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十州風雲志 作者:知秋(連載中)

 
mk2258 2012-11-18 10:26:3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3 165348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09:56
第六十六章 人道(十)

    小夏和明月是在四名犬衛的後面趕到小屋的。他故意遲上兩三步,不過無論是最先進去的十方還是後來的四名犬衛,都沒有引發出任何的意外。

    小夏很小心地注意著屋外的痕跡,這就是個很尋常的農家小院的正房,除了四周所有的建築都被之前激蕩的罡風給吹飛了之外,沒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不大的屋內,確實如十方之前所看到的,只有一個動彈不得的年輕女子,還有一個只剩一口氣的年輕男子。雖然那男子已經四肢全無,露出的頭臉上的皮膚肌肉也衰老得完全不成樣子,小夏還是能一眼認出那就是不久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張恒亮。

    張恒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落到了小夏身邊的明月身上,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十方半跪在他身邊,一手搭在他的頸脖上感覺他的血脈,皺眉搖頭:“這...怎會是這樣的?張恒亮道長全身的精血元氣虧空到了如此地步......貧僧也看不出來這是發生了什麼...有些像是受了魔教的奪天造化功的吸噬一般...又好像有些不同...”

    “咦?這裏還有一具屍骨?”十方又在牆角找到了一堆垃圾一樣的東西。“這也是所有精元氣血全數潰散,但是手法似乎又和張小道長所遭遇的完全不同...不是被榨取,倒像是自身**枯竭一般...咦?這個是...張真人的師兄劉洪德道長嗎?”

    小夏才沒有心思去管張恒亮和地上的垃圾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關係,從踏入這房間開始。他的注意力就在那四名犬衛身上了。他一走進來就感受到了這四人投過來的眼光,那是獵犬看著獵物的眼光。

    “哦,這四位影衫衛的兄弟。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嗎?”小夏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四名犬衛笑了笑。

    “不錯。我們該帶的人已經帶到了,該捉的人也捉到了。”那個鼻子看起來很奇怪的犬衛說話了,他似乎算是這四人中領頭的一個。他正和另外一個犬衛一起將一個昏迷的年輕女子從地上架起,小夏能看出隨著他們的動作,那女子的四肢關節都被卸了下來。對一個昏迷受製的女子都如此小心,可見這幾人行事當真是小心到滴水不漏。

    而羅圓圈這時候站在屋中東張西望,不知所措。顯然是這四人將他帶到這裏後就丟下不管了。

    “那四位兄台,你們不幫著羅當家指點一下嗎?我看他不大明白你們到底要他幹什麼...嗬嗬,其實我也不大明白...可否請四位指點一下呢?”小夏繼續一邊皮笑肉不笑地打著哈哈。手卻籠到了袖子中抓住了兩張符籙。但凡能身入影衫衛的人都不是可以小覷的對手,就算這四人只是長於追蹤的犬衛,小夏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你們四個想做什麼?要打架嗎?”明月狠狠地看著那四人。正東張西望的羅圓圈一看到這架勢也立刻跳了過來擋在明月的面前,對四名犬衛怒喝:“你們想做什麼?有我在你們別想動明月姑娘一根寒毛!”

    “羅三當家稍安勿躁。無忌大人的命令是要我們將你帶到水巡使這裏。我們已經將你帶到。接下來要如何我們也不知道。但這位道長卻是我們的下一個任務。還請莫要妨礙我們。”

    那犬衛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羅圓圈。轉而對著小夏抱了抱拳:“茅山派的清風道長是嗎?無忌大人有要事找你相商。”

    “哦,是什麼事呢?”小夏捏著符籙的手緊了緊。

    “是什麼事我們也不知。我們的任務便是尋找到你的蹤跡,若是可能,將你帶至無忌大人處。”

    “要是我不去呢?”

    “你不去我們自然也不好勉強。”那犬衛忽然一笑。

    “哦?”這個回答倒是讓小夏有些意外。

    “我們只要將你的行蹤掌握彙報就行了。”犬衛的笑容中帶著狡黠,好像一隻長了狗鼻子的老狐狸。“若你只是一個人,我們四人還會想著強行請你去,不過現在有那位明月姑娘幫你,又有羅三當家的擋在中間。我們的勝算實在不大。所以只需要將你跟住,自然會有其他虎衛。甚至是無忌大人親自來請你。”

    “也不是我們四人自大。在這般面對面情況下,天下間還能擺脫我們追蹤的人當然還是有的。但清風道長你絕不是其中之一。能將我們全都滅口了的人當然更多,但同樣的,清風道長你即便加上明月姑娘也絕對做不到。”

    “我說這些的意思就是,清風道長你最好還是跟我們走。從我們搜集的資料可以看出你是個很聰明的人,絕不會做傻事。如果要拖到大家動手的地步,無論是傷到你還是傷到明月姑娘,那都是你不願意看到的,不是嗎?”

    默然了半晌之後,小夏忽然一笑:“我覺得你們不該叫犬衛,叫狐狸衛還更合適一些。”

    那犬衛首領淡淡一笑:“只要能完成任務,什麼衛也沒關係。”

    這時候十方也站了起來,對四名犬衛合十一禮:“阿彌陀佛,四位影衫衛施主何必劍拔弩張?清風道長之事我自會去向南宮無忌大人交涉。如今這裏形勢未明,我們還是齊心合力的好。至少也要先將把張恒亮道長害成如此模樣的凶手找出來。”

    “啊。是我將他弄成那樣的,我便是那個凶手。不好意思,我忘記對你們說了。”

    忽然間一個飄飄忽忽軟軟綿綿的聲音響起,然後一個藤箱從小屋的角落中升上了半空。那裏原本就是一堆被震得倒塌了的家具,這藤箱夾雜在其中絲毫不起眼。連四個犬衛都沒有注意到,直到這時候才忽然出聲。

    “是你?是那個壞人!”所有人中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明月,她的反應也相當激烈。一把抓住了小夏將他扯到十方身邊,然後又拉住了十方。“小和尚,看到沒有,是那個你放走過的壞人。這次一定要抓住他!我們三人一起一定能打過他的!”

    “阿彌陀佛。原來是這位施主。”十方也好像認出了這個藤箱的身份,合十一禮。“想不到當日一別之後,施主你又到處作惡。這位張恒亮道長是你害成這樣的嗎?那邊那具屍骨...好似是劉洪德道長了?也是被你所害?難怪我在上面感覺到鬼心咒的痕跡。”

    “是...那個蛇道人?”小夏也是一驚。萬萬料不到在這裏遇見的居然是這個久尋不得的怪物。

    “啊...阿月,十方小賊禿。還有那個姓夏的臭道士...我知道你們來了,你們是追著那個劉老道還是那張天師的兒子來的嗎?啊...怎麼也好,也沒關係了......我太激動了。太意外了...居然忘了該做些什麼...”那藤箱在幾根絲線的牽扯下在半空中搖搖擺擺,從中發出的聲音還是那麼難聽,或者說更難聽,更加尖利飄忽了。有些語無倫次還有些哆嗦。好像太過於激動。

    “喂,那邊的那個胖子,叫什麼羅當家的胖子。”藤箱中發出的尖聲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被叫中的羅圓圈一呆,不知道這古裏古怪的東西為什麼要招呼自己。

    “是南宮無忌讓那四條狗帶你來的嗎?他從哪個垃圾堆裏還是哪個亂葬崗裏把你挖出來的?他有沒有說過要你來這裏做什麼?還有,你怎麼...你怎麼...你怎麼剛才說要保護阿月?難道你喜歡阿月?你...你為什麼會喜歡她?你剛才說你要保護她?啊哈哈哈哈哈哈.....”藤箱在空中像瘋了一樣地左右亂擺,上下飄動,發出的聲音越發尖利難聽。說的話也是莫名其妙,幾乎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抓住從沒見過的羅圓圈來一通亂問。

    羅圓圈瞪著一雙大眼睛,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這半空中的怪異箱子,左右看看想找個人詢問一下,卻看到其他人都是神色古怪地看著箱子,沒空理會他。

    “這...這蛇道人為何在這裏?”那蛇道人的刺耳笑聲中,小夏低聲問十方。

    “貧僧哪裏能夠知道。”十方苦笑。“貧僧的慧眼神通實在粗淺,也不知道這位施主用了什麼法子,可能是那藏身的藤箱有些門道,便是這樣面對面也絲毫看不出虛實來。”

    “那...那張恒亮當真是他害成這樣的?那邊那具屍骨是劉洪德老道?”

    “那劉洪德老道確實是死在鬼心咒之下,該是中了鬼心咒操縱,將張恒亮引至此處......但張恒亮的模樣......或許是貧僧眼力不夠看不出吧...”十方的面色沉重,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半空的藤箱。他雖然是這裏修為最高的一個,但也不敢有絲毫大意,早在天火山下見識過這個神秘人的鬼心咒,當時是身懷佛門至寶才能克製,如今那至寶卻已經歸還淨土禪院,他也是心中沒底。

    “喂,那四條狗。”這時候那藤箱卻又叫住了四名犬衛,聲音逐漸平複了下來。“是南宮無忌讓你們帶那胖子來找我的嗎?”

    “原來是佘先生。”那犬衛首領上前一步對著藤箱一抱拳。

    “哦?你知道我?”藤箱的聲音有些意外。“看來是有些身份的,不是普通的狗。難怪南宮無忌敢將這任務交給你們。南宮無忌現在人呢?是不是被什麼絆住了?要不然該會是他親自來的吧?”

    “無忌大人在宏景城中拖住了張禦宏真人,否則張真人不許我們插手此事。無忌大人也沒說過是先生,只是說必定有人和水巡使同行,讓我們將羅當家的帶到和水巡使同行的人身前。水巡使在這裏,四周卻又毫無他人離開的痕跡,我便推測同行之人該是用什麼法子潛藏在此,想不到居然是佘先生。”

    “啊啊,南宮無忌和張禦宏這對老冤家終於面對面了嗎?也難為南宮無忌了。張禦宏自然是不可能準許影衛插手地靈師之事的。龍虎山那些隱秘被影衛掌握了,天師教從此哪能得些許安生?張道陵那傳承了幾百年的基業說不定便要到此為止......嘻嘻嘻嘻...不過他可能不是張禦宏的對手。張禦宏這段時日坐鎮那小縣城借收複蛇妖之名,可是聚集了不少信念香火之力。就算比不上荊南,也可說是占盡了地利...這樣吧,你們四個來帶著我一起趕回去,有我幫忙至少南宮無忌也能有個自保之力。”

    “哦?能有佘先生之助那是再好不過了。”那為首的犬衛面露喜色,又看了看楞在那裏不知所措的羅圓圈。“但是無忌大人要我們帶羅三當家的過來...那是要......”

    “沒關係,既然他已經來了,接下來的要如何就不用你們來操心了......”藤箱浮在半空中慢慢地朝四個犬衛飄去。

    那邊的明月看著卻先著急起來:“糟糕。這個壞人又要逃走了,還和這幾個討厭的人一起......”

    一邊說著,明月的身形一動就要搶先上前動手。但旁邊的十方先一步將她拉住,隨即小夏的手也攔在了她前面。兩人都是面色凝重,他們也沒料到這蛇道人居然和南宮無忌是一夥的,而若是這四名犬衛和蛇道人聯手。他們三人在實力上便完全不是對手。

    但就在這時候。那支撐藤箱的幾根透明絲線在半空中一閃,兩個最接近的犬衛的頭就像被猛擊了一下的雞蛋一樣飛散得漫天都是。

    另外兩個犬衛的距離稍遠一點,幾乎是臉上的錯愕都還沒有浮現的時候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閃避的動作,但那絲線的速度都遠不是他們的動作可以相比,也遠比尋常的刀劍更為鋒利,只是一抽,下一個犬衛從肩到腰被活生生地抽成了兩半,血肉骨骼內髒四處飛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死得透了。

    “佘先生!你......”唯一一個沒死的是那犬衛首領。雖然一隻手也被那絲線抽得粉碎,卻還是閃過了致命處。一邊飛退一邊肝膽俱裂難以置信地大叫。

    藤箱中的蛇道人給他的唯一回答便是一粒濃黑霧氣裹成的小球,順著透明絲線的一甩飛出直接沒入半空中犬衛的身體,犬衛首領的動作和表情都同時凝固了,跌落在地翻滾了兩圈,像是完全癡傻了一樣再也沒一點動彈。

    “對於南宮家我其他的都沒什麼感覺,只是對他們的養狗之道甚為佩服。不止能幹,還忠心。”藤箱收回絲線,從空中落下,蛇道人那軟綿綿的聲音好像很累了一樣地歎了口氣。“所以有時候想做點私密些的事,說些體己的話還真是有些麻煩。”

    十方,小夏都看得呆了,明月也是瞪著一雙大眼睛不解地看著那藤箱。至於羅圓圈,從一開始他就像一頭紮入了一個完全不能理解的奇幻世界一樣,只能傻了一樣地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匪夷所思的場景。

    “好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阿月,十方賊禿,姓夏的小道士......還有...還有...那個胖子,他們叫你什麼?羅三當家?是在哪個鄉下地方的土匪窩做當家嗎?嘻嘻嘻嘻...當真好笑......好吧,不管怎麼樣,留在這裏的可說都是一家人了...”

    “哈哈哈哈......一家人...”好像連蛇道人自己都被這個詞給逗得大笑起來,夜梟一樣的聲音刺得羅圓圈連忙伸手捂住耳朵。“啊啊啊,沒錯,從某個角度來說,大家真是一家人,哈哈哈哈......若是有時間,有機會,我真的想大家一起坐下來好好聊聊天。我有好多話想和你們慢慢說呢...特別是那個胖子,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沒人能聽明白蛇道人到底在說什麼,到底想說些什麼。誰都知道修煉鬼心咒的人都是些瘋子,而面前這個更是瘋子中的瘋子,危險萬分的瘋子,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提放著,根本沒心思去理會那些瘋言瘋語。

    忽然間一道轟鳴聲急速從天邊延伸而來,隨著一道金色劍光。張禦宏的身影出現在了上空。他雙目一掃就已將下方的所有情況盡收眼底,他的眼光先掃過劉洪德那幹枯得不成樣子的屍體,然後再落到張恒亮的身體上。駭人的精光和血絲都在他眼中暴漲。

    “劉師兄...恒亮.......”張禦宏的聲音和半空中的身軀都在微微發抖,但他仍然以極大的自製力停留在半空沒有亂動,而是澀聲問:“十方大師,夏道長,這是怎麼回事?恒亮和劉師兄是被何人所害變成那樣的?地靈師呢?”

    張禦宏及時出現,十方和小夏都鬆了一大口氣,十方連忙回答:“我們也是剛到不久。並沒發現此處有地靈師的蹤跡。劉洪德道長似乎是被那位施主以鬼心咒操縱,才將張恒亮道長引到此處...劉洪德道長是被鬼心咒抽幹了全身精血元氣而死。凶手便是這位藏身於藤箱中的蛇道人施主了...”

    “蛇道人...?鬼心咒?”張禦宏的目光死死鎖住那藤箱,淩厲的殺氣幾乎要凝成實質將那東西刺個對穿。

    而就在張禦宏出現的同時。藤箱上的透明絲線也是連忙臨空一卷,將半死不活的張恒亮給抓了起來擋在藤箱面前,然後蛇道人的聲音才慢慢響起:“原來是張真人。既然你能趕到此處,那可是將你的南宮忌兄弟給宰掉了嗎?還是激得他走火入魔。造化功失控。留他在那宏景城中喝血吃肉?”

    “你是誰?”張禦宏雙眉一挑,仿佛有一對寶劍相擊般在空中彈出噌的一聲,眼中的殺意有增無減,但怒意卻是冷靜了不少下來。

    “我也算是南宮忌的朋友,張真人你無須緊張。”藤箱中蛇道人的聲音也是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將半死不活的張恒亮舉在前面,他似乎很有信心張禦宏不敢亂來。“其實此事說來是個誤會。我不知那老道是你師兄,也不知這小子居然是張天師的兒子。這才弄成這樣,讓你為難了。當真是不好意思。不如我們便來談個交易如何?反正我還給這小子留得有一口氣在,你拿回龍虎山去也勉強可以交差了,不如你也放我離開,如何?”

    張禦宏深深看了一眼那藤箱,並沒有說話,身周開始有紫色的雷光開始微微浮現。

    “張真人你最好莫要妄動。這小子現在看起來雖然有些慘,卻還不是最慘的。而我可有的是辦法讓他比死了更慘上百倍。”一粒黑色霧氣凝聚成的小球從藤箱中飛出,順著透明絲線滑到了張恒亮的頭頂眉心處。“我說了這只是個誤會,我也沒什麼太高的要求,不過是要求條活路罷了......”

    下一瞬間,隨著一陣雷光閃動,原本在半空中的張禦宏已經出現在了張恒亮的身邊,一手並指如劍切在捆住張恒亮的透明絲線上,一手帶著紫色雷光已經將幾乎要挨著張恒亮眉心的黑色小球一把抓在手中。

    噌的一聲巨響,好像是幾百根琴弦同時被人猛撥的那種聲音,那透明細絲居然並沒有被張禦宏的手指切斷,只是猛烈巨震從張恒亮的身上鬆脫了開來。那黑色霧氣小球則在張禦宏的手掌間被紫色雷光一摧便煙消雲散了。

    蛇道人的反應也是極快。張禦宏散發著金光的劍指切在絲線上之時,他棲身的藤箱就在其他幾隻絲線的彈動之下朝遠處飛射開去,那一隻被張禦宏切中的絲線也不知是被震得脫落了,還是他主動丟棄,就那樣從藤箱上掉下。

    “昆侖的玄晶天絲?”張禦宏的眉頭一皺,捏碎黑球的手將張恒亮接住,那劍指上的光芒再盛,對著飛退開去的藤箱虛虛一指,一道金色的劍光便電射而去。

    這劍光去勢極快,轉眼間就已經射到藤箱面前,而藤箱似乎是剛才彈動的去勢太急,幾隻其餘的絲線根本來不及重新蓄勢彈出,眼看藤箱就要被那劍光刺個對穿,但地上一個人影忽然飛撲上來在藤箱之前一下將那金色劍光擋住。原來是剛才那名犬衛首領,被那黑色小球入體之後就一直泥塑木雕一樣躺在地上,直到這藤箱從他上方飛過,立刻就要被張禦宏所發的金色劍光刺穿之時他才猛然跳起,替藤箱中的蛇道人擋了這一劍。

    嗤的一聲輕響,金色劍光完全沒入這犬衛首領的身體中卻並沒有透體而過,而是像烙鐵刺入水中一樣蒸騰出黑色的輕煙來,那黑色的輕煙離體之後也飛快地消散,那犬衛首領的身軀像是燃盡了的香灰一樣一下失去了原本的形狀,變作一團爛泥噗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這奇詭的一幕卻根本沒有人去注意,就在剛才張禦宏隨手刺出那一劍的時候,十方和小夏就同時不約而同地臉上大變,對著張禦宏大叫:“張真人小心!”

