆不已。

如果時空管理局對因它們工作不力而受害的人負責任一點,雲深就應該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穿上白袍的元素法師並不多,能儲備這樣類似人形火焰噴射器的人才的國家也很少。能以軍團對決的戰爭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已經好幾十年沒有發生過了,雖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幾十年沒間斷過的各個國家間的摩擦已經積攢了足夠的熱度,戰爭始終是遲早的事情。而雲深遇到的這支部族遇到的困境,不過是這場戰爭產生的一點小小的餘波。

不管在那些現在看來還很遙遠的地方發生的災難,至少這個清晨仍然顯出了秋日特有的明淨。雲深站在棧橋上,看著下面的石灘上,溪水邊,已經聚集了正在洗漱或者做飯的遺族族人。小孩子無論在什麼樣的困境中都有自己的樂趣,雖然大一些的已經懂得給大人幫忙,一些年紀很小的還是跑到了溪水對面的巨石陣中玩起了捉迷藏,微風吹過雲深露在外面的肌膚,激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不適地動了動,被麻布摩擦產生的皮膚瘙癢沒有減輕,反而更嚴重了。

「我說過這樣不好。」範天瀾在他背後說,手裡捧著雲深換下的衣服,剛才雲深讓他找來了一身遺族服裝,範天瀾在反對無效之後還是給期望溶入環境他的拿來了一套。

「好吧,你說得很對。」雲深無奈道,轉身走進石窟中,當著範天瀾的面就開始脫衣服,既然範天瀾他已經見過了,他自己也沒什麼好彆扭的,只是在脫下上衣之後,範天瀾忽然伸手在他的背上一劃,雲深直起身,轉頭看他,「你在做什麼?」

「我不信你27歲了。」

「……這個有什麼好騙的。」雲深莫名其妙地穿上原來的衣服,這一身是前天穿到現在的,雖說內衣每天都換,看到下面的那道流水,雲深覺得自己在這個部族做的第一件實事可能就是洗自己的衣服,至於範天瀾,算了吧,他連內褲都不穿。

「我曾經為一個貴族的情婦做過事情,她不想付我錢,就要陪我睡一個晚上。」範天瀾淡淡地說,「她比我大一歲,雖然長得不錯,但要摸她還不如去摸我的馬。你是在奶裡泡大的嗎,那麼滑?」

雲深無言地看著他,這小子對他比一天前親近多了,但對這種對話,在地球位面也屬於「魔法師」的雲深還真不知道怎麼應對。哈哈笑過然後一起將關於這次艷遇的話題繼續下去?板起面孔說年輕人不要太隨便?那更不可能。而且他怎麼說都是五體不勤,吃好喝好的現代人,看起來油光水滑一點不可以嗎?

「我要為您保護的東西多了一樣。」很能理解他眼神的範天瀾說道。

雲深覺得自己很不想知道答案,「……哪樣?」

「保護您的貞操。」對方認真回答。

雲深果斷向外走去,範天瀾跟在他的背後,說道,「這個世道,遠離人群的傭兵和強盜沒什麼區別,沒有約束的時候,一樣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雲深的腳步停了下來,看向範天瀾那張十分英俊的面孔,後者用無謂的語氣說道︰「我剛剛加入傭兵團的時候遇到過一些不怎麼好聽的事。」

「——然後呢?」

「他們的蛋蛋都碎了。」

雲深沒多說什麼,範天瀾看著他的背景,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把另一個事實說出來,在那幾個傢伙能動之後,團裡強迫他和他們決鬥,於是他把那幾個傢伙的腦袋也打碎了,三年之後他幹掉了團長,帶著團裡剩下的幾個新人加入了另一個傭兵團。好像教他劍術和箭術的老傢伙沒說過要對自己的主人什麼都坦白吧?直覺上,他知道這位外表文弱,心腸好到爆的主人不會樂意聽這些故事的,他還是就這樣好了。雖然他以前完全沒想過給自己找一個主人,老傢伙讓他背下的那些冗長複雜的誓言和守則他已經故意忘記了不少,但似乎從遇見那個老傢伙起,就注定了今天的命運,而難得的是他並不覺得這樣很差勁。

還沒走到地面,雲深就感到了從地面聚焦而來的各種視線,連孩子吵鬧的聲音也一下子小下去了,只留下溪水流動的汩汩聲。昨天傍晚回到這個避難地的隊伍已經把關於一位黑髮的神秘大人來到遺族的消息傳開去了,即使族長他們還沒說什麼,人們心中也已經有了各種猜測,各種情緒中,表現得最明顯的不過是兩樣,敬畏和好奇,其中夾雜的還有感激。雲深默默走近了溪水邊,在食灶的下游掬起一捧水,開始洗臉,然後他就他聽見了周圍低低的驚呼聲,大意是這位大人居然也要洗臉,有個孩子輕聲問他的母親「那他也會xx嗎」然後被摀住了嘴——所幸的是雲深一句土語都聽不懂。範天瀾拿著他的毛巾過去,朝周圍掃了一眼,圍觀群眾馬上紛紛轉過身去。

「等一下……」雲深擦乾臉,「我們去找你的族長吧,我想跟他談一談。」

「好。」範天瀾從善如流。

「他既然說已經決定遷移,而冬季再過不久就會來到,加上前天燒了村子的邊境警衛隊恐怕不會就這樣算了,」雲深站起來,「我猜測,你們動身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他應該有相關的計劃。」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09


第十一章

雲深和範天瀾來到族長居住的石窟的時候,族長的小兒子風岸正抓住一個只穿著麻布短褂的小孩,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從那孩子髒兮兮的爪子裡摳出來一塊東西,塞到一旁同樣留著鼻涕的小女孩手裡,小男孩盯著馬上把看不出顏色的那塊食物吞下去的女孩,長大了嘴巴要哭,被風岸捏住雙頰呵斥了一聲,憋著一張哭兮兮的臉扭過頭去。

範天瀾叫了一聲風岸,剛剛教訓完貪心小鬼的少年抬起頭來,看到範天瀾背後那個神色溫和的男子後,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兩個小孩馬上一人抱住他一邊大腿,把頭縮到他並不健壯的身後,然後偷偷露出一隻眼楮,小心地窺視著部族裡出名的英雄和那位傳說中的「大人」。

雲深對這三個孩子笑了笑,範天瀾向風岸問道,「你的父親呢?」

「他……呃,」風岸有點緊張地看著雲深,「他在——」

「我在這裡。」一臉嚴肅的族長步出石窟,在他背後說。

繞過怯場的少年,大人們去做重要的事情了。風岸鬱悶地蹲在地上,蘭葉和自有這兩個不省心的小鬼一人一邊趴在他身上,用小孩子特有的黏黏呼呼的聲音自己說起話來。

「風岸,風岸,那個是、媽媽說的『英雄』嗎?」

「風岸,風岸,那個是、『爺爺說的『大人』嗎?」

「英雄好厲害的,能,能打跑壞人——」

「爺爺說,好吃的是大人給的,真的好好吃哦~」蘭葉含著手指頭說,風岸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指頭拉出來,然後將這兩個比一個媽生的更像一家人的小鬼牽走,該去哪兒去哪兒,只要別再來折騰他——作為族長的第三子,整天陪著小孩子什麼的,最沒有男子氣概了!

回到父親居住的石窟,看著木柵半掩的門口,風岸躊躇了一下,左右張望之後,裝作漠不關心地朝門口一步步蹭了過去。大人們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風岸把頭伸過去,聲音清晰了一些,已經能聽清楚幾個詞了。

「……人口……準備……有山,……林狼的領地……」

林狼的領地?!風岸瞪大了眼楮,佔據了西方阿爾山最好的一片林地,還每年下來禍害他們的林狼?大人們討論它們幹什麼?作為部族的預備戰士,他當然也知道部族決定遷移的事,如果要穿過洛伊斯山脈前往獸人帝國,山高林深,野獸眾多,帶著婦孺老弱的他們會有一段很艱難的路要走,不過就算翻越阿爾山比現在決定的路線要縮短不少路程,風岸的父親也不會為了這一點路程選擇阿爾山,那樣要花的代價太大了。

背貼在石壁上,風岸離門口越來越近,裡面剛剛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那種奇怪的口音和讓人心裡發癢的音色無疑屬於「那個人」,風岸屏住呼吸,半跪到地上,從木柵的縫隙中偷偷地看進去。

一個聲音也偷偷地響了起來,「風岸?」

差點一頭撞到木柵上的風岸坐到地上,抬頭狠狠地瞪著總是壞他好事的傢伙,一雁抱著一個陶罐也蹲到了他的面前,「風岸,你在偷聽?」

「沒!」風岸壓著嗓子恨恨地說,一雁雖然感到了夥伴的怒火,但是對此早已習慣的他還是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如果是族長和長老在說事情,你不是一直可以旁聽嗎?」

「知道你還問?」風岸把一雁推開一些站起來,在他抱著的罐子上看了兩眼,「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風岸。」族長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來,風岸止住話頭,僵著脖子轉頭,他的父親站著打開的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光線不太明亮的石窟內,站在那個人身邊的範天瀾也看了過來,表情冷淡,這種態度比父親的眼神還令風岸難受,他想說點什麼為自己辯解,最終卻還是低下了頭。

「族長,風岸,風岸只是和我一起來……」一雁從風岸身邊向前走了一步,一邊說一邊把懷裡的罐子往族長面前一遞,「把這個送給客人。」

族長皺起了濃眉,「什麼東西?」

「我的奶奶昨晚回來了,我很感謝,呃,那位大人,」一雁說,「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昨晚去抓了這些……好吃的東西,很香的!」

風岸看向一雁手裡的罐子,一股惡寒般的不妙預感從他背後升了起來,但他還來不及阻止一雁這次要命的好心,一隻大手就把一雁手裡的罐子接了過去,然後一股焦香慢慢瀰漫到了清晨的空氣中,風岸卻感覺不到任何食慾——範天瀾對著光線看了看,接著伸了兩根手指進去,夾出來一隻發黑髮脆的東西,雖然失去了活著的光亮感,但是那橫張的肢節和尾針還是保留得非常好,足以看出燒烤這只蠍子的人的用心——再用心也沒用,風岸的臉色已經和他父親差不多一樣難看了。一雁卻還懷著期待地看著範天瀾。

側過身,範天瀾對裡面那個人說道,「確實是好東西,你要不要?」

那個人的本來就白的臉色好像更白了一點,「謝謝你,我還是不用了……」

範天瀾把罐子放回一雁的懷裡,「好了,他不喜歡。」

在為被拒絕沮喪之前,一雁這個每次都只能面對一件事情的傢伙總算順著範天瀾發現了雲深。他吃驚地長大嘴巴,罐子甚至因此從他懷裡掉了出去,風岸眼明手快一把接住,氣悶地暗暗踩了他一腳,倒是把他踩得回過神來。

「這個,這個……」一雁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麼,那人卻向門口走了過來,對這個為人不太靈活的少年微微一笑。

