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6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2:59
41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二)

    程嘉的幾個舊交俱本是易陽、邯鄲一帶的鄉野輕俠,到山中為群盜的原因各不一,有的是因為犯了案子,被郡縣通緝,索性遁入山中為寇,有的是因為見黃巾亂起,想趁機做一番「大事」出來,因此糾眾為盜,有的是過不慣貧苦的日子,便乾脆入山中劫掠為生,他們這幾個人往昔在縣鄉中各有些名,入山中為盜寇後先後有鄉人、舊識去投,現如今他們手下各有人馬,只是均不多,多則二三十人,少則十餘。——也正因為他們手下的人馬各不多,所以他們才痛快答應了程嘉,歸降荀貞。

    荀貞把他們召入堂上,吩咐賜座,詳問黃髯、王當兩人部下的虛實。

    這幾個人如程嘉所言,對王當知道得多點,對黃髯知道得很少。荀貞問了許久,對王當部的瞭解更加加深,對「當務之急」、想要「最先擊破」的黃髯部的瞭解卻仍是不多。

    雖然如此,荀貞對這幾個人還是很熱情客氣的,畢竟他們久在山中,良於山行、較擅山斗,一則對荀貞組織操練本部義從的山地戰能力有幫助,二來日後擊黃髯少不了需得他們出力。

    是以,當夜,荀貞擺下宴席為程嘉為接風洗塵,同時也是為歡迎岑竦、陳午的到來,把這幾個人也叫來參與了。這幾人都是粗人,在山中又久,久未吃過像樣的酒宴,在酒席上大呼酣飲,伺候他們飲宴的婢女們衣衫單薄,有兩人借酒勁動手動腳,摸胸吃嘴。荀貞只當未見。

    飲至夜半,諸人方才酩酊散去。

    因喜程嘉之歸、喜得岑竦、陳午,荀貞喝了挺多,也醉了。

    原中卿、左伯侯扶著他去房中。

    出了堂,夜風寒涼,被風一沖,荀貞酒意上湧,踉踉蹌蹌地由原中卿、左伯侯扶著走了幾步,聽得左伯侯不滿地說道:「岑竦、陳午兩人尚好,兩人均恪守下吏之禮,程嘉和他找來的這幾個都是什麼人啊,當著中尉的面醜態百出,又是拿拍髀擊案,連呼要肉,又是涎著臉抱摟婢女,動手動腳,豈有此理!」

    「不可胡說!伯侯、中卿……。」

    「在。」

    「我等是客啊!我雖是趙國中尉,可才上任了不到一個月,對地方不熟,對西邊山裡的賊寇更不熟,山斗之術,汝等亦不知也,來日擊賊,需得多仰仗本地豪傑。這幾人雖然粗野,可只要能為我所用,只要能給我等一點助力,便是無禮些,亦無所謂。」

    原中卿心直口快,說道:「瞧他們的無禮粗野模樣,就怕他們給中尉幫不上什麼忙。」

    「幫不上忙也不打緊,我連對幾個歸降的山賊都這般招待,趙郡的名豪大俠們聽說了,還不來投我啊?」這卻是千金買馬骨之意了。荀貞這是喝醉了,要不然不會把心裡話說給左、原。

    原中卿、左伯侯攙扶著他,把他送到房中,為他脫去外衣。

    荀貞一頭栽倒床上,胳膊似碰到了一個柔軟的物事,略睜了下眼,想看看是什麼,卻只覺天旋地轉,忙又把眼閉上。

    他這些天外出行縣,早起晚睡,路途疲憊,晚上又喝多了酒,一躺到軟和的床上,睏意頓起,朦朧中聽到左伯侯低聲說道:「中尉醉成這樣,……。中卿,要不別把中尉留在這個屋裡了?」

    「醉點怕什麼?」

    「會不會出些什麼意外?」

    「綁得結結實實的,能有啥意外?你要擔憂,你我在屋外守著就是。」

    「你也不問問中尉的意思就把中尉扶來此屋,我擔憂中尉明天醒來會……。」

    「你覺得中尉對此婦沒有興趣?」

    「這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

    「我是怕中尉會……。」

    「老左,我記得早年聽中尉給我等講兵法、經書,說過一句:『有其事弟子服其勞』。我等雖不是中尉的弟子,卻是中尉門下的賓客義從,中尉什麼都好,就是太克己了,心裡明明想著,死活就是不肯做出來,便好比遲婢,江禽、劉鄧他們怎麼說的?要換了是他們,早動手搶過來了!中尉卻偏偏謹守禮節,明明兩人均有情意,中尉卻就不肯踰越半步。老左,我是看在眼裡,替中尉急在心裡啊!想著,卻又忍著,一天兩天還好,憋久了對身體不好啊!好容易中尉又對此女頗有興趣,我等做賓客義從的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我等得助中尉一臂之力!」

    「聽你這麼一說,你倒還是一片赤誠的忠心。」

    「這還用說?」

    「罷了,就按你說的吧,今晚你我守在屋外以防意外,明早中尉若是發怒……。」

    「我一人承擔!」

    「也不能讓你一人承擔……。」

    原中卿、左伯侯的聲音漸遠漸小,荀貞聽到他兩人走出屋外,把屋門掩上。

    他喝得大醉,雖朦朦朧朧聽到了原、左的話,卻是左耳入、右耳出,渾然不知道他兩人在說些什麼,仰面躺了會兒,胃裡邊酒飯湧動,很不舒服,便就翻了個身,向內側躺,手往上一搭,又碰到了那個柔軟的物事,不但碰到了那個柔軟的物事,鼻中且有幽香暗襲來。

    他勉強睜眼看去。

    屋中紅燭未熄,燭光裡,一個臉現在他的眼前。

    相距太近,看不清楚是誰。醉酒之下,他腦子轉得慢,剛才在宴席上他曾邀請陳午、岑竦與他同榻夜聊,後因大醉,沒再提這茬,這會兒還以為對面之人是岑竦、陳午,醉笑道:「岑君?陳君?」往後挪了下頭,眯眼看去,卻不是岑竦,也不是陳午,而是一個美人兒的面顏。

    「咦?你是誰?……,看著眼熟。」

    與他同臥一榻的這女子趴在床上,雙臂被拉直了,手綁在床頭,腿被分開,腳踝分被系在床的另一頭,嘴裡塞了布絮。她扭著臉,怒視荀貞,扭曲身子,試圖掙脫開繩索,卻徒勞無功。她身上蓋的有絲被,這一掙扎,絲被滑落一邊兒,露出她的玉體,卻是只穿了貼身的褻衣。

    因是趴臥,她豐腴的胸脯被壓在床上,被擠得綿團也似,不需摸試,只看一眼便知手感上佳,褻衣短薄,露出半個美背,背上有橫七豎八的紅痕,是早前鞭傷留下的疤跡,燭影搖紅中,這疤跡妖豔勾人,隨著急促的呼吸和掙扎,她渾圓的翹臀上下起伏,肉感的光腿曲伸不停。

    離鄉大半年,荀貞未近女色,醉中見此已覺難忍,復忽想起此婦是誰,可不就是吳妦?想起最先見她時她在酒肆裡的風情萬種,想起她日前在獄中被鞭笞後的楚楚可憐,又想起她傷好些後那次去看她時她的粗言穢語和對他仇恨的目光如似不服馴教的小野駒,更是按捺不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2:59
42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三)

    次日醒來,荀貞依稀記得昨夜似做了一場春夢,夢中甚是暢快。

    他睜開眼來,窗外已日上三竿,陽光明媚,透過窗紙投映臉上,既叫人覺得有些刺眼,又叫人暖洋洋的不想動彈。他翻了個身,想要避開這深秋上午的陽光,卻一個烏黑蓬亂的發髻落入他的眼中。他呆了一呆,伸手把這個伏趴榻上之人的頭扳過來,心道:「吳妦?」

    昨晚夢中的種種瞬間衝入腦中,他立刻醒悟原來那並非是夢。

    吳妦緊閉雙目,美顏梨花帶雨,淚水順眼角淌下。順著她的淚臉往下看,薄薄的褻衣早被撕爛,光滑的背上除前些日留下的那些鞭痕,又多了些昨晚留下的愛痕,雖未刻意撅起然亦十分挺翹的圓臀上紅印道道,這卻是荀貞的手指印痕,也是昨夜留下的,再往股溝裡看,其下芳草萋萋,其間菊花嫣紅。荀貞朦朧記得,他昨夜在「夢中」接連爽快了三五次,有兩次走的好像是後門。如今看來,不論是走的水路也好,走的是旱路也罷,卻都是吳妦承受的了。

    雖是昨夜之事,歡愛過後的**氣味尚未盡散,淡淡地飄入荀貞鼻中。

    「這……。」

    荀貞頗是尷尬,心道:「出征以來,大半年未近女色,一夜顛狂竟至數次,卻是忍得太久了。」伸手抹去吳妦臉上的淚痕,又心道,「她莫非是一夜未睡,哭泣到現在麼?」

    感覺到荀貞的手指在臉上輕輕滑過,吳妦睫毛微顫,卻不肯睜眼。荀貞坐起身,把塞在她口中的綿布掏出,想說些什麼卻無話可說,最終只說得一句:「昨夜醉後冒犯,實非我的本意。」

    吳妦沒理會他,把臉扭回床內。

    黃巾軍裡女眷很多,像吳妦這樣有姿色而又被擒的下場多半不好,要麼是被勝兵淫辱,要麼是被將校們收為奴婢,亂世中人命本就賤,荀貞見得多了,心腸也就硬了,雖覺得對不住吳妦,卻也不會為此太過愧疚,心道:「事已至此,她如願意,以後好好待她就是。」下床穿衣。

    聽到了荀貞下床的動靜,昨晚受到的屈辱歷歷在目,吳妦實在按捺不住恨意,恨恨地罵道:「狗賊!我誓與你不共戴天。」

    「我待會兒會叫婢女來給你鬆綁。」

    聽荀貞說了這麼一句,穿好衣後推門而出,吳妦失聲痛哭。

    她的痛哭是因為恨,她的恨又分兩種,一種是對荀貞的恨,一種是對她自己的恨。

    昨夜荀貞要了她五次,頭兩次走她水路時她尚能竭力反抗,到得第三次入她後庭時,她卻只反抗了不多時就被一**的快感打敗,到最後不但沒有反抗,乃至反有配合的舉動了。

    卻原來她與大部分的婦人不同,她平生最好的不是水路,而是旱路。荀貞前兩次走她水路時,她已有三四分的難以抵制,再又一入她最為敏感的旱路,前後快感累積,這快活就難自抑了。

    話說回來,這卻也是人之常情。

    這世上之婦人本就有冷淡石女,又有熱火淫娃。天生的體質如此,卻也怪不得她意志不堅。

    ……

    原中卿、左伯侯兩人在屋外守了一夜。

    見荀貞出門,左伯侯心中忐忑,怕荀貞怪他們「先斬後奏」,不敢近前,原中卿嬉笑著過來,往半掩的屋門內瞄了眼,跪拜在地,伏首說道:「小人知罪,請中尉責罰!」

    荀貞沒出屋時就在想:「是誰把我送到了吳妦住的客舍裡?」出門見到原中卿、左伯侯,又見左伯侯遠遠的訕笑不敢過來而原中卿當頭就拜倒請罪,頓時瞭然,踹了原中卿一腳,怒罵道,「你倆好大的膽子!昨夜見我醉酒,便自作主張地把我送到這裡,改天我若再醉,你倆又打算把我送到哪裡?送到賊寇的老營裡麼?」

    左伯侯嚇了一跳,來不及趕到荀貞面前請罪,膝下一軟,立時跪倒在地,叩頭說道:「小人不敢!小人知罪,請中尉責罰。」

    荀貞「哼」了聲,吩咐說道:「叫兩個婢女進去給吳妦鬆綁,叫廚裡做點冀州的美食送來。」

    左伯侯、原中卿跪地應諾。

    荀貞回首往屋裡瞧了瞧,轉回頭,大步出院。

    等他出了這個小院落,左伯侯從地上爬起來,埋怨原中卿,說道:「昨夜你我自作主張,今日險被中尉治罪。這樣的事下次斷不可為了!」

    原中卿也從地上爬起,卻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左伯侯說道:「你還笑?看看把中尉氣成什麼了!要非你我是中尉的西鄉舊人,只憑『自作主張』一條,你我今日恐怕就要人頭落地。」

    「你覺得中尉生氣了?」

    「這還不叫生氣?」

    「中尉若是真的生氣了,又怎麼會把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你是說?」

    「中尉如真生氣,你我今日就算不死,也難逃皮肉之苦。」

    左伯侯忖思了下,覺得原中卿說得有理,猶豫說道:「如此說來,中尉其實並未怪罪你我?」頓了頓,又道:「縱使沒有怪罪你我,這樣的事也可一不可再二了!」

    荀貞剛才那句「改天我若再醉,你倆又打算把我送到哪裡,送到賊寇的老營裡麼」說得更重。

    原中卿、左伯侯是他的親兵,未得他的允許,擅自把他送到吳妦住的客舍裡,往輕裡說這是先斬後奏,往重裡說這就是目無軍紀。類似此種之事,本就是為親兵者的大忌。

    荀貞這次沒有責罰他們,一是因為原、左是西鄉舊人,他兩人的本意是好的;二來卻也是因為昨夜「在夢中」的爽快令他難忘。不過卻也正如左伯侯所說,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二。如果再有下一次,他肯定是要處罰他倆的。

    原中卿應道:「是。」

    ……

    一夜**,對吳妦來說是件大事,對荀貞來說只是一個插曲。

    荀貞現在心中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即是盡快地操練義從,教會他們山行、山斗之術,好趕在冬雪前擊黃髯。出了吳妦住的客舍小院,他回到己院,洗漱更衣,飯後去到前院,召戲志才、荀攸、邯鄲榮、盧廣、程嘉岑竦、陳午諸人來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2:59
43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四)

    荀貞現在心中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即是盡快地操練義從,教會他們山行、山斗之術,好趕在冬雪前擊黃髯。出了吳妦住的客舍小院,他回到己院,洗漱更衣,飯後去到前院,召戲志才、荀攸、邯鄲榮、盧廣、程嘉、岑竦、陳午諸人來見。

    戲志才、荀攸等人來到,便在前院的堂中,開了一個簡短的軍議。

    對如何操練義從,訓練他們的山地戰能力,荀貞已有腹稿,徵求了諸人的意見後,於軍議上決定再建兩個屯,一屯由程嘉帶回的那近百「山賊」組成,一屯由姚昇送給他的那百餘襄國縣的吏卒、壯士組成,這兩個屯的二百來吏卒要麼是常年在山中的「寇賊」,要麼是姚昇精選出來的襄國縣山民,均通山行、山斗之術,並對趙國西邊的黑山、西山等大多熟悉,就由他們來當義從們的教官。本著「趙人治趙兵」的原則,此兩屯之屯長分由程嘉和陳午兼任。

    在軍議上,荀貞給了程嘉和陳午兩個任務。

    首先,是把本屯的編制盡快地組建起來;其次,在編制組建起來之後,令他兩人與許仲、江禽等人結合,在戲志才、邯鄲榮的統一分配、安排下,立刻展開對義從們的教練工作。

    程嘉、陳午均是有幹才的人,上邊又有戲志才的統一安排,荀貞相信,教練義從山斗這項任務他們會能圓滿完成的。

    商量完此事,還有一事,即搶佔黃榆嶺之事。

    黃榆嶺地勢險要,是絕不能讓黃髯搶先佔據的,為了萬無一失,荀貞令盧廣從郡兵裡抽選二百精勇能戰者,明天便出城趕去黃榆嶺,在襄國令姚昇的配合下先把黃榆嶺搶佔住。

    盧廣慨然應命,並請求親自帶兵前去。

    荀貞雖尚不知他的統兵能力如何,但據姚昇所說,黃榆嶺上現在只不過有數十盜匪,以二百精銳的郡卒,加上姚昇之協助,想來搶佔黃榆嶺這項任務並不難,因此就答應了盧廣之所請。