    在張禦宏自己的角度是看不見的。只有在他們那旁觀的位置上才能看見,就在張禦宏一手接住落下的張恒亮的時候,張恒亮的肚子裏忽然伸出了一隻手,屈指點向了張禦宏,那指間上一粒金色小球正在飛速旋轉,激蕩出滔天煞氣和隱隱的虎嘯。

    ps:大家新年好! 本帖最後由 foxglove1109 於 2017-8-5 09:59 編輯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0:50
第六十七章 人道(十一)

    這是隻看起來是只有血有肉,和常人無異的手,但卻並不是破開張恒亮那枯瘦的肚子伸出來的,那好像是一個有形無質的幻影一樣直接從張恒亮的肚子中穿出,看起來就像是張恒亮的肚子自己忽然飛快地長出一隻手一樣。

    只是眨眼之間,那手和手指間上頂著一粒金光小球就點在了張禦宏的胸口處。

    “無量光!”只有十方來得及雙手合十一聲長吟,一道白色的佛光從在他身上升起,同時也在張禦宏的身上湧現出來將他包圍在其中。

    下一瞬間一聲通天徹地的虎嘯聲響起,被那隻手送去點中張禦宏的金光小球在十分之一眨眼的時間之內就瘋狂暴漲成了一隻金光巨虎,正是之前出現在天空中臨空下撲的那一隻。這間小小的農家小屋在金光巨虎出現的同時就被陡出的氣勢擠壓得粉碎,然後那金光巨虎以一往無前摧枯拉朽的氣勢向前猛撲,一口就將張禦宏咬在了嘴中。

    張禦宏身上被十方所加持的白色佛光只堅持了半眨眼的時間就碎掉了,不過也幸好有了這半眨眼的時間,張禦宏已經一聲大喝,雙手拈訣,一個金色的神將法相便出現在他身周將他團團包裹住。只是在這金光巨虎的猛烈撕咬中,這金甲神將的法相不過是眨眼之間便有了粉碎崩解之勢。

    張禦宏一張嘴,一口鮮紅無比熱氣騰騰的鮮血脫口噴出,居然是自己咬破舌尖強行逼出的一口心頭血。這口血噴出之後瞬間便化作一片血霧融入身周的金甲神將法相之中,那金甲神將即將崩潰的態勢居然為之稍稍一緩,金甲神將雙手朝上一撐。還將巨虎的虎口朝上微微撐開。

    以自身精血神魂為燃料強行提升法術威能,這是極耗真元,大損本力,幾可視作旁門左道的極端法子,可說提升法術效能三分,便要自傷上十分二十分,但張禦宏依然是毫不猶豫地就用了出來。可見他也是被逼迫到了絕境之中無可選擇。也只有他最清楚這隻金光巨虎中隱含的恐怖威能和滔天煞氣,只要這層護身法相一旦崩潰他就是十死無生之局。

    但這一口精血換來的好轉之勢不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金光巨虎的雙爪左右朝中間猛地一合。同時虎口也繼續下一壓,那層金色神將的雙臂旋即粉碎,金甲神將的身軀也連帶著一起開始龜裂,變得虛幻閃爍不定。

    不過這一眨眼的功夫雖然沒有能讓張禦宏逃脫。卻還是給他帶來了一線生機。趁著那虎口被撐開的一瞬間。一邁步,十方就已經出現在了張禦宏的身邊,同樣在那金光巨虎的虎口和雙爪之中,他盤膝坐下雙手合十,身上的白色佛光大盛,口中長吟一聲:“無量光。無量壽。”

    這次的佛光再不似單純的白光,也沒有凝聚出哪一尊菩薩佛陀的法相,而是一幅隱隱約約的圖畫。圖畫上是無數大小佛像菩薩。以一個奇妙輪狀的次序從大到小圍繞,正好將那金色神將圍繞在最中心。無數佛陀菩薩在虛空中緩緩運轉。小的佛像圍繞大的旋轉,大的又圍繞著中間的金色神將旋轉,那正是佛教密宗中喻示了這世界根本法則的曼荼羅。

    張禦宏也在這轉瞬之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他也驟然盤膝坐下,雙目緊閉一聲長嘯,身體上散發出臉面不定的雷光,那雷光也聚而不散,宛如有生命一般在他身周蔓延,轉眼之間便在金甲神將的身體中也繪製出一幅圖像來。和十方那佛光構築出的朦朧圖像不同,這幅由雷光彙聚的圖像更像是一幅以人體為大體脈絡的風景圖,有山有水有樹木有人,生機盎然之中好似又有著無窮奧秘。這卻是道門描述人身宇宙奧秘的黃庭內景。

    這兩幅圖像一成,那即將完全崩潰的金甲神將立刻便變得凝實起來,碎裂的手臂不斷地複原,身軀也在一閃之下變得更為龐大,將十方也包裹在了體內。

    那神將雙臂一抬,一手將金光巨虎的巨爪緩緩格開,一手將虎口撐得緩緩張開。

    隨著他的動作,他那身上的盔甲也在緩緩變化,逐漸從一身威武的武將甲胄化作了一身道袍,遮擋住大半個頭部的頭盔也化作了一頂羅天芙蓉冠,原本朦朧呆板的面目也在逐漸變得清晰,居然變得和張禦宏一般無二。

    “咦?居然能想出這等法子來?禦宏小兒你果然有天分,這小和尚也夠果決。這樣也被你們擺弄出一線生機來,也罷,老道便來親手送你們一程吧。”

    隨著一個淡漠蒼涼的聲音,一個老道從張恒亮的肚子中走了出來。之前那隻手臂正是這老道伸出來的,他負手邁步,就像走出一扇門一樣就從分明比他小得多的張恒亮的身軀中走了出來。而隨著他這一出來,張恒亮那勉強還有個形狀的身軀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飛快地萎縮幹癟下去,眨眼之間就成了一具被幹巴巴的皮革包裹的骷髏,眼中最後的一抹生機也就此徹底熄滅。

    但這老道剛剛一出現,一個符紙折成的鈴鐺就在他面前炸開,一片清光如瀑灑下,然後便是一道灼熱無比另外一道又是寒冷徹骨的氣旋一左一右激射而來在他面前炸裂開來。

    這自然是出自小夏之手。他的反應其實並不比十方慢,但對於那隻金光巨虎他卻是拿不出絲毫辦法,中品符籙無論是累積多大的數量和威力都不會對那種層次的上品道法傀儡產生什麼威脅,胡亂出手說不定還會誤傷張禦宏。明月倒是幾道臨空爪勁就揮了出去,但是那面對普通江湖高手和木石建築都無堅不摧的天龍爪勁打在那純粹是金光凝聚的巨虎身上的時候卻好似成了拂面春風,連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跡都辦不到。

    所以小夏也只能把主意打在了另一邊。不用說。到了這個地步即便是傻瓜也該明白,那隻從張恒亮的肚子中忽然伸出暗算張禦宏的手只能是屬於地靈師的。所以他也一直準備著,就趁著地靈師現身的一瞬間就將符籙打了出去。

    依然是曾經在上次和張禦宏聯手對抗地靈師時建功的手段。對傀儡法身最為有效的攝魂鈴,以及他發明的冰火合擊之法。不是他不知變通,而是這已是他目前所能用出的最強手段,而且以上次的經驗來看似乎還頗為有效。

    只是這一次卻和上次有些不一樣。攝魂鈴的清光和鈴音在空中炸開,不只地靈師絲毫不為所動,那邊正和張禦宏的金光化身較勁的金光巨虎也沒有一點反應,而面對炸開的冰火氣旋地靈師只是大袖一揮。那足可炸平一座小山的符籙合擊就像一片灰塵般被吹得無影無蹤,連氣浪都沒有留下一點。

    小夏只感覺手腳連同心頭都是一陣無力感,看來這地靈師的真身和上次寄宿在傀儡上的情況已是大不一樣。自己這樣層次的對手在對方看來已是和螻蟻無異,他甚至生出了幹脆丟下十方和張禦宏,叫上明月一起轉身就逃的念頭。

    就在這時,小夏忽然看到地靈師扭頭過來看了他一眼。

    這是很奇怪的一眼。在這樣多少算是爭鬥正激烈的時候。小夏並不覺得地靈師會有興趣和閑暇專門來看一個毫無威脅的螻蟻一眼。而且小夏從那眼神中感覺到不到什麼被偷襲的惱怒,或者純粹的藐視之類的東西,反而有種讓他說不出的古怪意味。

    不過也只是這樣一眼罷了。下一瞬間那金光巨虎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雙爪牢牢抓住了已完全成為了張禦宏模樣的金光巨人,身軀一振一起朝天衝去。而地靈師的手一抬,一條小小的金光龍從他掌間跳出,瞬間就恢複成了之前和那巨虎合擊時的巨龍模樣,地靈師邁步跨上了龍背。金光巨龍旋即一聲龍吟帶著他一起衝天而上,直追那帶著張禦宏他們飛去的金光巨虎。一龍一虎都去得極快。轉眼間便已經在視線中變得如雞蛋大小了。

    眼看著地靈師遠去,小夏剛剛心中鬆了一大口氣,明月卻是急的要跳了起來:“夏道士,怎麼辦?小和尚和張真人被帶上天去了,我們怎麼去幫忙啊?那隻老鼠變的老道士很厲害的,不知道他們打得過打不過啊!”

    “反正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趁現在...”小夏的心神也從天上收了下來,旋即馬上意識到了該做些什麼。“那蛇道人呢?”

    明月聞言也是突然想起這裏並不是只有他們,連忙低下頭來朝著四處張望:“對了,那個壞人呢?”

    “那個壞人在這裏。”

    軟綿綿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地在不遠處響起。小夏和明月循聲看去,果然在殘破的牆基旁看到了那只藤箱,而且旁邊還有瑟瑟發抖的羅圓圈。

    “你看,胖子。他們連我都想起來了,卻沒有想起你。”蛇道人悠悠的聲音從箱子中飄出,他旁邊的羅圓圈就抖得更厲害了。“沒有人在乎你在哪裏,甚至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你看你心甘情願會為了她去赴湯蹈火的那個女人,這很分明的,你在她眼中連那個臭道士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即便是這樣,你還是喜歡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麼?”

    “放開我,你這妖人!妖怪!不許汙蔑明月姑娘!”羅圓圈怒吼,他的一張胖臉漲得通紅,抖得更是篩糠一樣。仔細一看,原來他是被一根透明絲線給捆在那裏的,那抖動是他全力掙紮的結果。

    “我不是妖人,胖子。這世上任何人都有資格說我是妖人,是怪物,唯獨就你沒有。”蛇道人淡淡回答。“而且我很好奇,當你知道了一些你該知道的事情之後,你再來回想你這個時候的反應,又會有什麼感覺呢?啊,我真的很好奇,那一定很好玩,嘿嘿嘿嘿......也許就像回想起小時候把屎拉在褲子裏還不好意思說,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結果被師妹聞到了味道一樣...啊。對了,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我記得。我記得應該就是這樣...”

    小夏看了看天上。高空中,一龍一虎一道人正打成一團,金光閃耀雷光炸裂,隱隱的巨響和龍吟虎嘯傳來,還有天地元氣那近乎煮沸了一般的波動,即便是隔著這麼遠也讓小夏他有些毛骨悚然。他不知道地靈師要刻意把戰場拉到高空上去是為了什麼,反正他可以肯定如果是發生在這地面附近。就算是最為輕微一次碰撞的餘波都足以將他給震死十幾次。

    這個時候還留在這裏陪一個瘋子,還是一個特別危險更可能非常有敵意的瘋子聊天,這無疑不是什麼好主意。但是羅圓圈還留在蛇道人手上。小夏也真的不好一走了之。他自認不是什麼俠義之輩,和羅圓圈也沒什麼太深厚的交情,但羅當家的人確實又還不錯,能有救他的機會還是該努力一下。小夏想了想。抱拳說:“這位蛇道長。你想要什麼便請直說。那位羅當家的也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你抓住他也是無用。”

    “哈哈哈哈哈...”蛇道人哭一樣地大笑起來。“姓夏的臭道士,你的小聰明便不用在我面前耍弄了。這胖子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你當南宮無忌的腦袋裏進了屎,才巴巴地拚著連命都不要,也要將他給送來這裏麼?好吧,他不要緊,也許對你來說他確實不要緊,不過對我而言卻要緊得很啊。”

    小夏皺了皺眉。看了看天上又說:“你看上面打得這樣激烈,拖下去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無論是地靈師還是禦宏真人贏了,我們和你總有一方討不了好,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不用換,臭道士。我知道你在害怕。你也不用來忽悠我,我告訴你,張禦宏和十方賊禿就算靈機一動想出了個合力並濟的法子,終究也只是臨陣磨槍,根本沒什麼勝算。而且你就算想逃也根本逃不掉,就算給你一整天的時間去逃,地靈師也可以在一個時辰內追上你。所以你也不用換什麼地方了,不如就在這裏陪我和這胖子聊聊天吧。我能和人聊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且你也算是我想聊天的人之一,我說過,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嘻嘻嘻嘻......”

    小夏眉頭再皺。這蛇道人好像瘋得超出一般人的理解之外了,居然能看出自己的意圖,偏偏說的話又完全語無倫次不可理喻。以天火山下交過手的經驗來看,他和明月兩人也多半不是這精修鬼心咒的怪物的對手,說不得,也只有暫時丟下羅當家的不管了。雖然地靈師真要追來以那陽神法體的詭異難測來說,他還真沒什麼把握逃脫,但就此留在這裏不走那也是絕對不行的,他還想不出來地靈師有什麼非追他不可的理由。

    拉了拉明月的手,小夏慢慢後退幾步,手中摸出了一張神行符。明月則很聽話很有默契地跟著也緩緩朝後退去。

    “站住!你想將阿月帶到哪裏去?”蛇道人忽然尖聲叫道。幾根透明絲線在地上一彈,藤箱在空中劃過一道虛影以極快的速度朝兩人撲來。那被絲線捆綁著的羅圓圈立刻就像隻風箏一樣被扯了起來,在空中高聲大叫。

    小夏的神行符立刻用出,符籙化作一片清光沒入他的身軀中,運動間的速度立刻大增,轉身一步居然邁出了丈餘遠。但這速度依然沒有那藤箱在絲線彈動下迅捷,幾眨眼的功夫藤箱就已經飛到了他的身後,幾條透明絲線在空中抽出刺耳的尖嘯聲朝他頭頂落下。

    小夏朝斜刺裏一衝,被神行符激發的腿力讓他堪堪能躲過這幾道絲線,但這神行符原本便只是適合趕路之用,打鬥閃避中的身形轉折之時反而令人很不適應突然增加的腿部力量,這一轉之下腳踝便感覺一痛,一個吃力不住,站立不穩便被自己的衝力帶著倒地成了滾地葫蘆。

    兩聲震耳欲聾的噌噌巨響,明月的兩記破空爪勁被透明絲線抵擋化去,但也令藤箱在空中的速度稍稍為之一減。明月旋即一把抓起地上的小夏也轉身就跑。

    佛門神足通佛門根本神通之一,到了極致之後甚至能咫尺天涯,一步千裏,玄奧深邃之處自然遠勝於神行符這般道門後天的手段,但要帶個完全不通佛法的俗人一起運轉這神通卻是極難,至少是明月做不到的,所以拖著小夏她也只能以自身的速度來奔跑,也和小夏用神行符的速度相差不多。

    “阿月,帶著這臭道士你是走不掉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會丟下這臭道士的,是麼?”就算是帶著羅圓圈那百多兩百斤的矮胖身軀,藤箱在絲線的彈動之下居然也飛過了明月和小夏的頭頂,攔在他們的面前。一層黑壓壓的霧氣如瀑布般從藤箱中狂瀉而出,如牆一樣擋在他們面前。

    “不要走,阿月。我只是想你們留下來,讓這胖子好好看看你們罷了。相信我,我現在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因為我做什麼都沒意義。”吞吐的黑霧中,那藤箱如同惡鬼一樣沉浮不定,但不知為什麼,那尖細難聽的聲音聽起來居然開始帶著些疲憊之意,好像這幾個起落的追趕花了他不少精力一樣。“你不要走...若是你們再要跑,我就只能用鬼心咒來對付你們了,相信我,我並不想這樣做。這對我們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事......”

    這時候小夏忽然拉了拉明月的手,說:“算了,不用走了。我們也就在這聽聽這位蛇道長想說些什麼吧。”

    明月果然也很聽話地停下了,不過卻將小夏拉到了她的身後牢牢護住。

    “啊,真是感人呢,胖子,你看看這女人,就算自己能走掉,也舍不得丟下這個臭道士,不過對你她卻是看都不看一眼。”透明絲線抖了抖,被吊在上面的羅圓圈本來已經被剛才的驟起驟落拉扯得昏頭轉向,口吐白沫了,被這一抖之下又全身一震,這才緩過氣。

    ps:ps:前兩天發現一本奇書《全民大穿越》,重生幾百年前玩轉地球的故事。前期恍如小白文,鋪墊完畢之後陡然高能,堪與《崩壞世界的傳奇大冒險》相比,沒有崩壞的細膩,卻熱鬧大氣非凡,可供一樂。作者不落俗套,胡扯搞笑之中也頗有自己的想象力和靈氣,不是為胡扯而胡扯為搞笑而搞笑的下乘之作。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0:52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人道(十二)

    高空之上,看起來只有拳頭大小的金光龍虎正在上下翻騰撲擊。

    雲從龍,風從虎,不斷有氤氳雲霧從巨龍身周彌漫而出,在巨虎帶動的罡風之下隱隱有形成一座陣法之意,身處這風雲之中的巨虎時隱時現,越發地凶煞鋒銳,長龍也仿佛長得無頭無尾永無止境。龍虎進退之間相輔相成,這只是兩隻毫無生命的道法傀儡,配合卻居然比擅長合擊的武道高手更為默契神奇,牢牢地將金身巨人困在其中。這時候才顯露出龍虎交征變天擊地這門上品天師法術的真正威能,若是放在陸地之上,恐怕數息之間就能將宏景城這樣的小縣城給夷為平地。

    這樣的距離下,還有雲霧的遮掩,張禦宏模樣的金身巨人幾乎已是難以看見,但偶有現身之時便可以看見他雙掌揮動之間雷光閃爍,和金光龍虎每一次的撞擊所產生的巨響足足要數息之後才能傳入耳中。雖然他在這龍虎合擊之下看起來絲毫不落下風,但小夏知道那真正有威脅的並不是這對威勢無比的金光龍虎,地靈師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不知是隱身在什麼地方,還是藏匿在金光龍虎之內。

    而只要地靈師一旦顯現出身形,那就是定出勝負生死之時。而且定下的生死不只是他和張禦宏的,還有其他所有人的。

    小夏收回了仰望的眼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不遠處在黑色霧氣中翻騰不已的藤箱和吊在那裏的羅三當家。說老實話,他自認閱曆已經算得上是豐富。經曆過的古怪已經足夠多,想象力也絕非泛泛,卻也真的難以想象如今眼下這般詭異莫名的狀況——生死存亡操由他手。千鈞一發之際卻還非得要站在這裏聽人聊天。

    好在這也不算束手待斃,他看到了一個逆轉的機會,不過這個機會需要等等。

    “喂,胖子,醒了麼?醒來就好好聽我說,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呢...”