「謝謝你的好意。」那人對一雁說,接著轉向族長,向這個承擔著部族責任的男人問道,「南山族長,我能不能『借』這兩個孩子來為我做點事?」

族長點頭,然後才問道,「您要他們為您做什麼?我可以讓更強壯的男人過來——」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那人說,「我想『統計』人口,需要他們幫點忙。」

雲深沒想到一族之長會不知道自己的部族有多少人,轉換思維之後,他意識到並不是族長不關心自己的族人,而是這些人的生老病死都記在他的心裡,只是在很少與外部接觸的環境中,人們維持著一定的規律生活的話,除了某些地方之外的「數字」就變得可有可無。為了回應雲深的要求,族長艱難地在記憶中計算著,他辛苦的模樣讓雲深不得不善意地轉移了話題,在接下來的對話中對他們的前途有了更多的瞭解,不過那些問題先放在一邊,無論雲深對他們面對的困境有什麼計劃,在此之前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掌握基本情況,而在他的思維中,「基本情況」大多數時候表現為準確的數據。

至少先計算人口吧。雲深想,天瀾說過肯定會來找他的祭師現在還不見蹤影,不過即使掌握著全族名字的祭師來了,他一個外人剛接觸他們就開始人口普查也很不合適。至於如何集合跟計算,那倒是毫無難度的事情。

不僅沒因為冒失的行為受到責備,反而被交託了重要工作的風岸和一雁非常高興地忙碌起來了,不過雲深手錶上的半小時時間,在被開鑿得像個蜂巢般的山壁前的石灘上就聚集起了相當數目的人口,雲深坐在族長的石窟門口,注意到那兩個孩子把自己的意思確實地傳達到了,這些族人基本都以家庭為單位集合在一起。範天瀾在他身邊,用雲深那把開了刃的工兵鏟專心致志地削著一根棍子,雲深的大登山包在他腳邊,一看就知道內容豐富。而另一邊嚴肅的族長大人很不滿地看著範天瀾,不過作為主人的雲深沒有說什麼,他也不太好^健br />

    喘著氣的少年來向雲深報告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這裡了,雲深微笑著點頭,請他們回去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然後站了起來。

因為突然的集合而有些不安的人們竊竊私語著,但是在這位同是黑髮的大人開口之後,他們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好,我是雲深。雖然對這裡的各位來說我們之間還很陌生,但是我希望,並且相信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中,大家能夠齊心協力,一起生活下去。」

這段平淡無奇的發言結束後,雲深向他身邊的兩位男性示意,範天瀾將工兵鏟放到一邊,俯身打開登山包,把裡面一包包的東西拿了出來,堆在一旁臨時搭起的架子上,悉索的聲音傳遞在空氣中,那些炫目的色彩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雲深坐在一邊,攤開一本方格本在腿上,族長清清嗓子,走上前去開始唱名,讓族人們照次序一家家過來領取份額。

發糖這種事情,就像幼兒園老師一樣,不過糖也是最能令人產生幸福感的食品。雲深看著先是驚奇然後驚喜的人們,一邊記錄一邊想,這是現在他能給這些人的東西,以後呢?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0


第十二章

這是遺族部族小孩子感到最高興的一天。雖然大人們一天比一天愁容滿面,前段時間大家還差點被那些看起來很高很大很可怕,穿得全身硬邦邦,帶著武器,牽著拉著很大的木籠子的駝獸的士兵拉走,不過他們很快就被族裡的成年人努力打跑了。村子裡的房子也不能住,只能住現在冷冷的硬硬的石洞,爺爺奶奶還不見了,但是又有新的好人來了,爺爺奶奶也回來了,現在還有非常非常好吃的小硬塊,滋味比得過霜降之後的樹林枝頭上最好的果子,和凝固起來的蜂蜜一樣,含在嘴巴裡,香香的,甜蜜蜜的味道能留住好久,就是包著這些硬蜂蜜的漂亮包裹不能留在手裡,還要交回去的。

雲深不是沒看到孩子們對糖紙喜愛的眼神,在他的腦海中,還留著童年時代關於糖紙的記憶。那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工作忙的關係,只能把他寄養在長輩家裡,表現一直很安靜乖巧的他總會收到各位長輩們送的各色糖果,在物質剛剛開始豐富起來的時代,收集糖紙在孩子們豐富而廉價的課餘愛好中也曾經非常流行。不過雖然明白這些孩子對色彩明亮的東西天然的喜好,雲深還是把糖紙一張張收了回來,對他來說這些東西現在只能算得上垃圾,但是不僅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是幾乎完全陌生的,對世界來說他也是完全陌生的存在,在立足未穩的時候,雲深認為留下太多來自原本世界的痕跡不太明智。

在地球那一邊,雲深已經委託公司賣掉了父母留下的房子,以他所在城市當時的房價和房子所在的路段,他拿到的房款如果拿來購買糧食,要支持這個部族目前的人口渡過整個冬季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再多一些也可以,就這樣也不過花出去一個零頭。而且他在影子的外出期限到來之前就找到了新的住處,不僅離物流點很近,那個住所本身也有不少空間,能夠暫時充當小型倉庫,只要不發生比如爆炸或者2012之類的意外,那個地方應該可以支持到雲深用完他賬號上那筆財富。當那個賬號不能再支持任何一場交易的一天,雲深和地球的最後聯繫也就結束了——話雖如此,以他現在花錢的速度,那一天還在很久之後的未來。

但是直接給予糧食援助,告訴這些為了花了一個晚上準備烤蠍子作為送給客人的禮物,為了一顆糖而歡欣不已的人們,只要有他在就等於奇蹟,哪怕他們身處生機斷絕的荒漠也無需恐懼——雲深很多時候是神經粗了一點,還遠遠沒二到這種程度。改善環境是必須的,卻不能直接使用終極大招來聖光普照。何況能真正改善生存狀況的不是救濟,而是讓他們自己生產足夠的物資,這種改變是需要土地的,不僅需要土地,還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顯而易見的是,他們現在兩樣都沒有。

範天瀾給雲深拿了午飯過來,就是一個粗陶的碗,裡面盛著濃稠的——雲深用木勺攪了攪,覺得可能是類似麥子的穀物。他舀起一勺送進嘴裡,頓了頓,然後細細地咀嚼著,直到把這一口吞進肚子裡。老實說他忙了一個早上,確實已經很餓了,但是這一餐還是吃得無比艱難。輕輕放下勺子,雲深把陶碗推到一邊,轉頭看向一直以異常嚴肅的態度盯著他的範天瀾。

這個表面面癱,實際上做事詭譎的19歲男青年一直讓雲深不敢小瞧,這位上次算是給他挖了個坑,在完全沒經過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強行認主,而語言進度趕不上形勢變化的雲深只能順其自然,直到最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權貴了。對希望大發王八之氣或者挖掘潛力股以供後續發展的主角來說,這是不錯的開端,不過對雲深來說還是無奈居多,其實他也不排斥馬上有一個忠實於他的對象,人生地不熟,有好過沒有嘛,其他的事情以後慢慢改善就是了。可是至今看來,這位身上同時存在著騎士和傭兵兩種氣質的年輕人自有一套生存哲學,他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對雲深這個「主人」的不滿,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在做事之前一定先徵得雲深的同意,關心他的生活,都跟在他身邊又不會對他造成妨礙,今天早上還想跪在地上給他換鞋子!然而雲深還是能夠感覺到,即使做到了這個地步,他可能和範天瀾過去的僱主沒有什麼區別,這位過分年輕的前傭兵在敬業的態度下,有一個相當自由的靈魂。

「請您賜給我一把武器。」端坐在他對面的範天瀾開口道。

「……」如果剛才那碗東西是用來表達懇求的態度的,是不是過分了一點?雲深想了一下,回答他,「我沒帶有武器。」

這是實話。獨自一人來到異世界,即使開了掛也不算有保障,雲深當然想過武器的事。熱兵器一直被嚴打,從來都是大好青年的他當然不可能無中生有一個渠道去違反法律,射釘槍倒不在範圍內,只是鐵釘的補給和攜帶都有點問題,殺傷力也難以保證;冷兵器方面的選擇倒是多得多,哪怕一把菜刀也能殺出個天地來——在身手有保證的前提下,而雲深掂量過自家身板後,最終還是選了一把天朝神器木柄工兵鏟,然而時至今日,這把軍中神器在挖刨砍削之類的正常使用之外毫無建樹。

「我只是想要這個。」範天瀾認真地說,然後低下頭,從背後抽出一樣東西,放到雲深面前。

——他該說果然嗎?雲深瞄了一眼工兵鏟開過刃的鋒利邊緣,如果是他自用,大概能一下砍斷手臂粗的小樹,而範天瀾的話,至少比他粗一倍。對上面前那位青年的眼神,雲深開口問道,「你想要這個來幹什麼?」

「殺狼。」

聽到這個乾脆的回答,雲深沉吟了一下,「你們沒有別的武器?」

「還有標槍。」範天瀾說,雲深這下知道在他一個人處理今天的記錄時,這個人向他請假到哪兒去了。

「是阿爾山上那一群?」

範天瀾點頭,雲深一時沒有說話。阿爾山上的狼群他今天早上從族長那裡瞭解到了,是居住在那片山區中的一種非常麻煩的猛獸,兇猛,殘忍,貪婪,更重要的是它們集體狩獵,還會互相配合。在過去食物缺乏的冬季,餓瘋了的林狼甚至衝擊過邊境警衛隊的城寨,給了那群跋扈的士兵一個十分難忘的教訓,直接後果是就算後來這種情況再沒有發生過,邊境警衛隊進入山區收稅的時候也會特意避開林狼活動的領域。和其他路徑相比,穿過阿爾山卻可以說是縮短路途的一個優良選擇,只要能暫時把狼群驅逐開去。

雲深想起當初襲擊過他的那群類狼生物,不必說明也知道差不多就是它們了,虎的身材,熊的力量,豹的速度,狼的戰術……他垂下視線,微微皺起了眉。

「為什麼這麼著急?」

範天瀾修長的手指在工兵鏟光滑的木柄上輕輕劃過,即使是漫不經心的動作也帶著一股熟練的殺氣,好像這位只有19歲的青年隨時能把這件土氣的工具變成凶器,「從礦區傳來了消息,邊境警衛隊開始搜索我們的人。」

雲深伸手輕輕敲著面前的石板,能被一群缺乏武器的山居民族打得落花流水的邊境警衛隊,行動力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好,管理此地的貴族領主據說控制著這個國家最凶悍的軍隊,在這支軍隊底端的力量也不能小看……就眼下自己這邊的戰力,想小看什麼都沒底氣啊。947個人之中,能在戰鬥中發揮作用的男性比例只比四分之一高一點兒,雖然族長對他交代家底的時候說超過12歲的少年也會成為戰士,在範天瀾的榜樣下,雲深相信他們的戰鬥力應該好過自己的預期,但既然他們已經決定離開,儘量避免戰鬥就是避免無謂的損失。

