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作者:血歌華章(連載中)

 
Aidan 2012-11-14 16:02: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4 127069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38
該來的總會來

厚而堅韌的膜翅擦過樹木葉片稀疏的樹梢,風聲刮過,又一批秋末的黃葉接連飄落。在陽光下發亮的長尾抽打著樹梢,巨大的腳爪將成叢的灌木踩到腳下,沒有風和雪的干擾,四頭身長30尺的巨大翼蜥平安地降落在這片稀樹樹林之中。

十數個男人從翼蜥身上跳了下來,八個翼蜥騎手去檢查飛行獸的狀態,剩下的幾個人在檢查了用皮索懸吊在翼蜥腹下的幾個籠子,確認裡面的人基本上都還活著之後,向站在一旁的3個人報告了一遍。

「這些『贖金』哪兒有那麼容易死嘛。」一個全身包裹在厚重皮草中,只露出一張宛如少女的秀麗面孔的男子說道。雖然他的長相有些陰柔,聲音卻頗為正常——或者說,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正常的地方,「這邊的天氣真不錯,赫梅斯那邊簡直要凍死人。」

「口舌要留德,尤利坦。格里爾還在他們手中。」他身邊的男子淡淡地說道。這個人大約30多歲的模樣,一頭金發淺得接近白色,已經難掩歲月風霜的面孔上有一道從頰側劃到脖頸之下的傷痕,眼楮是淡薄的灰色,腰上佩著長劍。

「可憐的格里爾,被一群野蠻人抓住,不知道他會被虐待成什麼樣子。」站在最左側的高壯男子伸了個懶腰,「死人妖,他現在離我們有多遠?」

「放心吧,阿克懷特,格里爾是打不死的男人,他不會有事的。」被稱為死人妖的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這個稱呼,他從腰側的口袋裡摸出一個圓盤,將它平放在手上,黃金的盤面上星狀散射著十六道刻線,代表十六個方位,能夠用於指示方位的則是瓖嵌在盤面的鏤空銀管中滑動的黑色石珠。滴溜溜滾動的石珠在一個方向上停了下來,慢慢開始轉動。尤利坦盯著轉動的石珠估算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他還在四里之外。」

「四里。」灰眼男子低聲重複。

「……真想直接殺過去算了,」阿克懷特說道,「這麼近。」

「他們抓住的不僅是格里爾而已,還有一個高級法師。」灰眼男子冷淡地說,「即使他們是在疲憊之下被捕捉的,對手能夠連聖武士和大法師一併控制,實力絕不可輕視。」

「因為是叛逃的『遺族』麼。」尤利坦收起羅盤,將臉縮進毛領中,「他們是魔族的血脈遺留,哪怕只剩下力氣大這個長處,就是正規軍,要剿滅他們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呢。」

「格里爾也就算了,那個法師是怎麼回事?」高壯男子問道。

「雅克‧阿莫斯,10年之前在卡拉米迪法師協會中披上了白袍,卻在不久之後誤將遠道而來的風暴君主當做遺族,差點導致帝國外交失儀,因此被驅逐出了帝都。雖然是傳聞中的喪家之犬,不過3年之前已經晉身為大法師,在鐵血赫梅斯家中作客卿的時候,他一直都表現得很好,」灰眼男子慢慢地說,「我很難想像他會在清醒狀態下被人囚禁至今。」

「說不定他已經被收買了過去?」尤利坦側過腦袋,猜想道。

「什麼東西能收買一個大法師背棄承諾?」灰眼男子問。

「要是有能收買大法師的東西,他們還需要逃到獸人族的領地上?」阿克懷特哼了一聲,「要麼是他已經變成了廢人。」

「但是他身上的循跡石還能用啊。」尤利坦說,「法師如果失去了法力,循跡石就無法跟羅盤呼應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下去?」

「先派一個使者過去和他們接觸,」灰眼男子冷靜地說,「然後在中間點上互相交換人質。」

「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格里爾的身份,要是他們忽然改口怎麼辦?」尤利坦問道,「居然只是要求交還被赫梅斯帶走的建奴,完全不提錢和特赦之類的條件呢。他們是真的不想要還是想不到,或者是有陷阱?」

「他們不提不是更好?」

尤利坦用鄙視的眼神回答提出這個愚蠢問題的同伴,阿克懷特扯了扯嘴角,「你那是什麼眼神——!」話音未落,發覺不對的他猛然回頭,伸手往空中一抄,一支不知從何處來到,通體染成黑色的箭被他牢牢抓在了手裡。

「……箭?」尤利坦驚訝地說,「為什麼我沒感覺到附近有人?」

「因為對方離你很遠。」灰眼男子說,從阿克懷特手中接過綁著獸皮條的箭支,「而且這位強弓手很擅長隱匿自己的氣息。」他將獸皮拆了下來,辨認著上面用黑墨滲入刮痕成就的字跡,「真是漂亮的字體,寫下這些留言的人八成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有箭很普通,沒有任何工匠標記。」

「博斯男爵,那個弓手到底離我們有多遠?」

「至少一里。」灰眼的男子回答道。

「……那倒是夠強的。」尤利坦微微皺起眉,「不過,我怎麼覺得上面的氣息有點熟悉……?」

「事情總是會有所變化的。在那些蠻族中有這麼厲害的弓手?」阿克懷特懷疑地問,「應該還是那些遺族吧,不過他們在赫梅斯的時候,不是連文字都不準使用嗎?」

「到底是誰,格里爾會比我們更清楚。」博斯男爵說,「先原地休整吧,我們只需要等待明天。」

正如博斯男爵所說,他們不需要等待太久,第二天很快就來到了。因為翼蜥無法在平地上起飛,騎手們只能牽著這些在地面上顯得笨重而遲鈍的飛行獸,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前往昨日用箭支傳遞的留言中指定的地點。

「我記得剛剛看到這些大傢伙的時候,『贖金』們怕得要命。」坐在翼蜥背上的尤利坦懶洋洋地說道,即使已經遠離赫梅斯的風雪,他還是非常畏寒地將全身都包裹在毛皮之中。「明明它們是這麼可愛的生物,怎麼大部分人都不瞭解呢?」

除了翼蜥的騎手,沒人附和他的品位,不過以這些翼蜥騎手的地位,還不被允許輕易和尤利坦這個地位的人搭話,回應他的只有與他同一騎的阿克懷特,「看到這些全身鱗片的玩意,只要赫梅斯的老傢伙還沒變成痴呆,也能猜出我們從哪兒來的了吧?」

「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怎麼能那麼順利地跟他交易呢?」尤利坦說,「還在價格上給我們算便宜了那麼~多。」

「子爵的真正身份呢?」

「我們只是以商人的身份向赫梅斯購買奴隸,和他失蹤的兒子有什麼關係?」尤利坦慢悠悠地說,「而且除了蒂塔騎士團,大陸上也有其他國家擁有翼蜥飛行隊的嘛。」

始終無法適應一個男人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阿克懷特皺著臉,抖了抖身體。翼蜥作為目前為止唯一能為人所操縱的飛行獸,因為其苛刻的飼養條件,加上難以繁育,因此擁有這種奇獸的國家只是少數,能擁有整支翼蜥軍隊只有一個國家,而其中以中央帝國蒂塔騎士團所屬的龍騎兵最為知名。即使這四隻翼蜥就體魄來說和正規龍騎兵的騎獸還有些距離,騎手也是技巧不夠純熟的新人,但只要關注過目前駐紮在巴蘭克領——和黑石王國以及青金王國同時接壤的帝國飛地——的蒂塔騎士團,就不可能不知道在他們的翼蜥胸口,一定會鐫刻一個不顯色的龍騎符號。

赫梅斯的老伯爵確實沒變成痴呆,所以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次交易,行動之熱情服務之周到,就像想用一種委婉的方式盡快把他們驅逐出自己的領地一樣。

「3重身份……格里爾他也不怕精分。」

尤利坦笑了一聲,「不然殿下為何對他讚賞有加?」

坐在一旁的博斯男爵耳力很好,他朝正在閒聊的兩人看了一眼,接收到那道凍人的視線之後,這兩個缺乏一些緊張感的傢伙稍稍收斂了一點,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聊到敏感話題,他們干脆玩起了匕首遊戲,總算是打發了這段無趣的路程。

對方指定的地點是一塊圓形下凹的谷地,在很久以前這裡可能是一個小湖,不過不知為何已經乾涸得幾乎看不出昔日景象了。翼蜥停下了腳步,騎手和隨行侍從們打開籠子,把塞在裡面的人一個個驅趕出來,讓這些虛弱不堪的黑髮遺族站在凹地的正中央。

只有風吹過這片土地,遺族們在風中顫抖著,圍在他們四周的健壯男性們站在沒過膝蓋的野草叢中,朝四周不斷張望。

博斯男爵靜靜地等待著,阿克懷特有些不耐地用腳打著節拍,尤利坦整個人都縮成了球,在皮草之中悶悶地抱怨,「他們要讓我們等多久?」

他並沒有等待多久,阿克懷特看向對面,開口道,「來了。」

尤利坦從衣領中伸出半個腦袋,看著對面的高崗上逐漸增加的人影。白袍法師的衣著是最容易辨認的,至於某位金發子爵——阿克懷特對他的狀態感到非常失望,「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嘛。」

「連鬍子都沒變長,他是怎麼做到的?」尤利坦羨慕地嘀咕,阿克懷特扯了扯嘴角。

黑髮的遺族漸次從高崗上走下,博斯男爵在他們差不多都進入凹地之後,提步向前走了過去。押送俘虜的隊伍停了下來,領頭的中年男子目光銳利地朝他看了過來。

「我是博斯男爵,此次攜帶了契約書上所言三分之一的代價,前來贖回我的三位同伴。」

「我是遺族首領,黎洪。此次前來與你們交換俘虜。」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回應道,「在交換之前,我需要確認我的族人是否完好。」

「您可以派人前去檢查。」

站在後方的尤利坦視線隨意地掃過對面的遺族隊伍,來回幾次之後,他的視線定格在某個身影上不動了,然後他慢慢地睜大了眼楮,「……那個,那個人——不會是他吧?!」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39
被閒置至今的殺器

「誰?」阿克懷特隨口問道,作為一個本能至上的戰士,這批出現在他面前的遺族男子令他感到相當地興奮,即使被教會全體絕罰,驅趕到各種荒僻的角落裡去,遺族在武力上始終維持著他們天生的優勢,這一支尤為明顯。而在這批押送俘虜的遺族戰士中,有一個傢伙非常打眼,阿克懷特第一眼就發現了他,此後盯著對方的眼神越發專注。

不過雖說他的眼神如此灼熱,對方卻對他完全無視,只是表情冷淡地看著前方的交涉。

「銀輝亞爾斯蘭……」尤利坦有些猶豫地說,「我不知道他可能是遺族。」

「那個腰上佩劍的傢伙?」

「他在傭兵團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用弓。」尤利坦說,「我從昨天那支箭上感受到的氣息大概就屬於他。如果不是他居然能將遺族的身份隱匿到連我都無法察覺……那就可能是他為了某個目的而隱藏在他們之中。」

「連你都沒發現他是不是遺族?」阿克懷特對他的話有了點興趣,「你的奧術不是真實之眼,也會出錯?」

「我只是不能確定而已,他不屬於普通人,給我的感覺和他身邊的那些遺族人也根本不同,」尤利坦微微皺眉,「而且時隔半年不見,他又變強了。」

「鬼知道中洲有多少種族,那小子大概是從那個森林的隱世部落出來的?」阿克懷特壓低聲音說道,「說強倒是真的,真想跟他打一架。」

尤利坦看了他一眼,「想死就去吧。」

「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是我還是他更強?」

尤利坦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腦袋,意味再明顯不過。在同伴的怒意燃燒起來之前,他又不緊不慢地說道,「在一年之前的克特爾戰役中,他用一筒箭就終結了西佐斯傭兵團30個傭兵,最後一箭弄瞎了團長胡狼塞爾達爾的右眼。據說是30年以來唯一能在箭術上與精靈族比較的人類。」

「……連發30箭?」

「31箭。」尤利坦說。

「你確定他不是叛逃的精靈?」阿克懷特疑問道。

「當然不是,精靈叛逃可是一件大事,在神光森林中喝露水的那些精靈一定會就此事照會周邊國家,何況最近十幾年都沒出現過這種事了。他們天生的特徵也沒辦法通過染髮和改裝掩飾。」

阿克懷特輕哼了一聲,「就算是個神弓手那又如何,只敢遠遠放箭的傢伙一旦被人近身能活多少刻?」

尤利坦笑眯眯地看著他,「他的近身戰鬥力也是很強的哦,跟你不相上下哦——而且是在半年之前。」

「……」阿克懷特看著他,「你怎麼越說他越像遺族的怪物?」

「要說他是怪物也沒錯啦,」尤利坦朝那位黑髮青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年之前我還奉命在克特爾公幹,見識過他的能力之後,我也很想把他招攬過來,不過他在當時還屬於安卓傭兵團,在我考慮應該用什麼方式來引誘這個可愛的年輕人的時候……」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他退團了。」

阿克懷特眯眼想了想,「從傭兵團退團?那不是要——」

「幹掉團長。」

「……」阿克懷特看著娘娘腔的同伴,「不是只有這種方式而已吧?」

「從傭兵團退團跟騎士團差不多的喲。要麼是年老體衰自然退役,要麼是太廢物了被團長強行驅逐,如果年輕力壯又生了異心,那就要通過團裡特別設計的考驗,至少要去掉半條命之後才能真正脫離關係喲。」

「這跟幹掉團長有什麼關係?」

「因為考驗的最後一關,是要在疲憊交加的情況下和團裡最強的那個人打一場,而且必須打贏,」尤利坦眯起了眼楮,回想起當時見到的畫面,「所以他就把安卓的烈風摩比斯幹掉了。非常地干淨利落,那種技巧是如此地殘酷美麗……令人難以忘懷。從烈風摩比斯向他揮劍到戰鬥結束,連吃一塊甜點的時間都不夠呢。」