    軍議結束,程嘉、陳午即隨著戲志才、邯鄲榮前去軍營投入編制新屯、教練義從的工作之中,盧廣也去郡營裡挑選郡卒,只等明天一早就去襄國縣攻佔黃榆嶺。

    荀貞則帶著荀攸、岑竦前去相府。

    他回來邯鄲之後還沒有正式地與國相劉衡見過,既然已經決定在近期內出擊黃髯,那麼就需要知會劉衡一聲,並且在後勤方面也需要與劉衡商討一下,畢竟荀貞只管軍事、不管政務,糧秣、軍械、補給以及徵用民夫,這些都需要劉衡出面佈置。

    對荀貞提出的種種要求,劉衡無不痛快答應。

    出了國相府,荀攸笑道:「中尉,相君倒是很支持我等出擊黃髯啊。」

    皇甫嵩那道令「荀貞守好趙境」的公文劉衡也收到了,上有州牧皇甫嵩之令,兼之劉衡對趙國境內越來越多的「山賊」亦深感頭疼,對荀貞主動出擊之舉自是大為支持。

    一邊有戲志才、邯鄲榮、程嘉、陳午、許仲、江禽等教練義從,一邊有盧廣抽選郡卒搶佔黃榆嶺,一邊有劉衡令國相府的人籌集糧秣、軍械等補給並徵募民夫,三管齊下,戰前的準備緊鑼密鼓。

    ……

    荀貞也沒有閒著,進擊黃髯之前,還有一事需要他親自來辦:即接管邯鄲縣內的治安。

    此事早前已得了劉衡的應允,今天荀貞又當面向劉衡提出,說道:「要想出擊黃髯,需得先安邯鄲,以防再有細作、刺客混入,致使後方不寧。」

    劉衡爽快地同意了,親自書寫檄文,令邯鄲縣的兩部縣尉去中尉府拜見荀貞,商議此事。

    ……

    荀貞回到中尉府後不久,府吏來報:「李、週二尉求見。」

    「李、週二尉」就是邯鄲縣的兩個縣尉。

    邯鄲是個大縣,縣裡有兩部縣尉,一個左尉周倉,一個是右尉李良。

    中尉掌郡中武職,是縣尉名義上的長吏。

    荀貞自來邯鄲後,與他兩人見面多次了,雖然都是在公開場合的見面,沒有私下來往過,但通過戲志才的暗訪、邯鄲榮和盧廣的介紹,荀貞對此二人的來歷、性格卻也早已是較為瞭解。

    李倉是幽州人,家在上谷郡居庸縣,今年三十歲。

    說起此人的來歷、性格,卻是遊俠一路。

    多年前,他的從父因為細故被郡中的一個郡吏殺害。他的從父無子,依照兩漢之俗,他作為他從父的從子有責任給他的從父報仇,他遂離家至郡,潛伏郡府門外,等了三天,等到那個郡吏休沐出門,他持刀當街將之格殺,為他的從父報了仇。他時年十九,由是名聞。殺人後,他藏姓名,遁逃山野,亡命數載,遇赦歸鄉,被當時的郡太守任為郡吏,數遷至邯鄲左尉。

    周良是本州人,今年五十多歲。

    較之李倉的以「勇」而得陞遷,周良卻是以「勞」而得陞遷。

    周良是三十歲出的仕,最先只是一個斗食縣吏,積二十餘年之時間,在縣、郡中轉任多職,最終於三年前乃得以被擢為邯鄲右尉。

    兩漢官吏的陞遷之途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以孝廉、茂材等的身份陞遷上進,一種是以吏員的身份「積功勞」而得陞遷。所謂「功勞」,一是「功」,二是「勞」。「功」多指軍功,「勞」則即是資歷。可以說,周良就是一個典型的「積勞」而得陞遷之吏。

    仕進之途不同,周良的性格與李倉自也就大有不同。

    李倉有遊俠的脾性,周良卻甚是油滑。

    邯鄲榮對他的評價是:「外謙內猾。」盧廣說他是:「外謙恭而內實狡詐。」

    這兩句評價的說辭不同,然而話裡的意思卻是一樣,都是說周良不老實。

    周良卻也有他「不老實」的資本。

    一來,他是冀州本地人,在冀州當了二十年的官,地方熟、人頭熟,二來,他與段聰交好。有此兩條,莫說郡中、邯鄲縣裡的等閒吏員,便是國相劉衡、邯鄲縣令也俱敬讓他三分。

    ……

    荀貞聞得他兩人來到,親下到堂前相迎。

    李、週二人均著黑色的官衣,帶印綬,配寶劍。

    李倉身高體壯,虯髯滿面,一看即知是個武勇之人。周良年雖五旬,保養得很好,膚白細膩,頷下長鬚,與李倉的大步流星不同,他走起路來卻是不慌不忙,很是穩重。

    李倉走得快,周良走得慢,兩個人一前一後入了院中。

    荀貞立在堂前,注意到他倆行路的間距和各自臉上的表情,心道:「邯鄲榮、盧廣皆說周良仗自家是本州人,並與段聰交好,因往常於公務上常擠迫李倉,李倉懷恨已久。於今觀之,此話卻是不虛也。」

    縣尉職為備盜賊,李倉是遊俠的出身,既被任為了邯鄲左尉,當然很想在此職上建立一番功業,常欲擊賊,卻奈何周良是個地頭蛇,又有段聰為後台,不但把右尉的地盤攥得死死的,而且經常侵奪李倉左尉的地盤,以致邯鄲縣的治安之權多半被他控制在了手中,使得李倉有志難伸,難免常忿忿不平。

    荀貞邁步前迎,邊走邊又想道:「我欲接管縣中治安,這兩個縣尉卻是必須至少收服一個。周良外謙內猾,不易收服,只有從李倉下手了。」迎接上前,微笑說道:「有勞二位移步來我中尉府了。」

    周良緊趕兩步,超過李倉,當先長揖行禮,滿臉堆笑,謙恭地說道:「中尉有召,我等自該奉檄而來。」

    李倉看不慣周良這副諂媚的模樣,「哼」了聲,立住腳步,向荀貞行了個禮,說道:「中尉召我來,不知是為何事?」

    「正有一件要事欲與二位相商,……,請到堂上說話。」

    三人上入堂內,分賓主落座。

    荀貞開門見山,先言簡意賅地說了下此次行縣之所見所聞,接著明言相告,說他決定於近日內出擊黃髯,最後說道:「黃髯部眾千許,藏於山中,擊之不易,為確保獲勝,我此行將會把縣內大部分的郡兵、義從都帶走。郡中的盜賊眾多,不止黃髯一部,為防在我率兵離開後有別的盜賊趁虛而入,我想與二位商議一下縣中的城防以及縣內的治安問題。」

    李倉久有擊賊立功之志,聞荀貞此言,精神大振,說道:「中尉將擊黃髯?」

    「然也。」

    「倉願為中尉前驅!」

    荀貞笑道:「我知李尉勇武,然君為邯鄲左尉,越境擊賊卻非君之職也。」

    李倉亦知跟從荀貞攻擊黃髯是不現實的,之所以請戰是因他立功心切,此時得了荀貞的婉拒,雖有憾然,卻並不放棄,瞥了坐在一邊的周良一眼,心道:「因段聰侵奪我權、為我掣肘之故,我空有平賊之志,卻久無平賊之力,今中尉將大舉擊黃髯,我雖不能從之,卻亦當借此良機立下功勞一二,至不濟也要把周良所侵奪的我之權給奪回來!」

    他正在尋思怎麼藉機把被周良侵奪的權給奪回來,聽得荀貞又說道:「李尉如想立功,倒也不一定非要從我擊賊。邯鄲縣乃是趙國之國都,趙王、傅、相均在本縣,本縣的城防、治安十分重要,在我率兵離縣後,李尉只要能與周尉齊心合力把本縣的治安辦好便是大功一件。」

    周良笑問道:「想來中尉對此定早有打算了,就請中尉直說吧。我等忝為下吏,自當唯中尉之令是從。」

    他這話說得很漂亮,荀貞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確是有了一點想法。」

    「中尉請講。」

    「二位府中的吏卒不多,在我離縣出擊後,只憑二位府中的吏卒怕是難以維持縣內治安。」

    「中尉的意思是?」

    「如果二位沒有異議,我想令留守縣中的兵卒與二位一道負責縣中的治安。」

    「此固甚佳,只是我二人與中尉部下的義從、壯士並不熟悉,在協調上恐怕會……?」

    「我也考慮了這點,所以有意命中尉丞戲忠居中協調。」

    周良心道:「居中協調?」

    他久任宦場,不是毛頭小子,知道荀貞這四個字只是客氣的說法。戲志才身為六百石的中尉丞,怎麼可能只是做「居中協調」的事兒?不用說,這必是荀貞想接手管理邯鄲縣的治安了。

    他拈鬚默然,抬眼看李倉。

    荀貞也正好轉眼去看李倉,笑對李倉說道:「戲忠初來邯鄲不久,對縣中情形多不熟悉,我素聞李君勇武,待我離縣後,這縣中治安之責還請李君多多出力。」

    李倉不是傻子,立刻聽出了荀貞這句話中暗含的意思,很明顯,荀貞重視他過於重視周良。他正盤算怎麼藉機從周良手裡把權奪回,此時得了荀貞的暗示,大喜之極,當即慨然說道:「請中尉放心,倉必竭盡全力輔助戲丞管好縣中治安。」

    周良沒想到荀貞毫不隱瞞地來奪他的治安之權,雖然不滿,但見李倉已然表示了對荀貞的支持,卻也無計可施。中尉是他名義上的長吏,荀貞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他總不能當面抗拒。

    荀貞問道:「周君,你意下如何?」

    周良隱住不滿,依舊滿臉堆笑,恭謹地說道:「良也必盡心盡力輔助戲丞,解中尉後顧之憂。」

    「好!你兩人既無異議,等志才從城外的兵營裡回來,就由他與二位詳細商議吧!」

    「是。」

    ……

    出了中尉府,李倉、周良對顧一眼。

    周良心道:「這李倉真是個莽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難道他就不知這縣中治安之權被中尉奪走後,我與他的縣尉之職便是形同虛設了麼?……,罷了,他雖是個莽夫,但要想頂住中尉、中尉丞的壓力,卻還是需得與他協力才行。」壓住對李倉的看不起,笑著對他說道,「李君……。」

    話音未落,李倉轉頭就走,只當沒有聽見,一疊聲催促候在中尉府的從吏把車駕趕過來,登到車內,即吩咐驅車回府,卻是揚長而去。

    周良吃了一嘴的塵土,望著他遠去的車駕,氣得七竅生煙,連連說道:「豎子不足與謀!」

    縣尉雖無民事之權,可只「備盜賊」這一塊兒油水就很大,要不然周良也不會侵奪李倉之權,心疼這將要被荀貞奪走的「油水」,周良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家府中,當夜輾轉難眠。

    一夜沒睡好覺,次日一早,周良做出了決定,對大妻說道:「豫州兒欲奪我權,不可忍也。」

    「夫君想要怎麼辦?」

    「我當逐此兒!」

    他的妻子大驚失色,說道:「荀君乃是州牧的故吏,我聽說他深得州牧之喜愛、信用,連相君對他都非常的敬讓,夫君卻怎麼逐他?」

    「相君是相君,周良是周良。相君對他敬讓,我卻不肯敬讓!大丈夫生世間,豈可手中無權?況且,我今年五旬了,豫州兒方才二十餘歲,大丈夫又怎能俯首帖耳地聽命於一個孺子?我非要逐走此兒不可!」

    「夫君想要怎麼逐走他?」

    「我自有辦法。」

    周良的辦法很簡單。他妻子說得沒錯,荀貞是皇甫嵩的愛將,連劉衡都敬讓他,遍數郡內,要想逐走荀貞,只有一個人有此能力,那就是段聰。

    段聰的從父段珪是朝中中常侍,只要他能說動段聰,再通過段聰借用段珪的權勢,別說逐走一個荀貞,就是逐走國相劉衡也是不難。

    他說幹就幹,當即去到段聰府中,一見到段聰即危言聳聽,說道:「段君,大事不好!君將有殺身之禍了!」

    段聰嚇了一跳,說道:「周尉何出此言?」

    周良請他屏退下人,等到室內只剩下了他兩人,問段聰,說道:「中尉荀君,君以為他是何如人也?」

    段聰對荀貞的觀感甚好,對荀貞的印象極佳,笑道:「中尉文武兼資,實為人傑也。」

    「若只論中尉之能,確乎如此,然良再敢問君,可知中尉的家世麼?」

    「他是潁陰荀氏子弟,此人共皆知。……,怎麼?」

    「荀氏,昔之黨人也。中尉的族中長輩有多人嘗受禁錮,其族中之親友也多有被禁錮、或乃至被殺身死的。他是個黨人的餘孽啊!他今為國中尉,既掌兵權,又虛偽好名,結交亡命輕死之徒,前番行縣,復又收攬士子之心,名譽日廣,其志不測!君之從父為中常侍,與他可以說是死敵,段君,如不儘早把他除掉,等他在趙郡站穩腳跟,我恐怕他將會不利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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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五)

    周良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對此,荀貞並不知情。

    在見過周良、李倉的次日,盧廣帶著抽選出來的二百敢戰郡卒離縣,前去襄國縣。

    在他臨走前,荀貞給襄國令姚昇寫了一封書信,請他協助盧廣攻佔黃榆嶺。

    陳午是黃榆嶺人,他本人肩負有編制新屯、教練義從之責,雖不能與盧廣同去黃榆嶺,卻也從跟隨他的那些本鄉的少年、輕俠裡選了兩三個熟悉黃榆嶺山形的,令之為盧廣的嚮導。

    有姚昇的協助,又有陳午鄉人的幫助,以二百郡卒擊數十個黃榆嶺中的山賊,盧廣此行只要沒有意外,必是能大獲全勝了。

    盧廣之先行搶佔黃榆嶺,算是揭開了荀貞此次大舉進擊黃髯的序幕。

    送走了他後,荀貞先通過戲志才掌控住了邯鄲縣內的治安,之後,就把心思全放在了編制新屯和操練義從上。

    新屯編制得很快。程嘉、陳午雖然都沒有帶過兵,但荀貞麾下的許仲、江禽等人卻是「久經沙場」了。早在西鄉時,荀貞就陰以兵法部勒他們,他們對軍中之事皆很熟悉,有他們的指點協助,再加上程嘉、陳午亦俱是干才,只用了一天多,兩個新屯便宣告編制完成。

    當然,這個「編制完成」只是形式上的編制完成。

    程嘉帶回來的那近百「山賊」也好,姚昇送給荀貞的那百餘襄國縣的吏卒、壯士也好,均沒有行伍經驗,大多不通戰陣之術,多數不知軍中法紀,要想形成戰鬥力卻還得需要一定時間。

    對一支「新軍」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教他們戰陣,而是首先要讓他們知道軍法。只有知道了軍法,並畏服軍法,才會有紀律性、組織性;只有有了紀律性、組織性,才能學習戰陣。

    雖然說在現階段,荀貞並不需要這兩個新屯立刻形成戰鬥力,主要是用他們來教本部義從如何進行山地戰,但「軍法」卻也是有必要讓他們知道的。

    程嘉、陳午皆不熟軍法,荀貞把夏侯蘭派到了他兩人的屯中,由夏侯蘭負責此事。

    如此這般,白天時,這兩個新屯的兵卒教荀貞本部的義從們山行、山斗;晚上時,夏侯蘭則再把他們集中起來,教他們軍法。

    夏侯蘭是趙雲推薦的,趙雲說夏侯蘭曉習軍法,嫻熟律文,這句薦語半點不假。在與夏侯蘭接觸的這段日子裡,荀貞每每問起軍法之事,他對答如流、情理兼顧。荀貞深感撿了個人才。

    荀貞軍中的軍法之事本是由李博、宣康等負責的。李博、宣康等人學的不是軍法,是民法,在民法這一塊兒上,夏侯蘭不如李、宣諸人,而在軍法這一塊兒上,李、宣諸人不如夏侯蘭。