「礦區被搜索了,情況怎麼樣?」雲深問道,「你們的族人有多少人在那兒?」

「在我們伏擊警衛隊之前,已經通知過了。他們另一個方向進入洛伊斯山中,在一個盆地和我們匯合。」範天瀾說,「就算警衛隊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們走的方向進入洛伊斯很深,沒有熟練的嚮導,帶著法師的傭兵也不敢追進去。」

連帶著法師的傭兵也不敢進入的地方,對生活在這裡的遺族族人來說就真的安全嗎?雲深用指節輕輕地摩著下巴,思考著更迫切的問題。

「你們打算用多少人去阿爾山處理狼群?計劃怎麼做?」

「用一個人把他們引出來,用標槍投擲,能殺多少是多少,突入到面前的用這個砍。」範天瀾指指工兵鏟。

雲深放下手,抬頭看向給了他一個簡明乾脆,力感十足的答案的前傭兵,「……就這樣?」

範天瀾看了他一眼,「就這樣。」

「狼群的數量大概是多少,頭狼在哪兒,它們大致在哪裡活動,你們打算怎麼引來最多的狼群,在哪裡伏擊,更重要的是,狼群要損失到哪種程度,我們通過阿爾山才算是基本安全——請給我說得儘量詳細一點吧。」雲深輕嘆一口氣,說道。他過去的工作完全不需要他具備戰鬥素質,不過雲深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外派經歷,還因此恰好遇上了工程所在國發生的動亂,戰火即將燃起,祖國開始組織大量撤僑,但是在他們組織轉移之前,基地就被趁亂打劫的暴徒襲擊了,公司的前輩帶著雲深他們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讓暴徒們見識了共和國經過各種鬥爭之後依舊長盛不衰的戰鬥力,雲深當時因為正在生病沒能發揮多少作用,但他還是從中學習到了一些東西。

範天瀾有點意外地看著他,低頭思忖了一下,逐一把能給他說明的情況列了出來,雲深總算對他們的這次行動有了一個瞭解,然後問道︰「那麼,你在哪個位置上?」

範天瀾搖搖頭,「我不去。」

雲深怔了怔,「你不去?」

「那已經不是我的職責了。」範天瀾看著雲深的眼楮,表情坦蕩,「我現在是屬於你的。我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向你請求給我的族人幫助,但不能因此放棄我對你的責任。」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0


第十三章

雲深無言地看著範天瀾,思忖著如果不是教他的人品行不端就是這傢伙本身就有花花公子的天賦,然後說道︰「這個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們商量一下別的問題。」

就是作為先遣隊去驅趕狼群那些人的武器問題。這個部族物資極其貧乏,這一點並僅僅表現在糧食上,從雲深來到這裡,他就沒見過一樣鐵器,倒是當初見到哨兵時看到了他們手中的石矛,背後雖然背著弓箭,和雲深當年和朋友一起試做過的單臂弓相比,這些弓箭看起來非常地簡陋,雲深有些懷疑它們的射距,更不用講究箭尖的材質和樣式。林狼那種猛獸要直接肉搏是愚蠢的,但是就眼下的石矛,投標,超簡版單臂弓,真與森林的集團軍戰鬥恐怕很難避免傷亡,在他們的力量本身已經相當微薄的情況下每個人的損失都是難以接受的。如果時間足夠 ,雲深有自信能攢起足夠的物資,充分準備計劃,然後將傷亡減少到最低,但眼下的狀況只能是物盡其用了。

他讓範天瀾把他的登山包拿來,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的盤點。帳篷,防潮墊,手電,急救包,固體燃料之類必需品之外,清點出來還有所謂垃圾的各種拆掉的快遞箱,整平的包裝紙,和吃完剩下的罐頭。

雲深蹲在地上,拿起一個壓扁了以減少體積的罐頭,抬頭對範天瀾說道,「這個應該有點作用。」

「如果能夠切割出來,可以加工成為刀刃,」範天瀾也伸手拿起一個,一點點把罐頭的鐵皮扳回原本的形狀,但就算是他的力氣,在沒有裂口的鐵皮上撕下需要的部分也是幾乎不可能的。

「那就需要一些工具。」雲深說。他站起來,從左手的中指上褪下一枚黑色的指環,繞著指環撫過一圈,兩指捏著指環的邊向外拉,看起來毫不費力地將它擴大成為一個近五十公分的圓環,然後兩手扶著它立在眼前,鬆手之後,這有著縴細邊緣的圓環就這樣不依靠任何東西地停留在空中了。

範天瀾知道這個人擁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曾經聽說過某些法師和煉金術師一直打算在空間上有所突破所突破,但時至今日,即使是其中的天才者也沒產生過什麼建設性的成果。在他從遇到他的主人之後不久,他就知道這個人能夠「無中生有」,從不知名的空間獲得他需要的——但真正目睹他使用能力還是第一次。

縴細的黑色圓環浮在空中,好像它原本就是在那裡。雲深抬起手,伸向圓環的中心,在那個原本只有空氣存在的平面上,產生了微微的漣漪,從中見到的景物彷彿水中的倒影一樣模糊了起來。

範天瀾緊緊地盯著雲深的動作,他的主人已經將半支手臂都伸了進去,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著那個人的手臂消失在圓環之中。

在另一個世界,一個仍處於積極上升期的巨大國家中的某個城市的某個角落,一位穿著銀灰色襯衫的青年在只鋪了一層床墊的床上睜開了眼楮。這雙眼楮的瞳孔是非常純粹的黑色,和他白得發慘的皮膚一樣,有種毫無人氣的精緻感。

他從床上下來,站在地上,環視了一遍他的房間,接著邁步向某個方向走去,每一步之間都是相同的距離,連一毫米的誤差都不存在。在寂靜的空氣中,他無聲無息地走到一個箱子面前——這個房間裡堆滿了這種搬家專用紙箱,他彎下腰,伸手慢慢撕掉封條,打開這個沉重的箱子,從整理得有些雜亂的內部抽出一樣東西,即使在拉上了窗簾光線昏暗的室內,那件物品依舊反射著冰冷鋒利的光芒。

雲深將手抽了出來,把手上的菜刀遞給範天瀾,後者默默地接過來,看著他繼續拿出各種樣式和材質都非常特殊的金屬工具。接受第一件的時候,他簡直不能相信有誰會用如此完美的金屬打造這種設計完全失敗的武器,手柄短得毫無必要,刃太寬,刀體太薄,恐怕承擔不了多大的扭力,就算加長了手柄部分,過薄的刀體如果使用不當,就很有可能在砍削過程中被人體的肌肉緊緊夾住,反而浪費時間,這種東西與其拿來戰鬥,還不如給女人拿來切割食物。不過之後他這位創造奇蹟的主人陸續拿出了不少非常奇妙的東西,範天瀾知道這些有著各種鋒利邊緣的金屬製品應該不屬於武器,但是除了其中幾件,他對其他的使用方式一無所知。

兩手合攏,將打開的窗口恢復成指環形式的雲深戴上戒指,目光轉向他名義上的侍從,後者手上捧著那些工具,有些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辦的模樣。雲深向他走過去,從中抽出一把剪刀,這是一把樣式非常普通的老式剪刀,只是在刀口打開的時候才顯露出歲月沒有磨損的鋒芒。範天瀾看著只他花了點力氣就把一個鐵皮罐頭完全剪成兩半,微微睜大了眼楮。

老實說,以雲深的力氣來說,剪鐵皮這樣的事情也沒那麼容易,這有一部分得益於工具,而這件工具來自於他的童年時代。雖然安靜乖巧,但這個孩子也不是個呆木頭,大人們有各種各樣的事要忙的時候,他也是會覺得孤單的,但實際上的情況好得多,因為他找到了一個美妙的新世界。祖父母的住所附近有不少教授家庭,其中一位家裡有個很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的男孩子,就年紀來說大了雲深不少,卻沒把他當做煩人的小鬼趕開,反而給年紀小小卻異常沉得住氣的他當起了老師,老實說長大之後那位大哥哥曾經不太好意思地跟雲深提過,他那時候的教法相當之胡來,但云深仍然非常感謝他。沉迷在知識和創造中的雲深之後也自己開始做起了手工活,不過對一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來說,大人用的工具使用起來還是吃力,疼愛他的父母於是借職務之私,悄悄用研究過的一些基礎材料給他做了一些必要工具,並且考慮到他的成長,還做了兩種尺寸的,這把剪刀就在其中。份量比鋼鐵輕一些,在剛性和硬度上卻出色得多,即使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它看起來還是跟他剛剛收到的時候一個模樣。那些在他上大學之後就被封起來的尺子,

子,鑽子,鎚子和鋸子什麼的,看來會在這裡繼續發揮它們的作用。不過那把菜刀不算其中,這是一位朋友為了答謝他的招待而特意送他的禮物。

「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遺物。」雲深低聲說。

用拇指的指腹輕輕的撫過鋒利的刀口,雲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母的音容,雖然他們之間的相處不像其他家庭一樣親密,但這兩位至親的離去仍然是雲深生命中最大的打擊,就算一直堅持無神論,他也期望過這世上真的有不再依附肉體的靈魂存在,也曾經夢迴過去的時光。直到他意識到即使死亡就是一切的終結,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他只要或者就是他們的延續,這種延續不僅僅在血脈上,這對值得尊敬的父母還給了他完整的世界觀和坦蕩的靈魂。

「『只有創造是永恆的』,」雲深複述被母親取笑一身文青氣的父親說過的話,微笑起來,對對面那位青年說道,「不過,先做點不怎麼像話的工作吧。」

雲深在被他暫時佔用的族長石窟裡一邊排放著他那些工具,一邊等待著,很快範天瀾就把人帶了過來。取代範天瀾成為先遣隊的隊長的是一個膚色很黑的年輕人,體格不錯,右頰上有一道白疤,面孔端正 ,就是對雲深的態度和這個部族的其他人一樣,有些敬畏和不知所措。

「我……我是洛江,大人您……有,有什麼事情嗎?」他結結巴巴地用通用語問道。

「我聽說,你們計劃到阿爾山去驅趕狼群,我想請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就,就是今天晚上。」洛江回答,眼楮不自主得地落到安放在地上的那一排工具上。

雲深拿起一把尺子,對他笑了笑,「那時間倒是不多了。我這裡有很少的一點材料,希望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半個小時後,被劃入先遣隊的年輕人們幾乎都聚集到了那個石窟旁邊,因為地方不夠,而且太多的人也沒什麼作用,大部分還是只能老實待在外面,不過這完全不能打消這群人的熱情。傳說中的煉金術師!還是黑髮的!慷慨而親切!——這樣的一個人在給他們那些簡陋的武器進行改造,讓這次吉凶難料的出戰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最重要的是,這份奇蹟有意眷顧他們。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1


第十四章

範天瀾面無表情地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就是曾經和他一起在戰鬥中倖存下了的同伴也識趣地不去跟他搭話,這些一直和部族生活在一起的年輕人知道這位前傭兵是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人 ,就像當年的影子傭兵團,他們從部族中走出去,然後一些東西就永遠地失去了。

