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作者:血歌華章(連載中)

 
Aidan 2012-11-14 16:02: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4 127068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5
鋼鐵是這樣煉成的

只是一個普通人。

至少從雲深自己的角度來說,這是事實。雙碩士學位,二中一高工程師職位,大型國有企業工程項目組組長,還有兩年半外派工作經驗,這份履歷提出來看當然是很出彩的,以至於他為了在那短短三天內正式離職而不得不借助時空管理局的力量。不過祖國的人才太多,有23歲就攻關國家重點科研項目關鍵技術的博士和26歲的航天部門總工程師,未見於紙面報端的牛人更是眾多,相比之下,雲深這點資歷也算不上什麼。而來到這裡之後,過去的所有學歷職位什麼都成了浮雲,雖然他腦子裡的知識還在,但那些建立在數次工業革命基礎上的知識體系只有在遙遠的未來才能真正發揮作用。就個體來說,他的生存能力很低,身體素質也不怎麼樣,至於法術和奧術這類不在常識內的力量,當然離他更為遙遠。要說有他現在有什麼地方可以稱道的,就是意志堅定,外加運氣實在很不錯而已。

用他那位社會達爾文主義者的友人的觀點來看,歷史總是因為特別出眾的天才和蠢材而改變,而社會的總體進步則是由精英推動的,佔據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只是天才和精英產生的土壤。普通人是社會需求的提供者和成果的分享者,站在分水嶺的一端,另一端的是創造者和控制者,無論社會如何進步,這種階級幾乎不可能消失。而對他一個在網上比現實活躍得多的死宅凡人來說,像雲深這種早早躋身精英階層卻無自覺的人生贏家,真不是一般的討厭。

「這句話就邏輯來說漏洞太多了。」人生贏家說,不知不覺地換回了母語,「只有意象的拼合而沒有具體的指向,這句話不可能有精確的釋義。而解釋權掌握在發佈者手中,只需要針對已發生的事實增刪補充條件,就能實現它的邏輯自洽……」

范天瀾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的形狀。雖然他年紀輕輕就面癱的臉上很少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不過日夜相處,言傳身教之下,雲深對這位已經成為自己半個學生的青年的情緒還是比較敏感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了下來。

「那麼就是這樣了。」范天瀾說,雖然除此之外,亞斯塔羅斯也已經知道雲深的來歷,風暴君主一貫的風評是恣意妄為,卻很少插手領地之外的事務,這封口傳的短信已經是非常難得而且怪異的了。黑髮黑眼的醒目外貌在遺族中就像湖泊中的一滴水,南山和黎洪也許同樣猜測過雲深的來歷和身份,但無論他們有過什麼猜想,在那個確定雲深在這個群體真實地位的夜晚中,南山帶頭向他誓約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他們的選擇。

雲深輕輕點頭,「不管別人有什麼說法,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是一樣的。」

已經開始的計劃,除非遇到不可抗力,否則就應該繼續下去。

小結會議結束後,雲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煉鐵熔爐上,材料準備了這麼長的時間,所有計劃中最核心的,也是黎洪為代表的遺族人最為期待的部分終於開始動工。其實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用自燒轉砌造了一個生鐵爐,能夠日產數百公斤生鐵,不過還要經過其他工序才會變成能夠投入應用的熟鐵,至於鋼材,那就先不要想了。金手開得再多,雲深也不能直接從那邊買個小高爐過來,就算真能買得到完整地送過來,對他和這些正在艱難積累建設經驗的人們來說也沒有多少好處。因此工程還是規規矩矩地(照雲深的標準)從初級階段開始。

從已經建成投入使用的磚窯出產的磚塊幾乎全部投入了鐵爐的建設。建材的耗費如此驚人,主要是因為熔煉爐和預熱室的牆壁相當厚,足足有70釐米,這方面的工程不必雲深費心,真正需要他動手的問題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坩堝,另一個就是爐內的耐火磚,兩者都必須能夠承受1600°以上的高溫,才能算是達到雲深的設計要求。眼下雲深能夠掌握的硅藻土可以做出硅磚,他們目前開採的鐵礦品位還算高,卻是酸性的硫鐵礦,要做的只能是鹼性爐,硅磚不能用——雖然要用也是可以,只是使用壽命比較短,出爐的鋼質也不太好。要麼是鋁礬土,最好的還是鎂磚。

從手上掌握的資源來看,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雲深估計他們也能找到白雲石來製作鎂磚,但眼下比較趕時間,他也只能用比較貴的辦法來得到合適的材料了。相比之下,坩堝就令人頭痛一些。有氧化鎂,粘土,熟石灰這些基本材料,並不等於他們就能把東西燒出來了。吳運鐸那樣的大家在造第一個坩堝的時候也經歷了數次失敗,還有人因此受傷,在目前只有雲深和黎洪算是一又四分之一個技術人員的情況下,更是困難重重。

但云深和那些在幾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建立起國家初步工業基礎的前輩們不同,他有外掛。

在現代儀器和技術理論的幫助下,雲深和他帶領的以遺族人為主的技術小組只是經過四次失敗,一次爆炸都沒有發生,就造出了適用的坩堝。現代坩堝勉強也能造,但云深認為這樣步子就邁得太快了——雖然就目前來說他已經非常躍進了。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裡,煉鐵的方式就是把煤炭或者木炭和揀選過的鐵礦一層覆一層地交疊起來,燒出鐵水鑄成生鐵塊,然後才鍛打加工。成品的好壞取決於鐵匠的手藝,一個技巧高明的鐵匠的受重視的程度不下於一位法師,這也是矮人族雖然佔據礦脈,卻很少有人敢於跟他們搶地盤的原因。

按照雲深提供的配比,技術小組的成員在燒結好的坩堝內把生鐵,熟鐵,造渣料生石灰和助溶劑螢石放好,接著架到爐內用鎂磚砌好的爐架上,送入煉好的焦炭。燃料點燃,風箱向爐內吹入空氣,燃燒後的廢氣進入由閥門控制進出氣的一號蓄熱室,經過兩個蓄熱室的蓄熱之後,廢氣用鼓風機抽出煙囪,經過預熱的空氣被鼓入爐膛。

熱浪滾滾湧出,人們本能地向後退去,范天瀾把雲深拉到身後,眯起眼睛盯著從熔煉爐內透出的白得刺眼的火光。

「融化了。」他說。

黎洪帶上墨鏡湊近了一點,從觀察孔內看進去,坩堝內黑色的生熟鐵已經變成了紅色,正像蠟燭或者豬油一樣,以看得見的速度融化。雲深準備了三副眼鏡,等聚在這裡的技術小組成員差不多全部看過,坩堝內的鐵也差不多融化完畢了,暗紅色的鐵水平平鋪展在坩堝表面。

接下來的工作是通過攪拌加快鐵水的脫碳反應,鋼釺破壞鐵水表面的平靜,下部的白色鐵水翻上來,令人難以直視,從中升起一縷縷淺藍色的火焰,鐵水沸騰的景像人們發出意味複雜的感嘆聲,黎洪感嘆道,「就像法術一樣啊……」

「只是加熱到一定程度自然產生的現象而已。」雲深回答。

攪拌帶起的不僅是沸騰的鐵水,還有成塊的爐渣。雲深讓人用特製的坩堝勺把表面的爐渣撈出來,然後倒進旁邊的水池。有人好奇地撈起來一塊黑色的鋼渣敲了敲,把它敲成了一堆碎末。

「爐渣的作用,就是帶走鐵水中的雜質。只有純淨的鐵和恰當比例的碳結合,才能稱之為鋼。」雲深說。

第二批造渣料加入了鐵水中,黎洪撈出一點鐵水,在陶制溝槽內澆出一段鐵條,然後雲深用鐵條在砂輪上摩擦出來的火花來判斷熔煉爐內鐵水的脫碳程度。

幾次造渣,幾次試件,在這間磚砌的小平房裡,被爐火烘烤的空氣熱得幾乎每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雲深還好一點,他離爐子比較遠,也無需動手,只是額上有些濕意,熱風微微拂動黑髮拂過范天瀾干潔的額頭,他站在雲深的身前,卻連一滴汗也沒出。

第一個坩堝終於出爐了。一百多斤的坩堝被幾把坩堝鉗夾出了爐子,房子裡的熱度再度上升。黎洪和同伴一起小心地把坩堝傾斜,將鋼水慢慢倒入已經塑好的硅藻土土槽中,為了防止空氣進入鋼坯,鋼水表面先鋪了一層生石灰,然後再鋪上木炭粉。

在等待鋼坯冷卻的過程中,黎洪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有些遲疑地看向雲深。

「術師,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雲深也遲疑了一下,「呃,打鐵的事,我不會。」

能聽到術師說出「不會」這兩個字還是第一次,但是看到在范天瀾襯托下術師那顯得更為清瘦的身體,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黎洪又看了一眼黑色的鋼坯,「術師,我是說……這樣就是鋼了……?」

「是的。」雲深說。

真的這樣就夠了?當初術師說要直接煉鋼之後,黎洪就吃了一驚。在這個世界上,鐵算是容易得到的,但一塊好鋼的出現並不比黃金容易。在遺族的礪金時代過去之後,能夠鍛打出一塊好鋼的鐵匠就變得極為稀少了,連矮人族都不會向外出口,獸人族那位鐵匠曾經跟黎洪說過,如果一位鐵匠能夠打出超過一個人頭重量的鋼,他就可以去帝都生活了。他倒是沒懷疑過術師能不能造出鋼來,只是他想像的過程應該是更複雜的,更艱苦的,更漫長的,更……總之不是這樣,燒一燒,攪一攪,倒出來,力氣都沒怎麼用,就這樣完了。

黎洪很想再跟術師確認一遍,不過終究按捺了下來。

兩個小時過去,5口坩堝都出爐了,第一口坩堝澆鑄的鋼坯也完全冷卻了下來。雲深因為還有其他工作而暫時離開了,剩下的人把鋼坯搬到另一間工房內。沒有能切割那塊鋼坯的東西,黎洪也舍不得直接用整塊的鋼坯拿來打造——如果真的是鋼的話。他拿起最後那塊試件,把它放在鐵砧上用力一敲,試件發出清澈的鳴音。

「……」

黎洪看著手下那塊黑色金屬,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它放入了爐火中。

數個小時之後,一把匕首被送到了雲深的面前。范天瀾拿起這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將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拋到空中,伸臂一揮。落地的石塊均勻分成了兩份,匕首的鋼刃也看不出絲毫損壞的痕跡。

「看起來還行。」雲深說。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6
臨時建築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在這個部族聯盟遷移到薩德原地的第十六天,也就是雲深說出某句斷言的第十五天夜晚,自北而下的寒潮終於席捲而至。

風聲持續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的清晨來到的時候,彤雲已經密佈了天空,乾冷的大風從土地的這一頭吹過那一頭,凜冽如刀。有經驗的老人裹著柔軟厚實的珊瑚絨袍子,對準備開始這一天的各種勞動的族人念叨著初雪恐怕就是這兩天了。

「這是當然的,術師不是已經說過了麼?」有人說。

雖然氣壓計的表現已經提前預告了冷空氣的來到,但天氣的變化居然和雲深當初的「預言」一致,連他本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私心來說,他是希望這場雪來得再遲一點的,初雪如約而至讓他在整個群體中的威信再度提高,不過這種效果他已經完全不需要了。

驟降至0-3°的氣溫對普通人來說是很難捱的,雲深從地球那邊調運過來的大批珊瑚絨布料經過塔山族婦女的裁剪,在短時間內完成的無袖短打作為工作服很受歡迎。不過當身邊環繞著毫不在意地把手臂和半個肩膀坦露在外的遺族男性,已經扛不住而穿上棉衣的雲深行走在各個工地間的時候,原本就引人注目的他變得醒目。察覺到人們關心的視線,在很多地方大而化之的雲深在最初的時候也感到有些窘迫,不過被看多了他也就習慣了,畢竟體質這類差距確實是技術也無法改變的。

同時進行的數個工程中,除了煉鐵熔爐的建設尤其受到雲深關注之外,集體宿舍的進展也很快。

土木工程在規劃的時候看起來是很複雜,一疊圖紙拿出來,能讓人看到眼睛疼。但只要分工明確,統籌恰當,即使是沒有學習過相關技能的普通人,也能通過合作達到很高的效率。而在有些單純人力難以應對的地方,機械可以取代工匠的作用。

因應現實的需要,雲深對伐木場的車床進行了幾次改良,在增加了許多零件之後,水力車床已經變得頗為複雜,也不再僅僅用於片開木材或者刨光板面這樣單純的工作。生鐵爐子完成了,原先的車床床身也從木板換成了鑄鐵,厚重的獸皮切割成塊後縫合成皮帶,經由木滾輪的傳動將木材流水般送向安裝了卡盤和多種刀具的車床,負責控制車床的人只要扳開開關,將高速轉動的刀具推到指定位置,就能將它們相當快速地加工成符合需求的板材。

流水線的效率是最熟練的木匠也無法達到的。堆積成山的板材沒有放在露天晾乾,經過簡單的尺寸驗收,它們都被送到了已經林立了150根立柱的集體宿舍工地上。粗壯的地梁和高大的立柱榫接起來,除了立柱基部的硬化,地梁部分都以半埋入地下的石料分段承托,100個遺族精壯男子只工作了一天,就把第一層的地梁結構安裝完畢。

立柱的地面高度有6.5米,為了安裝第二層的橫樑,現場臨時安裝了一座滑輪吊車,雖然看起來頗為簡陋,但云深設計的這架吊車不僅能把沉重的木樑吊上數米高的空中,還能應對需要,由人力推動來改變吊臂的方向。在砰砰砰的大鎚敲擊聲中,數百根來自地球的無縫鋼管也運至工地,在范天瀾的指揮下,人們用套件將這些兩頭刻有螺紋的鋼管連接起來,照著雲深的設計圖以一種相當複雜的結構固定在方格形狀的地樑上。

在那些麻煩的金屬管道鋪設完畢之後,另一批工人搬來還散發著新鮮木質香氣的板材,將它們一塊塊地鋪裝在嵌入柵欄狀木條的地樑上。

在材料供應充足的情況下,雖然1300多平米佔地面積的規模看起來頗為龐大,但本質還是工程板房的臨時集體宿舍建造速度是很快的。尤其是為了日後拆卸方便,板材沒有用釘子和木隼固定在地樑上,人們只需要把一塊塊的長方形木板在方格狀的底座上沿著下凹線排列好,然後用硅藻土填補空隙就算完成了,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技術要求的工作。但在120個人的合力勞作下,第一層只花了一天時間就完成了地板的鋪裝。