    「曉習軍法」四字說來似輕易簡單,然在古代這種文盲佔了絕大多數,專業類的知識往往被少數人掌握在手中,只向門徒弟子傳授,以至號為「家學」的整體背景下,一個諳熟軍法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尤其相比宣康、李博他們學的民法,軍法的專業性更強,學習的人更少。

    所以,荀貞對夏侯蘭是十分欣賞,也很倚重。

    ——軍法對一支部隊來講有多重要,這就不必多言了,所謂軍法者,「立武以威眾,誅惡以禁邪」,一支軍法不嚴的部隊是絕能成為一支善戰的常勝軍的,只有使兵卒「畏我」,也即畏懼軍法勝過畏懼敵人,部隊才能令行禁止,百戰不殆。

    ——是以,一軍之軍法官或許沒有先鋒戰將的悍勇,也許名聲不顯,但卻實為一軍之約束準繩,細論其重要性,一個優秀的軍法官乃至遠勝過一個勇悍的將校。

    ——漢承秦制,軍中專門設置有「軍正」一職。軍正即軍法官,「主軍法者也」。軍正在軍中的地位較為特殊,位雖在主將之下,然卻不歸主將指揮,執法「謹按軍法」,只以軍法為根據,有一定的司法獨立權,二千石以下的將校如有違法者,可直接執法,二千石以上的,比如將軍,如果有違法的行為,軍中則可上報朝廷,請天子裁決。

    ——從軍正的權力也可看出軍法對一支部隊的重要性。

    夏侯蘭不負荀貞厚望,在很短的時間裡就「三令五申」,使新屯的兵卒大致知曉了軍中之法。

    軍中之法的條款是很多的,兩漢專有《軍法》一篇,篇內詳細規定了種種之法,上至約束將校,下至約束兵卒。新屯的兵卒雖然大致瞭解了這些條款,襄國縣的吏卒、壯士還好一點,那些「山賊」散漫慣了,一時間卻是難以做到,時有違法之舉。現下正用人之際,非立威之時,夏侯蘭徵得了荀貞的同意,對這些新卒小的觸法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且不加理會。

    教練義從山行、山斗之術分為兩步:第一步先由新屯的兵卒教「理論」,「理論」教過,第二步再把義從們分批拉到縣外近處的山中「實踐」。為了逼真一點,荀貞還令許仲、江禽等把參與實踐的部曲分成黑紅兩隊,一隊守山,一隊攻山,輪換練習。

    時當十月初,天越來越冷,義從、郡兵均換上了厚衣。

    緊張地教練工作進行了半個月,到得十月中,下起了雨,風雨連日。

    天本就冷,風雨更增寒意。

    ……

    這一日,荀貞與戲志才、荀攸、邯鄲榮、宣康、李博、程嘉、岑竦、陳午等登高遠眺,陰沉沉的風雨下,遠山蒼茫。

    戲志才眺望良久,對荀貞說道:「風雨襲人,山中冷寒缺衣食。中尉,等這雨停了後,山中的寇賊也許就要出來侵擾諸縣了。」

    荀貞以為然。

    「經由這些日的教練,我部義從均已知曉山斗之術,雖稱不上諳熟,卻也足可一戰了。與其待賊來犯,不如先擊黃髯。」

    荀攸同意他的意見,說道:「志才所言甚是。」頓了下,又補充說道,「盧廣帶二百郡卒扼守黃榆嶺,亦不宜讓他長期的孤懸在外。」

    荀貞把手伸出樓簷外,接從天而落的雨絲,雨下甚密,片刻就把他的手、衣袖大濕了。他蹙眉說道:「奈何雨後山滑?」

    他的義從們是初學山斗之術,本就不甚精通,下了雨後,山路必然泥滑,卻是更加大了難度。

    程嘉笑道:「我有一計,可克山滑。」

    「噢?是何計也?」

    「昔年我遊學於外,去過荊州,見當地的百姓在雨後常穿一種黑漆履,履底和履面均塗有厚厚的一層黑漆,履底並且佈滿小凸起。此物極是防滑。中尉可傳文相君,請他令人趕造數千雙,分給義從、兵卒,足能攀山越嶺,如夷平地也。」

    豫州、冀州是北方,荊州就算是南方了。南方多雨,因也對應的就有黑漆履這種雨鞋。

    荀貞大喜,說道:「好!有了此鞋,我則無憂矣。」

    當下做出決定,一面傳文給劉衡,請他組織人手,製作雨鞋,一面傳令下去,命許仲、江禽等備戰,只待鞋造好、雨停,便即出擊黃髯。

    先前荀貞請劉衡準備後勤所需的糧秣、軍械等物以及徵召民夫,劉衡已經辦妥了,幾千雙雨鞋更不在話下。他把任務分配下去,按照程嘉畫出的鞋樣,先造了幾雙出來,荀貞親自穿上試了試,果然很防滑,決定採用。於是,全縣連日趕造,兩天不到就做好了兩千雙。

    荀貞部下的義從共有兩千餘人,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馬都帶去打黃髯,兩千雙雨鞋已然足夠。

    十月二十二日,雨停了。

    當晚,荀貞出城,宿住營內,召集諸將,佈置出兵之事。

    他留下了戲志才、許仲統八百人鎮守邯鄲,自帶餘下的主力,並及邯鄲榮、荀攸、典韋、劉鄧、江禽、陳到、何儀、李驤、辛璦、程嘉、陳午、岑竦等出擊。

    ……

    次日一早,國相劉衡、國傅黃宗、郎中令段聰、僕何法等郡中大吏齊來相送。

    將要從荀貞出擊的近兩千虎賁集合在營中空地上,隊列齊整,陣容鮮亮,旌旗招展,槍戈如林。劉衡、黃宗諸人登上營中將台,看著這士氣高昂的部隊,劉衡由衷讚道:「真虎士也。」對荀貞說道,「中尉麾下有此強兵,此擊黃髯,必能獲功成,我就在邯鄲靜候中尉的佳音了。」

    段聰也是讚不絕口。——段聰這個人到底還算老實,雖然先後得了楊家家長和周良的讒言,但至少在眼下,對荀貞卻還沒有起什麼惡念。

    他也預祝荀貞旗開得勝。

    黃宗是汝南人,與荀貞同州,又感謝荀貞跟著皇甫嵩平定了汝南之黃巾,自荀貞到趙國以來,與荀貞一直都很友善,自也是不吝送上預祝之辭。

    日上三竿,邯鄲榮上台稟報:「開拔的時辰已到。」

    荀貞沖劉衡、黃宗、段聰、何法諸人行個軍禮,說道:「黃髯、王當乃我趙國心腹之患,此二賊不除,則趙國終無寧日!貞此次出擊黃髯,不勝,不歸邯鄲!」

    劉衡諸人壯其言,皆還禮,說道:「如此,我等便翹足以待中尉捷報。」

    荀貞一聲令下,諸部依次出場離營。

    雨後的天氣很好,豔陽高照,暖洋洋的,空氣清新。

    地上雖有泥濘,卻無阻行軍之腳步。

    近兩千義從步騎氣昂昂出了兵營,轉上官道。

    沿途觀者如堵。

    荀貞的軍紀極嚴,他部下的義從們平時甚少出營,邯鄲的百姓上次見他們這樣大規模的行軍還是在荀貞擊滅左須後,今次見他們又出營遠行,聰明的已猜出這必是荀貞又要大舉擊賊了。百姓們當然希望荀貞能把郡內的賊患消滅,不少人夾道高呼,也是預祝荀貞旗開得勝。

    得了百姓們的歡呼、擁護,荀貞麾下的義從們士氣越發高漲。

    午時出了邯鄲縣境,略作休整,復又出發,連渡河水,次日下午,抵達了襄國縣境。

    姚昇早得了訊息,帶著襄國縣的士紳在縣界上相迎,隨著他來的還有數百襄國縣的民夫,擔糧引漿,帶的均是犒軍之物。

    荀貞令三軍暫止,下了馬,攜荀攸、邯鄲榮至近前,與姚昇等相見。

    姚昇領頭拜倒,諸多的襄國縣士紳隨之下拜。

    姚昇說道:「黃髯者,巨賊也,鄙縣久患之,民常受其害。今中尉親率熊羆之士前來平賊,此我縣民之幸也!」

    荀貞把他扶起,又把諸士紳扶起,回顧停駐道上的近兩千步騎,又西顧遠處的群山,再又顧盼邯鄲榮、程嘉、陳午、岑竦等幾個趙國本地人,笑與姚昇和諸襄國縣的士紳們說道:「貞忝為國中尉,平賊安民,此我職之所在。今擊黃髯,我當與趙郡士大夫共建軍功!」

    ……

    襄國縣離邯鄲不遠,卻也不近,部隊行軍至此,需要修整一下。

    這天晚上,便用姚昇送來的酒肉、米食,荀貞犒賞三軍,傳令各部曲之軍官厲兵秣馬。當夜早睡,安歇一晚,次晨三更即起,蓐食,未及五更,全軍已向西邊的山中行去。

    姚昇與襄國縣的士紳們相送荀貞十里。

    看著這支威武之師在還沒有濛濛亮的夜下往遠山而去,姚昇感嘆地說道:「昨日至縣,今天不到五更便就拔營出擊,兵法所云之『其疾如風,侵略如火』者,我今見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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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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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黃髯藏身在西山裡。

    西山在襄國縣的西邊。

    從襄國縣向西,行十餘里,穿過平原田野,進入丘陵地帶,再行十來裡,前有一山聳起。

    此山不高,只有六七十丈,但山勢陡絕多石,往常春夏之季,山上林木茂郁,而今寒雨過後,林木的葉子多半落了,從遠處望去,只見山體灰白雜色,灰的是山土,白的是山石。

    四更多拔的營,十月天短,走到這裡天才剛亮不久。

    陳午驅馬到荀貞近前,說道:「中尉,這就是封山了。過了這座山,再往前就是西山。」

    陳午是襄國縣本地人,對本地的地形、山巒非常熟悉,此次進擊黃髯,他不但是嚮導,而且還是預定的先鋒前部。

    「封山」這個山名由來已久,莫看此山貌不驚人,只數十丈高,佔地也不廣,但卻歷史悠久,乃是一千多年前周公旦之第四子邢侯姬苴的初封地。西周諸侯國之一的邢國就是在這座山上首建的,此山因也就成了「邢」氏的發源地,並且後世的「邢台」之「邢」說的也是這個「邢」。

    趙國境內的主幹道是南北方向,因為郡西多山,所以郡西沒有什麼大路。今晨拔營後,荀貞等走得就多是小路,過了這座封山,前邊更是沒有甚麼好路可走。

    荀貞駐馬,揚鞭指向封山的南邊,說道:「傳令各部,從那裡走,繞過封山後繼續向西。」

    封山雖然陡絕多石,但在它的旁邊卻地勢平坦,可以耕種。此山距襄國縣很近,山又不大,故此山中沒有寇賊,荀貞等不需要進山剿匪,通過山旁的平坦地帶繞山西行便是。

    傳令兵接令而去。

    荀貞與荀攸、邯鄲榮、陳午、岑竦、典韋、原中卿、左伯侯等驅馬至封山腳下,下馬步行上山。

    連日陰雨,山坡上的的泥土被澆得鬆軟泥濘,一腳下去就是一個坑,泥土下邊時有石塊,這些石塊卻是被雨水從山上沖刷下來、復又被後來沖刷下的泥土掩埋住的,走起來很不好走。荀攸一個不小心,踩住了一個掩在泥中的石子,差點崴住腳。好在陳午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等到諸人登上山頂,穿的黑漆履與衣袍的下襬都已沾滿了泥。

    立在山頂向東遠望,可隱見襄國縣城。

    向南俯瞰,是較為平緩的丘陵、荒野,近兩千的義從步騎奉荀貞之令,正各部先後依次前行,穿行其上向西進軍。

    向西眺望,則是一望無際的層巒疊嶺,在濛濛的晨光下,這些遠處的山黑壓壓的,一波又一波,起伏不平,宛如怒海。

    陳午遙指西邊群山,說道:「這就是西山了。」

    從封山向西,西山綿亙數百里,直達太行山。

    數百里的西山裡不知藏了多少的寇賊盜匪,若要問他們具體的人數、分佈,別說荀貞等人,便是山中的這些寇賊恐怕也不清楚。黃髯部是其中最大的一股,荀貞卻是早已就查問清楚,知道他的藏身地就在封山西邊約四五十里的一個山嶺中。

    荀貞極目遠望西邊的群山,試圖找到黃髯藏身的那個山嶺,卻終因遠遠近近的山嶺太多了,根本就看不出哪一個是。他轉問陳午:「陳君,你能看出哪個是黃髯藏身的山嶺麼?」

    陳午搖了搖頭,說道:「相距太遠,山嶺也太多,在這兒看不到。」

    「你再把黃髯藏身地的具體情況說說。」

    「是。……,黃髯藏身處名叫蘆嶺,山高二百餘丈,佔地二十餘里,左為石門山,右為騰龍嶺,其後險峻,壁立陡絕,無路可走,唯有前山有一條山路通往山內。」

    方才上山的時候,黑漆履的履底、履面上沾滿了污泥,走起路來沉甸甸的。

    荀貞尋了個石頭,走到邊兒上,抬腳在上邊刮蹭履底的泥土,一邊刮蹭,一邊嘆道:「封山雖陡,然四面均可上山,較之只有一面可以入山的蘆嶺還不算險峻,饒是如此,山路已然難行。剛才上山時,公達差點被石子滑到,好不容易上到山上,這履底上也是沾滿了淤泥,走著都費勁,更別說臨陣格鬥了。……,公達,公宰,來日蘆嶺一戰,或將會是一場苦戰啊。」

    荀攸、邯鄲榮以為然。

    荀貞笑問陳午:「陳君,你熟知蘆嶺山形,因我令你與君昌為前部,擔負我部此次擊黃髯之首先攻山的任務。你可有信心完成?」

    君昌即程嘉。用程嘉、陳午來當先鋒好處有二,一個是他倆統帶的兩個新屯分別是由投誠的山賊和襄國縣的吏卒、壯士組成的,均熟知山斗;一個是陳午是襄國縣人,熟悉蘆嶺的地形,程嘉雖非襄國縣人,但他既是趙郡人,自也對山區並不陌生,相比江禽、劉鄧、辛璦、李驤等從平原地帶來的諸人,他倆佔了「地利」二字。

    不過卻也有一個弊處,即:雖說那些山賊和襄國縣的吏卒、壯士也不是沒有上過陣,之前大多見過血,或者是與守縣的縣卒交過手,或者是與黃巾和下山搶掠的寇賊交過手,可到底是組建不久的新屯,只大概知道了軍法,還缺乏正規的操練,荀貞尚不清楚其戰鬥力究竟如何。

    陳午在姚昇的手底下當了幾年的亭長,雖然得了幹才之名,卻苦無出頭之日,輾轉縣中諸亭,一朝得入荀貞眼中,馬上就被擢為中尉府的吏員,早存了報效荀貞、立功勞以再獲陞遷的熱切渴望,此時聽得荀貞問他,他毫不猶豫地答道:「有!」