    藤箱延伸出去的絲線抖了抖,被捆住的羅圓圈嘴邊的白沫都抖得四濺飛了出去。但人確實是清醒了些。他圓滾滾的眼睛先全是恐懼地看了看在他身邊四周翻騰,卻又偏偏對他絲毫無犯的黑色霧氣,看著不遠處的明月。一臉的肥肉滿是焦躁地抖了抖,嘴巴咧了咧,還是忍住沒有說出話來,最後換做了惡狠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旁邊的藤箱。

    “胖子。你知道麼。你讓我很猶豫。”藤箱中的蛇道人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羅圓圈那直如要吃人一樣的眼神,那聲音依然地尖尖細細軟軟綿綿,語調也是緩慢中帶著絲倦意,就像是臨睡之前和好友在隨口閑聊一樣。“...南宮無忌他把你送過來,好像是吃定了我的選擇一樣。可惜他也太想當然了。確實,按照比較‘正常’的道理來說,好像我也真的只能按照他想象的那樣去做,但是偏偏從我自己來說。你這個選擇和我之前的那個選擇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

    “對,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是這樣...是沒有任何區別的。甚至我之前的那個選擇還更有趣些。我知道我該幫方芷芳那個女人控製魏胖子,該幫她,不,是幫我自己完成天工計劃,該去將軍府聽從調遣,找找有沒有讓我更進一步的法子,因為這些都是之前安排好的......但是面對你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這並不事先安排下的...這麼重要根本的問題卻沒有安排好,哈哈哈哈,是因為太根本了,我之前都沒有想到過.....所以眼下這樣的情況,完全出乎安排。所以選擇權在我。”

    “...在我,對,在我...哈哈哈哈,在我!”蛇道人的聲音忽然尖利高昂起來,帶著莫名的興奮。“這個事情的決定權在我!你們誰也想不到吧?南宮無忌!方芷芳!還有你!你這個叫羅什麼的胖子!你們都想不到吧?啊....我,對,我啊,是我!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感覺到‘我’!”

    “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什麼?胖子,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哦,對了,你是想過的,我記得你是想過的,只是沒有想明白罷了。這麼深奧根本的問題,哪裏會那麼簡單就想出來呢?”蛇道人那莫名其妙的興奮勁很快就過去了,聲音慢慢平複下來了,又軟綿綿帶著很親昵的味道,好像在問羅圓圈,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那語句也真的像個瘋子一樣帶著旁人無法理解的瘋癲勁。“...其實按照之前那隻老鼠前輩所說的,誰又不是靠著過去的記憶累積而成的機關呢?你記得什麼,便注定了你會對什麼有怎麼樣的反應。你又怎麼知道你記得的你相信的你遵守的,不過是旁人悄悄加給你的幻覺呢?我真的知道我是誰?你又真的知道你是誰麼?”

    “很有趣...很有趣...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我敢肯定這是天下間最有趣的事情...嘻嘻嘻嘻......正好,阿月也在這裏,我特意留她下來的陪我們聊聊天。便是要當著她的面,讓你好好看看她,我來問你些問題,來告訴你一些事。然後讓你來看看我們有什麼不同......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很慶幸能在這不多的時候聊聊這麼有趣的話題...嘻嘻嘰嘰...”

    蛇道人的話語聲聽起來越來越有些低沉,那聲音和他棲身的藤箱一起在黑霧中浮浮沉沉若隱若現。那黑霧的範圍越發廣闊了,如同一片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色雲團,居中的羅圓圈臉上又逐漸浮現出恐懼之色來,好像害怕被這詭異的黑霧所吞沒了。至於這藏身在這藤箱中的妖怪到底在瘋瘋癲癲地說什麼,他聽不大明白也根本不關心。

    “夏道士。原來這壞人受了傷,還是重傷。”明月忽然湊到小夏的耳邊悄悄說。“我們再等等,等他那些很惡心的法術消散些就能打過他了。”

    “嗯。”小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也看出了些端倪。那些鬼心咒黑霧雖然擴散得越來越廣,但是和以前所見的凝聚如有生命一般不同,邊緣居然有些慢慢地不斷消散在空氣中的跡象。

    “好了,胖子,仔細看看你最喜歡,可以為她去死的那位明月姑娘吧。”蛇道人的絲線抖了抖,提醒心不在焉的羅圓圈認真點。“繼續我最初問你的那幾個問題...你真的喜歡她?你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她麼?你知道她是誰麼?”

    話語牽涉到明月。羅圓圈終於回過些神來,一雙圓滾滾的牛眼滿是擔心和愛慕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明月,又轉過來惡狠狠地看著藤箱。

    “你當然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她。並不是因為她漂亮美麗,漂亮美麗的女人有很多,而且她現在這個呆傻傻的模樣可比以前差遠了呢。你也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不用說是你了,便是她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呢。嘻嘻嘻...赤霞老和尚可當真舍得......不過幸好。我知道她是誰。要我說給你聽聽麼?胖子,仔細聽聽吧。”

    “首先,她不是叫什麼明月,這大概是那個臭道士看了她身上那件衣裳後隨口給她起的名字吧...那上面有個我親手給她繡上的‘月’字。真是個隨便的臭小子,我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他落在我手上我會幫他做個新腸胃和新嘴巴,讓他下半輩子只能吃屎為生。阿月的名字也是他能亂改的?阿月的名字叫元芷月。元芷月,胖子。你知道這個名字的意思麼?姓元,那是順天神教教宗一脈的姓氏。而名字中帶月,那是只有曆代侍奉神主的月聖女的標誌。以前這神主之位只是個虛殼,傳承到這一代卻不一樣了,那是真正有個人,我說出來這名字你可不要嚇到啊,胖子,那就是葉紅山。”

    “對了,胖子,阿月她是葉紅山的侍妾,是葉紅山的女人啊。”

    “不許侮辱明月姑娘!”羅圓圈猛地朝藤箱一跳,好像是想用頭撞那藤箱,卻被絲線扯得摔倒在地,摔得滿頭灰土。

    “喂,胖子,你聽到沒有?你這樣喜歡的這個女人其實是別人的女人。”藤箱扯動了一下絲線,把剛剛站起的羅圓圈扯得又是一個踉蹌。“她是葉紅山的女人啊。葉紅山你知道是誰麼?雍州的紅葉大將軍葉紅山啊!真真正正的當今天下第一人!順天神教傳承百年,將這天下九州都打得稀巴爛才造就出一個的大自在天子!照他們的話說,那是轉動這人道洪流,天下大勢的人道之神。相比之下什麼影衫衛指揮使南宮無忌,什麼龍虎山天師張元齡,都是土雞瓦狗一樣的東西。你居然敢去喜歡這樣一個人的女人,我問你怕了沒?你絕望了沒?你有什麼資格去喜歡這樣一個女人?你知不知道在她眼中你又算得上什麼?相比起大將軍,你連路邊陰溝裏吃屎的老鼠身上的跳蚤都不如!你知道嗎?我可知道哦!我記得我是知道的!”

    “夏道士,你怎麼了?你的心跳得好快。”

    明月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讓小夏微微回過點神來。小夏也察覺到了自己胸口裏正在轟轟地跳得厲害,嘴唇在微微發抖,他轉過頭去看看明月,卻看見明月也正看著他,清麗絕俗的臉上是嬰兒般單純的表情。他勉強笑了笑。

    “夏道士,別害怕。”明月湊過來在小夏耳邊,像是發現了一個秘密一樣很認真地說。“那個壞人好像把我認作是其他人了。”

    “嗯,是啊。”小夏愣了愣,然後笑得輕鬆了許多,握緊了手中明月的小手,依然是細膩溫暖柔和如昔,這觸感讓他的心中更踏實了一點。

    “啊啊啊!你看他們那親熱的樣子!”蛇道人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一樣,聲音一下尖利了許多。又扯了羅圓圈一下,將他又扯倒在地。“說起來那個臭道士的運氣真的太好了。和阿月在一起這麼久,還居然跑去天火山下。在大將軍和元順一的面前兜了一圈回來也都沒事,運氣真的太好了,好得讓我都嫉妒他.....幸虧認識阿月的人並不多。畢竟二十多年前葉紅山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軍頭,順天神教也還是名符其實地過街老鼠,一盤散沙,連黃超兒都不願意接納元順一和阿月....居然就這樣被他平平安安地霸占了阿月這麼長的時間....好吧,胖子,說起葉紅山你沒印象,那看看這個臭道士吧。你看他們這樣親熱。你難道就不會自然而然地聯想一下他們赤身**地滾在一起的情景麼?那臭道士滿身大汗神情扭曲,像隻發情的公豬一樣在阿月那美妙的身體上抽動,他們的體液和呻吟都全部交織混雜在一起。你想象過這情形麼?你是什麼感覺?你還有那麼喜歡她還願意為她去死麼?”

    羅圓圈猛地跳了起來,張嘴一口咬向那藤箱。這一下拚盡了全力的一跳讓捆在身上的透明絲線全都一下勒入了肉裏,鮮血一下就浸了出來,但他依然還是沒能跳起多高。沒夠到藤箱。只能咬了個空摔落在地。他只能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那隻詭異的藤箱,滿臉的肥肉都被憤怒扭曲成了橫肉,雙眼通紅,如果眼光真是有殺傷力的,這藤箱早已經被戳得不知道有多爛。

    “你以為我在胡說八道嗎?不不不,我保證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真的,...啊,對了。作為補償,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吧......嘻嘻嘻嘻...我悄悄地告訴你吧...”那藤箱飄著挨近了羅圓圈。像是要給他耳語一樣,但是說出來的卻好像是用他所能達到的最大聲音在尖叫:“你可曾經和她同床共枕,**一度,啊,不,是**幾度呢!哈哈哈哈,怎麼樣,高興吧?你這喜歡得要死的女人其實和你一起上過床!那臭道士做過的,你也曾經做過哦!怎麼樣?驚喜吧?高興吧?還不快感謝我!”

    羅圓圈發瘋一樣地爬起來,掙紮著想要撲上去咬那藤箱一口,但那些透明絲線捆紮得他越發緊密,細細的絲線全部都深深勒進了他的肢體中,鮮血很快地隨著他的動作將他身上全部染紅,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還是發瘋一樣地死命折騰。

    “看你這模樣,看你這模樣!”看著羅圓圈的可憐模樣,蛇道人的聲音顯得高興無比,整個黑色霧氣雲團都劇烈抖動起來。“聽到這麼大個好消息卻不感謝我,還要生氣,是因為你都記不得了嗎?你看,你看,是吧?你不過也是個被記憶扯動的機關罷了。不過沒關係,這些我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你快求我吧,你求我,我就讓你想起來,想起來很多東西哦...很多很多...那時候阿月的樣子比現在這個傻乎乎的樣子還要更美,更美上十倍。她所修的極樂經可是摩登伽女的外道傳承,那可是連金身羅漢都能誘惑到的!要不然你以為赤霞老和尚為什麼去救她?她的呻吟,她的喘息,她的身體,她肌膚的感覺,她和方芷芳那女人在你面前糾纏在一起的模樣......啊...這些我都替你記得清清楚楚呢...每當回憶起這些的時候,我都覺得我應該很高興,很懷念,很興奮,很傷心......但是我其實又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我只是知道我應該有那些感覺而已.....我真的很想感覺一下那種感覺是什麼樣的感覺...快求我吧,胖子!快來求我,求求你快來求我!哈哈哈哈...”

    “不止這些呢!還有可以改天換地的天工計劃,還有可以操縱人心的鬼心咒,全都在我這兒呢!你來求我你就會知道了!這些可都是為了讓阿月她高興才想出來的!你變成這個樣子其實也是阿月的意思啊!這樣你覺得更高興了吧?雖然阿月做這些,也都只是為了讓葉紅山高興罷了...結果葉紅山還不領情...嘻嘻嘻嘻...這下你明白了吧?你相比於葉紅山就真的只是陰溝裏吃屎的老鼠身上的跳蚤!”

    “到了這個時候,你知道你是誰了嗎?看起來你還不知道...嘻嘻...”藤箱沉了下來,湊近了羅圓圈,可惜羅圓圈已經將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再沒力氣跳起來了,只能鼓起通紅的眼睛看著這怪物。“要不要我來告訴你?你可是......是誰?”

    蛇道人忽然一聲尖叫,半空中的藤箱猛地轉了過去,幾根透明絲線抽出刺耳的尖嘯聲朝後面掃出,同時周圍黑色的鬼心咒霧氣也怒潮一般朝後席卷而去。

    而在他後面,迎向這些的是一道碎滅一切崩毀萬物的刀光。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0:55
第六十九章 人道(十三)

    這是突如其來,從地面發起的至下往上的一刀。

    如同撕裂一張畫卷一樣的徹底,黑色霧氣潮水在刀光下徹徹底底不留絲毫餘地地在刀光之下崩解斷裂成兩片,這順天神策中最為詭異,對一切後天法術功力都無所不克的鬼心咒迷霧在這刀光之下卻顯得比真的霧氣還要脆弱。

    隱藏在鬼心咒中的三根透明絲線也沒有堅強到哪裏去,這連張禦宏灌注了極深法力的劍指也無法撼動分毫的玄晶天絲,也只是在刀光下反彈彎曲回來一段距離,隨即就在刀光的逼迫之下崩解粉碎成肉眼不可見的細末消失不見。

    不過這好歹也遲緩了這刀光一瞬間的時間,給藤箱有了一絲絲的反應之機,在剩餘的其他幾根玄晶天絲的反彈下,藤箱終於在刀光及體的一瞬間挪開了一點點的距離,刀光只是擦著藤箱的側表面掠過,將那雲團般的黑色霧氣徹底一分為二,帶著巨大的轟鳴聲破空而去。

    “碎滅魔勁?”蛇道人尖利的慘叫聲刺耳無比。藤箱化作一片四散細小碎片,這一刀雖沒砍中他本體,但這容身器具卻是再也保不住了。“是誰?元順一還是哪個行道使?你們怎可能在這時候來這裏?不,不對,你是...是你...”

    刀光是從蛇道人身後的地下而發,那一片地面也在這刀光之下粉碎消失,一個隱藏在下面的身影隨即跳了出來。這是一個身量不高的冷峻少年,長得很好看秀氣。但眉目間的鋒銳卻給人咄咄逼人,似乎和人多注視兩眼就能將人給看得受傷一樣。這少年手中提著一把和他看起來不大相稱的刀,厚重。寬大,甚至有些笨拙,幾乎有他一大半身高那樣高,讓人很懷疑他那身體是不是能駕馭得了這樣的分量,但剛才那一道威力絕倫的刀光分明就是他以這把大刀斬出的。

    “阿笑!”小夏大叫。他一直在等著的就是這個機會。就在剛才他逃跑之際,就遠遠地看到了唐輕笑的身影在遠處的屋舍中,根本不用什麼溝通。連眼神交彙都不用,他就知道唐輕笑一定會來,至少也會來幫他創造一個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來的肯定不會太容易。直接衝出來無疑不會是什麼好選擇。這四周早被龍虎交彙的法術餘波給夷為了平地,毫無遮掩之下如何接近就是個難題,小夏也不知道唐輕笑會用什麼法子,但他堅信一定有。所以他就帶著明月就在這裏等著。終於等到了這破地而出的一刀。

    取出符籙在手,小夏眼光就要搜索從藤箱中掉落出的蛇道人。但是一看之下他卻是一愣,因為從那藤箱中根本沒有落出什麼人來,最多只有一團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只是小夏,明月,羅圓圈,還有剛剛跳上地面的唐輕笑也呆了一呆。在所有人的預想中,這棲身藤箱中的蛇道人也許是個身有殘障形態古怪的侏儒一類似的人。甚至是個如地靈師一樣開啟了靈智的妖物也有可能,但卻料不到這根本就只是一團‘東西’。

    “怎麼是你?唐家的小子?你怎麼能使出這破碎魔勁的?”這團‘東西’上的一對眼珠子朝著唐輕笑看了看。旋即那東西身周的黑霧就鼓出了蛇道人那特有的軟綿聲音。

    “...就是這個聲音...我記得的,就是這個聲音...”唐輕笑的驚奇之色只是一閃而過,那雙如刀一樣鋒利的眼睛深處立刻就點燃了兩團火焰,直直地看著這團不似人的東西,好像要將之燒成灰燼。“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給我玄冥天一水,讓我去盜取靈火的!就是你!”