當年從遺族中走出去的影子傭兵團繼承了已經不復存在的那個國家無形的遺產,並且打破常規地離開部族,進入外面的世界闖蕩,出人意料地參與了上一次的雙色王冠戰爭,波利斯大公的影之刃令他的敵人恐懼,但這支被處處提防,只能被使用於不見光之處的傭兵團顯然無法改變他在戰爭中失敗的命運。波利斯大公最終被他的兄弟斬首,影之刃隨後在新任國王的追殺中逃亡,最終保存了大部分的力量回到故土,將他們的技巧教給族裡的少年,而那些孩子之中總會有人抵抗不了渴望,離開部族,去那些殘酷的世界中尋找自己的價值。雖然這不能改變他們在大陸上的地位,不過在傭兵界中,遺族的影子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塊招牌,忠誠,冷靜,技巧出眾,恪守規定,以及報酬低廉。熟悉傭兵潛規則的那些僱主會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影子」的存在,能響應他們的傭兵會因此得到更多的工作機會,因此雖然教廷還在喋喋不休魔族的罪過,但只要把那惹眼的外表稍微改變或者隱藏一下,傭兵團並不介意讓一個好刺客成為自己的同伴。

直到30多年前,影子刺客突然全部退出傭兵界,再無蹤影。即使還有人不死心地前往遺族住地尋找他們,但是面對他們的只有防備而恐懼的遺族族人,那些處於最好年齡的少年中沒有一個會一點半點影子刺客的技巧。沒有人知道其中發生過什麼事,所有老練的傭兵都知道,在這塊寬廣而凶險的大陸上,有的是說不清楚的事情,涉及太深就是冒險,因此幾乎所有對這件事還有一點兒興趣的人都放棄了。還有一些人沒有放棄,是因為傳授技巧的人離開了,那些孩子的素質還在,有人就地招募了這些生存在窮困中的少年,將他們送去大型傭兵團之中學習磨礪,能夠活下來的也會相當出色。不過這種買賣也沒有持續多久,遺族族人曾經因為窮困讓他們把自己的孩子帶走,但是在一場瘟疫後,這種抽走部族活血的行為對遺族而言就變得不可忍受了,以至於近十年來真正離開過部族的只有一個範天瀾——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了當時的族長,跟著那群不懷好意的傭兵離開,而在人們以為他再也不會會來的時候,他卻帶著武器回來了。

第一次拯救了部族的孩子,第二次帶來了一位傳說中的煉金術師,對於這位歸來不久的陌生遊子,族人們是感謝的,雖然代價是他捨棄自己作為遺族的身份奉對方為主,但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這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何況回到部族以後一直是一副死人臉的本人看起來對自己的主人也很有好感,至於他現在的不快……同伴們猜測可能是因為他被要求暫時離開那位主人,所以心情不好也是當然的。畢竟那位處處充滿奇妙感,給他們帶來了許多驚奇的煉金術師,這幫年輕人想靠近一點兒都找不到機會呢。

看起來那麼瘦弱白皙,年輕得不可思議,完全沒有任何傳聞中煉金術師的怪癖,而且只要對上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位大人可沒有一點看不起他們的意思,反而親切地詢問他們的需要,給他們改善了武器,將珍貴的工具借給他們使用,在他們出發之前,這位大人甚至帶著食物來為他們送行。那些沒被選中的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對他們來說和無言的鼓勵差不多,既然這位大人對他們有所期待,那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就沒有理由不被打倒。

同伴們天真單純的想法範天瀾感覺得到,同樣的黑髮黑眼就像魔咒一樣,迅速穩定了雲深在部族中的存在。當然幸運的是他的主人也有那麼點天真爛漫的傻氣,其他就算了,在自己面前展示用道具——暫且稱為空間操縱——的方法,他就沒有必要的防備之心麼?他的師長居然能放任這樣的弟子在中洲大陸上行走……而且毫髮無傷,依舊帶著點傻氣地來到了這裡,他的面前。

範天瀾過去的經歷告訴他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好人存在,對他來說真正純潔的東西是不存在的,他對被他背棄的東西沒有感到任何負擔,他一直只遵從自己的心活著。但在他的主人要求他離開他,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時候,他還是產生了難以自控的情緒——他立下的承諾是單方交易,至今發生的卻和他期待的事實相反,這讓他感到幾乎有點惱怒的無力。在他面前展示能力,將父母留下的珍貴遺物交給他們使用,那個人的行為就像是在說明他是完全地信任著他,而他卻在目睹那個人沉浸於悲傷的情緒時毫無作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教他各種有用沒用的技巧,把他真正當做一個傳人看待的老傢伙像一本腐朽而冗長的騎士守則,用無休無止的@擄閹怯踩哪宰永錚  切├ 藶槁櫚墓嬲輪腥疵揮幸惶鹺退娑緣睦秤洩兀 荒蓯裁匆膊蛔觶 歉鋈說故欠淺W勻壞刈 渙飼樾鰨 緩蠡 說閌奔涓納撲塹奈淦鰨 閹平慫肥迪肜吹畝游櫓小br />

    範天瀾已經不記得上次感受到完全喪失主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的主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強勢,卻比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能擺佈他,這讓個性不怎麼樣的前傭兵感到非常棘手,棘手到他都有點不安了。不過過去的生活讓範天瀾很少耽溺在不必要的情緒中,他收斂起來,和同伴們一起埋頭趕路。他們的腳程很快,在天快要亮的時候,已經能看見阿爾山的溪谷了。

阿爾山在洛伊斯中算不上什麼高山,這片生長著茂密森林的山區對遺族來說意義不小,就是因為不知何時來到這片山區的林狼。據說它們最初只有幾隻,行蹤隱秘,從不知何時出現一頭狼王之後,它們發展成了狼群,規模在幾年之內迅速擴大,不僅襲擊遺族,甚至去過礦場攻擊邊境警衛隊。邊境警衛隊後來找來了法師處理這個問題,即使當時在另一側狩獵的遺族,也能依稀聽到人聲的哀嚎——沒有人好心地警告邊境警衛隊,洛伊斯的林狼和其他地區的不一樣,只是一隻還好,如果是有狼王帶領的狼群,他們只找來一個不熟練的中級學徒和幾個人進入它們的領地,不過是自動送上鮮美的肉食供它們享用而已。後來吸取了教訓的邊境警衛隊找到了見習法師,用一個中隊為他保駕,在阿爾山的森林中大殺四方,然後得意洋洋地回去領功了,只有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知道,狼王還沒死,只要狼王不死,事情就不會結束。

現在阿爾山的林狼群大概有四十多只,狼王就在其中,喝過人血,從和人類的戰鬥中生存下來的它肯定比一般的狼群首領更狡猾殘忍。他們這十幾個人不僅要儘量大量地殺傷狼群,還必須殺掉狼王,否則它很可能在族人遷徙的過程中尾隨著他們伺機報復,那位邊境警衛隊的中隊長就是這麼死的。

對森林熟悉無比的年輕人暫時原地休整了一會兒,吃了點東西,對煉金術師讓他們帶上路的壓縮乾糧驚嘆一下,然後在食物的鼓舞下整頓了士氣。先派出最靈活的人去偵察狼群,其他的人在範天瀾的分配下,一部分去挖陷阱,一部分去砍伐樹枝,其他人尋找合適的埋伏地點。不得不說雖然煉金術師提供給他們的工具確實非常好用,他們沒花多少力氣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了。

洛江用手指撫過菜刀的刀刃,流水一般光滑和鋒利的觸感讓他眯起了眼楮,他曾經偷偷深入森林,撿到了不知道哪個倒霉鬼留下的斷劍,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拙劣的鐵匠打造的,就算他很珍惜地使用,沒兩年也把它磨得不剩多少,更不要說使用的效果了。而這一把,他連著砍了上百根手腕粗的樹枝,每一刀都輕鬆無比,當他收手的時候刀口依舊光滑如鏡,樹枝的截面極為完美,不需要多少休整就能直接用在陷阱上。而在這位副隊長為一把菜刀陶醉的時候,其他人則是對工兵鏟喜愛得不行,剛剛他們輪換著挖掘陷阱的時候,從未感覺到泥土也能如此柔軟,花了同樣的時間,他們挖出了一個比以前捕獵時大了近十倍的陷阱。做好隱蔽之後,一直被缺乏武器困擾的他們躍躍欲試地搶奪起使用權來,其中一個想嘗試它砍切的能力,看準了地上一截斷木,剛想揮下去,一個被他搶走優先權的傢伙忽然低喊一聲,嚇了一跳的他於是偏了,鏟子砍上旁邊一塊石頭,在他們的目光中切進去半個手掌的深度。

「……」

「……」

範天瀾走過來,從石縫中拔出鏟子,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探路的回來了,跟我過去。」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2


第十四章

壽由拚命奔跑。咬緊牙關,表情猙獰,細小的樹枝打在他的臉上,劃出血痕,風將他的頭髮吹成一面旗幟,連肺都在發疼,奔跑讓他喘不過氣,但是絕不能停。龐大的,凶狠的對手緊緊地跟著他,他幾乎能用脖子承接它們腐臭的呼吸,枯枝被踏斷的聲音就像死神的腳步,步步靠近。

他瞪大眼楮看著前面,樹木越來越稀疏,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他從胸腔裡爆出一聲大喊,帶著一身淋灕的血跡,風一樣衝出去,雙腳再度發力,猛然躍起抓住一根吊索,整個人向前蕩去,他的對手沒有為此停頓腳步,跟著他跳了起來,滿口的利齒在陽光下閃著光,追著獵物散發著血肉香氣的肉體,猛地咬過去——壽由全身的毛都要豎直了,連忙把整個身體蜷起來,立即一道銀光擦著他的大腿過去,深深刺入那頭林狼冷酷的黃色眼楮。它慘叫一聲向下跌落,這時它的同伴也已趕到,熟練的獵人們製作的陷阱承擔不住它們的重量,隨著第一隻受傷的林狼墜地,它們腳下的地面頓時塌陷,哀嚎不及的林狼紛紛陷入坑中,尖頭向上的刺林正在等待著它們。

隨後而來的林狼頓時收住腳步,但它們還來不及決定留在林中還是衝出去,更多的箭支在林狼第一聲瀕死的慘叫發出之時已經向它們射了過去。嵌入馬口鐵片的箭頭比淬毒的木箭更有立即的殺傷效果,又有幾頭林狼倒下,年輕人們丟下弓箭,拿起身邊的各種武器躍出隱蔽點,吶喊著向剩下的林狼衝過去。面對氣勢驚人的對手,在這片森林中幾無敵手的林狼受到驚嚇一樣踟躕住了,即使它們的數量相比人類還有點優勢,但隨著第一頭林狼的退卻,更多的林狼開始轉身逃跑。

還吊在空中的壽由從未見過林狼轉身逃跑的景象,他吃驚地瞪大了眼楮,漸漸地他露出一個笑容,一手抓住繩子,一手握拳,為他勇猛的同伴叫喊了起來,「喔——yooooooo——!」