    這一個「有」字回答得斬釘截鐵,荀貞滿意得點了點頭,顧望山南行軍的部隊,見半數都已繞過了封山南麓,對荀攸、邯鄲榮諸人說道:「我等下山吧。」

    朝陽從東天噴薄而出,山頂頓時大亮。

    邯鄲榮回顧東方的天空,紅霞片片,又遠望西邊,群山黑莽,說道:「至遲明天晚上可到蘆嶺,最晚後天早上即能發起進攻了。」

    ……

    蘆嶺山中,黃髯得了軍報,緊急召集部下將校。

    能從鉅鹿郡衝出皇甫嵩的重兵包圍,逃遁到趙國山中,黃髯還是有些能耐的。與左須主要是倚仗手下的那個謀士不同,黃髯倚仗的主要是本人的能力。

    黃髯是外號,他本名遷,大名喚作黃遷,今年年歲不小,四十歲了。

    他善用鐵矛,在黃巾軍中以勇聞名,不但勇武,而且他性格沉穩,能得眾,早年在鄉間時他就樂善好施,周急濟困,有遊俠風,投了黃巾後更是慷慨不愛財,在軍中的名聲很好。

    勇武、有好名聲,他的相貌也很不錯,儀表堂堂,美鬚髯,就像關羽因鬍鬚美而被諸葛亮稱為「髯」一樣,他「髯」的外號也是因他的美鬚髯而得來的。

    跟著他逃到西山蘆嶺的千許黃巾兵卒多是他的鄉人,雖是敗軍,但在軍心凝聚力這一塊兒上卻是遠比左須的部眾要強得多。得了他的召集將令,各部曲的軍官紛紛到來。

    蘆嶺山形險峻,山道狹窄不易走,然而在山頂上卻有很大的空地,足夠數千人駐紮,他們就是在山頂上築營的。便在草草搭建起的茅屋裡,黃髯與相繼來到的部下軍官們召開軍議。

    「安插在山外的眼線來報,說荀賊統領兩千步騎來攻我山了。」

    黃髯一句話落地,茅屋中嘩然一片。

    有驚訝的:「荀賊來了?」

    有驚駭的:「哎呀,我等快下山撤退吧。」

    有驚喜的:「正要為大賢良師報仇,他就主動送上門上來了?」

    黃髯咳嗽了聲,壓住紛亂的聲音,環顧諸人,說道:「荀賊是皇甫嵩麾下的名將,到趙國後,又在前不久伏擊陣斬左須,實為我道大敵!如今他氣勢洶洶前來,不可小覷。」

    諸人皆道:「是。」

    「諸君以為我等該如何迎敵?是戰?是走?都來說說。」

    諸人有提議棄山逃跑的,有提議下山逆擊的,意見不一,最終請黃髯決定。

    黃髯早有定見,當下說道:「蘆嶺周邊皆山,我等是外郡人,對周邊的地理山形不熟,如果棄山撤退,只有兩個下場,要麼是迷亂於山中,要麼是軍心大亂,不管是哪一個下場,我等都將死無葬身地。因此,以我之見,棄山萬萬不可。」

    他分析敵我的優劣,說道:「我部人馬雖少,只千許,可荀賊帶的部曲也不多,也就才兩千步騎,山地難行,他帶的那些騎兵在攻山時又用不上,他能用的也就是那不到兩千人的步卒。以不到兩千之步卒攻我千人之軍,依我看來,他想取勝卻也不易。」

    諸人細思量,覺得黃髯說得對,早前嚷嚷著棄山逃跑的那幾個人也改變了意見,均點頭贊同。

    「棄山撤退不可行,下山逆擊卻也不可行。下山逆擊等同放棄了我山中的地利,荀賊的部曲都是歷經鏖戰的精銳,在山下與他們平地作戰,我部萬難獲勝。所以,上策當是據山扼守。」

    「將軍所言甚是!」

    「我部雖只千人,然均是青壯,無有婦孺,皆可上陣殺敵,只要我等千眾一心,利用山形之地利在我的優勢,拚力死戰,這一仗,說不定我等還能獲勝!只要能打勝這一仗,又或者即使不勝,但只要能把荀賊逼退,咱們就算是在趙國立住腳了!待到來年春暖,咱們再出佔黃榆嶺,用心經營,等過個三年五載,不管說盡趙國之地,可這趙國西邊的群山說不好卻都是咱們的天下了!」

    座中一人奉承說道:「黃榆嶺與將軍同姓,又暗合黃天之『黃』,這蘆嶺北邊的山嶺又名騰龍,此皆吉兆也!以小人愚見,這分明是黃天在預示將軍:蘆嶺將會是將軍的騰龍處,而黃榆嶺則將會是將軍的根基地。等今次擊敗荀賊,再打下黃榆嶺,這趙郡就必將為將軍的囊中物了。」

    黃髯撫鬚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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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七)

    第二更會晚點。

    ——

    次日傍晚,荀貞率部抵達了蘆嶺山下。

    在山腳選了一處較為開闊的谷地做為築營之所,荀貞等到近處觀望蘆嶺的山勢。

    群山遮掩,暮色冥暗,左右望之,遠近皆山,眼前的蘆嶺拔聳高卓,一條小道從山腳下蜿蜒向上。山道不寬,最寬處也只能容兩人並行,兩邊均是山石、灌木,起先還算平緩,快到山腰處陡然變得險直,再往上,路被灌木、山石遮掩,就看不清楚了。

    辛璦、江禽、劉鄧、典韋、陳到、何儀、李驤、陳午諸將跟從在荀貞左右。

    陳到性穩重,仰觀險絕的山道,臉上微微變色,說道:「賊如有百名弓弩手,伏在山腰,居高射之,則我縱有千軍萬馬,也難上去一步啊!」

    江禽說道:「賊只千許,斷難有百名弓弩手,至多能有個二三十張強弓勁弩已算了得了。」

    何儀、李驤均是降將,熟悉黃巾軍的內情,贊同江禽的意見。

    在伏擊左須一戰中,李驤與江禽鬧有矛盾,他看了江禽一眼,沒有說話。

    何儀點頭說道:「江君說得是,良弓好弩不易得,黃髯部又是潰敗之軍,是倉皇逃遁到蘆嶺中來的,強弓勁弩肯定不多。」

    荀攸、邯鄲榮、程嘉、岑竦、宣康等也隨從在側。

    荀攸說道:「賊之弓弩或許不多,然卻需得防他們從山上推石、木下來。」

    山道本就很窄,黃髯部若再從上邊推石頭、滾木下來,進攻的兵卒定然會傷亡慘重。

    荀貞本是打算讓義從、兵卒們休息一晚,明天上午再攻山的,但在看到蘆嶺山形的險要後,改變了原定的計畫,他沉吟片刻,說道:「叔至、公達所慮甚是。……,我部遠道而來,黃髯必已得訊息,定已做好了準備,如等到明日再發起進攻,縱然取勝,傷亡也肯定不小。」

    邯鄲榮問道:「中尉的意思是?」

    「我等要提前發起進攻!」

    程嘉拍手說道:「我部走了兩天的山路,剛到山下,馬上就要天黑,黃髯斷然難以想到我部會連夜攻山!孫子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即此意也。中尉此計甚妙!」

    邯鄲榮蹙眉說道:「今夜攻山固是出其不意,可『以勞擊逸』卻是兵家之忌也。」

    荀貞部出邯鄲縣以來,行軍數日,並連走了兩天的山路,兵卒雖不算太疲憊,可現在卻也不是最佳的狀態,反過來看黃髯部,他們是坐等守山,相比之下,荀貞部就是「以勞擊逸」了。

    荀貞笑道:「不然,我部雖然連日行軍,可黃髯部卻也絕稱不上一個『逸』字。」

    邯鄲榮楞了下,隨即醒悟,說道:「中尉是說:黃髯部在山中?」

    「不錯,前幾天連日風雨,山中猶凍,黃髯部缺衣少食的,士氣、戰力必然早就下降,兼且他們又是敗逃之軍,今聞我來攻,說不定早已軍心惶惶。」

    程嘉接口笑道:「中尉連戰常勝,上個月又伏擊陣斬左須,我部卻是士氣高昂,以我之『高昂』擊彼之『惶惶』,我部雖遠道而來,他雖是坐等守山,然我部取勝不難也。」

    荀貞轉問荀攸:「公達,你以為呢?」

    荀攸想了一想,頷首說道:「確如中尉所言,賊部的軍心應該不穩,今夜攻山也可。」

    荀貞當即傳令,命各部抓緊休息,叫伙伕埋鍋做飯,等到今晚四更即開始攻山。

    選擇四更攻山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現在剛剛傍晚,離今夜四更還有好幾個時辰,有足夠的時間讓部卒們恢復精力、體力;一個是四更時正是人最睏倦的時候,荀貞部近兩千步騎駐紮山下,山上的守卒今晚定難以好好休息,那麼到四更時必定精神疲憊,對荀貞部有利。

    為了誤導山中的守卒,不讓他們看出己軍今晚即有攻山之意,荀貞又令辛璦帶所部騎兵去四面伐木取石,裝成打算要築營久駐之樣。

    又為了防止山中的守卒今晚下山偷襲,荀貞再又令陳到、李驤帶一部兵卒在外警戒。

    ……

    荀貞還沒進入西山時,黃髯就得了情報,現今荀貞率近兩千步騎抵達山下,黃髯更是早就知曉。他派了幾個精幹的兵卒潛行到山腳,窺伺荀貞部的舉動。

    這幾個兵卒窺伺良久,直到夜色降臨,這才分出一人回到山上,稟報黃髯,說道:「荀賊到山下後,先是帶了些人觀望山勢,接著即令部卒築營,又分出一部兵卒在外警戒。」

    一個黑臉的小帥說道:「令部卒築營?……,此必是荀賊見蘆嶺險峻,料難速勝,故做了久攻之打算。」

    黃髯以為然,惋惜地說道:「只可惜荀賊居然分了一部兵卒在外警戒,要不然咱們今晚即可下山偷襲之了!」

    「雖不能下山偷襲之,未免可惜,可不管怎麼說,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養足了精神,好等荀賊明日攻山!」

    「荀賊狡詐,我等今晚卻也不可大意,吩咐山腰的守卒,叫他們打起精神,以防荀賊夜襲。」

    對黃髯的謹慎,在座的小帥們多不以為然。荀貞部連行了幾天的軍,是「勞軍」,山戰又不比野戰,以蘆嶺之險,便是白天攀附仰攻也是不易,何況晚上?大多數的小帥都認為荀貞絕不會在今晚發起攻勢,不過黃髯在軍中的威望很高,對黃髯的命令,他們也沒有出言反對。

    黃髯部部眾不多,將近千人而已,為了集中兵力防禦,他把蘆嶺下半部的山道都給放棄了,主要佈置了兩道防線,一道在山腰,這裡是山道從平緩轉為險要的地方,或不敢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卻也絕對是易守難攻,再一道則是在快到山頂的地方,如果山腰被突破,那麼這第二道防線就是決死之處了。

    他的命令很快就被傳達到了山腰。

    山腰這裡共有三百守卒,其中弓弩手二十人,餘下的都是普通的步卒。

    黃髯提前遣人清空了山腰這裡的灌木、亂石,用樹、石為障,在山道上構建了前後三個壁壘,每個壁壘間隔五十步,各有百人守禦。在第一個壁壘前邊的山道上,又安置擺放了雜亂的木石,並挖了很多的坑,是希望能以此來給荀貞部的攻山造成麻煩。

    ……

    夜三更,潛伏上山的斥候回到荀貞部中,向荀貞稟報:「賊在山腰設防,前後築壘三處,每壘間隔五十步,各有約百人守禦,在最先一壘前之山道上堆木積石,並掘陷坑。」

    荀貞先見山道險窄,此時又聞得黃髯部的具體防禦部署,他本就有此次攻山恐會不易的預測,這會兒更是確定了這個想法,心中雖如此想,臉上不動聲色,笑顧荀攸、邯鄲榮等人,說道:「又是壁壘,又是堆木積石、挖掘陷坑,黃髯老賊這是想要與我部死戰了!」

    黃髯今年四十歲,比荀貞大近二十歲,在人均壽命不高的當下,稱他一聲「老賊」也算合適。

    荀攸問斥候:「賊之警備可嚴密麼?」

    「小人等是二更多點潛行到山腰附近的,起初賊之警備尚算嚴密,火把通明,映照山道,數十步外亮如白晝,壘後警戒森嚴,小人等無法近前,快到三更時他們鬆懈了下來,火把被山風撲滅了許多,沒人再去重點,小人遙見壘後的賊兵大多枕戈席地睡眠。」

    荀貞問陳到:「賊遣下山窺伺我部的哨探,可都摸清他們的位置了麼?」

    蘆嶺通往山頂的山道雖然只有一個,可山體佔地甚廣,如果只有三兩個人的話,可以從別處上山,黃髯派來窺伺荀貞部舉動的哨探和荀貞派去山上觀察黃髯佈防情況的斥候走得不是一條路,所以荀貞部發現了黃髯的哨探,但黃髯的哨探卻沒發現荀貞部的斥候。

    陳到應道:「早就摸清了。」

    「現在是三更,兩刻鐘後你派人去收拾他們,最好是生擒。」

    能被黃髯派來窺伺荀貞部的哨探想來定是黃髯軍中的精銳,對黃髯部的內情應該瞭解較多,如能生擒之,撬開他們的嘴巴,或許能得到些有利攻山的情報。

    「諾。」

    「程君、陳君。」

    程嘉、陳午應道:「在。」

    「汝二屯之兵卒可做好攻山之準備了麼?」

    「做好了。」

    「好,三刻鐘後即攻山!」

    「諾!」程嘉、陳午接令而去,各歸本屯,集合兵卒,預備攻山。

    「伯禽、阿鄧、叔至,你們也各歸本屯,黃髯在山腰連設了三道壁壘,程、陳二君之屯均是新卒,雖多為山民,善熟山斗,然亦恐難克之,萬一不勝,你們就要頂上去!」

    江禽、劉鄧、陳到三人接令:「諾!」

    劉鄧不屑地說道:「程嘉、陳午部的新卒要麼原是山賊、要麼本是襄國縣的吏卒、縣民,要是三五人的山中械鬥,或許還值得一提,而如論潰陣斬敵,哪裡比得上我等?荀君,乾脆派我部先擊吧!」卻是要搶程嘉、陳午首發先擊的任務。

    荀貞笑道:「山戰不比野戰,況是夜攻,更增難度。汝等的部眾雖然接受了半個月的山地操練,畢竟不如程、陳二君的部卒,他們大多是本地的山民,翻山越嶺、如過平地,這先擊之任還是由他們來擔任較好。在他們進擊之時,汝等可率本部士卒在後細觀之,也算是先讓部卒們熱熱身。」

    「是。」

    江禽、劉鄧、陳到並及何儀、李驤等接令歸屯。

    「玉郎,你帶汝部騎士在山下警戒,以防鄰近山中的山賊出來援黃髯,從後擊我。」

    「諾!」

    分派已定,只等攻山了。

    荀貞、荀攸、邯鄲榮、宣康在典韋、左伯侯、原中卿等的從衛下,又一次來到山腳近處,再次居首觀山。

    今夜夜色不錯,月光明亮,如水流淌,把遠近寂靜的諸山籠罩其中,偶聞鳥鳴獸聲。

    荀攸說道:「『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中尉之詩也,今夜雖無南飛之烏鵲,然卻月明,倒是減少了我部一些攻山之難。」

    山路狹窄崎嶇,夜攻本就難,要再是個陰夜,伸手不見五指,就更難攻擊了。

    宣康仰望山路蜿蜒,山腰處守卒壁壘的點點火光,喃喃說道:「要是君卿和阿褒在就好了。」

    荀貞麾下諸人裡邊,許仲勇而有威,陳褒穩而慎重,宣康與他兩人俱是西鄉人,彼此相識已久,互相知根知底,他覺得如果有他兩人在這次攻山會更有底氣。

    陳褒跟著荀成回了潁陰,且不說他。對於許仲,荀貞這次是有想過帶他同來的,只是攻黃髯雖然重要,守邯鄲更加重要,荀貞手下的這些人,如江禽、陳到、劉鄧、辛璦等等,或勇不及許仲,或沉穩不及許仲,或威望不及許仲,想來想去,卻也只能把他留在邯鄲。

    三更二刻,陳到親帶人潛去抓捕黃髯派下山的哨探。

    留下來的還有三個哨探,兩個失手殺了,抓獲了一個,送到荀貞這裡。荀貞令邯鄲榮審問之,這個哨探嘴甚硬,卻沒得到半點有用的情報,索性也殺之了事。

    三更三刻,程嘉、陳午兩人率本屯兵卒當先出了山谷,沿山道潛行而上。

    江禽、劉鄧、陳到、李驤、何儀等部隨後上山。

    辛璦率騎士在山腳散開警戒。

    四更前後,程嘉、陳午兩部摸到了山腰下,離黃髯部最前邊的壁壘相距不遠,再往前就是黃髯部堆積在山道上的亂石雜木了。

    不意近處的山石上有一窩宿鳥,受驚騰飛,啼叫之聲劃破了夜山之靜。

    在江禽部中的荀貞當即傳令擊鼓,頓時鼓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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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八)