    怒吼聲中,唐輕笑手中的刀朝著那團疑似蛇道人的東西砍去,又是一道湮滅一切的刀芒從那大刀上閃出。那團‘東西’也知道這刀芒無法遮擋,上面那係著玄晶天絲的爪子揮動,靠著剩下幾根玄晶天絲的力量朝旁勉力閃躲,好在這‘身軀’只和嬰兒仿佛大小,在玄晶天絲的力量和彈力下又還能險險避過這一刀。

    噗嗤一聲輕響,在避讓中,那捆著羅圓圈的那一根玄晶天絲在刀芒下化作兩段,一直被捆得嚴嚴實實的羅三當家終於身上一鬆,幾下就掙脫了束縛站了起來朝遠處跑去。

    “胖子!別跑,別跑!你快回來!”那團疑似蛇道人的東西鼓動黑霧發出尖叫,身形一彈還想要朝著羅圓圈追去。

    被分作兩片的鬼心咒黑霧勉力朝中間一合,重新又朝唐輕笑湧來。被之前的一刀斬開之後,這黑色霧氣就好像顯得有些呆滯了,不複蛇道人之前操縱的那般如臂使指,這一下合攏湧去看起來更像是勉力湊合過去抵擋的感覺。但是隨著唐輕笑手中的刀光一閃,這片鬼心咒迷霧又被整整齊齊地分為兩片,這一次那整個黑霧形態都是為之一鬆,好像中間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破壞了一般,邊緣上的黑色霧氣居然開始了肉眼可見的逸散消失。

    “怎...怎麼可能...能直接破壞鬼心咒的本質.......這層次的碎滅勁...元順一也達不到...”這一刀並沒有斬到那團東西上,但蛇道人卻好像被人狠剁了一刀,還是直接剁在要害上一樣,發出的聲音嘶啞無力中帶著極度的驚恐,連那爪子抽出的玄晶天絲也是軟了下來。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那團拚湊出來的惡心器官也只能無力地掉落在地。

    唐輕笑縱身一躍越過癱軟不動的鬼心咒迷霧,走到了蛇道人的身軀前,看著地上那一團拚湊起來的髒器,眼中的火焰沒有減弱半分,聲音卻冷冽如寒霜:“你便是那個蛇道人了?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我....快...快...”蛇道人的聲音忽然變得衰弱之極,好像一個垂死之人拚盡了力氣也交代不出遺言一樣。那拚湊出來的髒器軀幹上不斷有絲絲黑色霧氣散逸出來。

    “這是什麼道法的分身麼?”唐輕笑側了側頭,將詢問的目光看向了小夏。

    “不知道。”小夏也只能一臉無奈地攤攤手搖搖頭,這種完全莫可名狀的東西確實超過了他的經驗和理解力。

    看著地上那團惡心的髒器堆。唐輕笑眼中那兩朵火焰旺盛到了極處,手中的刀高高舉了起來:“你該慶幸你不是人身,否則我一定將你活捉回唐家堡去,讓你將所有的手段都嚐嚐。若這隻是你分身,我保證你的真身會有那一日。”

    “住手!”一個極為宏亮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放眼望去,那是一個男子正在朝這裏疾奔。

    從這裏只能依稀看出這是個身量不大的年輕男子,他奔跑的姿勢看起來並不見什麼高妙輕盈的身法和輕功。就只是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這樣飛奔。只是他每一步踩下,隨著轟隆一下地面踩都會在塵土飛揚中凹陷下去一大塊,然後他整個人借力之下一步就能邁出足足十數丈之遠。幾乎是在貼著地面短暫飛行,速度遠比奔馬更快。他好像在飛奔中剛剛才看到這邊的情形,然後高聲大喝的同時手便朝這裏一揚。

    一道洪流般的罡氣只比這大喝聲遲來一眨眼的時間。唐輕笑眼神一凜,豎刀在前。這一道罡氣在刀前也立時被一分為二。但是附帶的勁力還是將他給推得飛了出去。

    騰騰騰,唐輕笑落地之後連退七八步才站穩了身形,而這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全然不同的印記,有的是將地面猜得爆裂開來,有的只是踩得粉碎,有的則是無聲無息像踩稀泥一樣深深踩出個腳印來。

    “怎麼會是二伯的定元勁?”唐輕笑好不容易站定,面色已經是一變,當看清楚飛快接近的那人之後。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得得如死人一般。

    這人正是南宮無忌,個頭。容貌,還有行動間舉止的細微處都和唐輕笑之前在宏景城中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樣,他敢以自己千錘百煉的眼力來保證這絕對是同一個人,但這人又有些不同,之前他看到的南宮無忌是四十多歲的沉穩中年人,現在這一個卻是二十出頭,年輕有力,全身上下都滿溢著風華正茂的青春活力的年輕人。

    奪天造化功的到底是什麼,唐輕笑當然一清二楚,他已經能看到這個年輕的南宮無忌嘴邊還留有一絲新鮮的血跡,加上剛才那一道罡氣中蘊含的特殊勁力,他可以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擊將唐輕笑逼退以後,南宮無忌沒有再出手,憑著疾逾奔馬的速度他很快地就趕到了這裏,對場中的其他人他只是晃過一眼,只有看到滿身鮮血站在遠處的羅圓圈之後微微一呆,連忙上前一把將地上那團癱軟不動的髒器抱在手中,連聲問:“佘兄弟,佘兄弟,你怎麼了?你怎麼還沒回去?”

    “我...我...快...快...”髒器之上的黑色霧氣不斷緩緩飄出,那靠著霧氣鼓動出的聲音已經微弱之極,只有那腦髓上連接著的一對眼珠子朝著南宮無忌轉了轉。

    南宮無忌抬頭看向羅圓圈疾聲說道:“羅當家,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沒有合一麼?你快過來,只要你們兩人神念合一就一切都無事了。你能找回當年的記憶,能明白自己是誰。”

    站在遠處的羅圓圈看著南宮無忌反而退了幾步,一張胖臉上慢慢露出恐懼之色。

    沒有再多說解釋什麼,南宮無忌只是手一招,一股巨大吸力就從掌間生出,羅圓圈的身軀就立刻離地朝這裏飛了過來。羅圓圈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地亂嚎亂叫,好似這邊有著天下間最恐怖的東西一樣,只是完全身不由己。

    好在這時候忽然刀光一閃,那股扯動著他的巨大吸力就消失了,羅圓圈從半空中掉下來摔得連滾十幾圈,原本就滿身鮮血又再混雜上了一身的泥巴,看起來當真是狼狽之極。勉力爬起來,羅圓圈轉身就想朝遠處跑去。但他剛剛跌跌撞撞跑出幾步,就看見剛才那個秀氣冷峻的少年攔在了他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一拂。他就全身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南宮大人,我有幾件事想問你。”唐輕笑上前一步,站在了羅圓圈前面面對著南宮無忌。

    “唐小四,你莫要搗亂!此事關聯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和你們唐家堡的合作事宜也是息息相關,若是出了差錯必然累及全盤布置,你家老太爺也是絕不願見到的!”南宮無忌額頭上的青筋賁起。雙眼通紅間全是焦躁,但他沒有再出手,他似乎也明白唐輕笑那手中的刀是什麼。

    “南宮大人親自出手。我自然知道此事關聯重大。”唐輕笑面無表情地冷冷回答。不過他手有意無意地一偏,那把厚重大刀就靠在了地上羅圓圈的腦袋旁。“但我還是有幾件事想問你,你最好先回答清楚了。首先,便是我二伯呢?”

    “這是個蠢問題。唐小四。不要再浪費我時間了。”南宮無忌一張原本很穩重很威嚴的臉,已經被焦躁和怒火逼迫得猙獰扭曲起來。

    小夏也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他很想上去告訴他們現在真的不是在這裏聊什麼天說什麼問題的時候,或者幹脆拉著明月轉身走掉,但是看看唐輕笑那眼中燒灼著的火焰,看看這場中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氣氛,他還真開不了口,也邁不動步子。

    抬頭看看天上,金光龍虎的運轉已經快到幾乎肉眼難辨的地步。化作了一團朦朧的光幕將張禦宏化身的金身巨人牢牢控製在其中。龐大的神念和元氣波動正以一種玄妙難測,但卻可以分辨出是越來越快的起伏波動著。小夏可以肯定,當快到一個極限的時候就是見生死的時候。而這個極限已經沒有多久了。

    ###

    看著遠處天空上那小小的金光龍虎異象,唐二爺笑得很開心。

    何姒兒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雖然她也知道唐二爺習慣在臉上帶一個笑眯眯的殼子,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甚至何姒兒感覺他是真的在笑,這不能不說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唐二爺現在只剩下半條命了。他的臉色已經如死人一般蒼白,原本胖胖的臉頰已經凹陷了下去,連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如果不是一直守在旁邊,親眼看著他變成這樣,何姒兒也根本不敢肯定面前這個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人就是唐二爺。

    而何姒兒自己的臉色也比唐二爺的好看不到哪裏去,剛才所見的一幕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直到這個時候她的腦袋裏都感覺還在震蕩不休,迷迷糊糊的。看著唐二爺那完全沒道理沒邏輯的笑容,她在想這是不是根本就是個夢,馬上自己醒來之後就會躺在南宮宅的香閨裏,侍女馬上就會送上的熱騰騰香噴噴的洗臉帕子......

    “多謝了,姒兒丫頭,可以鬆手了,你放心,我還死不掉的。”唐二爺虛弱的聲音傳來,把何姒兒從迷糊中驚醒,讓她直到這不是夢,手中抓著的也不是熱騰騰的洗臉帕子,而是撕碎衣服綁紮而成的繃帶,上面滿是唐二爺的血。

    唐二爺的脈門破了,還是被咬破的,只是靠著何姒兒的點穴截脈手法還止不住血,所以只能塗上應急藥物之後用繃帶紮緊。

    看著唐二爺的那鮮血淋漓的手,何姒兒眼前又忍不住浮現剛才那一幕景象。那好像和她一樣年輕的南宮無忌一口咬在唐二爺的脈門上,隨著一口深深的吮吸,唐二爺整個人就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當飽吸了兩大口鮮血之後,南宮無忌站在原地閉眼定了定神回了回氣,就丟下一句讓她好好照看唐二爺的話,立刻頭也不回地朝遠處飛奔而去了。

    魔教的奪天造化功最為人所知的特點就是吸人精血真元以為己用,並且自身直至臨死之前保持青春年少。何姒兒當然都知道這些,也一直不齒這些外道邪魔傷天害理有悖人倫的極端手法,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一直以來都是她心中道標和榜樣的二舅會和這些扯上關聯,所以當南宮無忌一口咬在唐二爺脈門上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整個天地都崩潰了。直到這個時候,她依然還緩不過勁來,依然還在想著這如果是個夢就快醒醒吧。

    “姒兒丫頭。多謝你了。今日若不是你,若是沒有你在,我可就死定了。”唐二爺微笑著拍拍何姒兒的手背,何姒兒的神情和表現都落在他眼裏,所思所想大概也瞞不過他。

    這虛弱的聲音和動作帶著幾分寬慰和鼓勵的味道。但是何姒兒聽了之後心中卻又是更寒了幾分,這好像是在說她幫忙止血包紮,卻總讓她聯想起其他更可怖的可能性來。

    一旁的唐二爺用虛弱的聲音繼續替她開解道:“...其實你也無須太過在意。你二舅這定然是到了極為危急的關鍵時候,否則也不會如此莽撞行事。我唐二這一身功夫雖然修來不易,但放在兩家大計之上來看卻也算不得什麼,若是真能幫到你二舅,為我兩家共謀之計添上一把火,就算真的全部送給他又有何妨?何況你二舅不還是給我留了一口氣麼,這還能修回來些的,又不是當真成了廢人......”

    何姒兒默然無語,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半晌之後她才喃喃說道:“...大舅一定會還唐家,一定會還您一個公道的...”

    “若為此事就驚擾到無極公公的修養...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唐二爺歎了口氣,笑得更和藹了。

    ps:推薦一本很有意思的《無限的大冒險》,我知道很多人說我推的都是毒草,不過我的著眼點可能和一般看書要求代入感的不大一樣,總之一定是有讓我眼前一亮的獨到之處,包括前面推的那個《全民大穿越》都是很有自己想法的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04
第七十章 人道(十四)

    “姒兒還在那,唐二當然也還活著,我只是也只能借他功力一用,這麼簡單的道理唐小四你都不明白?”

    “沒錯,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剛才當真是問了個蠢問題。$().(w)(x).()”唐輕笑點了點頭,承認了。同時他也還不得不承認,唐二爺非要帶著何姒兒一同來這裏確實是有非同尋常的意義的。何晉芝和南宮無嫣的女兒,果然是放在任何地方都會起到巨大作用的一道好籌碼。

    “不過還有個問題。南宮大人你手中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和以前曾暗中施術於我的那個蛇道人有什麼關係?”唐輕笑的聲音越來越寒,眼中的火焰越來越旺,他看了腳下動彈不得的羅圓圈一眼。“還有,和這個胖子有什麼關係?還請您告知一二。這該不是蠢問題了吧。”

    “這還是個蠢問題,至少對個唐門子弟來說是!這個時候你還在浪費我的時間?”南宮無忌的聲音沙啞焦躁,可以看出他很費了些力氣才能按捺住動手的衝動。他看了一眼懷中那一團拚湊起來的器官,那腦髓上的眼珠子轉了轉,卻好像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來了。

    “你聽著!這具符咒法軀是你腳下那位羅當家的...不,他原本姓佘,是佘兄弟為了天工計劃,為了修煉鬼心咒而造,並將自己一生所學和所有記憶都灌注其中,化作一道有自我意識的鬼心咒元靈。只不過他本身變得懵懂無知之後被人所暗害,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不久之前才被我尋到。如今這道鬼心咒元靈本質受損,只有回歸本體合二為一才能保存下來,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天工計劃的關鍵所在!這道鬼心咒元靈留存得有關於天工計劃所有的機密。而且這位佘兄弟乃是世所罕有的聰明絕頂的人物,他心中還不知有多少新的心思和創意!只要找回記憶之後一一將之挖掘出來實現,那便足以真正地改天換地!重定人道大勢!”

    “...這麼說來,原來你手中的那個鬼東西,還有那個修煉鬼心咒的蛇道人,都是這個胖子弄出來的?”唐輕笑看著地上的羅圓圈,表情有幾分荒誕有幾分難以置信。而地上的羅圓圈則是雙目無神。一片呆滯,好似已經被這個消息徹底嚇傻了。

    不遠處的小夏也聽得有些目瞪口呆。他知道南宮無忌沒有說謊,有了他所說的這些作背景。那之前蛇道人對羅圓圈的那些看似莫名其妙顛三倒四的話語和所作所為就都說得過去了。

    “他們在說什麼呢?他們說是羅當家把那個壞人做出來的嗎?那麼說羅當家就是壞人的頭頭了?那怎麼可能?那壞人不是剛才還在打他嗎?”

    明月眨著大眼睛皺著眉頭,左右打量著南宮無忌和唐輕笑,像是旁觀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事一樣。這所有的人中只有她的神情看起來最為輕鬆,唐輕笑突出地面之後就以摧枯拉朽之勢掌控了局面。她微微吃驚之後也就真的放鬆了下來。“說起來。剛才夏道士就是在等那個叫阿笑的人麼?他忽然變得好厲害。之前從地下破開泥土偷偷過來的時候我都沒發覺......是因為他拿著唐四哥的那把刀的關係麼?”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時候地上的羅圓圈忽然一下殺豬一樣的嚎叫起來,他手腳被製住了穴道無法動彈,只有一張胖臉漲得血紅,眼珠子也鼓得像要掉下來一樣。“南宮無忌你在胡說!我不姓什麼佘!我姓羅!我是萬虎幫三當家羅圓圈!你認錯人了!那個妖怪怎麼會和我有關係?你們都認錯人了,都認錯人了!!”

    “佘兄弟,你聽我說!”南宮無忌看著羅圓圈大喝,震得所有人耳朵生痛,地上的羅圓圈也被震得一下停止了吵鬧。南宮無忌懷中還是抱著那個機關和髒器拚湊起來的身軀。極快的焦急語調就像是一個給自己三代單傳的獨子求救命藥的父親,恨不得一下就能把所有的話全部說出來讓人聽明白。“你現在如此只是因為沒有找回之前的記憶。當年是我利用了你。明明知曉你被元芷月那女人迷惑,明明知曉元芷月只是利用你,還將彌天鬼策給你修煉。只因確實只有大成境界的鬼心咒才是操縱萬千機關和人手的最佳手段,元芷月需要有人來練,我也需要。你構思的天工計劃確實是妙想天成,可說是唯一能從根本上振興人道鼎革天下的妙法,所以我便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元芷月和方芷芳那兩個女人所利用。你分離出元靈記憶寄托在這軀殼之後元芷月覺得你再無價值,直接便對你下了殺手,我救援不及,為此這二十年間我心中一直愧疚無比!幸好你吉人天相,並未身隕,如今方芷芳已然將天工計劃布置得初具規模,以你元靈烙印為本所設計的控製機關的兵符也有了,但那女人不知我一直縱容她只是在利用她替你完成計劃。至於葉紅山那邊你無須擔心,那人妄自尊大,當年開始便不屑元芷月的所為,後來也一直都沒有理會方芷芳的投效之舉。現在我已和唐家聯合將天工計劃收入掌中,只要你再接受回那段元靈上的記憶,當年我們設想的種種前景便都能指日可待!”

    “包括那女人!你這般對她念念不忘,也不過是因為當年元芷月的極樂經在你身體心神上打下的烙印。”南宮無忌忽然伸手朝明月一指。“但當年的元芷月已經死了。在你師傅的千裏追殺下,她就算引誘了赤霞和尚幫忙,就算偷了神木林的木元換天令找了個萬年樹妖替她擋災,最後還是被你師傅的雷法轟殺。現在這個不過是赤霞用了自身舍利子,還有不知道其他什麼門道重造的一個罷了。只要你接受了這元靈中的東西恢複了記憶。你只要一句話,我便可以將這女人捉來給你!你要她怎麼樣都行!”

    “這人真討厭!”明月皺眉惡狠狠地看著南宮無忌。若非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可能早就一爪抓過去了。

    小夏也皺緊了眉頭。不過他覺得的並不僅僅是討厭而已。

    那邊地上的羅圓圈一直只是傻傻地聽著。這時候忽然又嚎叫起來:“閉嘴!閉嘴!閉嘴!南宮無忌你不要胡說八道,要我去和那妖怪什麼合一我寧可去死!這邊這個小哥,快給我一刀,快給我一刀......”

    “吵死了。”唐輕笑提腳一踢,腳尖在羅圓圈的喉嚨上一點,羅圓圈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抬頭看向南宮無忌。“說了這麼多,也就只是能確定這胖子確實就是那蛇道人的本尊。對吧。只是看他這模樣,那蛇道人的所作所為好像不該歸罪於他身上來,那麼便好辦了......你將你手上那玩意捏碎。他曾暗算於我,害我哥身死之仇便算了了。”

    “你說什麼?”南宮無忌急得差點跳了起來。“你難道沒有聽清楚麼?這位佘兄弟和分割出的元靈合一,是天工計劃的重中之重!”

    唐輕笑只是面無表情地冷冷回答:“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我哥和我的仇更重。”

    “在這般緊急的時候你還念念不忘地想著那些個人恩怨。你哪裏還有資格作為唐家的內門子弟?”南宮無忌看著遠處的瘦小少年咆哮。“過往之事。再如何也都是過了。未來的利益和大勢如何卻是由你自己來決定的,選擇就在你腳下,作為一個唐家人,要怎麼選還要我來教你麼?”

    “不用你來教。要怎麼做我自己很清楚。”唐輕笑回答得很肯定。不知什麼時候他眼中的火焰已經熄滅了,剩下的只是凝固了的堅定。

    “若是唐二在這裏,唐家堡任何一個人在這裏,甚至唐老爺子自己在這裏,他們會如何做你知道麼?你知道若是傷了這元靈和佘兄弟任何一個。對於我們,對於唐家堡的損失何其巨大麼?”

