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我的老婆是軍閥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WesLitt 2012-12-25 13:53: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 26523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6:50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章 咱是有品位的二世祖

  

  鄭王府西進第一路的跨院清雅別致,春至,院中花圃漸漸綻放嫩綠,這座小跨院通常是小主子用來接待賓客所用。

  跨院花廳中,葉昭穿戴華麗,正同韓進春閑聊,今兒實在是葉昭陪新娘子回門的日子,可韓進春剛剛被擡舉了守備一職,幫辦黑龍江團練,馬上就將啓程赴關外,葉昭有些話不得不叮囑他。

  關外開禁,燕魯一地漢民被允許遷往黑龍江江北江東等荒蕪之地開荒,上谕傳達到各省道府,響應者甚衆,誰不想有幾畝自己的土地?這是自古以來農耕民們最現實最期盼的生活了。

  可韓進春心下卻實在沒底,他是一員猛將,但不是莽將,辦團練本就千頭萬緒,更莫要說是在一片人心不定的遷徙之地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知道,若是在其他省道府縣,也只能由本土鄉紳才有能力有號召力操辦民團,外來戶卻是想都不要想了。

  葉昭品著茶,一邊思索著一邊說:“你這一去啊,要把當地情形摸個門清兒,和遷去的漢民也好,當地的原住民也好,都要好好相處,不要急于一時,不要急于拉武裝,欲速則不達。”

  韓進春默默點頭。

  葉昭又道:“至于辦團練一事,等老夫子回來,可去關外助你一臂之力,糧饷籌備,你是定然不如他輕車熟路了。”

  琢磨著,葉昭緩聲道:“關外嘛,大戶鄉紳不多,可淘黑金的匪類不少,我就聽說過一個嘛,韓憲忠,算是有些兒名氣的,起初的錢糧,你和老夫子可以從他們身上想想辄,當然,還是要安撫爲主,莫傷了和氣,畢竟人家是地頭龍。”

  喝了口茶,葉昭又道:“朝廷上,我再想辦法,終歸不能叫你爲了銀錢氣短。”

  辦團練辦軍務,最棘手的就是銀子,要真有用不完的銀子,那什麽樣的武裝都能拉起來,韓進春也正發愁自己這個挂名守備去了關外不知如何下手呢,誰知道小王爺卻是什麽都替他考慮周全了。

  “卑職一定不辜負小王爺厚望!”韓進春感激涕零的打千跪下去,從一個小小的把總被擡舉爲守備,再到被委以關外辦團練,韓進春實則知道自己不過是幫小王爺辦差。小王爺想在關外辦團練,可惜身不由己不能親力親爲而已,而小王爺能將這重擔交與自己肩頭,令自己滿腔抱負有了用武之地,更孜孜提點句句千金,若是辦不好這趟差,自己第一個就該在小王爺面前剮去雙目謝罪。

  葉昭卻又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張折起的橫幅,展開來,上面有工工整整十個字,字體雖然不算好看,但也說得上剛勁有力,“衛中華昌盛,雖九死不悔”。

  葉昭笑著道:“這是我寫的,送與韓大哥。”


  韓進春接過,怔怔看著這十個字,有些迷茫,總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對勁兒,但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兒。

  葉昭笑道:“這算是我的信念吧,與韓大哥共勉。”

  韓進春念叨著“雖九死不悔,雖九死不悔”胸中一腔豪情卻是迸發,單膝跪地,大聲道:“是!卑職記下了,卑職定將小王爺這句話帶給團軍每一個兄弟!卑職爲小王爺辦差,一樣九死不悔!”

  葉昭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

  匆匆回到雛鳳樓,卻見小家夥打扮齊整,紅彤彤的錦服,秀氣的小旗鞋,更顯漂亮可愛,正乖乖坐在榻上等自己呢。

  “剛剛見個朋友,咱走吧,馬車在外面候著呢。”葉昭知道小家夥人小鬼大,雖然這兩天和她下棋吃酒倒也沒冷落她,但畢竟一直未行房事,可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是以倒也想找個機會跟她聊聊。

  吉祥如意一人一個輕盈托起外屋桌案上擺著的紅錦布蓋著的禮盤,雖然按照習俗回門不必送什麽貴重禮物,可除了馬車上的綢緞布匹,葉昭卻是爲老太太挑了副翡翠耳環,又給兩個舅哥選了鼻煙壺扳指等玩物,也就是吉祥如意手上托盤裏的物事。

  “老公,不要慣壞了我哥。”小家夥明顯對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給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有些不滿意,至于弟弟,襁褓之中,尚不懂事。

  葉昭笑道:“這才顯得我疼你嘛!”葉昭昨日細細思量了一番,卻愕然發現以這個時代的標准衡量的話,自己在行房之事上竟然有些理虧,這一驚人結論令葉昭錯愕了好久,可要說行房,那怎麽可能?十二歲,要她開開心心快樂成長才是。

  現下之計,也只能哄著她,免得她胡思亂想。

  不過小家夥顯然已經在胡思亂想了,坐在去劈柴胡同的馬車上,小家夥偷偷在葉昭耳邊道:“老公,蓉兒不會說與旁人聽的,您也甭急,總有醫好的時候。”

  葉昭開始不明所以,胡亂點了點頭,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兒,這小家夥什麽意思?什麽不會說給別人聽?什麽總有醫好的時候?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這小家夥是不是在說房事呢?啊,敢情是以爲自己有暗疾?行不得房事?

  越琢磨越覺得是這個意思,可不是,不說暗疾不暗疾的了,府裏嚼舌根的丫頭就不少,一直都有流言在背後說自己有龍陽之癖,吉祥這個陪嫁丫頭看起來就鬼機靈,怕早就得了信兒了,那還不護著她主子?偷偷在她主子面前把這信兒漏出來?

  不管小家夥怎麽想吧,總之肯定是以爲自己身體或者心理有問題就是了。

  葉昭哭笑不得,不過想想也好,倒也省得自己解釋了,自己總不能說嫌她年紀小吧,那小家夥怕是會被打擊到。

  皺起眉頭,葉昭就道:“不要喊老公了,還是,還是,隨你意吧,總之不許喊老公。”這個詞卻是每聽小家夥嘴裏說一次,真就覺得自己不是東西一次。

  “哦。”小家夥聽話的點點頭,卻又拿出手帕,體貼的幫葉昭輕輕拭去額頭的汗。

  葉昭這個無奈啊,看著她稚氣的臉蛋,端莊的舉止,這麽個性的可愛“老婆”,可真是千古難逢了。

  ……

  姑爺回門,老太太笑眯眯這個打量啊,在她眼裏,葉昭和蓉兒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就沒這麽再般配的了。

  照祥拿到那翠綠的鼻煙壺,眼睛放光,簡直把葉昭當活祖宗供起來了。

  而葉昭說起,拎來的四味點心都是他自己畫的草圖,請府裏點心師傅幫著鼓搗出來烹炸而成時,老太太就更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勁兒誇姑爺孝順,知道疼人。

  說起來,雖然杏貞身份尊貴,宮裏的貴人,可也只是個虛名兒,回家不回家的自己都根本做不得主,更是輕易提不得,卻是要皇上偶爾興起才想起來放你出宮回娘家看看,而一年半載,皇上也不見得起這個念頭,而且這還得是能見到皇上的,得寵的,要一般的妃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現在看,這家裏啊,也就只能指望景哥兒這個二姑爺了。

  小家夥雖然一臉端莊,但漂亮大眼睛裏偷偷閃動的喜悅、驕傲又哪裏瞞得過葉昭,葉昭就有些好笑,心說小不點還挺好哄的。

  酒席宴上,照祥喝了幾杯酒,就有些忘形,敬了葉昭一杯,說道:“小王爺,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也沒個正經事兒,就咱旗人每月那份錢糧,想給老太太熬碗黃米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都不夠用!您說,我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呢?”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又說胡話,喝多了就後院歇著去。”聽話聽音兒,誰都知道照祥是什麽意思。

  照祥不敢跟他娘頂嘴,嬉皮笑臉道:“怎麽是胡話呢?我這不是想上進麽?再說了,我走了,誰陪景哥兒說話?”

  “你說的那是混帳話!讓人聽著笑話!以爲咱家沒家教!”老太太真火了,照祥蔫巴巴的垂了頭,不敢吱聲了。

  葉昭忙笑道:“大哥說的也對,其實這事兒啊我早惦記著呢,我托人去說了,估摸著能給大哥謀個差事,就這幾天吧,成不成的准有信兒。”

  老太太就歎氣:“這話怎麽說的,景哥兒啊,你以後可不能這麽打我老太太的臉。”

  葉昭笑道:“額母哥還是拿景祥當外人,景祥心裏可不自在了。”

  “哪兒會,哪兒會呢!”老太太終于轉怒爲喜,呵呵的笑起來。

  照祥則偷偷對葉昭伸大拇指,自是誇自己這“妹夫”真有一套本事。

  小家夥卻狠狠瞪了哥哥一眼,顯然胳膊肘已經開始往外拐了。

  ……

  上馬車前,看日頭還早,葉昭就在瑞四耳邊低語了幾句。

  馬車一路向西駛去,小家夥好似感覺到不是回府的路,掀開窗簾向外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這是去哪兒?”

  葉昭呵呵一笑,說:“去西郊釣魚,可好玩了。”

  小家夥默然,過了一會兒道:“可是,可是府裏的湖裏也有魚吧?”

  葉昭撇嘴道:“那有什麽意思?”

  小家夥知道相公貪圖享受,迷于遊樂,知道自己勸他也不會聽,也只能在心裏發愁。

  可等到了西郊一片碧水之畔,垂柳吐芽,綠草茵茵,偶有幾朵小花點綴其中,又有蝴蝶盤旋飛舞。

  下了馬車,小家夥就睜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認,相公尋找遊玩場所實在是第一等的人才。

  幾輛馬車遠遠停下,親兵肅立,瑞四兒和一名奴才則搬來羅傘軟椅魚竿,這些器具卻早就在一輛車裏准備好了。

  本來小家夥還在奇怪呢,一直不知道緊緊跟在最後面這輛車有何用途,不見人上人下也沒有盛裝送去自己娘家的禮品,現在看,卻是相公的遊樂馬車,拉的定是相公千奇百怪的遊戲器具了。

  葉昭其實也有些無奈,在自己那個時代,約朋友開車釣魚好像是很正常的休閑活動,可早了一百多年,怎麽就感覺勞師動衆二世祖不務正業呢?

  看小家夥長籲短歎的,好像爲自己前途擔憂呢,就更令葉昭哭笑不得了。

  不過在葉昭堅持下,小家夥不得不拿魚竿坐在葉昭身邊做起了漁夫,馬上就體會到了釣魚的樂趣,雖然還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魚兒上鈎更不會雀躍尖叫,可她心裏的興奮緊張又有誰能知道?