    宿鳥驚飛,定會驚動山腰的守卒,既然掩藏不住行蹤了,索性便就大舉擂鼓,展開攻勢。

    陳午帶的屯是由襄國縣的吏卒、山民組成的,他們多對蘆嶺較為熟悉,因此行進在最前邊。程嘉所屯則跟在其後。在這兩個屯中間,是荀貞撥給他們的數十個蹶張士。

    聞得命令立刻進戰的鼓聲響起,這數十蹶張士馬上停下腳步,撐弩急射。

    此數十蹶張士所用之弩均是強弩,可射近二百步遠,足能越過前邊的陳午屯,射到山腰的第一個守卒壁壘中去。數十個粗大的弩矢離弦如電,瞬息間即至壘上,如雨落下。

    第一個壁壘後的守卒措不及防,很多守卒正在睡覺,壓根就來不及躲避,只聽得「刷刷刷」之聲不絕於耳,卻是不知有多少弩矢幾乎不分先後地射中了他們,慘叫聲隨即而起。

    雷鳴般的鼓聲,尖銳的慘叫,混在一起,徹底擊碎了山林之靜默。

    陳午抓住對面守卒暫時無力反擊的這個機會,一疊聲催令屯卒搬挪攔路的木、石。山道兩邊都是山壁,木石無處可丟,按照早先預定的計畫,有的被屯卒搬到道邊,有的則被向後傳遞。

    後頭的程嘉見陳午已開始清理攔路的木、石,忙令本屯的屯卒迎上去,接住繼續往下傳。再下是江禽部,江禽亦遣人上前,做好接力之準備。

    在江禽部中的荀貞、荀攸、邯鄲榮、宣康、岑竦等仰望山道上邊陳午、程嘉屯在強弩的掩護下,有條不紊地向後傳遞木石,邯鄲榮喜道:「黃賊不過如此!……,中尉,沒想到數十強弩聚合在一處後竟然這等厲害,矢如雨下、無堅不破也。瞧這架勢,用不著步卒上,只憑強弩即可擊破黃賊在山腰的設防了啊!」

    邯鄲榮沒有上過戰場,沒有打過仗,早先黃巾軍圍攻邯鄲時,他雖然在城頭觀過戰,可數十強弩齊發的場面他這卻是頭次見到,又驚又喜。

    荀攸、宣康等久歷征戰,這等場面見得多了,事實上,比起敵我十餘萬主力野戰或數萬漢兵猛攻堅城時千弓萬弩並發的場面,眼前的這個場景只能算是個小場面。荀攸說道:「我部夜攻,賊無備,這第一個賊之壁壘也許好破,但第二個、第三個怕就沒這麼輕易了啊。」

    今夜攻山之戰局開戰確實順利,然而也正如荀攸之所憂,在陳午、程嘉部借強弩之威,搬走了攔路的木、石,並再接再厲、勢如破竹地擊破了山腰的第一個守卒壁壘後,他們前進的步伐就停了下來。

    山腰的這三個敵壘各有約百名守卒,第一個壁壘後的守卒泰半死在了弩矢下,因無防備,餘下的二三十殘兵也頂不住陳午屯的猛攻,可第二個壁壘後的守卒卻不但齊員,而且也做好了防禦的準備,撐起了盾牌,接連抵住了兩撥強弩,之後推動滾石、檑木碾壓下來。

    陳午力大,披了雙甲,帶著一二十個屯卒剛翻過第一個壁壘,正要向上衝擊,仰臉看到木、石落下,忙不迭急往後退。有兩個腿腳慢的屯卒沒能及時退回到第一個壁壘下邊,被木、石擊中,一個被砸中了胸腹,一個被砸中了頭,立時橫死當場。

    雖有守卒的第一個壁壘為掩護,這些木、石沒能繼續向下滾落,可在前有木、石隨時落下的情況下,陳午屯的攻勢卻也難以再繼。

    邯鄲榮仰觀接戰處,雖然隔得遠,看不到細節,卻也能猜料出陳午、程嘉受阻於木、石之下的困境。他極目再往上望,遙見山頂火光大作,想來定是黃髯接到了軍報,正在集合部卒。

    他抽出腰間的寶劍,提在手裡,對荀貞說道:「中尉,黃髯也許很快就會派兵來援,我等當在他的援兵到來前,先把這三個壁壘悉數攻破!要不然,戰事將艱。榮願為中尉赴前督戰!」

    荀貞現如今府中的諸吏,唯邯鄲榮是趙郡冠族的子弟,以後用他的地方很多,荀貞怎肯放他上前線去?笑道:「區區小斗,怎能勞動主簿?況且主簿之責在拾遺補闕,卻非臨陣督戰也。」

    不得荀貞的允可,邯鄲榮也只能還劍入鞘。

    荀貞目注戰局,下令道:「令蹶張士放矢,命陳午、程嘉再衝一陣。」

    傳令兵飛奔上去傳令。

    荀貞又叫來江禽,令道:「叫你的部眾做好接戰之備。」

    江禽接令,自去佈置。

    傳令兵奔到前線,把荀貞的命令轉述給陳午、程嘉和蹶張士。

    蹶張士俱是老卒,對荀貞的命令是堅決服從,接到命令,不顧第二個壁壘後的守卒也開始了射箭放矢,當即從地上坐起,再次拉動強弩,向上放射。

    陳午是憋足了勁兒,想要在今次的攻山中立下大功,他知本屯的兵卒均是新卒,在上有滾石、檑木、箭矢的威脅下,恐怕沒幾個有膽氣迎著往上衝的,索性也不帶太多人,只選了十餘跟隨他已久的襄國少年,持矛說道:「中尉用我等先發,對我等寄厚望,而今卻方才破一賊壘我等即受阻道上,實無顏面見中尉!中尉結厚恩於我,我今當以死報之!汝輩可願從我前擊?」

    荀貞以恩義結陳午,陳午以恩義結這十餘少年,這十餘少年齊聲應道:「願從君前擊!」

    陳午不是個話多的人,當即挺矛前奔,翻過第一個壁壘,帶著這十餘少年衝向第二個壁壘。

    他帶著的這十餘個少年都是山地早就走慣了的,一個個身手敏捷,雖又有滾石、檑木從上落下,可在蹶張士們的掩護下,他們依然進速甚快,面對滾落下來的木石,或跳躍閃開,或抓住山壁上的灌木蕩起躲避,在付出了三個傷亡的代價後衝過了這五十步的距離。

    陳午拋出長矛,將一個掩身壘後正要往下射箭的弓手刺死,抓住壁壘外突出的木、石,猱猴也似地爬上一人半高的壁壘,抽刀在手,從壘上躍下,左劈右砍,沿狹窄的山道趨行,轉眼放倒了四五個阻擊之敵,其餘**個少年也跟著攀爬過壁壘,緊跟在他的後邊,向前砍殺。

    江禽部中,荀貞等看到了陳午帶人翻越壁壘的這一幕,宣康咋舌說道:「今我方知中尉緣何定要以陳午、程嘉兩屯為先發了!」

    別的不說,只陳午和他帶的那些少年躲木石、攀壁壘的敏捷身手,在荀貞部中就找不到多少。畢竟荀貞本部的義從多是平原人,很少有攀山經驗的,陳褒算身手靈活的一個了,可他的靈活只限在平地上,要讓他像陳午他們這樣在狹窄的山道上如猴子似的躲閃木石卻也不成。

    後邊的程嘉見陳午帶人突入了第二個壁壘後,急令屯卒前衝。

    邯鄲榮緊緊握住劍柄的手略微鬆開了點,半鬆了口氣,說道:「這第二個賊壘將要破了。」

    荀攸遙指山頂,說道:「黃髯的援兵下來了。」

    諸人仰頭望去,見一條火蛇從山頂沿著山道下來。

    此時不到五更,夜正深沉,月下山巔,這條火蛇十分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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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九)

    陳午方帶人攻破守卒的第二個壁壘,黃髯的援兵已從山頂開下。

    前幾天連日風雨,山裡都被澆透了,這幾天雨雖停了,陽光卻不熾熱,山道上仍還比較濘滑,黃土化成了泥,泥下邊有碎石等物,再加上被守卒人為挖出的坑窪,這狹窄的山路越發難走。

    少數身手靈活的山民,比如陳午等,他們可以克服山道上的泥濘難走,然而對大部分的兵卒來說,尤其是荀貞本部的義從來說,這卻是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

    因此之故,在看到黃髯的援兵下來,荀貞雖然一再傳下軍令,命前邊各部加快進攻速度,以爭取在黃髯援兵到達前先把這三個壁壘徹底攻破,可是前邊的攻勢卻依舊緩慢而艱難。

    陳午、程嘉合力,在付出了二三十傷亡之代價後,佔據了守卒的第二個壁壘,欲待再往上攻時,黃髯的援兵已達第三個壁壘。

    守卒的三個壁壘,每個壁壘後邊原本是各有約百人,只這百人已是難攻,現如今黃髯的大隊援兵又至,更增加了攻擊的難度。

    迎對守卒陡然增強變多的箭矢,陳午率親從少年連攻了三次,都被阻滯於半途,不得不無功退返。

    不知覺間,天已微亮。

    借濛濛亮起的天色,守卒的敵情不再需要借助火把之光,直接暴露在了前線的陳午、程嘉,後邊的荀貞、荀攸、邯鄲榮、江禽等人眼中。

    可以看到:在第三個壁壘後邊,如同一支長蛇也似,也不知有多少黃巾兵卒持矛戈立在山路上。山路狹窄,不能容太多的人並立,較寬些的地方是兩人並立,窄些的地方是一人持兵器立。一眼望去望不到尾,這條長蛇蜿蜒曲折,好像是直通到上了山巔。

    長蛇陣中,間雜各色旗幟。

    晨風一吹,旗幟颯颯,山壁上的灌木亦沙沙搖動,守卒的額上多抹有黃巾,垂在腦後的巾尾也隨之招展。灌木、旗幟、黃巾盡皆隨風而動,諸般諸樣,一時之間恍如整個山都在動。

    兩個詞浮上荀貞腦海:「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難怪後世之苻堅望山上草木均類人形,又難怪他聞風聲鶴唳,皆以為敵兵追至。

    這等景像要是在深夜裡看去,因為看不清,倒也罷了,換是在白晝時,因為可以看得清,也還無所謂,最是在這天將要亮卻還沒有大亮時,能看的到卻又分辨不清,最給人壓力。

    荀攸遙指山腰上,說道:「那是黃髯的軍旗麼?」

    一支明顯較別旗高大的旗幟豎立在山腰上邊百步處,極目望之,隱約可見旗下有幾個披甲帶劍的人。這幾人似正在對著山腰下的荀貞部兵卒指點議論。

    ……

    前線的陳午、程嘉也看到了黃髯的軍旗。

    兩人雖然看到,表現卻不一。

    陳午因為連攻第三個壁壘不能破,退到了部中,與程嘉商議作戰。

    程嘉此人確實有才能,也有膽氣,可是在「堅毅」這方面卻不如陳午。有膽氣的人或許能逞一時之勇,在面對危險時可以從容赴死,引頭成一快,可在陷入苦戰時可能卻就吃不了這苦。

    程嘉就吃不了這苦。

    第二個壁壘剛被奪下不久,方才經過激戰,山道狹窄,戰死的敵我兵卒的屍體無處搬移,被隨便堆積在山壁邊,斷肢殘體,箭簇折矛,入眼儘是,血跡混入泥中,點點斑斑,觸目驚心。

    程嘉抬頭仰望,看著前邊五十步外第三個守卒之壁壘,壁壘後黃髯的援兵好似無窮無盡,他望著黃髯的軍旗,說道:「賊援已至。……,天亮了,苦攻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奪下兩個壁壘,這最後一個壁壘怕是難攻了!陳君,我等應向中尉建議,不如暫且撤退,等明日再攻。」

    陳午和程嘉不熟,雖都是趙郡人,但要非荀貞他倆也不會相識。程嘉矮丑歸矮丑,卻也是個「士子」,陳午向來對士子都是很尊重的,加上他現是荀貞門下的「史」,程嘉是「掾」,位次上也較程嘉也低了一級,因此在與程嘉結識後,他對程嘉從來是執禮甚恭。

    此時聽了程嘉退兵的建議,他沉默了片刻,握著佈滿血跡、刀劍砍痕的長矛,說道:「天將大亮,賊援已至,這僅存之賊壘固是難攻,可山路狹窄難行,我等攻賊時還好說,一旦撤退,必會受賊追擊,……,程君,你以為一旦被賊追擊,我等還有活路麼?」

    程嘉、陳午是進攻的先頭部隊,山路狹窄,難以成建制、大規模地調換各部之順次,那麼如果改進攻為撤退的話,也只能由他們肩負斷後之責。進攻時他們掌握著主動權,想攻就攻,想停一下就停一下,可一旦撤退,主動權就變成守軍的了,守軍若是乘高而下,緊追不放,可以預見,他兩人所部這二百人必將死傷慘重。

    以程嘉之謀,他是不會想不到這裡的,只是因為震驚於眼前敵我兵卒死傷之慘狀,所以他一時失言,提出撤退,這會兒得了陳午的婉拒,他醒悟過來,說道:「陳君所言甚是,只是……。」

    陳午打斷了他的話,轉望了眼山腰上的黃髯軍旗,沉聲說道:「中尉付重任於我二人,便是你我二屯的兵卒盡數折在此處,也要把這第三個壁壘為中尉攻下!程君請為我掠陣,我再帶人攻上一攻!」

    程嘉壯其膽勇,頗是自慚,說道:「賊兵之前兩個壁壘均是陳君攻下的,君屯傷亡甚眾,這第三個壁壘就由我來吧!」

    「機謀奇節,我不如君,臨賊陷陣,卻也許君不如我。……,程君,不用爭了,還是我來!」

    臨敵陷陣,程嘉肯定不如陳午。程嘉手無縛雞之力,讓他親自上陣是讓他去送死;陳午卻力大勇武,可以親自上陣。在戰場上,特別是在苦戰中,主將親自上陣是可以提高士氣的。

    陳午與程嘉商量畢了,又一次召來親從少年,再度帶十餘甲士翻過第二個壁壘,向上衝陣。

    ……

    江禽部中,荀貞等仰觀之。

    見陳午負重甲,左手頂盾,右手揮矛,出了第二個壁壘後,前衝不過十餘步,甲、盾上就中了七八支箭矢。頂著箭雨,他再往上衝。沖不及十步,第三個壁壘後的守卒推下檑木、滾石。這個時候,他離第三個壁壘只有三十來步了,距離太短,無處閃避,只得丟下左手的盾牌,抓住山壁上垂落的一根黃藤,蕩起身子,堪堪閃過接連落下的兩三個石、木。

    跟從在他身後的十餘少年有的學他的樣子,避開了木石,有的卻閃躲不及,被滾壓砸倒。

    第三個壁壘後的守卒借此機會,衝出了十餘勇士,俱使短兵,一頓掩殺。

    陳午等是仰攻,本就吃虧,又剛被檑木、滾石打亂了腳步,抵擋不住,節節敗退。

    程嘉在後見之,忙揮旗傳令,蹶張士挽弩射之,勇武的甲士舉矛出救。

    得了後頭的支援,陳午等這才安全地退回到了第二個壁壘後邊。

    出擊的黃巾兵卒也跟著退了回去。

    山路狹窄,擺不出陣勢,這等亂鬥是荀貞頭次遇到。對今次攻山之不易,他雖早做了心理準備,但事到眼前卻才發現,這「不易」比他想像的更難。

    他喃喃說道:「事非經過不知難,絕知此事要躬行。」

    他早有擴兵之念,至此做出了決定,擴兵之事不宜再遲了,等打完此仗回到邯鄲便著手進行。

    江禽等觀戰已久,見陳午數戰無功,衝突再三,不得擊破守卒的最後一個壁壘,按捺不住,江禽上前請戰,劉鄧、陳到、李驤等人也從下邊趕上來面見荀貞,積極請戰。

    荀貞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心道:「山路狹窄,此正需勇士突擊時,按理說該派上劉鄧,只是賊援兵初至,我部數攻無功,賊之士氣正旺,這時若是派上劉鄧,怕是也難以攻克。……,我當用田忌賽馬之計,先用中駟擊之,待消磨掉了賊之銳氣,再用上駟進擊。」

    他下達軍令:「伯禽,率你部上去,攻上一陣。」

    山路窄,成建制地調動部隊上去是不行的,江禽從部中選了三十個精銳之士,親帶之,上到前線,接替程嘉、陳午,對面前之敵壘發起了進攻。

    在許仲、劉鄧等一干西鄉舊人中,江禽有勇武,然卻非最勇武的一個,他的心思又較為活泛,臨陣擊敵時頭一個想的不是擊破敵人,而是以自保為先,換而言之,也就是說,他首先想的是自身的安全,與許仲、劉鄧殺敵時的「奮不顧身,斗而忘死」不同,所以,他帶的三十人雖均是勇銳悍士,他也很想把守卒之壁壘擊破,可卻也是連戰無攻。

    非但無攻,因為他和他的部卒都是平原人,雖經過了十餘日的戰前訓練,可對山地戰仍不很適應,接二連三有部卒被散亂的木、石絆倒,或者踩空了腳被陷坑絆倒,不僅沒能攻破敵之壁壘,反被守卒追殺得狼狽不堪。

    程嘉、陳午在第二個壁壘後觀戰,目睹江禽部的這番狼狽模樣,他倆人沒露出什麼表情,他們屯中的兵卒卻有不少露出輕視之色。

    荀貞名號乳虎,他的善戰、敢戰之名早就傳開,百聞不如一見,卻沒想到他麾下的義從兵卒卻竟如此「不堪」?