    “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會怎麼做。不過我是我。他們是他們。”唐輕笑將刀放到了羅圓圈的頭臉上,那可碎滅一切的鋒刃就那樣拖在羅圓圈的胖臉上。“總要有個人來擔這個責,來給我哥償命。若是你舍不得你手中的那個東西,我就只有選這個看似無辜的胖子。正好他剛才也這樣要求了。現在選擇也在你腳下了,南宮大人。我知道你很急,我也不想耽擱時間,所以我數到三就會動手,您自己看著辦吧。”

    南宮無忌沒有再說話,雙眼通紅,全身微微發抖。

    “一。”唐輕笑輕輕吐出這個字,在上空傳來的陣陣越來越激烈的轟鳴之聲中幾乎難以聽到,但南宮無忌的身軀一下就僵住了。

    “二。”

    沒有三。只是在這個二字剛剛出口的瞬間,南宮無忌就丟下了蛇道人那拚湊起來的身軀,雙手就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合並在了一起,雙手全都只伸出食指,右手將左手的食指握於右手食指的指根之下,而右手食指指尖則對準了遠處的唐輕笑。

    南宮無忌面前方圓數丈的地面轟然炸開,但這還只是他那食指射出的罡氣所波及的大氣所致,他那足以移山填海摧城破地的巨大罡氣以前所未有的凝練全都濃縮在了這一指之間,原本一直無形無相的罡氣在這一擊中終於變得肉眼可見,罡氣周圍的大氣在劇烈急速的壓迫之下盡數燃燒起來,只見一條燃燒著的赤紅火線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朝著唐輕笑延伸而去。

    而幾乎就在南宮無忌出手的瞬間,唐輕笑也出手了。他自己好像也沒有喊出三的興趣。那把大刀揮動之間,一道漆黑的刀芒就無聲無息地破空而出。這刀芒沒有絲毫的響動和餘波,但卻比任何響動和餘波都更恐怖,因為所有的東西,包括擋在這刀芒前的大氣,甚至是光線都在這刀芒之下粉碎湮滅化作虛無。

    數十丈的距離,從兩人幾乎同時動手開始,不過半眨眼的功夫這一道赤紅的罡氣和漆黑刀芒就劃過了一半的距離。但是相向而去的它們卻沒有碰撞在一起,因為也在唐輕笑和南宮無忌動手的下一瞬間,這罡氣和刀芒預定的軌跡中間雷光閃爍了一下,兩個人就忽然出現在了那個地方。

    出現在那裏的是牽著手的小夏和明月,還有他們腳下踩著的一大塊泥土。而他們原本站著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個整整齊齊的半圓土坑,還有空中正在飛速消散的雷光符籙。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止出手互擊的南宮無忌和唐輕笑呆了,位於中間的小夏和明月更是呆得不能再呆。他們完全弄不明白周遭的景色為什麼會忽然變化,那原本應該在遠處驚天碰撞的兩道恐怖氣勁為什麼忽然從左右兩邊對著他們而來。

    只是半眨眼的功夫,根本不足以讓兩人做出任何防備或者閃避的動作,甚至都不足以思考,小夏只是下意識地將明月拉懷中緊緊抱住,那一黑一紅兩道氣勁就擊在了他的身上。

    “不!”唐輕笑聲嘶力竭的慘叫這時候才響起。

    但是預料之中小夏明月被化作碎末然後被劇烈相撞的餘波吹得一點不剩的情形並沒有發生,那兩道氣勁並沒有將它們本身所蘊含的恐怖威能釋放出一點點來,只是剛剛觸及小夏的身體,就好像泥牛入海一般地消失不見了,好像那根本就只是兩道徒有聲勢,卻單純只是為了好看的光芒一樣。

    但那絕對不可能是徒有其表的東西,發出這兩擊的南宮無忌和唐輕笑都清楚,這世間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輕輕鬆鬆能抵擋住這兩記夾擊。所以就算機變百出,心中其實也早想好了無數後手的他們,一時間也完全忘記了什麼應對,只是傻傻地看著中間的小夏。

    小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死定了,但忽然之間一股玄妙之極的感覺從他身體中開始彌漫出來,將他的神思和心念全數充塞,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掉入了一個無邊無際什麼都看不見但偏偏又能真真實實地感覺到的巨大海洋,同時也被這巨大的存在給融入其中,變得無邊無際無我無他。

    一道巨大的雲紋逐漸從小夏身上浮現出來,並不是從任何部位,而是這道雲紋的‘存在’一開始顯現便和小夏完全重合在一起,無論從哪個方向,哪個角度去看小夏的任何一處身體,都只能看到一模一樣的雲紋。好像那純粹是直接篆刻在看者靈台意識之中的一個概念,又好像這雲紋的存在已經完全超越了位置,角度,空間這些條件。

    也沒有人能形容這道雲紋的具體形狀,好似是極為簡單的東西,但無論用何種方法去記憶去描繪卻都只能是徒勞無用。

    它在,即是在。

    “道君有命,敕令天清地寧,唯道為尊。”忽然間,一個宏大無邊,威嚴無比的聲音響起。

    ps:結果還是沒趕在零點之前,本來還說連更的。這一章是感謝某個土豪讀者贈送的蘋果手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用這麼精貴的玩意,強大的氣息讓我彷彿多了一個腎一般充滿了碼字的力量。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05
第七十一章 人道(十五)

    一個一身金色法袍,神態肅穆,看起來無比威嚴的老道士從小夏和明月剛才所站位置的地下邁步而出。這地面就算是剛才的雷光中被挖去一塊,依然是夯實無縫的土層,但這老道士就如邁過一層有形無質的虛像一樣就那樣走了出來。

    這老道正是之前原本隨著金色長龍一起飛天而去的地靈師。原來他並沒有真的飛上去,或者說,飛上去的那個並不是真正的他。

    就在地靈師邁步而出的同時,他整個人也好像變得無比高大,頂天立地,自身的存在感直接便充塞滿了這方天地,然後隨著他的袖袍一揮,口中喝令出悠遠威嚴,彷彿與天地共鳴的話語,這方天地中的所有一切都停止了。

    南宮無忌似乎剛剛從太過震驚的呆滯中清醒過來,他正要起身朝小夏那邊掠去,但是隨著這老道的出現,他的身形就那樣直接凝固在了半空,好像琥珀中的昆蟲一樣。

    明月剛剛從小夏的懷抱中掙脫出來,雖然她的手還被小夏牢牢抓在手中,但是那道不可杜測的奇妙雲紋對她卻沒有一點影響,她滿臉驚奇地正要伸手去擰小夏的臉,這時候也完全停止了動作,臉上的驚奇之色也定格住了。

    另外一邊,唐輕笑也被生生凝滯住了落下的腳步,整個人以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定在了地上。只有他手中的刀沒有變,整把刀上的暗紅色光芒依然在流動間明暗不定,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好像沒有受到這彷彿桎梏萬物的力量的影響。

    地靈師皺了皺眉,看著那把厚背大刀輕輕咦了一聲。在他臉上浮現表情的時候,那股彷彿充塞天地的威嚴感和存在感才弱了下去。

    “這人道中的碎滅崩毀真意。無論攻伐威能還是大道根源,果然都遠勝過其他真意。居然能在彌羅道尊令下破開一線縫隙,不愧是在順天神策上能排上第二位的**。看來這人性中的‘毀’‘殺’之意,確在其餘真意之上。只是不知那最為根本超脫的大自在天子又是何等一番景象。”

    看著地上的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之後。地靈師再轉過了頭來看向了那邊的小夏。而此刻的小夏,是這場中唯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人。

    小夏依然懸浮在半空中,雙眼圓睜,卻是茫然無神。身體和四肢也毫無動彈的跡象。但是他和其他三人那種完全被凝固靜止的狀態還是不同,至少他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最大的不同還是那一道玄奧難言的雲紋。那好像始終都在變幻著什麼,明明應該是極簡單的形狀,卻又讓人完全無法分辨。

    看著小夏,或者說看著和小夏完全重合起來了的那一道雲紋。地靈師的表情第一次變得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了。在此之前就算他的形體再如何真實。再有些情緒表露出來,最多不過都是一點小小的單向的波動,眼神中那種以非人的角度看透世間萬物的蒼涼淡漠一直都沒有變過,但是此刻卻變了。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變得很豐富,有歡喜,有猙獰,有怨恨,有感慨。還有貪欲,那是只有人才有的眼神。

    “果然...果然是太上正一彌羅萬有真符...張道陵。你將此符留在世間,是特意準備要給我留著的麼?”地靈師喃喃地自語,看著那道好像在不斷變幻生滅,又好像根本就沒有任何動靜的雲紋。不過他也只是站在那裏看了看,並沒有急著上前去有什麼舉措。

    看著看著,地靈師神色中各色感慨漸漸散去,眉頭卻反而皺了起來:“以破滅真意和先天罡氣去撞擊,倒確實將萬有真符給激發了出來...不過要從如何這小子靈台中強行剝離出來,現在看起來還是件頗為頭痛之舉...在激發之態,老道這陽神法體可不敢直接去觸碰這真符...難道要等這小子自我蘇醒再將之擊殺?這倒最為穩妥,但誰又知曉這小子幾時醒來,抑或幹脆被這真符給徹底同化?”

    皺眉猶豫了一會,地靈師便丟下小夏不管,轉身伸手一招,南宮無忌胸腹間那被氣浪一直抵在他面前的蛇道人身軀就落在了地靈師的手中,只是微微一頓之後,就如沒入水面一樣沒入了地靈師的手掌間消失不見。

    地靈師微微閉了閉眼,好似回味一口難得的佳肴一樣,好幾息過後才睜開眼睛,視線重新地從在場所有人的面上掃過,臉上的表情又再變得豐富了幾分:“...原來如此,這人類不愧是萬獸之靈,果然遠比我等紛繁複雜得多。摒棄天道,自我斷絕向上之路後,以自我獸性衍化而生的‘淫’‘迷’‘盜’‘亂’之道混雜交織,繁衍生息,輪回不止,居然能演化出如此精彩繁複的情形來,最後以‘毀’‘殺’而終...這順天神教果然是順應人道大勢而自成。”

    “你等幾人有幸今日在此遇見了老道,看在讓老道看了一場好戲,還為老道送來這一道大禮的份上,待老道取了這道彌羅萬有真符之後,賜爾等一具相應的人道金身,以各自人道真意永世為老道護法,也算脫離苦海的超脫之道了。”

    正頗有些意氣飛揚地看著幾人說著話,忽然間地靈師似有所感,抬頭看向了上方:冷然一笑:“嗬,禦宏小子,直到這時候才發現不對麼?倒也不枉老道舍了個假身和這一道龍虎法術了。”

    高空之上,一個彷彿把天都撕開了的霹靂聲炸響。金光龍虎旋繞而成的那個包圍圈終於破裂開了,被困於其中的金身神人一手綻放無窮的紫色雷光,一手揮舞一把金光長劍,猛然將金光龍虎的合擊之勢斬開,金光龍虎之相終於開始崩解。他自己則化作一道金光朝著地面直射而來。

    “只是從你決定聽正陽小兒的話來追蹤我的時候,你的身死道消便是注定了的。和這和尚靈光一現的佛道合力,在老道看來其實也是自尋死路。可知老道就等著你們這全力一擊。”冷冷微笑了一下,地靈師的形象隨即又變得無比威嚴,氣勢恒古悠遠直貫天地,他伸手朝著急速飛遁而來的金光遙遙一指,宏大無邊的話語再次響起:“異出豈能同源,涇渭怎能不分?道君有命,敕令萬法自衍。各複其源。”

    隨著這一句話和這一指,飛遁的金身神人一下從急速下落化作了完全停滯,然後那金光凝聚的身軀便開始片片碎裂。無數紫色雷光也盡數消散,環繞在周圍那若隱若現的曼荼羅更是不見了蹤影,露出了藏身其中的張禦宏和十方。

    半空中的張禦宏嘴一張,一大口鮮紅的鮮血吐出。而十方則是身軀巨震。七竅齊齊濺出血跡來,然後雙眼一翻就這樣暈了過去。他們各自以本門**全力配合演化這尊法相,原本就是臨時湊合出來的應急之法,看起來一時威猛無兩,但在地靈師這等可說是天下間最為熟悉天師道法的人眼中卻如篩子一般滿是破綻漏洞,之前謹守自身留有餘力還好,這情急之下的全力施為,卻被地靈師從根本上破掉法術。兩人能只傷不死,已是因為傳承正大底蘊深厚。

    還不等他們有什麼應變。在他們上方原本已經有些渙散的金光龍虎便化作兩道龍虎狀的金光洪流激射而至,在他們兩人身邊不遠處相互一撞,立刻便生成一道驚天動地的巨大爆炸。金光四射的爆炸中,張禦宏勉力召喚出的一道金甲虛影如紙片一樣破碎消失,他和十方的身軀也像是兩片枯葉一樣被高高地拋起,再帶著飛濺出的血花無力地朝下掉落。

    看著無力落下的張禦宏,地靈師的眼底泛出一絲灼熱。陽神法體原本就是以張家血脈為基礎的一道高深道法,張禦宏身為龍虎山百年一出的天才,修為又如斯之高,他的一身精血元神又豈能是張恒亮所能比擬的。就算如今已經得到了那具稀奇古怪的軀體,還有重寶在前,血肉精元一時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但在地靈師眼中,這終究也是普天之下最為極品的血食。

    不過就在這時候,一道貫穿天地的巨大雷霆轟然響起。粗如山峰的雷光中,四匹純以雷電凝結為身軀的駿馬拉著一架華貴威嚴,包裹在無數金光符籙和雷光中的馬車衝出。

    “咦?”地靈師眉頭一皺,伸手朝半空中的張禦宏一指,一道金色巨手忽然出現抓住張禦宏就朝下急拉。

    雷光馬車以極快的速度在高空中疾馳,似乎只猶豫了半眨眼的時間,就臨空一個轉折朝著抓住張禦宏的巨手追去,同時數道粗細不同的雷光從虛空中生出,將抓住張禦宏的大手擊得粉碎。

    地靈師袖袍一揮,那股悠然浩大,與恒古天地共存的感覺又從他身上彌漫開來,他張口道:“道君有命,敕令天地......”

    這一次,那直接可與天地共鳴的聲音終於被打斷了。彷彿天都碎了一般,無窮無盡的雷光從虛空中劈出,萬道金蛇,億縷紫電交織成一幅幾乎密不透風的雷光絕域在地靈師頭頂上炸開,那幾乎能將方圓數十裏內的人全都震聾的巨大雷聲,活生生地將地靈師的話語打斷了。

    雷光消散,地靈師依然站在原地毫發無損,不只是他,連不遠處完全靜止不動的南宮無忌,唐輕笑,羅圓圈和明月也是沒有一點損傷,連固定的姿勢都沒有絲毫改變,好像剛才那好像天崩一般的雷光就純粹只是為了圖個響亮一樣。

    但是地靈師的臉色卻不大好看,那種掌控天地,貫穿永恒的氣勢已經從他身上褪去了。他只是用有些陰冷的神情昂頭看著高空中那架雷光環繞的馬車。那雷光馬車飛速在空中兜了一圈就將張禦宏和十方接住,隨後就停在了半空和地靈師遙遙相對。

    只是馬車當然沒什麼好看的,地靈師注視著的是端坐在雷光馬車中的那個人,那正是正一教當代教主。龍虎山天師張元齡。

    “居然如此揮霍天師教曆代留存下來的信仰神力,只是剛才那一擊,至少便需要整個荊州信眾的五年心力吧。加上這一路用雷光遁法而來。正陽小兒,你真當這龍虎山這天師教便只是你張家的?”地靈師沉沉地說道,聲音不大,卻還是能毫無阻礙地傳達到百丈之外的張元齡耳中。

    “前輩道法深湛,元齡也是迫不得已。”張元齡的聲音卻是滾滾而來,和他的人一樣威嚴凜然,宛如天上的神祗。“我天師教護衛荊州萬民。受萬民民心所向,自然也要替萬民除魔衛道。前輩以人為食,當為萬民所不容。本天師執掌萬民心願,自然要全力以赴。”

    瞥了一眼馬車上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張禦宏一眼,張元齡就不再理會,只將自己居高臨下的眼光掃過下方。當看到張恒亮那一具幹枯得不成模樣的屍體的時候。他的眼神一滯,隨即精光大盛,馬車周圍閃耀的雷光也開始頻繁起來,轟轟的雷鳴開始在這一片天地中響起。

    不過也僅此而已,張元齡臉上的神色一直保持著穩重威嚴,如山如獄,直到他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夏和那一道玄奧莫測的雲紋之後,他的臉色才驟然大變。一下站立了起來。

    “太上正一彌羅萬有真符?”張元齡的聲音雖然依然宏大,夾雜著周圍的滾滾雷聲如剛才一樣的威嚴。但仔細分辨還是能聽出有些微微顫抖。“為何...為何會在此處...?”

    不過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之後,張元齡重新坐下了,神態完全恢複了平靜,除了眼光更為深邃了之外,好像剛才那吃驚失聲的根本就是別人一樣。他牢牢地看著地靈師低聲道:“此符乃是我張家先祖傳承之寶,外人留之也不能完全發揮作用,若是前輩將此符相讓,晚輩必然將給前輩補償。”

    “補償?正陽小兒,你覺得有什麼補償能抵得上這一道彌羅萬有真符?”地靈師冷冷一笑。“而且你搞錯了,這道萬有真符乃是天地根源法則所化,張道陵何德何能膽敢據為己有?他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曾藉以參悟天機道法,創下天師教一脈道法而已。便是張道陵活著的時候,也不敢說這道真符是他的。如今到了你們這些張家子孫的口中,居然就口出狂言說這是你張家傳承之物?嘿嘿...”

    張元齡的神色不變,繼續說道:“但確實只有我張家曆代天師才知曉這道真符的駕馭之法。前輩就算曾隨先祖參道,但也無法領會這等最為核心的秘術。這真符就算前輩落入手中亦無大用。而若前輩只要將此符相讓,我以我張家曆代先祖之名立誓,對前輩之前所有既往不咎,只要前輩願意,我可放開龍虎山正一龍虎大陣,請前輩入駐為護山神靈。從此前輩與龍虎山共存,乃是我天師教永世的太上長老。”

    地靈師只是沉沉一笑:“嘿嘿,果然是好心性。當斷則斷,當舍則舍。張道陵都不敢做的事,你便敢一口就答應下來。”

    “此一時彼一時也。祖師當年創下莫大基業,人心歸一,天下皆服,自然無須行此多餘之事。而如今時值西北蠻夷蠢動,九州之內也是人心散亂,宵小張狂,借釋家愚民之說排擠我道門,正需要前輩坐鎮山中,穩固人心震懾宵小。”張元齡淡淡說道,宏亮話語聲中夾雜著雷聲轟鳴,依然是那般地威嚴穩重。“至於所有有關前輩的風聞傳言,我天師教自會處理,從此前輩所需血食自然也由我龍虎山供給。如此總勝過前輩飄零在外,朝不保夕地強過萬倍吧。”

    “哦?是不是會說你張道陵祖師特意留下法旨,料定如今道門式微,便令我於此時轉化法身,匡扶天師教?”