「他不是因為擅長而擔當弓手的,而是作為弓手的他是對其他人來說最『安全』的,知道這一點的人可不多。」尤利坦輕聲說,「銀輝傭兵,同時也是冥河渡者,在他當傭兵的這七年中,直接死在他手上,擁有稱號的傭兵團團長就不下30個,更不必提其他無名小卒。只要阻擋了他的道路,無論對手是敵人還是同伴,他都一樣地冷酷,所以我不得不放棄他。」

「沒有同伴概念的人,」阿克懷特說道,「這樣的傢伙居然能一直混下去?」

「那是在被擋路的情況下。正常任務的時候,只要有他在,再驚險的工作也能保證百分之九十的生存率;單純作為傭兵來說也很敬業,捲入私鬥也不會延誤僱主交付的任務;要求的酬勞很合理;還是一個很英俊的男性。」尤利坦一樣樣算下去,說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他曖昧地笑了笑。

不耐聽到另一個男人的外貌優點的阿克懷特斜眼看他,「你笑什麼笑,他曾經是你的姘頭?」

「人家喜歡的是女孩子喲。」尤利坦歪了歪腦袋,說道,「不過如果是這樣的男人來追求我,我倒是也會認真考慮的呢。」

再度被噁心到的阿克懷特轉過臉去,在他們嘀嘀咕咕說話的時候,遺族那邊已經將這批被帶回來的族人都確認過了一遍。看到在一個月內就被折磨得如此虛弱的族人,前來接應的遺族人大多數臉上都帶著憤恨的表情,倒是站在前方的那個黑髮中年男人和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沒有情緒外露,只是在清點結束之後就讓同伴帶著虛弱的族人先行離開。他們和博斯男爵商定的條件是讓這些遺族人離開他們的視線,然後才將子爵和法師他們真正交還。

雖然天生在力量上擁有優勢,但必須保護傷弱族人的遺族相比對面連翼蜥這種稀有生物都帶來的外人,保持警惕和謹慎完全是一種必然的需要。

步履蹣跚的遺族人走得並不快,阿克懷特等得簡直要睡著了,才等到那批遺族人的最後一個消失都在對面高崗之後。

子爵和法師身上的繩索終於被看守他們的遺族人解開了。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兩人沒有馬上回到這邊,子爵稍微活動了一下被捆得發麻的手腳,法師則是轉過身,看向原本站在他側面的黑髮青年。

「那個人……」雅克**師低啞著聲音說道,「那個人交給你的東西,可以還給我了!」

被這段時間的經歷折磨得有些心力交瘁的法師雖然仍然不肯放棄他的高傲,只是眼神已經失去了當初的自信,他焦慮地看著對方慢吞吞的動作,直到熟悉的銀色鏈條出現在視線之中,安穩地放在絲絨底座上的水晶塊中已經沒有了給法師造成莫大驚嚇的靈魂虛影,在它不見一絲瑕疵的內部,已經由另一個標記佔據了原有的位置。

就像原本就存在於其中的白色十字,那是法師用信仰換回了完全的自我。

幾乎像是搶奪一樣地將這個不知道還能裝進去什麼的水晶抓到手裡,法師呈現病態蒼白的臉上終於恢復了血色。他看了一眼金發的貴族,對方也拿到了臨別的紀念,不過那樣或者那些樣東西是裝在一個獸皮袋中的,無法得窺實物。雖然對自己昏迷之時金發的貴族和那個法眷者達成的交易有所顧慮,這裡畢竟不是開口詢問的地方。

「無論如何,這是我欠你的。」法師低聲對子爵說。

子爵接過至今仍然停留在假死狀態的女性奧術師,把她背到背上,只給了法師一個眼神就朝同伴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男爵閣下,居然需要勞動您來接應犯下丟臉失誤的我,真是令人非常慚愧。」子爵看著他們背後的巨大翼蜥,嘆息一聲,「連預備龍騎都出動了。」

「請不必在意此事,再優秀的戰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何況您去做的本來就是風險極大的事。殿下對您的安危非常關心,因為預備龍騎速度上略有優勢,因此才命我帶著它們前來接應。」博斯男爵招手喚來一個侍從,讓他把奧術師從子爵的背上接過去,「請恕我失禮,這位想必就是年僅35歲就已經取得**師資格的雅克閣下?這段時間也連累您和子爵一併受苦了。」

「不要用那個頭餃稱呼我。」雅克生硬地說,稍頓了一下,他才神色鬱卒地補充,「我是個徹底的失敗者,沒有資格冠上這種名號。」

「令您不快非常抱歉。」灰眼的男爵從善如流,「想必兩位都已經非常疲倦了,不如先到翼蜥上稍作休息如何?雖然在翼蜥在地面移動的速度緩慢,不過此時也能暫代騎獸之職。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片土地,請不必有所顧慮。」

「非常感謝您一貫的體諒,男爵。」子爵笑了笑,轉頭對精神不佳的法師說道,「法師,不知您是否還願與我同行?」

「每次聽他們說話,我的牙都要酸掉了,去他x的貴族做派。」阿克懷特嘀咕道,不過看到久違的同伴終於歸來,他還是上去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了歡迎,「真可惜你還活著,格里爾。」

金發的貴族苦笑著接下他力道十足的拳頭,「那還真是多謝你的祝福啊。」

「我也很想念你喲,格里爾。」尤利坦微笑道,不過他和阿克懷特這種半獸人不同,一點也不喜歡跟同性身體接觸,他只是靠近了一點點,低聲問道,「被遺族關了這麼多天,你是怎麼把鬍子刮得這麼幹淨的,告訴我好不好?」

「……」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39
該走的總算走了

當應該登上騎座的人都已經坐穩之後,長達30尺,膜翅收縮在身體兩側也有4尺寬度的巨大類龍爬行動物在騎手的驅趕下緩慢轉身,一步步向凹地的外圍爬去。

注視著這個畫面的一個遺族青年嚼著一條草睫,轉臉朝靜默在一邊的青年問道,「那個女人認識你?」

範天瀾抬起視線,「誰?」

「那個把自己裹成這個模樣的女人。」對方說,還用手比了個圓形。雖然範天瀾給部族帶來了很多幫助,不過他本身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何況就某方面意義來說,他已經屬於那位術師了,遺族中很少有人會用如此輕鬆的語氣和他交談。

「那不是女人。」範天瀾回答,「他曾經是我的僱主。」

「難怪聲音難聽……他是不是不知道我們不僅力量比他們大,耳力也很好?」

以常識來說,隔著兩百多步的距離,這一邊低聲交談的內容是不會傳到站在另一端的人耳中的。遺族身體上的天賦在聽力上也有所體現,只是能像發問的遺族青年一樣,連對方交談的內容都能聽個七七八八,這種有些變態的能力還是只有他一個的。

「我說,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把身體稍稍側向範天瀾那邊,這個青年低聲問,「你至少宰掉了30個傭兵團團長?」

範天瀾面無表情地回答,「記不清了。」

「那就是混得不錯嘛。」對方把草睫吐掉,看向慢慢爬上斜坡的翼蜥與人,「那個貴族,還有鼻子朝天的法師,他們會不會將術師的消息洩露出去?總覺得不能輕易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殺掉更麻煩。」範天瀾說,「他們已經和我們的術師簽下單方契約,5年之內除非受到他的邀請,否則以任何方式侵入他的領域,都會令他們在鑽心之痛中死去。」

「單方契約?」對方有些訝異地挑起眉毛,「那個有用嗎?」

「契約用奧術師和法師的血共同寫就,契約內容已經受到法則承認,違背的結果他們承擔不起。」

「……力量天賦者的事,還真難搞明白。」對面那個男子撓撓頭,「對我們來說,血只是血而已,從來沒有什麼約束力。不想遵守的承諾,用骨頭寫下來也沒用。」

範天瀾沒有回應。

「不過從抓到那個貴族之後,他不是一直被看管起來,那些人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黑髮男子問道。

範天瀾看著翼蜥的長尾滑動著,一點點消失在斜坡頂端,「術師允許他求救,法師隨身的行囊中有通信捲軸,只要通過法網連接到另一張捲軸上,就能夠向外傳達一定程度的信息。」

「就像術師的黑匣子一樣?」

「捲軸是單向的,只能使用一次,距離可長可短。」範天瀾說,「那個人使用的黑匣子……」他頓了頓,雲深告訴過他那種通訊工具的真正名字,「是完全不同的。」

從對面的斜坡上傳來一種沉重的震動,翼蜥蛇一般的頭部出現在坡頂,接著是覆蓋大片黑鱗的脖子,短而粗的四條腿一併用力蹬起,翼膜從半開道完全展開,這種昂貴的飛行獸以一種與優美從容無關的動作從斜坡上滑行而下,幾乎與它的頭尾等長的黑色厚膜在空中拍打著,用法石粉末繪製在翼底的法陣隱隱發亮,當翼蜥灰白色的腹部即將觸及地面,狂風盤旋回轉,托起了它巨大的身體。

一頭接一頭地,四頭翼蜥從這些留在最後監視的遺族人頭頂掠過,被大風撕碎的草葉漫天飛舞,令人掩面。成功起飛的翼蜥到達U型曲線另一端的最高點之後,終於獲得了足夠的迴旋空間,調轉頭尾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了。

「呸呸呸!」吐出嘴裡的草葉和泥土,剛才和範天瀾搭話的遺族男子瞪著逐漸遠離視線的飛行獸,「能飛了不起嗎?」

「這是我見過的會飛的東西里面最大的。」他的同伴用一種有些羨慕的語氣說道,「要是這裡也有一樣的生物就好了,我們可以試試看抓一頭。」

「龍之脊下面的那片深青森林……那裡好像有一種很大的鳥類還是蝙蝠?我記得在那個傍晚見過它飛,」另一個遺族人說,「比這幾個玩意大多了。」

「那是雷鳥。」範天瀾說。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人的回答的遺族青年呆了呆。

「龍在中洲消失之後,雷鳥是人類之外最強的生物。」範天瀾說,「它全身覆蓋雷電,不想喪命就不要接近。」

「……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啊。」最開始與他搭話的男子說。

氣流承托著翼蜥巨大的膜翅,越升越高,地面的景物也變得越來越小,子爵戴上風帽,回頭看著身後正在遠離的景物。凹地已經變成了地面的一個淺坑,遺族的黑髮在秋末的枯幹景色中很容易辨認,細小的人形在淺坑的邊緣上移動著,那是最後留下的遺族人正在離去,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先行回轉的遺族像一群移動緩慢的黑色螞蟻。高空的大風吹得斗篷和風帽獵獵作響,子爵眯起眼楮,看向接近視線盡頭的遠處,湖水鏡子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那附近勞動的人影難以分辨,不規則圓形的褐色土地每天都以看似緩慢實際相反的速度向外擴張。

這並不是一個令人留戀的地方,誠實地說,子爵想要離開的心情差不多和法師一樣迫切。但這裡的有些東西令他無法不在意,只是條件不允許他取得更多的情報而已。在法師醒來之後,他就被嚴加看管起來,直到今天早上他們離開,他也沒有再見過術師。

五年之期似乎有些漫長了。子爵放下風帽,轉回身去,他有一種預感,他和黑髮術師的再見之日不會果真如此遙遠。到了那個時候,他和這位神秘法眷者將在何種情況之下再會呢?

這批被送回來的遺族大多數傷痕纍纍,而且身體非常虛弱。一來是因為這批遺族在赫梅斯修建工事時,負責監工的那赫梅斯貴族對他們非常厭惡,同為被稱為建奴的壯丁,遺族受到的虐待是其他部族的一倍,其他遺族所屬的監工稍微沒那麼殘酷,卻也只是稍微。將他們從赫梅斯的領主手中買下的蒂塔騎士團成員考慮之後,將這批身體狀況最差的送了回來,而他們來時赫梅斯正開始下第一場冬雪,翼蜥背上的人有風帽和斗篷,而且全都是健康而強壯的男性,這些虛弱的遺族族人只能擠在吊在翼蜥腹下的籠子裡,忍受狂風和冰雪的吹打,如果不是遺族天生強韌的身體素質,他們未必能堅持到這段旅途的終點。與飛行獸同行是非常難得的事,然而擠進去一百多個遺族族人的四個籠子都被籠上了粗麻布,他們能夠看見的只有上天之前和落地之後的景色。

但能活下來就是好事。

遺族對這批族人的歸來非常重視,幾乎在這裡的所有族人都到了他們來時那條小道的盡頭等候著,當那些族人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他們發出似笑又似哭的聲音,小跑著迎了上去。實際上,無論是被抓去做建奴的還是遷移至此的,幾乎沒有一個遺族人想過還能再見到自己的族人和親人。他們用吼叫或者大哭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待到情緒終於稍微穩定之後,才或扶或背著這些族人回到他們現在生活的地方。

看著這個場面的不僅是遺族本身而已,其他部族也遠遠近近地在張望著。昨晚的總結會議上術師向他們宣佈此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感到難以置信。術師和那位貴族肯定談了什麼條件,但大多數都不知道居然是這種條件。有族人留在赫梅斯受苦的當然不止遺族,不過當初術師和子爵談好的條件是三百個換一個,這個數字與所有遷移部族被帶走的族人總數相近,只是剩下的人仍然必須暫由子爵那邊的某些人「代管」,一個月之後才能通過約定地點進行最後的交還。

雖然第一批來到的全都是遺族人,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公平,但貴族是由遺族捕獲的,術師與貴族交換條件之時,其他部族還未就是否繼續跟隨術師達成一致,在術師的威望已經不可動搖的現在,其他部族的人在遺族前往迎接這批歸來者的時候,更多的是羨慕這些現在就能見到親人的遺族,以及還留在彼方的親人感到思念和擔憂。

術師延長了所有人中午休息的時間,在將所有歸來的遺族都送去專門空出來治療的帳篷之中後,和晚餐同樣豐盛的午餐開始了。

「您何必為了我們破例……」南山族長有些不安地說,雖然現在的大部分食物都是由術師提供的,但經歷過各種生存困境的人總是本能地想簡省再簡省。

「不要介意,這是我本來的打算。」在帳篷裡用樹皮和木片做縮尺模型的雲深說。

「您本來的打算?」南山族長有些意外。

「我本來就打算從今天開始,把一天兩餐改為三餐。」雲深微笑道。

南山族長吃驚地看著他,對這位總是板著臉的族長來說,從遇到這位術師之後,他受到驚嚇的次數幾乎是他過去半生的總和。遲疑了一會兒,南山族長才開口,「術師,這樣恐怕太浪費了。」