因為被留下而感到不快的同伴卻顯得更不高興了,「嘿!壽由,你給我下來!」為了拉住壽由不掉下去,他在另一棵樹上勒住繩子,青筋都暴了出來。

壽由嘿嘿笑了一聲,連忙晃了兩下,輕巧地越過陷阱,落在對面的土地上。另一個同伴也從樹上爬了下來,和他一起欣賞陷阱的成果。

「哇,幾隻?」

「一,二,三……九隻!」名為高樹的同伴笑著數出了結果,然後又有點可惜地說道,「就是皮子都破了,要是整張的,要族裡的人做起來,冬天的時候就有用了。」

壽由切了一聲,「要是平時,能打到兩頭林狼都不錯了,破了也有破了的用法嗎。」他抬頭看看樹林中倒下的那幾隻,對同伴說道,「我們把那裡的也拖過來?」

高樹點點頭,兩人一起走進了林中。

而此時追著逃跑的林狼的人們已經停下了腳步。奔跑了一段時間後,林狼終於反應過來了,猛獸的凶性回到它們的身體,集體一致地緩下了腳步,即使又被人類的投標射中兩隻,它們也沒有再退縮,而是轉過身來,壓低身體,對這群狠毒的對手發出陣陣低吼。

洛江一手握緊投槍,緊盯著它們,範天瀾不動,它們也不動,人與狼一時對峙著,各自發出粗重的喘息。

範天瀾動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從林狼背後躍出的那個身影。做了那麼多年狼群的頭領,這頭頭狼已經不年輕了,但它依然是強壯而且權威的,當年的見習法師燒傷了它,在它一側的身體上還留著疤痕,這是它戰鬥的經驗——沒有比人類更好的對手了。它的雙眼比一般的林狼更淺,卻算不上漂亮,那種令人有些心悸的顏色反而更多地表現著獸類的凶殘和仇恨,顯而易見,並且是這些遺族年輕人所期望的,它不打算在這裡退卻。

對峙很快就結束了,分不出是哪邊第一個衝過去的,為了各自的生存和發展,人類和獸類用各自的生命為代價,完成這一場賭局。

在族長的帶領下看過他們的糧食儲備之後,雲深深思起來。

糧食很少。據族長所說,邊境警衛隊這個秋季來對他們收了兩次稅,第一次已經拉走了一半的糧食,第二次的時候,他們雖然伏擊了警衛隊,但是當時的力量有限,他們沒能把所有糧食都奪回來,,以現下的數字來看,即使非常簡省地使用,他們目前的糧食也支持不過初冬。本來他們生活在山中,可以在收穫的秋季進入物產豐饒的森林去採集各種替代糧食的食物,但是他們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邊境警衛隊不來報復是不可能的,而且為了盡快地安定下來,他們必須在大雪真正來臨之前達到獸人劃給他們的土地——同樣地不確定在那裡是否有足夠的物資支持他們的定居乃至春季到來之前的生存。

如果沒有發生類似奇蹟一樣的改觀的話,族長已經有了失去一半甚至更多族人的準備。何況遷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他們帶著老弱病殘,要越過崇山峻嶺才能脫離咬在背後的危險,但洛伊斯沒有像精靈之鄉那麼溫柔的森林,猛獸和毒蛇也是注定會出現的,加上路途遙遠之類,如此種種,雲深理解族長眉間刀刻一般的皺紋是怎麼來的了。看起來年屆四十的族長實際上才30出頭而已,有3個兒子,最大的那個跟在老祭師的身邊繼承衣缽,二兒子和妻子都已經不在了,14歲的小兒子叫做風岸,在作為侍從卻失職地離開主人的範天瀾帶著先遣隊前往阿爾山之後,就是這位少年負起了相應的職責。雖然族裡有意承擔這份工作的少年不少,但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他們沒幾個會流利的通用語,只好讓風岸獨享特權了。

對於能就近觀察這位大人的工作,風岸感到既自豪又緊張,雖然長老已經狠狠地叮囑過他要謹言慎行,他自己也時刻注意,但是當那位大人黑曜石一般的眼楮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會忘記那些得體說話的要領。這位大人非常寬容,完全沒有讓風岸一個孩子為難的意思,這卻好像還是不能減輕一點風岸的壓力,他站在他的身邊,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有這種想像力。幸好的是在父兄的榜樣下,即使失態也是有限的,風岸很快把煉金術師吃的食物是來自煉化還是種植之類的念頭塞進腦子的某個角落,看著這位大人拿著一支精巧無比,無需蘸水也能書寫的筆,在像夏日晴天的雲朵一樣潔白的紙張上寫寫畫畫。

在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線條之間,一定有神奇的事情正在發生,風岸堅信著。

老實說,雲深在做的只是計算而已,至於計算的內容乃至結果,少年他總會在某一天看見的。

在極為粗糙的早飯過後(雲深謝絕了招待,經歷過族長一家——長子仍然不見蹤影——的晚餐後,他發現範天瀾給他送的午飯確實相當地有誠意),遺族的人們紛紛行動起來,各自捆紮自己的行李。男人背著陶罐和其他家當,女人帶著孩子,老人們雖然需要承擔的最少,但是前路對他們將是極大的負擔。在上一次的逃跑中遺族已經放棄了不少東西,還未安頓下來他們就必須再次轉移了,因此收拾起來速度很快,集中族人進行清點之後,人們發現,祭師師徒還未出現。雖然他們平時就很少走動,不過在那天晚上黑髮的煉金術師來到之後,他們就再沒出現在人們面前了。

負責給他們送飯的少女帶著幾個大一點的孩子跑向了祭師居住的地方,不久之後,一老一少終于歸入了隊伍。

表情十分羞愧的郁金把書還給了雲深。從拿到這本書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沉迷了進去,實際比他們想像的更神奇,因為在那些迷人的字句構成之間,還有就像把實物縮小封印在紙面上的圖片,他們能猜測一部分內容是關於治療的,更多的那些他們猜想可能與煉金術有關——多麼一個神秘而有驚人誘惑力的領域!老祭師和郁金不知道這是試煉還是慷慨的贈送,但事實是他們很難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中取得有效的進展,無論他們在心裡如何地詛咒邊境警衛隊以及他們背後那個不能說的家族,在祭師的驕傲和族裡精神領袖的責任上,他們已經夠丟臉了。

雲深收回了自己完好無損的書,他拉開拉鏈把書裝進登山包內袋的動作牢牢地吸引了郁金的目光,雲深看了看頭髮全白的老祭師,想了想之後說道,「我帶著的書不止這本,等到了將來定居的地方,我們應該可以互相交換。」他的視線落在郁金背後的木箱上。

郁金和老祭師呆了呆,互看了一眼,又緊緊盯著神色溫和的雲深,然後這兩位因為休息不足而有些困頓的神氣,像忽然澆上了油的火堆,在一瞬間變得極為高昂起來。他們的改變連一旁跟著長輩忙碌的風岸也感覺到了,他偷偷看了一眼雲深,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能讓就像會走路的石頭一樣的兩位祭師煥發出年輕人一樣的銳氣。

整理好隊伍之後,族長發出了出發的號令。黑髮的人們向著暫時庇護了他們的這個狹小山谷的出口走去,長長的隊伍蜿蜒前伸,漸漸匯入被秋季美麗晨陽所照耀的森林。在這個季節特有的帶著涼意的空氣中,一隻蒼鷹從遠方的山峰上向著更高遠的天空飛去,那片夢境一般的深藍中一絲雲也沒有,淡紅色的月亮還未隱去痕跡,靜靜地俯視著亙古以來就與她一同存在的大地。

生存或者死亡,歷史繼續向前前進。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3


第十五章

「芬里爾這個噁心的,無能的,窺陰癖的懦夫!」

安德里斯從牙縫裡一個一個地擠出字來,聲音低沉得像咆哮。寬闊的主廳內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侍從們大氣不敢出,一個個木頭般垂頭靜立,雖然這位赫梅斯家族的現任主人正在侮辱王國最高統治者的名譽,不過那一柄權杖的榮光只在王都照耀而已,幾乎每個貴族在自己的領地時都會用一些特定的名詞去修飾國王的尊稱。只是像安德里斯這位伯爵如此大膽還是少見的,若是平時,安德里斯伯爵還會給芬里爾國王一片遮羞的葉子,但今天非比尋常,安德里斯伯爵的怒火簡直能燒著他從鬢角延伸到下巴的濃密鬍鬚,如果芬里爾國王就在他的面前,伯爵的惡意就足夠那位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的國王心臟停跳了。

「我赫梅斯家族為了這個國家浴血奮戰400年!兢兢業業!毫不懈怠!我們為了這個國家殺掉的敵人屍體足夠從赫梅斯鋪一條大道到王都,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和我們相比!在我們的庇護下波多爾王朝一直和平安寧!」他抓起鋪在桌面那份寫著精美花體字的羊皮卷,一把撕成碎片,「那個早洩的混蛋敢這樣對我?!比伯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把自己的女兒賣給巴羅,一個流滿梅毒的膿瘡,骯髒的私生子,那種玩意也能稱為公爵?!就憑著這種毫無廉恥的獻媚,每一根骨頭抖活該喂狗的芬里爾竟敢改變王國的傳統,立國的基石,把他封為侯爵?!一個伯爵被封為侯爵,誰允許他創造一個爬到伯爵頭上的地位?伯爵鎮守邊境,侯爵縮卵在國內,然後告訴我他們決定讓這些躺在女人大腿上的寄生蟲再高貴一點兒,還邀請我去參加這些蛆蟲和爛肉王子的結婚典禮?!」

安德里斯伯爵忽然抽出自己的佩劍,砍向面前的桌子,劍刃被深深刺入堅實的松木桌面,遠未發洩真正怒意的伯爵朝著桌子踹了一腳,在撞擊聲中,沉重的書桌橫移了大約一寸的距離,真看不出他已經43歲,差不多是一個老人了。

「憤怒又有何用呢?」

一個人說道,語氣冷靜,絲毫不受伯爵怒氣的影響。

伯爵轉過頭來看著他,「難道要我去幹掉比伯那條噁心的蚯蚓?」

「我相信沒有您辦不到的事。」那人圓滑地回答,他穿著一身白袍,這意味著他如果不是高位普則法師,就是教廷的白衣主教,這兩種職業雖然有很多不同,但是在本質上差別不大,這身白衣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意味著強大的力量和強橫的控制。只是從服裝的制式來看,他是一位法師,而對上伯爵圓瞪的雙眼,這位法師瘦長的臉上甚至還能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不過……這真的對您沒有什麼好處。」

「好處?」伯爵又咆哮起來,「我從來沒有在這個國家得到什麼好處!我的家族的付出和我們得到的相比一錢不值!」

「反正您從來都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那些小小的政治遊戲只是遊戲,能改變什麼呢?」法師說道,伯爵的佩劍還插在桌面,他對著它打了個響指,銀色的劍刃扭曲起來,然後融化成一灘金屬的液體,從桌面淌到了地上,「力量才是真理。」

「……」伯爵喘了兩口氣,他真心討厭這個混蛋,總是不緊不慢,對除了力量之外的事情都毫不在意,他甚至能確定在說「力量才是真理」的時候,這個令人厭惡的法師表露的輕蔑絕非僅僅針對伯爵的敵人。有力量了不起嗎!有本事你來管理軍隊,來領導戰場,來做一個四百年歷史的家族首領啊!但他需要這個混蛋,除非預備與之為敵,否則任憑伯爵的脾氣再火爆,他也不能直接反駁法師,這些怪物的自尊就像太陽一樣掛在天上,得罪他們就永無寧日。

「要阻止這種把戲非常地容易,只要您的幕僚中有那麼一個還對得起他們的待遇,就知道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能讓王都那些溫順的羊羔放棄挑戰您權威的妄想。」法師撢了撢衣袖,一副我也知道但你以為我會直接告訴你嗎?——的可恨嘴臉。

伯爵第不知道幾次地在心裡將法師削成肉片,但實際上他只能對離他最近的侍從大喊,「把那群廢物叫來!」

那位侍從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一個站在門邊的男人連忙給他讓路,這個時候,伯爵才發現被他遺忘已久的邊境警衛隊隊長。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臉色蒼白,在伯爵的目光下好像恨不得自己擁有隱形的天賦一樣,一身極力壓縮的存在感。

「你是……你來幹什麼?」想不起這個傢伙名字的伯爵不善地問,男人就該抬頭挺胸,這個傢伙像什麼樣?