    下邊的荀貞知道這是因為山道難行之故,倒沒有因此怪罪江禽,卻激怒了一人。

    荀貞、荀攸、邯鄲榮、岑竦、宣康等正在仰望戰局,忽聞得身後的部眾紛亂,荀貞扭頭看去,見辛璦提劍快步奔上。

    「玉郎?你怎麼來了?可是山下有別股山賊來援黃髯麼?」

    「君親率銳士,於山腰與黃賊鏖戰,激戰之聲聞於四山,鳥雀驚飛,虎狼逃遁,周近山中之賊畏君軍威,無有敢出援黃髯者。」

    「那你為何上來此處?」

    「卻是因在山下仰望戰事,見我部屢戰不能克賊壘,心懷恚怒,故上來請戰。」辛璦仰望山腰戰團,正好看到江禽與那數十部卒狼狽敗退,他指著問道,「敗者何人?」

    荀攸代荀貞答道:「是江伯禽。」

    辛璦本以為是程嘉、陳午部,卻不料是江禽,登時勃然大怒,揮劍斬斷近處壁上的一根山藤,怒道:「江伯禽從中尉征戰數州,轉斗千里,豈不知中尉軍法?今擊賊不破,反為賊迫,狼狽連退,使趙人小覷我等!可恨可惱!」他覺得江禽丟了潁川人的面子,大怒之下,連荀貞的將令都忘了請,提劍急奔,越過荀貞等人,奔去前線。

    辛璦自到邯鄲後,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軍營裡,邯鄲榮知他是斬殺張角的功臣,也知他是荀氏的親戚,但因與他見得少,見得不多的幾次也沒見他發過怒,只覺得他貌美風流,實在沒有想到他盛怒之下居然如此衝動,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他提劍疾奔向上衝去,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對荀貞說道:「中尉,前線戰危,辛君是騎將,怎能讓他上陣?」

    荀貞笑道:「伯禽定不會讓他上陣的。」

    辛璦是荀貞的親戚,江禽怎可能會讓他親自上陣?荀貞、荀攸對顧一眼,兩人皆心中想道:「玉郎外貌美而內剛烈,有他上去卻也有利激勵我部之士氣。」

    ……

    辛璦奔到前線,正碰上江禽帶著部卒敗退回到壁壘後。

    一個敗退的兵卒慌不擇路,恰好撞到辛璦的前邊。

    辛璦舉劍下斬,將之砍翻,屹立在程嘉、陳午諸人之前,擋住江禽等人的退路,厲聲怒道:「賊眾雖多,乃系中尉之手下敗軍,數十萬黃巾,中尉亦從皇甫將軍一鼓而蕩平之,今區區千許敗卒,逃藏山中,而汝等竟不能克之?山道狹窄,退則死,進則生,江君,請勉之!」

    江禽不意辛璦竟然上來了。

    辛璦是荀氏的親戚,在荀貞部中的地位非比尋常,又有斬殺張角的赫赫戰功,雖然他只帶騎兵,不統步卒,可上至許仲這樣的老人,下至李驤這樣的降將,對他都是很恭敬的。

    這會兒見他盛怒發作,江禽不敢多言,帶著剛敗退下來的部卒轉身就又攻了上去。

    程嘉、陳午對顧,俱皆驚詫。

    適才因見江禽狼狽敗退而顯出輕視之色的新卒們眼見辛璦劍斬退卒,厲斥江禽等,亦俱皆驚駭。

    江禽率部卒仰面猛攻,衣甲盡血污,進擊更勇,雖數戰不能破敵壘,卻死戰不退。

    陳午目睹之,被激起了鬥志,再又一次召集親從少年,鼓勵說道:「當使中尉見我趙地男兒的勇武!」又一次持矛出戰。

    江禽、陳午輪替進擊,對面第三個壁壘後的守卒死傷頗多,然卻奈何黃髯的援兵已到,後備的兵力充足,卻是連戰了近一個時辰,仍舊不能把這個壁壘攻破。

    壁壘前後戰死的敵我兵卒已經堆積了很高。壁壘高有一人半,原本要想攻到壁壘後還得攀爬一番,現下已不需攀爬了,踩著陣亡兵卒的屍體就能上去。

    陳午、江禽兩人甲之正面,前後各中數十箭矢,看著就如刺蝟似的。

    ……

    下邊觀戰的荀攸說道:「看這架勢,黃髯是把山頂的賊兵全都帶下來了啊!中尉,山道窄,戰到現在這個份兒上,賊兵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這場仗不好打了啊!」

    山路狹窄,只需要在後邊放上幾個督戰的,前頭的兵卒就無路可退,只能向前死戰。

    戰事發展到這個局面,對黃髯也好,對荀貞也好,都只能拚死力了。

    要麼拼到殺完對方,要麼拼到對方崩潰。

    當然了,殺完對方這不現實,最可能出現的結果是有一方熬不住這種「絞肉機」似的戰鬥,最終崩潰。荀貞不怕拚死力,可問題是對方什麼時候才會崩潰呢?這麼拼下去,傷亡太大了。

    江禽帶的那三十個勇士,傷亡大半,實無力再戰。江禽有心想退,卻見辛璦提劍立在第二個壁壘上,虎視眈眈地監督著,又不敢後退,正在左右為難際,李驤帶了二十人上來了。

    「中尉軍令,命我來替江君攻壘。」

    得了荀貞軍令,江禽這才得以帶人退下休整。陳午部的傷亡比江禽更大,只那些跟從他多年的親從少年就傷亡了一半,荀貞亦他令下休整。

    李驤帶人衝擊了多時,亦不能破陣,只在戰場上又留下了十幾具敵我的屍體。荀貞再又遣陳到上陣,小半個時辰後,見守卒的銳氣消耗得差不多了,乃遣劉鄧上陣。

    劉鄧觀戰良久,早躍躍欲試,率帶二十甲士,猛攻直衝。

    守卒久戰疲憊,一下沒擋住他這支生力軍,被他衝到了壘前不到十步之處。在下觀戰的荀貞、荀攸、邯鄲榮等人大喜,敵我雙方糾纏在這個壁壘下已有快半天了,各自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只要能把這個壁壘攻破,那麼第一,對守卒之士氣必是個巨大之打擊,第二,沒了壁壘這個掩護,守卒前無屏障,後無退路,那麼只需要強弩硬攻齊射,也許就能把他們打到崩潰。

    守軍也看出了這一點。

    一個披甲持矛的守將帶著十來人從壘後躍出,迎上劉鄧。

    此時天光早就大亮,已近午時了,荀貞等人又往前移動了點距離,能大概看清這個出壘之敵將的相貌。宣康眼尖,最先看到了這人濃密黑亮的的長鬚,說道:「如此美髯,莫非此賊便是黃髯麼?」

    荀貞、荀攸、邯鄲榮、岑竦等定目觀之,見這人鎧甲精良,從行在後的那十餘敵兵亦皆精甲耀目,一個個身高體壯,這看外形即知必為熊羆精銳。荀攸頷首說道:「能穿上這等精甲,從行的賊兵也俱熊羆精銳,兼之又美鬚髯,此賊看來確是黃髯無疑了!」

    這人確是黃髯,他這一出擊,壘後的守軍士氣陡振,數人擂鼓為他助陣,鼓聲震耳,迴蕩山間,山道上排成長蛇的諸多卒兵紛紛舉起兵器跺腳大呼。

    邯鄲榮喜道:「沒想到這黃髯自負勇武,卻親出陣了!只要能把他斬下,賊兵不攻自破。」

    前邊的劉鄧也猜出了來將之黃髯,並也想到了邯鄲榮說的這一點,精神大振,挺戟疾擊。黃髯既敢親出迎戰,就說明他對自身的武力有信心,他善矛,綽舞格擋。山壁窄,兩邊是山壁,矛長,舞動不開,格擋了兩下後,矛柄被山壁擋住,眼看再難擋住劉鄧短戟的追刺。

    ……

    荀貞等屏息仰視。

    ……

    劉鄧腳下一個趔趄,卻是只顧看黃髯,沒有注意腳下,被一個戰死兵卒遺落在地的環首刀給絆了一下。這一下使得他下盤不穩,短戟偏離了方向。黃髯抓住機會,及時地棄矛撤步,避開了他這一戟,回手抽出劍,反擊刺出,劍尖直奔劉鄧的前胸。

    劉鄧立足不穩,閃躲不及,被劍刺中,好在他的甲精,劍沒能刺入。劍雖沒能刺入,可衝擊力卻加劇了他的立足不穩,要非從在他身後的部卒急上前護救,把他扶住,他這一下就要摔倒在地了。黃髯適才格擋劉鄧的短戟,已覺出此人力沉難敵,這時佔了便宜,不敢戀戰,向後退走。劉鄧甩手扔出短戟,擊中他的肩胛。

    黃髯的從卒搶護著黃髯退到壘後,劉鄧被黃髯這麼一阻,失了銳氣,卻也難以再攻上去了,壁壘後箭射如雨,他亦不得不暫且撤退。

    ……

    邯鄲榮惋惜說道:「這黃髯卻是好運!」

    ……

    劉鄧是荀貞部下數一數二的猛將,連他都退了下來,前邊督戰的辛璦怒極,提劍就要親上。

    正如荀貞的預料,江禽等人明知辛璦是騎將,又明知他是荀貞之所愛,怎肯讓他親上陣?

    劉鄧深覺恥辱,持戟奮怒:「自從中尉征戰,吾部常為軍鋒,所向無不破,功為諸曲冠!今各部、曲均在道上仰望我等與賊作戰,如不能勝,將丟臉面於諸部前!大丈夫死則死矣,豈可受此恥辱?」帶著從卒再出壁壘,奮發進戰。

    只是黃巾陷絕地,一如荀貞部敗退則死一樣,他們也是敗則死,故此能人自為戰,也是盡皆奮勇。劉鄧等戰至午時,猶未能勝。

    ……

    從四更天入山,仗打到現在,兵卒們水米未進,荀貞傳下令去,令程嘉、陳午、劉鄧等且休戰,命伙伕造飯。

    程嘉從山腰下來,找到荀貞,說道:「中尉,我有一計,或能破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3:02
49 搜山千騎入深幽(四十)

    程嘉從山腰下來,找到荀貞,說道:「中尉,我有一計,或能破賊!」

    荀貞問道:「是何計也?」

    「山道滑窄,我部又是仰攻,黃髯援兵已至,硬攻怕是難以克勝,以嘉愚見,不如趁黃髯大舉馳援山腰,山頂空虛的機會,遣人繞到後山,從後山攀附而上至山頂,由後擊之。」

    荀貞大喜,說道:「你知道有山路通往後山山頂?」

    程嘉搖了搖頭,說道:「據嘉所知,蘆嶺只有一條山路,……」他指了指腳下狹窄的山道,「就是這一條,……,除此之外,別無道路。」

    邯鄲榮愕然說道:「既無道路,又怎麼從後山繞上山頂?」

    蘆嶺的山勢前邊尚好,至少有道路可行,後邊十分險絕,陡峭壁立,不但陡峭,而且遍佈苔蘚,現在連日風雨剛過,苔蘚濕滑,無著手之處,莫說是人,恐怕連猿猴都難以攀爬翻越。

    程嘉說道:「我問過陳午了,他說可以用鐵戈拓山,攀爬登頂。」

    「鐵戈拓山」,意即用鐵戈在山壁上鑿出落足點,人順著攀爬而上。

    蘆嶺雖然不算太高,最高點也有二百餘丈,試想一下,在一個二百多丈高、陡絕聳立、濕滑不堪的峭壁上鑿洞攀爬,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是從高處跌落,被摔個粉身碎骨的結局。這場面,只讓人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荀貞前世是平原人,這一世還是平原人,荀攸、宣康等也是生在平原、長在平原,甚少到山地來,聽了程嘉轉述陳午所言之「鐵戈拓山,攀爬登頂」此句,或驚訝、或駭然,不管驚訝也好,抑或駭然也罷,到最後都轉成了欽佩。

    荀貞說道:「陳君竟有如此膽勇?」

    他令人上到前線,把陳午召回,當面詢問之:「我聞君昌言,說君建議『鐵戈拓山,攀爬登頂』?」

    陳午沉穩地應道:「是。」

    「後山險峭,猿猴不得度過,君有幾分把握?」

    「午家在黃榆嶺,黃榆嶺之險也許略不及蘆嶺後山之險,但午當年在黃榆嶺,翻山越嶺、攀附峭壁卻早已就攀附慣了,不敢說有十分把握,五六分的把握還是有的。」

    「五六分的把握?……,後山絕峭,萬一失手,天仙難救,君可知否?」

    陳午面色如常,答道:「知。」

    「既然知,還要爬?」

    「午受中尉知遇厚恩,沒有中尉,午這輩子也許就是一個斗食亭長,今既得中尉拔擢,焉能不效死?午此次若能成功,為中尉破一大賊,如不能成功,趙郡不過少一個故亭長。」

    陳午這是要報恩,如果他成功了,荀貞能夠擊破黃髯,如果他不成功,對荀貞、對趙郡也沒有損失,只是少了一個前任的斗食亭長。

    荀貞熟視他良久,見他從容鎮定,很激賞他的勇氣,說道:「好!君既有此等的壯志膽勇,我自當玉成。君此次攀越後山,都需要什麼?儘管言來。」

    「黃髯雖將大部賊兵帶到了山腰,但山頂上料來應還是有些守衛的,午一人獨去肯定不成。」

    「需要帶多少人同行?」

    「午已從同鄉少年、門下賓客和本屯兵卒裡選出了二十人。」

    「可要我再從別部中選些輕捷能行者?」

    「不必了,有此二十人足矣!午所需要的,只是百煉戈頭二十個。」

    「二十個不夠,我給你六十個!」

    山石堅硬,鑿洞一需要體力,二需要工具的堅銳,人手一戈可能不夠用,為避免出現攀爬途中戈頭崩裂的現象,一個人至少得帶兩個備用的。

    之所以陳午只要「戈頭」,不要「矛頭」,也不要寶刀什麼的,卻是因為「戈」這種兵器在鑿洞的時候有它獨有的優勢,與刀和矛的直刃不同,戈是「曲頭」的兵器,「戈頭」這個部位既有能握的直柄,又有能鑿洞的橫刃,非常方便。