至少從黑石王國到獸人帝國這片地區,一日兩餐是從平民到貴族絕大多數人的飲食習慣,一日三餐甚至多餐是少數特別富有的階級才有的奢侈享受。因為這三個國家的農作物產量都很低,而且品種也很少,在吃過雲深帶來的土豆白菜和蘿蔔之後,黎洪曾經私底下和南山偷偷說過,如果不是因為眼下形式實在惡劣,他還真想跟術師請求帶一批食物去其他地區交易,保證至少能換回5倍重量的其他糧食。

「因為到了明天,我就不得不讓大家更辛苦一點了。」雲深說,視線落在手中的模型上。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0
基建團從零開始

貝及手裡握著末端拴有鐵鉤的長繩,緊緊地盯著河道的上游。

經過這幾天的砍伐,河岸邊的水柳已經只剩下枝幹部分,那些長長的樹枝都被收集起來,浸泡過水之後編製成了口大肚深的筐子。視野雖然因此開闊了些,能看到至少500步以上的河道,只要有東西順流而下,以現在的河水流速,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作出反應。不過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工作,還是是被術師大人親自吩咐的,因此這位白髮棕膚的少年依舊感到有點緊張。

口哨聲隨風傳來,貝及引頸望去,視線的盡頭還是流動的河水,但隨著口哨聲的接近,兩兩相連的四塊木排終於出現在河道的轉彎處。兩個黑髮遺族男子站在木排上,身邊圍繞者數十筐白色的礦石。口哨聲就是他們發出的,提醒下游的人他們快要到了。

貝及和其他人一齊踏入岸邊的淺水中,等待他們的靠近。數根鉤索拋擲出去,勾在順水而下的木排上,岸邊的眾多少年一起用力,將木排拉向河畔。

人們將成筐的白色礦石從木排上搬下來,送到術師指定的地點。在營地的東北角上,50個人從清早就開始挖起了土溝——至少在貝及看來只是土溝而已,一個土坑已經成型,用鍬背拍平拍實坑底和坑面後,在那邊勞動的男人們按照術師的吩咐,借了伙食組那邊的兩口大鍋,一趟趟往裡面灌水。成筐的白色礦石就倒在旁邊。

「石頭這附近就有很多,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挖呢?」貝及的同伴悄聲問。

「石頭和石頭也是不一樣的吧?」貝及回答。雖然他也不明白這些從上游某處帶下來的石頭和附近的石塊有什麼區別,不過術師特地指定這種,就肯定是因為它們有所不同。

倒空之後的柳條筐子被壘了起來,把提手都串聯好之後掛在會發出奇怪叫聲的獨輪車上,由剛才跟著木排一起回來的人沿著狹窄的小道推回挖礦的地方。負責編織這些容器的婦女們相當勤快,編好的筐子已經堆成了小山,原本貝及和許多人都以為這些筐子是為了到林間去採集堅果而製作的,事實卻總是出人意料。看似數量驚人的筐子實際發放下去之後,才發現分到每隊的其實都有限,因為術師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白色礦石而已。

西方有鐵,北方有煤,南方有這種白色石頭。術師需要它們,尤其是前兩者,越多越好。

初來此地的人們本來以為在術師的照拂下,整個集體已經是前所未有地富足和強大,他們有可以遮擋寒風的住所,有非常便利的工具,他們能夠狩獵和捕魚,收穫大大超出預計,只需要勤快地收集食物,然後用已經伐下的木材建造住所,那麼就不會有其他算得上困難的事情了。寒冬雖然近在咫尺,但他們正在儲備非常多的燃料,絕對不會和過去一樣必須艱難地忍耐。只要等到春季來臨,這些已經被開墾出來的土地就將在明年帶給他們收穫。

但術師眼中所見的未來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說只是依賴他提供的工具是不行的,人們必須學會自己去製造;冬天還未真正到來,春天離人們還太過遙遠,在這段時間裡還可以利用土地生產糧食。帳篷或者木製的棚屋雖然能夠抵擋一定程度的風雪,但仍然會有一部□體虛弱的人無法度過嚴寒。

那麼大家該怎麼做呢?

術師說了方法,但他的使用語言太過深奧,那些充滿智慧的字句聽起來悅耳無比,可是只認識日月星辰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理解他的語言都很有困難,因此絕大多數人都沒記住,人們記住的只有那些感性的前景。那位溫柔的黑髮大人只好輕嘆一聲,說你們不必記住,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未來對大家來說都是光明的,但要達到那樣的未來,每個人都必須為此付出艱苦的勞動 。

貝及還只是一個少年,沒有資格參加術師召集起來的會議,但參加過的人回來之後都會向族人傳達術師的話。術師是忙碌的,除了遺族之外的人能接觸他的機會不多,大家都很喜歡聽那些從自己部族過去的組長和隊長描述術師的言行,然後心滿意足地睡覺。貝及的一位兄長就是隊長,因此在兄長講述的時候能夠坐在最近的地方。在聽過那些轉述之後,貝及覺得術師一定是世界上最有智慧和力量的人。

他怎麼會做那麼多神奇的事情呢?用水力驅動的制磚機只在日間工作,僅僅3天下來,已經做出了至少4萬塊磚坯。貝及不知道「萬」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只知道曬磚場上的磚坯排成長長的一列又一列,比他的手指還多,而每一列堆砌的磚坯數量,那就完完全全數不清了。族長的孫子是公認的族裡最聰明的人,他去向術師請教這些問題,那位大人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卻非常耐心地回答了他。一個人有十根手指,十個人就是一百,十個一百就是一千,十個一千才是一萬,那麼如果那個機械繼續每天把粘土壓成磚坯,一個月之後那該是多少呢?族長的孫子現在正為這個問題煩惱不已。

而第一批磚昨晚就燒好了,夜風冷卻了灼熱的磚窯,大人們敲開外面的泥土,把已經燒得跟石頭差不多一樣硬的磚塊一塊塊清點出來。原本現在那些磚就堆在離白色礦石不遠的地方。

貝及正在默默算這段時間術師做到了多少事情,偷偷溜去那邊看熱鬧的同伴小跑了回來。

「貝及貝及!」卡拉興奮地叫著他的名字,「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了什麼!」

「什麼?」貝及回頭看著他,不太明白他怎麼那麼興奮。

「我剛才在很近的地方看見了術師大人!術師大人哦!」

羨慕嫉妒恨的視線頓時全都聚焦到卡拉身上,同是白發棕膚的少年被周圍的眼光刺了一下,嘿嘿笑了兩聲,然後一手抓住貝及,低聲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那麼接近那位大人呢,他就在我身邊走過哦。」

「那些遺族人沒把你擠出去?」貝及也有點嫉妒這小子的好運,不過雖然他只是遠遠地見過術師大人,他的哥哥可是跟那位大人說過話的。只是那些遺族人就像是把術師當做他們自己的一樣,總是跟在這位大人身側,連跑腿的工作都不願交給別人代勞。

卡拉笑嘻嘻地回道,「術師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們去做什麼了,只有幾個人留在他身邊,我能看到術師的臉,還看得很清楚呢,他還對我微笑了!」

貝及鼓了鼓臉頰,哼了一聲,「我哥哥跟術師說過話!」

「你哥哥是隊長嘛,其實我也想跟術師說話……」卡拉羨慕地說,「如果我是遺族就好了。」

「……」貝及沒有說話了,和他們這些後來才出現在術師面前的部族比起來,跟術師相處更久,更會討好的遺族當然受到了更多寵愛。

「不過有點奇怪,術師叫人把那些白石頭都丟進水坑裡做什麼呢?」卡拉用食指撓撓臉頰,有點不解地問,「不要它們了嗎?」

答案當然不是這樣。

直徑3米的水坑裡,石灰石正在發生劇烈的沸化反應,沸騰的白色水滴不斷朝四周濺射,在寒氣逼人的早晨,從沸化池中升騰而起的水蒸氣看起來誇張得像巨大的煙柱。之前被術師阻止用空手搬運這些「普通石塊」的人總算明白了手套的作用,在稍稍的後怕之後,隔了相當一段距離圍觀這種奇景的人們開始對這種會對水憤怒的石頭的用途產生了興趣。不過在給出答案之前,總是不斷解出謎底又不斷製造更多謎團的術師去了另一個地方。

「你好久沒來看我了,難道你忘了我嗎?」

一頭彩發的青年哀怨地說。

跟在雲深身邊的遺族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塔克族族長。這個傢伙自從負責這個差事之後,每天的收穫量都超過了狩獵隊,在例行每日清點之後一定要跑去狩獵隊那邊大肆嘲笑拉仇恨,如果不是術師另有吩咐,遺族的白鳥和塔山的瓦爾納倒是很願意在一件事上齊心——給塔克拉這個混蛋一點深刻教訓,是很多部族年輕人共有的想法。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非常放心啊。塔塔不是也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嗎?」雲深微微一笑道。

對面的彩發青年臉上出現了不明顯的紅暈,但是在這個很久沒出場的傢伙蕩漾起來之前,雲深下一句話讓他全身洋溢的歡快氣氛剎那間凍結成冰,「所以我拜託你收集的東西,也一定準備好了吧?」

「這個……這個嘛,」塔克拉的視線游移起來,「當然……當然是沒問題啦……」

雲深就像沒看到他的抗拒一樣,笑道,「那麼它們現在在哪裡呢?」

行事風格非常多樣,但唯獨沒有拖拖拉拉的塔克拉族長拖著腳步走開了,不久之後帶頭提著編織得特別細密,上面還加了蓋子的小筐回來,放在雲深面前。

蓋子打開了,不僅塔克拉,雲深身邊也有人露出不太能夠忍受的表情。

整整一筐蠕動不已的生物,用這個世界的語言來說是無皮蛇,用地球上的說法——叫蚯蚓。

作者有話要說︰足足有兩天無法登陸晉江!這場血崩要崩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啊……抱頭。

聽說最近抽風會把文刪掉,因為家裡在建房子所以總是丟文上來就跑的無恥作者不知道自己的章節抽了多少,所以今天晚上先把第一章放上來看看,如果明天順利,把剩下的兩章也補上。

++++++++以下是防抽章節+++++++++++++

貝及手裡握著末端拴有鐵鉤的長繩,緊緊地盯著河道的上游。

經過這幾天的砍伐,河岸邊的水柳已經只剩下枝幹部分,那些長長的樹枝都被收集起來,浸泡過水之後編製成了口大肚深的筐子。視野雖然因此開闊了些,能看到至少500步以上的河道,只要有東西順流而下,以現在的河水流速,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作出反應。不過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工作,還是是被術師大人親自吩咐的,因此這位白髮棕膚的少年依舊感到有點緊張。

口哨聲隨風傳來,貝及引頸望去,視線的盡頭還是流動的河水,但隨著口哨聲的接近,兩兩相連的四塊木排終於出現在河道的轉彎處。兩個黑髮遺族男子站在木排上,身邊圍繞者數十筐白色的礦石。口哨聲就是他們發出的,提醒下游的人他們快要到了。

貝及和其他人一齊踏入岸邊的淺水中,等待他們的靠近。數根鉤索拋擲出去,勾在順水而下的木排上,岸邊的眾多少年一起用力,將木排拉向河畔。

人們將成筐的白色礦石從木排上搬下來,送到術師指定的地點。在營地的東北角上,50個人從清早就開始挖起了土溝——至少在貝及看來只是土溝而已,一個土坑已經成型,用鍬背拍平拍實坑底和坑面後,在那邊勞動的男人們按照術師的吩咐,借了伙食組那邊的兩口大鍋,一趟趟往裡面灌水。成筐的白色礦石就倒在旁邊。

「石頭這附近就有很多,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挖呢?」貝及的同伴悄聲問。

「石頭和石頭也是不一樣的吧?」貝及回答。雖然他也不明白這些從上游某處帶下來的石頭和附近的石塊有什麼區別,不過術師特地指定這種,就肯定是因為它們有所不同。

倒空之後的柳條筐子被壘了起來,把提手都串聯好之後掛在會發出奇怪叫聲的獨輪車上,由剛才跟著木排一起回來的人沿著狹窄的小道推回挖礦的地方。負責編織這些容器的婦女們相當勤快,編好的筐子已經堆成了小山,原本貝及和許多人都以為這些筐子是為了到林間去採集堅果而製作的,事實卻總是出人意料。看似數量驚人的筐子實際發放下去之後,才發現分到每隊的其實都有限,因為術師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白色礦石而已。

西方有鐵,北方有煤,南方有這種白色石頭。術師需要它們,尤其是前兩者,越多越好。

初來此地的人們本來以為在術師的照拂下,整個集體已經是前所未有地富足和強大,他們有可以遮擋寒風的住所,有非常便利的工具,他們能夠狩獵和捕魚,收穫大大超出預計,只需要勤快地收集食物,然後用已經伐下的木材建造住所,那麼就不會有其他算得上困難的事情了。寒冬雖然近在咫尺,但他們正在儲備非常多的燃料,絕對不會和過去一樣必須艱難地忍耐。只要等到春季來臨,這些已經被開墾出來的土地就將在明年帶給他們收穫。

但術師眼中所見的未來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說只是依賴他提供的工具是不行的,人們必須學會自己去製造;冬天還未真正到來,春天離人們還太過遙遠,在這段時間裡還可以利用土地生產糧食。帳篷或者木製的棚屋雖然能夠抵擋一定程度的風雪,但仍然會有一部分身體虛弱的人無法度過嚴寒。

那麼大家該怎麼做呢?