  “給,這個也好玩。”葉昭將望遠鏡遞到了小家夥手裏。

  “甚麽呀?”小家夥將望遠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打量。

  葉昭雙手握圈放在眼前,比劃著手勢,“這樣看,對,就這樣看。”

  “咦?”當看到本來很遠的景色突然清晰的撲到自己眼前時,小家夥終于驚訝的輕輕叫了一聲。葉昭笑道:“以後啊,我再鼓搗些兒更過瘾的,有可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嫦娥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家夥卻是全沒聽清,只是好奇的拿著望遠鏡四處張望。

  葉昭靠在軟椅上,微微閉目養神。要說西郊到處皇家園林,能尋到這麽一處釣魚的聖地還真不是件簡單事兒,而自己,也最喜歡來這裏琢磨些難以解決的難題。

  比如現在,自己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離京,就算去不得關外,可要一直在京裏挂著散秩大臣的閑差,那以自己懶散的性子,只怕慢慢又要習慣二世祖的悠閑生活了。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03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一章 無心插柳(上)

  

  從書房出來,葉昭頗有些撓頭,桂貝子給達春擺酒賠罪他並沒有去,這兩天他都在親王面前吹風,希望親王能替他在皇上跟前說幾句話,去關外爲皇上辦差,可每次提到這個話題,親王卻都是打起了太極拳,笑呵呵就是不給個准話,還勸自己:“你有這個心思,在皇上身邊就更該彈精竭慮,京裏京外,一樣可以爲皇上分憂。”

  顯然,親王也好,福晉也好,是都不希望自己再離開北京城的,剛剛書房裏和親王聊了幾句,不得要領,葉昭就更爲頭疼。

  沿著青石板小路進了惠園,向雛鳳樓走去,惠園中綠木茵茵,流水小橋,春日明媚,更顯清幽。

  “小王爺。”假山之後,突然有人怯怯的輕聲叫葉昭,然後閃出了一條俏影。

  葉昭擡頭看去,微微詫異,卻是親王的小妾趙氏,跟在她身邊的尚有一名青裙小婢。

  “姨娘。”葉昭鞠躬作稽。

  趙氏三十許人,本就美貌,穿了件翠綠煙紗散花裙,顯得楚楚動人。她是天津靜海楊柳青人,本是府裏買來的丫頭,和親王一夜歡愉,親王興起就納了她爲妾,可這在王府心照不宣,不過給她撥了兩個使喚丫頭,既沒有給她入旗,甚至妾侍的入門過場都沒有一個,而親王和她熱乎了幾天後,就對她失去了興趣。要說趙氏這些年在王府,實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論地位她不過稍稍高出府裏奴婢一線,可處境卻比那些奴婢險惡多了,就嫡福晉側福晉身邊的丫頭她都不敢得罪,更時時擔心被哪個福晉看不順眼,在王爺耳邊嘀咕幾句就將她送人,這幾年,王爺是很少去她的房了。

  而面對葉昭這位王爺的心肝寶貝,阖府供起來的小祖宗,趙氏就更加拘束的很了,輕輕福了福,沒說話,眼圈卻先紅了。

  “姨娘有事吧?”葉昭說不上平等精神多麽強烈,但對趙氏這個受氣包,他態度還是極好的,逢年過節,給趙氏房裏送的禮物也頗爲豐厚。

  趙氏未語淚先流,眼淚吧嗒吧嗒的向下掉。

  葉昭這個無奈啊,就算自己不在乎,可也人言可畏,親王的小妾,在自己面前哭的淚人似的,這傳出去成什麽話了?

  “姨娘,您受了甚麽委屈,我去跟阿瑪講。”葉昭就想拔腿開溜,他也實在不喜哭哭啼啼的女人。

  “別,不要,王爺,王爺會打死妾身的。”趙氏臉都嚇白了。

  葉昭略一琢磨,就道:“姨娘請先回房,晚點兒我令內子去探望姨娘,姨娘有什麽話,可說與她聽。”想想有了小家夥在身邊,倒也頗多好處。

  趙氏垂淚點頭,怯怯的道:“妾身回屋恭候小奶奶。”蓉兒這個未來的准嫡福晉,比她的地位自高出了千百倍。

  葉昭自不會跟這麽一個可憐人食言,想也知道她能鼓起勇氣尋自己幫忙,那要經過怎樣的思想鬥爭和煎熬,而她肯定也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是以晚上葉昭就打發小家夥去熙春園趙姨娘房裏“唠嗑”,小家夥是極聽葉昭話的,自是乖乖的“擺鳳駕熙春園”。

  而小家夥也不負所托,回來就將趙姨娘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跟葉昭講述了一遍,原來,卻是趙姨娘娘家出事了。

  楊柳青有一家姓石的大戶,號稱一門三傑,老大行商腰纏萬貫;老二才高八鬥在某封疆大吏幕府效力,老三則仕途通暢,卻是江南某道的道員。

  趙姨娘娘家同石家同住一條街,而年前石家宅院擴修,卻是要起一座占地數百畝的大宅院,而毗鄰石宅的人家或懾于石家的權勢,或被誘以銀錢,紛紛將宅子地基售予石家,最後僅僅有兩三家不願抛棄祖業,其中一家就是趙姨娘娘家。

  趙姨娘的老母親迷信,而趙家宅子院裏有一棵槐樹,老太太堅信這是趙家的風水樹,風水樹若被砍倒,那麽整個趙家就會遇到劫難,甚至會家敗人亡。

  是以趙家說什麽也不肯將宅子賣與石家,雙方爲此多有爭執,最後不知道怎麽就動了手,趙家兩個兒子都吃了大虧,趙老大被打得吐血,現在仍臥床不起。

  而趙家老太太委實不知道趙姨娘乃是親王府的妾侍,只以爲還是親王府的丫頭呢,但那又如何?親王府的丫頭,真到了地方民間,那也嚇人的很。老太太托人給趙姨娘寫來一封信,寫得極爲淒慘,要蘭兒也就是趙姨娘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人幫著跟石家說和說和,願意將宅子賣與石家,只求石家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小家夥還將老太太托人寫的信帶了過來,葉昭翻看,微微蹙眉,看來老太太是被石家滔天權勢嚇壞了,現在只想盡快息事甯人。

  葉昭卻想不到趙姨娘膽小若此,竟然和家裏都不敢提她在王府的身份,不過想想也就釋然,開始趙家敢跟石家對著幹,多半也有趙姨娘“鄭親王府丫頭”這個身份在後面作祟,若趙姨娘講了她是鄭親王小妾給娘家人知曉,可不知道在地方上,這些親戚會如何霸道專橫了。

  而娘家人一旦惹出事來,趙姨娘心裏明鏡兒似的,她在親王府怕就待不長久了,現在她還能在親王府安安穩穩錦衣玉食,不過是因爲喜歡爭寵的幾位沒人再將她當回事,也沒有什麽借口在親王面前嚼舌根而已。

  所以趙姨娘才加倍小心,和娘家人絲毫不露口風,免得家人給自己惹出大禍。而在娘家人眼裏,她本來就是親王府裏買的丫頭,是以這些年都不能探家自也無可奈何,畢竟那要主子恩典的。

  不過以趙姨娘的性格,平日省吃儉用的,捎給娘家人的接濟怕是少不了的。

  葉昭翻看著信,就一陣搖頭,老太太被嚇得若厮,可見石家氣焰之囂張了,要說趙家人不提趙姨娘這個“鄭親王府丫頭”是絕無可能,看來石家要麽不信,要麽就強橫慣了,對于京城權貴家的花花草草頗不在乎。

  有“鄭親王府丫頭”這個擋箭牌趙家尚被欺負到如此境地,也可見這個石家在楊柳青是怎樣的跋扈了。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05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二章 無心插柳(中)

  東四牌樓上林春,樓上下三層,畫棟飛雲,珠簾卷雨,進進出出皆為錦衣之輩,乃是東城第一等的茶樓。

  二層臨窗一間氣派豪華的閣子內,葉昭正笑呵呵飲茶,聽著對面一位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介紹上海辦廠的情形。

  老夫子坐在另一側,中年人是他帶來的,喚作黃文秀,字東閣,本是上海縣城內有名的商人,義福祥錢莊的東家,小刀會作亂,義福祥損失慘重,莊號內的銀子幾乎被洗劫一空。

  而現時許多商人卻是看得名聲比性命還寶貴,就幾十年後,京城四恒銀號因八國聯軍進北京大傷元氣,不得不慘淡結業,儘管如此,卻租賃門面堅持銀票兌換,收回本銀號的銀票,退顧客銀子,卻是堅持了十幾年,其重信譽可見一斑。

  黃文秀情況差不多,清軍克復上海城後,黃文秀拿出全部身家為主顧退還銀兩,收回已成白紙的銀票,而現在的他不但一貧如洗,更欠下了巨額債務。不得不進入租界討生活,機緣巧合下結識了老夫子。

  聽老夫子講了他的情況,葉昭就不由得有些喜歡他的為人,而聽黃文秀一板一眼的介紹籌備中的罐頭廠玻璃廠的情況,葉昭也連連點頭,畢竟是開明商人,比老夫子要精幹許多。

  老夫子找到黃文秀幫忙,卻是早鬆了口氣,要說去關外幫韓進春籌錢籌糧拉攏鄉紳,他還有些心得,可要說做買賣,他知道自己實在不是這個路子。

  “東閣啊,往來書信不便,以後啊你能拿主意的就拿主意,我信得過你!”葉昭搖著摺扇,笑呵呵的說。

  “葉公子放心,西洋的技術西洋的廠子,要說在上海灘還賺不到錢,那我黃文秀可太對不起公子了!不過……”黃文秀猶豫了一下。

  葉昭就笑道:“在我這兒啊,甭客氣,有話您就直說,咱不喜歡拐彎抹角的。”

  黃文秀猶豫著,就道:“不過葉公子,黃某覺得公子下偌大本錢在這兩樁買賣上,似乎,似乎……”

  葉昭就哈哈笑起來,說道:“不明智是吧?糊塗是吧?東閣啊,我是越來越喜歡你這脾氣了,都說人與人之間有緣,我看咱倆就挺投緣的。”

  見小王爺甚為開懷,老夫子也不禁微笑,難得能有人這麼被小王爺看得起呢。

  葉昭飲了口茶道:“你就敞開手腳幹,咱們啊,不圖錢,這廠子啊,賺了多少銀子,你也不用交賬,就給我往大裏辦,越大越好。”

  雖然和葉昭見面沒多長時間,但黃文秀感覺的出,這位東家可不是敗家子二世祖,人家看的東西怕是比自己要遠的多,看來之前倒是白耽了心事,本來還擔心東家對這生意一知半解,一味崇洋,這才花了許多白花花的銀子辦起這麼兩家廠子。

  “東家豁達,我就放心了。”黃文秀對葉昭卻是不自覺越來越客氣。

  老夫子介紹葉昭時,自不會提到這位東家的身份,不說宗室子弟不可行商這條規矩吧,就小王爺這般尊貴,又豈能輕易跟人交底?

  葉昭看向老夫子,笑道:“你們也是來得巧,再遲到半日,我就去直沽了,怕是要三兩日才能回來。”

  老夫子微微一怔,擔心的道:“這,怕是不妥吧。”宗室子弟,是不能無緣無故離開北京城的。

  葉昭笑道:“無妨,老夫子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放心,我心裏有數。來吧,喝茶,這上林春啊,不糊弄人,他說是從武夷山山頂上采來的茶葉尖兒,那保管錯不了,我看著也有那麼些仙氣兒。”說著端起茶杯,微笑對二人示意。

  天津靜海楊柳青,鎮子地處京畿要衝,南來北往客商必經之地,卻是店鋪林立,商貿發達。

  南大街西端毗鄰穿雲牌坊的趙家卻是愁雲慘霧,趙家四合院中,好像這幾日一直都有斷斷續續的哭聲傳出。

  而四鄰皆閉門不出,就是熱鬧都不敢瞧的,這不是,眼見又有七八名兇神惡煞的漢子踢開趙家大門進了院,本來還在牌坊下聊天的幾名姑婆卻是極快的散了,回家關好門窗,只做充耳不聞。

  街坊鄰里的住著,若說不幫趙家說幾句話頗不好意思,可現下誰又敢幫趙家說話?也只能悶聲大發財,裝作聽不到見不到而已。

  “你們,你們作甚麼!”突然見到幾名凶漢闖進院子,趙家老二壯著膽過來問,卻被一腳踢了個跟頭,自從趙老大被打得吐血那天起,趙二哥已經嚇破了膽,那是絕不敢還手的。

  “嗚嗚嗚”天井旁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兒駭怕的緊,驚恐的看著他們,手裏的那串糖葫蘆啪一聲掉地上,突然大聲哭起來。她是趙老二的閨女,叫萍兒。

  幾名壯漢卻是抬了長鋸進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就持著鋸子開始“嗤嗤嗤”鋸那棵天井旁的古槐。

  “哭個屁!”站在旁邊指揮夥計們幹活的一條面目猙獰的大漢瞪著小女孩兒,惡狠狠的,“再哭!再哭把你賣窯子裏去!”