「我,我是邊境警衛隊隊長,負責巡視洛伊斯法莫一帶的地區,」警衛隊隊長吞了吞口水,極力整理自己僵硬的口舌,「不久之前,我們遵照規矩其前往遺族住地收稅,但是那群蠻橫的無賴抗稅了……」

「這種問題你來告訴我幹什麼?」伯爵陰沉地說道。

警衛隊隊長幾乎要發起抖來,「他們不僅抗稅,還殺了我們的人——」

「xx的渣滓!活該滾回你媽肚皮的廢物!這種事情你來說什麼?!」就算隔著相當程度的距離,伯爵的口水一樣能噴到警衛隊隊長的臉上,法師嫌惡地離他們遠了點,「你不會把他們全宰掉嗎?居然被那群連塊廢鐵都沒有的野人打跑,你居然好意思來跟我報告?!你還好意思頂著這個腦袋來見我?!來人——」

「不!不!大人,他們有武器!他們違反了禁令!」邊境警衛隊隊長為了自己的性命拚命申訴,「不是我的錯,是遺族違反了禁令!」

伯爵伸手叫侍從的動作停了停,「他們哪兒來的武器?走私的?」

「我們不知道……在上一次收稅的時候我們沒見到,但這次他們伏擊了我們!」警衛隊隊長顫著聲音說,「他們至少有弓箭,把它留在了戰場上!我把它帶來了!」

伯爵看起來暫時沒了收拾他的打算,警衛隊隊長把證物交給侍從,侍從再獻給伯爵——雖然能有用臉接住貴族口水的榮幸,但直接與伯爵接觸的權利警衛隊隊長還是沒有的。伯爵拿起那把磨損嚴重的長弓,啪一聲折斷了它。

「他們沒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伯爵說。

法師輕笑一聲,卻沒說什麼。警衛隊隊長忐忑地看著臉色陰沉的伯爵,不確定找錯了時機的自己會受到什麼處置,報復遺族的念頭已經被擠到了不知哪個角落,他忘了安德里斯出了名的憎恨失敗,而且被老對手暫時壓過一頭的伯爵的心情顯然極度惡劣,他根本是將自己送上來做了炮灰。現在他已經不敢奢望什麼了,只求死也要整個遺族陪葬……深呼吸了一口氣,伯爵決定讓這些敢於冒犯他的螻蟻知道赫梅斯的尊嚴絕不容侵犯,他張開嘴,正打算命令——

——一陣笑聲打斷了他。青年男子爽朗的笑聲夾著女子甜美的回應從門外傳來,那種青春和愉快的味道對這個沉悶的房間來說就像一塊石頭投進池塘,讓伯爵的心情也隨之波動起來。主廳的大門被侍從打開了,兩個出色的年輕人從外面走進來。

「父親!」嬌美的少女笑著走向她易怒的親人,「哦,又是哪個記性不好的傻瓜讓您生氣了?」

「我可愛的茜茜,騎馬的時候難免遇到一些絆腳的石頭。」面對最小的女兒,連安德里斯伯爵都文雅起來。

「石頭而已,可以讓僕人們把它們拿走嘛~」少女拖長了聲音說道。

「父親我正打算這麼做呢!」

而伯爵的兒子卻從地上撿起了被折斷的長弓,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對伯爵笑道,「這把弓看起來真眼熟。父親,是誰給您送來了這樣的禮物?」

被女兒帶走了注意力的伯爵朝警衛隊隊長一指,說道,「既然你已經結束了不著調的遊歷,就該為家族做點小事了。讓那個——」他頓了頓,勉強嚥下某個缺乏營養的詞語,「——傢伙為你帶路,把洛伊斯那一支遺族從這個世界上清理掉。……哦我的乖女兒,你在外面遇見誰了……不,不要相信你的兄長,他完全沒有眼光……」

伯爵的兒子一點也不在意被父親冷落,他仍然拿著那把斷弓,對他的父親和妹妹道了別,朝得到大赦的警衛隊隊長側一側頭,然後走出了房間。伯爵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警衛隊隊長慌忙地跟隨過去,法師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好久不見,雅克大法師,您看起來又精進了不少。」

「你也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強大了。」雅克說,「看來你已經結束了修業?」

「不,老師他已經放棄我了,『你自己歷練去吧,死在外面也別說是我的弟子』——您看,真令人傷心。」青年微笑道。

雅克哼了一聲,對這種老把戲嗤之以鼻,「你還拿著那東西幹什麼?」

「哦,我對它很感興趣。我在一次遊歷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他給了我非常難忘的教訓,讓我在此之後唸唸不忘。這把弓跟他那時候拿著的很像。」青年說道。

雅克眯起了眼楮,「黑髮的?」

「不,是一位銀發的美人……至少,看起來是銀發的。」青年微笑道,「我在不經意間得到了他的線索,不過需要再證實一下。」他微微轉過頭,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男人。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3
第十六章

在赫梅斯家族中,安德里斯伯爵的次子格里爾子爵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無論是他的長相還是他頑固的叛逆。

赫梅斯家族男性的典型特徵是壯實的身體和濃密的毛髮,他們一直對這種孔武有力的外表引以為豪,以至於遺傳也和他們的個性一樣執拗——實際上可能並非如此,但小白臉在赫梅斯家族確實算不上受歡迎的相貌,這一點向來被王都的貴族嫌棄,他們說赫梅斯「一身再過400年也洗脫不了的農夫臭味」,幾乎沒有地位動搖危機的赫梅斯人則諷刺他們是一群藍血的綿羊,嚼之無味。當然,作為重要成員的女性還是必須有女性的樣子,所以他們的女兒在王都的名譽比父兄都好得多。

「瘦弱的哥布林」這個外號伴隨了格里爾子爵大半個少年時代,終於在父親做出決定之前,他自己藉口學習劍術,在某個秋季的清晨離開了他的家族領地。此後整整八年,除了偶爾的信件寄回表明他還沒死在魯莽的舉動上之外,他的家族對他在外的經歷一無所知。而現在他終於回來了,毫髮無傷,雖然還不夠粗壯,但也足夠高大,來自母親的綠色眼楮,金發加上彬彬有禮的笑容,背後卻隱藏著一股來自遊歷和冒險的野性氣息,如果在王都,他絕對會在貴婦人的圈子裡引起一陣小小的風潮——跟那些穿著白色長襪,戴著假髮,臉色不需擦粉也一樣蒼白的貴族相比,這種男人是多麼符合她們那些隱秘而狂野的渴望。不過在遠離文明和繁華的赫梅斯,除了被繁瑣的女性禮儀和新娘教程禁錮的羅茜妹妹對他抱有濃厚的興趣之外,其他人對他的觀感和多年之前差不多,對於格里爾只有這傢伙不要折騰出更多離經叛道惡行的期望。

子爵對此心知肚明,不過他表現得好像毫不在意。從那個愚蠢的警衛隊隊長嘴裡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之後,他居然沒有把那個男人送去赫梅斯軍營,而是允許他和他的隊伍一起前往洛伊斯,準確得說,是洛伊斯的塞繆,那個赫梅斯家族在一百多年之前和遺族訂立的契約所圈定的遺族住地。

在出發之前,看起來對自己的任務漫不經心的子爵待在自己的房間中,毫無整備下面正在集合的那支部隊的打算。房間裡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坐在他對面,總是嘲諷般的表情幾乎成為了這個男人的標誌。

「真是諷刺。」大法師雅克重新捲起羊皮紙,還給子爵閣下,「違背了契約的是赫梅斯,要被剿滅的卻是他們。」

子爵接回百年之前的契約文書,微微一笑,「您應該記得赫梅斯家族的傳統。」

雅克法師臉上露出一個明顯的鄙薄表情。他並不關心一個只有區區千人的部族的命運,即使他對這個部族的瞭解比其他人更多。但在法師的哲學裡,既然他們已經被歷史證明是失敗者,那麼無論以何種方式消失,都是命運的注定。他輕視的是赫梅斯家族的那個傳統,就是赫梅斯的男性基本不識字。相當部分的貴族都是如此,那些蠢貨被教廷和法師協會把腦子洗成了白板,況且學習比吃喝玩樂困難得多,現任國王的祖父就目不識丁,被他寵愛的一個教士攛掇簽下一份文書,將一大塊領地白白送出去,還因此引發了一次著名的決鬥事件。

當時的赫梅斯領主對此嗤之以鼻,雖然虔信光明神,認同文字的神聖,但他認為使用文字是弱者的遊戲,真正的契約是立在血液之中而非脆弱的羊皮紙上。而現實是,在被遷移至此的遺族狠狠打擊之後,百年之前的赫梅斯領主為了遮掩這次失敗,和當時的遺族首領定立下了文書,將洛伊斯的塞繆劃給遺族居住,遺族則對這次戰爭的結果保持沉默,雖然無論如何遮遮掩掩,割地的事實都不會改變。那位領主因此將文書鎖進了密室,並且要求所有部下和族人統一口徑,到以文盲為榮的那位伯爵成為領主的時候,他們已經認為是自己的仁慈才使這支遺族得以苟延殘喘了。實際上遺族那邊應該還保留著這份文書的另一半,但是在訂下那份文書之後不久,這支遺族為了挽救他們最後的王室,而將大部分的戰士再度派往戰場,並且此後再也沒有歸來。此後的變遷中,這支遺族的力量因為各種原因被削弱,當邊境警衛隊向他們收稅的時候,他們已經冒不起反抗的險了。