術師說了方法,但他的使用語言太過深奧,那些充滿智慧的字句聽起來悅耳無比,可是只認識日月星辰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理解他的語言都很有困難,因此絕大多數人都沒記住,人們記住的只有那些感性的前景。那位溫柔的黑髮大人只好輕嘆一聲,說你們不必記住,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未來對大家來說都是光明的,但要達到那樣的未來,每個人都必須為此付出艱苦的勞動 。

貝及還只是一個少年,沒有資格參加術師召集起來的會議,但參加過的人回來之後都會向族人傳達術師的話。術師是忙碌的,除了遺族之外的人能接觸他的機會不多,大家都很喜歡聽那些從自己部族過去的組長和隊長描述術師的言行,然後心滿意足地睡覺。貝及的一位兄長就是隊長,因此在兄長講述的時候能夠坐在最近的地方。在聽過那些轉述之後,貝及覺得術師一定是世界上最有智慧和力量的人。

他怎麼會做那麼多神奇的事情呢?用水力驅動的制磚機只在日間工作,僅僅3天下來,已經做出了至少4萬塊磚坯。貝及不知道「萬」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只知道曬磚場上的磚坯排成長長的一列又一列,比他的手指還多,而每一列堆砌的磚坯數量,那就完完全全數不清了。族長的孫子是公認的族裡最聰明的人,他去向術師請教這些問題,那位大人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卻非常耐心地回答了他。一個人有十根手指,十個人就是一百,十個一百就是一千,十個一千才是一萬,那麼如果那個機械繼續每天把粘土壓成磚坯,一個月之後那該是多少呢?族長的孫子現在正為這個問題煩惱不已。

而第一批磚昨晚就燒好了,夜風冷卻了灼熱的磚窯,大人們敲開外面的泥土,把已經燒得跟石頭差不多一樣硬的磚塊一塊塊清點出來。原本現在那些磚就堆在離白色礦石不遠的地方。

貝及正在默默算這段時間術師做到了多少事情,偷偷溜去那邊看熱鬧的同伴小跑了回來。

「貝及貝及!」卡拉興奮地叫著他的名字,「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了什麼!」

「什麼?」貝及回頭看著他,不太明白他怎麼那麼興奮。

「我剛才在很近的地方看見了術師大人!術師大人哦!」

羨慕嫉妒恨的視線頓時全都聚焦到卡拉身上,同是白發棕膚的少年被周圍的眼光刺了一下,嘿嘿笑了兩聲,然後一手抓住貝及,低聲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那麼接近那位大人呢,他就在我身邊走過哦。」

「那些遺族人沒把你擠出去?」貝及也有點嫉妒這小子的好運,不過雖然他只是遠遠地見過術師大人,他的哥哥可是跟那位大人說過話的。只是那些遺族人就像是把術師當做他們自己的一樣,總是跟在這位大人身側,連跑腿的工作都不願交給別人代勞。

卡拉笑嘻嘻地回道,「術師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們去做什麼了,只有幾個人留在他身邊,我能看到術師的臉,還看得很清楚呢,他還對我微笑了!」

貝及鼓了鼓臉頰,哼了一聲,「我哥哥跟術師說過話!」

「你哥哥是隊長嘛,其實我也想跟術師說話……」卡拉羨慕地說,「如果我是遺族就好了。」

「……」貝及沒有說話了,和他們這些後來才出現在術師面前的部族比起來,跟術師相處更久,更會討好的遺族當然受到了更多寵愛。

「不過有點奇怪,術師叫人把那些白石頭都丟進水坑裡做什麼呢?」卡拉用食指撓撓臉頰,有點不解地問,「不要它們了嗎?」

答案當然不是這樣。

直徑3米的水坑裡,石灰石正在發生劇烈的沸化反應,沸騰的白色水滴不斷朝四周濺射,在寒氣逼人的早晨,從沸化池中升騰而起的水蒸氣看起來誇張得像巨大的煙柱。之前被術師阻止用空手搬運這些「普通石塊」的人總算明白了手套的作用,在稍稍的後怕之後,隔了相當一段距離圍觀這種奇景的人們開始對這種會對水憤怒的石頭的用途產生了興趣。不過在給出答案之前,總是不斷解出謎底又不斷製造更多謎團的術師去了另一個地方。

「你好久沒來看我了,難道你忘了我嗎?」

一頭彩發的青年哀怨地說。

跟在雲深身邊的遺族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塔克族族長。這個傢伙自從負責這個差事之後,每天的收穫量都超過了狩獵隊,在例行每日清點之後一定要跑去狩獵隊那邊大肆嘲笑拉仇恨,如果不是術師另有吩咐,遺族的白鳥和塔山的瓦爾納倒是很願意在一件事上齊心——給塔克拉這個混蛋一點深刻教訓,是很多部族年輕人共有的想法。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非常放心啊。塔塔不是也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嗎?」雲深微微一笑道。

對面的彩發青年臉上出現了不明顯的紅暈,但是在這個很久沒出場的傢伙蕩漾起來之前,雲深下一句話讓他全身洋溢的歡快氣氛剎那間凍結成冰,「所以我拜託你收集的東西,也一定準備好了吧?」

「這個……這個嘛,」塔克拉的視線游移起來,「當然……當然是沒問題啦……」

雲深就像沒看到他的抗拒一樣,笑道,「那麼它們現在在哪裡呢?」

行事風格非常多樣,但唯獨沒有拖拖拉拉的塔克拉族長拖著腳步走開了,不久之後帶頭提著編織得特別細密,上面還加了蓋子的小筐回來了,然後放在雲深面前。

蓋子打開了,不僅塔克拉,雲深身邊也有人露出不太能夠忍受的表情。

整整一筐蠕動不已的生物,用這個世界的語言來說是無皮蛇,用地球上的說法——叫蚯蚓。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1
磨刀不誤砍柴工

因為眼前的景象不太有利身心健康,掀開的蓋子很快就蓋了回去。

塔克拉雖然自傲於自己的工作,卻對與他同隊的少年組使用的餌料很有意見。平時見到這種玩意,他可以有多少就碾死多少,但是要把這些滑膩膩的長條條玩意捏起來,串上魚鉤,光是過程就看得他一身雞皮疙瘩,更何況他還得看著那些不靠譜的小孩子們把它們一條條裝進筐子。雖然事實證明這種魚餌確實好用,但一條一條地釣,終究不如漁網效率高,術師到底是為什麼特地要求他們收集這麼多的無皮蛇?

這兩天被這些玩意噁心得夠嗆,塔克拉連去刺激別人的動力都因此降低了很多,見面時候的哀怨倒不全是裝的。那個範天瀾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貼身跟隨著術師,其他人對塔克拉來說完全沒有威懾力,他很順利地站到了離那位面孔柔和的黑髮青年最近的地方。

雲深看了塔克拉一眼,這位年輕的族長似乎有種一定要接近他的奇怪興趣。雖然回憶起來找不到這種態度產生的源頭,但他只是想接近而已,沒有更多的舉動。在很多時候,和最初見面時那個帶著野蠻和狡猾氣息的族長相比,塔克拉最近的行為中多了些微妙的單純。似乎是受他影響,塔克族對雲深的各種分配都很配合,而且和非常擅長搞糟人際關係的塔克拉相比,他的族人和其他部族的相處遠沒那麼差勁。也許是因為髮色同屬於異類的原因,他們是所有部族中與遺族關係最好的。

「那是什麼?」

塔克拉指著正向這邊拖來的某個東西問道。雖然很容易看得出來材質是樹皮,不過那種形狀就有些微妙了,把好幾條樹葉形,平底尖頭的小船——塔克拉沒見過紡錘,形狀類似的樹葉倒是見過很多——用結實的繩索綁成一個整體之後,就是他們現在見到的不規則形狀。塔克是常年生活在山中的部族,對大片水域很陌生,而現在要製作一條體積較大的能平穩航行的船基本上不可能,因此在種種折中之後,就變成了這種狀況。即使發生了什麼意外,比如一條或者兩條小船漏了或者不穩,也沉不下去。

「塔塔,湖邊的魚已經變少了吧?」雲深說。

塔克拉點點頭。雖然他們捕一次就換一個地點,不過幾天下來,和一開始相比,收穫的數量確實變少了。

「不過那裡還有很多。」雲深抬起一隻手,指向湖中。

塔克拉指著正在被推進水裡的樹皮船,「……用這個過去?」

雲深微笑著看他,塔克拉沉默了一會兒,「……好吧。」

在這裡,只有一個人對此算得上有經驗。因此範天瀾在完成手上的一些事情之後,就來到湖邊,指導塔克拉他們怎麼把這條「船」駛進湖中。塔克拉在見到他之後臉上的苦逼之色更為明顯,但在水上航行對他們這些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的人來說是非常新奇的事,在嘗試新事物的刺激中,跟某人之間發生的不愉快也不那麼重要了。

雲深帶了幾個在沼澤的各種水道和水泡中捕魚的少年,把他們領到營地的西南角上。在那裡有幾個草垛,幾個婦女把一束束的草桿用鍘刀切成手指長短,均勻地灑在從沼澤中挖來的蓬鬆泥土上,灑水,接著再覆蓋一層泥土,看她們的樣子,似乎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那幾位少年每個人都領到了一把鋒利的剪刀,雲深從小筐裡拿出一條蚯蚓,把它剪成幾段之後丟到了濕潤的泥土上,對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少年們溫和地說道,「照著我的做法,每一層大概剪這麼多就夠了。」

看著根本沒有顧忌地從筐子裡抓出一大把蚯蚓給他們示範的雲深,不僅那幾個少年,連跟在雲深身邊的青年看向他的眼神都變得非常微妙。

「術師……這是做什麼用的?」

「飼料。」雲深笑道。

在遷徙之前,有飼養動物的部族都將不能帶走的它們都殺掉了,沒有一種經過馴化的動物被帶到這個地方來。但在捕魚和割草的時候,人們也抓獲了一些水禽和飛鳥,但能吃的通通都變成了食物。倒是狩獵隊生擒了幾對類似羊和鹿一樣的生物,現在就圈養在營地附近,不過草食動物恐怕對這些蟲子沒什麼興趣。

實際上,雲深打算飼養的小雞現在還沒有出生,它們現在還是以蛋的形式待在雲深的帳篷裡。要將這些受精卵孵出來需要一些條件,不過在順手做個孵蛋房之前,雲深計劃中的第一個工程總算可以開始了。

生石灰的沸化已經完成,河沙也運到了附近,兩者經過攪拌之後變成灰泥,此時要蓋一座真正的磚窯所需的原料差不多就齊全了。在所有部族中只有遺族對建築有些經驗,雲深給他們普及了一些基礎知識,新磚窯在他的現場指導下,開始打下第一個地基。

黎洪站在雲深的身邊,看著人們小心地按照鉛垂線堆砌牆體,有些不明白用此前的燒造方式就能製作的磚塊,為何還要特地建一座新窯。對他來說,從聽到雲深說要讓人們學會自己製造工具,鐵礦的開採也終於開始之後,他就非常期待雲深能夠讓他們重新找回遺族歷史上那些不遜於矮人的煉鐵技術。黎洪幾乎每次去邊境交易都要到相熟的鐵匠那兒看一看,對方是個獸人,倒是不擔心黎洪學會他的技巧。因為遺族所在的地方雖然有黑石,他們卻沒辦法找到鐵礦。赫梅斯掌控了領地上的所有鐵的產出,每年邊境警衛隊在收稅時節都會非常仔細地搜查遺族住地,絕不允許他們族中有任何鐵質工具的存在。為遺族租借土地能夠擁有的權力談判時,黎洪可以說費勁了力氣,才為部族爭取到了租界內礦產的使用權。

一個沒有鐵的民族是不能前進的,這是黎洪的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在目前鍬,鋤,刀和其他鐵質工具都顯得非常緊張的情況下,雲深卻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磚窯上。

幾經猶豫之後,黎洪還是把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

雲深正低頭看著手上的圖紙,聽到黎洪的疑惑之後,他抬起頭來,「黎洪首領,您去過不少地方,那麼您見過的鐵爐都是什麼樣的?」

黎洪想了想,把他在獸人帝國和青金王國邊境所見的鐵匠鋪中得到的見聞說了出來。發藍的炭火,通紅的鐵塊,大鎚敲擊鐵塊產生的火花,這些影像對黎洪來說彷如歷歷在目,雖然雲深需要知道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們如何將礦石變成生鐵的技術。對於這個黎洪也知道一些,雲深一邊聽他說一邊在紙上畫畫,然後將一張紙遞到他的面前,上面用簡潔的線條勾畫出來的,就是黎洪剛才說過的煉鐵的熔爐樣式。

黎洪一邊暗自驚嘆這位黑髮青年的繪畫技巧,一邊有些高興地回答,「就是這樣,我們現在有了一個鐵礦,只要有足夠的炭火,我們就能打造更多的鐵具了……」

雲深對他微微搖頭。黎洪停了下來,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黎洪首領,如果拿他們打造的武器,比如斧頭,」雲深頓了頓,指向一把正在調和灰泥的鐵鍬,「和這把鍬對砍,會有什麼結果?」

「……」在前段時間,和獸人騎士的比武中,術師帶來的這些工具已經在實戰中證明了自己,斧頭雖然是重武器,但如果使用它們的還是遺族和獸人,武器本身的差距也不會有變化。

「以現在的鍛鍊技術,要達到和這種普通農具同等的強度和韌度有些困難,而且這些方法的效率都太低了。」把那張圖紙翻到底下,雲深從墊底的文件夾中抽出幾張圖紙,再度遞給黎洪,「所以需要換一種方式。」

黎洪用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接過了那幾張圖紙,這份圖紙看起來似乎是雲深自用的,不僅構圖更為複雜標準,而且還有許多標註,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術師,我……看不太明白。」

「這是熔煉爐。」雲深說道,沒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他用鉛筆在紙上指點給黎洪看,「您看,這裡是風箱,物料和燃料——就是鐵礦和煤從這個火門投入,風箱鼓風,把廢氣通過這條管道通入預熱室…………」

經過漫長的解說,被深深震撼的黎洪半懂不懂地接受了這個方案,不過為何首先建造磚窯的理由他倒是已經非常理解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術師,要建成這種『熔煉爐』,需要多少時間?」

「看效率吧。」雲深簡潔地說,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建窯工人們。

黎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相比於煉鐵爐的建造計劃,眼下磚窯的建設似乎顯得簡單了些,但沒有簡單就沒有複雜。就像伐木組那邊,第一天的時候,因為使用不當而被損壞的鋸子有整整十把,不甚弄傷自己的人更多,但現在的他們已經能照著雲深的要求製作出數以十計的獨輪車,將人們部分地從肩背手提的搬運勞動中解脫了出來。

說到解脫,黎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部受水力驅動,不知疲倦地製造磚坯的機械。

作者有話要說︰大煉鋼鐵最苦逼了!接下來的兩章正在回爐……抱頭。

以下防抽章節,據說年前抽風會結束,希望晉江比人家有信用一點點︰

因為眼前的景象不太有利身心健康,掀開的蓋子很快就蓋了回去。

塔克拉雖然自傲於自己的工作,卻對與他同隊的少年組使用的餌料很有意見。平時見到這種玩意,他可以有多少就碾死多少,但是要把這些滑膩膩的長條條玩意捏起來,串上魚鉤,光是過程就看得他一身雞皮疙瘩,更何況他還得看著那些不靠譜的小孩子們把它們一條條裝進筐子。雖然事實證明這種魚餌確實好用,但一條一條地釣,終究不如漁網效率高,術師到底是為什麼特地要求他們收集這麼多的無皮蛇?