  小女孩哭的更大聲了,大漢大步走過去,本來在地上裝死的趙老二可也裝不下去了,畢竟是他親閨女,雖然平時嫌棄她是個不帶把的,但眼睜睜看被人欺負,趙老二還不是那麼沒人性的孬種。

  何況楊柳青沒人不認識這惡漢,石家護宅,姓張,叫張全,心狠手辣的,都傳說他以前是江洋大盜。

  趙老二骨碌爬起來,就將閨女擋在了身後,回頭罵道:“滾屋去,跑出來作死啊?”

  “嘭”,小腹就被那惡漢踹了一腳,疼得他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阿爹,阿爹。”萍兒抱著他的胳膊哭喊,而整個四合院,好似都空蕩蕩的,再沒有人出來。

  趙老大吐血在家裏養傷,一房大小自都圍著他轉,老太太氣得犯了心絞痛,也被二媳婦送去了老大家將養,這座老宅,卻是只剩趙老二和萍兒看家了。

  “媽的老子讓你哭!”被萍兒哭的心煩,惡漢張全就伸手去揪小丫頭的脖領子,想把她扔出去。

  “嘖嘖!這是誰啊,好大的威風!”突然一聲冷笑,從大門處踢踏踢踏走進來一個瘦猴般的人物,一嘴黃牙,一臉冷笑,走路晃悠悠滿身的囂張。

  “滾出去!”張全見進來的人不認識,心知定是外地不開眼的主兒,跑這裏來起哄架秧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瘦猴卻理都不理他,回身恭恭敬敬對剛進門的一清秀年輕人打千:“爺,您怎麼就進來了,幾個鄉下粗人,沒得汙了您的眼,怎麼不等奴才打發了他們呢。”

  年輕人搖著摺扇,好似院裏的吵鬧全都與他無關,他悠然自得的就來到了小丫頭身邊,蹲下身子,揀起地上的糖葫蘆,隨即就蹙眉道:“髒了。”又微笑看向小丫頭:“小妹妹,甭哭,哥哥一會兒給你買新的,大串的,好不好?”

  萍兒卻只是抱著父親胳膊嗚嗚咽咽的哭,趙二哥這口氣還是沒喘上來,小腹還疼得厲害,但院裏的情形看得清楚,詫異的很,來的這又是什麼人?

  “找死!”張全眼見年輕人旁若無人的模樣就忍不住火起,掄拳就想照這個年輕人臉上狠狠砸上一拳,非把這小白臉打掉幾顆牙不可。

  呀,張全這拳掄起尚未擊出,就覺手腕一疼,回頭,卻見一鐵塔似的漢子正冷冷看著他,大手鐵鉗似的牢牢鉗住了他的手腕。

  “打,給我打!”瑞四見這幫鄉下人無法無天,竟想對小王爺動手,跺著腳就咋呼起來!

  而院裏,馬上亂做一團,人影閃動,一場混戰。

  葉昭卻是笑著對趙二哥道:“咱屋裏說,別嚇壞了孩子。”

  趙老二都看傻了,“嘭”一聲,正鋸樹的一名漢子頭上被來了下狠的,踉蹌退了幾步,摔倒在趙老二腳下,趙老二打個激靈,這才回過神,忙道:“好,好,您,您跟我來。”

  進了廂房偏廳,趙老二從鏤花窗櫺的縫隙偷偷看外面的動靜,葉昭卻笑著問萍兒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云云,不一會兒就和小丫頭混得熟絡起來。

  不過看到萍兒和趙姨娘一般,從小就纏了腳,心裏就輕輕歎口氣,雖說葉昭知道,實則三寸金蓮別有動人風情,後世網上流傳的照片一來主人老醜,二來刻意突出其惡,若真的那般令人作嘔,百多年前的男人及更早之前的風流雅士們難道各個心理殘疾?

  但葉昭自然更欣賞天足,也知道從小纏足對女子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一樁慘事,幸好,紅娘是廣西客家人,蓉兒是旗人,二人都未纏足。

  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喊出“放足”的主張呢,這卻又要等天時地利人和了。

  “叔叔,你皺什麼眉呀,不漂亮了呢!”萍兒膽子卻大,伸手撫弄葉昭的眉頭,引得葉昭笑了起來。

  而趙二哥只顧看外面動靜,自也無暇訓斥閨女不懂規矩。

  在葉昭和萍兒笑呵呵聊天之時,瑞四挑門簾進來,弓著身子道:“爺,共計七名匪徒,悉數成擒,奴才放了一個回去報信。”

  葉昭就是一笑,說道:“好啊,今天就打打石家的抽豐,看他石家有多橫!”

  “喳!”瑞四起身慢慢倒退了出去。

  趙二哥見了嚇一跳,這氣派,可太不是普通人了,看著葉昭,小心的道:“爺,您,您這是從哪來?您,您知道石家啊?”

  葉昭笑道:“這你就甭管了,總之不叫你吃虧,有高沫沒,給上一碗,我這嘴有些兒幹!騎馬來的,要說我這身子骨哪經得起顛哪?”

  “哎!是!小的真是糊塗,糊塗!您等著,我這就燒水去,這兩天家裏鬧騰,燒水的人都沒一個。”趙二哥說著,就忙去燒水,而院裏那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小老虎似的,趙二哥心裏怕極,只能遠遠的繞道走。

  喝著茶水,葉昭同趙二哥嘮沒兩句,卻聽院裏又一陣噪雜,趙二哥一直忐忑呢,卻是嚇得差點跳起來。

  葉昭搖著摺扇就笑:“不妨的。”話音未落,就聽院裏“嘭嘭”傳來巨響,慘呼。

  趙二哥如坐針氈,正不知如何是好,瑞四卻又進來打千:“爺,石家護宅二十三人被擒,四人被火器所傷,奴才又放了一人回去,要他給石家帶話,一條小命二百兩銀子,叫石家來贖人。”

  葉昭笑著點頭。

  趙二哥卻是腿都軟了,偷偷看著葉昭,實在不知道這位小爺是何方神聖。

  葉昭又吩咐瑞四,“去,給買幾串糖葫蘆來,聽說這天津的大麻花和糖葫蘆最是有名,打打牙祭。”

  瑞四答應一聲,倒退而出。

  等瑞四買來糖葫蘆,葉昭和萍兒嘻嘻哈哈吃起來的時候,院外又是一陣喧嘩,瑞四忙奔出去,過不一會兒,又回來稟道:“爺,靜海縣的差人,被巴克什亮名牌擋了!”

  葉昭就笑:“好嘛!倒真是手眼通天了,靜海縣早幹嘛去了,要辦案,還要他石家放話!”

  瑞四訕訕的笑,不敢接茬。

  巴克什是鄭王府三等護衛,乃是從五品的武官,就算靜海縣親來,又怎敢得罪他?更莫說衙門裏的小魚小蝦了。

  要說起來葉昭若前次考封被封為世子的話,按規制就可配備四名頭等護衛、四名二等護衛以及八名三等護衛,按品級王府頭等護衛從三品、二等護衛從四品。也就是他小小年紀,就可以帶一堆三四品武官在北京城裏晃悠了。

  現在,卻也只能靠親王的護衛來唬人,可話說回來,這次來天津,本就是靠巴克什等護衛來唬人的,葉昭斷然不會洩露自己的身份惹人非議,被人猜到是一回事,你大搖大擺亮字號又是另一回事。

  在京城實在有些悶,葉昭來天津散散心而已。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10-11 21:38 編輯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06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三章 無心插柳(下)

  

  青牆碧瓦的宅子,門口威風凜凜的蹲著兩只石獅子,站在黑漆大門的台階下,楊柳青石家的威勢仿佛撲面而來。

  此時石家宅院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東院書房,紅木鑲雲石長方連幾面對面坐了兩人,面西的是一位花甲之年氣度沈穩的老人,他穿著灰府綢夾紗開氣袍子,外頭套了一件墨色綢馬褂,扣子扣得齊齊整整,渾身上下都透著威嚴。

  茶幾另外一邊兒那位主兒看起來年紀小幾歲,穿著也簡潔,青袍布履,但雙目炯炯,偶爾不經意露出的目光,銳利如刀,令人不敢逼視。

  坐在東廂的老人就是石家大宅的主人,津西第一富戶石老爺,字興德,天津一地的頭面人物,就算天津府都尊他一聲“德翁”。

  坐石翁對面的,是他的弟弟石學熙,字明淵,號青廬散人,乃是直隸總督加兵部尚書銜桂良幕府中第一號人物,爲桂良出謀劃策不遺余力,桂良一路官運亨通實在得他助力頗多,曾提議保舉他個優厚的美差,石學熙卻堅辭不受,令桂良感念不已,對他更爲倚重,稱他爲“青廬先生”,更稱“青廬之才,昔日孔明亦不如矣。”

  要說這二人,那真是三山五嶽踩腳下、五湖四海如通途的人物,能令他倆坐在書房密議的,自然是極爲棘手的麻煩事,也正是葉昭這個二世祖大刺刺的殺到天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輪著鐵棒子給了石家當頭一下。

  “銀子照給!”石青廬微閉著眼,一字一字的緩緩道。

  “這……”德翁可有些心疼,被扣了三十來人,六千兩銀子,委實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服了軟,草圖都規劃好的新宅子也就泡了湯。

  “忍小惡,成大美。鄭親王阿哥,給他點甜頭又怎樣?”石青廬目光閃動,微露陰森之意。

  德翁歎口氣,緩緩點頭:“也罷,就聽你的,明淵啊,你確定來的人是鄭親王的阿哥,不是說宗室子弟不許出京麽?”

  “總有害群之馬。”石青廬冷笑一聲,輕輕端起了茶杯,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德翁微微蹙眉,說道:“那,能不能想個轍請總督大人上折子辦他?皇上是明白人,能由他胡來?”

  石青廬緩緩搖頭,微笑道:“我自有治他的計較!定叫他不明不白失了聖眷,又何須令總督大人爲難?”

  德翁心下大慰,自然知道青廬十言九中,北京城來的這個二愣子以後怕是有的苦頭吃了。

  ……

  趙家東廂偏廳,葉昭慢慢品著茶水翻看手裏的信箋,瑞四則侍立一旁,在一張張數著石家送來的銀票。

  趙二哥完全充當了下人的角色,剛剛去院裏給各位爺倒了熱茶,又趕忙來到偏廳伺候葉昭。

  葉昭看著手裏的信,只是冷笑,來天津之前,他自然盤好了石家的底兒,對于給自己寫了這封信的石青廬之了解,至少比石青廬對他的了解要深許多。

  就算是二世祖,也不能輕易得罪人不是?

  石青廬這封信,開篇稱“世子”,而後長篇誠懇的道歉,又說什麽“本待負荊請罪,奈何世子身在京師,身份尊貴,學熙不敢造次”雲雲,後面石青廬又隱晦的勸“世子”修身養性,話語極爲動聽,若不是真的混賬,倒能看得出他苦口婆心實則卻是爲“世子”著想。

  可惜葉昭雖不是混賬,卻委實比青廬先生想象的高明百倍,看著這封信葉昭只是冷笑,情真意切言之鑿鑿,你還真能騙鬼啊?就不信了,訛詐你家這許多銀子,你能處之泰然?若真的想巴結我,那又爲何僅僅送來六千兩銀子?你盛名久負,但卻不知道吧,想巴結我這個二世祖的有多少人?什麽樣的手段沒見過?卻從來沒一個巴結人只動嘴皮子的,這巴結人是真是假,你老兄怕是遠不如我明白呢。

  將信丟在一旁,葉昭看了眼正呵呵對自己傻笑的趙二哥,就轉頭對瑞四道:“四兒啊,數一千兩銀子給趙二哥,剩下的你和大夥分了吧,辛苦一趟。”

  趙二哥一呆,急忙就跪下:“謝公子,謝公子賞。”

  葉昭擺擺手,說道:“不是給你自個兒的,你呀,拿去給老太太,請老太太作主吧。”

  “是,是!”趙二哥想了想,就在青磚地面上嘭嘭磕了兩個頭,暗地直呲牙,那叫一個疼啊。

  “公子,您,您是親王府的?”趙二哥進進出出伺候這些大漢時隱隱聽得石家被抓的護院小聲議論,是以才有這麽一問。

  葉昭笑著點點頭。

  “啊,那您,您認識……”趙二哥自然是想問葉昭認識他妹子不,卻被葉昭擺手道:“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葉昭可不想跟他編瞎話,至于以後他和趙姨娘通信,趙姨娘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好了。

  “是,是。”趙二哥連聲答應。

  瑞四兒這時偷偷在葉昭身側道:“爺,這一下子賞這些錢,奴才不敢要。”

  葉昭笑著瞪他一眼:“叫你拿著就拿著,今年啊,怕是大家都操勞,就當提前擔待大夥的辛苦吧!”