關於這份沿革,知道的人差不多都死去了,如果不是格里爾有專門的技能,他也拿不出這份簡直要腐朽在堆滿銹蝕兵器的密室裡的文書。另一份此時正封存在遺族祭師郁金背後的箱子裡,相比赫梅斯,這一份文書倒是保存得足夠好,也許當將來某一天來到的時候,它還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不過現在的遺族絕無餘力去處理歷史遺留問題。這支隊伍有930個人,年紀在40歲以上的有113人,12歲以下的孩子97個,其中35個是嬰兒。雖然孩子的母親極力給孩子最好的照顧,但云深統計的時候就發現,至少有一半的嬰兒處於營養不良中。在地球的時候,除了少數情況,雲深所見的嬰兒基本都是奶胖奶胖的,臉頰紅潤而圓鼓,短短的手腳就像藕節一樣,手背一個個小窩,鬧起脾氣來能折騰得大人滿身汗。雲深抱過不少孩子,覺得再沒有比嬰兒的肌膚更溫柔的觸感。但是這裡的嬰兒大多是又黑又瘦的,母親們的奶水明顯不足,孩子們也沒什麼力氣,就算感到不舒服了,也只是嚶嚶地哭泣,聽起來就像一根細細的絲線一圈圈繞在大人心上,慢慢收緊。

雖然雲深說過要負責那些老人的生計,但族長和長老都認為現在還不到麻煩他的時候。老人們都有自己的後輩,雲深知道自己對他們的自己的態度,並不打算為了顯示自己的信用而去驚擾他們。但是那些孩子的情況讓人很難安心,在隊伍暫停休息的時候,他走向一個抱著孩子,正在傾身去折斷一棵枝葉翠綠的植物的女人,她的孩子從上路至今,就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哭泣。風岸跟在他的身後。

那個女人將折下的綠葉插在孩子的襁褓上,似乎是祈求某種意願的意思。雲深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低頭對風岸說道,「風岸,你能幫我問問她,可以讓我看看孩子怎麼了嗎?」

風岸點點頭,用部族的語言詢問了那個發現了雲深而不知所措的女人。對方露出激動的表情,馬上跪在了地上,小心地把孩子從自己的背上解了下來。

雲深小心地把孩子接到手上,手上的份量輕得讓人心驚,孩子的臉色很差,嘴唇乾燥,但被自己的母親交到陌生人手上的時候,他還是睜開了眼楮看著,因為臉瘦那雙眼楮顯得特別大,黑得令人心悸。雲深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然後慢慢地打開襁褓,一股並不好聞的味道湧了上來,他微微皺起了眉。風岸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這時候連忙伸手想去把孩子接過來,雲深卻伸手過去摸了摸孩子的肚子,接著輕輕抬起他(這是個男孩)的腿,仔細觀察孩子的排泄物的顏色。

雖然雲深的專業離醫學很遠,但他參加過登山隊,充當過特殊情況下隊友的隊醫,也有過很短的一段照顧孩子的經歷,不僅被孩子的父母一再叮囑,他自己也查詢過不少資料,雖然後來一個都沒用上。而一摸到這孩子的皮膚,雲深就知道這個孩子發燒了,發燒加上拉肚子,絕對不是靠孩子自己忍耐得過去的。他不確定自己能做什麼,但他能確定如果不做點什麼,這個孩子有可能在這段路途中夭折。

一邊請風岸繼續為自己翻譯,雲深讓一雁幫自己拿點水來,然後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急救箱。在救起範天瀾之後,急救箱裡的藥品和繃帶就消耗了不少,雲深又補充了幾個單位。他把可能用得上的東西拿了出來,然後整肅了表情,向那個含著眼淚的女人問道,「你願意把他的生命交付給我嗎?」

風岸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稍一猶豫之後向那個女人傳達了雲深的話語,她呆了呆,接著拚命點頭。

其他人漸漸圍了過來,看著雲深有條不紊的動作——實際上他心裡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就算大多數時候他都表現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質,腦子裡有的沒的知識也儲備了一些,但真正面對一條幼小生命的時候,那份直接壓在胸口的責任還是令人不得不舉輕若重。

隊伍再次開行了。一個女人在其中偷偷哭泣,卻不是因為悲傷。在她的懷裡,被柔軟的織物包裹的孩子已經沉入了睡夢,雖然這個世界對這樣的生命如此嚴酷,但他此時依舊能夠棲息於母親懷中,死神正在漸漸遠離他無辜的睡臉。

風岸繼續跟在雲深的身邊,偷偷地看著他平靜的面孔。雖然沒有人再多說什麼,但是對於這位地位崇高的煉金術師,族人們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有了些許不同。

在薄暮的暈色在森林中瀰漫開來,第一顆星辰出現之後,遺族的大部隊多花了一倍的時間,終於趕到了阿爾山下,等待在這裡的先遣隊已經建立了一個營地,為他們等待良久。在開始各自落腳休息的人群中,一個高大的男子向著雲深走來,默默地幫他解下身上的東西。

雲深對範天瀾疲倦地微笑,「任務完成了?辛苦你了。」

範天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我以後……不會離你太遠了。」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4


第十七章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煉金術師這個神奇的帳篷——居然會自己打開!但云深打開外袋的時候,還是有一群人圍了過來,用簡直稱得上閃閃發亮的眼楮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雲深默默地撐開帳篷,範天瀾非常自然地在一旁協助,然後雲深鑽進帳篷鋪蓋防潮墊和其他東西,在涼意逐漸加深的夜風中,把一個相對而言溫暖柔軟的居所設置好了。

雲深從帳篷退出來,朝著站在外圍的人們點點頭,離他最近的孩子和半大少年馬上閃開,讓母親們把自己的孩子抱過來。在母親的奶水之外,這位令人尊敬的煉金術師還給了這些嬰兒一種叫做「奶粉」的食物,難得如此飽足的嬰兒們很快就陷入了好眠,在讓暫代藥師指責的雲深看過孩子們的情況後,母親們把他們一個個放進帳篷裡,蓋上了暖和的毛毯。圍著這個承載著希望的避風港,母親們整理自己的鋪蓋,她們將睡在自己孩子的身邊,應對他們的需要,或者阻攔其他可能的危險。經過昨晚可敬的煉金術師安排,遺族宿營的模式已經變成了圍著一個圓心的各個小團體,而煉金術師本身毫無特殊地和人們睡在一塊——準確地說,是睡在一群少年中間。

現代人的虛弱體質至今依舊難以適應這裡的夜晚,雖然已經把能蓋的衣服都蓋上了,但睡著之後難以抵擋寒意的雲深還是本能地往最近的熱源接近。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不自知的行為讓身邊的少年足足一個晚上都難以入睡,不過少年人的體質不錯,第二天雲深完全沒發現他和昨天有什麼不同,當然遲鈍的他也沒發現,在範天瀾回到他身邊後少年失落的模樣。風岸不知道自己的失落感從何而來,畢竟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要分析自己那些仰慕,依戀,好奇,渴望和責任感夾雜在一起的心境,還是很困難的。現實沒有讓這種縴細神經活躍的餘裕,況且……能和一雁這種孩子一直做朋友,也是需要某些相同特質的,所以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和那些沒有背井離鄉愁緒的同齡人一起去圍觀先遣隊那令人驚訝的戰果了。

雲深倒是有點尷尬,對自己早上醒來之後滾到了一群孩子中間這件事,作為一個成年人,怎麼說都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至於把帳篷和毯子等等讓給遺族幼兒的決定,他做得很坦然,甚至不需要思考得失。在他再也不能歸去的那個世界裡,善良總是被當做社會成本來討論,人們爭論著該不該,值不值,做不做,但云深卻從來不去考慮這些問題。他在一種非常老派的氛圍下長大,養成的道德觀也是如此。老人應該得到贍養,孩子應該受到照顧,人只要不犯下罪行,就有生存的權力,一個人如果有餘力,對陷入困境的他人施以援手也是自然的事。某種意義來說他還真是單純得可以,並且這種單純雖然經過了時間和人事的打磨,卻只是更加圓潤而不是圓滑堅硬。

把孩子們安置好之後,雲深和範天瀾走到一個背風的角落,在這裡用樹枝草草搭起了一個小棚子,幾個紮著顯眼繃帶的年輕人正在聊天。他們先是發現了範天瀾,然後才是「那一位」——雖說煉金術師曾經向他們自我介紹過,但直呼這個人的名字,即使只是在心裡也沒那麼容易。他們中會說通用語的沒幾個,範天瀾用部族的語言跟他們交談了幾句,這些年輕人就對雲深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後離開了。

範天瀾過去整理了一下,給雲深將要坐下的位置墊上更多的干樹葉,盡力讓這個自己為他選擇的地方看起來更舒適一些,雖然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對方原本擁有的相比。

雲深則是在他背後地打開乾糧的包裝,自己啃了起來。和路途的辛苦相比,他對食物的承受力低得多,尤其範天瀾離開之前給他賄賂的那一餐,真是給了他足夠的教訓。在他婉拒過一次族長邀請之後,每天兩次的吃飯時間裡,人們就像暗地裡說好了一樣,一定會給他避開一個安靜隱蔽的場所。

壓縮餅乾的味道其實不錯,畢竟是軍品,也很能頂餓,雲深不知道先遣隊的小夥子們對它的評價有多高,但據族長的估計,他們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到達獸人租借給他們的土地,只靠著幹糧支撐半個月顯然不是美妙的前景,而且他和這些人需要的東西不止這點而已。喝下一口水,把嘴裡那塊乾糧嚥下去,雲深抬起一隻手。

一團幽光照亮了這個小小的角落。範天瀾知道雲深在他背後的動作,但當他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情況比他能想像的還要詭異一些。

臉色被筆記本屏幕的藍光照得有些森然的雲深走過去坐下,厚厚的樹葉托住他的身體,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幾乎沒得到過休養的骨頭因此發出一聲愉悅的呻吟。範天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雲深挪動一下,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等待著系統準備完畢。

最先跳出來的是360提示︰恭喜您,您的開機速度為25秒,擊敗了全國99%的電腦,獲得五星級神機稱號!

……不用連這個都模擬吧。雖然這部筆記本看起來和伴隨了自己5年的那部IBMT60一模一樣,但當初落進空間通道的時候,小黑就已經和他的手機一起在亂流環境中損壞了。這是時空管理局為他提供的補償中的另一項,一部功能被嚴格控制的量子計算機,和那個單項傳輸的空間窗口一樣專屬個人使用,可在任何環境下展開,無須提供能源,網絡流量無限制,即使絕大部分功能都鎖死了,剩下的部分也足夠他使用淘寶,並且僅限淘寶——度娘不行,谷歌不行,天涯也不行,郵箱不行,QQ或者MSN更不必說,旺旺這個即時交流程序則在雲深的努力爭取下保留了,但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個監控程序,雲深和賣家的每次交流都必須經過它的過濾,若是它認為雲深的對話中有所不當,這個爬在對話框上的小小河蟹就會爬下來,在雲深面前把字句逐一剪去。

話雖如此,雲深從來沒有發生過需要小河蟹出動的情況。頁面是自動登錄的,雲深直接跳過首頁,首先查看了已買到商品條目下各個訂單的物流記錄,自下而上地,訂單內含的商品數量越來越大,金額也越來越高。然後他確認了幾個訂單的收貨,認真寫了使用評價,還去淘金幣頁面領了每天固定的40金幣——積累到一定程度,這個也是能當錢來用的。虛擬的鍵盤連觸感都擬真了,雲深的手指在鍵位間靈巧地移動著,他的雙手線條相當漂亮,敲鍵盤的時候有種彈鋼琴一般的優雅。

雲深︰王老闆,你們店裡的班用帳篷在一定訂購數量上能有多少優惠?