接著是牆板的安裝。上下相對的橫樑上早已開有凹槽,3米長度的牆板只要上下楔進去,推動它們拼合起來,外牆用兩兩相交的木條完成x形的穩固結構,然後用硅藻土塗抹厚厚的一層。內部的隔間結構也是同理,只是不需要塗抹土層而已。

為了完成這棟雲深眼中的簡易房,在降溫之前就結束了捕魚任務的塔克拉和從伐木場過來的韓德拼合成了一個工程大隊,兩位族長在首次合作中都表現出了與其地位相符的成人氣度(也許對塔克拉來說更重要的是有范天瀾這個總監工的彈壓)。從一開始的不知從何下手到後來的恍然大悟,總計600人的建設大隊花了6天時間,總算建成了這棟對大多數人來說堪稱豪華別墅的木製集體宿舍的上下兩層。雖然還有半層還未完成,屋頂所需的陶瓦也沒出窯,甚至刷上去的外牆硅藻土壁也沒有完全乾燥,不過要入住卻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初雪只下了一天半就結束了,薄薄的一層白雪早已在忙碌的人們腳下變成了冰冷的泥濘。踩著潮濕的地面,入骨的寒意從人們的腳底直傳而上,在雪化的時候,站久了手腳都會發痛,但正在空地上排隊的人們臉上卻是興奮到有些飄渺的表情。雖然這棟乳黃色外牆的建築是在所有人的眼前建造起來的,構成它的材料也是由無數人力準備完成的,但也許是被那種跟春季植物生長一樣迅猛的建成速度驚嚇到了,即使昨晚已經被各隊隊長和組長通知過了今天移居的事,大多數人還是有種身處夢境的恍惚感。

參加了小夜班學習的少年少女們拿著寫有數字的紙牌在集合起來的隊伍中跑來跑去,他們是領隊,負責把自己名下的隊伍在被唱名的時候帶到已經分配好的宿舍中。20天之前似乎也有類似的場景,那時候茫然地等待著術師安排的人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只不過過了20天,他們的生活居然會是眼下這種模樣。

作為傷員中恢復得最快的人之一,聞風在能自由活動之後就向南山要求加入勞動,不過他的工作是跟泥水打交道,把粘土通過一種基座變成一段段的粗大管子。這棟「集體宿舍」的建造工地就在他每天午休和收工的必經之路上,每次經過時,他都親眼見證著這棟建築的進展。見識到這種飛速進程已經讓人很難淡定,當他真正走進來,撫摸著光滑的木板牆壁,看著懸掛在各條走道上的宿舍結構示意圖,仰視著那些複雜的躍層結構和錯落分佈的巨大窗戶的時候,聞風再次由衷地對那位黑髮的術師感到了敬服。

用木板隔起來的單間宿舍其實不怎麼寬裕,除了有孩子的家庭可以居住在小房間裡之外,其他人多數還是要8到10個人分享一個較大的空間。但是跟大通鋪的帳篷比起來,這種類似一元公寓的空間已經算得上高大寬敞。只是內部結構實在複雜,從外牆來看只有兩層,但用木梯連接的躍層結構卻在6米的高度中做出了4層總計19個平面的樓層,不僅空間在視覺上顯得更為開闊高挑,密密麻麻的格子間也產生了一種不規則中的規則美感,採光當然更為便利。當然,這種結構也把撂下大話說要接手這個任務的塔克拉折磨得簡直要吐血。他能和韓德合作得如此默契,至少有一個原因是兩者在這個工程中受的苦都一樣,同為難友當然很容易產生共鳴。

如果不是范天瀾也在工地上,甚至有許多問題還是因他示範才能解決,塔克拉簡直要以為這是雲深給他的懲罰了。不過在整體框架完成之後,他還是很得意地說,「國王一定也沒住過這麼好的地方。」

非常難得的,這次幾乎所有人都贊同了他。在豪華程度上當然不能比擬,但只要有最基本的常識,就知道能設計而且指導他們完成這個工程的術師擁有的智慧多麼驚人,這才是遠勝於任何權勢和財富的珍寶。

因為要遷入真正意義上的新居,所以除了一些無法停工的地方,大多數人都得到了從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的假期,這段時間主要是讓人們在宿舍裡認路。把自己那些少得可憐私人物品放在木架床上之後,興奮的人們光是參觀整棟建築就花了一個下午,期間還發生了過度頑皮的孩子爬出簡易護欄而不慎從樓上跌落的事故,非常驚險地被恰好經過的塔克拉接了下來。不能容忍自己的心血被意外事故玷污的塔克拉對著興奮的人群好一陣噴,怒吼聲從南牆傳到了北牆,終於成功遏制了人們過度興奮的勢頭。

在這段難得的輕鬆時光裡,還在工作的那部分人製造出了另一種東西。

通過蓄熱室加溫,能夠達到1700°及以上高溫的熔煉爐除了鋼鐵之外,還能製造其他產品。雖然這個穿越者肯定要造玻璃這種橋段已經算是一種惡俗了,但當坩堝中融化的玻璃汁被倒入方形錫池中,在技術小組的眾人面前冷卻成大塊平板玻璃的時候,這個過程引起的震驚不亞於之前人們以為雲深把一百多公斤的純銀送進了熔池的時候。

表面光滑如鏡的平板玻璃被人用鉗子夾出錫池,很快就在室溫下冷卻了。一群人圍過去,小心翼翼地觸摸它和觀察它,為那種接近空氣的透明度和光滑平整到了極致的表面讚嘆不已。然後一個人回頭向淡定非常的雲深問道,「術師,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窗戶。」雲深說。

除了雲深本人和范天瀾神色如常,其他人都淡定不能了。

「只是用來做窗戶?」黎洪簡直不敢置信。

雲深沉吟了一下,「其實還有其他用處。不過眼下的純鹼還不夠,做個100塊,除了做窗戶也沒其他用途。」

雖然和塔克拉的理由不一樣,不過這些從各個隊伍中抽出來,學習能力和行動力都比較出眾的人也有了吐血的心情。浮法玻璃是可以量產的,工序也很簡單,但這種人工製造的類水晶產物只是用於安裝窗戶什麼的,令人很難不產生給人暴殄天物的痛心感。

為了安慰技術小組的青年們受到傷害的心靈,雲深隨後指導他們用熟鐵製造了幾種玻璃模鑄,讓他們吹出了一批玻璃器皿。看他們對待這些器皿小心翼翼的態度和難以掩飾的喜愛之情,雲深也只能微笑了。

「可以把這些賣給獸人。」范天瀾說。

「要延長土地租期的話,只有這些的份量可能還是不夠。」雲深說。離開吹玻璃吹得面紅耳赤的人們,他和范天瀾踏入隔壁的工房。

工房裡看守爐火的青年受驚一樣地站直了身體,用稱得上閃閃發亮的眼睛看過來,「術師,您有什麼需要的嗎?」

「……請幫我拿一把劍過來吧。」雲深笑了笑,也只有他身邊的青年能夠看出他表情中的無奈意味。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7
埋胸寵愛什麼的福利都是自己去拿才有的

除了煉鐵熔爐所需的,晾曬在磚場上的8萬塊磚坯也陸陸續續投入了磚窯,分孔鍛燒之後,成品的廢率不到百分之五。這些磚塊被送往其他工地建造各種用途的建築,除了正在出產的陶窯,石灰和粘土也按照配比送進了某座小型立窯中——當然不是真的立窯,他們還遠遠沒達到那個條件,不過考慮到日後的需要,雲深還是打算嘗試一下低標號水泥的製造,三合土也能用,終究不如水泥快捷。

溫室大棚的建造已經接近終結,在它們和那棟醒目的集體宿舍間的寬闊土地上,水渠和三合土地基形成的筆直線條各自縱橫,互不干擾。比集體宿舍建造的時候跨度更大,間隔更遠的立柱矗立在初冬的短暫日光下,應對腳下的複雜如同某種法陣的水道網絡,用途令人遐思。

關於這塊土地的工程目標,在僅限團長參與的短會中,雲深向他們作過大概的說明,不過引起的後果是雲深沒有預料到的。不僅黎洪和南山,連不知為何忽然打算學習范天瀾面癱的塔克拉都聽得目瞪口呆,塔山和多羅羅的族長更是連嘴都合不上,從未遭遇過這種狀況的雲深也只好把計劃書先收起來。畢竟眼下的原料還未準備妥當,新項目的開展也沒到需要立即進行的程度,雲深就默許那塊土地的建設規劃繼續神秘下去了。

對此雲深感到很莫名,那不過是跟之前一樣性質的工程而已,為何人們的反應這麼大?

初雪過後又是晴朗的天氣。明亮的陽光照射下來,澄明的空氣卻寒冷依舊,在建設工作沒那麼緊張之後,貪戀宿舍的溫暖而偷偷跑回來的人也出現了,不過托兒所就開在入口的大廳裡,要避開照顧幼兒的女人和老人的視線躲進去幾乎是不可能的,第一個抱有僥倖心理的傢伙被人從早嘲笑到晚,羞恥得簡直要一頭紮進湖裡去。

宿舍的面積很大,總體結構複雜,起到承托作用的還是那些粗壯的樑柱,只有一層木板加上土層的牆壁本身薄得可以,除了擋擋風之外,本身是沒有多少保溫效果的。但在人們入住的第二天,連接煉鐵熔爐和集體宿舍的配套設備也開始作用了。通過水力驅動運轉的鼓風機把磚窯和煉鐵熔爐蓄熱室下部出氣口中的廢氣抽了出來,經過合金網面的濾塵設備後,這些溫度依舊超過400°的廢氣通過管道傳到一座小鍋爐底下,將鍋爐中的水燒沸後蒸騰出大量高溫水蒸氣。然後這些水蒸氣循著無縫鋼管從木柵暖氣片中流出,20多個暖氣出口將集體宿舍內的室溫時刻維持在13°以,跟室外基本維持在7°以下的氣溫來說,也算得上溫暖了。

對雲深來說這個溫度還是不太夠的,但對不要說見識這種暖氣系統,連類似概念都從沒產生過的其他人來說,這簡直是神一樣的設計。

為了逃避人們最近看他像看神明降臨一樣的目光也是一個原因,雲深最近這段時間都待在工房裡。

安靜的工房裡,十數把長短不一的鋼劍擺放在雲深面前。雖然打造技術還有些粗糙,但劍本身的品質相當高,如果一個戰士職業的人站在這裡,眼睛絕對捨不得從這種豪華陣容上移開。

拿起一柄長劍,作為他助手的范天瀾將之固定在鑄鐵砧板中,然後將劍尖向一側扳下去。

銀色的劍身受到施力,漸漸彎成了一個弧度。雲深垂下視線開始記錄數據,和他平靜的態度成鮮明對比的是,工房裡的其他人都一臉的緊張和不忍。

劍尖繼續向下彎去,弧度加深,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劍身,不僅視線不敢稍移,連耳朵都恨不得豎直起來。隨著劍身越發彎曲,黎洪的呼吸也愈發清淺,最後根本就連呼吸都不敢了。倒是真正動手的那個人手下穩得很,他逐步加力,劍身勻速下彎,從弓形向更大的弧形發展,漸漸接近極限。

啪。

緊盯著這個過程的其他人露出不知該說是痛苦還是解脫的表情,從術師開始試驗,他們就知道無論過程長短,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只是等待的過程總是難熬。即使術師說為了得到更好的結果,實驗中的消耗是必須的,人們現在也還是不太能適應這種只能用奢侈來形容的試驗。畢竟這些堅硬而鋒利的長劍,在不久之前還是他們連見都沒什麼機會見到的好東西,說是為了驗證碳鋼配比,造出真正的好劍,但每折斷一把,就讓人疼得心裡一跳。

「中碳鋼。」

在范天瀾折斷第十把長劍之後,雲深終於做出了結論。

黎洪從簡直不願看那些被生生折斷的廢劍,到已經在考慮如何把那些斷劍進行再加工,這個過程中他的心路歷程實在難以言表,不過雲深並不是作出這個結論就夠了。

「用滲碳的方法調質看看,」雲深說,「品質應該還能增進一步。」

所幸接下來的實驗不需要再毀壞這些武器,經過初步加工的劍坯用碳酸鈣加木炭粉末填滿長形的泥匣子,放進爐火裡燒過之後就完成了滲碳處理。接下來是由黎洪手執小鎚,慢慢把劍身打造成型,開刃,淬火,拋光這個步驟暫時省略,新造的長劍再度遞到了試劍人手中。

范天瀾揮了揮這把長劍,「很輕。」

雲深點點頭,轉頭看了看,然後伸手指向工房裡的一根熟鐵,「用這個試試看。」

別人已經無語了。

工房並不是很大,站進來近十個人之後,空間已經算得上狹窄了。但范天瀾對此沒有什麼顧忌,人們只看到他的肩膀輕輕一動,手腕轉動,一道銀光如電閃過,被豎立起來的熟鐵鐵條頂端就出現了一個光滑的斜面,被削去的鐵片落到地上,由洛江撿了起來。

用拇指緩緩抹過劍刃,范天瀾凝神看著這把劍,然後開始又一次的韌性實驗。雲深從書中抬起頭來,看著劍刃彎曲,弧度勝於剛才的任何一把。在它達到極限之前,雲深開口了。

「這樣就可以了。」

平心而論,雲深還是覺得長刀更適用於實戰,不過他從天瀾那裡得知,刀在中洲似乎是不太入流的武器,而且這些畢竟是外銷品,先用中庸模式打開局面也無妨。

黎洪總算鬆了一口長氣,終於啊。將手中的書合上,雲深站起來,對周圍一圈的青年人問道,「還有誰想試試看的嗎?」

答案是當然的。不過其他人沒有范天瀾這樣的自信,所以他們走到了工房外去試劍,試劍的對象也不是鐵,換成了木樁之類的物件。

就像試用黎洪用第一塊鋼打出來的匕首時那樣,短匕對剛度的要求比韌性高,也確實非常堅硬鋒利,但武器的效果還是看使用者,能用它揮手斷石的只有范天瀾。實際上,雲深是最近才發現,他似乎有些錯估了身邊這位青年的武力值。即使是與同族對比,他的力量也幾乎是壓倒性的強大。差別產生的原因連本人都無法解釋,只知道他天生就是如此,就像他那雙黑金雙色的異瞳。

同時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和相應技巧的人才絕對是少數,隨著范天瀾的成長,能夠擔當他對手的人越來越少。而就往日戰績來看,他和雲深初次見面應該還不至於那麼淒慘才對。

「因為中毒。」對雲深無心提出的問題,范天瀾是這麼回答的。

雲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驚訝地看著神色平淡的青年。

「什麼時候……?」

「回到部族之前,」范天瀾說,然後停頓一下,「我落進了陷阱,委託人一開始就想殺了我。」

雲深沉默了一會兒,雖然詳細的過程天瀾沒有說,但當初的情形該是如何凶險,才會讓他在回到部族之後還要受餘毒所制?