    荀貞部中使用長兵器的兵卒多是用的矛,但戈也還是有的。

    他一聲令下,從全軍中精選了六十柄百煉精鐵所鑄之戈,取下戈頭,交給陳午。

    同時,荀攸、宣康又組織人手,用衣、布等物編造了五根長繩。這五根長繩均長達二百餘丈,卻是預備給後續上山兵卒用之的。只憑陳午等三十一個人,他們就算是一個不損失的、盡數爬到了山頂,估計也難以對山頂的守卒造成大的威脅,所以得有後續的部隊。不是每個兵卒都有陳午等人的膽勇和身手的,這就需要繩子了,後續的兵卒可以拽著繩子攀援上去。

    繩子太長,二百多丈,陳午等只有三十一個人,不可能把這五根繩子全帶上去,荀貞令他們只帶一根繩子上去,如果進行得順利,那麼餘下的繩子可以由後續的兵卒帶上去。

    宣康選了最牢固的一根繩子,將之分成三十段,每段長六七丈,分由陳午等三十一人肩負之。

    荀貞又令荀攸從後部的軍中選了二百勇敢輕捷之士做為後續攀山之兵卒。

    等做好了這些準備工作,天已下午,兵卒們已經吃過了午飯,前邊的江禽、劉鄧、辛璦等早已開始了新一次的進攻。

    陳午和他選出的那三十人飽餐一頓,齊至荀貞近前。

    軍中無酒,荀貞命取山泉來以代酒,親自給陳午等三十一人各盛滿了一椀,自端了一椀,一一目注他們,說道:「我昔在潁川時就久聞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諸君自願從陳君以鐵戈鑿山,攀絕壁擊賊,膽氣壯勇,不遜趙地古士!趙地不僅以士之豪俠慷慨聞名,而且盛產寶刀名劍,但凡欲鑄寶刀名劍,非要以冷泉好水磨礪不可,這是蘆嶺的山泉之水,寒冷凌冽迫人,今用此代酒,正配諸君如寶刀名劍之銳氣,我便以此水,預祝諸君功成!」

    他一飲而盡,把椀摔倒地上。

    陳午與那三十人亦一飲而盡,將椀摔地。

    山腰上戰鼓如雷,喊殺震動遠近,回音入耳不絕,陳午與這三十人向荀貞行了個軍禮,陳午帶頭轉身,那三十人緊隨其後,在山道兩側兵卒們的目視中肩負繩捆、腰帶戈頭,慨然向山下行去。

    荀貞是主將,不能離開這裡,去後山的這一支奇兵由陳到負責。陳到穩重,可擔此重任。他帶著選出的二百兵卒亦辭別荀貞,從陳午等下山。

    看著這二百多人沿著狹窄的山路迤邐而下,荀貞很希望他們能夠成功,這條計策是程嘉最先提出的,他因詢問程嘉,說道:「君昌,你以為陳君、叔至等人此去,有幾分成功之勝算?」

    「我與陳午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以我的觀感,此人不是個大言之輩,況且他此次攀援後山乃是身先士卒,料來他不會拿他的性命說笑,……,他既然對中尉說有五六分的把握,那麼至少就會有五六分的把握。」

    荀貞點了點頭,目送陳午、陳到等人去遠,轉對程嘉說道:「離傍晚還早,陳君等便是繞到山後,一時半刻也不會攀山,君昌,為免引黃髯生疑,山腰的攻勢不能停,你回前線去吧,告訴伯禽、阿鄧、李驤、何儀,命他們輪番上陣!」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燦爛,視野很好,大下午的,陳午等繞到後山後肯定不能馬上就攀援,至少得等到傍晚,這樣才能避免被山頂的守捽髮現。一個是為了不引起黃髯的懷疑,再一個是也不能確定陳午等能否成功,所以山腰的攻勢還是要繼續的。

    程嘉接令,自去山腰。

    荀貞看他上去,心中想道:「君昌有奇謀,也有勇氣,卻不夠沉毅堅韌,非是帶兵之才也。」

    荀貞雖然沒有去山腰親自指揮戰鬥,但他在底下仰觀之,卻足能把山腰的戰事看得清清楚楚。

    早先程嘉、陳午在攻山時,他兩人的表現盡入荀貞的眼中。

    相比陳午的果敢勇武,程嘉在指揮上顯得有些猶豫、遲緩,不夠果決,尤其是在陷入苦戰後,他的這個遲緩、猶豫表現得更加明顯。

    順風仗誰都會打,要想真正地看出一個人有沒有帶兵的材料只有在苦戰時。將乃一軍之膽,臨陣狐疑是三軍之災,只程嘉表現的這個「遲緩、猶豫」,他就不是帶兵的料兒。

    ——當然,這不是說程嘉怯懦,他也是勇氣的,要不然他不會主動請纓去山中招降舊友,更不會馳驅數百里,深入到王當的部中去探聽情況,可他的這個「勇」,就眼下看來卻非大勇。

    人非完人,每個人都有優點、缺點。

    秦舞陽年十二歲就敢在市上殺人,入了秦王宮中卻色變振恐,要非荊軻為之掩飾,差點就要露出馬腳。秦舞陽的這個勇就不如荊軻的勇。荊軻雖勇,到死都色不變,可如果讓他去指揮三軍,與敵人苦戰,他卻可能也不行。士之勇和將之勇,雖都是勇,然卻不是一回事兒。

    故有話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通過此次攻山之戰,能看出程嘉、陳午兩人的優劣長短,卻也是一件收穫。

    ……

    時當十月底,已是孟冬了,日短夜長,又是在山中,周圍群山環立,天暗得更早,剛到酉時,天色就已晦暗下來。

    山腰的江禽、劉鄧、李驤、何儀、程嘉、辛璦等數次組織進攻,連番無功而返。

    荀貞自起兵以來,除了在潁川郡與波才、何曼作戰時打過這麼艱難的仗,之後就再沒有過了。黃髯在山腰佈置的三個壁壘,兩個都已打下,唯獨剩下的這最後一個,苦戰了幾乎一天了,仍然不能克之。宣康望而生嘆,說道:「山道險阻,這山地之戰與平原之戰迥然不同啊!」

    久攻不下,此中固有山地戰與平原戰不同的原因,卻也不能排除「人」這個主要因素。

    荀貞遙望山腰上黃髯的軍旗,說道:「今早入山前,叔至帶人生擒了一個黃髯的斥候,百般拷掠,問其賊情,這個斥候卻不肯吐出半字;攻山至今,我部傷亡甚眾,賊兵傷亡更眾,而觀賊之士氣卻似乎並沒有因此受挫多少,……,這個黃髯頗能得眾啊。」

    宣康連連點頭,說道:「是啊,不止能得眾,此賊亦頗有勇力,前與劉鄧格鬥,他居然能全身而退,難得少見。」

    黃髯前與劉鄧格鬥,雖然是佔了地利的便宜,劉鄧是仰攻,又被絆了一下,但以劉鄧之勇,這黃髯能不死而退,卻也說明他是一個有些勇力的人。

    荀攸也很贊同荀貞的話,說道:「黃髯前與劉鄧格鬥時,我見他形貌,美鬚髯,儀表堂堂。既有容貌,又頗勇武,且能得眾,這樣的人物便是放在郡縣裡也是不多見的,奈何從賊!」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一個人若是有個好的相貌,首先就給人一個好的印象。

    黃髯之所以能夠得眾,能夠得到部眾的擁戴,一方面是因為他早年在鄉中時仗義疏財,扶危濟困,一方面卻也是和他的相貌有關的,也是因為他相貌堂堂、引人喜愛。

    因其美鬚髯,加上他本身的能力,連荀攸這個敵方的人也都不由發出了「奈何從賊」的惋惜。

    荀貞抬頭,望瞭望天色,說道:「天暗了,陳午、叔至應該已開始攀山了吧。」

    ……

    後山。

    陳到率二百勇敢之士列在山下,齊仰首望向山壁。

    晦暗的暮色下,陡峭滑濕的山壁上,陳午等三十一人正在赤足揮戈,鑿洞攀援。

    陳午的位置在最前,他兩腳踩在方才鑿出的洞上,左手摳著山體的縫隙,右手握著矛頭,側身向著與腰並齊的右邊壁上一處猛擊。

    他敲擊的地方是預先選好的,較之別的地方,這裡略微凹陷,有條不大的縫隙,能夠較為輕鬆地開鑿出一個小洞裡。隨著他的敲擊,小石塊不斷落下,小洞漸漸成型。

    待這小洞能容入一個手指或腳趾後,他收起戈頭,向上望了兩眼,選準了上右不遠處的一個凸出山石,左臂、兩腿猛然用力,身體上衝。

    他上衝竄起這一刻,身體幾乎是完全沒有支撐的,倘若失手,不能及時抓住那塊凸起的山石,下場不言而喻。

    山下仰望的陳到與那二百勇敢之士登時提心到口,許多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陳午雙目緊盯那塊山石,右臂前伸,在身子落下前,牢牢地將那塊山石抓住了。底下的陳到諸人心落下來,好些人輕輕吐了口氣。

    陳到是個很沉穩的人,一陣山風吹來,他背後生涼,卻是只觀望陳午攀爬了這麼一會讓,他已經已出了一身冷汗。

    陳午半懸在壁上,他緩了口氣,身子屈起,右腳的大拇指伸入到剛才鑿出的那個小洞裡,通過右手和右腳穩住身子,用左手取出戈頭,又選定了一個有小縫隙的左邊山壁處,也是差不多與腰並齊,接著用戈頭開鑿。

    他剛鑿了沒兩下,突聽得底下有人輕呼,低頭看之,卻是跟在他後邊的一人在躍身時沒能抓住落手處,失足掉落了下去。

    為不驚起山頂的守卒,在攀山前,陳午給從他攀山的三十人下了一道軍令,命他們在攀山時不得出聲,就算是落下去也不能發出慘叫之聲。這個落下之人是他的一個鄉人,遵守了他的軍令,在跌落的過程中雖臉色慘白,然卻緊緊抿住了嘴,直到摔落到山下為止,一聲也沒吭。

    陳午等人是才剛攀援不久,最高的陳午也只到了離地五六丈的地方,這跌落之人是從離地四五丈處摔掉下去的。比起二百餘丈的山壁,四五丈不高,可人從這個高度摔下去,即便底下預備的有厚厚的棉墊等物,料來也是不死即殘。

    這個摔下之人與陳午自小相識,兩人關係極好。

    陳午低頭看了片刻,見他落下地後,躺在棉墊上一動不動,心知怕是摔死了,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已收回了目光,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山壁上,繼續鑿洞。

    暮色越來越深,山月升上山頭,夜晚來到。

    山風漸大,盤旋呼嘯,立在山下的陳到等人站在地上都被吹得甲衣颯颯,攀援在山壁上的陳午等人所受之風力可想而知。

    陳到深深地為陳午等捏了一把汗。

    山體聳立,明月高懸,苔蘚密佈的壁上,陳午等越上越高,從山下望之,已不能看清,定目注視多時,也只能隱見一點點的黑影緩慢上挪。

    山頂上,火光通亮,卻是山頂的守卒點燃了火堆照明。

    ……

    前山,山腰。

    江禽、劉鄧、李驤、何儀、辛璦、程嘉等點火夜戰。

    敵我攻守鏖戰了一天,荀貞部的兵卒疲憊了,黃髯部的兵卒也疲憊了。

    戰到半夜時,荀貞注意到山腰江禽、劉鄧等的進攻似有變緩之趨勢,當即命傳令兵上去,問江禽、劉鄧等人:「尚能戰否?不行當退,吾親戰之。」

    江禽、劉鄧、李驤、何儀等無不是血污滿衣甲,甲上或殘留之箭鏃,或刀砍、矛刺之痕,點點斑斑,他們這些帶兵的人衣甲上都是如此,遑論普通的兵卒了。

    傳令兵到時,江禽剛攻了一陣,又是無功而退,正拄矛立於兵卒中,恨恨地盯著前邊的敵壘,朝地上吐了口混著血的唾沫,罵道:「破山之後,乃公要坑了黃髯豎子!」

    劉鄧聽完傳令兵轉達的荀貞之問,受到了激勵,揮戟嗔喝,帶了一二十甲士跳躍出陣,迎著守卒之箭雨、滾石,奮力向前衝殺。

    守卒射了一陣箭、推落了些滾石後,見不能阻住劉鄧之步伐,從壁壘後邊躍出一人,手使兩刃矛,亦帶了一二十甲士迎擊下來。此人乃是黃髯部中的一員悍將,適才江禽之無功而返便是因受他的阻擊。劉鄧見他又出來了,大呼奮勇,急趨上衝,未等到他前邊,先把短戟擲出,趁這人後退躲閃之際,抽出佩刀,奮力砍向這人手中的兩刃矛。

    劉鄧所用之佩刀是幾年前荀貞送給他的,乃是百煉鋼刀,一刀即將這人的兩刃矛劈斷成兩截。他得勢不饒人,跟著跳躍前衝,反手持刀上撩,刀刃劃過這人左臂的鎧甲,摩擦聲極是刺耳,帶出一溜火星。這人還沒與劉鄧正式交手就落了下風,把右手握著的斷矛投出,希望能以此來暫緩劉鄧之攻勢,卻不料劉鄧壓根就不管他投出的斷矛,任其擊中了自家的左肩,右手裡的環首刀撩到高處,斜斜鄉下猛劈,正中這人的脖頸,鮮血噴濺,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

    一刀斷矛,兩刀撩甲,三刀砍首。

    隨從這人出來的那一二十個甲士大驚駭怕,不敢迎劉鄧之鋒,轉身逃跑。

    ……

    荀貞、荀攸、邯鄲榮、岑竦、宣康等在下邊看到了這一幕。

    邯鄲榮面現喜色,脫口而出:「追上去!」

    卻是在說讓劉鄧追上去。

    劉鄧、江禽等俱是勇將,實際上類似眼下這種「陣斬敵將」的場面已經在今天的戰鬥中出現過好幾次了,只是每次都是在追擊的時候卻又旋即被黃髯親率的精卒給趕了下去。

    荀貞也希望劉鄧這次能攻上去,但他的心態比較穩,不像邯鄲榮這樣驚喜,他一邊關注劉鄧追擊,一邊笑了笑,正要對邯鄲榮說句什麼,陡然聞得山頂處喧聲大作,嘩亂一片。

    荀攸驀然仰臉,驚喜說道:「山頂?」

    「陳午、叔至攻上去了!」荀貞急把目光投到山頂,隨即落到山腰,喜色難掩,下令道,「擊鼓,命劉鄧、江禽、李驤、何儀、程嘉、辛璦驅勇士大舉猛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3:02
49 搜山千騎入深幽(四十)

    程嘉從山腰下來,找到荀貞,說道:「中尉,我有一計,或能破賊!」

    荀貞問道:「是何計也?」

    「山道滑窄,我部又是仰攻,黃髯援兵已至,硬攻怕是難以克勝,以嘉愚見,不如趁黃髯大舉馳援山腰,山頂空虛的機會,遣人繞到後山,從後山攀附而上至山頂,由後擊之。」

    荀貞大喜,說道:「你知道有山路通往後山山頂?」

    程嘉搖了搖頭,說道:「據嘉所知,蘆嶺只有一條山路,……」他指了指腳下狹窄的山道,「就是這一條,……,除此之外,別無道路。」

    邯鄲榮愕然說道:「既無道路,又怎麼從後山繞上山頂?」

    蘆嶺的山勢前邊尚好,至少有道路可行,後邊十分險絕,陡峭壁立,不但陡峭,而且遍佈苔蘚,現在連日風雨剛過,苔蘚濕滑,無著手之處,莫說是人,恐怕連猿猴都難以攀爬翻越。

    程嘉說道:「我問過陳午了,他說可以用鐵戈拓山,攀爬登頂。」

    「鐵戈拓山」,意即用鐵戈在山壁上鑿出落足點,人順著攀爬而上。

    蘆嶺雖然不算太高,最高點也有二百餘丈,試想一下,在一個二百多丈高、陡絕聳立、濕滑不堪的峭壁上鑿洞攀爬,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是從高處跌落,被摔個粉身碎骨的結局。這場面,只讓人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荀貞前世是平原人,這一世還是平原人,荀攸、宣康等也是生在平原、長在平原,甚少到山地來,聽了程嘉轉述陳午所言之「鐵戈拓山,攀爬登頂」此句,或驚訝、或駭然,不管驚訝也好,抑或駭然也罷,到最後都轉成了欽佩。