這兩天被這些玩意噁心得夠嗆,塔克拉連去刺激別人的動力都因此降低了很多,見面時候的哀怨倒不全是裝的。那個範天瀾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貼身跟隨著術師,其他人對塔克拉來說完全沒有威懾力,他很順利地站到了離那位面孔柔和的黑髮青年最近的地方。

雲深看了塔克拉一眼,這位年輕的族長似乎有種一定要接近他的奇怪興趣。雖然回憶起來找不到這種態度產生的源頭,但他只是想接近而已,沒有更多的舉動。在很多時候,和最初見面時那個帶著野蠻和狡猾氣息的族長相比,塔克拉最近的行為中多了些微妙的單純。似乎是受他影響,塔克族對雲深的各種分配都很配合,而且和非常擅長搞糟人際關係的塔克拉相比,他的族人和其他部族的相處遠沒那麼差勁。也許是因為髮色同屬於異類的原因,他們是所有部族中與遺族關係最好的。

「那是什麼?」

塔克拉指著正向這邊拖來的某個東西問道。雖然很容易看得出來材質是樹皮,不過那種形狀就有些微妙了,把好幾條樹葉形,平底尖頭的小船——塔克拉沒見過紡錘,形狀類似的樹葉倒是見過很多——用結實的繩索綁成一個整體之後,就是他們現在見到的不規則形狀。塔克是常年生活在山中的部族,對大片水域很陌生,而現在要製作一條體積較大的能平穩航行的船基本上不可能,因此在種種折中之後,就變成了這種狀況。即使發生了什麼意外,比如一條或者兩條小船漏了或者不穩,也沉不下去。

「塔塔,湖邊的魚已經變少了吧?」雲深說。

塔克拉點點頭。雖然他們捕一次就換一個地點,不過幾天下來,和一開始相比,收穫的數量確實變少了。

「不過那裡還有很多。」雲深抬起一隻手,指向湖中。

塔克拉指著正在被推進水裡的樹皮船,「……用這個過去?」

雲深微笑著看他,塔克拉沉默了一會兒,「……好吧。」

在這裡,只有一個人對此算得上有經驗。因此範天瀾在完成手上的一些事情之後,就來到湖邊,指導塔克拉他們怎麼把這條「船」駛進湖中。塔克拉在見到他之後臉上的苦逼之色更為明顯,但在水上航行對他們這些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的人來說是非常新奇的事,在嘗試新事物的刺激中,跟某人之間發生的不愉快也不那麼重要了。

雲深帶了幾個在沼澤的各種水道和水泡中捕魚的少年,把他們領到營地的西南角上。在那裡有幾個草垛,幾個婦女把一束束的草桿用鍘刀切成手指長短,均勻地灑在從沼澤中挖來的蓬鬆泥土上,灑水,接著再覆蓋一層泥土,看她們的樣子,似乎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那幾位少年每個人都領到了一把鋒利的剪刀,雲深從小筐裡拿出一條蚯蚓,把它剪成幾段之後丟到了濕潤的泥土上,對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少年們溫和地說道,「照著我的做法,每一層大概剪這麼多就夠了。」

看著根本沒有顧忌地從筐子裡抓出一大把蚯蚓給他們示範的雲深,不僅那幾個少年,連跟在雲深身邊的青年看向他的眼神都變得非常微妙。

「術師……這是做什麼用的?」

「飼料。」雲深笑道。

在遷徙之前,有飼養動物的部族都將不能帶走的它們都殺掉了,沒有一種經過馴化的動物被帶到這個地方來。但在捕魚和割草的時候,人們也抓獲了一些水禽和飛鳥,但能吃的通通都變成了食物。倒是狩獵隊生擒了幾對類似羊和鹿一樣的生物,現在就圈養在營地附近,不過草食動物恐怕對這些蟲子沒什麼興趣。

實際上,雲深打算飼養的小雞現在還沒有出生,它們現在還是以蛋的形式待在雲深的帳篷裡。要將這些受精卵孵出來需要一些條件,不過在順手做個孵蛋房之前,雲深計劃中的第一個工程總算可以開始了。

生石灰的沸化已經完成,河沙也運到了附近,兩者經過攪拌之後變成灰泥,此時要蓋一座真正的磚窯所需的原料差不多就齊全了。在所有部族中只有遺族對建築有些經驗,雲深給他們普及了一些基礎知識,新磚窯在他的現場指導下,開始打下第一個地基。

黎洪站在雲深的身邊,看著人們小心地按照鉛垂線堆砌牆體,有些不明白用此前的燒造方式就能製作的磚塊,為何還要特地建一座新窯。對他來說,從聽到雲深說要讓人們學會自己製造工具,鐵礦的開採也終於開始之後,他就非常期待雲深能夠讓他們重新找回遺族歷史上那些不遜於矮人的煉鐵技術。黎洪幾乎每次去邊境交易都要到相熟的鐵匠那兒看一看,對方是個獸人,倒是不擔心黎洪學會他的技巧。因為遺族所在的地方雖然有黑石,他們卻沒辦法找到鐵礦。赫梅斯掌控了領地上的所有鐵的產出,每年邊境警衛隊在收稅時節都會非常仔細地搜查遺族住地,絕不允許他們族中有任何鐵質工具的存在。為遺族租借土地能夠擁有的權力談判時,黎洪可以說費勁了力氣,才為部族爭取到了租界內礦產的使用權。

一個沒有鐵的民族是不能前進的,這是黎洪的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在目前鍬,鋤,刀和其他鐵質工具都顯得非常緊張的情況下,雲深卻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磚窯上。

幾經猶豫之後,黎洪還是把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

雲深正低頭看著手上的圖紙,聽到黎洪的疑惑之後,他抬起頭來,「黎洪首領,您去過不少地方,那麼您見過的鐵爐都是什麼樣的?」

黎洪想了想,把他在獸人帝國和青金王國邊境所見的鐵匠鋪中得到的見聞說了出來。發藍的炭火,通紅的鐵塊,大鎚敲擊鐵塊產生的火花,這些影像對黎洪來說彷如歷歷在目,雖然雲深需要知道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們如何將礦石變成生鐵的技術。對於這個黎洪也知道一些,雲深一邊聽他說一邊在紙上畫畫,然後將一張紙遞到他的面前,上面用簡潔的線條勾畫出來的,就是黎洪剛才說過的煉鐵的熔爐樣式。

黎洪一邊暗自驚嘆這位黑髮青年的繪畫技巧,一邊有些高興地回答,「就是這樣,我們現在有了一個鐵礦,只要有足夠的炭火,我們就能打造更多的鐵具了……」

雲深對他微微搖頭。黎洪停了下來,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黎洪首領,如果拿他們打造的武器,比如斧頭,」雲深頓了頓,指向一把正在調和灰泥的鐵鍬,「和這把鍬對砍,會有什麼結果?」

「……」在前段時間,和獸人騎士的比武中,術師帶來的這些工具已經在實戰中證明了自己,斧頭雖然是重武器,但如果使用它們的還是遺族和獸人,武器本身的差距也不會有變化。

「以現在的鍛鍊技術,要達到和這種普通農具同等的強度和韌度有些困難,而且這些方法的效率都太低了。」把那張圖紙翻到底下,雲深從墊底的文件夾中抽出幾張圖紙,再度遞給黎洪,「所以需要換一種方式。」

黎洪用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接過了那幾張圖紙,這份圖紙看起來似乎是雲深自用的,不僅構圖更為複雜標準,而且還有許多標註,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術師,我……看不太明白。」

「這是熔煉爐。」雲深說道,沒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他用鉛筆在紙上指點給黎洪看,「您看,這裡是風箱,物料和燃料——就是鐵礦和煤從這個火門投入,風箱鼓風,把廢氣通過這條管道通入預熱室…………」

經過漫長的解說,被深深震撼的黎洪半懂不懂地接受了這個方案,不過為何首先建造磚窯的理由他倒是已經非常理解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術師,要建成這種『熔煉爐』,需要多少時間?」

「看效率吧。」雲深簡潔地說,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建窯工人們。

黎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相比於煉鐵爐的建造計劃,眼下磚窯的建設似乎顯得簡單了些,但沒有簡單就沒有複雜。就像伐木組那邊,第一天的時候,因為使用不當而被損壞的鋸子有整整十把,不甚弄傷自己的人更多,但現在的他們已經能照著雲深的要求製作出數以十計的獨輪車,將人們部分地從肩背手提的搬運勞動中解脫了出來。

說到解脫,黎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部受水力驅動,不知疲倦地製造磚坯的機械。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1
沒有木匠的替代方法

經過幾次失敗,甚至在穿著救生衣的前提下還差點溺死人,但洛江帶領的這支小隊終於在時限到來之前在寬度12米的河道中打穩了橋樁,最困難的部分一旦完成,剩下的工作就簡單多了。雲深的本意是先架起一座便橋,對工程技術要求不高,在聽說差點淹死人的事之後,他找來了洛江,想把時限延長兩天,但還沒把意思表達出來,那位總是表情冷靜的青年就有些激動地向他保證,雖然目前遇到了一些小問題,但他們一定會在規定時間之內完成他的要求。

最後雲深只能這麼說︰「努力是好事,但你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請您放心。」洛江回答,眼神堅定如鐵。

……就是這樣才不放心啊。

不過洛江確實實現了他的承諾,最後一塊橋板在昨晚已經鋪上了。雲深在清晨來到的時候,建橋小隊的人正在用繩索和樹枝製造護欄。在驗收了這條棧道式的便橋之後,雲深給了這支努力工作的小隊半天的假期,從今天早上開始直到午後,他們無需承擔其他工作,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活動。但大部分人自發回到了這裡,一群人經過商量之後,覺得還是給這座兩米寬的橋邊加上護欄為好。

發現了雲深的來到,離他最近的幾個人顯得有些緊張,「術,術師!」

叫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其他人紛紛停下手上的工作,作為小隊長的洛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過來。

「……您早,術師。」

雲深微笑,「早上好。」

看到雲深背後拿著各種金屬部件的同族,洛江的眼神有些變了,「術師,您是不是又要——」

雲深點點頭,輕聲回答,「嗯。可以給幾個人過來幫幫我嗎?」

「這是我們的榮幸。」

經過上次的經驗,這次水車的安裝順利了不少,和附近那架水車一樣,用的還是雲深從地球那邊訂購的部件。雖然附近就有大量木料可用,不過算得上木匠的熟手還沒有鍛鍊出來,要用現有的材料製造水車,對他們來說還是困難了點。何況這些最近才伐下的木材還沒有經過乾燥,勉強使用的話,恐怕不到這個冬季結束就會開裂或者變形了。

為了確保能達到雲深需要的功率,水車立起了兩架。曲柄把水車和變速箱連接起來,變速箱的輸出軸與用大塊表面刨光滑的木板拼接而成的工作台相連,經過幾番調試,雲深示意可以開始了。神情嚴肅的韓德族長走上前去,伸手扳下機器的開關。

河水推動輕質水車的力量通過圓滑的金屬部件傳達到了變速箱中,齒輪相切,剛軸轉動,在淺黃色的平面上露出一半的輪鋸片由慢至快,嗡嗡地飛速旋轉起來直至尖銳的鋸齒化成一片虛影。一根削去樹皮的原木被抬上了工作台,兩個成年男子凝神靜氣地扶著這根木頭,把其中一端推向正在飛速轉動的鋸片。

周圍的幾十雙眼楮緊緊地盯著逐漸靠近的鋸片和原木,沒有人說話,只有河水流動的嘩嘩聲,機器運作的震動充斥著這片寂靜。

「呲——」

鋒利的合金圓鋸片沒有滯澀地切入了木料之中,木屑向四周飛射。在有些刺耳的鋸木聲中,周圍的人發出了混雜驚嘆和驚喜的轟響。原木慢慢向前送去,切割過半的時候,另外兩人轉到工作台的對面,由推改為拉。花了大概5分鐘的時間,5米長的原木被整齊地剖成了兩半。

韓德族長再度扳上開關,機器暫停了。雲深檢查了一遍從水車到工作台的各部件的情況,

沒發現什麼問題。他慢慢地鬆了一口氣,看來照這個速度,伐木組這幾天伐下的原木,不超過5天就能夠照雲深的意思處理完畢了。

圓鋸的運轉還算順利,接下來就是輪刨的安裝。因為原理一致,這個部分的安裝也很順利。這次負責試用的人是洛江,他把一塊剛剛從圓鋸台上下來的木板壓過去,閃著寒光的鉋刀輕鬆地刨平木板粗糙的表面,來回推動幾次之後,木板的表面就看不到木刺的存在了。

洛江在寬大的木板表面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粉末狀的木屑,他在板材表面敲了敲,回頭笑著看向雲深。雲深對他點點頭。

水力動力的輪刨運轉結果也符合預期。雖然與地球那邊電機運作的同類設備效率很有差距,穩定性也有待時間檢驗,不過對在一個月之前對木頭的處理還停留在斧砍刀削階段的原住民來說,已經非常地了不得了。

雲深在自己差不多寫滿的筆記本上某一頁打了兩個勾,這兩部機械運轉起來之後,他的前期準備也差不多實現了四分之一。

因為還有後續的種種安排,雲深直到下午才離開伐木場。這個時候,帳篷營地已經差不多都遷走了。人們用木耙將原本用於帳篷之中的最底下那層茅草扒走,然後用細樹枝綁成的掃帚稍作清掃,在露出來的褐色地面上,範天瀾帶領的兩支小組正在用白色的石灰劃出縱橫交錯的各種線條。