    “自然如此。彙聚民心乃是天下根本,鼓動教內弟子士氣也是第一教務。不過這些俗務前輩不必理會,只需答應我一聲,許是不許?”張元齡的目光深邃中隱藏著莫可名狀的陰沉,那聲音中夾雜著的雷聲也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沉悶,好像一尊天上的神祗正在將他的怒意逐漸展示。“前輩若是想拖延時間,大可不必了。這一道萬有真符在如今這激發狀態,憑前輩的陽神法體可是萬萬不敢去觸碰的,否則便是以支流之法逆觸源流之道,被吸納入其中魂飛魄散的可能性極大。所以前輩必須等,但我卻是不會陪前輩去等的。”

    “沒錯,前輩的天師道法確為當世第一。無論是修為造詣,道術境界還是運用之法,我和禦宏師弟,乃至龍虎山任何一人都只有瞠乎其後,尤其是前輩已成陽神法體,請道尊神臨之術,以法馭法之巧妙靈活更是難以言喻,可說前輩出一分力,我等便要出百倍的力氣才能相提並論......”

    “但是本天師乃是正一教主!當今道門第一人!身後是天下間萬千信眾這數百年間的心念信仰!前輩若有百分法力,本天師就有百萬分!千萬分!若是我不顧後果傾盡全力,前輩自問可能抵擋得了麼?”

    隨著張元齡的喝聲,是萬千怒雷紫電的咆哮,這一方天地宛如成了雷電的世家,無比的輝煌壯烈恐怖。唯獨只有地靈師周圍那一圈地面還能保持原樣,好像雷電狂潮中的一個小小孤島。

    面對著如海如山的電光,地靈師的臉色第一次變得陰沉無比。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13
第七十二章 人道(十六)

    “沒錯,這天下道門積累近千年的信念非是我一人所有,若是徒耗在和前輩的鬥法之上也非我所願,但這祖師所遺的真符乃是事關我天師教氣運的要緊事物,本天師縱是舍了這一條性命也要將之取回。到底要如何,還請前輩細細思量。”

    面對著如雷聲一樣在天空中滾滾而來的逼人話語,地靈師的臉上陰沉得好像能滴出水來。他轉頭看了一眼那方的依然漂浮著的小夏,還有那道視而不能見的玄奧雲紋,臉上露出幾分不舍,再轉過來看了看半空中雷光馬車上的張天師,臉上的陰沉之色越來越重,沉聲說道:“正陽小兒,當你在那正陽殿中執灑掃事,為了得一份真傳,不惜求靈雲子歡心而委身於他,同時便開始暗暗布下殺著之時,我便知曉你當不是池中之物......卻料不到短短三十餘年之後你便有資格站在我面前和我討價還價。我在山中數百年,天師教上上下下一切隱秘,包括你幹的那些事,我都知曉得差不多了,你就敢放任我擔任護山神靈?你就不怕我將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告訴天師教中每一個弟子?讓天下信道之徒都知道,他們心中的天師老爺是如何起家的?”

    雷光馬車之上,縱然是在萬千雷光環繞中宛如現世神靈一樣的張元齡,一張威嚴肅穆的臉上也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過這些波瀾很快地也都平複了下去,再不能絲毫影響他的判斷和話語聲中的威壓:“那些不過是小小俗事罷了。無論在道門昌盛,天下大勢還是求道之路上來看,都是不值一提的疥癬過往。世人向來愚昧。只看得見給他們看的,內中過往有何齷蹉他們不會費神去深究,就算你真的告訴他們,他們也不見得會信。更何況前輩若是當上護山神靈之位,便與我天師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天師教人心渙散於前輩又有何益處?前輩審時度勢,想來也不會做那等損人不利己之事。而且這道真符入手。我也自有手段駕馭之,當可壓過前輩一頭。所以這些顧慮當無必要。”

    “......而前輩若是想靠著這些話語來亂我心思或者是拖延時間,那就不必了。現在便請前輩在十息之內給我個答複。”

    地靈師陰沉著臉沒有說話。一時間天地間只有滾滾低沉的隱約雷鳴,壓抑得令人想吐。

    十息時間很快就到了,還沒有等張元齡開口,地靈師卻是忽然抬起頭來對著他詭異一笑:“你說得不錯。老道我的陽神法體確實不敢去觸碰那道萬有真符。可惜你卻沒看見我是如何激發那真符的。我碰不得他便不等於沒了辦法。”

    同時,在小夏的下方地面忽然無聲無息地塌陷了下去,一個方圓數丈深不見底的深坑驟然出現在了那裏,原本懸浮在地面上的小夏也失去了支撐,和他身邊的明月一起一下就掉落在了這深坑中消失不見。

    嘻嘻一聲陰笑,地靈師化作一道金光也跟著衝入這道不見底的深坑中消失不見。

    “好孽障!”無數雷鳴和張元齡的怒喝聲一起炸開,雷光馬車攜帶著天地間彷彿無窮無盡的金蛇紫電衝出。一時間那好似天河傾倒,世間所有的閃光和雷霆都彙聚在了雷光馬車四周。和馬車一起化作一柄巨大無比彷彿天地自生的雷電之矛朝著那那深坑刺去。

    張元齡駕馭的雷光馬車就是這柄天地雷電之矛的矛尖。眼看著那承載著彌羅萬有真符的小子掉落進地底不見,他也是再也按捺不住。沉穩不起來了。這道真符是只有曆代天師才能知曉的天師道最高秘密,但除開張道陵之外,曆代天師也從未見過這據說衍化出天師道法的至寶。他從登上這天師之位的時候就已經在夢想著這個東西,花費了無數精力與資源去四處打聽,稍有端倪和可能性的線索也從不會放過,只要將之掌握在手,不只教中所有在明在暗的隱患皆可消除,他更可以超越曆代張家先祖,登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再沒有任何顧忌,正一拘神法全力運轉,在這荊州一地數百年對天師教,對龍虎山,對‘天師’這個概念的敬仰膜拜所化的信念之力被引動,鼓動起難以言喻海量無匹的天地元氣化作雷霆。雖然他自身只是凡人,以道門正統的角度來說這些不過只是外力,但就是憑著這股外力隨身,他便有信心將任何對手碾壓為齏粉焦炭,就算這隻曾隨祖師修道,道法境界深不可測的鼠妖也是。

    雷光馬車的速度極快,只是眨眼之間就已衝到那深不見底的大坑之前,眼看就要刺入那深坑中去,但就在這時張元齡好像聽到極微弱的一聲破裂之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那一道真符就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

    沒有什麼深坑,地面依然是那樣,那個年輕道士依然還是漂浮在半空,在他身邊,那個被凝固了般地定身住了的白衣女子還是保持著那個伸手去觸摸他臉的動作。

    剛才的一切根本就是幻象。

    “糟...”連念頭也來得及剛剛升起,張元齡就看到自己這裹挾了萬千雷電的洪流撞在了那道士身上,或者說撞在了和那道士合一的萬有真符之上。

    這般如山如海恢弘如天河雷池的狂雷閃電足以將一整座山峰震成砂石碎末,若是劈在地面,足以將一座有萬人居住的城鎮中的所有人盡數滅殺,但是觸碰到這道真符的時候,所有蘊含其中的威能,力量全都在瞬間消失了。

    不是泥牛入海般地消融,而是直接消失,就如同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這漫天的雷光電閃就那樣消失了。連那拉著馬車的四匹全由雷光天馬也在瞬間不見,車身上閃爍的無數金光符籙也在同時暗淡了下來,這花費無數精力和天材地寶打造而成的天師禦駕在這一瞬間也變得和一架平平無奇的尋常馬車無異。

    張元齡只感覺到自己好像一頭撞進了一片汪洋無邊。莫可名狀的大海中去,所有的情感,意識,記憶都在周圍的張力下想要無限地稀釋出去,一道看似極簡單,卻又完全無法形容形狀的雲紋浮現在面前,又好像是在極遙遠的地方。正和自己性靈中最根本的一點遙遙呼應。

    只恍惚了一眨眼,張元齡就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麼。那性靈中正勃然而動的正是他先天道法的根本,和太上正一拘神氣禁法化為一體的自我真靈。那是正在和更為深遠,更為根本的‘根源’共鳴。他只要將這一點自我真靈‘靠攏’過去,將那根源的鳴動慢慢引導得和自身真靈一樣,他就能將之掌握。

    可惜他並沒有這個時間。更沒有這個機會。一隻純由金色符籙組成的手指這時候點在了他的後頸脊椎之上。他的所有意識立刻從那無邊無際的海洋中退了出來。

    那個玄奧無邊難以言說的雲紋就在眼前,但張元齡心中只有巨大的惱怒和恐懼,還有絕望。他能感覺到剛才後頸上的那一處觸碰不止將他對身體的掌控全數中斷,連神念運轉都完全被禁錮住了,他就算依然能感覺到虛空中由整個荊南之地的龍虎一氣拘神大陣所運轉凝聚出的信仰念力,卻是再也無法去引動分毫。

    “我之前對你兒子的時候便說過,張家子嗣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過你之前有句話說得倒是不錯,這積累千年的道門信念之力畢竟不是你的。你有千萬分的力。勝過老道百倍又如何了?老道豈會和你硬碰?若是你有禦宏小子那般的境界修為,我還真沒辦法用障眼法瞞過去。幸好你在道法上的境界遠沒有權謀手段上的境界高。”

    地靈師的臉上再也不見絲毫陰霾,原本蒼冷漠的臉上也忍不住泛出一絲輕鬆和得意。他放下了手,那隻點中張元齡後頸的手指化作片片金色符籙在空中消散。就算趁著這樣營造出來的大好良機,要完全製住足可以調動天下道門信仰之力的當代正一教主也絕不是什麼輕鬆事,換做是其他人,就算修為再高也不一定能辦得到。

    看了一眼馬車中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張禦宏,還有呆坐不動的張元齡,地靈師的眼中再沒有什麼灼熱,只有滿足。他伸出兩手朝兩人的天靈蓋上按去:“正陽兒,剛才你那提議其實是不錯的。與龍虎山正一拘神大陣合一,從此與龍虎山天師教共存,確是一樁美事。不過什麼護山之靈就不必了,將你的天師身份直接給了老道,再借著這萬有真符和你兩人的張家血脈,讓老道來試試張道陵當年都沒敢去走的那一步如何?比他多了這近千年的信仰心念積累,老道說不定能成呢。”

    就在雙手即將按到兩人頭頂之時,地靈師忽然眉頭一皺,轉過了身來,雙眼精光閃動凝看著遠處。

    在他看的那個方向上,一個老僧正在緩緩走來。

    這老僧須眉皆白身上穿的是一身最為普通的灰色僧衣,背脊微駝,相貌普通,而他雙眼緊閉,眼窩深陷,竟然是雙目已盲。

    而面對著這尚在遠處的盲眼老僧,地靈師卻是面色一肅,連張禦宏和張元齡兩個全無還手之力的到口肥肉也不管,雙袖一揮,那一股高高在上與天地同存,漠然無情俯瞰萬物的氣質立刻彌漫而出,張口凜然道:“道君有命,天地清明,萬法衍一,唯道為尊。”

    “阿彌陀佛......”老僧的一聲佛號在地靈師那宏大無邊的聲音中依然清晰地傳來。第一次,那似乎足以恒定虛空萬物,演化世間萬象的道尊法言沒有起到絲毫作用,而且不知是如何的,那明明是緩步而來的老僧也就在這一聲佛號之間從剛剛只能勉強看到,一步就走到了地靈師的跟前。

    地靈師眼中的震驚和駭然一閃而過,隨即他也迎著那老僧再向前一步,身上的威嚴氣度更是彌漫天地。

    那盲眼老僧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地靈師。只是對著漂浮著的小夏一歎,好像能用不知什麼辦法感覺到一樣,沙聲說:“原來竟是超脫三界。不沾大千因果的一枚菩提法果。難怪以貧僧的眼力無法窺到這一份因果之機。”

    “施主與我佛有緣,貧僧前來接引施主。”老僧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對著地靈師緩緩一拜。原來他還是知道地靈師就在旁邊的。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中氣似乎還有些不足,行動舉止都沒有任何的出奇之處,看起來就是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盲眼老僧,但偏偏面對地靈師那似乎足以掌控天地的法身氣勢卻不顯得有絲毫渺小。

    “施主修行千年。曆經磨難,曾隨張道陵道長開辟荊南,為萬民營造出一片樂土。原本當成正果。只可惜施主獸性未除,張道陵道長將施主囚於龍虎山,也是不忍施主殘害生靈再加罪孽,盼望施主能在修行道法之餘度化本性。如今施主道法大成。脫困而出也是天數之定。只可惜本性難除,始終視人為食,貧僧只得請施主入舍利塔中參悟佛法化解戾氣,以求正果。施主這法身也是張道陵道長參悟天機,脫胎於我佛門,施主能凝練至如今這甚深地步殊為不易,以佛法正本清源之後正可用於降服外道,立下無邊功德。”

    盲眼老僧伸手入懷。取出了一隻看起來只有數寸高下的小小佛塔托在掌中。這掌中佛塔雖然不大,但只要凝神看去。就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這是一尊有一百零八層,極為巍峨雄壯的琉璃佛塔,只要願意,任何人都可以看清楚上面每一片上琉璃瓦上的每一處細節,甚至感覺自己就在這佛塔之下,隨時都可以推門而入一般。

    一股淡淡的白色光芒在這佛塔上流轉,然後隨著盲眼老僧的話語籠罩在了地靈師的身周,隨後包裹著他慢慢浮了起來朝老僧飄去。那威嚴無比恒貫天地的道尊法相在這白光之中好像變得極不真實,看起來好像只是一幅極為真實的畫卷一般。雖然地靈師也張口嗬斥著什麼,卻什麼聲音都無法傳出,最多只有他周圍那一圈淡淡的光芒產生了些許波動,隨即又自平複。

    地靈師面上終於露出了驚恐之色,但隨著他離老僧越來越近,那驚恐之色又慢慢化作了迷茫,隨後好似明白了什麼似的盤膝而坐,身軀也在那白色光芒中好像變得越來越小。當被那白光籠罩著送到佛塔之前時,地靈師自己忽然長身而起,自己上前推開了那佛塔的大門,迎著彌漫而出的白光邁步而入,身影隨之消失在白光之中。

    “善哉善哉。”盲眼老僧面露微笑,緩緩點頭。

    不知什麼時候,四周那被地靈師的道尊法相所桎梏的一切都複原了。南宮無忌和唐輕笑都半跪於地,滿臉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之前被地靈師所定之時,他們同樣的也都能看能聽,這短短一盞茶時間裏發生的一切實在太多,轉折實在太大,即便是他兩人的心性早已非常人所能及,這時候也難免有些吃驚過度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一邊,恢複過來的明月還在嚐試去抓小夏的臉,但她卻發現無論她怎樣伸手摸去,手都會從小夏的身邊滑過,偏偏小夏抓住她的手又是那樣真實可觸碰。

    “對了,慧光大師!你快將剛才那...”南宮無忌終於反應了過來,跳起來快步上前想要和那盲眼老僧說話,但是老僧只是微微一擺手,他就站立在原地再無法寸進,嘴唇半張也說不出話來。

    盲眼老僧先轉身走向了那黯淡無光的馬車之前,伸手對著馬車中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十方一指,口頌:“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朦朧白光中,十方悠悠轉醒,眼看到面前的盲眼老僧,連忙起身合十:“慧光師叔。”

    盲眼老僧那雙緊閉深凹下的眼睛似乎看了看他,點點頭,然後轉身走到了小夏面前。

    “老和尚,你是誰?”明月滿臉疑惑地看著這個奇怪的老僧,又看看他掌中的那一枚小小佛塔,眼中流露出些微迷茫。“你手裏的這是什麼,怎麼我感覺好像很熟悉,很親切的...”

    “那是因為施主與我佛有緣。”盲眼老僧一笑。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14
第七十三章 因果(一)
“那是因為施主與我佛有緣。”

    這一句話在每一個人心中響起,明明是那盲眼老僧慧光的聲音,但卻又像是自己多年以來一直暗藏心底的低語,那麼親切那麼自然而然,就連最為緊張惶恐,最為警惕小心的唐輕笑都是過了好幾息的時間才驚醒過來。

    而當他們霍然驚醒的時候才發現,放眼望去,上下四周再也看不見絲毫原本的景色,眼之所見,全是一片片旋繞著淡淡佛光的琉璃,構築成一層層不知有多大的空間,連綿朝上不絕朝下地延伸出去,數不清地經文沿著這無窮無盡的琉璃外壁在上面流轉,整個天地間全是琉璃佛光與經文。

    佛海無涯,浮屠無量。原來這已經是在那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中。

    雖然用肉眼看去,那枚小小的舍利塔好像還是在慧光老僧的掌中托著,但他們其實已經身在那塔中了,或者說,那尊淨世舍利塔的存在已經完全將他們覆蓋在其中。

    須彌芥子,掌中佛國。在這等至高神通之下,距離,甚至空間的內外之別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諸位施主都與我佛有緣,這才在千萬般因果牽扯之下,與此地彙聚一堂。”慧光老僧面帶微笑,對著諸人沙聲說。相對著的南宮無忌和唐輕笑,躺在地上的羅圓圈,坐在馬車中的張元齡,在他身邊的明月,每個人的位置角度都不一樣,但看在每個人的眼中。慧光老和尚都是站在他們面前,對著他們微笑著說的。

    南宮無忌還是在原地努力奔跑著,張著嘴還在大聲呐喊。但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可能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和他差不多的還有唐輕笑。雖然手中還是握著那把厚背大刀揮來揮去,似乎是想努力做點什麼,但那甚至能在地靈師的道尊神臨法術下依然保持故我的刀這次卻再沒有了絲毫動靜,再也揮不出一點刀芒。

    羅圓圈身上被製的穴道好像已經被解除了,只是傷勢頗重站不起來而已,瞪著一雙牛眼茫然地四顧著周圍。馬車上的張元齡也恢複了自由。坐在那已經暗淡無光的馬車上滿臉陰沉地看著慧光老僧。明月還是皺眉看著慧光老僧手中的舍利塔,好像努力想在自己的回憶中找出什麼東西來。

    但無論他們在想什麼,在做什麼。此刻相對於慧光老僧來說都好像水泡中朦朧的幻象一般無力。對他們說完這句話之後,慧光老僧微微一伸手,唐輕笑,羅圓圈。南宮無忌就並排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張天師則和那輛雷霆馬車,以及馬車上的十方和昏迷中的張禦宏則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從一開始出現,慧光老僧就沒有表示出什麼特異驚人的地方。相對於南宮無忌和唐輕笑刀芒氣罡的開山破海,相對於張元齡那攜九天雷霆如現世神靈的威嚴,相對於地靈師道尊法相的掌控天地漠視蒼生的氣概,他就像一個平凡之極的尋常老僧一樣,沒有什麼寶相莊嚴,沒有什麼震懾天地的氣勢。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沙啞,微微佝僂著背。實在再尋常不過。

    但當此刻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對比的時候才能發現,原來他的‘真實’和‘存在’根本就已經超越了這世間任何事物。在這琉璃舍利塔的籠罩下,和他這個平凡佝僂的盲眼老僧比起來,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假象,或者說就像他這個唯一真實的存在信手塗抹出來的畫面,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將之挪動修改甚至抹去。

    慧光老僧的聲音在張元齡耳邊緩緩響起:“張天師。此番貧僧得罪了,那位地靈師施主所凝練的金身法相正當是日後有大用之處,既然貴教無力管束,貧僧便越俎代庖,請他入舍利塔了。”

    張元齡的臉色陰沉無比。他抬頭向上極目遠眺,地靈師的身影正在極遠處的一層空間中盤膝閉目而坐,無數的佛經如同水流一樣在他身邊的虛空中流轉。而在其他層數的空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形狀各異的人,或者非人的形象正在盤膝靜坐誦念佛經。相對來說地靈師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花了太多的心思和精神在權謀上,張元齡的修為境界還遠遠不能說到真正的絕頂,但能坐到正一教教主這個位置上,眼光和見識卻絕對是足夠的,他知道眼下這般景象意味著什麼。

    幸好運使這般景象,這般境界,這般大神通並不是毫無代價的,這是和那枚萬有真符一樣,本質上並非這塵世所該有的力量。張元齡可以肯定,慧光老和尚舍棄的絕不僅僅是那一對十方慧眼。

    張天師陰沉沉地道:“這本該是用以應對西狄狼妖的手段,淨土禪院居然將之虛耗在此,不知日後應劫之時該如何是好?淨土禪院如此罔顧天下九州安危,只為了一門一宗的名聲前途,不知還有什麼面目去面對天下的信眾?”