「……我一直沒發現,很抱歉。」雲深低聲說,他和范天瀾認識的時間還不夠兩個月,這位青年一直在許多地方對他幫助良多,因為朝夕相處,雲深也以為自己對他是比較瞭解的,卻直到現在才從本人口中直到他中毒的事,「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餘毒還有影響嗎?」

「你救了我之後,就慢慢好了。」范天瀾說,也許是那時候他的血流得太多,那些烈毒也隨之排了出去,靠著比野獸更頑強的生命力,他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力量,「在20天之前,我的力量已經全部恢復了。」

「這樣就好。」雲深鬆了一口氣,在一邊的水槽中洗去手上的試劑,然後用毛巾把水分擦乾。暫時無事可做的范天瀾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移動,直到雲深走到面前。

即使相比遺族的少女都顯得柔軟的手抬起來,在他髮質粗糙的頭上輕輕摸了一下。比他稍矮一些,面孔線條柔和得看不出年齡的黑髮青年用一種令人心弦顫動的溫柔表情注視著他,「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范天瀾怔了怔。那隻手只是摸了一下他的頭髮,他連指尖的重量都沒感受到,那人就把手收了回去。

連思考都不用,他的身體自發動了起來,能夠捏碎石塊的雙手放在對方有些單薄的肩膀上,范天瀾把人向後推了一下,附近就有一把椅子,雲深退了退,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了。

「……?」回應他這些粗魯動作的表情是迷惑的,卻也只是迷惑而已,已經如此接近了,這個人還是對他沒有任何防備。

范天瀾單膝跪了下去。雲深看著他的視線也從仰視變成了俯視,范天瀾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就像最純粹的寶石一樣的黑色雙眼中還是對他這些行為的不明所以,靜靜看了一會兒,范天瀾把手伸到雲深的腰後,用可以說是輕柔的力量把他往前帶了一點,然後把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

——這,好像是在撒嬌吧?

雲深在稍一愣神之後,微微笑了起來。天瀾一直都表現得很成熟,他的力量和資歷讓他表現得完全是一個成年人。即使是當初把他從那個血腥河谷中救起來的時候,哪怕在睡眠中,雲深也沒見過他有一點示弱的樣子,現在這種模樣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男人應該有男人的樣子,比如說要堅強從容什麼的。但云深並不認為偶爾的示弱有什麼不對,再怎麼強悍,天瀾也只是一個少小就不得不遠離家鄉,在殘酷的爭鬥中成長迅速,也受到了許多傷害的還不夠20歲的青年。在地球上,他這種年齡還大可以理直氣壯自稱為男孩,是還能夠被家庭和社會寵愛的年紀。雲深微微一動,伸手撫上眼下粗硬的黑色頭髮,從初次相遇至今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個月,天瀾原本的半長發已經差不多算是長發了,倒是他自己的沒怎麼長。順著觸感有些粗糙的長發撫摸下去,雲深輕輕擁住青年寬闊的臂膀,代他那些沒有見過的親人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此時在鐵礦礦場邊緣立起來的瞭望台上,今天早上輪到值守任務的貝及把望遠鏡放下來,轉身飛快地爬下瞭望台。

「不好了!那些狼人又來了!」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7
來者是客

正蹲在宿舍的最頂層上,給搭建雞舍的大人打下手的風岸轉過頭,在這個高度,他可以看見那支正從西側向著這邊行來的隊伍,在一堆黑灰色的皮毛中,某位騎士跟他那位獸親的銀色毛髮十分顯眼。

移民至此地的第一個月,以遺族為首的移民聯盟來了第一批客人。

「毛茸茸他們來了?」把礙事的額發削去,散發也用繩子綁到腦後,終於把面孔完全露出來的塔克拉放下手裡的木條,站了起來。正好他做木工也做得有點膩味了,跟集體宿舍這種令人心力交瘁的大工程相比,不過是把木條用釘子拼湊起來的雞舍真是弱爆了,站在寬闊的頂層露台邊緣,他眯起眼看著那支速度緩慢的隊伍,「哈,這次看起來帶的東西還真不少啊。」

    伯斯這次確實帶來了不少東西。一個月前回到部落的時候,他就把從新移民手中得到的禮物送到了族長和長老們的面前。這些新奇的小玩意確實讓領袖們很感興趣,但對應該如何應對那位不肯露面的術師,不僅長老們,連得知此事的千夫長和百夫長們的意見都無法統一。

人類的力量天賦者是很討厭的存在,對領地意識很強的獸人族來說,無論是法師奧術師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師,那些高傲易怒,貪婪又無恥的傢伙只是麻煩的同義詞。例外?偶爾是有的,不過誰會因為十年也未必發生一次的奇蹟放下戒心?

不過部落的薩滿請神之後卜得的預像是沒有問題,這次的力量天賦者也確實有些很不一樣的地方。無聊對方不知是抱著什麼目的隨著新移民來到他們的土地上,放著不管不可能,血契中有一條是允許他們適當增加人口,狡辯起來的話,只要那位所謂術師還在遺族之中,獸人也不能把人直接趕走。最近部落又發生了一些事,這樣拖延下來,這個問題變得讓人越來越煩心,最終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藥師開了口,正在心煩不已的族長終於把事情定了下來。

最終的決定是撒謝爾部落向移民部落派出一支交涉隊伍。還是由伯斯帶領他的部下全程護持,將藥師和一位部族長老兩位代表護送到移民的住地上。顧及到移民眼下面對的困難,撒謝爾部落對他們和那位術師釋放了最大的善意,隊伍額外攜帶了40頭牲畜和200捧苦鹽作為禮物。因為部落正處於某個麻煩關頭,抽不出更多精力跟那位未見其面的所謂術師周旋——其實獸人們根本沒有周旋這種概念,如果不是藥師的建言,正在抓狂中的撒謝爾族長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魯莽的舉動,他引以為豪的黑色毛皮已經斑禿得淒慘無比,不想出門的他對任何給他增加更多壓力的事物都無比憎恨。

伯斯對這次任務也算是樂見其成,問題是他帶回去的,求解真相的過程自然也必須有他的參與。至今他對那位術師的感覺還是迷霧一樣,不過不管那位所謂術師,這些移民經過這段時間到底把他們自己安置得如何了,伯斯也是很有興趣的。遺族無疑是這群移民的首領,他們那兩個地位相當的族長給他的印象頗為深刻,還有那個不愛說話卻很強的黑髮青年,有這樣的人在,他們至少已經定居下來了吧?

天氣正在變得越來越冷,不過這點溫度對狼人來說還算不上什麼,因為隊伍的負重較多,雖然路途順利,不過他們還是花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才來到移民的租借地。然後在進入薩德原地之前,他們發現了道路的存在。這不是踩踏形成的路徑,是經過人力修整才能產生的平坦路面,沒有草根和樹枝的土面上,連小石塊也被清理到了路邊,寬度足夠兩匹角馬並排前行的道路蜿蜒前行,給來客指示了最為便利的方向。

伯斯感到驚訝。他還記得他和同伴們剛剛帶領那批移民來到的時候,這裡還是沒有經過任何開發的野地。路面上有人的足跡和一些非常長的轍痕,有點像是車輪的痕跡,卻比正常的車痕要窄很多。這條路的一端無疑是通向移民住地的,而另一端,伯斯轉頭向北,看向隱沒入灌木和荊棘叢中的另一端。

不僅是伯斯,上次來過的同伴也感到有些奇怪,因為修一條路是需要花費不少人力物力的,就常識來說,那些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移民們無論如何應對新生活,修路都不應該是他們的優先選擇。不過藥師和長老都沒有說什麼,伯斯也不會多言,而移民住地就在眼前,解答自然就在其中。

狼人騎士的隊伍沿著平坦的道路繼續前行,只要登上前面那座坡度非常緩和的山丘,薩德原地可以說是就在眼下了。第一個帶著獸親走上前的狼人騎士站在山丘頂端,不知為何就在那兒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伯斯蹙眉,他帶隊一貫嚴格,部下如此失態的情形十分少見,他剛想開口,就看到白髮的藥師也驅趕著坐騎走了上去。

小盆地特有的平坦地貌清晰地展現在來者面前。

伯斯慢慢睜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還未找到合適的詞句,白髮的藥師輕嘆一聲。

「真是驚人啊。」

沒有見過一個月之前的薩德原地是什麼模樣的藥師都會如此感嘆,更不必說親眼見過的狼人騎士受到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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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草長的蠻荒景色可以說完全不復原貌,如果只是如此還不至於令人如何吃驚,湖邊那塊土地是他們在一個月之內開闢出來的吧?不要說只有五千人左右的移民部落,連包括奴隸在內有上萬人口的撒謝爾部落也能夠輕鬆地容納,這種規模,或者說這種開闢速度實在超出想像。更重要的是凸顯在那片土地上的,在冬季日光下反光的白色弧面建築是怎麼建起來的?看起來似乎是帳篷,但體積如此龐大的帳篷製作和搭建都是很有難度的,移民有沒有這個技巧先不說,他們的材料從哪裡來的?

伯斯能想到的只有那位聲音溫和,實際狡猾而倨傲的術師。

顯眼的不是只有那六座白色帳篷而已,隔著一塊有奇異紋路的土地,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一座規模更為驚人,擁有乳黃外牆的方形建築,在它的背後,還有一些小的,用途更加不明確的……房子?

「他們真的只來了一個月?」莫里斯長老終於開口了,聲音驚疑不定。

「大概是遠東來的力量天賦者確實不太一樣吧。如果沒有他的協助,就常理來說,移民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藥師淡淡地說。

「……」伯斯覺得這似乎不是「不太一樣」這種程度而已。

莫里斯長老不能像藥師那麼淡定,「他的力量一定很強大!」

「那麼莫里斯,你畏懼了嗎?」藥師問道。

這個問題對撒謝爾部落的人來說簡直是羞辱,藥師的話音還未落下,莫里斯長老就斬釘截鐵地回答道:「絕不可能!」

「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吧,」藥師說,「那位術師想要什麼,還是要讓他本人來告訴我們——如果他願意跟我們見面的話。」

身邊的同伴都在嘀嘀咕咕,伯斯利眼橫掃過去,一個個都立刻繃緊身體,收聲斂氣。伯斯看了一眼姿態安逸地坐在角馬上的藥師,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景象,平淡的面孔上看不出他的絲毫想法。

上次與術師對話的時候,對方說一介百夫長還沒有資格讓他出面,所以這次族長派來了莫里斯長老,藥師卻是自己要求過來的,名義上藥師在部落中的地位並不太高,但是對部落來說,他恐怕是僅次於族長的重要人物。族長很不放心讓藥師出這樣的遠門,不過藥師自有他說服那頭黑狼的方法——很多人猜測是藥師承諾了幫他治療斑禿。就眼下來看,藥師的決定是正確的,跟還有些浮躁的莫里斯長老相比,即使面對獸化的族長也能面不改色的藥師顯然更能鎮住場面。

不久之後,這支狼人隊伍就看到了站在路口等待著他們的黑髮遺族,為首的男人就是遺族的另一位首領,名為黎洪的中年男人。

「歡迎各位來到我們部落的住地。撒謝爾的勇士們還是一樣地強壯,莫里斯長老好久不見了,上次為您帶去的小跳鹿味道如何?」黎洪笑著走過來,然後轉過視線,注視著角馬上的白髮男人,「連藥師也一併來到了,對我們來說真是莫大的驚喜。」

「確實好久不見了,黎洪首領。」藥師從角馬上下來,平靜地說道,「您的熱情還是一樣令人難以消受。」

「我們不是來客套的,」莫里斯說,看了看左近那些巨大的白色帳篷後,他說道,「我想見你們那位術師。」

「莫里斯一向性格直爽。」白髮的藥師說,「不過我們的目的確實就是這個,順便說,這些都是禮物。」

狼人騎士把掛著鹽袋的牲畜成群趕到了路邊,黎洪身後的遺族人只看了那些羊和牛一眼就轉回了目光,伯斯看著他們幾乎算是毫不動容的神情,眉毛動了動。

黎洪大笑起來,「這可真是豐厚的禮物,我們正需要這些呢!」稍一停頓後,他繼續笑道,「術師大人也同樣歡迎各位的到訪啊。」

「我們現在能見他嗎?」藥師問道。

「當然,那位大人正在等候諸位。」

牲畜被遺族人牽去安置,伯斯和藥師一行人跟黎洪一起沿著平整寬闊的道路前進。越是接近,伯斯越是感到這塊土地上發生的劇烈變化,他對薩德原地的原貌沒有什麼記憶,他只是知道無論被他們留在身後的白色帳篷,正在經過的木柱林立溝坎繁多的土地,還是就在眼前的巨大建築,都不是「正常」該出現的東西。

在那棟只能用龐大來形容的方形建築前,黎洪停下了腳步,「請撒謝爾的勇士先進去休息。」

走到了正面,從開放的大門中見到了這棟建築內部景觀的狼人騎士們紛紛瞪大了眼睛,只有藥師和伯斯立即反應了過來。

「那位術師不在這裡?」

「術師大人在他工作的地方。請莫里斯長老和藥師跟我一起過去,當然,伯斯百夫長也可以同行。」黎洪說。

這個要求讓伯斯有些躊躇,但藥師和莫里斯長老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再度分流之後,黎洪把三位的撒謝爾部落的客人帶到了那位術師所在之處。

黎洪推開看似無物的大門,溫暖的空氣瞬間湧了出來。房子裡燒著爐火,但伯斯首先見到的,卻是在房間的一側,擺放在木架上的十數把閃閃發亮的長劍。飛快地把視線從那個方向轉開,在房間的另一端,伯斯看到了一個年輕的黑髮男子,目光對上的瞬間,伯斯暗暗繃緊了身體——對方身上有種氣息令他感到非常忌憚。接下來伯斯才看到在這個年輕男人的身邊的那個人。

剛剛收起膝上的厚重書本的黑髮青年抬起眼,他並未從木椅上起身,只是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難得的訪客們,請坐吧。」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8
親民路線是沒有市場的!要邪魅!要狂狷!要傲嬌!