賣家︰請問您想訂購多少頂?

雲深︰40左右。

賣家︰這個數目……請您稍等。

賣家︰您是我們的老顧客了,不過小店的利潤不高,只能在原價基礎上給您九折優惠。

雲深︰物流方面呢?

賣家︰40頂的帳篷加起來重量已經在一噸以上了,走快遞的費用不太現實,我推薦您選擇物流,您居住的城市應該有華宇物流的站點吧?

雲深︰抱歉我這裡的網絡條件不太好,能否麻煩你代為查詢?

賣家︰好的。

賣家將信息貼了上來,雲深就優惠幅度和贈品問題跟賣家再談了一個回合,增加了一些內容,然後合併訂單,付款,關閉頁面。稍一停頓之後,他在查詢頁面輸入了一個名字,出乎意料的是,這個id不僅依舊存在,並且在線。雲深試著加對方為好友,結果跳出來一個驗證框,驗證問題長長一串下來,雲深目光隨之下移,在看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他微微笑了起來。

結束了今晚的計劃後,雲深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比預想的還好一些。網絡另一端的工業社會無論受到怎樣的詬病,它仍然帶給了人類前所未有的豐富和便利,即使是在時間這一端的雲深也能受到它的照顧。雖然依靠來自那邊的物資並非長久之計,但是對於未來的計劃開始在雲深的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範天瀾將目光從色彩斑斕的明亮屏幕上移開。他見過不少法師,甚至煉金術師對他來說也不算陌生,他能夠判斷,這個人剛才使用的是超出已知常識的事物。這會讓人聯想起關於裂隙之戰的一些傳說,然而當他的主人將他的手拉過去,輕輕觸摸著比空間戒指更有異世之感的那個物件時,相關的猜想都在一時間變得微不足道了。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14


第十八章

高聳的額角,挺立的耳朵,長長睫毛下的眼楮大而清澈,不必掰開牙口,只是從它時不時在地上磨蹭蹄子的動作來看,就知道這匹比普通馬匹高出四分之一,健壯而漂亮的什普羅郡馬還很年輕,並且和它的主人一樣有些不著調的小毛病。

這匹來自享譽大陸的什普羅郡的優秀戰馬剛剛來到赫梅斯的時候,不是沒有人眼紅它而向格里爾子爵提出挑戰的,全被子爵圓滑無比地避開了。他以一種在這個家族格格不入的風度,請他的兄弟和親戚們自己去馴服這匹價值一座城堡的馬匹,雖然在他們用慘烈的失敗證明什普羅郡戰馬的忠誠和暴戾絕非浪得虛名之後,子爵並沒有如最初他們預計的一樣大肆嘲笑——但這種陰險的禮貌反而更令人心生厭惡。於是這匹名為波路路的小馬就和它的主人一併被列入了赫梅斯那座要塞一般的城堡的不歡迎名錄,在此時被打發到這個貧瘠無聊的地方來。

雅克大法師在他的騎獸上打了一個呵欠,作為法師的坐騎,並不需要騎士一類肉盾職業的坐騎那麼良好的運動能力和堅韌性情,它需要的是儘量地性情溫和,容易控制,而且乘坐舒適,並且外表不要太挫(就算是法師也有泡妞的需要)。雅克大法師這頭博斯牛就很理想,至少在那個傻得可憐的警衛隊隊長帶著一幫不耐煩的士兵在蜂窩一樣大大小小的石窟裡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留下的遺族的時候,法師還能在他的坐騎上打一個小盹。

而格里爾子爵已經就著附近那道小溪的溪水給自己的愛馬洗了一個澡,把它打理得好像要參加五月花節那樣無懈可擊。

「在明年的五月花節上 ,如果我們都努力一點,說不定就能給你找到一位有美麗的藍色眼楮,胸部和臀部一樣豐滿並且願意給我做烤餅的女主人了。」子爵最後順手在波路路的鬃毛上打了個蝴蝶結,一邊自言自語道。現在他那頭有點兒缺心眼的愛騎看起來更傻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白痴?」雅克法師又打了一個呵欠。

私自增收稅款這個罪名其實可大可小,不過警衛隊的胃口太大,赫梅斯家族打算強徵壯丁沒錯,但並不打算把這些可再生資源一次性消耗殆盡。為了明年就要發生的戰爭準備,赫梅斯領地上的農夫都要作為預備役接受訓練,這樣一來就很可能耽擱土地的耕作。在光明教會影響所及的地區中,赫梅斯算是少有的幾個對遺族並不懼怕的貴族。雖然遺族有媲美獸人的力量,又擁有那些會直立行走的野獸沒有的狡猾智慧,但只要□得當,12歲以下的孩子還是有為赫梅斯奉獻的潛力的。甚至考慮到遺族對於傳承的執著,赫梅斯還差使了那幫懶惰的幕僚制定出相關的補償方案,並且本著光明神感召下的慈悲和平等情懷,赫梅斯對其他幾個山居部族也給出了相同的條件——而這一切苦心都被授權執行的一幫蠢貨搞得一團糟。

就為了貪墨那些微不足道的補償,以及向赫梅斯的貴族爭功,邊境警衛隊在這片山區表現出了王都稅務官也要自嘆弗如的手段。不過這些可以稱為在石頭上刮油的手段應用的對象可不是石頭,遺族即使已經分裂,淹沒在裂隙之戰後兩百年內興起的數十個國家之中,但當年他們烈風般橫掃戰場,獨立於中洲聯合軍之首的輝煌還在灰塵漫步的歷史中閃耀。一旦被逼到絕境,他們反撲起來的力量絕非這幫自以為是的傻逼能想像的。眼下所見遺族顯然是遷走了,這算不上什麼壞事,只是作為子爵回到赫梅斯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機會,這個結果可算不上好看。

「那倒是個問題。」子爵說,他的語氣依舊輕快無比,「為了大家的心情愉快,尤其是父親大人的面子著想,我應該暫時在外面逛逛。」

「剩下的呢?」雅克大法師問。

「父親大人給我派來的這些人麼,還是有點浪費了。不過沒有一點戰果也不行。」子爵說道,微笑著看向滿頭大汗從被拆得亂七八糟的棧道上爬下來的警衛隊隊長,「父親大人不是缺兵源嗎,把他們送進去就好。塞繆和附近的部族居然遷得一個不剩,而負責這片地區治安的警衛隊卻在事發後3天才向上報告,如果我是赫梅斯以外的貴族,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嘲笑一整年了。」

「他們會死得其所的。」格里爾子爵溫柔地說。

雅克法師對此只是抬了抬眼皮,在殘酷這一點上,只要是赫梅斯家族的成員,哪個都差不多。不過他跟著這個游手好閒,只有第三順位繼承權的子爵,不是為了追逐跑遠了的遺族或者懲戒一幫蠢貨這麼無聊的小事,「然後你打算去洛伊斯的龍之脊?」

子爵露出一個意外的表情,「哦?您也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那裡有一條裂隙之戰時開出來的密道。」雅克大法師平淡地說,「不過據說阿方索大劍師手中掌握著一個寶藏的秘密,雖然那個古怪的老傢伙不會享受,但作為他唯一弟子的你,放棄唾手可得的聖武士之名,回來忍受這些親戚的輕蔑,難道只是為了所謂的家族義務?」

「成為伯爵可比聖武士什麼的高貴多了……」

「娶了多利斯大公的女兒,在他登位之後你就會成為親王。」

子爵一手輕輕地撫摸著愛馬,抬起頭來對上雅克大法師毫不掩飾的目光。過了一會兒之後,子爵垂下視線,低聲笑了出來。

「您說得太坦白了,大法師閣下。難道您的心情比我還迫切?」子爵拍拍愛馬,翻身上鞍,「龍之脊下面確實藏著一些有趣的東西,不過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

「在這個世界,風險就是纏繞在財富和力量胴體之上的輕紗。」雅克大法師毫不顧忌地說,「為了得到那樣一位美人兒,冒點風險有什麼不值得的呢?」

「真是令人熱血沸騰的比喻。」子爵笑道,「對一位充滿智慧的同伴,隱瞞也沒什麼必要了。我確實打算去龍之脊冒一次險。在收益還不確定的情況下,我能邀請您,強大的三系法師雅克‧波多‧阿莫斯閣下加入我的隊伍,與我一起同行嗎?」

雅克慢慢眯起了眼楮。雖然這不是他的真名,但是被別人逐字叫出全稱,對一個高位法師來說可以算是受到了冒犯。而且這個奸詐的小子並不打算和他立下平等的約定,他已經事先準備了一個隊伍,雅克如果加入,可能必須受到他的指揮。而在中洲大陸的大部分地區,即使是最低等的見習法師,也絕不會輕易低就自己,軍隊中法師的編制就獨立在其他軍種之外,而在傭兵界中,一個法師在傭兵團的地位並不比團長低多少。

和一般法師不同的是,雅克並不太在意那些虛偽的禮數,他既然生而有幸擁有三系法術的天賦,那麼他這一生的理想就是追求力量的最高極致。除此之外的世俗都是附庸……不,戰爭還是很有趣的,因為能夠毫無顧忌地實驗自己的理論。他在這幾年中得到了一些關於龍之脊下那個寶藏的消息,一來是難以抵擋那些傳說中的誘惑,另一方面戰爭將要不可避免地到來,因此強大如他並不介意放低身份來為一個莽夫貴族做顧問。而現實比他想像的有趣一些——阿方索的親傳弟子,礪金王國的聖武士,王儲多利斯大公手下愛將,在不過20多歲年紀就能有如此成就的男人組織起來的冒險隊伍,光是想像就令人感到指尖輕微發麻的興奮了。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他問道。

子爵臉上顯出一個露出牙齒的微笑,「很快。」

「再越過3座高山,我們就要穿過龍之脊了。」族長說。

和範天瀾一起被請來參加遺族長老會議的雲深看著手上那張極其簡陋的地圖,「龍之脊?」

範天瀾伸出手,長而有力的手指在波浪般起伏,代表了山嶺的線條上緩緩劃過,朝著右上的方向前進,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在這裡。」

陳舊暗淡的羊皮紙上,墨水的線條已經模糊了不少,但云深依然能夠看見在他的手指盡頭,那突然隆起的鋸齒線條。這種初級地圖能夠顯示的信息很少,只能表明大概的地形走勢,而這種非常醒目的標的,讓雲深想起來記憶中某個一閃而過的場景——從一片深綠之中,高高聳起,巨大堅固的山之障壁。

「洛伊斯是一頭遠古巨龍,據說死在這裡。傳說中它的骨頭化為山嶺,橫亙整個地區,這裡,就是它的脊背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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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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