  “是,是,奴才們得主子體恤,真是天大的福分。”

  對于瑞四的馬屁葉昭已經聽麻木,只是微微一笑,混不當回事。

  ……

  嘉春園乃是福晉寢院,暖閣流光溢彩,錦繡華貴。

  親王和福晉都笑眯眯看著蓉兒,對于蓉兒的端莊賢淑親王福晉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看到蓉兒福晉就不由得想起年少的自己,眼裏的慈祥就別提了,要說親王府,委實只有葉昭才能享受這待遇,現在多了個蓉兒。

  只是福晉卻萬萬不會想到,德才雙馨的蓉兒,正被葉昭一步步帶離原來的軌道,更不知道愛兒對新娘子唯一的邪惡想法就是想把她變成貪玩的孩童。

  “後天,就要住對月了吧?”福晉慈愛的笑著問。

  “是的,額娘。”蓉兒稚聲稚氣的回答,小家夥腰板坐得筆直,就怕不得親王福晉歡心。

  葉昭和蓉兒成親快一個月了,按照滿洲慣例,蓉兒卻是要回娘家住對月。

  親王卻好像有心事,一直心不在焉,葉昭看了微覺奇怪,問道:“阿瑪昨天從宮裏回來就滿腹心事,可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親王苦笑,說道:“看來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也罷,早晚你也會知道,昨日桂良在皇上面前舉薦你,赴廣州辦夷務。”

  葉昭一怔,桂良,這位直隸總督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葉昭倒是知道英法等國因爲商人遲遲進不得廣州城,而多方和兩廣總督葉名琛請示未果後,已經到了上海同兩江總督交涉,更聽說要以巨艦直上京師,而朝廷也做好了由直隸總督桂良來打發這些夷人的准備。

  洋人炮艦想來會停泊在直沽(天津),桂良怕是很快就去天津嚴陣以待了。

  葉昭猛地恍然,前幾日在天津,石青廬也在,怕也是爲了此事吧?

  親王又歎息道:“皇上好像頗爲心動,昨日問詢于我,准備委你個五口通商協辦大臣的差事。”

  葉昭微微點頭。

  現今大清國並沒有專門辦理外交事務的衙門,而兩廣總督兼五口通商大臣,實則就是處理同各國的外交事務,也就是說現在大清國的外交部在廣州,兼任外交部長的正是兩廣總督葉名琛,這個對西方諸國以不理不睬著稱的奇怪官僚。

  實際上,前世英法聯軍進入廣東時,曾經要求葉名琛十天內出面談判,葉名琛同樣不理不睬,卻也不組織軍隊抵抗,到後來英法聯軍兵臨廣州城下,又要求葉名琛四十八小時內投降,葉名琛毫無反應,既不抵抗,也不議和,更不逃跑。直到英法聯軍攻破廣州城俘虜了他。

  是以他被譏之“六不總督”:“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負,古之所無,今亦罕有。”

  葉昭心說如果和這麽一個奇怪的官員共事並且在他手下辦差,倒也極爲新鮮。

  琢磨著,葉昭腦子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直隸總督桂良舉薦我?不消說,定然是石青廬的主意了。

  好狠毒的一招啊,石青廬目光也極准,現今夷務最是難辦,中英戰爭之後,幾乎所有和洋人打交道簽章程的官員最後都被革職。只是,很多官員是過了多年被翻舊賬,有的被治罪,罪名卻和夷務無關,實則禍根就起于他們簽訂的章程鹹豐不喜,可那是道光爺時候的事兒,又不能明目張膽翻舊賬,鹹豐這才尋別的緣由整治這些大臣。後世史書記載清楚,令人觀之一目了然,可現今之世,能看的這般透徹,知道辦夷務是不歸路,這石青廬不得不說目光如炬啊!

  不過嘛,葉昭又有些好笑,石青廬覺得爲自己掘了墳墓,卻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殚精竭慮的都在發愁怎麽離開京師,他這條毒計卻是幫了自己的大忙,自己真該送重禮相謝才是。

  葉昭更有些無奈又無辜,自己的運氣,爲什麽總這麽好呢?

  若石青廬知道葉昭現在所想,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吐血。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10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四章 蘭貴人

  

  偏廳清雅,翹頭案上那盆海棠已經吐出了小小的花蕾,正是綻放前的清美。

  葉昭品茶,和照祥笑呵呵的聊天。

  蓉兒來娘家住對月,葉昭突然覺得頗沒意思,卻也不管合不合規矩,顛顛的就跑來了蓉兒家,現在每天沒這個小家夥逗弄,倒好像少了些什麽。

  要說最近葉昭手裏又有了一把閑錢,從天津石家敲來的厚厚一筆,葉昭雖說要手下人將剩下的銀子分了,可誰又真敢受了?

  最後瑞四等商量下,留了五百兩銀子算作賞錢,其余四千多兩還是孝敬了主子,葉昭雖然無奈,也只得收下。

  本來葉昭正盤算著買些什麽好玩的物事呢,和照祥聊了幾句,就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海,還是那兒新鮮物事多,有錢也有地兒花。

  “景哥兒,上海真的這般好玩?”照祥臉上滿是神往。

  葉昭還未回話,偏廳外突然就沖進來一個青衣小厮,卻是差點被門檻絆倒,嘴裏結結巴巴道:“爺,大喜,大喜!”

  照祥就一皺眉:“沒點規矩!滾出去!”

  小厮卻是慌慌張張的道:“貴人娘娘,貴人娘娘回府、回府省親!”他這結結巴巴的勉強說完,卻是險些背過氣去。

  “啊!”一聲,照祥吃驚的站起,“這,這都沒個恩旨,怎麽,怎麽就回來了呢?可不是闖了什麽禍吧?”又忙對葉昭道:“景哥兒,您稍坐,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葉昭微微點頭,他卻不認爲蘭貴人會在宮裏闖禍,突然省親,想來又是鹹豐的即興之舉了。

  從窗戶看出去,畢竟只是貴人,倒不似電視裏演的那般誇張,不過畢竟是皇家氣派,就見太監宮女穿梭往來,老太太、好像還有蓉兒等都迎了出去。

  好一會兒後,細樂漸起,接著就見一對對太監捧著拂塵、香珠、繡帕等走進來,又有宮女幾名在前,接著老太太等人接了一頂八名太監擡著的金頂金黃繡鳳版輿走入,又有太監宮女捧著不知道什麽東西在後面,這才算進了家門。

  葉昭沒有再看下去,免得失儀。

  坐下飲茶,卻是伺候的小厮都沒一個了,葉昭不免覺得好生沒意思,可就這麽走了又好似無禮,正猶豫,卻聽急匆匆的腳步聲,照祥滿臉喜氣的挑門簾進來,“景哥兒,快,跟我來,妹妹要見您。”

  葉昭微微一怔,心說蓉兒這小家夥又幹什麽?照祥就輕輕掌了自己嘴一下,加了句:“不是妹妹,是,是蘭貴人。”

  葉昭一呆,她?見自己作甚麽?

  可這時候也只能硬著頭皮,跟在照祥後面穿堂過屋進了後院,卻見正房前,老太太和蓉兒剛剛走出來,葉昭偷偷對蓉兒一呲牙,蓉兒也不理他。

  裏面太監公鴨嗓喊“一等鎮國將軍景祥觐見!”

  葉昭無奈,垂頭進屋,甩袖子跪下磕頭:“奴才景祥請娘娘安!娘娘吉祥!”其實按規矩嫔以下是不能稱娘娘的,但蘭貴人省親,親戚裏道的,這麽稱呼一聲也不算逾制。

  葉昭又道:“景祥便裝孟浪,請娘娘見罪!”

  面前一道黃幔,看不清裏面情形,僅能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

  若說葉昭此刻的心情,卻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葉昭本以爲,這位未來五十年中國最重要的人物,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面,可不知道是什麽情形,甚至想象過無數次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但卻怎麽也沒想到會冷不防就同她有了交集。

  而此刻,自己的心情卻是平靜的很,絲毫沒有和曆史巨人碰撞的那種激昂。

  “起來吧,賜座。”聲音說不出的妩媚動聽,宛如莺啼。

  “鎮國將軍不必太過拘禮,今日偶遇,我也想見一見妹妹的夫君,就當敘家常吧。”

  “是”,葉昭在太監搬來的軟墩上坐下,心裏卻在思量面前這小公公不知道是不是安德海,又暗暗佩服蘭貴人就是蘭貴人,換第二人,怕是不會見自己這個所謂的妹夫,免得引起蜚短流長。

  “鎮國將軍對西洋諸國研究造詣頗多?”

  葉昭眼觀鼻鼻觀心,倒是難得的坐得有模有樣,答道:“略有耳聞,談不上造詣。”

  “鎮國將軍倒很謙遜。”

  葉昭前世時見過幾本大清官員日記所載的西太後問答,知道這位西太後對外面情形倒頗多了解,不似東太後,只能問幾句家常。

  “西洋蠻夷,久必爲我大清之禍,鎮國將軍現在就摸透了他們的性子,很好啊。”

  葉昭忙道不敢,又道:“辦夷務最怕流言蜚語,奴才時常爲此憂慮。”

  蘭貴人似乎斟酌了一番,說道:“這些人明白這理的少。你替國家辦這等事,將來這些人必有罵你的時候,你卻要任勞任怨。”說完似乎就覺得自己一個貴人,老在政務上與人言談,雖是與妹夫在家裏私下閑聊,終究不妥,于是就轉了話題,問道:“蓉兒怎樣?”

  提到小家夥葉昭就笑:“她呀,除了不聽話別的都好。”卻是忘了身處何地,對面又是何人,張嘴又貧上了,說完才覺不對勁兒,但話已出口,卻收不回來了。葉昭心裏就歎息,雖然蘭貴人是女人,可你也不能這麽放松吧,這女人手腕多厲害旁人不知道,你這個穿越過來的家夥還不知道麽?

  黃幔後蘭貴人卻是好半天沒吱聲,想來做夢沒想到葉昭有這麽一答,卻是不知道如何往下問了。

  好久之後蘭貴人才接著問:“怎樣不聽話?和你搶望遠鏡麽?”

  這次是輪到葉昭目瞪口呆,可是沒想到蓉兒什麽都跟她姐姐說,看起來姐妹感情竟然相當好。

  呆了一會兒葉昭道:“針織女紅,蓉兒搶了做,奴才怎麽說都不聽。”趕緊往回繞話,不知道蓉兒跟她姐姐說了什麽,自己的二世祖形象,看來要在西太後眼裏根深蒂固了。

  顯然又未想到葉昭有此一答,蘭貴人沈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倒寵她的緊。”

  “寵老婆本就是天經地義的!”葉昭說完心裏苦笑,對面這位,可不是你朋友啊,以後她可說不定分分秒就想要你腦袋。可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因爲深知面前女人日後的可怕吧,葉昭卻偏偏不畏懼,下意識就想和她開幾句玩笑,可能,這又是另一種心情上的不平靜吧。

  估摸著宮女太監聽著這一句句問答也都有些傻眼,不過能站在這屋裏,必然是蘭貴人的心腹。

  好一會兒後,蘭貴人道:“你跪安吧。”頓了下,又加了句:“鎮國將軍非池中之物,倒也不必隱瞞真心,故作癫狂。”

  葉昭一呆,額頭就有些冒汗,有那麽一刻,竟有被黃幔後這女人看穿的感覺,而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第一次,直覺的感到了危險。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11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五章 又要出京了

  葉昭倒也沒想到頭天見到了蘭貴人,第二天就被宣入宮見駕,不過想也知道不是蘭貴人吹的枕邊風。

  不說蘭貴對自己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就說蘭貴人目前的處境,雖然傳出消息近日可能封嬪,也可能已經在幫咸豐帝看摺子,但對於政事,她又豈敢在咸豐帝面前多嘴?又豈敢評議朝中人物?