「天瀾,給客人泡茶。」

高個子的青年默默點頭,接著走向爐火邊的陶土小爐子,將放在上面的水壺拿了下來。

滾燙的開水凝成一線注入白色的骨瓷茶具,細小的茶葉翻滾著,在熱水中舒張顏色柔和的葉片,春水般的綠意在輕薄的茶具中散開,幽雅馥郁的香氣像春風一樣,浸潤了工房乾燥的空氣。黑髮的術師表情平淡地對神色各異的客人示意,「請。」

最初的驚訝很快就過去了,拿出氣魄首先坐下的是莫里斯長老,藥師沉吟一會兒,也在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落座,最後一個是伯斯百夫長,遲疑了一下,他也很不習慣地坐到了最靠裡的椅子上。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實際完全沒想過自己也要坐著聽人對答的他彆扭得整個後背都在發癢。

盛在花色淡雅的瓷杯中,依舊滾熱的茶水送到了幾位來客面前。藥師剛把杯子捧到手裡,就聽到莫里斯長老那邊「噗」的一聲,性急的銀灰毛髮的中年狼人被燙到了舌頭。

伯斯一驚,差點以為出事的他好險沒把手裡的杯子馬上丟出去,雖說外觀如此精緻美麗的東西他不僅不敢扔,連拿都要小心翼翼。

「這是什麼東西!」噴了一地茶水的莫里斯長老漲紅了臉嚷道,如果不是杯子全身上下都醒目無比地表現著「我很貴」,他差點連杯子都要丟出去。

術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倒是白發的藥師開口了,「莫里斯,你剛才噴出去的那一口,在帝都值20個奴隸。」

「!!」莫里斯長老瞪大了眼睛。

「不對,我估價錯了。」藥師微微蹙眉,隨即改口道,「100個奴隸也未必能換來一杯這種飲料。『茶葉』是一般的法師也未必有這個資格享有的奢侈品……更不必說用來招待客人。」

術師看了一眼神色鎮定的藥師,嘴角略略勾起,「消遣用的飲品而已,價格高貴不過只是因為數量稀少。」

「對力量天賦者來說,似乎不僅僅如此。」

「哦。」術師不甚在意地說,「也許是這樣吧。」

伯斯再看了一眼手中清雅香氣的茶水,終於相信了這位年輕得超出預料的黑髮男子就是那位術師。其實年齡未必是問題,關鍵在於這個人是黑髮的——在遺族中見到一個黑髮的人,很難讓人立即接受這就是那個神秘的「術師」。至少從這個人對奢侈品毫不在意的態度遺族人是裝不出來的,價值200個奴隸的昂貴飲料,那人倒是姿態優雅漫不經心地啜飲著,伯斯自己卻開不了口喝下去。

莫里斯長老的臉上出現了糾結的表情,他是很典型的那種狼人,強壯粗魯,性格乾脆。作為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他本來應該表現得更為強勢和直接,卻因為被移民們製造的奇觀引開了注意力,跟內斂的藥師和恪守職責的伯斯不同,他是被藥師提醒之後才把視線從一片寒光的武器架上轉開,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超出完全超出預計的對手。

所幸接下來的交涉不需要這位不夠狡猾的長老硬撐,藥師就和那位極其富有的術師交談了下去。

「撒謝爾部落的事,這段時間我也從下僕那兒瞭解了不少。」黑髮術師說,「和傳聞的不太一樣,獸人的勇士們待客似乎不太熱情。」

「因為部落被一些瑣事困擾,未能及時回應閣下的善意,真是十分抱歉。請您務必理解,撒謝爾部落是絕對無意與一位強大的力量天賦者作對的。」

莫里斯長老臉上的肌肉動了動。藥師在撒謝爾部落已有十年,這個即使面對帝都皇族都不改淡漠的男人居然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力量天賦者如此客氣?

黑髮術師微微一笑,「你就是撒謝爾部落的藥師?」

「是的。」

「聽說你是個有點意思的人。」黑髮術師修長的手指在椅子圓滑的扶手上敲了一下,「你……」

「藥師只屬於撒謝爾部落!」莫里斯長老低聲說道。

術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漆黑的雙眼依舊只看著藥師,「你叫什麼名字。」

「吾本名懷恩‧比西斯。」白髮藥師紅色的瞳孔倒映著房間對面的火光,對上黑髮術師彷彿洞徹人心的視線,平穩地回答道,「與同伴莫里斯‧高崗,伯斯‧寒夜與27位比斯騎士代表撒謝爾部落來訪,請問來自遠方的力量天賦者居留此地,是否需要我們為您提供一些便利。」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黑髮術師手肘支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輕笑了一聲。「何必那麼麻煩,直接問我在這裡想幹嘛不就行了?」

「對您這樣的大人,我們不敢失禮。」藥師輕聲回道。

「還以為來到遠西會不太一樣,結果那些膩味的東西還是差不多嘛。」黑髮術師側了側頭,臉上那個諷刺的笑容淡了下去,「好吧,我到這種貧瘠的地方來,確實是有某種目的,為此我可能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不過我對獸人部落沒什麼興趣,你們擁有的那些東西,也不太符合我的趣味。」

那麼你的目的是什麼?伯斯心中仍有疑慮,不過黑髮術師的態度已經足夠明顯,除了藥師之外的其他人是沒有資格跟他對話的。

莫里斯長老可沒有那麼敏銳的神經去權衡利弊,他只知道自己被那個黑髮的力量天賦者完全無視了,「那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莫里斯!」藥師的警告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術師的視線終於再度落到了莫里斯長老身上,那雙深夜一般的眼睛波瀾不興,然後他神色平淡地開口喚了一聲,「天瀾,清場。」

「是。」被叫到名字的高大青年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莫里斯長老臉色一變,猛然起身,名為天瀾的高大青年已經來到面前伸手向他抓來,已經年過四十卻依舊身體強健的莫里斯立即揮拳,遺族青年向右錯開一步,沉肘上頂撞在莫里斯的關節上,挾帶風聲的一拳瞬間疲弱無力,青年隨即轉向一肘擊中他門戶大開的腋下,莫里斯悶哼一聲,青年略略收勢,接著伸手一記手刀砍在他的腦後,莫里斯幾乎是立刻軟倒了下去。

此時伯斯剛踏出他的第一步,看著瞬間結束的一切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藥師也站了起來,對他低喝,「寒夜別動!」

帶領他們來到這裡之後就默默站在牆角的黎洪這時候走了過來,一臉無奈地從青年手中接過狼人長老沉重的身體,「我明明已經提醒過了……失禮了,大人,我現在就把他帶走。」

只用了一隻手就擊倒狼人長老的青年一聲不吭地退回了他的位置。伯斯也不得不在藥師的催促下回到他的座位上。初見之時伯斯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個人很強——在面對洛江這樣的遺族強者時,伯斯既讚嘆著對方的強大,更想有朝一日與對方徹底地較量,但面對這位年紀看起來跟洛江差不多的青年的時候,他在好武的熱血燃燒之前,就被本能感到的危險壓制了下去。雖然那人的出手很有分寸,但他的技巧在本質上,是純粹的殺人技法。

「抱歉,這個孩子性格比較直接,所以做事有點粗暴。」黑髮術師微笑道,「不過麼,雜音太多確實幹擾人說話的興致。」

「……是我的同伴先冒犯了您,應該是我請求您務必不要介懷他的魯莽。」藥師勉強維持平靜地回道,「您的這位侍從真是出色,他一直跟隨在您身邊嗎?」

「他是我在來路上撿到的,非常有趣而且有用。」黑髮術師說,「當然,我也不至於為了這麼一點小事惱火,那實在很沒有格調。」

「……」好像看不順眼就打昏了丟出去很有格調一樣,藥師和伯斯唯有沉默。

「那麼,我就坦白地說吧,以免你們整天在被害妄想中提心吊膽。」黑髮術師靠到椅背上,帶著一點慵懶的味道,「我打算在這裡暫時隱居,研究一些有趣的東西,這就是我的目的。作為遺族的庇護者,他們與撒謝爾部落簽下的血契,我也會出於義務而遵守,只是需要在細節部分——我需要跟你們再商榷一下。」

「血契的主約一旦立下就不能更改了,」藥師謹慎地說,「如果您有更多的要求,我們可以另起一章……」

黑髮術師抬了抬眼,「你只要把話帶給能做決定的人就可以了。」

藥師跟伯斯交換了視線,沉默一會兒之後,藥師回答道,「我一定會將您的意思準確地傳達回去。」

黑髮術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膝上輕輕抬手,向兩位客人的身後做了個手勢。他身邊的青年越過拘謹的客人走到武器架前,從中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

「銀色毛髮的騎士,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黑髮術師淡淡地說。

這是zhuangbility終於結束的分割線

雖然人已經都打發出去了,不過雲深還是坐著沒動,手指習慣性地輕敲著扶手,他在思考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

也許他的書單上應該加上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

這個世界是沒有平等觀念的,所以姿態是必須做足的,即使非常違和,雲深還是盡力在撒謝爾部落的使者來到之前的短暫時間中記下了角色要點。所幸的是觀眾這次也很合作,最重要的是,雲深的高壓推銷結果看起來很不錯。

撒謝爾部落還帶來了禮物,牲畜雖然不錯,不過鹽才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海鹽的那點小問題完全算不上問題。在此之前,先建立遺族跟撒謝爾部落的物資交換比例,還有方式……

手上的動作停頓了,雲深抬起頭,看向從敞開的門口走進來的黎洪,還有撒謝爾的白髮藥師。

「術師。」黎洪神情嚴肅地叫道。

「什麼事?」沒有提示,不太明白自己現在該擺出什麼姿態的雲深只能面癱地問。

「雲深大人。」白髮紅眼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對他深深施以一禮,「非常感激您將吾族從決死之境救出生天。」

「……」雲深想有個人給他解釋一下,他是會通用語了,但僅限於口語,而不是這種他連語法都沒搞清楚的古語。不過對方說的下一句話他卻聽懂了。

「吾名平陽。曾為嶺西遺族第9代祭師。」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9
小深深的小野心

「……南山族長和黎洪首領曾經向我提及,在狼人部落中有一位連接遺族和撒謝爾部落的聯絡人,」雲深一開始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原來如此。」

如果不是有人在其中牽線,僅僅靠每年那麼幾次交易的交情,遺族未必能一遇到困境就能在一週之內確定未來的方向,畢竟從原本的領地到這片地區,他們在路上就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這是離開了部族的我極少數能為族親們做的。」本名平陽的白髮男人神色由衷地回答,「部族遭逢大難,吾身處他鄉,雖有心而無力,卻不知上天終究垂憐吾族,蒙大人不棄遺族的惡名,多方幫扶,使吾等族民享此安樂。」

雲深看了黎洪一眼,黎洪咳了一聲,「平陽先生在前往狼人部落之前,是我們族中百年以來對典籍精研最深的祭師。」

「抱歉,我聽不懂。」雲深有點尷尬地說,「方便的話,還是請平陽先生你用通用語跟我交談吧。」

前祭師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可我聽郁金那孩子說,大人您手握無數我族獨有文字的典籍收藏……」

「是的,只是因為時間和空間的隔絕,我們使用的語言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難道用古語是禮節的一種?雲深想了想,看著對面那位前祭師淺紅色的雙眼,用自己的語言說了一句話,「比如說……『物非人亦非』。」

平陽怔了怔,卻沒有受到打擊的意思,「大人,您剛才那句話難道……也是遺族的語言?」

雲深思忖了一下,「本源應該是一樣的。」

平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若是這樣,請容許我向您——」只開了個頭,這位外表看起來稍顯纖細的白髮男子又忽然住口,收住了因為這麼多年還未被生活所消磨的祭師的本能而產生的衝動。

雲深又看了黎洪一眼,後者調開視線,輕聲解釋道,「術師,他現在已經是撒謝爾的懷恩‧比西斯,而非遺族的平陽。」

平陽苦笑一下,「狼人對背叛之事尤為反感,在撒謝爾部落中生活了18年,我受到他們的良多關照,雖然對我族之心沒有改變,卻自知不能太過曁越。況且撒謝爾部落的族長只允許我在此地耽擱一天,最多明天,我就要與同伴一同回去了。」

雲深靜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在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裡,陶土小火爐上水壺裡的水又開了,雲深單手提著它,用雙十一商家特價的時候買來的便宜香片再沏了一壺茶。他在品茗這樣的風雅愛好上沒有絲毫造詣,只是最近才養成了這個習慣。他曾經聽天瀾說過茶葉的一些傳說,關於它的昂貴價格是第二令人印象深刻的,所以拿來暫時充當了標榜身份的道具。

「時間還是有一點的。」雲深說。

平陽注視著他的動作,跟之前身份高貴的高傲術師形象相比,雲深現在不能說是換了一個人,反差卻還是十分地顯著。

「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坐下來。」雲深合上茶壺的蓋子,抬頭對平陽說,「有些事我想跟你談一談。」

再次回到這個溫暖的地方之前,平陽已經從黎洪那裡得知雲深對遺族的莫大意義,因此連猶疑的念頭都沒有,「只要您需要。」

「至於撒謝爾部落的其他人……」雲深沉吟。

「只要平陽跟伯斯百夫長說一聲就夠了。」黎洪說。

「那就幫我請他過來吧。」

被范天瀾帶去試劍的伯斯百夫長很快就過來了,一進門就他本能地先去看雲深的態度,後者抬起視線,對撒謝爾的藥師微微頷首,伯斯才開口謹慎地詢問,「藥師您有什麼事?」

「我要與這位大人先行商談,」平陽說,「其他人暫時交由你來安排了。」

伯斯怔了怔,這位術師不久之前還是一副嫌他們還不夠格的模樣,現在這是改了口風?不過一開始術師似乎對藥師的態度就不太一樣,稍一遲疑,伯斯再次看了一眼那位黑髮的術師,後者正打開看起來像是巨大書本的東西,對他毫不理會。

「是,藥師。」

伯斯離開了。無論他是繼續跟洛江他們商討武器事宜還是與其他同伴會合,都有足夠多的事讓他去做。他剛剛離開,兩位遺族青年就自動補位到門前站哨。

「伯斯是我們部落非常有潛力的一位年輕人,開春之後沒有其他意外,他就是部落的五位千夫長之一;莫里斯是前族長的弟弟,性格莽撞,在部落的地位也很高。」終於坐下來的平陽說道。

「我讓天瀾把那位長老打昏了,對兩族之間的關係會有什麼影響?」雲深從已經變得頗有厚度的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紙,問道。