    “來日種種之因,皆是今日種種之果,豈能說是虛耗?張天師將眼光盡落在眼前的名聲前途之上,未免也太為短視了。”慧光老僧的聲音傳來,雖然好像並無掩飾,但張元齡知道這是只有他一人能聽見的。“而今日種種之因,皆是往日種種之果。一切都早有定數,張天師無須掛懷。當年我佛門前輩由南天鐵塔中尋到佛祖舍利,便注定了我佛門當有今日之興。昔年張道陵前輩舍棄那枚菩提法果,令龍虎山再無鎮壓氣運之寶,也是今日彼道衰微之因。”

    再轉頭看了一眼旁邊小夏身上不斷幻化著的那道雲紋,張元齡的臉色更難看了。雖然看起來就在身邊觸手可及之處,張元齡卻沒有一點伸手的意思。他很清楚,只要慧光老僧願意,只是動念之間就能讓這咫尺化作天涯。甚至他都不敢肯定自己的每一個念頭是不是真的都能自己做主。

    看著面前的南宮無忌三人,慧光老僧緩緩道:“諸位施主皆是放不下心中執念,在人道洪流之中輾轉沉淪,以苦為樂,以妄為常。耗盡心力的一生所得,卻不知都是人道洪流中的因果執念所聚,如今貧僧便借諸位手中彙聚的人道因果一用。以助日後光複人道挽救蒼生。”

    “這位佘施主。天資聰穎,智力高絕,又承上古道門傳承。本當是英傑之輩,奈何心比天高,視天下眾生為棋子卻又不知天道之可敬可畏,沉迷於不得解脫。只為一人一己之不惜割離自身妄圖算計蒼生。最終卻落得渾渾噩噩自我迷失,自我殺伐生不如死。見愛成魔,未得謂得,未證言證。此乃人道波旬之‘亂’之‘妄’。”

    慧光老僧用手輕輕一指,那原本應該被地靈師吞噬下去的蛇道人的身軀忽然就出現在了羅圓圈的面前,然後淡淡的經文和佛光就環繞在他們身周。

    “南宮無忌大人。”慧光老僧轉向了南宮無忌。“你出身儒門世家,心懷匡扶天下振興人道之誌。只是不辨曲直之別,以曲心妄求直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巧取豪奪。以影衫衛指揮使之職推動江湖風雲,修煉奪天魔功,卻不知已然一步一步將自身與他人帶入歧路。此乃人道波旬之‘巧’之‘盜’’。”

    隨著慧光老僧的話語,佛光環繞中的南宮無忌的面貌飛速地蒼老下來,幾息之間就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變回了一個中年,同時一團半透明的小小氣旋也從他身體中剝離出來。

    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那團離自己而去的氣旋,南宮無忌的神色變得驚恐,不甘,震怒,他也不管自己並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拚命指著慧光老僧怒吼起來,只是在這佛光琉璃之中沒有人能聽見他在說什麼。

    慧光老僧只淡淡回了他一句話,就讓南宮無忌徹底地呆在了原地再不動彈:“無忌大人前來本寺求取宏願大手印之後,令兄無極公公也來親自造訪過一趟,請方丈和我務必在日後有機會時廢了你那一身奪天造化功。這本是絕無可能之事,魔教一旦開始便是以身入道,再無回頭之路。幸好如今舍利塔大成,還能借助佛祖造化之力行此逆天之舉。無忌大人還請迷途知返,莫要辜負了令兄的一番心意。”

    “至於這位唐施主。”慧光老僧終於轉向了唐輕笑,只是他好像並不是在和唐輕笑說話,而是對著唐輕笑手中的那把大刀。“這位唐施主身為武道奇才,胸有正氣,豪邁無雙,當為不世出的天下英豪。只是生在殺孽太過,因果深重之家。縱然一身本領,驚才絕豔,也只能在重重因果牽扯之下身死入滅。此乃人道波旬之‘殺’之‘滅’也。不過也好在天留一線,在真靈之火煆燒下保留了一絲英靈不昧,身死而道不消,如今這柄‘滅’道之刀也就正好可作降魔之用。”

    明明是唐輕笑握得緊緊的刀,他也從來沒鬆過手,但慧光老僧的這一說,那柄大刀不知怎麼的就脫離了他的掌握在佛光的環繞下緩緩飛到了他面前。

    最後,慧光老僧終於將目光投向了明月,微歎一口氣道:“這位元女施主,姿容天成迷惑眾生。可憐迷人而自迷,癡人而自癡,秉承人道波旬教淫道真意,永沉輪回不得超脫。幸得我禪門弟子舍利重塑肉身,洗練神魂,斬卻前緣惡果。如今正是皈依我佛,證就果位之時。”

    一層佛光環繞在明月身周,她好似沒有察覺一樣還是呆呆地看著看著慧光老僧手中的小小佛塔。另一邊,十方雙手合十閉目不言,只是兩行眼淚順著臉龐留下。

    “‘妄’‘盜’‘殺’‘淫’,此波旬四道當前,正堪與外道法相金身相合,洗練魔性,成就人道護法金剛,當為開辟人道,守衛正法所用。”

    慧光老僧沙啞的話語聲在虛空中緩緩回蕩,那原本在極遠處的高層中靜坐的地靈師忽然出現在了前方不遠處,而蛇道人的軀殼。南宮無忌身中剝離出的那團氣旋,還有唐輕笑的刀都圍繞在了他四周,無數經文佛光環繞之下緩緩化作了四品蓮台。在他四周流轉。

    蛇道人那由許多髒器和符籙拚湊起來的軀殼紛紛解體,然後那剝離出來的各部分又在莫可名狀的力量下融化扭曲,再緩緩重新組合成一把形狀奇特的小傘。這把小傘精奇別致,傘面上描繪出的花紋說不出的美好玄妙,好似世間最為美好最為偉大的千姿百態都在上面盡情展現,讓人一見之下就會情不自禁地凝視過去看了又看,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心神都奉送上去任由被吞噬。

    南宮無忌的氣旋則是慢慢從無形化作有形。變作了一身又無數甲片鑲嵌在一起的連身盔甲,威武之極間又不見絲毫的呆滯,那些甲片像是有著生命一般在上面自己流動。又似乎隨時都在虛實之間相互變幻,實之時圓潤光亮有力好像裏面蘊含了無窮力量,虛之時則好像是一小片吞沒一切力量的純粹虛無。

    那柄唐公正所留下的大刀是變化最小的,只是緩緩拉伸。變細。最後化作了一柄沒有護手,形狀古樸之極沒有一點修飾的長劍,長劍整體漆黑,反射不出絲毫的光亮,只有偶爾泛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暗紅火光,散發出仿佛能崩毀一切的恐怖氣息。

    這三件事物環繞著地靈師緩緩旋轉,但卻還有一個位置是空著的,還有一個由經文和佛光構築的蓮台上並無事物。而按照之前慧光老僧所說的,現在站在上面的那應該是明月。

    明月的雙眼緊閉正漂浮在半空中。一身白色衣裙無風自動,一頭烏黑的長發也在緩緩飄揚,朦朧的白色佛光環繞之下,她絕美的面目更是顯出一種超脫人世的純淨和聖潔。她沒有落到那一品本屬於她的蓮台上的原因也很簡單,她的一隻手還握在小夏手裏。

    小夏還是雙目無神地漂浮在那裏,那一道無法形容玄奧無比的雲紋還是那樣和他重合在一起,他什麼都沒有做,也做不了,只是保持著最開始之前的姿勢,但就是那樣,被他握住一隻手的明月卻飛不到那蓮台之上。在這琉璃佛光的世界中,好像只有他和慧光老僧一樣是真實存在的,是能幹涉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慧光老僧看不見這些,但他肯定是知道的,他卻沒有什麼做出反應,只是愣立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了,好像忽然開始思索一個深奧之極的問題。

    在他面前不遠處,地靈師依然還是在無數佛光和經文的環繞之中端坐著,那剛剛由蛇道人身軀等事物變化出來的傘,甲和劍也照樣被佛光蓮台托著緩緩運轉,只是沒有了後續變化,好像一個莊嚴無比的祭祀大典莫名其妙地被打斷了一樣,陷入一種好像有些尷尬的寂靜中。

    其他人雖然有著各自的動作和反應,張元齡一直面色陰沉地看著,南宮無忌則是神色灰暗地呆坐不動,羅圓圈在手舞足蹈地大叫,唐輕笑在發瘋一般地想要撲過去抓回自己的刀,但在這琉璃佛光的世界中他們的存在只是好像一些無意義的斑駁光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慧光老僧終於點了點頭,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盤膝坐下,說:“也罷,既然這一枚菩提法果攔下了貧僧所窺見的因果,那便該當擔負起這份因果。此一道天地根源既然於此時此刻現身於此,那也自當是天機運轉之功,貧僧便借這一份大千根源為本,將這波旬四道直接熔煉升華成就大自在天子舍利,也算提前了斷了來日和那葉紅山的因果。”

    一直靜坐旁觀的張元齡這時候卻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下站了起來。可惜他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分別,在這裏慧光老僧沒有理會他的時候他也只能像個朦朧的影子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盤膝坐下之後,慧光老僧那原本平平無奇,有些佝僂的身影陡然好像變得無限高大,說不出的莊嚴偉岸,同時,充斥天地的琉璃和淡淡佛光也大放光彩,那些在虛空中流轉的無數經文自動發出了聲音,好似有無數高僧同時在誦念,卻絲毫不顯得嘈雜,只有無窮無盡的莊嚴深邃。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17
第七十四章 因果(二)

    小夏在畫符,不停的畫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該做些什麼,在沉入這片彷彿無邊無際的海洋之後他所有的意識就立即潰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後的一丁點本能讓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

    這時候他看見了前方那一道不知道是遠是近是大是小的雲紋,雖然那道雲紋根本無從分辨形狀,但自從看到的那一瞬間,小夏就感覺到了那種從小到大不知道觸摸擺弄過多少次的熟悉感,他立刻知道那是一道符。於是他就開始畫,沒有朱砂黃紙更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他只是單純地用手畫,用腳畫,用頭畫,用眼神去畫,從最簡單的一筆雲紋到最複雜的複合符陣,他只是單純地想把面前那道雲紋給畫下來,給描述出來。但是不論他怎麼樣去畫怎麼樣去描述,卻還是沒觸摸到那道雲紋最基本的一丁點形狀。

    不過好在隨著他的不斷地去畫去描述去感覺,那最後僅存的一點點靈智慢慢地開始穩固了下來不再繼續消散,而且一些有關符籙的記憶也開始恢複,他記得兩歲的時候第一次握筆在師傅的道袍上勾出的第一畫,他還記得九歲的時候費勁了心思和力氣才繪製出了第一筆雲紋卻因為用錯了一張中品的符紙被師傅臭罵一頓,他還記得十一歲的時候在畫廢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第一次成功畫出了一張最基本的辟塵符高興得直哭,卻被師傅嘲笑一通。十二歲的時候自己賣出了自己所畫的第一張下九品符籙,用賣的一兩五錢銀子去吃牛肉麵吃到吐卻忘了要留下買朱砂符紙的本錢......黑木林中據傳出自張天師的那張乾天鎖妖符,還有厚土門長老石中泥送給他的上品符籙土球。上品符籙中那種難以言喻根本沒有固定形態的感覺,他一直想要模仿卻一直找不到絲毫頭緒。

    什麼是符?為什麼符要稱作為‘符’?為什麼不叫雞零狗碎豬牛木石之類隨便一個稱呼為什麼要叫符?畫符到底是在畫什麼?

    看著那好似在面前又好似在無窮遠處的那一道雲紋,那好像根本就簡單至極,一筆就能勾勒出來的形狀,但卻好像又根本無法描述無法看清,小夏一邊努力畫著一邊忽然想起了師傅在教他畫符的時候問過的問題。什麼是符?

    對啊,什麼是符?對面那個是符嗎?如果是符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符?為什麼無論怎麼樣畫都沒辦法畫好?

    這時候周圍那片海洋忽然開始蕩漾起來。原本是一片寂靜,一片混沌的海洋忽然開始泛起了波瀾,一陣好像呢喃一樣的誦經聲開始在這片混沌海洋中響起。和之前那次稍縱即逝一閃之後就完全消失的微弱電光完全不同。這次的波瀾是整個海洋在晃動,那呢喃的誦經聲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宏亮。

    ###

    無窮無量無邊無際的誦經聲將所有事物都震蕩洗練,無窮無量無邊無際的佛光將所有的一切都穿透包容。

    但是到了這一步。卻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絲毫的壓力。那誦經聲固然是將人的**上下每一個最細微的地方都全數震蕩,好似神魂心念都在這聲音**鳴,那佛光好似將人心底最陰私的部分都照亮,卻沒有給人一點拒人千裏之外,令人顫抖膜拜的高大威嚴之感,那只令人感覺到一種真正深邃的親切,好似從早已遺忘千年的遠古家園傳來的呼喚。

    張元齡還能支撐著,唐輕笑也是捏著拳頭。一張俊秀的臉上青筋賁起滿臉猙獰,好像努力抗拒著這佛光和誦經聲帶給自己的感覺。南宮無忌一臉的沮喪欲死卻是慢慢化作了平和,而羅圓圈則是早就已經盤膝坐地雙手合十一臉認真,好像是早已吃齋多年的虔誠居士。

    他們所受到的還只是餘波中的餘波,這些誦經聲與佛光是從四面八方每一處的虛空中發出,目標對準的是小夏。一**的誦經聲和經文如海潮般積蓄,衝擊到他身上,佛光幾乎將他照耀得如同透明一般,而他還是如之前那般漂浮在半空和那道玄妙之極的雲紋合一,雙目呆滯沒有絲毫反應。

    而他的上方漂浮著一尊小小的佛塔,那正是之前慧光老僧一直托在掌中的那一個,現在是單獨懸浮在他身上。那之前蛇道人身軀所化的小傘,南宮無忌身上的氣旋所化的甲胄,唐公正所遺留大刀所化的黑色長劍,還有盤膝靜坐不動的地靈師一起圍繞在他和明月的四周緩緩轉動。

    慧光老和尚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慧光老和尚了。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一個佛門信眾看見他的模樣只會立刻跪下磕頭,他那原本平凡的模樣變得無比的莊嚴,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俯瞰中帶著慈悲,根本就已經和所有佛寺中供奉的佛陀寶相一般無二。

    這確實就是佛陀法身,而這無窮無盡的佛光便是淨土禪院至高神通,淨土禪院根本**毗盧遮那光照世間經,化一切外道,平一切幹戈,衍化一切神通。這不是慧光老僧之力,而是借助十方淨世琉璃舍利塔之能才能演化出的至高**。

    毗盧遮那佛,亦稱大日如來,三世佛中象征了純粹的法則之意,獨坐於曼荼羅中央,演化出一切菩薩金剛乃至宇宙萬事萬物萬有,恒古以來無窮大千世界之第一因。

    當然,此等真正的大道根源,不可能以任何方式表現出任何具體形態,更不可能被任何人所能觸碰,這門佛門根源**也只是以此為鑒,只能盡量靠攏,永無真正成就之日。眼下慧光老僧也只能是以萬千心願念力,無數輩高僧的智慧佛法,借助釋迦摩尼舍利之力,強行催動自身模擬出這等**。

    但就在此時。就在這一片祥和神聖,完美無缺的琉璃世界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破裂聲。一處佛光琉璃忽然像是被利刃劃過一樣碎裂開來,露出一道細細的裂痕。

    “兀那禿驢!光天化日之下將這一片天地用神通罩住作甚?可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隨著這道裂痕的生出,一個喝罵聲也隨之傳入這片清淨聖潔的莊嚴佛土。

    ###

    小夏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實在畫不下去了。周遭的波瀾已經越來越劇烈,將他也帶得一起伏不定,卷起的波動也將前面那道雲紋幾乎遮蓋了下去,那傳來的陣陣誦經聲聽得讓人生出停下了一切的念頭。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小夏也確實再也畫不出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還是不能勾勒出那道符來。那到底是什麼呢?那到底是什麼符呢?

    到底什麼是符?符是什麼?帶著最後這個疑問。小夏逐漸閉上了眼睛,任由逐漸劇烈的波瀾將他推擠,任由宏大的誦經聲將他殘餘的所有思維都震蕩洗刷。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似曾相識,卻和這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的聲音傳了進來,令他一下睜開了眼睛。

    他聽不見這聲音到底在說什麼,這聲音在無數誦經聲中也顯得細小而稍縱即逝。他也無從分辨。只是感覺到極為熟悉,一定是在哪裏聽到過,一定是在哪裏聽到過......