  養心殿西暖閣中室有雍正帝親筆手書的“勤政親賢”匾額,字體蒼勁,令人觀之即不禁悠然神往,而葉昭見到四字時思及大清國這位最勤政的皇帝,也不由得頗多感慨。

  四壁琉璃窗,甚是明亮軒敞,東邊一盤炕,設著文案卷桌,文房四寶俱全,堆著幾摞尺許高的奏摺文書,此次覲見自然無鄭親王在場,葉昭跪在黃袱跪墊上,一副忠緬可嘉的神態。

  “滿洲子弟裏,你也算出色的了。”咸豐有些病怏怏的,聲音倒是清朗。

  單獨被召見過兩次,從上海剛回來有一次,成親前有一次,葉昭現在面見聖顏倒也可以說駕輕就熟。

  “奴才什麼都不懂,奴才只是聽主子的話,主子叫奴才幹甚麼,奴才就幹甚麼。”葉昭磕了幾個頭,說的情真意切。

  “朕看了你的摺子,你說西洋炮艦堅不可摧,要成立什麼船務局?學習西洋技藝,多造些火輪船出來?”

  其實葉昭自知道以現在大清國制,官辦企業只有失敗一途,將衙門辦差的那股子習氣用到企業中,貪污成風,冗員遍地,至於在技術上求新求知就更無從談起,要能成功倒是怪事,不過總要有個過程,總要有個因頭。

  不過前些天上的那道摺子以現在的環境可謂大膽了。葉昭連連磕頭,“奴才不懂什麼,奴才只是去了趟上海,就整日間兒胡思亂想,想到的話不說給皇上聽,奴才就覺得心裏不舒服,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咸豐嘴角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現在敢說真話的越來越少了呢,你上這個摺子是一片孝心,就算說錯了,也沒甚麼。”

  “是,是,皇上寬宏,奴才的胡言亂語,也只有皇上寬恤,才不與奴才計較。”葉昭又磕了幾個頭。

  “你從上海回來,朕就一直琢磨著委你個差事,總不能一直在宮裏閒置著,可倒巧,洋人又吵吵著要換約,還要吵到京師來。葉名琛不是個庸臣,可番外蠻夷,總歸安撫不力。朕就想到了你,總要有人教化洋人的野性。”

  葉昭凝神聽著,不發一言,涉及到葉名琛這位封疆重臣,咸豐駕前的紅人,自也不好發言。

  咸豐又道:“朕就給你五口通商協辦大臣身份,你到廣州去,協助葉名琛辦理夷務,你可願意?”

  葉昭忙磕頭:“皇上,奴才不敢說能替皇上分憂,但必盡心盡力辦差,不辱沒祖宗的名聲。”

  咸豐慘白的臉上又有了笑意,“好,盡心盡力,說得好,你年幼,在外人眼裏又是沾了老祖宗的光,我重用你,外面少不得議論,你能明白再好不過。”

  “是,皇上對奴才天恩浩蕩,奴才定幹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葉昭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能白話了,越說倒好象越是同咸豐一體同心。

  咸豐微微點頭,從幾上端起香茗輕輕抿了一口,又道:“朕還聽說件事兒,你上次出外辦差,帶了幾枝西洋火銃回來?”

  葉昭心裏一驚,看來府裏親衛用火器與人毆鬥一事竟然傳到了咸豐耳朵裏,十有八九桂貝子的圈子就脫不了干係,葉昭心思電轉,卻急忙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見西洋火器犀利,禁不住見獵心喜,奴才罪該萬死!”

  咸豐沈吟著,葉昭這一刻要說不緊張是假的,聖意難測,誰知道咸豐到底是什麼心思?

  終於,咸豐緩緩道:“有求知之心是好的,但逞兇與京師,朕不得不辦,既然是端華的護衛,就要著落在他的頭上,回頭朕會知會宗人府,罰他俸祿半年。”

  累親王受罰,雖部在乎那點銀子,葉昭還是不由得一陣鬱悶,但臉上自然不顯,恭恭敬敬磕頭,“皇上恩典。”

  咸豐又道:“可這事兒啊又給朕提了個醒,朕再委你個廣州副都統的差,你到了廣州,置辦些西洋火銃,朕倒想瞧瞧,西洋火器真能強過咱大清國騎射?”

  葉昭卻未想到咸豐有此一議,看來鄭親王府戈什哈持火器逞兇京師倒也帶來另一個後果,令蔽塞視聽的京城權貴們不得不重視起西洋火器的厲害。是以咸豐才突然有這麼一說。

  而咸豐一打一拉,恩威並濟,自是要葉昭去了廣州好好辦差,甚至對葉昭有些期待,若葉昭真把自己當成了滿洲權貴,怕多半會服服帖帖。可此刻葉昭心裏只是冷笑,對於咸豐這一套反感透了。尤其是現在算真正明白了皇帝的權威,一張嘴就罰了親王半年俸祿,換別人或許不覺得怎樣,葉昭卻頗感煩悶,因為葉昭突然感覺到了,自己一家看似顯貴,實則生死榮辱,卻只在人家一念之間。葉昭這個現代人心裏又豈會舒服?又豈能接受?

  葉昭臉上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恭恭敬敬的磕頭,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心裏在怎樣翻江倒海。

  雛鳳樓西暖閣,燙了壺酒,葉昭坐在火炕上自斟自飲,還在琢磨去廣州的差事,估計咸豐同軍機處議過後,明後天就會有聖旨下來,不出大的意外,這個廣州副都統兼五口通商協辦是做定了。

  五口通商協辦大臣,沒說的,雖然葉名琛脾氣古怪,但自然要唯他馬頭是瞻,不然這辦夷務最容易招禍,最後過錯都會落自己頭上。

  廣州副都統?那是名副其實的正二品武官,由廣州將軍節制,而廣州將軍實則是廣東一地軍隊最高統帥,統領八旗,全省綠營兵也要受其節制,官階與兩廣總督同,實則地位要高於兩廣總督。

  如果在關外,如黑龍江將軍、吉林將軍等等,實則乃是一地軍政最高長官,各城副都統又是各城軍政最高長官。而關內的都統,同樣是將軍的左右翼,除了軍務,尚需分掌旗民戶口、生產、教養、訓練等事宜,同樣算是當地旗民的軍政長官吧。

  廣州有滿洲八旗一千五百人,漢軍旗一千五百人,世代常駐的襲兵制,加之隨軍家屬旗人怕有萬餘人,而廣州將軍治下兩位副都統,一為滿洲副都統,一為漢軍副都統,習慣上滿洲副都統稱為左都統,漢軍副都統稱為右都統。

  自己多半會弄個滿洲副都統的差事吧?

  不過說到配置火器,葉昭就不禁搖頭,八旗兵現今戰鬥力全無,購買火槍又怎樣?被白白養了二百多年衣食無憂,若還有戰鬥力那倒怪了,不做事的八旗子弟,吃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玩兒。遛鳥、鬥蛐蛐,聽戲,這是好的,不好的有抽大煙。坑蒙拐騙,殺人越貨的事,旗人一般不幹。不過皇上指望他們的騎射之事,他們也不做。

  就說本來幾年後廣州城八旗兵成立的洋操隊,可八旗老爺把洋槍鎖在櫃子裏,看都不看,只有上面來人點校了,才發槍拄在那裏,站一站,裝裝樣子。

  不過在廣州城旗人倒是頗受歡迎,原因是這些人由於鐵杆莊稼的緣故,大多不操心錢財之事。有錢就花,買東西不屑跟人講價,錢花沒了就賒賬,再不就當當。於是整天當冤大頭,人家一厘能買到的,他們得花一分。不僅僅是廣州城,在全國各地旗人大抵如此,如此又怎可能不受歡迎?

  雖然咸豐帝沒有明確說出練兵兩個字,可購置火器做什麼?還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練旗兵?葉昭就不由得苦笑搖頭,這些老爺那是爛泥扶不上牆,完全無藥可治的,又怎生練起?

  “如意,好像你是廣東的是吧?”看了眼在旁邊伺候自己酒菜的俏丫頭,葉昭忽然省起來。

  如意穿了件淡白鑲銀邊的旗袍,清清秀秀的,倒也俏麗可人,吉祥跟少奶奶回了娘家,小王爺身邊就剩了她一個人伺候。

  “是。”如意頗有些意外,不想小王爺竟然知道自己籍貫。

  葉昭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10-11 21:47 編輯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20
第一卷 鷹犬展翅? 第三十六章 纨绔走天下

  

  “卻聽那火車轟隆隆轟隆隆開走了……”麻三說書講究聲情並茂,他不喜歡循規蹈矩站在說書案台後,而是喜歡把著折扇比比劃劃在堂中茶客間遊走,只是這段書他唾液星子橫飛,卻吸引不到茶客,客人們飲茶聊天,自個兒聊自個兒的,現今之世沒有“魔幻”評書,大夥也不感興趣。若不是麻三倒貼了茶樓幾錢銀子,加之又是以前的紅嘴先生,怕是掌櫃的早就把他趕走了。

  坐在靠窗一桌,葉昭也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原來自己寫的東西是挺無聊的,自個兒聽著都沒什麽意思。

  昨個兒聖旨已經到了親王府,葉昭算是坐實了廣州滿洲副都統的身份,至于五口通商協辦大臣,卻是有些欽差的味道,非常制,是以副都統也算是正八兒經給了葉昭個二品實缺。

  離京前,葉昭又來到了天橋,聽了麻三一段書說下來,不由得搖頭,這叫人聽了真泄氣,意興闌珊。

  方桌左側坐的是阿爾哈圖,鐵塔的身子,一身彪悍之氣,卻挨著半邊屁股坐下,那姿勢說不出的別扭。

  右側坐的是如意,和阿爾哈圖一般,都換了布衫,藍布碎花小襖,倒一般清秀可人,這等市井茶樓裏不會進出良家女子,偶爾幾個暗娼來賣弄風騷又哪有這等韻味姿色?加之茶客大多是底層粗人,是以頻頻的看過來,許多漢子的目光幾乎是肆無忌憚,倒令如意臉微微發熱,可能跟主子出來伺候主子是何等榮耀?小小的尴尬又算得了什麽?

  葉昭沒有帶瑞四兒實在是因爲瑞四兒不管到了哪裏都咋咋呼呼,這裏粗人又多,對自己稍有不敬瑞四兒怕就上去抽人嘴巴子,出來本是散心,不是求氣,更不是來欺負人的。

  本來以爲叫阿爾哈圖和如意聽聽自己寫的“評書新段”給點意見,可現下也不必問了,阿爾哈圖跟個木頭人一樣,而如意從進了這茶館,就忙著擦桌椅板凳擦茶壺茶碗,手帕都髒的油膩膩的了,看自己端著缺了口兒的茶碗喝高沫,更嚇得大驚小怪的,就差搶過來消毒了。

  “爺!您吉祥!”麻三讪讪的過來打千,書說得別扭,好像人就矮了三分,他就是靠這本事吃飯的不是。

  葉昭收起折扇,點了點桌子,意思叫麻三在對面坐,麻三早就見到有女眷,本就知這位小爺非尋常人物,猜得到女眷定爲小爺的奴婢之類的角色,盡管如此麻三卻也不敢坐下,陪著笑道:“爺,麻三丟了手藝,對不住爺,麻三沒臉坐,也不敢坐。”

  葉昭笑道:“這也怨不著你,咱早說了試試不是?要說怪,那得怪我,是我強逼著你,你丟了手藝,我也沒了顔面。”

  又道:“坐吧,如意,給麻三爺倒碗高沫。”

  麻山小心翼翼挨著半邊屁股坐下,見如意倒茶,又火燒火燎般站起,雙手接過茶碗謝茶,卻是看都不敢看如意。

  要說世界就是這般不公,麻三長這麽大,女人的手都沒碰過,他這二十多年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娶上一房媳婦兒,哪怕是滿臉麻子呢?