平陽想了一下,「雖然年紀稍長,但莫里斯年輕的時候是出名的勇士,正面交鋒,只用一隻手就擊倒他,部落中沒有人具備這種能力。只是侍從就擁有這樣的武力,加上有您的幫助之後移民住地發生的改變,撒謝爾會對您極其重視。」

「天瀾不是我的侍從,只是為了我而暫時代理打手的工作。」雲深微微一笑,說道,然後把手上的八開圖紙跟鉛筆向平陽遞過去。

平陽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然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身為前祭師,他當然知道雲深給他的是多好的紙張,但是在這張跟落雪一樣潔白的紙張上曲折的線條,看起來似乎是……「從白骨之爪到薩德原地的地圖?」

「是的。」雲深說,「我想跟只熟悉固定路線的黎洪首領比起來,平陽先生對撒謝爾部落的相關情況瞭解更多。所以我想請你加上這個部分。」

「這一點沒有問題,您現在就需要……?」

「暫時還不急。」雲深說,「請跟我說一下撒謝爾部落目前的具體情況,越詳細越好。」

「是。」然後平陽思忖了一下,「撒謝爾是居住在大河之畔的狼人部落,包括1200個人類奴隸在內,總計人口有18000多人,各類牲畜20000多頭。目前的首領是34歲的黑狼斯卡‧夢魘,在他之下有5位部落長老,然後是10位千夫長,每位千夫長名下有10位百夫長,帶領800到1100位狼人騎士,剩下大多是婦孺老弱。他們的領地根據現有疆界,大致囊括了大河到薩爾河之間的所有土地,左側與青金王國接壤,右側以希格拉山為界,與臨海的撒希爾部落分地而治。」

「目前?」雲深重複了一遍。

「為了在春季前往帝都爭奪皇帝之位,部落的規模與能夠派出的勇士數量相關,為了增加勝利的機會,撒希爾部落提議與撒謝爾合併成一個部落。」

只聽名字的話,這兩個部落還真是相似,不過這件事對雲深來說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消息。「海邊——撒希爾是產鹽的部落吧。撒謝爾的意向如何?」

「斯卡他也期望與撒希爾再度融合,不過在合併之後以哪方為主,兩個部落還在不斷爭論之中。」平陽說,談及此事,他的神色中流露些許疲憊,「兩個部落的人口與騎士數量都差不多,撒希爾出產海鹽,在財力上更有餘裕。」

「撒謝爾在武力上有優勢?」雲深問道。

「整體上,確實如此。不過參與帝位之爭的終究還是個體,即使在帝位之爭【大雁文學最快更新,無廣告彈窗】中失敗,表現出色的部族也能因此提高地位,所以現在重要的是強者的選拔。」平陽說,然後露出有些猶豫的神色,「大人,您要用武器和撒謝爾交易?」

沒有馬上回答,雲深又問了一個問題,「他們的選拔賽,是單純的**搏鬥,還是能夠使用武器?」

「狼人的身體強悍,卻也是血肉之軀,力量雖然重要,同時擅於利用武器取勝的才是真正強大的武者。」

雲深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那麼就目前來說,只有武器算是我們能拿出手的東西。」

「……鋼劍這樣的質量,超出撒謝爾本身打造武器的水平太多了。」平陽慢慢地說。

雲深笑了一下,「一旦移民部族能夠製造高質量武器的消息擴散開去,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對嗎?」

平陽看著他從容的表情,「您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雲深伸手到一旁端起已經變溫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如果要在這片土地上定居下來,就不可能總是躲躲藏藏,尤其是日後雙方還要做很長一段時間的鄰居。血契上規定的土地租借年限是25年對吧?」

「……」平陽模糊地感到了什麼,卻一時間無法確定黑髮術師的真正意圖。

雲深對他微微一笑,「如果想把時限提高到99年,沒有一點資本是不行的。」

平陽睜大了眼睛,幾乎要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99年?」

相對他的激烈反應,雲深倒是表現得很平靜,「25年充其量是一代多人的時間,對遺族的發展來說實在不太夠。99是一個比較理想的數字。」

以平陽眼見的速度,只要有現在的基礎,即使無需這位大人繼續援手,不出3年薩德原地就會變成一塊富饒之地,而這麼多年人生的經驗,讓平陽知道這位術師說出的這個數字恐怕不止表面意義。「這就是您想要改變的契約內容嗎?」

「是其中最關鍵的一條。實際上,我想讓遺族跟撒謝爾部落簽訂一個互惠互利的平等條約。」雲深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爐火上,良好的通風設計讓煤炭燃燒產生的廢氣不至於影響工房的空氣質量,「就眼下來看,我們還是有這個機會在短時間內把這件事確定下來的,不是嗎?」

平陽知道他指的是撒謝爾和撒希爾合併之事,他所屬的狼人部落確實需要這樣精良的武器,而製造這種武器的工匠或者說技術,則比武器更為重要。不過他有一個問題。

「99年之後呢?」

雲深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到時候,就是歷史的自然發展進程了。」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49
某些歷史的真相,知道了以後會讓人掀桌

只在移民住地過了一個晚上,來自撒謝爾部落的訪客就必須依照他們原定的行程告辭了。

藥師的態度沒有太大的改變,倒是莫里斯長老的神色中流露出明顯的後悔。撒謝爾正在為與撒希爾部落合併作準備,派出包括藥師在內的代表造訪移民的領地已經算是非常重視的表現,但移民這邊發生的改變遠超他們的預計,區區一天一夜,完全不夠弄清那位黑髮術師的底細。除了受到術師邀請的藥師和去試用武器的伯斯百夫長,其他人在這段時間裡只來得及參觀一下比較有迷惑性的集體宿舍和溫室大棚這兩個部分,至於煉鐵熔爐,工房和其他幾座用途各異的窯,負責招待的遺族讓他們完全沒有接近的機會。

在這支隊伍中,會對這類隱秘感興趣,甚至有立場和能力去追究的也只有兩個人,在其中一位是潛伏的身份,另一位被他最感興趣的事牢牢吸引住之後,移民的這些小秘密只要用建造中的法師塔這種名義敷衍就完全足夠了。其他思維方式相當單純的狼人騎士在黎洪的安排之下,短短一天時間內接觸的新鮮事物已經足夠敷衍他們的好奇心。而唯一受了委屈的莫里斯長老,這位醒來之後羞憤了一段時間,不過在黎洪和藥師後來的安撫下也轉移了注意力。

而臨走之前,訪客們也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藥師受到的是術師的餽贈;伯斯百夫長和他的同伴帶上了3把精鋼長劍,這幾把武器名義上跟撒謝爾部落交換粗鹽的先付貨款,實際上是為日後交易而準備的樣品;莫里斯長老則是完成了這次出行的目的,關於術師的來歷,目的和能力,他從遺族的族長那兒得到了相當正式的解釋。

來自遠東,擁有一等一「造物」之力的黑髮術師,是因為收了遺族少見的年輕強者作為附屬者,因此對他們有所關照,青金與黑石的戰爭在即,術師並不喜歡這樣無益的爭鬥,因此在局勢平穩之前將暫時隱居在移民住地之中。移民們以忠誠的侍奉為代價,得到術師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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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解釋是完全「真實」的,只不過「解釋」的方式對雙方來說不太一樣而已。在與遺族的兩位首領共飲血酒之後,莫里斯長老也差不多等於代表自己的部落接受了遺族的擔保。

在最終離去之前,撒謝爾的藥師向黑髮術師提出了一個邀請。

「每年初雪之前,撒謝爾部落都會舉行的火把節未能邀請閣下是莫大的遺憾。不過在初雪之後,第二場雪降之前,撒謝爾部落還有一個重要的日子。」比恩藥師雙手接過裝在獸皮筒中的禮物,對屈駕前來送行的黑髮術師微笑道,「只屬於撒謝爾的命名日,也是北極風神前來迎接春之幼靈前往冰雪之城的日子。嚴冬之前最後的溫暖時節,除了往年的固定節目之外,撒謝爾和撒希爾的勇士們也將在這三天之中舉辦重要的比試大會,從中決出前十名的強者參與明年的帝位之爭,這是一次盛會,您的蒞臨將使它更為盛大。」

對藥師發出的邀請,莫里斯一聲不吭。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我會去看一看。」雲深淡淡地說。

對於此次一同前來的狼人騎士們來說,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位術師本人,雖然已經被隊長提醒過,眼神不敢過度放肆,不過還是自以為偷偷摸摸地打量個沒完。除了這位傳聞中的力量天賦者,另一個尤其受到他們關注的是那位術師身邊看起來並不顯得特別強壯,卻打倒了莫里斯長老的青年。

時刻注意著雲深態度變化的伯斯怒視著他們,終於讓他們真正收斂了起來。

經過短暫的告別之後,在藥師和莫里斯長老登上了他們的坐騎,隨著一聲唿哨,伯斯和他的同伴們也翻身騎上巨狼。

「願與您在撒謝爾相見。」白髮紅眼的藥師最後說道。

撒謝爾的訪客身影還未完全離開視線,人們就開始忙碌地恢復被暫時隱藏或者拆除的一些設施,比如立在宿舍門前的那個大掛鐘和一些腳手架之類的。撒謝爾的人在的時候,雲深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工房裡,現在這段短暫的空閒時間也要結束了。

與他一同走向工地的時候,南山開口說道,「術師,撒謝爾的命名日就在6天之後。」

「6天?」雲深想了想,「在路上就要花掉一天啊……他們送來的角馬腳程如何?」

這個問題黎洪比較清楚,不過在他回答之前,范天瀾卻認真地看著雲深,問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你會騎馬嗎?」

「……」雲深呆了呆,他會開悍馬,不過顯然跟這個是兩回事,「不會。」

這個問題解決的辦法是有的,不過在雲深從百忙之中抽出半個小時去學習的第一天就磨破大腿內側之後,其他人就堅決阻止他繼續下去了。雲深於是另想了一個辦法,到存放大批布料的帳篷中找了找,被他整倉從倒閉的某間服裝廠那兒買過來的布匹中,他找到了一種比較結實的帆布。對這些布料進行一些處理後,他讓人成匹地般到集體宿舍的大廳之中,在所有部族中對服裝和裁縫最有天分的塔山族女性們聚集了起來,照著雲深的要求裁剪和縫製它們。

6天還不夠一週,在每天都事務滿滿的情況下,是過得很快的。在這段時間裡,雲深完成了幾件事。

首先是水窖——更正一下,應該說是水塔的封頂。

經過半個多月的建設,在第一批能夠使用的准水泥出窯之後,這座設計不比其他任何工程更簡【大雁文學最快更新,無廣告彈窗】單的水塔終於算是解決了防水問題。高12米,直徑5米的龐然大物看起來十分醒目,除了磚窯的煙囪,它是河畔的系列磚制工程中最高的一座,工程量也是至今為止最大的。

與之配套的是另一個簡單工程,砂子,硅藻土和無煙煤這幾種濾料照梯級鋪墊在幾個鋪磚然後抹了水泥的水池之中,從河流中引過來的流水一級級通過扎孔的pvc水管淌過幾個池子,然後才會流入水塔之下的半封閉水池中。因地制宜的簡單淨水工程開始規劃的時候,有一部分人是有點不解的,河流就在很近的地方,水質看起來也很清澈,而拿來過濾河水的濾料看起來還比水髒多了。

對於人們的疑惑,雲深在某天早上用幾十個顯微鏡讓人們看見了理由。

因為純鹼的提煉受到一種原料的限制,玻璃還不能按照雲深的需求大規模生產,但是要做一些小東西基本上沒有困難,這還是因為雲深的標準太高,相對於中洲的其他地區,他眼中這個小作坊爐子的生產效率簡直能用驚人形容了。在那些青年拿來練手的玻璃製品中,顯微鏡的製造可以說是最為簡單的,所以雲深才能一口氣製造幾十架。

在還很稚嫩的中學時代,雲深曾經跟同學嘗試過一個課題——在盡力不借助現代技術的情況下,重現對人類文明進步發揮過重要作用的20個關鍵發明,列文‧虎克的顯微鏡自然位列其中。在雲深他們為如何磨製一塊標準透鏡而困擾不已的時候,給他們做指導的物理教師大笑著給了他們一本圖冊,夾著書籤的那一頁就是列文虎克留下來的顯微鏡實物圖。

列文‧虎克,堪稱天才的發明家,雖然第一個發明者不是他,但他親手製作的顯微鏡是他最為知名影響力也最大的作品。他留給後人的顯微鏡鏡片放大倍率高大120到270倍,能夠觀察到一微米大小的生物。而在他之後的兩百多年中,不知有多少人向他學習,沒日沒夜地磨製類似的鏡片,卻無人能夠達到他的高度。如果雲深他們老老實實去磨玻璃,結果和那些苦逼的磨鏡專家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因為這種直徑2-4毫米,放大倍率遠遠高於普通教學用顯微鏡的鏡片,根本不是磨出來的。

雖然真相很坑爹,不過雲深他們還是把這種顯微鏡做了出來。具體過程是這樣的,雲深拿了一根玻璃棒,握住兩段,在火上燒烤中間的部分,在那段玻璃【大雁文學最快更新,無廣告彈窗】被燒軟之後,把它拉長拉細,然後斜著將它放在火上小心地繼續,融化的玻璃汁會向下流動,在末端凝成一滴明亮的玻璃珠。

列文‧虎克的顯微鏡,就是這種玻璃珠。

即使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雲深對這個實驗的印象還是非常清晰,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把這種顯微鏡做了出來,裝上鏡架之後就完成了這個世界上的第一部顯微鏡。初步完成的作品雖然色差問題比較嚴重,不過平均150的放大倍率,已經足夠人們看清楚河水中生存的諸多雜物。雖說天氣已經變冷,原蟲之類的微生物還是有的,見識過的大部分人都會對此留下深刻印象。而經過數次澄清和過濾的水看起來確實幹淨了很多。

當初雲深只說過不准人們飲用生水,沒有具體解釋過原因,現在無需使用語言,事實證明一切。

在淨水工程開始規劃的時候,雲深原先只打算建一座水窖就夠了,只是後來才為了配合另一個計劃而修改成水塔,因為動力一直是個問題。雲深能夠任意調動數以千計的勞動力,青壯年的人數很不少,但這些熱情的人們能夠成為工人卻做不了工匠,而且雲深要做的東西,再熟練的工匠也未必能夠完成。