跟隨雲深的那批遺族青年一半去了黎洪負責的磚窯工地,一部分扛著一根圓木,帶著用木頭框架,樹皮指針的巨大方形時鐘自行去尋找合適的地點。只剩下幾個最為年少的隨著雲深來到範天瀾的身邊。

「可以幫我拿幾樣東西過來嗎?」雲深對身邊那幾個臉上猶帶稚氣的青年笑道。以他現在的身份,他可以用更直接的語氣下達指令,畢竟在這裡沒有人會違逆他的任何要求,但謙和的態度對雲深來說,與其說是習慣,更不如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性格。

只要雲深離開他的帳篷,就會有人自發為他看守起來。此前是因為子爵一行還沒有離開,現在是防備有些冒失的傢伙隨隨便便窺探術師的居所——沒有人聽說過如此不設防的力量天賦者,放置了許多重要事物的地方居然允許普通人直接進入。

這次收到委託來拿東西的幾個遺族青年是第一次見識術師的居所,一進去就好奇地四處張望。作為身份遠遠超脫於眾人的「術師」,雲深能單獨居住在一個班用帳篷裡——加上一個範天瀾,但這些遺族青年所見的景象並不像一個住所。20多平米的空間只用來休息的話,對兩個人來說是夠了,但這裡還兼具諸如辦公室和圖書室之類的功能,東西雖然不雜亂,卻還是顯得空間逼仄。一張長形的木桌放在帳篷中央,一邊一個同樣簡陋的木製書架,桌面上擺著一個已經經過完善的沙盤,色彩分明的沙盤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哪裡的模型,沒能參加夜晚會議的幾個半大小伙對這個最有興趣,雖然還謹記著術師的吩咐,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

「咳。」有人咳嗽了一聲。

嚇了一跳的幾個人猛然抬頭,才發現帳篷裡還有別人存在。遺族的下任祭師郁金小心地放下手裡的書,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幾個不成熟的同族。他一個大活人就在這裡,這幾個愣頭愣腦的傢伙居然完全沒看到一樣。

「術師讓你們來拿這個吧?」他開口道,伸手指向靠在木桌邊的幾根棍狀物,「不要耽誤那位大人的時間。」

沒有受到責備卻還是有些狼狽的幾個人把東西拿走了,一邊回去一邊小聲地交流著。

「祭師可以待在術師的帳篷裡啊。」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是『師』吧,他拿著的那是『書』?」

「肯定是的啊,我妹妹被命名的時候偷偷看過,老祭師很寶貝地拿出來的就是差不多的模樣。」

「當祭師真好啊。」

「還不是因為術師對我們很好。」

說出最後那句話的人在同伴的目光下顯得有些不自在,「我說的不對嗎?」

「就是你說得太對了。」有人嘀咕道。

雲深正和範天瀾一起討論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明白的圖紙,跟他在過去工作時一樣,絲毫不知別人在背後對他的議論。

「在這裡和這裡,需要留出一部分空間,將來要鋪裝管道的時候,可以作為維修入口……」察覺到他需要的東西已經帶來了,雲深停下解說,從那幾位青年的手中接過來一把木柄連接筒狀鐵管的特製工具。

範天瀾也拿了一把在手上,「這是什麼?」

「洛陽鏟。」雲深微笑道,然後拿著這種不起眼的工具走向一個地方。

正在為如何將圓木豎起來而苦苦思索的幾個人有些意外地看著向他們走來的術師,雲深把洛陽鏟遞過去,「你們用這個試試看。」

這是一種很容易上手的工具,加上遺族的力氣,不過幾分鐘,地面上就被掏出了一個直徑和圓木差不多的洞口,底部用火燒過的圓木被人扶起來,插了進去。一位遺族青年爬上固定好的圓木頂端,掛上用樹枝和茅草做成的雨棚,然後把時鐘固定在它的下方。

雲深站在地面上,看著在淺白色的鐘面上一格一格移動的褐色指針,「誤差現在還沒辦法解決……不過,暫時先這樣吧。」

西斜的陽光照在方形時鐘上,給這個計時裝置染上一層柔和的光輝。抬頭注視著這個裝置的黑髮青年並不知道,在別人的眼中,他本身才是光之所在。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2
來自世界彼端的邀請

聞風拒絕了褐髮少女要來攙扶他的手,自己慢慢翻身坐起來,把滿滿的一碗粥一口氣全部喝光了。

他一條賤命,能從赫梅斯那些混蛋的鞭子底下撿回來已經萬分幸運了,現在不僅能回到族人的身邊,還有暖和的地方睡,有藥物治療傷口,有好東西吃,還要讓人伺候他……開什麼玩笑!

不僅是聞風受不了,受到相同待遇的其他族人也感到非常不適應,雖然他們完全不討厭這種待遇。

被人從赫梅斯帶走的時候,這些被當做牲畜一樣驅使的遺族人以為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被帶到另一個地獄去,沒有人認為自己能夠活過這個冬天。在擁擠至極的木籠中忍耐冰凍和饑餓之時,也沒有人能夠想到自己居然是在歸鄉的路上。雖然部族世代生存了近百年的土地已經不能再回去,但本身就是流散到此地的遺族人對土地的眷戀並沒有那麼深。他們真正的精神支柱是自己的族人。

昨夜聞風又回到了赫梅斯冰冷的土地上,粗礪的石塊把他的雙手磨得鮮血淋灕,前面抱著石頭的同伴被絆了一下,腳步踉蹌,旁邊的監工一腳過去踹中他的腰,那位年少的族人被懷中的石塊帶著向前倒下,腦袋重重磕地上的石尖上。濃稠的鮮血顏色灼燒著寒冷的景色,聞風撲過去抱起那個只有16歲的,他姐姐唯一的兒子。鋒利的石尖造成的巨大的傷口從這個少年的耳後一直延伸到眼角,止不住的血像水一樣流淌下來,染濕了聞風的半身。他緊緊抱著軀體逐漸冷卻的少年,監工用帶著倒刺的長鞭幾乎把他的整個背部都抽爛,他卻不記得那種入骨的疼痛,只記得溫暖的血液在自己身上漸漸變冷,比風和雪更冷,冷得他全身僵硬,就像少年失去所有溫度的軀體。

那種寒冷把他從夢境中生生拔離。即使已經時值深夜,在這頂專門為他們這些傷員準備的帳篷裡也還燃著燈火。艱難起身的聞風怔怔地看著不遠處那盞如豆的燈光,過去的記憶在他的腦子裡開始重現。

他後來昏迷了過去,發了一天一夜的高燒。把他搬回去的族人沒有任何辦法,他們以為他注定會死去,他卻在那個沒有月光的晚上醒了過來。他還是不太能傷口的疼痛,只覺得背後好像有一個沉重的硬塊,壓著他讓他的行動不太利索。但作為一個出色獵手的本能還存在他的血液中,他沒有驚動任何一個疲憊的族人地悄悄摸了出去,然後花了半天的時間穿越採石場,到達建奴監工的住所。

後面的記憶有些模糊,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找到那個監工然後把他殺掉的了。全身的高熱快要把他的腦子燒化了,他踩著地上的血跡,拼盡最後一點努力想離開那裡,但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力量了。雙腿軟弱無力,他就用膝蓋行走,背後的硬殼重得像一座山,把他的脊背壓向地面,他就喘息著用手扒住地面,像蟲一樣慢慢向外蠕動。

「真難看啊。」有人在一旁輕笑。

聞風不確定那句話是否存在過,那時候的他滿腦子光怪陸離,幾乎完全看不見也聽不見,只能模糊感到是有人把他提到了某個背風的角落,給意識正在向著黑暗墮落的他灌了一種辛辣非常的藥水,外來的火焰和他身體裡的爭奪主宰他的權力,在極致的灼熱感後,他的腦子忽然冷了下去,流動的火焰似乎降到了脖子以下的地方,聞風漸漸清醒過來。他一隻腳已經踏入死亡的深淵,卻還是被拉了回來。

「嘿,遺族人,你聽得到我的話嗎?」一個人問道。

聞風喘息著抬起頭,極力在黑暗中尋找對他說話的對象,視野中卻只有一片黑暗。

「多的是遺族人可以找,偏偏是這種快死的……你只是想浪費我的藥水吧,席布爾?」另一個人冷冷地說道。

「他很有意思啊。」先前說話的人笑道,「大不了我回去再把速效藥水還給你嘛。喂,快死的遺族人,是我救了你,快回答我的問題,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聞風深呼吸了幾次,艱難發聲道,「……你們……是誰?」

「布蘭托,我沒有浪費你的藥水,你看他就懂得聽西部官話。為調查中央帝國的事情耽誤了一點時間,回城的時候差不多了,就是他了吧。」那人語氣輕快地說道。

「你以為那是誰的責任?」那兒的同伴埋怨道。

「好啦好啦。」那人笑嘻嘻地說,略一停頓,他換了一種語氣,再度開口的時候,那種總是帶著笑意的輕佻不見了,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銘記著力量,一字一字刻入人的腦海,「我們是傳信者。代遠東七十二聯邦之共主,白色聖都之領袖,風暴君主亞斯塔羅斯與法眷者儲君雅加,向造訪此界的異色星辰致以歡迎之意。」

聞風半懂不懂地聽著拗口至極的書面語言,對方說的每個字都令他感到非常難受,卻無力抗拒。

「在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恆之海呈現的鏡像中,儲君見到我等君王的王座對面,堪比日月之雙星即將從黑海之中升起。命運如同河水奔流向最終歸宿,在此之前孤寂而無趣的漫長時光之中,居於世界彼端的至高者們期待著與雙星軌道交匯之日。」

又一次停頓,說話的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好了,我的話傳完了。」

「……你要我……傳給誰?」聞風慢慢地問道。

「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對方回答

「……我活不過……這個冬季……」

「你會活下去的。」那人說,「布蘭托的藥水還沒有失效過呢,何況你還挺頑強的。蒂塔騎士團的人準備來了,你們這幫人的厄運也差不多結束了。要記得把這些話帶到那個人的面前,千萬不要在半路上死掉了。」

之前被灌入的藥水一路燒到了心臟,身體的痛覺正在回來,聞風急促地呼吸著,「……那個人,是誰?」

「我們的儲君說,是帶領你們再次走向歷史轉折的人。這可真是奇怪的說法,不就是復國一類的事情嘛。你們遺族現在的人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幾十萬,就算復國了,也不過是一個小國家而已,中洲上多一個國家少一個國家,有什麼區別呢?」對方似乎靠近了一點,用他溫暖的手摸了一下聞風冰冷的臉,「唉,你挺有趣的,真想把你帶回我的塔裡去。」

「你的口味越來越古怪了。」那人的同伴說,「別再磨蹭了,回城吧。」

「好吧。」那人有些可惜地說,「那麼再見啦,遺族人。」

他想起來了。這些東西跟著那種火一樣的藥水一起灌進了他的記憶,讓他昏沉到了帶著翼蜥來把他們全部帶走的人出現的時候。在路上,他一直覺得似乎遺忘了什麼,直至他們所謂的「到時候」,夢像一把鑰匙,把被封鎖的記憶放了出來。

因為他已經知道該把那些話傳達到誰的耳中了。

聞風從自己的床鋪上下去,穿上放在榻前的獸皮拖鞋,踏著鬆軟的乾草向帳篷外走去。負責照顧傷病的女性對他的舉動並不在意,因為能勉強走動的傷員都是這樣自己去上廁所的。

聞風跨出帳篷,清晨的陽光照進他淺褐色的瞳孔,讓他眯起了眼楮。在眼前平坦開闊的土地上,髮色膚色各不同的人們正在勞作著。離他最近的地方,一群人正揮著鐵鍬,分兩頭沿著用石粉劃出的白色線條挖掘半人深的土溝,堅硬的鏟頭已經磨得發亮,鏟入和揚起都顯得很輕鬆。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沿著這些白線挖出一條頭尾相接的巨大方形溝渠。而在這個方形的正中,一根根高大的圓木正在沿著相似的線條樹立起來,更多的木料從遠處的河岸邊不斷送到那裡去。但人流最集中的地方還是在更遠處,聞風能夠看見一座正在成型的拱形建築,在那座建築附近,人們用各種背簍和獨輪車搬運的礦石已經堆成了小山一樣。

這附近沒有他的同族,聞風也不想向外族人詢問,一個人慢慢向前走去。經過時鐘的時候他停了一下,抬頭看著這個醒目的標記。看了一會兒,聞風還是不明白為何將這個標的不明,只有一根褐色長針會一格格跳動的裝飾物有什麼用途,他非常乾脆地放棄了探究,轉身朝有有黑色頭髮的人影活動的地方走去。

「聞風叔叔!」

聞風轉過身,懷抱著一個陶罐的黑髮少年向著他小跑過來,「聞風叔叔,你的傷還沒好,你想去哪裡?」

「風岸,你來得剛好。」聞風鬆了一口氣,「你知道那位『術師』在哪兒?」

「術師大人?」

「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他。」聞風說。

風岸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不久之後,在已經林立了數十根圓柱的工地上,聞風第一次見到了那位在族人口中傳說的「術師」。對方正在和不久之前回到部族的範天瀾商談著什麼,在他到來之後,那人轉過了身。那是一個氣質非常獨特的青年,正如聞風歸來之後聽到的傳言,他擁有比遺族還要來得純粹的黑色雙眼,在那雙沉靜的眼楮的注視下,聞風向他很不熟練地行了一個禮。

「還在赫梅斯的時候,有人要求我為他們給您帶話。」聞風說,他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一種莫名的力量就鎖住了他的喉嚨,接著一個不屬於他的聲音響了起來。在那個夜晚刻入他腦子裡的語言跨過了時間,於此時重現此地。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之後,靜靜地聽完這些語句的年輕術師側過頭,小聲地向身邊的青年詢問著什麼。後者思忖了一下,回道,「這段話的大意——是你好,若有時間,希望能見一面。」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3
小雞和大叔的好奇心

「天瀾,遠東離這裡有多遠?」雲深問。

「很遠。」范天瀾回答,「十年前應邀參加中央帝國的新皇登基大典時,亞斯塔羅斯乘坐他的羽龍號飛行船,一路勻速前進,沒有落地,從白都到卡拉米迪總共飛行了21天。從卡拉米迪到黑石王國,騎馬需要一個月。」

「這個距離夠遠了,」雲深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也不必給那位君王回信了,就把他放在一邊吧。」

「……」聞風無言地看著這位年輕的術師態度坦然地將風暴君主的邀請「放在一邊」,繼續之前的討論,就像沒被打斷過一樣。作為一個相對普通的遺族人,聞風也知道風暴君主也絕對不是領主或者國王這樣的普通人物。這樣漠視真的沒問題嗎?