  當然,麻三可沒什麽不公的念頭,就算羨慕的心思都沒有,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兒就是怎麽把面前小爺交代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葉昭搖著折扇,蹙眉頭沈吟了一會兒,說道:“你這樣,你呀,加些英雄豪傑的戲進去,我這快離京了,今兒明兒的抽空寫寫,但也寫不了多少,你拿去參詳,其他的就自己想辄吧,得,你看了我開的頭就知道了。”葉昭現在心思也淡了,但現時茶館是人數衆多的下層民人大衆接受教育、獲取知識的主要場所,給他們講講外面的事兒總沒有壞處。

  琢磨著倒是可以把七俠五義之類的故事加進來,至于西方諸國情形,只能作爲小背景在評書裏一點點的引出,這樣才不令市井大衆如聞天書,又可以潛移默化的接受。

  從葉昭一開聲,麻三就放下了茶碗正襟危坐的聽著,這時陪笑道:“爺的新點子定然高明,麻三都聽您的!”

  葉昭笑了笑,琢磨一下就從袖裏摸出幾張銀票,挑了張大額的一百兩推到了麻三面前,說道:“我這趟離京,也沒個准日子兒回來,說不得就一年半載,這銀子你收著。”見麻三惶恐的連連擺手想說什麽,葉昭就笑道:“我這人不說客氣話,叫你拿就拿,等我回來,你這段子要傳遍四九城,重重有賞。”

  “是,是,那麻三謝爺的賞!”麻三忙起座離席,恭恭敬敬謝賞。

  ……

  擢廣州副都統,葉昭即沒有給軍機處的巨擘們遞片子,更沒有拜會六部大員,渾不似後世官員交際應酬,將小圈子越做越大。一來自雍正朝起,對于宗室權貴與京中重臣外藩大吏之間的來往就頗多警惕;二來帝權制度下,小荷才露尖尖角就給人留下熱于結黨的口實,又豈能得到重用?

  而且葉昭也知道,在這個時代,真正能決定你生死榮辱的只有一人,只要他覺得你忠心可用,外面偶有些非議實在算不了什麽,滿朝交口贊好的大臣,反倒極難得到寵信,所謂庸主才出名臣嘛!

  在嘉春園東暖閣,福晉眼圈紅紅的,一直在抹淚,如果說前次去上海不過是辦欽差,估摸著兒子早晚也會回到身邊,那麽這次放出去再想和兒子見一面可就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福晉一邊抹淚一邊道:“若不然,若不然叫你阿瑪去說說,去那麽遠當差,他就不心疼你?南邊潮熱,蟻蟲又多,這,這可不去遭罪麽?”

  福晉十九歲誕下的葉昭,現今按虛歲算也不惑之年了,但天生麗質,明媚無比,看起來最多三十出頭的麗人,雍容華貴,端莊高雅。可就是遇到葉昭出了什麽事兒,她就變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就好像去南邊做官是被流放一般,令葉昭又好笑又心疼。

  “額娘,廣州也是花花世界,孩兒不會吃苦的。”葉昭說著話也有些無奈,要擱一百多年後,這話得多沒出息?做父母的怕聽了都心寒。可在自己這位老媽面前,卻是說的理直氣壯,你要說什麽成大器要先勞其筋骨之類的話,怕老媽會難過的閉過氣去。

  旁邊趙姨娘也勸,她自然是極感激葉昭的,可府裏規矩森嚴,也不敢將這份感激流露出來,只是私下給葉昭送了一籃子新鮮果子。

  要真說和葉昭走得近了,只怕王爺幾房小妾嫉恨之下,她再沒一天安生日子可過了。

  葉昭見福晉淚流不止,琢磨了一下,就笑道:“額娘,若不然您就跟我一起去廣州,咱把阿瑪撇下不理他。”

  “去!”果然福晉破涕爲笑,瞪了葉昭一眼,說道:“被你阿瑪聽到這混帳話,他得多傷心?”

  葉昭笑道:“只要額娘開心,阿瑪也就開心,在阿瑪心裏啊,額娘最大!”

  福晉白了葉昭一眼,卻被兒子逗得心情開朗起來,她不知道別人家阿哥是怎麽和爹娘相處的,可自己的兒子,總感覺不一樣,說話也新鮮,親王也好,自己也好,總是被他哄的心裏敞亮。

  福晉抹著眼角,卻又想起一事,紅紅的眼睛看著葉昭,問道:“那,那你的新宅子是買現成兒的還是咱自己起。”

  葉昭知道福晉不懂官場的事,要說清代官制,地域規避等等制度極爲嚴格,官員更不可在任職之地購置房産,當然,自己非省道府縣官吏,去了廣州雖說平日住衙門,但買一處宅子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大張旗鼓的起一座新宅,那就未免太紮眼了。

  不過葉昭爲了寬福晉之心,只有笑道:“放心吧額娘,我會買一座大宅子,保管比雛鳳園還闊氣。”

  福晉輕輕點頭,說:“別不舍得使銀子,回頭叫哈豐阿點點府庫裏還有多少銀子,都給你帶上。”哈豐阿是鄭王府排名第一的管事官,也就是俗稱的“大管事”。雖說名義上長史是王府的管家,是內務府派到王府當家的最高級的官員,但實際上長史平時從不到王府來,只在王府有婚喪大事時露一露面而已。是以親王任命的管事官才是真正王府的大管家。

  葉昭好笑的點頭,說:“好,好,都依您,額娘放心吧,您就是不說,銀子我也帶的足足的。”

  福晉卻是又想起一事,問道:“蓉兒這就跟你走嗎?”

  “住對月”還沒到日子呢,葉昭琢磨了一下道:“她留在您和阿瑪身邊替我盡孝吧,有她在,我也放心。”要說蓉兒這個小家夥,葉昭倒真信她能將親王福晉照顧的無微不至,雖然在自己眼裏她是個小豆芽菜,整天裝成大人樣,卻是可愛的緊。可葉昭也不得不承認,作爲妻子,這個小家夥卻是極能盡職盡責,用任何時代的標准都可以打滿分。

  “不好,不好,你帶她在身邊才是對我們盡孝呢!”福晉連連搖頭,

  趙姨娘抿嘴偷笑。

  葉昭不覺有些尴尬,幹咳一聲,沒吭聲。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21
第二卷 南方的啓蒙 第一章 珍妮夫人號

  

  “珍妮夫人”號火輪船噴著黑煙在蔚藍的大海上緩緩劃出一道白線。

  葉昭站在船舷欄杆旁,叼著根雪茄,好久沒吸煙了,本來不想在這個世界再染上煙瘾,但這次過上海,卻禁不住霍爾律師的誘惑,拿了他幾匣花旗國生産的雪茄。

  去廣州自然又是走海路,陸路上,太平北伐軍正與僧格林沁在天津一帶鏖戰,再往北,就更是盜賊如毛,葉昭這拖家帶口的,委實不安全。

  這次瑞四幾名奴仆以及巴克什等親衛都攜了家眷,葉昭和蓉兒也帶上了吉祥如意招財進寶四大婢女,招財進寶自然是葉昭給改的名兒,蓉兒雖覺不雅,可也只能由得相公,至于招財進寶兩個俏丫頭,就更不敢有意見了。

  雇沙船到了上海,歇息了幾日,就換乘火輪船奔廣州,珍妮夫人號本是定期往返與香港上海二地的客貨輪船,可上了一船顯貴的中國人,又多出銀子,自然樂得中途在廣州一站。

  在上海期間,葉昭同霍爾、黃文秀、蘇老大分別見了面,知會了三人自己赴廣州一事,言道等安頓下來自會遣人送信聯系,葉昭也同蘇老大打探了紅娘的消息,紅娘倒是寫過一封信報平安,人和槍械都到了桂西。

  可廣西一帶卻並沒有暴民破城的消息,葉昭稍稍心安,要知道蘇紅娘憑借現在的武裝,只要捎給些時間令其手下熟悉火器之妙,則攻克廣西幾座州府實在易如反掌,可那樣帶來的惡果也是顯著的,清軍必定將之視爲大患全力剿除,是以蘇紅娘現在在做什麽?在蔫聲不響的發展農村革命根據地?葉昭想著就不禁笑起來。

  轉頭,葉昭才發現蓉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月白色鑲銀絲牡丹刺繡小旗袍,刺繡極爲精巧,前襟處那兩朵怒放的牡丹若隱若現,漂亮極了,配上那雙可愛的小花旗鞋,小家夥美的一塌糊塗。

  “坐船累吧?”見她的可愛樣,葉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小家夥心裏郁悶,又不好說相公什麽。

  現今各國往來于上海香港間的客貨輪船主要還是載貨,客艙極爲簡陋,這艘珍妮夫人號還算條件好的,有的火輪船幹脆在甲板通道搭通鋪載客。

  盡管如此,葉昭也知道肯定辛苦這小家夥了,海上顛簸,客艙悶熱潮濕,幸好,只需七八天就可到廣州。

  哒哒哒,正當“夫妻倆”眺望遠方海景的時候,腳步聲響,走來一位穿著白紗裙的西洋青年女子,金發碧眼的尚算看的過眼,只是仔細看的話臉上全是雀斑,若是一兩點雀斑倒可以用可愛來形容,要滿臉皆是,可就有些令人作嘔了。

  葉昭倒認識她,上船的時候和她丈夫威廉先生攀談了幾句,雖然威廉語焉不詳,葉昭卻也聽明白了,這對新婚夫妻估計在英倫本土混不下去了,是以借著東方淘金熱的熱潮來到大清國,妄想在東方能鹹魚翻身。

  珍妮夫人號客艙規劃尚算齊整,葉昭同船長史密斯先生講了,包下了東船舷附近區域,船上水手旅客,一律不許靠近,史密斯知道東方規矩,女眷不輕易見人,又拿了許多銀元,自是欣然同意。

  雀斑小姐羅斯本來是想同丈夫威廉一起來這邊曬太陽的,可半路威廉就被攔了下來,倒是她好說歹說,史密斯先生安排幫“大清國尊貴客人”清場的水手才放她走過來。

  “葉,你好。”羅斯小姐伸出手,以爲葉昭會吻她呢。

  其實剛剛登船時兩人第一次碰面羅斯小姐可高傲著呢,對這個辮子國度的男人自是不屑一顧,可後來葉昭用流利的英文同威廉閑聊,羅斯小姐驚訝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再後來見到葉昭隨從對他恭敬的神態,羅斯小姐便知道,這位葉先生定然是東方的貴族,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彎。

  現在更主動伸出了小手,等待葉昭的吻手禮。

  要說雖然羅斯小姐砢碜是長得砢碜了些,人品也不咋地,可人家女士主動伸出手,爲了紳士風度葉昭也會應付她一下,不過蓉兒就在身邊,如果自己吻了上去,在蓉兒眼裏自己定然是同西洋夷婦打情罵俏,有傷風化不說,小家夥怕是心裏會嘟囔自己好色無恥,這可和三妻四妾完全不同。

  是以葉昭只是微笑“嗨”了一聲,說道:“羅斯小姐也是好興致呢。”

  尴尬的伸著手,見葉昭並沒有牽自己手的意思,羅斯小姐不禁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嫣然一笑,作勢手撫了撫被風吹亂的彎曲金發,“葉,大海很美吧?”