機械是必然的選擇。應對現實需要設計的機床比人工要精確得多,教會人們控制它們比從頭開始製造學徒也容易得多。但機械是需要動力的。

蒸汽機……雲深不會這麼妄想。河水的動力用來加工木材或者沖壓磚坯那是沒問題,但要把河水的動力接入工房,數百米的距離讓這個設想連考慮的價值都沒有。經過第一次寒潮來襲的大風停息之後,雲深爬上磚窯的煙囪中段位置,在那裡測過了風速。內陸地區就不要指望有沿海水平的風壓值,不過一定程度的風力還是可以提供的。雲深打算建造一架風車為即將安裝在某間工房中的車床提供動力。不過冬季多高壓天氣,建造風車的話,在某些時候可能無法提供足夠的動力,有些時候又有可能被大風所摧毀,不過雲深和技術組的人談過之後,這些已經習慣接受新事物的人們都認為有比沒有好。

因此水塔和風車連接了起來。但云深的設計並未到此為止,有了一定高度的水塔,自來水工程只要解決了水管問題就沒什麼困難的了,但那些積蓄在粗壯塔身之中將近兩百立方的水,雲深並不打算讓它們就待在那裡算了。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50
無趣的技術流和某人還剩多少錢

在煉鐵熔爐投入使用之後,因為雲深認為還沒有迫切的需要,武器的製造其實完全不佔鋼材使用的大頭。在生產各種工具充實其他隊伍,提高效率的同時,雲深開始教技術小組的人如何製造齒輪。漸開線的公式技術小組的年輕人們雖然還不算真正地學會了,不過在不斷地嘗試之後,他們至少在應用上是沒什麼問題了。

伐木場那邊的木工組已經有幾個人因為操作不當受了傷,在深刻的教訓之下,他們對車床的應用也熟練了不少,所以早一步完成了相關木製部件的加工。在通過木橋搬過來的是一堆開了榫槽的原木和其他材料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那四塊長達10米的風翼片。

雲深要安裝在水塔頂端的,是一部橫軸風車。和水力沖壓機木工車床比起來,這部風車的零件自產率提高了不少,除了齒輪之外,軸承也是自制的。經過性能驗證之後,比較適用的軸承鋼被挑了出來,雖然要做的是最簡單的單列向心滾珠軸承,也花了大家不少力氣去解決過程中遇到的許多問題,最後鐵工技術組把做好的內外圈和滾珠拿去沖壓機那邊,擺放好之後用鑄鐵鎚把滾珠硬壓進去,軸承總算完成了。

跟雲深帶來的那些零件相比,技術小組們仿製的這些產品無論質量還是精度都比較杯具,然而從無到有,這種進步是根本性的。有足夠的材料讓他們嘗試各種方案,更重要的是有腦子裡裝載了整個工業文明體系的工程師在旁細心指導。這些開始用另一種方式去看待這個世界的年輕人對知識抱有極大的熱情,雲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熱情了,跟科技發展進入遲滯期的現代相比,這些從矇昧之中萌發的種子顯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雲深自認為自己的教導方式很不高明,尤其是還有其他事務讓他分心,不能完全專注,不過在看到這些年輕人的進步之後,他覺得自己暫時離開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了。

零件備齊之後就是安裝,水塔的高度是12米,在地球是差不多四層樓,固定中央立軸的圓木露出部分也有3米高,其他部件稍微容易一點,在裝翼片的時候雲深很擔心那幾位遺族青年的安全,不過事實證明,這些力大無窮,自小就習慣登高爬低的遺族人比上個煙囪還繫著安全繩,卻還是差點失足掉下來的雲深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風車裝好的那一天風力有5級,照雲深的設計,4級風力就足夠驅動風車帶動車床了,因為使用了不少鋼件,風車的自重比較輕,只要軸承的運作也很順暢,雲深估算理想情況下,風車動力能達到8匹馬力,在驅動兩部車床的同時,還可以抽水上塔。

在溫和的清風中,四片巨大的風翼慢慢轉動了起來,兩個技術組的青年還留在水塔頂上觀察齒輪的齧合和軸承的運作狀況,記錄風車的運轉數據。這些與其說是必要的收尾工作,不如說是雲深留給他們的一點課後作業。

無論煉鐵熔爐磚窯還是水塔,這些建築都集中在宿舍的東側一帶,雖然幾座窯都會產生廢氣和廢渣,不過這種初級污染雲深都能夠利用手上的資源將它們降低到不至於影響環境的程度,實際上除了餘熱利用之外,類似煤灰這樣的廢料,對雲深來說也是製造其他產品所需的原料。技術小組已經從原先雲深挑選出來的7個增加到了28個,原先為了打造鋼件而建造的工房在這段時間裡增建到了5間,雲深直到今天,終於擁有了一間個人工作室。順便一提,雖說來客完全看不出來,但那座工房也是他和天瀾的住所。集體宿舍建成之後人均居住面積還是顯得相當緊張,雲深就將屬於自己的個人房間讓了出去,而他的決定,除了爬煙囪這樣不盯著就會出問題的,范天瀾就沒有理由不支持。

不過能夠臉不改色地在臥室裡招待客人,雲深的心理素質果然向來良好。

在組裝風車的這兩天,把樓頂雞舍搞掂的塔克拉對敲敲打打的事情沒有興趣,對風車本身倒是表現出了不少熱情。能讓他插手的地方不多,大多數時候他主要負責提問,雖然有些問題比較幼稚,但類似為何風車是橫軸不是立軸,明明看起來受風面積更大,為何只要安裝一個輔助小風車,大風車就能自動追蹤風向,抽水系統的壓力運作機制是怎麼一回事這一類的,對雲深來說是教學的一部分,因此儘可能詳細地回答了他,技術小組的人則在一旁記筆記。因為應用的次數很多,這些技術小組的年輕人對數字和基礎運算都掌握到了一定程度,文字雖說只強記下來幾個常用字的字形,做做圖像筆記還是可以的。

不過塔克拉的好學生時光也是短暫的,雲深很快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在溫室大棚和集體宿舍之間那塊已經完成了地基建設,面積20000多平米的土地可以開始動工了。先行一步的是管道工程,石灰釉的問題雲深現在還抽不出時間去解決,所以預定的瓷窯目前還是只能燒製陶器,不過現在需求量最大的也是陶器,準確地說,是陶制管道。這部分工作由南山和聞風負責。

塔克拉需要負責的是地面以上的部分。這次跟他合作的人當中還有韓德族長,塔克拉對此自然沒有意見,洛江和南岸這兩個雖說跟他氣場不合,但是在雲深的各種「疼愛」鍛鍊下塔克拉的囂張氣焰已經收斂了許多,沒什麼事的時候自然不會招惹這兩個人品比他好得多的遺族人,他有意見的地方只有一個。

「他算怎麼回事?」

被塔克拉伸手指著,臉上有點尷尬神色的棕膚白髮的少年正是塔山族族長的孫子歐傑。

雲深靜靜地看著塔克拉那根很不禮貌的食指,直到他自己收回去才開口說道,「歐傑也是隊長。」

塔克拉露出了一個很奇怪的表情,其他人就正常得多了,只是吃驚而已。目前固定下來的編制,超過800人才能稱之為團,團之下的大隊長能夠管理的人數在400-500,隊長是150-250,小隊長是50-100人,經過這一個月以來的調動,能夠成為哪怕小隊長的都必須是強壯,能幹,而且令人信服的男女性,重要的是他們都是20歲以上的成年人。歐傑15歲的年紀在過去當然也被劃進勞動力的範圍,不過對真正的大人來說,這位長得比較瘦弱的少年連毛都沒長齊,說是一個孩子也不為過,他做隊長,能夠領導誰?

「歐傑負責測量隊的工作。」雲深說。

雖然有隊的名義,實際歐傑能夠帶領的還不到五十個人,真正的勞動不需要他們參與,他們真正的任務是測量,標準和校正,因為他們正在進行的這項工程和集體宿舍不一樣,能夠允許的誤差餘地相當地小。

除了一些單純的傢伙,包括塔克拉在內的幾個隊長都知道歐傑負責的這項工作的重要性,塔克拉的不滿也在於此。雲深或者范天瀾來指導他,他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但自己的工作要被一個弱雞模樣的少年指手劃腳,怎麼想都讓他覺得氣不太順。

雲深並不是沒有看到這個問題,不過他有他的考量。撒謝爾部落的活動他是必須參與的,這對打開未來局面來說是一個很不錯的機會,而他這一走,最少也要4天的時間。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不過目前所有部族通力合作的和諧局面,至少有一半是因為雲深的看顧。他現在平均一天要去3個工地,無論是因為威信還是其他因素,雲深在的地方人們勞動的熱情會高得多,氣氛則簡直算得上良好。有條不紊地安排他不在這幾天的工作的時候,雲深也想看看只過了一個月稍多的時間,這些因為部族聯盟才在一起的人們是否已經把那些尖銳的矛盾消弭得圓潤了一些。

如果有誰趁著這個機會出什麼問題,延誤工期或者傷害他人……雲深終於開始考慮他在一個多月之前撂下的狠話要用什麼方式去證明了,平時發生的一些小矛盾完全不需要動用他的權威——當然雲深沒想過要用也是一個原因,在最開始討論懲罰方式的時候,比較遺族在內幾位族長給雲深提供的相關創意,雲深那些自以為嚴厲的預備措施簡直是一種溫柔。

溫柔就溫柔好了,雲深完全不想割掉誰的手指或者舌頭,或者把誰的腳底板用炭火燒爛。他既然在這裡,就要照自己的標準行事。

不過也不是沒有擔憂的,在離開前一夜,雲深把幾個相關隊長分別叫了過去,言辭宛轉地要求他們在這段時間裡互相合作,不能因為表象而故意排擠他人,或者挑起故舊矛盾相互拆台。塔克拉因為不被信任人品而顯得有些不開心,不過他好歹對自己的個性多麼拉仇恨有點自覺,在他妥協之後,其他人就完全不是問題了。而開礦團,運輸隊和墾荒隊的這類集體雲深倒是並不擔心,這些隊伍的負責人年紀都偏大,而且為人穩重,跟活力和火力都十足的建築隊伍是完全不同的。

收到幾張包票之後,雲深暫時放下了這些事,開始準備前往撒謝爾部落的相關事宜。

在撒謝爾一行人離開之後的第五天,風向轉了。乾冷的寒意從空氣中漸漸退去,迎面而來的清風算不上多麼溫暖,但第一場雪的記憶還未消去,隨風而來的那種帶著濕潤感的溫和氣息也能給人一種春意回轉的錯覺。

和緩的輕風吹過湖面,推動一片片的微瀾粼粼,靠近人類住地的這邊,湖岸的雜草和樹木大多數已經被清理乾淨,雖然這邊都是淺水,不過為了防止不懂事的小孩子發生什麼意外,除了用磚塊和石塊砌成的淺水碼頭之外,其他部分都用粗樹枝做了簡易的圍欄。雲深將視線從開闊的湖面收回來,他就站在這樣的一塊護欄邊,在他的對面,平整寬闊的土地上,一個龐然大物正從地面緩緩立起。

彩色的漆面布料在冬日暖陽之下十分鮮明,流暢的流體線條,總體30米的高度,光是圍觀的人就來了一大幫。雲深原先打算自己動手,不過在組裝好吊籃,接好氣瓶,鼓風機等必要配件之後,已經在雲深講解下讀懂了說明書,也知曉了熱氣球升空相關知識的范天瀾把他留在了這裡。

4.5級風力把球面吹得左右搖晃,不過鋼絲拉得很緊,塔山族那些靈巧的女性手工也非常細密,沒有發生什麼鋼纜斷裂,氣球撕裂或者氣瓶爆炸這樣的麻煩事。范天瀾平素寡言,指揮起來卻很有條理,指令明確,步驟清晰,遺族人在這類工作上又表現得很靈巧,因此總體上看起來是有驚無險。

被雲深打包倉庫的那家小服裝廠是做外貿的,在人工越來越高,而西方經濟總體不景氣的情況下,外貿訂單的價格也壓得越來越死,在坑了某位法國顧客一把之後,打算洗手不幹去養老的老闆剛好遇到雲深的中介委託,因為中介人是自己的親戚,大致上有個價錢也脫手了。雲深下這個單的時候有些顧慮,因為中介人在過去和他有過一些接觸,不過對話框上那隻小河蟹沒什麼動靜,於是他就繼續了下去。

時至今日,雲深的存款數目,不包括支付寶上的數千餘額,還剩532萬。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6:50
兔子先生在狼群之中生活的真相

在藥師回到撒謝爾部落的那一天,困擾族長斯卡‧夢魘的脫毛症神奇地好了,不僅令狼苦惱的脫毛停止了,藥師回來之後跟族長在帳篷裡待了不到吃完一頭黑牛的時間,當藥師跟族長再出現在族人面前,高大的黑色狼人身上那些難看的斑禿痕跡甚至全部消失了。雖然那些飛快長回來的黑色長毛跟周邊的稍微有點色差,不過跟斑禿比起來已經算是完美了。

看到興奮得簡直要當場長嚎的斯卡,藥師默默地把雲深送給他的膠水塞進了自己存放藥草的木箱底下。

反正,能應付到跟撒希爾部落的比試結束就可以了,然後這頭愛面子的黑狼至少有3個月的時間來把毛真正長回來呢。

出去轉了一圈,證明自己還是個完美狼人的斯卡心滿意足之後,終於想起了自己身為族長的責任。照常態來說,他應該現在就召集長老和千夫長們來聽取派遣出去的使者隊伍的報告,但斯卡第一個找的人是藥師。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傢伙!」大咧咧的高大狼人笑道,他今年34歲,比藥師還要年長一歲,除了臉側那些像過度生長的鬢角一樣的黑色狼毛,他那張和個性有點差異的精幹面孔比藥師還看不出來年齡的痕跡,「他什麼時候來?」

「我邀請他來參加命名日,」藥師說,「他說會儘量。」

「不是一定會來?」斯卡皺了皺眉。

「不把話說得絕對是他們這種人的習慣,他能說儘量,已經算作一種承諾了。」藥師說。

斯卡扯了扯嘴角,「你跟他很熟?」

藥師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不熟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斯卡說,「那可是力量天賦者。」

藥師比鮮紅還淺色一些的雙眸定定地看著狼人,直到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屈服於壓力轉開為止,「一位富可敵國的遠東術師不屑對我這種小人物說這種謊言,我只是比老子天下第一的魔狼還有常識一點而已。」

「我撒謝爾的藥師算什麼小人物!」完全聽不出他在諷刺的斯卡揮揮手,「等我當上皇帝之後——」

藥師冷淡地把頭轉過去,「等你打贏撒希爾的布拉蘭‧尖鋒之後,再跟我說這個理想。」

「這不是理想。」斯卡認真地說。

藥師收拾東西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我也希望這不是一個理想。不過光是要跟撒希爾合併就能壓力山大,脫毛脫得跟得了癩痢一樣的傢伙……」他給某人的自尊留了一點點餘地。