實際上,在遙遠東方的黑髮王者在中洲確實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單就在中洲大陸上的地位來說,風暴君主比中央帝國的皇帝陛下還要來得高一些。後者雖然是世界上疆域最寬廣,實力也最強大的帝國的政治首領,但風暴君主所掌管的聯邦領土並沒有比帝國小多少。更重要的是在以風暴之名現世的這十幾年之中,亞斯塔羅斯僅有的幾次出手,已經讓三大職業工會默認他為純粹「力量」領域的巔峰標誌,即使帝國的初代皇帝法塔雷斯在世之時也沒能做到這這種程度。

和來到的時間短暫,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相當膚淺的雲深相比,作為被傭兵工會列入危險名錄的前傭兵,范天瀾對遠東王座的主人的瞭解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但無論亞斯塔羅斯的力量有多強,相隔差不多一個大陸的距離,他的力量還影響不到這個角落。那位黑髮的王者無論從何處知悉了雲深的來到,只要他不將此事傳揚開去,這份青睞也沒什麼意義。如果說有什麼比較值得在意的,大概就是其中與儲君相關的部分。雅加是在亞斯塔羅斯之後出現的第二個法眷者,這位年僅12歲的少年一直與風暴君主生活在白都之中,眼下這段通過曲折方式傳達過來的辭令,甚至可以算是那位少年對外界事務的第一次表態。

「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恆之海呈現的鏡像」,這位儲君至少有一部分能力與預言相關。預言在中洲並不是特別罕見的奧術天賦,但和那些只能預見一時一地之事的預言師相比,法眷者「見」到的東西完全是另一種性質。

造訪此界的異色星辰,堪比日月之雙星即將從黑海之中升起。范天瀾從這兩句話中察覺到了一些東西,看了一眼正和風岸說些什麼的雲深,范天瀾將視線轉回手上的筆記本。

這裡並不是討論相關問題的好地方。

聞風已經把話傳達到了,身上有傷的他留在這裡對別人來說只能算是障礙,他剛剛打算告辭,卻看見了風岸從陶罐裡掏出來給術師看的東西。淺黃色毛茸茸的,在少年的手心中團成球發出微弱叫聲的……似乎是什麼飛禽的雛鳥。

冬季的雛鳥?

「術師,用火窯真的能夠孵出來啊!」風岸興奮地說,「這些都是今天早上出來的!我們很小心注意溫度了,剩下的那些也會很順利吧?」

雲深托著一隻小雞,把它放回鋪了稻草的開口陶罐裡,微笑道,「嗯,會順利的。今天早上孵出來的這一層有幾個壞蛋呢?」

風岸伸出手指算了算,然後回答,「有7個沒孵出來的。」

「一層有50隻雞蛋,有7只沒孵出來,那麼孵出來了幾隻?」

風岸的臉皺了起來。

雲深笑了笑,「如果算不出來,可以去請教歐傑啊。」

風岸低下了頭,雲深伸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孩子支楞起來的頂發,「難道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風岸低聲回道。

「那麼就好好相處吧。謝謝你們幫忙孵出來這些小雞,喂養它們的辦法我已經教給明月了,就照著她說的去做吧。」雲深柔聲說,「對我來說大家都是一樣的,不要擔心什麼,嗯?」

風岸點點頭,然後和聞風一起向他告辭了。

看著那個一直跟自己很親厚的少年低落的背影,跟在他背後的聞風開口問道,「歐傑是誰?」

「塔山族族長的孫子。」

「你們打架了?」

風岸轉過頭來瞪他,「我才不會打架。」

「那你彆扭什麼?」

風岸沉默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開口說道,「他學東西比我們都快。」

聞風怔了怔,「學什麼?」

「術師說先教我們數學。等房子建好之後,他會開始比較正式地教我們別的知識,在此之前表現好的人到時候可以當他的助手。」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風岸語氣裡是純然的嚮往,隨後低落了下去,「誰都沒有歐傑學得快,每次術師提問都是他先回答的,後來術師說這樣其他孩子就輪不上了,讓他把機會讓給別人。」

「……那有什麼問題嗎?」聞風不知道那位聽說總是很忙的術師到底哪裡有時間教這些少年所謂的知識,這個其實不是關鍵,關鍵是那位術師居然要教導這些跟他毫無關係的孩子?其他部族也就算了,問題是遺族從血脈上就不具備力量天賦,如果只是為了培養僕人的話,應該教會他們的也不是這些。

……何況那種堪稱溫柔的態度,根本不像一個正常的力量天賦者。

「有什麼問題?」風岸看了他一眼,「因為歐傑比任何人都學得快,所以術師在我們的學習時間過後,另外留出半個小時專門教他……太令人嫉妒了!」少年最後恨恨地說。

果然是只有12歲的孩子。聞風心想,不過他有一個問題。

「風岸,你剛才說什麼『半個小時』?」

「是時間——啊,聞風叔叔你還不知道。」風岸停下了腳步,伸手指向此前讓聞風不得其解的那個掛在圓木上的物件,「就是那個。那是術師給我們的時鐘,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勞動,什麼時候吃飯,休息,開會,都是照著它上面指示的時間來進行的。『小時』就是它給我們指示的一個刻度。」

聞風走過去,看了一會兒,「這是怎麼看的?」

在風岸的努力下,聞風終於知道了怎麼從這個東西上確定時刻,同時也知道了族人們具體的作息。那位術師把一天分成了12等分,稱為小時,小時分為4刻,一刻15分鐘,而每分鐘還要分成60個瞬間,那根一直照著特定頻率轉動的指針所指示的就是被稱之為秒的瞬間單位。時間有了規矩,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們的勞動也跟著規矩了起來,負責不同工作的人作息也不太一樣,聞風回來之後就被安置到了專門的帳篷裡,只知道附近居住的族人們總是天亮就離開帳篷去勞動,直至天色變黑才回去休息。

實際情況原來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聞風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部族的性格。歸來之後聽說的種種傳聞,他與其說是懷疑,不如說是這32年人生中形成的常識讓他很難接受他聽到的東西,終究還是要眼見為實他才肯相信。他一路上目睹了僅僅靠這些部族本身無法實現的許多改變,也見到了那個人,在交託那份來自遠方的短信的短短時間,正在樹立圓木之林的人們行事的效率可以說是讓他大開眼界。開了各種方形通孔和凹槽的圓木送到之後,負責接應的人查看過木材身上的標記,讓人把它送到某個地點,在木材後端繫上繩子,然後兩人將那一端抬離地面,另兩人在對面拉起圓木,讓它慢慢斜入地面已經挖好的深而窄的坑洞之中。然後有人把某種非常濃稠的東西灌進了圓木周邊的空隙,用3根長棍頂住圓木使之不致偏斜,最後一個人用一種L形的工具比量過圓木與地面的夾角,整個過程終告結束,不過是一次對話的功夫。

褐色的指針又轉了一圈。聞風仰頭注視著開始又一個週期的秒針,即使已經親眼目睹這些事例,他還是缺乏一種真實感。這大概是因為對方實在不像他見過或者聽說過的任何一個力量天賦者,剛剛見到的時候,那位面容俊秀的青年在聞風眼中雖然特別,在當時更多的還是意外。畢竟在聽來的描述中,這個人的面貌實在是豐富多彩。

而現在他感到了一種近於畏懼的不安。如同在談及這個人的時候,族人們與敬仰同時存在的那種感情。術師確實是溫柔和善的,但也是從根本上,就與他們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

打開了話匣的風岸這時候把話題轉移到了其他方面,關於術師如何帶領他們動手壘出一個構造精巧的孵蛋窯,只要在外層點燃一把火,就能給不染一點煙氣地讓內層溫暖起來,一種叫做溫度計的東西會指示他們什麼時候應該加火什麼時候應該開門透氣,窯裡面應該加多少水諸如此類。

「這個季節會把它們會凍死。」聞風說。

「不會的。術師說溫室很快就要建好了,到時候就不用這麼費心了。」風岸說。

「『溫室』?」聞風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彙,「那是什麼?」

少年唔了兩聲,「術師說是即使外面下雪,裡面也不會結冰,是一種,一種……呃,我不記得了。不過壽由他們正在做這樣東西——」

「我能不能去看看?」聞風問。

風岸猶豫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後,「但是你的傷……」

「你以為我是誰?」聞風哼了一聲。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4
溫室大棚

相比已經發生過兩次小型垮塌的磚窯工地,溫室這邊的進度要快一些。

對這批移民來說,人力可以說是唯一算得上充足的資源。當初術師要求築起的6道間距相等的長凹字形土牆,這段時間經過上百人每天的勞動,已經在按照他的要求基本完成,6堵比人稍高的土牆林立在整片土地的西南角,築土的人被調走了一半,由剩下的那些完成裝設立柱,棚架和棚膜的工作。

術師要求的都是技術活,這一點是人們在這幾天裡深刻認知到的。不過和安裝機械相比,建造大棚這類工作還是顯得比較簡單。術師昨天傍晚驗看了他們的成果之後,對如何進行接下來的步驟進行了非常仔細的指導。於是今天早上在把材料都搬運過來之後,負責這邊事務的兩個組長一個隊長帶領他們的成員開了一個早會,外表看起來相當粗獷的遺族隊長記性倒是很好,他學著術師的手法,在平整的地面上用樹枝大略回憶了術師的解說過程,對照昨天在術師指導下完成了一半的大棚,集合大家的記憶,經過討論後遺族隊長確認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日光溫室的建造才真正開始。

聞風來到的時候,他們第一個大棚的骨架部分完成得差不多了。看著肋條一樣整齊固定在地面的熱鍍鋅棚架,聞風慢慢走了近去。他站在已經完成的部分附近,雖然沒有妨礙到什麼,不過還是有點顯眼,畢竟除了術師,很少有人能在工作時間閒到到處走動,但正在忙著拉鐵絲的人只是朝他略略掃了一眼,發覺他身上那件只有傷員才穿著的白色外套之後,就沒有人對他說什麼了。

聞風伸手摸了摸棚架的材質,堅硬而且冰冷,他看了一會兒,不確定這到底是金屬還是其他材料,從別人搬動這些骨架的模樣來看,這些東西的份量並不太重。

然後另一種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成捆堆疊在附近,在陽光下呈現出光澤柔和的白色布匹。它們單薄得像是一層水膜,卻堅韌得多,而且手感非常光滑柔軟。清晨的露水還未完全消失,聞風用拇指抹了一滴沾在上面的水珠,發現這種布匹完全防水。

「……」聞風看著堆在草蓆上的數十捆同類布匹,又看了看逐漸向另一端排列過去的大棚骨架,有了一種微妙的猜想。

風岸已經12歲了,最近幾天晚上都和其他少年少女一起跟術師學習,至少已經能夠認識所有阿拉伯數字的他已經能協助其他人的工作,如果不是今天早上輪到他看守孵蛋窯,也未必有這個空閒。不過他再空閒下去就該算作曠工了。他問了聞風一聲,後者倒是不想再回到醫療帳篷,他身上的傷還需要過好一段時間才能好,但他睡了差不多3天,背上的傷因為傳信人的藥水,原本已經有所改善,術師分發給他們的白藥也很有效,所以他是復原得最快的,這樣再睡下去的話實在難受,而且他對這個溫室的建造很感興趣,讓風岸去做自己的事之後,聞風留了下來。

帶隊的遺族隊長跟他是熟識,不過已經忙了一個早上的對方顯然空不出時間來跟老友打招呼。聞風自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了下來,一邊曬太陽一邊看著他們的工作。

遠處的時鐘指針最粗的那根向前轉了兩圈半之後,第一個日光溫室的弧面部分終於完成了。

這支小隊的進度快有各種原因,但人才是最根本的。包括隊長在內,有五分之一的成員在過去的幾天內都做受到術師的提點,過一些相對複雜的工作,雖然未必有共同之處,卻比其他人來的鎮定和熟練一些,在他們的帶動下,剩下的30多人也漸漸放開了手腳。大體上完成了基礎之後,帶隊的遺族隊長和兩位組長又查看了一遍,確認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隊長撥出四分之三的人把材料和工具搬運到下一座去,而之前更多的只是在打下手的那些人來到聞風面前,把那些奇異布匹成捆抱了過去。

聞風看著他們把這種布匹展開,在臨時搭起的一張光面木製工作台上某種工具把它們互相黏結了起來,形成非常巨大的整張透明薄膜。之後幾個人爬上了已經固定好骨架的後牆,把這張巨大的薄膜一邊抖開一邊拉上去,直到完全覆蓋整個骨架的弧面,然後上面和下面的人一起合作將它扯緊,用泥土壓實接地的部分。另一部分人在大棚內部進行固定,最後從外面拉上一層粗鐵絲,把整個弧面壓穩。

終於從裡面走出來的遺族隊長向後退了幾步,和聞風一起看著在正午的陽光下醒目無比的白色大棚。前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聞風說道,「總算搞完了一個,看起來還行吧?」

「我是覺得夠可以了。」聞風說。

「要讓術師過來看看才行。」遺族隊長說。

聞風掃了一眼四周,除了他們兩個沒有閒人,「那讓我去請?」

遺族隊長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你?爬過去嗎?」

「……」聞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會記著你這句話。」

他的同族哈哈笑了一聲,「記著就記著,跟剛回來的時候比起來,你精神多了嘛。」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裝死也難。」聞風說道,「那位術師讓你們做這個幹什麼?」