  雖說她越是這般人品越顯低劣,因爲前日剛剛見到葉昭時那副嘴臉可不知道多高傲,而現在碰了一鼻子灰還沒事兒人似的親昵的稱葉昭爲“葉”。

  可葉昭,這些花花草草人品優劣對自己態度如何又豈會放在心上,若將這類事上心才真個成市井之徒了。說到底,前世葉昭就很出色很成功,孤兒,靠著自己的努力,全額獎學金考進了劍橋大學,努力鑽研學問,在其專業領域都漸漸有了名氣,頗被教授看重,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可不知道葉昭會有什麽成就。

  而這一世雖然換了個活法,再不是前世緊繃著那根弦追求夢想,而是懶懶散散的得過且過,但骨子裏的驕傲卻不會變。

  羅斯小姐人品怎樣,對自己如何,葉昭若放在心上倒是咄咄怪事了。

  是以葉昭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著,不過羅斯小姐接下來的動作卻令葉昭蹙起了眉,她竟然擠到了葉昭和蓉兒之間,將一直靜靜看海景的蓉兒擠得趔趄了一下。

  蓉兒擡頭,奇怪的看著這個女人,不過蠻夷婦女,不懂禮數,和她計較倒小心眼了。相公喜歡和她聊就和她聊吧。

  蓉兒正想跟相公告別回房,卻不想就見相公皺著眉頭胳膊一伸,就將那蠻夷婦女擋住,抓著自己的小胳膊就給拽到了他身邊。

  雖然相公的動作明顯還是將自己當小孩子看,可蓉兒卻有些開心,原來,相公還是寵自己的。

  “羅斯小姐,風大,請回吧!”葉昭下了逐客令,雖然蓉兒不知道相公在說什麽,但見蠻夷婦女悻悻的轉身離開,就知道是相公趕她走了,心裏又不禁有些甜滋滋的。

  可葉昭接下來捏她小臉的動作令蓉兒又一陣郁悶,一陣氣餒,怎麽老把人當成小孩子呢?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22
第二卷 南方的啓蒙 第二章 都統萬事忙

  

  大清國各地駐防旗人所居均爲城中之城,在廣州城旗人所居東西範圍從西城門到四牌樓,南北則自大德街歸德門城牆起,北至光塔街街中心,這片範圍築起城牆,是以又被稱爲旗城,而八旗官兵是不許私自離開超過旗城十裏範圍的。

  滿洲都統衙門就在旗城之內的大市街,由五進院落組成,數十間青牆碧瓦的房子,綠木遮掩其間,深幽中又透著巍峨,衙門前幾進院落爲大堂、堂司、左司、右司等殿房,後兩進則爲副都統公館。

  副都統走馬上任,一應大小官員俱來拜見,氣派森嚴的都統衙門大堂內,葉昭一身戎裝坐在堂上,下面左右總有幾十位披挂整齊的武官,協領四員、佐領八員、防禦十六員、骁騎校十六員,各個披甲,雖說有的將領明顯滿臉煙氣,但衆武將站一起,倒也威風凜凜。

  文官打扮的三四人,有堂司的筆帖式、左右司的主事等等。

  堂司掌管副都統官印,以副都統名義上報下達文書或由左右兩司報來對外聯系文書信箋時,由筆貼式上交副都統審閱批准後返交各廳寫,然後筆貼式向副都統取鑰匙打開印鑒盒蓋完印後,將鑰匙交還給副都統。

  是以堂司的筆帖式實則就相當于葉昭這位副都統的秘書,葉昭自不免多打量他幾眼,筆帖式阿布,四十多歲年紀,山羊胡三角眼,觀之便知其精明狡詐。

  此外左右司處理旗人日常事務,左司管錢糧進項、教育、戶數、旗人學校薪饷等等。右司則管田地水源、刑訟、任免都統轄下八旗官員、征兵、軍馬饷糧等等。

  整個旗城自有一套秩序,不歸廣州地方官員管轄,就算旗人獲罪,也需交由將軍衙門或左右都統衙門處置。

  葉昭昨日晚剛到廣州就拜會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廣州將軍穆特恩。對于這位親王阿哥穆特恩自然不好擺長官架子,寒暄了一通,關懷了葉昭舟馬勞頓,倒好像一位慈祥的長輩,客氣的緊,親熱的緊。

  而現在葉昭坐在都統衙門大堂之上,審視著兩廂侍立的官員,眼見他們在自己目光下垂頭恭謹的樣子,才第一次有了做官的感覺,可不是,去上海辦差,實則手底下管不到幾個人,而現在,才算真正的大權在握,成了廣州城握有軍權的重量級人物之一。

  “一應事務你們照常辦理吧。”葉昭目光又轉到了阿布臉上,說道:“先生乃飽學之士,一切都勞您費心了。”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阿布嚇了一跳,忙打千出列,一臉的惶恐,卻是想不到這位親王阿哥沒有一絲盛氣淩人的樣子,可黃帶子啊,越是這平和的,那越是城府深,不好應對。

  葉昭微微一笑,說道:“我就說實話吧,我這人懶散,能不管事就不管事。以後大小事體,你們但凡能作主的,就不要來煩我。”

  衆官員聽到這兒臉上都不由得有了笑意,自是以爲果然來了位二世祖,那自然和以前一般安安穩穩,該撈錢撈錢,該吃煙吃煙。

  誰知道葉昭接下來一句話卻令他們笑容都僵住,“叫你們管事兒不假,可要誰辦出糊塗事,別怨我不通情理!按照咱大清國的規矩,旗人的規矩,我是一點情面都不講的!”

  “喳!”衆官員齊整整的答應,倒也“氣勢如虹”。

  ……

  兩廣總督衙門,西洋領事往往苦等數年都不得一見的總督大人在花廳接見了葉昭,而葉昭,也得以近距離觀察這位在近代史上曾經寫下濃重一筆的封疆大吏。

  花廳雅致,檀木花架上幾盆素雅的蘭花彰顯主人的情操。

  葉昭倒是想不到葉名琛很健談,天南地北學識淵博,可見他只是同洋人閉嘴而已,想也是,官能做到這般顯赫,自然滿腹經綸,學富五車。

  而總督大人面相清雅、氣度不凡,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他就是近代史上最糊塗的外交官。

  葉昭心裏也輕輕歎息,他的遭遇到底是曆史的悲劇,還是他個人的悲劇?

  “制台大人,對于西洋諸國意欲換約一事有何高見?”既然一位是五口通商大臣,一位是協辦大臣,話題自然而然就會談論起洋人夷務。

  葉制軍輕輕品著香茗,淡淡道:“壞國者,必先去其禮。洋人不尊我大清國的禮儀,那是想著法兒的禍害我大清,若我等官員任其來往,損國體而拂輿情,長久下去,必然危害我大清根基。”

  葉昭心裏苦笑,你不跟人家來往,人家轉眼就帶著軍隊逼你跟他來往,至于危害大清社稷,倒是被你說中了。

  不過葉昭自不會這般說,微笑道:“制台所言甚是,不過我觀洋夷互有間疏,若能妥加利用,稍開市集,或可平息洋夷之怨,又何苦令夷人北上,驚擾京師?”

  葉制軍心裏不以爲然,瞄了葉昭一眼,說道:“可一就可二,洋夷貪得無厭,是出了名兒的。”

  葉昭微微點頭,說道:“制台大人久理夷務,識見比下官高明多了。”心知看來和葉名琛也談不出什麽,自己若想利用廣州地域之利、商業風氣之利開啓看世界的源頭,開啓民間工商業大發展的源頭,卻是要暗度陳倉了。

  ……

  都統衙門後兩進的公館第一進院落安排瑞四等仆役親兵與家眷居住,第二進院落則是都統及都統夫人、四大婢女的居所。

  掌燈時分,院中挂起了紅紅的燈籠,竹木青翠,花圃流香,雖然不及鄭王府的雛鳳園,倒也清幽別致。

  正屋大堂,圓桌上擺了幾道粵式菜肴,葉昭卻又親自動手,烤了兩塊豬排,黃澄澄噴香,一塊就擺在了蓉兒面前的吃碟裏。

  吉祥如意招財進寶四大婢女爲主子主母斟酒布菜,在旁邊伺候,心裏卻吃驚,從來沒見過男人下廚的,更莫說自己主子尊貴的身份了。

  “放心吧,吃起來不膩。”葉昭看蓉兒猶猶豫豫的,就不禁微笑,又道:“若覺得好吃,以後我有空就烤給你。”

  蓉兒卻是道:“相公喜歡吃的話,可教授蓉兒,蓉兒烤給相公吃。”稚聲稚氣的,別有一番好聽。

  葉昭就笑:“非也非也,此中樂趣說與你也不懂,快吃吧,涼了就沒這味道了!”說著又把蓉兒的吃碟給端過來,幫她把豬扒一條條切開。

  蓉兒無奈的看著相公的魯莽舉動,實則心裏卻美滋滋的,可是想起相公現在的“寵愛”可能是將自己當成妹子甚至女兒那樣的小孩子對待,又不由得泄了氣。

  葉昭慢條斯理的飲酒品菜,眼見吃的飽了,見蓉兒也早就不動碗筷,遂拍手要吉祥如意撤了桌,伺候洗漱。

  招財從廳外進來,輕輕福了福,禀道:“爺,阿布在外面候了半個時辰了。”

  葉昭微微點頭,一邊接過如意送上的白毛巾擦臉一邊琢磨,看來這位七品筆帖式倒沒把自己當二世祖,若不然也不敢這麽晚還來談公事,自己要他整理一幹旗務文書給自己看,辦事效率倒快,想來從上午退堂就一直在忙活自己交代的事兒。

  “請他偏廳敘話。”葉昭就賞了他個恩典,能在公館偏廳接見,自是拿他當了親信。

  葉昭洗了臉漱了口,起身晃悠悠的來到西院花廳,而阿布一直就垂手站著呢,見他進來,就忙迎上兩步打千:“奴才阿布請主子安!”

  葉昭就是一怔,這奴才主子可不是亂叫的,他又不是本府包衣,就算想巴結自己也未免過了。

  阿布卻是恭恭敬敬道:“奴才鑲藍旗人,這次能爲主子效力,是奴才莫大的福分。”

  葉昭恍然,原來如此,親王是鑲藍旗旗主,自己是未來的旗主,雖然是虛名,但這聲主子倒也喊得。

  在正首坐了,葉昭就微笑道:“起來吧,等了半晌兒,你也辛苦了。”既然你自稱奴才,那我自然不會喊你先生了,太客氣,太生分,反而不美。

  阿布爬起身,又雙手奉上厚厚一摞文書,回道:“這是主子交代奴才整理的文冊,請主子過目。”

  葉昭微微點頭,接過來翻看,首先是兵額一項,計有領催一百二十名,前鋒一百五十名,馬甲七百三十名,工匠八名(每旗一名),銅匠一名,鐵匠四名,副甲二百名,無米手一百二十名,養育兵四百名,余兵二十名,合滿洲八旗兵丁共一千七百五十三名。


  軍械上則馬四百二十一匹,箭五千一百二十二支,刀兩千二百三十一把,藤牌一百六十五具,鳥機槍、馬鳥槍、鳥槍三百七十四支,子母炮、威遠炮、鐵喊炮、劈山炮、擡炮、行營炮四十三門。

  看著鳥槍火炮挺嚇人的,實則鳥槍威力頂不上後世的**,裝藥繁瑣,與西方比落後了兩三百年,至于那些土炮,對付暴民或許尚有用處,但和西洋諸國交手的話,怕是完全不值一提。

  其中又有水師旗營六百一十二人,配缯艉船兩只、槳船四只、小艇七只等等。

  葉昭看得暗暗搖頭,這也叫水師,豈不是天方夜譚?最大船只缯艉船也不過是沙船一種,按照文冊裏說的,“容兵四五十人”,再綁上些擡槍土炮,就稱爲水師了?怕是在珠江裏巡查商船都力有不逮。

  又看了看薪饷定項,馬甲兵也就是正式的最低級八旗官兵每年實可領到饷銀四十三兩一錢五分三厘,米二十三石五鬥九升**,鹽一大包,又有紅事銀、白事銀等進項,按照現今廣州城物價,供養一家大小倒也無憂。

  下面的文冊又詳細記錄了旗城內滿洲旗人數目,八旗官兵加之隨軍家屬以及世代駐紮衍生的旗人共萬余人。

  而旗城之內,官學、義學、書院、糧倉、銀庫、軍器庫、火藥局、監獄具備,其余的房舍、酒樓、街市等民衆生活設施應有盡有,倒是形成了一個城中之城的小社會。

  “你回吧,還是那句話,我喜歡清閑,衙門裏的事兒,你能作主的就作主,我呢,可不想每天去坐衙門處理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葉昭放下文冊,笑著對阿布說。

  阿布忙打千:“喳,奴才理會得,奴才願爲主子分憂。”

  “恩,你去吧。”葉昭看著阿布垂手退出偏廳,拿起文冊翻看了一會兒,就不由得倦了,心裏苦笑,自己真是越來越懶了。

  ……

  洗了澡,打著哈欠進了寢室,卻見紅燭之下,蓉兒擺弄萬花筒玩呢,可能沒想到葉昭這麽早回房,蓉兒呀一聲,萬花筒就落在了地上。

  小家夥受葉昭影響,夫妻倆都穿睡衣,按照葉昭的草圖,京城瑞福隆的師傅精心縫紉,上等的綢布,穿起來極爲舒適,小家夥穿了一次就喜歡上了,覺得穿睡衣就寢果然舒服。

  而現在的她,就穿著嫩綠絲綢的可愛小睡衣睡褲,卻是蹲在了椅子上,雪白的小腳丫踩著椅子,還頑皮的翹著,眉目如畫,粉雕玉琢,小美女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葉昭也是一呆,要知道葉昭雖然把小家夥當孩子看,可蓉兒可沒那麽孩子氣,平時落落大方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可從來沒見過她像個小孩子似的翹著腳得意的玩耍。

  看到蓉兒驚慌失措的樣子,葉昭肚裏這個好笑啊,可知道小家夥要面子,最忌諱的也是自己這個相公把她當孩子看。

  葉昭更知道,若沒有自己“循循善誘”,蓉兒又哪裏會變得貪玩?