斯卡的臉皺了起來,他也算是一把年紀的傢伙了,但跟少時起的好友單獨相處的時候,這位魔狼族長還是會表現出不太成熟的樣子,「你是不知道撒希爾那些傢伙麻煩到了什麼程度,居然敢嫌棄我的撒謝爾不如撒希爾人多勢眾,角馬養得不如他們肥壯,黑牛的數量太多,奴隸面黃肌瘦,佔著大河的便利,卻不如他們撒希爾強大富足——」說到後面的時候,斯卡連獠牙都露了出來。

藥師嘆了一口氣,「這不是你把他們的使節抓死一半的理由。」

斯卡別過頭抓抓臉,「反正抓也抓死了,誰讓他們那麼弱。」

藥師微微低下頭去,輕嘆一聲。

這就是雖然不捨得太久不見的親族,他卻必須按照預定時間回到撒謝爾的理由。作為非常罕見的天生魔狼,斯卡幾乎天生就是撒謝爾的首領,但力量的大小和頭腦容量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從小到大,這個雖然並不暴躁,卻相當沒有耐心和節制觀念的混蛋總是擅開殺戒,一言不合的時候連同族都不會顧忌地下狠手——他確實沒有動怒,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讓別人閉嘴。以至於當時的薩滿想在他留下子嗣之後就把他壓進大河之下,用水神鎮壓這個從身體到精神的狼族異類。不過被來到撒謝爾尋求庇護的藥師一把藥粉迷昏3天3夜之後,終於給他找到了天敵的薩滿留下了對此一無所知的斯卡的命。

是藥師救了他,也是他成就了藥師在撒謝爾的地位。

藥師的個性雖然稍顯冷淡,不過他的存在就是斯卡的抑制劑,撒謝爾部落的人大多數不知道這位面容文雅,外貌實在很像兔子的藥師的名字,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斯卡不太對勁的時候就必須大喊著「藥師——」去把人找來,否則就會發生非常難看的血腥事件。而撒希爾部落的使者就是藥師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被殺掉的,斯卡甚至沒用武器,只用爪子就撕裂了他們。

「合併的事情已經議定了,你殺了撒希爾的使者,會讓我們非常為難。」藥師打起精神說道,斯卡當然不會為難,都是他們這些下面的人要忙。

「聽說你從那個什麼術師那裡收到了禮物?」

「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在去遺族住地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使者再過一天就回去了,你只要忍耐一天就好,實際上完全不用你出面——」

「聽說是個喝得起茶葉的傢伙啊,不知道樹葉有什麼珍貴的,有春天的草根那麼甜嗎?」斯卡欲蓋彌彰,非常努力地想把話題從對他的說教轉移到另一個方面,「哎,我聽說他對你特別客氣?好像人類中有些奇怪的傢伙喜歡同性,你長得那麼可愛,不會被他看上了吧……嗚!」

被非常厚重的一塊牛皮重重拍到臉上,即使皮粗肉厚如斯卡也因為鼻子受到的創傷而淚光閃閃,藥師絲毫不為所動地冷冷看著他。

「你剛才在說什麼,我好像聽不懂?」

斯卡畏懼地搖了搖頭,「我沒說什麼!」

「下次再被我發現你跟那些人類奴隸混學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回來,我就幫把你全身的毛再換一遍。」藥師從地上撿起那塊切草藥時墊底的牛皮,砰一聲丟回石板桌子的表面,「在見到那位術師的時候,也給我記得這一點,知道了嗎?」

斯卡點點頭。

「現在你可以去召集長老和千夫長商議了。」藥師說。

斯卡拔腿就要走。

「等等。」藥師叫住了他,「莫里斯被術師的隨侍打倒過,除非他自己提及,否則別跟任何人說這件事。伯斯帶回來3柄精鋼長劍,在會議的時候他會獻給你,但是,絕對,不允許,用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試劍,明白?」

斯卡轉過身來,因為聽到了有意思的事,他暫時忽略了藥師的可怕,連後面的尾巴都搖動起來,「精鋼的什麼?」

「劍。」藥師淡淡地說,然後看了還想探聽更多事情的斯卡一眼,「你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斯卡這次是真的跑了。藥師在石桌旁坐了下來,一手支在桌面,摀住面孔,「……我不是第二族長啊。」

不過無論藥師還是其他人對這個暗地裡流傳的「第二族長」稱呼有什麼看法,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撒希爾部落為準備命名日慶典和兩族合併的勇士比試大會這兩件事忙得狼仰馬翻,藥師的獸皮門簾都快要被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族長的狼人掀成了破爛。

命名日每年都會紀念,只是因為今年的特殊情況而需要搞得特別盛大,即使強壯如斯卡也在諸多事務中感到有些疲憊。至於藥師,他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不過看斯卡跟他越拉越遠的距離,大概也能猜測到他現在的精神狀況有多麼糟糕,不過和斯卡不同,忍耐一直是藥師的長項。

狼人的鼻子比人類靈敏得多,第一縷逆行的微風來到撒謝爾的領地上,吹動狼人帳篷頂端的羽毛裝飾的時候,撒希爾的族長也帶著他的勇士和隨從們穿過希格拉的山間狹道,來到這個他們百年之前從中分裂出去,現在又要再度融合的部族面前。

顯然之前使者受到的殺戮刺激了撒希爾的族長,這位藍灰色毛髮的族長帶領的隊伍來到之時全副武裝,遙遙看去就像一支氣勢洶洶的軍隊。斯卡這邊的長老和兩位千夫長都緊張起來,向斯卡請求立即建立警戒線,暫停命名日活動,然後盡快召集戰士備戰。聽完來者的急迫的請求後,正躺在自己的帳篷中,靠在厚實柔軟的皮毛臥榻上啃羊腿的斯卡完全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確定他們是撒希爾來的?」

「帶領這支隊伍的是洛德‧尖牙,他和麾下12位青灰騎士都身著銅鎧甲,跟隨他們的普通騎士人數接近200,也全都穿著皮甲。」隨後跟進來的伯斯語氣冷靜地報告,「他們的陣型很密集。」

斯卡咔嚓咔嚓地啃骨頭,「哦,那你的判斷是什麼?」

伯斯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他們並不是為戰而來。」

「不愧是我看中的千夫長,眼神不錯。」斯卡把啃剩下的半截腿骨往帳篷外一丟,似乎有人被丟中了,不過他向來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拍拍身上的白色骨屑,「一群沒用的傢伙,如果真有能耐,先把那身龜殼脫掉怎樣?」

前來傳話,同是百夫長的狼人騎士終於不再那麼忐忑了,「那麼,族長,我們要放開防禦讓他們進來?」

斯卡笑了一聲,對那位百夫長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當然要放開,不讓他們進來,我怎麼告訴他們在我斯卡面前耍威風,是最愚蠢的炫耀?」

那位百夫長愣了下,隨即也興奮起來——大概是有什麼樣的族長就有什麼樣的族人,「好!族長大人,我這就去!」

伯斯略站了站,也打算離開的時候,一抹醒目的白色出現在斯卡的帳篷門口,光是色彩就足以確定的身份讓伯斯微低下頭,叫道,「藥師。」

手裡倒提著半截滿是牙印的腿骨的藥師對他點點頭,伯斯一向機警,見機不對馬上跑了,只剩下目標太過明顯隱藏不起來的斯卡。看看那根腿骨,在看看藥師發紅的額角,斯卡乾笑了兩聲。

「我不想總是重複一件事,那會讓我像個女人一樣囉嗦。所以如果還有下次,你又隨手扔什麼東西剛好砸中了我,你就等著好了。」藥師沒有尖牙利爪,他只有言出必行,把腿骨戳到門口的泥地裡,他轉身對想起許多不好回憶而臉色發青的斯卡說道,「我收到了遺族的傳信,他們的術師即將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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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希爾前來競爭出戰勇士名額的代表團在撒謝爾安頓下來的第二天,遺族的代表也來到了狼人的部落面前。

    石塊砌造的矮牆圍出的寬闊土地上各色帳篷林立,為了這個重要的日子,整個部落都顯示出一種略微緊張的忙碌模樣,在間隔帳篷的道路上搬動物品,驅趕牲畜的狼人和奴隸,還有巡視的衛兵絡繹不絕,即使隔著相當遠的距離,從住地之中傳出的喧囂聲響也傳到了來者耳中。白鳥勒住韁繩,舉起左手,跟隨在他身後的另外9位遺族青年也停了下來。

    經過七天以來的不斷練習,這些遺族青年騎馬的技巧已經看不出什麼新手的痕跡了。而身著統一的軍綠色騎手服,挺胸直背,身體強壯,座下也是一色黑色角馬的黑發騎兵隊伍在初冬色彩肅殺的草原上顯得尤為醒目,撒謝爾值守的哨兵很早就看見了這一行人,直到他們撒謝爾的石柱大門前不到300步的距離停下了,一直警戒的哨兵才大聲呼喝道︰

    “來者何人?”

    “我們是遺族使者,隊長白鳥以下總計十人,應邀前來參加撒謝爾命名日慶典!”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藥師正在清點今晚宴會將要使用的香料,受不了那些濃烈氣味的斯卡就留在外面跟報信的人說話,聲音非常清楚地傳了進來。

    “什麼?那個術師好像沒來?”

    “遺族人說他們的力量天賦者不能騎馬……”

    藥師不緊不慢的動作頓了一下,斯卡則是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所以他將從天上的道路過來。”

    外面的人安靜了一會兒,斯卡的聲音隨後才響起來,“天上的道路?難道黑發的家伙都是亞斯塔羅斯嗎?”

    “帶隊的遺族人就是這麼說的,此外他們還說,最多還要日影移動一個腳掌的距離,他們的力量天賦者就會到達了,請我們先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斯卡說道,“我這里可不是中央帝國,沒有鮮花廣場!”

    “不是,是那個叫做白鳥的遺族隊長說,到時候如果在天上發現了什麼異象,那就是他們的力量天賦者來到了,請不要擅自攻擊。”

    斯卡似乎磨了磨牙,接著又哼哼了兩聲,“我撒謝爾是那種沒見識的膽小部落?一點來自天上的異象都能讓我們驚慌失措?讓他來好了,難道他還能騎龍嗎?”

    真正的龍在中洲都死光了,所以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撒謝爾的族人還是辜負了斯卡族長的期望,當那朵七彩異色的巨大花苞從天際出現,並且是明確地向著撒謝爾部落飛來的時候,原先對遺族的使者毫不關心的狼人剛開始的時候是混亂了一下,然後包括撒希爾的來人在內,數以千計的狼人和人類或者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都跑向了據說從遺族那邊過來的力量天賦者可能降落的地方。

    盡職的守備騎士把大部分狼人和奴隸限制在了矮牆之內,不過沒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個東西的斯卡派出了以伯斯為首的一百騎士,分出兩排的騎士們陣列東側大門外,看似面無表情地緊張等待著。

    隨著來者的越發靠近,幾乎所有人都仰起了腦袋。越是近在眼前,越是讓人感到這個異形的飛行工具的巨大,有人暗自猜測也許只有帝都的薩滿聖塔才有這樣的高度,在上圓下尖的流線型底端,在吹動枯草的長風中也挺直向上燃燒的火焰漸漸小了下去,在巨大氣囊下被襯托得很小的長方形吊籃緩緩降下,在數千雙眼楮的注視下平穩落地。

    跟著伯斯百夫長一齊出來等候的遺族騎士們欣喜地走上前去,吊籃一側的護欄打開了,兩個人從中走了出來。

    失去升力的氣囊慢慢塌了下來,已經演練過一次的遺族青年們完成短暫的迎接任務後跑過去把它收了起來,伯斯努力擺出平靜的態度,向摘下護目鏡,將手套也交給背後的黑發青年說道,“歡迎您來到撒謝爾部落,術師。”

    “我們又再見了,百夫長。”出場方式令人十分印象深刻的黑發青年微笑了一下,用他溫和的聲音回答道。

    “您還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真是一種榮幸……正式的慶典將在傍晚的時候開始,”在見識過他溫和表象下的真正個性之後,伯斯只能用從接觸過的商隊那里記來的客套話應對,順便看了一眼他背後高大的男子,“您的住所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吧。”

    暫居遺族的術師微微頷首,婉拒了伯斯要人給正在收拾氣囊的遺族幫忙的建議後,他踏入了撒謝爾的石柱大門,石柱上以粗糙的手法雕刻的狼頭上瓖嵌的寶石放佛兩雙圓瞪的眼楮,跟矮牆兩側的數千張驚奇的面孔一起注視著這位黑發青年。密集的視線和蜂群般的低語聲連護衛的狼人騎士都感到了不自在,真正受到關注的那個人對此卻連一絲目光都欠奉。

    將這位尊貴的客人帶到在藥師囑咐下特意布置過的帳篷里,已經完成這次任務的伯斯隨即就告退了。

    獸皮門簾放了下來,因為沒開充作窗戶的通風孔,所以放下門簾之後就變得陰暗無比的帳篷內需要點上油燈。動物油脂燃燒發出的特有氣味彌漫在空氣中,範天瀾還在查看帳篷里的各個角落,雲深拍拍木架上的皮毛床榻,拋開在外面不能放下的顧慮,他帶著幾分疲意地半躺了下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乘坐熱氣球,不過雲深的操作經驗還是少得可以說沒有,為了盡可能精確地落在撒謝爾部落附近,他實在是花了不少精力。這只是一個開始,在撒謝爾的這幾天,他要面對的情況未必比這個簡單。

    “衛真的是被看死的……”他喃喃道。

    “什麼?”听力很好的青年轉過頭來,關心地看著他。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個古代傳說。”雲深笑了笑,撐起身體坐起來,“他們今天傍晚就要開始慶典了,大致上的流程是什麼樣子的?”