「術師大人說要用來種點東西。」遺族隊長說。

「種東西?」聞風看著白色的膜面,整個溫室有七八十步長,將近十步寬,比他們現在居住的最大的帳篷面積還大得多,最重要的是這種溫室要建六座,「……好像是行。那層東西是拿來擋雨雪的吧?」

「不僅如此。」遺族隊長說,對聞風說道,「你先跟我進去看看?」

東牆的小門開著,聞風和遺族隊長走了進去,剛剛建好的溫室內部現在看起來相當地寬敞,透過薄膜照進來的陽光比外面要顯得淡一些,不過四下里依舊明亮無比。聞風抬頭四處張望著,走到只有幾個人在其中的溫室中央,他開口說道,「這裡用來住人好像更好一點?」

聞風這麼想是因為擺在面前的事實,他們這些歸來的傷員佔了一個大帳篷加五個小帳篷,已經把一部分人給擠了出去。只要能讓出兩座這種溫室,至少被他們擠佔的空間就完全能夠補回來了。而且這幾座溫室即使建成了,總的面積還不到已開墾土地的三十分之一,能生產的糧食實在很有限。

站在門口附近的遺族隊長笑了笑,「術師的計劃是不會變的。」

聞風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上面光滑柔韌的薄膜,「我不過是想一想。」

「事實倒是很可能超出你的想像。」

聞風看向對方,「哦?」

「因為這是術師的安排。」遺族隊長把身體靠在旁邊的土牆上,說道。

聞風也笑了笑,「好像有種看法——只要是術師的決定,那就是正確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聞風頓了頓,然後問道,「因為他也是黑髮黑眼?」

「不僅僅如此。」遺族隊長雙手環胸,眯起眼睛想了想,接著說道,「這麼說吧,在他來到之前,我們是爬在地上生存的。他來了,我們就站起來了,現在我覺得如果一直跟隨著他,這位大人可能會帶我們飛起來。」

「這算什麼說法。」聞風說,「至於飛起來——你難道想試試看跟我一樣被那些長翅膀的大蜥蜴吊回來?」

「哈哈哈,那種就不用了。」比喻不恰當的男人又笑了起來,「不過嘛,你難道就沒有期待?」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了聞風,良久之後,他點點頭。

「我確實也抱有期待。」比還不知道那件事的你們抱有更大的期待。

好歹是一隊之長,偷懶也不能太過明顯,那位同族跟聞風打了個招呼之後就趕去另一座溫室的建造現場了。聞風留在顯得更為空蕩的溫室內,還是覺得與其用於種植,可能還是拿來安置沒有住所的人更好。畢竟為了起到所謂的帶頭作用,遺族露營的次數比其他部族要來的多。聞風聽說過術師那種堪稱無中生有的奇特能力,那些大大小小的帳篷就是他在來到這片土地上的第一個夜晚他帶來的,不過這種能力似乎也有其限制,因此住所的問題仍然有待時間解決。

——關於這個問題,曾經發生過聞風還不知道的一件事:對小孩子非常重視的術師每天都會擠出時間去看望他們的情況——雖然每天都有許多事情需要他給出建議或者做出決定,但似乎只要術師想,他總能夠拿出足夠的時間做他的事。那天術師就像平時一樣去巡視帳篷,和那些小不丁點的孩子說說話,然後有一個孩子問了一個問題。

「術師,您為什麼不讓大家都住進帳篷裡呢?您不是什麼都能拿得出來嗎?」

術師當時怔了怔,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然後那個孩子被負責照看的女人抱走了,所以術師最後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很快就聽說了此事的黎洪幾乎是當場就變了臉色,協助術師進行人事調配的他沒有詢問是誰教唆一個三歲的孩子跟術師說這種話,他第二天就把負責照看孩子的那批人全部換去每天清理公廁和搬運灰土,照看各族幼童的則換上了族長們挑選來的「品德可靠」的女人,孩子的父母們也受到了嚴厲的警告。這些行動都是私下進行的,術師那兩天正在專心於磚窯的建設,同時還要處理伐木場和其他地方的問題,忙碌得幾乎連進行每日行程的時間都沒有,到現在也沒發現各族族長在暗地裡通氣的事。

術師可以說有某種程度的單純,他身邊那位卻不是什麼簡單角色。族長們偷偷聚頭的時候,那人也在一邊旁聽,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出任何意見,不過他是離術師最近也最他受信任的人,默認就幾乎等於是支持了。

聞風畢竟有傷在身,還未真正恢復的身體開始感到了疲憊。稍稍站了一會兒之後,他轉身離開溫度正在逐步升高的溫室,然後又站住了腳。

那個正向這邊走來的黑髮青年,正是各種奇觀的創造者。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5
溫室大棚

相比已經發生過兩次小型垮塌的磚窯工地,溫室這邊的進度要快一些。

對這批移民來說,人力可以說是唯一算得上充足的資源。當初術師要求築起的6道間距相等的長凹字形土牆,這段時間經過上百人每天的勞動,已經在按照他的要求基本完成,6堵比人稍高的土牆林立在整片土地的西南角,築土的人被調走了一半,由剩下的那些完成裝設立柱,棚架和棚膜的工作。

術師要求的都是技術活,這一點是人們在這幾天裡深刻認知到的。不過和安裝機械相比,建造大棚這類工作還是顯得比較簡單。術師昨天傍晚驗看了他們的成果之後,對如何進行接下來的步驟進行了非常仔細的指導。於是今天早上在把材料都搬運過來之後,負責這邊事務的兩個組長一個隊長帶領他們的成員開了一個早會,外表看起來相當粗獷的遺族隊長記性倒是很好,他學著術師的手法,在平整的地面上用樹枝大略回憶了術師的解說過程,對照昨天在術師指導下完成了一半的大棚,集合大家的記憶,經過討論後遺族隊長確認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日光溫室的建造才真正開始。

聞風來到的時候,他們第一個大棚的骨架部分完成得差不多了。看著肋條一樣整齊固定在地面的熱鍍鋅棚架,聞風慢慢走了近去。他站在已經完成的部分附近,雖然沒有妨礙到什麼,不過還是有點顯眼,畢竟除了術師,很少有人能在工作時間閒到到處走動,但正在忙著拉鐵絲的人只是朝他略略掃了一眼,發覺他身上那件只有傷員才穿著的白色外套之後,就沒有人對他說什麼了。

聞風伸手摸了摸棚架的材質,堅硬而且冰冷,他看了一會兒,不確定這到底是金屬還是其他材料,從別人搬動這些骨架的模樣來看,這些東西的份量並不太重。

然後另一種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成捆堆疊在附近,在陽光下呈現出光澤柔和的白色布匹。它們單薄得像是一層水膜,卻堅韌得多,而且手感非常光滑柔軟。清晨的露水還未完全消失,聞風用拇指抹了一滴沾在上面的水珠,發現這種布匹完全防水。

「……」聞風看著堆在草蓆上的數十捆同類布匹,又看了看逐漸向另一端排列過去的大棚骨架,有了一種微妙的猜想。

風岸已經12歲了,最近幾天晚上都和其他少年少女一起跟術師學習,至少已經能夠認識所有阿拉伯數字的他已經能協助其他人的工作,如果不是今天早上輪到他看守孵蛋窯,也未必有這個空閒。不過他再空閒下去就該算作曠工了。他問了聞風一聲,後者倒是不想再回到醫療帳篷,他身上的傷還需要過好一段時間才能好,但他睡了差不多3天,背上的傷因為傳信人的藥水,原本已經有所改善,術師分發給他們的白藥也很有效,所以他是復原得最快的,這樣再睡下去的話實在難受,而且他對這個溫室的建造很感興趣,讓風岸去做自己的事之後,聞風留了下來。

帶隊的遺族隊長跟他是熟識,不過已經忙了一個早上的對方顯然空不出時間來跟老友打招呼。聞風自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了下來,一邊曬太陽一邊看著他們的工作。

遠處的時鐘指針最粗的那根向前轉了兩圈半之後,第一個日光溫室的弧面部分終於完成了。

這支小隊的進度快有各種原因,但人才是最根本的。包括隊長在內,有五分之一的成員在過去的幾天內都做受到術師的提點,過一些相對複雜的工作,雖然未必有共同之處,卻比其他人來的鎮定和熟練一些,在他們的帶動下,剩下的30多人也漸漸放開了手腳。大體上完成了基礎之後,帶隊的遺族隊長和兩位組長又查看了一遍,確認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隊長撥出四分之三的人把材料和工具搬運到下一座去,而之前更多的只是在打下手的那些人來到聞風面前,把那些奇異布匹成捆抱了過去。

聞風看著他們把這種布匹展開,在臨時搭起的一張光面木製工作台上某種工具把它們互相黏結了起來,形成非常巨大的整張透明薄膜。之後幾個人爬上了已經固定好骨架的後牆,把這張巨大的薄膜一邊抖開一邊拉上去,直到完全覆蓋整個骨架的弧面,然後上面和下面的人一起合作將它扯緊,用泥土壓實接地的部分。另一部分人在大棚內部進行固定,最後從外面拉上一層粗鐵絲,把整個弧面壓穩。

終於從裡面走出來的遺族隊長向後退了幾步,和聞風一起看著在正午的陽光下醒目無比的白色大棚。前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聞風說道,「總算搞完了一個,看起來還行吧?」

「我是覺得夠可以了。」聞風說。

「要讓術師過來看看才行。」遺族隊長說。

聞風掃了一眼四周,除了他們兩個沒有閒人,「那讓我去請?」

遺族隊長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你?爬過去嗎?」

「……」聞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會記著你這句話。」

他的同族哈哈笑了一聲,「記著就記著,跟剛回來的時候比起來,你精神多了嘛。」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裝死也難。」聞風說道,「那位術師讓你們做這個幹什麼?」

「術師大人說要用來種點東西。」遺族隊長說。

「種東西?」聞風看著白色的膜面,整個溫室有七八十步長,將近十步寬,比他們現在居住的最大的帳篷面積還大得多,最重要的是這種溫室要建六座,「……好像是行。那層東西是拿來擋雨雪的吧?」

「不僅如此。」遺族隊長說,對聞風說道,「你先跟我進去看看?」

東牆的小門開著,聞風和遺族隊長走了進去,剛剛建好的溫室內部現在看起來相當地寬敞,透過薄膜照進來的陽光比外面要顯得淡一些,不過四下里依舊明亮無比。聞風抬頭四處張望著,走到只有幾個人在其中的溫室中央,他開口說道,「這裡用來住人好像更好一點?」

聞風這麼想是因為擺在面前的事實,他們這些歸來的傷員佔了一個大帳篷加五個小帳篷,已經把一部分人給擠了出去。只要能讓出兩座這種溫室,至少被他們擠佔的空間就完全能夠補回來了。而且這幾座溫室即使建成了,總的面積還不到已開墾土地的三十分之一,能生產的糧食實在很有限。

站在門口附近的遺族隊長笑了笑,「術師的計劃是不會變的。」

聞風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上面光滑柔韌的薄膜,「我不過是想一想。」

「事實倒是很可能超出你的想像。」

聞風看向對方,「哦?」

「因為這是術師的安排。」遺族隊長把身體靠在旁邊的土牆上,說道。

聞風也笑了笑,「好像有種看法——只要是術師的決定,那就是正確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聞風頓了頓,然後問道,「因為他也是黑髮黑眼?」

「不僅僅如此。」遺族隊長雙手環胸,眯起眼睛想了想,接著說道,「這麼說吧,在他來到之前,我們是爬在地上生存的。他來了,我們就站起來了,現在我覺得如果一直跟隨著他,這位大人可能會帶我們飛起來。」

「這算什麼說法。」聞風說,「至於飛起來——你難道想試試看跟我一樣被那些長翅膀的大蜥蜴吊回來?」

「哈哈哈,那種就不用了。」比喻不恰當的男人又笑了起來,「不過嘛,你難道就沒有期待?」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了聞風,良久之後,他點點頭。

「我確實也抱有期待。」比還不知道那件事的你們抱有更大的期待。

好歹是一隊之長,偷懶也不能太過明顯,那位同族跟聞風打了個招呼之後就趕去另一座溫室的建造現場了。聞風留在顯得更為空蕩的溫室內,還是覺得與其用於種植,可能還是拿來安置沒有住所的人更好。畢竟為了起到所謂的帶頭作用,遺族露營的次數比其他部族要來的多。聞風聽說過術師那種堪稱無中生有的奇特能力,那些大大小小的帳篷就是他在來到這片土地上的第一個夜晚他帶來的,不過這種能力似乎也有其限制,因此住所的問題仍然有待時間解決。

——關於這個問題,曾經發生過聞風還不知道的一件事:對小孩子非常重視的術師每天都會擠出時間去看望他們的情況——雖然每天都有許多事情需要他給出建議或者做出決定,但似乎只要術師想,他總能夠拿出足夠的時間做他的事。那天術師就像平時一樣去巡視帳篷,和那些小不丁點的孩子說說話,然後有一個孩子問了一個問題。

「術師,您為什麼不讓大家都住進帳篷裡呢?您不是什麼都能拿得出來嗎?」

術師當時怔了怔,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然後那個孩子被負責照看的女人抱走了,所以術師最後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很快就聽說了此事的黎洪幾乎是當場就變了臉色,協助術師進行人事調配的他沒有詢問是誰教唆一個三歲的孩子跟術師說這種話,他第二天就把負責照看孩子的那批人全部換去每天清理公廁和搬運灰土,照看各族幼童的則換上了族長們挑選來的「品德可靠」的女人,孩子的父母們也受到了嚴厲的警告。這些行動都是私下進行的,術師那兩天正在專心於磚窯的建設,同時還要處理伐木場和其他地方的問題,忙碌得幾乎連進行每日行程的時間都沒有,到現在也沒發現各族族長在暗地裡通氣的事。

術師可以說有某種程度的單純,他身邊那位卻不是什麼簡單角色。族長們偷偷聚頭的時候,那人也在一邊旁聽,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出任何意見,不過他是離術師最近也最他受信任的人,默認就幾乎等於是支持了。

聞風畢竟有傷在身,還未真正恢復的身體開始感到了疲憊。稍稍站了一會兒之後,他轉身離開溫度正在逐步升高的溫室,然後又站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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