  葉昭可擔心今天她露出小狐狸尾巴後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于是就忙裝作迷了眼,揉著眼睛罵道:“這鬼天氣,好端端起什麽風?南蠻子的地界兒,爺就是住不習慣!”

  眼角余光就瞥到蓉兒拍著胸口好像松了一口氣,小身子跳下椅子,雪白腳丫跻拉上繡花拖鞋,有模有樣的邁著蓮步走過來,嘴裏關切的道:“相公,蓉兒幫您吹吹。”關切之情卻是真的。

  葉昭看得這個可樂啊,有一瞬就想抱著她咬上幾口,不知不覺的,卻早把她當親人了。
WesLitt 發表於 2012-12-25 17:30
第二卷 南方的啓蒙 第三章 逃旗專業戶

  第二天上午,葉昭顛顛的來到了都統衙門正堂,倒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第一次真正做官,頗有些新鮮。

  不過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準備給咸豐上的摺子,就是練三營火器兵的摺子,每營五百人,其中滿洲八旗一營、從廣州綠營兵中選精銳籌備一營、再從廣州本地招募一營新兵,當然,這摺子卻是要過些日子再上,免得被人一看就是自己早就謀劃好的主意。

  三營火器兵,實則葉昭對八旗一營實在不報什麼希望,世兵制度下太平了二百多年,八旗兵的勇悍早已不復存在,葉昭真正上心的是其餘兩營火器兵,如何練出兩營龍精虎猛的近代化步槍隊?又如何將之牢牢操控在手裏?這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當然,首先還是得說服咸豐及京城的大佬們同意自己練火器兵。

  葉昭倒覺得這不是什麼難題,西洋火器之犀利越來越被咸豐以及一眾大臣認可,其中成敗關節不過是如何從京城要銀子而已,而自己這點若也不需咸豐操心的話,那肯定會得到咸豐的支持。

  葉昭早想好了,摺子裏只需說辦火器營的銀子可從洋商身上徵收,而自己已經說服了西洋諸商人即可,也顯得自己這個協辦大臣幹了件正經事。

  到時要吳健彰直接從關稅中給自己撥銀子,不過自然不是真的跟洋人要銀子辦軍務,而是在收取洋人關稅時巧立名目,利用中西方譯法不同將正常的某項稅捐轉成大清國文字中的“火器捐”,則這項稅收就明目張膽成了自己的軍費。

  吳健彰等一眾海關官員上欺下瞞中飽私囊那是輕車熟路,自己正經事兒吳健彰那還不辦的漂漂亮亮的?現今上海海關稅銀收入可說是大清國的命脈,有吳健彰這個提款機坐鎮海關,自己要銀子卻是得心應手,可比曾文正練湘軍愁得到處乞討甚至紅了眼去勒索士紳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當然,這個彌天大謊自己也要圓一下,雖說大清國現在明白外事的極少,可難保不會有一天被人翻舊賬,尋些日子,自己卻是要召集洋商代表開個會,只需提一提此事,說了收取火器捐一項,但數目自然是極低的,又免了其它某項稅捐,總之讓洋商們覺得自己沒吃虧就是。這樣除非咸豐真下決心辦自己,派出的欽差又是極精明極能與洋人溝通,海關又極配合,不然卻是沒人能真正搞清楚事由始末,更不會抓到自己的痛腳。

  而火器營的編制多少要仿照西洋軍制,自己摺子裏卻絕對不可說我大清國軍制落伍於世界,只說洋槍隊令行禁止,卻是夷人軍制更能約束成軍。

  琢磨著摺子裏有沒有遺漏什麼,葉昭坐在堂上都有些出神。不過葉昭也知道,所謂火器營之類購買西方洋槍洋炮並不能改變這個國家什麼,只是小節而已,真正要改變這個國家卻是要從根源從思想上令國人覺醒。

  正出神之際,阿布匆匆走進來,打千道:“托主子洪福,今日一早抓到了逃旗一年有餘的人犯!”

  葉昭就不覺有些好奇,所謂逃旗,即是私自離開旗城十里之外,而逃旗一年多?那是真的不想回來了。

  阿布又將一份文書呈上,稟道:“人犯神保,鑲白旗人,已是第三次逃旗,按律當發放黑龍江為奴!”

  葉昭接過文書瞄了幾眼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這傢伙,挺有趣啊!第一次逃旗竟然是和漢人合夥經商,三個月後蝕了本,不得不回旗城受罰;第二次逃旗卻是剛剛記軍功晉升驍騎校之後,逃旗原因不明;第三次也就是這最後一次,不但和漢人一起經商,更娶了漢民之女為妻,可說膽大妄為到了極點。

  而該營佐領對之評價頗高,可不是,第二次逃旗前,他卻是在水師營服役,只帶了五十名甲兵就將橫行珠江的水盜王王鼎發端了老窩,更生擒了王鼎發,賊五百餘眾鳥獸散,他也憑藉軍功晉升為驍騎校,誰知道沒過多久又幹起了老本行――逃旗。

  “把人帶進來。”葉昭來了興致。

  “帶神保!”隨著阿布尖嗓門的高喊,不一會兒,一名被五花大綁的漢子就被甲兵推了進來,倒和葉昭想像的不同,漢子身材並不高大,面相也清秀,只是眼神銳利,透著不服不忿的憤怒!

  他渾身血污,顯然受了鞭刑,在大堂上昂首而立。

  “大膽,還不跪下,求都統大人饒你狗命!”阿布對著神保低喝。

  神保卻仰著腦袋,緊緊抿著嘴唇,理也不理他。

  “混賬東西!叉他跪下!”阿布大怒,就做手勢要甲兵按他跪於堂下。

  葉昭就笑了,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退下吧,把他的綁也解了!”

  阿布一怔,忙道:“主子,人犯兇狠頑固,奴才還是在旁邊伺候主子才放心。”

  葉昭微笑道:“免了,我就不信他還能挾持上官,不過是逃旗嘛,又不是傷了人命的凶徒,怕什麼?”

  阿布猶豫著,但終究不敢不聽葉昭言語,只得和甲兵一起幫神保鬆綁,低聲在神保耳邊道:“我告訴你,這可是鄭親王世子,你若敢無禮,整牛錄必被連坐,你旗裏總不會沒有親近好友!”

  神保聽了倒是微怔,不由得就正眼看向了葉昭。

  阿布帶甲兵走出去,侍立堂外,只要聽得堂內動靜不對,自然要馬上衝進來護主。

  葉昭打量著神保,就笑道:“你的長官都評價你文韜武略,你也累軍功擢驍騎校,本是大好的前程,為何自甘墮落去做商人?”

  神保抿著嘴,也不吱聲,三次逃旗本就該發放黑龍江為奴,又同漢女成親,可不知道面前的親王阿哥想怎麼處置自己。

  葉昭又笑道:“跟我說說你這奴才怎麼想的,我或許就不治你妻女之罪!”雖說近年來實際上民間旗民之間通婚已經頗多先例,漸漸有屢禁不止的趨勢,官府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真的追究,通婚者旗人也好,民人也好,都是要下大牢的。

  神保心中一凜,剛剛他只想到自己的罪責,卻忘了若上官追查,自己妻女必然受到株連,他終於開聲了,嗓子有些嘶啞,“大、大人,標下一直隱瞞身份,實在和她們無干!”

  葉昭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說道:“這話呢誰都會說,是真是假本官自會判斷,你說說吧,為什麼逃旗,咱旗城就容不下你麼?”

  神保緊緊抿著嘴唇,好一會兒,終於擠出了一句:“我,我是看不得他們的醜態!”

  “他們?他們是誰?”葉昭饒有興致的問。

  神保卻又緊緊閉了嘴。

  葉昭盯了他一會兒,就笑道:“可是哪位佐領得罪了你?或是欺壓你?你說出來,今天在這大堂上,不管說什麼,我恕你無罪!”

  神保撥浪鼓似的搖頭,看著葉昭鼓勵的微笑,猶豫著,終於道:“我是看不得咱旗人的醜態,一個個吃著大清國的俸祿,可看看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吃鴉片、架鳥玩鷹、狎妓養相公,不止廣州八旗,北京城也這樣兒!對的起老祖宗嗎?再說了,滿洲進關二百多年了,為什麼旗民不能通婚?漢人有什麼不好?心甘情願養著咱旗人,咱不慚愧嗎?要這樣下去,我看大清國要完!也該完!”他卻是越說越激動,竟然不知道怎麼的,心裏的話全抖了出來。

  “大膽!”葉昭啪的一拍桌子,大堂外阿布探了探頭,見沒有異狀,才縮回了腦袋。

  神保說完就知道闖了大禍,這位親王阿哥,簡直笑裏藏刀嘛,那笑容能令你不知不覺就信任他,不知不覺盤旋心裏很久的念頭就說了出來,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

  想到妻女可能橫遭禍端,神保再不敢強硬,雙膝跪倒,道:“大人,您剛剛說了不管神保說什麼混賬話,都恕神保無罪,神保不敢奢求,只求大人饒了我妻女!”

  凝視著神保,葉昭臉色漸漸溫和下來,說道:“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若再有第二次,我定然要你的腦袋!”說心裏話,還真沒想到神保能講出這麼一番話,令葉昭吃驚的緊,只是臉上不顯。更不由得就起了保他的念頭。

  神保一怔,抬頭不解的看著葉昭,難道這位親王阿哥就這樣輕輕放過了自己?

  葉昭抿了口茶水,又道:“你既然是馬上的英雄,何苦要作賤自己去行商?我想個輒,免了你流放黑龍江之苦。不是我寬仁,實在是正值用人之際,不瞞你,過陣子咱滿洲八旗會編制一營火槍隊,你呢,就去踏踏實實當差。妻女的事兒,先緩緩,你戴罪立功,這陣子卻不可去見她們了,不然可就害了她們。”

  神保怔了又怔,呆呆看著葉昭。

  葉昭揮了揮手,“你這就下去吧,我愛惜你是個人才,你也莫負了我!”

  神保盯著葉昭看了幾眼,隨即砰砰砰砰磕了四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血,他再不說話,轉身大踏步而出。雖然不相信事情會這般輕易解決,但若親王阿哥不食言,那對他,自然是天高地厚之恩,唯有以死報之;若阿哥食言,自己倒無妨,但若傷自己妻女性命,那這幾個頭,就是告訴阿哥,自己定會以命相搏。

  見神保走出,阿布等本想攔住,但見葉昭對他招手,這才忙快步進堂,來到葉昭身邊,聽著葉昭低聲吩咐,不住的點頭。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10-11 22: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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