    範天瀾走了過來,俯身把榻上的動物毛皮整理出來,“祭祀,吃肉,喝酒,跳舞,沒了。還有幾個小時,你先休息。”

    雲深想了想,在這些流程里,他似乎只要做個旁觀者就夠了?這個時候範天瀾已經打開了他剛才提在手上的巨大背包,從里面抽出一床薄被套。

    出門的行李,除了一些物品是雲深指定要帶的,其他都交由天瀾自主了。完全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會打包過來的雲深看著青年從腰帶里抽出刀子,毫不可惜地將幾塊褐色密布黑色斑點的厚實毛皮切割成方塊,接著用刀尖劃出縫紉的線口,用隨身攜帶的凱夫拉線把它們縫合起來,然後恰到好處地塞進了被套。

    看著只花了十幾分鐘就趕出一床被子的天瀾,雲深莫名地想到了一句台詞︰真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啊。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這畢竟還是在別人的地方。

    “這是客人的權力。”把被子攤好的範天瀾說道,他提起了被套一角,意味不言自明。

    難得有如此空閑的雲深還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做點工作,已經等了一會兒的青年直接把人塞了進去,最後還拍了拍被面,這個動作中透露的安撫意味讓雲深有點哭笑不得。

    明明年紀比他小了不少……但雲深最後還是睡著了。

    項目規劃,機械設計,技術指導,還有監工和盡量擠出時間做的一些科普教育,雲深沒有一天的睡眠時間能夠超過七小時,體力的付出並不算什麼,精神上的消耗才是疲憊的根源。雖然範天瀾的作息時間跟他是一致的,甚至休息的時間比他還少,但在兩者的體力乃至精神力都有顯著差距的情況下,雲深自然就是先扛不住的那個人。

    坐在簡易床鋪邊緣的黑發青年靜靜地看著那張熟睡中的面孔,微弱的油燈火光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動,如真又似幻。他伸出手,慢慢地摸過雲深眼底下的暗青色,跟粗糙的指腹成反比的柔軟觸感讓他很快就把動作收了回去,然他抬起頭,將視線投向已經拴上繩子的門簾之外。

    腳步聲由遠及近。

    在撒謝爾部落的另一處,終于把氣囊收起來的白鳥跟隊友把術師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他們的住所中,無論服裝還是外表都很不同一般的他們一路上不知道收獲了多少視線,不過也沒什麼人上來跟他們搭話。

    跟雲深他受到的貴賓待遇相比,這些被定義為隨侍衛隊的青年雖然也有他們的專屬帳篷,居住條件卻差了很多。草桿上墊著的劣質獸皮,坐下去的時候還有蟲子從底下慌張地爬出來,把所有行李都堆放在帳篷另一側的白鳥用腳尖碾死了幾只千足蟲,看著把獸皮掀起來拍打的同伴,皺了皺眉。

    “只是睡幾個晚上的地方,差不多就行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幾十天之前,我們住的地方不是連這個都不如?”

    露水濕重的山間谷地,粗糲的石地,黑暗危險的山中通道,還有雨後的森林,跟這些地方比起來,這些連毒性都沒有的蟲子確實算不上什麼問題。停下了手上動作的另一位遺族青年用食指撓了撓下巴,“是比那時候好很多,不過跟我們的宿舍比起來……”

    “那當然不能比。”令一個人說,也放棄了繼續整理的打算,“術師住的地方離我們好像有點遠,只有‘那個人’留在他身邊,沒有什麼問題吧?”

    “出發之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有人散淡地回答,“我們十個都對付不了他一個。”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我們不出五分鐘就能趕過去。”白鳥想了一下,“撒謝爾應該沒有蠢到現在就對術師出手,我們還是見機行事。”

    “說到這個,路上有幾個盯著我們的家伙穿著皮甲,看起來跟撒謝爾的人不太一樣,狼人的長相我分不太清楚,”第一個回應白鳥的青年走到帳篷的邊緣,捅捅一個漏了點風進來的小洞,“他們應該就是那什麼撒希爾部落來的了?看我們的眼神好像不太好。”

    “穿皮甲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跟我們比一比。”有人回道,敲了敲自己的前胸,在指節的敲擊下發出沉悶聲響的當然不是胸腔,而是更為堅固的東西。這些立領的服裝並不只是為了統一和醒目而準備的,在看似規整的版型之下才是他們的真正裝備。

    白鳥瞪了那個顯擺的家伙一眼,“沒到時候不準露出來!”

    之前語氣散淡的家伙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真的要把這些武器和防具賣給撒謝爾?”

    “有錯的不是珍寶,而是拿著珍寶的弱者,記住術師的話吧。”白鳥平靜地說。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00
王見王

在離那頂帳篷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撒謝爾的族長停下腳步,金綠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顯得那張精幹面孔上的表情更為犀利。

「守在外面的那個,就是讓莫里斯輸得很難看的傢伙?」斯卡說道。

「是他。」藥師說,並不意外斯卡明明沒有聽過具體描述卻能夠第一眼確定對手,對一頭從戰鬥中成長起來的魔狼來說,這是一種生存本能。

斯卡抽了抽鼻子,「這傢伙的味道聞起來有點古怪。」

藥師有些莫名地看著他,作為一個出色的藥師,他的嗅覺也相當靈敏,不過跟斯卡這樣的先天條件還是不能比,「……你是不是說什麼熏香的味道?」

「不是那玩意。」斯卡嘀咕道,然後抬腳向前走去。

「年輕人。」

范天瀾將視線投向朝他走來的黑色狼人,身高接近兩米的強壯雄狼兩步就將藥師留在了身後,第三步踏出的同時斯卡左手已握住右肩劍柄,如同一段凝結的黑夜,黑色寬刃大劍鏗然出鞘,用力踏下的腳掌震動地面,再向前蹬出半步,斯卡弓步微曲,雙手握劍迴旋,眨眼之間寬大的劍鋒帶出凌厲風聲自上而下向青年的頭顱斬去。

落在後面的藥師睜大了眼睛,微張的嘴唇還未吐出一字,一道雪色明光彷彿月華凝練,與鐵幕般的永夜之色悍然相撞!沉重的金屬撞擊之聲令藥師本能地閉了閉眼,同是高速揮出的鋒利劍刃互斬只有一瞬,斯卡咧嘴一笑轉手別刃,黑色的隕鐵劍身與直身窄刃長劍貼身相格,隨著令人齒酸的嘶聲擦出一列明亮火花。

「單刃的劍?嗯,這把劍沒喝過血吧小子?」

被逼近面孔低語的青年神色絲毫未改,眼見雙劍護手即將別住,他手腕翻轉,劍鋒偏勢而上砍向斯卡左肩,後者立即倒提劍柄回防,居然被他逼退一步。

「果然不錯!」斯卡大笑一聲,「再來!」

凜冽的劍風鈍鈍刮過皮膚,藥師向後退了幾步遠離戰場,視力不太好的他很難跟上這兩個人以快打快的動作,色澤鮮明的雙瞳中幾乎只能映出交織成一片的黑白光影。范天瀾的身高不比斯卡矮多少,只是身形有所不如,他手上那柄形制異樣的長劍看似纖細,與寬大的重鐵長劍每每交擊卻都分毫不退,跟斯卡相比力量似乎不相上下,而兩人的戰鬥經驗都十分豐富,揮動費力的重劍和轉圜不易的長劍在他們手中都不見滯澀,一時間鋼鐵相擊之聲密集如雨。

在理應全神貫注的戰鬥中,黑髮青年視線忽然偏離了一瞬,斯卡大喝一聲,「分什麼心!」隨即隕鐵重劍高舉過頭,以雷霆之勢向下劈斬而下,黑髮青年瞳孔中金光一閃而過,雙手倒提長劍,自下而上迎擊,銳利劍尖僅隔一線劃過腳下土地,破開一道筆直裂隙。

挾以風雷之聲揮出的兩劍撞上的那一刻,范天瀾背後的帳篷門簾掀開了。此時被力量強悍無匹的兩個戰士灌注極大力道的劍勢已無可阻擋,銀黑雙色劍鋒相撞的那一刻,臉色有些蒼白的雲深瞳孔縮了一縮。

「鏗!」

兩柄帶著刻骨殺意的武器以剛猛之姿迫向對手的致命部位,在鋒刃切入之前,凌厲的劍風已經隔開空氣,在兩人的皮膚上劃出血痕,時間幾乎靜止在這一瞬。

藥師瞪大的雙眼眨了眨,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並不是時間靜止,而是兩個人的動作因相持而停頓,深吸一口氣,藥師喝道:「斯卡!」

「……天瀾,回來。」

抵在斯卡頜下的鋒銳尖端因為那聲呼喚而撤了回去,斯卡帶著一點鬱悶的表情,也收起了壓在范天瀾頸側的黑鐵大劍。雖然有那麼一瞬間看起來像是生死之戰,不過本質仍是試探的交鋒結果終究還是平局。金屬震顫的鳴音尚未散盡,交手的雙方已經各自收手,范天瀾反手回劍入鞘,退回雲深的身邊。

「聞名不如見面。」因為剛剛起床而有些衣裝凌亂,不過雲深的神色依舊從容冷靜,「你好,撒謝爾的斯卡‧夢魘。」

「名字很難念的遠東術師。」斯卡也語氣沉穩地回道,然後把手上的大劍向他伸過去,「你的侍從把我的武器砍壞了。」

「哦。」雲深看了一眼黑色劍鋒上的幾個豁口,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聽說你很有錢,賠我一把怎麼樣?」斯卡順桿爬。

「打擾了我的睡眠,這個罪也是很重的。」雲深淡淡地說。

「……」被藥師嚴禁粗話的斯卡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回覆,「反正你以後有差不多是永恆的時間來睡覺,就別那麼計較了。」

「……」即使已經熟練裝X如雲深,這個時候也為這位狼人族長出人意表的表達方式沉默了。

冷著一張臉的藥師走了過來,伸手按在那把隕鐵大劍上,用力將它壓到身後,「非常抱歉,術師,我們的族長是有些過度好武了。」

雲深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慶典既然是晚上才開始,你們現在找我有什麼事?」

藥師猶豫了一下,「實際上,我是來給您送這個的。」

他從隨身的皮袋中拿出一束很小的白色花朵,被細心捆紮在一起,散發著溫柔香氣的植物看起來新鮮柔嫩,就像剛摘下不久一樣,「作為狼族祭祀禮上唯一受到邀請的人類,復春花是特地為您的侍從準備的身份證明。」

范天瀾走上前去,從藥師手中接過這束植物,雲深看了這束難得在冬季綻放的小花一眼,然後將目光投向藥師身後的斯卡,「我還以為……要先打過一場才能被撒謝爾證明有客人的資格呢。」

藥師有點尷尬地垂下了視線,斯卡的神經倒是比他強韌多了,「遠東術師,你的侍從很能打,他的劍是你賜給他的?」

雲深冷淡地看著他,「是又如何?」

「這把劍沒喝過血,跟他不配。」斯卡語氣輕鬆地說道,「要是殺個兩三千人,那就差不多了。」

「如果找不到材料餵牠,春季來臨的時候讓你的侍從跟我去人類的戰場上狩獵如何?運氣好的話宰掉幾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把他們的頭蓋骨鑲上寶石,拿來盛酒連酒味都會變濃。」斯卡似乎是真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好建議,臉上現出一個呲出一邊犬齒的笑容,「有這種才能卻龜縮在一個小地方,實在是太浪費了。」

最後那句話,斯卡是緊盯著雲深說的。

對於比他高上一截,身形極有壓迫感的狼人族長的銳利目光,雲深移開了視線。

「天瀾,刀。」

身姿挺拔站立在側的青年安靜地奉上了自己的武器。

相比范天瀾,雲深的手腕顯得瘦白許多,雖然他抽刀的動作完全不像一個戰士,奇異的是,這把總長120釐米的素裝唐刀跟他的氣質同樣契合。明亮的刀色再度從烏木刀鞘之中顯現,方才的交鋒並非對它沒有影響,完美無瑕的流雲紋刀身上已經有了不少擦痕,但是經過七次細緻磨礪的劍刃依舊鋒利得像是目光都能割傷。

「這把武器有一個名字,叫做『隱龍』。」雲深說道,「總是為了愚蠢的事情爭鬥,在這方面人類和獸人都沒有區別。」他抬起視線,夜一樣深的黑色瞳孔直視著狼人金綠色的雙眼,「回去跟你的藥師學習領導者應有的舉止,再來跟我說話吧。」

驚愕地看著已經停止晃動的門簾,連對方的背影都看不見的斯卡轉過頭,向藥師問道,「他居然鄙視我?」

藥師冷冷地看著他,「來之前你跟我說過什麼話,你現在還記得嗎?」

斯卡先是呆了一下,然後一臉「原來還有這回事啊」的表情,藥師已經無言以對,果斷扭頭就走。

斯卡連忙跟了上去,「喂喂喂,明明是我比較吃虧吧?」

「那不是你自找的嗎?」

「但明天的比試我總不能拿著缺口的這把劍跟布拉蘭打吧?」

藥師的腳步頓了頓,「你不是還有牙齒和爪子?」

「我又不是真正的野獸!」斯卡說,然後非常少見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我知道那小子手裡的劍……還是刀?總之那武器比伯斯帶回來的更精良,我也不會跟他硬拚。」

藥師停了下來,「關於這個,你和那個人,誰贏了?」

「不是看到了嗎,平手。」斯卡說。

「你不是說過麼,只有都死了才叫平手。」

「所以打不下去了,」斯卡笑了一聲,眼中卻無絲毫笑意,「那小子找錯了主人。那個遠東術師跟那把武器一樣,一滴人血都沒沾過,跟著他只會讓那小子天賦的才能埋沒。」

「是不是埋沒了才能,只有本人才清楚。」藥師說。

斯卡唔了一聲,想了一下,然後遲疑地看向藥師,「你的意思是……你覺得在撒謝爾,才能被埋沒了?」

即使有十幾年來的鍛鍊,藥師至今還是不能掌握斯卡跑題的方向,「你扯到我身上來幹什麼?」

「你對那個遠東術師的態度和我完全不一樣!」斯卡終於找到了自己不滿的理由,他是撒謝爾有史以來第一位魔狼族長,威風凜凜所向披靡,族中無人敢於違抗他——只除了這個連狼崽子都能把他撞倒的藥師,就算他已經非常習慣,但這種差別還是小小地冒犯了他的尊嚴。

「就這種小事。」藥師平靜了下來,「原來你對我幫你擦屁x的好心是這麼看的啊,我明白了。」

「?」

「遺族的鑄造之術是由那位術師傳授的,我原本還想找個時間,請他幫你修修這把破破爛爛的大劍,就算你不打招呼就跟別人的侍從打起來,明明是自己無禮卻先索要賠償,然後在兩個人類面前說什麼拿頭蓋骨做酒碗,我也願意為了朋友而努力一下……現在看來我還真是被埋沒了。」

「我錯了小白!」

「死黑木說了別叫我小白!」

作者有話要說:范范用的是唐刀,不過這個世界的刀類外表都很沉重巨大,所以剛開始的時候都會認為這是長得比較奇怪的劍……長相是這樣的,不過范范的沒有任何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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