    “什麼是符?為什麼符要稱作‘符’?”

    師傅將手裏一張符紙抖得嘩嘩作響,符紙上用混了火元礦砂的朱砂繪製的雲紋看起來像是得了羊癲瘋一樣,小夏看了一眼,退了兩步,有些害怕這張下品火行符會忽然炸開。這不是什麼稀奇事,這些符紙買的便宜。聽說是哪個天師觀庫存中墊底的,那質量肯定堪憂。前兩天捉鬼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炸了一張,險些將師傅的道袍給燒了。

    “師傅問你呢,臭小子。你覺得符是什麼?為何符要叫做‘符’?”啪的一下,師傅在他頭頂上拍了一下,火辣辣的生痛。

    “我不知道。”小夏抱著頭很幹脆地回答。

    師傅氣得眼睛一瞪:“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你昨日不是才偷拿了兩張下品符籙去山神廟外給那幾個小村姑變戲法,騙她們的烙餅吃嗎?你用得那麼順手,還不知道符是什麼?”

    “要我說的話,符便是用朱砂和材料將法術在符紙上畫出來,用時一放便可。可以拿來賣錢,可以拿來騙人,可以拿來鬥法打架。便是這麼簡單。至於符為何叫符......旁人都這麼叫,師傅你也這麼叫,那自然就是這麼叫了,哪裏還有什麼為什麼的。”小夏一攤手回答,不過旋即馬上又一臉虛心認真的模樣。“不過我知道師傅絕不會問這麼簡單的問題,必定其中大有深意,我一時吃不準師傅您的意思,這才不敢隨意回答。”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徒弟,果然有幾分悟性。”師傅手拈著胡須面露得意之色。“我這問你的意思自然不是為那簡簡單單的膚淺答案,乃是符籙之道的根本。莫看天下道家宗門如此繁多,知曉這根本道理的卻是寥寥無幾,你小子能在初學之時就得聞大道根本,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現在師傅便說給你聽,你可要好好聽好了。”

    “是是是。小子洗耳恭聽。”小夏連連點頭。

    “符籙符籙,其實是符和籙的總稱...不過那籙嘛不大重要,也是正一教那幫拜神拜仙的神棍出來之後才搞出來的,算是符的補充,現在基本上已經混用一起,根本上還是一直以符為本。那何為符呢?為何又叫做符呢?那是符合,符契的意思。不過那到底是要符合什麼呢?小子你說說看。”

    “...不知道...不,我是知道師傅自有深意,粗淺的回答便不好意思說了,還請師傅賜教大道真理。”

    “莫拍馬屁,我來問你便是要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繪製成符籙的一道道雲紋是要符合什麼?那可是隨手就能畫出來的嗎?就算找個頂尖的畫匠師,照著一張最簡單的下品符咒,用相同的材料來繪製,那可繪製得成嗎?”

    “那自然是不成的。若無心念神魂凝聚其上去導引元氣,那徒具樣子又有什麼用?”

    “不錯。每一筆雲紋都要灌注自身的心神意誌才有用。這裏便又可見雲紋這稱謂的其中奧妙,雲無常相,靈光內斂因勢成形,意思便說了這雲紋的外形都是無所謂的表象,內中蘊含的神念才是真意。那你說那神念真意是要去符合什麼?”

    “符合...道法嗎?”

    “廢話。道法只是元氣神念轉化之後表現出的結果,卻不是本質。”

    “那本質是什麼呢?還請師傅一口氣賜教完吧。日頭快過了。鎮頭那家饅頭鋪過了午時就關門了。”

    “你這小子...面對這等大道至理居然還想著饅頭...好吧,師傅也有些餓了,便不吊你胃口了。這‘符’之意思,便是符合天地大道,而繪製符籙便是要以自身神魂信念去描繪天地,符合天地之理,這才能借動天地之力啊。”

    “天地?這...”小夏有些遲疑地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這不大對吧。我灌注神魂心念之時可沒想到什麼天地......”

    “天地如此之大,你這小子如此之小,直如井底之蛙中的井底之蛙,何德何能能描述真正的天地?天下間使用符籙的道士如此之多,你當其中多少人能有真正開闊能見天地的眼界嗎?那符上描繪的是修道人心中的天地,以自己心中天地去引動外在天地,那才是符之本質。”

    “所謂符,便是以自己心中的天地去描繪真正的天地。”

    以自己心中的天地去描繪真正的天地。

    小夏終於想起來了。他伸出了手,在越來越猛烈的波濤中重新開始勾勒,而這時候,那一道不知是在面前還是在遠處的雲紋好像終於變得清晰了起來。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5 11:18
第七十五章 因果(三)

    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喝罵和破碎的琉璃劃痕一樣,只在這邊莊嚴佛土中一閃即逝,沒留下一點痕跡。無窮無盡的誦經聲依然是如海潮怒濤一波接著一波,光照一切的佛光依然是彙聚在小夏的身體上,幾乎要將他的身軀用光芒直接給融化。慧光老僧的神情還是那般寶相莊嚴,滿臉慈悲,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張元齡卻是肯定剛才確實是發生了什麼的,他站了起來四處張望,陰沉的臉上終於浮現出幾分神采。

    沒有讓他失望。又是一道傷痕憑空出現在了琉璃世界中,隨之而來的也又是一聲喝罵:“好禿驢!仗著法寶縮在裏面當烏龜嗎?釋迦摩尼一生何等清苦?討飯洗碗莫不親力親為,苦口婆心去勸人修道不惜被人用刀子砍成幾段,結果好不容易留下的幾粒骨灰卻被你們這些徒子徒孫倒騰出來耀武揚威,搞風搞雨。若是他當年知曉你們這班徒子徒孫是這般德行,恐怕也等不及什麼娑羅雙樹下入滅,直接便去跳海了,也不留什麼舍利子給你們狐假虎威,落得個晚節不保,當真是好生羞人!”

    張元齡的臉上不禁再露出幾分喜色。雖然只是話語產生不了什麼實際作用,但能將話語送入這裏來,本身就已經是件極不簡單的事。而且他相信這人絕不會只是為了送來這幾句話而已。

    這一下不止張元齡聽清楚了,連一直合十誦經的十方也睜開了眼睛。神情古怪地看著那一處破碎的琉璃傷痕。

    慧光老僧還是像沒有聽見一樣,那道琉璃碎裂的傷痕也很快地就平複了。但幾乎是同時,又是一道是傷痕被斬出來。這次傳進來的喝罵更是惡毒了。

    “話說辛辛苦苦一輩子傳法授業,最後留下的卻是這等不屑徒子徒孫來欺世盜名,那釋迦摩尼當真也著實無聊。還敢說什麼剛剛一出生就鬼喊鬼叫什麼上天下地唯我獨尊,若是老道當時得見徑直上去一棒子打殺了喂狗!也落得個耳根清淨!”

    “阿彌陀佛。”慧光老僧終於開口說話了。他開口之時那寶相莊嚴的法相也褪去,變回了他原本的模樣。“能以自身之意斬開這琉璃佛土,施主也當是世之高人,怎的如此口不擇言?”

    這一陣喝聲如暮鼓晨鍾。又好像萬千雷霆震蕩虛空,滾滾蕩蕩直朝著那一道裂痕傳去。但是不過一息之後,那喝罵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卻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哼,終於肯出聲了嗎?還這般大聲,嚇唬誰?老道我自說我的,關你屁事?老道我說釋迦摩尼豬狗不如。他便真的豬狗不如了?就算他真的豬狗不如。可又關你什麼事?什麼叫無我相,無人相?你這我執,他執如此之重,還這般輕易就犯了嗔戒,一輩子的佛經是念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慧光老僧面上怒色剛剛一盛,正要張口,忽而又微微一呆,居然有些遲疑和恍惚。而琉璃世界的虛空中。那一道原本即將閉合的傷痕卻又停滯了下來,甚至邊緣有些微微擴散的趨勢。

    “老道便是最見不慣你們這些招搖撞騙的禿驢!修得個那般大的寺院。整日介和皇家官府勾勾搭搭,明明想著虛名實利斤斤計較,還有臉說什麼四大皆空?”這透過裂縫傳來的聲音卻是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得意。“明明修為淺薄,見識短淺,卻張口便是阿彌陀佛我佛如來如何如何,好似借用他們之名就能不淺薄不短淺一般。明明是你們自己想要如何如何,偏偏要掛靠在佛法的身上,如這什麼舍利塔一般強借釋迦摩尼和曆代禿驢圓寂之力,當真是不知所謂到了極點!如此口口談空,步步行有,還自以為是自得其樂,不正是妄中之妄自迷迷人?和那魔教中修煉鬼心咒的瘋子們又有何區別?仗著幾分神通便偷窺因果之機,妄圖插手天道輪轉,此等取巧之心勝過世俗蟊賊何止千倍萬倍?真真正正是大偷大盜莫過於此!犯下如此大妄語大偷盜之戒還裝模作樣來度化他人?先將自己褲襠裏頭的屎洗幹淨了再說吧!”

    慧光老僧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一樣。琉璃世界中的佛經誦念之聲依然是如海如濤,只是那一道在虛空中的裂痕卻再也無法合並,反而開始在不斷擴大,那周圍的琉璃之色也在不斷消散。

    ###

    不知什麼時候,那如怒海狂瀾一樣的波濤湧動已經變得微不可查,充塞天地的念經聲也已經聽不見了,隨著小夏的描繪,那一道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雲紋正在逐漸變得清晰,逐漸變得好似近在眼前,好似觸手可及。

    隨著這雲紋的接近,隨著這雲紋的清晰,很多東西也在他眼前逐漸浮現,一一掠過。在南宮宅裏和南宮同對坐而談,在神機堂中和著幾個野道士一同研製符籙,在被鬼心咒控製傀儡府邸中找到垂死的石道人.....在天火山中眼見著唐公正和金誌揚的同歸於盡,眼見著大將軍和元順一的現身煉戟,對話,在山穀中幫助唐輕笑潛伏的鏢局一同擊破山賊.....在青州洛水城中被洛水幫聘請,跟著一幫高手一起去跟蹤剝皮凶手,在黑木林中被神秘白衣少女殺得只剩幾人,用一道重金買來的符籙反敗為勝之後卻又在迷路的深林中相互暗算.....在揚州妓院中偶遇殺錯人的正道名門俠女以及要為兄弟報仇的黑道強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其中幸好最後還能帶著那頭腦不靈的俠女一同脫險.....在雍州流字營中和著來自五湖四海天下九州的死囚們一起執行著天下間最危險最要命的任務,也見識到了天下間最不尋常的風景和人性....在冀州跟著一幫馬賊鬼混。縱馬馳騁在大草原間...在青州和師傅分手...在荊州遇見了唐輕笑,和他一同潛入天火派分舵去偷盜朱雀靈火...和師傅一起四處遊蕩,捉鬼除妖販賣符籙為生。當然少不了的是偶爾也會被惡鬼妖怪還有捕快衙役給追得狼狽不堪四處逃竄......和師傅一起攢夠了錢便去各地的五行宗分舵學法術,還和那些五行宗道人討價還價斤斤計較,和各路同道交流道法符籙心得,跟著師傅學習繪製符籙,第一次繪製符籙,第一次用符籙...跟在師傅屁股後面幫忙拿符紙拿雄黃拿黑狗血,被師傅牽著手在鄉村泥濘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走著。被師傅背在背上沿村討要稀粥奶水.......

    一片餓殍遍地,荒無人煙的鄉村小道旁,師傅用水將小半個饅頭磨成稀糊喂到奄奄一息的自己嘴裏。然後將自己舉在手中,迎著那耀眼的太陽喃喃說道:“小子,從此你便是無牽無掛孤零零的一個人,只有先跟著老道我浪跡天涯。說不定老道我什麼時候也要離你而去了......只願從此天遮不了你眼。地埋不了你心,你自己的路想怎麼走便怎麼走吧。”

    只差最後的一點。小夏的手已經觸摸到了那道雲紋,那是一道虛無,好像並沒有任何真實的存在,但是他知道現在只需要最後一點,他就能徹底將這雲紋描繪出來。但是就在離那最後最接近的一處他停了下來,他畫不下去了。那最近的一點,最後的一點。也是最為空無,卻好似醞釀了無窮奧妙的一點讓他不敢點下去。

    他看著自己的手。那裏空無一物。雖然點下去也許便是虛空生花,萬物歸一,但他就是點不下去,這一片空蕩蕩的虛無讓他感到有些害怕,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抓住點什麼。

    對了,那裏是有什麼的。他忽然想起來,用力握了握手,那傳來的一片溫柔細膩踏實是確確實實的存在的,那裏該是什麼呢...該是什麼呢......四周無邊無際的海洋飛快地消散了下去,他被手中的觸感拉著墮入了越來越深的深淵又好像是逐漸飛向了天際...

    ###

    那一道傷痕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無法忽視,逐漸從一道醜陋的傷疤演變成要將這完美無缺的琉璃世界一斬而斷的斷痕。外面那湛藍的天空,被夷為平地的村莊,還有兩個老者的身影已經隱約可見。

    “南無阿彌陀佛!”慧光老僧的雙眼忽然綻放出無與倫比的金色光芒,所有在無量虛空中流轉的佛經開始一起瘋狂朝那邊湧去,要全力將那處傷痕給消除抹平。

    但就在這時,漂浮著的小夏忽然動了動,那一直浮現在他身體上,或者說和他的存在相互重合的那一道雲紋終於不見了。

    小夏其實是一直睜大著眼睛的,但只有這個時候,所有人才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眼神從自己身上流過。在這片琉璃世界中,只有他的存在感才能和慧光老僧一樣超越了四周的佛光和琉璃,他的這一醒來,不止是讓其他人立刻有所感覺,連這方琉璃天地都立刻產生了動蕩。首當其衝的便是環繞在他身周四邊緩緩運轉的四件事物停止了轉動。

    愕然和震驚終於浮現在了慧光老僧臉上,但他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反應,就看見一直和那把傘,那把劍,那套甲胄一起靜靜地在小夏身周旋繞的地靈師也忽然睜開了眼睛。原來他並沒有失去自主意識,只是將這一切隱藏了下來靜靜地在那裏等待。

    沒有想著對近在咫尺的小夏做些什麼,地靈師徑直化作一到流光將那套虛實相間的甲胄,那把玄奇美妙的傘裹挾在其中便朝那一道正在不斷擴大的裂痕衝去,只是十分之一眨眼的時間便已經衝到了那道巨大裂痕的邊緣,外面那方天地已經隱約可見。

    “南無阿彌陀佛....”慧光老僧一聲長歎,那原本正要朝裂痕湧去的佛光經文微微一轉,便將地靈師的身影團團圍住。

    地靈師的身形速度分明已經是快到極點,肉眼也難以捕捉,但就在慧光老僧一歎息之間,他那眼看便觸手可及的那一條裂痕便好似遠在天邊,無論他如何飛遁也都難以觸及,然後周圍那海潮般的佛經經文便湧上將他徹底淹沒。

    而就在這一歎息間,小夏已經落到了地面上站穩,同時將明月也拉到懷中抱住,邁步走向了那一道裂痕。他的動作並不快,就和平日間的行為舉止一模一樣,連一絲慌張都沒有,但無論是滿空的佛光還是鋪天蓋地的經文對他來說都好似幻象一般,就連一直懸浮在他頭頂,和周圍這琉璃世界不斷共鳴著的小小佛塔都不能對他有絲毫影響,他就那樣抱著明月走到了那一道已經擴張得猶如一條康莊大道的裂縫前,舉步邁了出去。

    一聲好像天地碎裂,又好像無聲無息的破碎聲,那彷彿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琉璃世界崩潰了,然後所有崩潰碎裂掉的景象飛快地朝那一座小小舍利塔中收縮而去。只是眨眼之間,這方天地便恢複了原貌,剛才那漫天的佛光,充塞天地的誦經聲好像都如夢境一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當啷一聲,一把漆黑的長劍跌落在地,正是剛才在琉璃世界中由唐公正所遺留的那把大刀變化而成的長劍。這一聲也將有些發怔的唐輕笑驚醒,他飛掠過去將這把既陌生又熟悉的長劍握在手中,臉上的神色變化不定,有些發呆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座小小的舍利塔已經飛回了慧光老僧的手中。慧光老僧跌坐在地,那幹瘦的身體竟然像是一個幻象一般在慢慢變得透明起來,點點的白色佛光正從他的身體深處飄起,朝著掌中那舍利塔投去。而他好似沒有察覺到一樣,只是將那深陷下去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看向不遠處的兩個老者。

    這是兩個年逾花甲的老者,一個獨臂,一個身著一身破爛道袍,獨臂老者半跪於地氣喘籲籲面如金紙,身著道袍的老道則是一臉嘲弄的怪笑正看著慧光老僧。

    “師傅!”小夏一臉難以置信的又驚又喜看著老道。

    “小子,怎麼是你嗎?”老道笑嘻嘻地看著小夏,又看了一眼他抱在懷中的明月,臉上的笑意更甚。“哪裏去尋來這麼漂亮的女娃娃,你小子真是運氣了。”

    “那邊那位道長,貧僧多謝點撥了。”慧光老僧沙啞著聲音道。

    “不客氣。”老道當仁不讓地一笑。“那也是老和尚你慧根尚在,居然還能聽懂我的點撥。”

    “只是道長斷了今日之因,可知異日必定承下今日之果嗎?”慧光老僧的身形越來越淡,好像馬上就要消散一般,他本人卻毫不在意,只是看著老道問。

    “笑話。因果若能斷,那還叫因果麼。”老道頗為不屑地一哼。“自家修為短淺,眼界不開,那最好便不要多問了。這裏高手眾多,被人聽去了徒然拿去當做笑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多謝道長點撥。”慧光老僧雙手合十,那舍利塔從他的掌間緩緩浮起,他整個人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個極淡薄的影子。“貧僧圓寂在即,敢問道長法號?”

    “貧道道號希夷。不過是看在你慧根不錯,順口而為罷了,無須客氣。”老道拂須得意地一笑。又指了指旁邊單膝跪地,氣喘籲籲,看樣子是累到極處的老者。“至於這位,你也莫要看他年老色衰好似站也站不穩,便以為他是個無名小卒而無視了。他便是點蒼派徐正洲徐老爺子,之前以劍意破開你那金剛胎藏界,還硬接你一聲禪音神雷的便是他了。老和尚你不可不知也。”

    最後一點光芒投入舍利塔中,慧光老僧來不及再說什麼,身形就已經徹底消失。舍利塔慢慢飄到不遠處的十方面前,十方伸掌接住,臉上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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