    荀貞說道:「陳君竟有如此膽勇?」

    他令人上到前線,把陳午召回,當面詢問之:「我聞君昌言,說君建議『鐵戈拓山,攀爬登頂』?」

    陳午沉穩地應道:「是。」

    「後山險峭,猿猴不得度過,君有幾分把握?」

    「午家在黃榆嶺,黃榆嶺之險也許略不及蘆嶺後山之險,但午當年在黃榆嶺,翻山越嶺、攀附峭壁卻早已就攀附慣了,不敢說有十分把握,五六分的把握還是有的。」

    「五六分的把握?……,後山絕峭,萬一失手,天仙難救,君可知否?」

    陳午面色如常,答道:「知。」

    「既然知,還要爬?」

    「午受中尉知遇厚恩,沒有中尉,午這輩子也許就是一個斗食亭長,今既得中尉拔擢,焉能不效死?午此次若能成功,為中尉破一大賊,如不能成功,趙郡不過少一個故亭長。」

    陳午這是要報恩,如果他成功了,荀貞能夠擊破黃髯,如果他不成功,對荀貞、對趙郡也沒有損失,只是少了一個前任的斗食亭長。

    荀貞熟視他良久,見他從容鎮定,很激賞他的勇氣,說道:「好!君既有此等的壯志膽勇,我自當玉成。君此次攀越後山,都需要什麼?儘管言來。」

    「黃髯雖將大部賊兵帶到了山腰,但山頂上料來應還是有些守衛的,午一人獨去肯定不成。」

    「需要帶多少人同行?」

    「午已從同鄉少年、門下賓客和本屯兵卒裡選出了二十人。」

    「可要我再從別部中選些輕捷能行者?」

    「不必了,有此二十人足矣!午所需要的,只是百煉戈頭二十個。」

    「二十個不夠,我給你六十個!」

    山石堅硬,鑿洞一需要體力,二需要工具的堅銳,人手一戈可能不夠用,為避免出現攀爬途中戈頭崩裂的現象,一個人至少得帶兩個備用的。

    之所以陳午只要「戈頭」,不要「矛頭」,也不要寶刀什麼的,卻是因為「戈」這種兵器在鑿洞的時候有它獨有的優勢,與刀和矛的直刃不同,戈是「曲頭」的兵器,「戈頭」這個部位既有能握的直柄,又有能鑿洞的橫刃,非常方便。

    荀貞部中使用長兵器的兵卒多是用的矛,但戈也還是有的。

    他一聲令下,從全軍中精選了六十柄百煉精鐵所鑄之戈,取下戈頭,交給陳午。

    同時,荀攸、宣康又組織人手,用衣、布等物編造了五根長繩。這五根長繩均長達二百餘丈,卻是預備給後續上山兵卒用之的。只憑陳午等三十一個人,他們就算是一個不損失的、盡數爬到了山頂,估計也難以對山頂的守卒造成大的威脅,所以得有後續的部隊。不是每個兵卒都有陳午等人的膽勇和身手的,這就需要繩子了,後續的兵卒可以拽著繩子攀援上去。

    繩子太長,二百多丈,陳午等只有三十一個人,不可能把這五根繩子全帶上去,荀貞令他們只帶一根繩子上去,如果進行得順利,那麼餘下的繩子可以由後續的兵卒帶上去。

    宣康選了最牢固的一根繩子,將之分成三十段,每段長六七丈,分由陳午等三十一人肩負之。

    荀貞又令荀攸從後部的軍中選了二百勇敢輕捷之士做為後續攀山之兵卒。

    等做好了這些準備工作,天已下午,兵卒們已經吃過了午飯,前邊的江禽、劉鄧、辛璦等早已開始了新一次的進攻。

    陳午和他選出的那三十人飽餐一頓,齊至荀貞近前。

    軍中無酒,荀貞命取山泉來以代酒,親自給陳午等三十一人各盛滿了一椀,自端了一椀,一一目注他們,說道:「我昔在潁川時就久聞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諸君自願從陳君以鐵戈鑿山,攀絕壁擊賊,膽氣壯勇,不遜趙地古士!趙地不僅以士之豪俠慷慨聞名,而且盛產寶刀名劍,但凡欲鑄寶刀名劍,非要以冷泉好水磨礪不可,這是蘆嶺的山泉之水,寒冷凌冽迫人,今用此代酒,正配諸君如寶刀名劍之銳氣,我便以此水,預祝諸君功成!」

    他一飲而盡,把椀摔倒地上。

    陳午與那三十人亦一飲而盡,將椀摔地。

    山腰上戰鼓如雷,喊殺震動遠近,回音入耳不絕,陳午與這三十人向荀貞行了個軍禮,陳午帶頭轉身,那三十人緊隨其後,在山道兩側兵卒們的目視中肩負繩捆、腰帶戈頭,慨然向山下行去。

    荀貞是主將,不能離開這裡,去後山的這一支奇兵由陳到負責。陳到穩重,可擔此重任。他帶著選出的二百兵卒亦辭別荀貞,從陳午等下山。

    看著這二百多人沿著狹窄的山路迤邐而下,荀貞很希望他們能夠成功,這條計策是程嘉最先提出的,他因詢問程嘉,說道:「君昌,你以為陳君、叔至等人此去,有幾分成功之勝算?」

    「我與陳午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以我的觀感,此人不是個大言之輩,況且他此次攀援後山乃是身先士卒,料來他不會拿他的性命說笑,……,他既然對中尉說有五六分的把握,那麼至少就會有五六分的把握。」

    荀貞點了點頭,目送陳午、陳到等人去遠,轉對程嘉說道:「離傍晚還早,陳君等便是繞到山後,一時半刻也不會攀山,君昌,為免引黃髯生疑,山腰的攻勢不能停,你回前線去吧,告訴伯禽、阿鄧、李驤、何儀,命他們輪番上陣!」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燦爛,視野很好,大下午的,陳午等繞到後山後肯定不能馬上就攀援,至少得等到傍晚,這樣才能避免被山頂的守捽髮現。一個是為了不引起黃髯的懷疑,再一個是也不能確定陳午等能否成功,所以山腰的攻勢還是要繼續的。

    程嘉接令,自去山腰。

    荀貞看他上去,心中想道:「君昌有奇謀,也有勇氣,卻不夠沉毅堅韌,非是帶兵之才也。」

    荀貞雖然沒有去山腰親自指揮戰鬥,但他在底下仰觀之,卻足能把山腰的戰事看得清清楚楚。

    早先程嘉、陳午在攻山時,他兩人的表現盡入荀貞的眼中。

    相比陳午的果敢勇武,程嘉在指揮上顯得有些猶豫、遲緩,不夠果決,尤其是在陷入苦戰後,他的這個遲緩、猶豫表現得更加明顯。

    順風仗誰都會打,要想真正地看出一個人有沒有帶兵的材料只有在苦戰時。將乃一軍之膽,臨陣狐疑是三軍之災,只程嘉表現的這個「遲緩、猶豫」,他就不是帶兵的料兒。

    ——當然,這不是說程嘉怯懦,他也是勇氣的,要不然他不會主動請纓去山中招降舊友,更不會馳驅數百里,深入到王當的部中去探聽情況,可他的這個「勇」,就眼下看來卻非大勇。

    人非完人,每個人都有優點、缺點。

    秦舞陽年十二歲就敢在市上殺人,入了秦王宮中卻色變振恐,要非荊軻為之掩飾,差點就要露出馬腳。秦舞陽的這個勇就不如荊軻的勇。荊軻雖勇,到死都色不變,可如果讓他去指揮三軍,與敵人苦戰,他卻可能也不行。士之勇和將之勇,雖都是勇,然卻不是一回事兒。

    故有話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通過此次攻山之戰,能看出程嘉、陳午兩人的優劣長短,卻也是一件收穫。

    ……

    時當十月底,已是孟冬了,日短夜長,又是在山中,周圍群山環立,天暗得更早,剛到酉時,天色就已晦暗下來。

    山腰的江禽、劉鄧、李驤、何儀、程嘉、辛璦等數次組織進攻,連番無功而返。

    荀貞自起兵以來,除了在潁川郡與波才、何曼作戰時打過這麼艱難的仗,之後就再沒有過了。黃髯在山腰佈置的三個壁壘,兩個都已打下,唯獨剩下的這最後一個,苦戰了幾乎一天了,仍然不能克之。宣康望而生嘆,說道:「山道險阻,這山地之戰與平原之戰迥然不同啊!」

    久攻不下,此中固有山地戰與平原戰不同的原因,卻也不能排除「人」這個主要因素。

    荀貞遙望山腰上黃髯的軍旗,說道:「今早入山前,叔至帶人生擒了一個黃髯的斥候,百般拷掠,問其賊情,這個斥候卻不肯吐出半字;攻山至今,我部傷亡甚眾,賊兵傷亡更眾,而觀賊之士氣卻似乎並沒有因此受挫多少,……,這個黃髯頗能得眾啊。」

    宣康連連點頭,說道:「是啊,不止能得眾,此賊亦頗有勇力,前與劉鄧格鬥,他居然能全身而退,難得少見。」

    黃髯前與劉鄧格鬥,雖然是佔了地利的便宜,劉鄧是仰攻,又被絆了一下,但以劉鄧之勇,這黃髯能不死而退,卻也說明他是一個有些勇力的人。

    荀攸也很贊同荀貞的話,說道:「黃髯前與劉鄧格鬥時,我見他形貌,美鬚髯,儀表堂堂。既有容貌,又頗勇武,且能得眾,這樣的人物便是放在郡縣裡也是不多見的,奈何從賊!」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一個人若是有個好的相貌,首先就給人一個好的印象。

    黃髯之所以能夠得眾,能夠得到部眾的擁戴,一方面是因為他早年在鄉中時仗義疏財,扶危濟困,一方面卻也是和他的相貌有關的,也是因為他相貌堂堂、引人喜愛。

    因其美鬚髯,加上他本身的能力,連荀攸這個敵方的人也都不由發出了「奈何從賊」的惋惜。

    荀貞抬頭,望瞭望天色,說道:「天暗了,陳午、叔至應該已開始攀山了吧。」

    ……

    後山。

    陳到率二百勇敢之士列在山下,齊仰首望向山壁。

    晦暗的暮色下,陡峭滑濕的山壁上,陳午等三十一人正在赤足揮戈,鑿洞攀援。

    陳午的位置在最前,他兩腳踩在方才鑿出的洞上,左手摳著山體的縫隙,右手握著矛頭,側身向著與腰並齊的右邊壁上一處猛擊。

    他敲擊的地方是預先選好的,較之別的地方,這裡略微凹陷,有條不大的縫隙,能夠較為輕鬆地開鑿出一個小洞裡。隨著他的敲擊,小石塊不斷落下,小洞漸漸成型。

    待這小洞能容入一個手指或腳趾後,他收起戈頭,向上望了兩眼,選準了上右不遠處的一個凸出山石,左臂、兩腿猛然用力,身體上衝。

    他上衝竄起這一刻,身體幾乎是完全沒有支撐的,倘若失手,不能及時抓住那塊凸起的山石,下場不言而喻。

    山下仰望的陳到與那二百勇敢之士登時提心到口,許多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陳午雙目緊盯那塊山石,右臂前伸,在身子落下前,牢牢地將那塊山石抓住了。底下的陳到諸人心落下來,好些人輕輕吐了口氣。

    陳到是個很沉穩的人,一陣山風吹來,他背後生涼,卻是只觀望陳午攀爬了這麼一會讓,他已經已出了一身冷汗。

    陳午半懸在壁上,他緩了口氣,身子屈起,右腳的大拇指伸入到剛才鑿出的那個小洞裡,通過右手和右腳穩住身子,用左手取出戈頭,又選定了一個有小縫隙的左邊山壁處,也是差不多與腰並齊,接著用戈頭開鑿。

    他剛鑿了沒兩下,突聽得底下有人輕呼,低頭看之,卻是跟在他後邊的一人在躍身時沒能抓住落手處,失足掉落了下去。

    為不驚起山頂的守卒,在攀山前,陳午給從他攀山的三十人下了一道軍令,命他們在攀山時不得出聲,就算是落下去也不能發出慘叫之聲。這個落下之人是他的一個鄉人,遵守了他的軍令,在跌落的過程中雖臉色慘白,然卻緊緊抿住了嘴,直到摔落到山下為止,一聲也沒吭。

    陳午等人是才剛攀援不久,最高的陳午也只到了離地五六丈的地方,這跌落之人是從離地四五丈處摔掉下去的。比起二百餘丈的山壁,四五丈不高,可人從這個高度摔下去,即便底下預備的有厚厚的棉墊等物,料來也是不死即殘。

    這個摔下之人與陳午自小相識,兩人關係極好。

    陳午低頭看了片刻,見他落下地後,躺在棉墊上一動不動,心知怕是摔死了,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已收回了目光,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山壁上,繼續鑿洞。

    暮色越來越深,山月升上山頭,夜晚來到。

    山風漸大,盤旋呼嘯,立在山下的陳到等人站在地上都被吹得甲衣颯颯,攀援在山壁上的陳午等人所受之風力可想而知。

    陳到深深地為陳午等捏了一把汗。

    山體聳立,明月高懸,苔蘚密佈的壁上,陳午等越上越高,從山下望之,已不能看清,定目注視多時,也只能隱見一點點的黑影緩慢上挪。

    山頂上,火光通亮,卻是山頂的守卒點燃了火堆照明。

    ……

    前山,山腰。

    江禽、劉鄧、李驤、何儀、辛璦、程嘉等點火夜戰。

    敵我攻守鏖戰了一天,荀貞部的兵卒疲憊了,黃髯部的兵卒也疲憊了。

    戰到半夜時,荀貞注意到山腰江禽、劉鄧等的進攻似有變緩之趨勢,當即命傳令兵上去,問江禽、劉鄧等人:「尚能戰否?不行當退,吾親戰之。」

    江禽、劉鄧、李驤、何儀等無不是血污滿衣甲,甲上或殘留之箭鏃,或刀砍、矛刺之痕,點點斑斑,他們這些帶兵的人衣甲上都是如此,遑論普通的兵卒了。

    傳令兵到時,江禽剛攻了一陣,又是無功而退,正拄矛立於兵卒中,恨恨地盯著前邊的敵壘,朝地上吐了口混著血的唾沫,罵道:「破山之後,乃公要坑了黃髯豎子!」

    劉鄧聽完傳令兵轉達的荀貞之問,受到了激勵,揮戟嗔喝,帶了一二十甲士跳躍出陣,迎著守卒之箭雨、滾石,奮力向前衝殺。

    守卒射了一陣箭、推落了些滾石後,見不能阻住劉鄧之步伐,從壁壘後邊躍出一人,手使兩刃矛,亦帶了一二十甲士迎擊下來。此人乃是黃髯部中的一員悍將,適才江禽之無功而返便是因受他的阻擊。劉鄧見他又出來了,大呼奮勇,急趨上衝,未等到他前邊,先把短戟擲出,趁這人後退躲閃之際,抽出佩刀,奮力砍向這人手中的兩刃矛。

    劉鄧所用之佩刀是幾年前荀貞送給他的,乃是百煉鋼刀,一刀即將這人的兩刃矛劈斷成兩截。他得勢不饒人,跟著跳躍前衝,反手持刀上撩,刀刃劃過這人左臂的鎧甲,摩擦聲極是刺耳,帶出一溜火星。這人還沒與劉鄧正式交手就落了下風,把右手握著的斷矛投出,希望能以此來暫緩劉鄧之攻勢,卻不料劉鄧壓根就不管他投出的斷矛,任其擊中了自家的左肩,右手裡的環首刀撩到高處,斜斜鄉下猛劈,正中這人的脖頸,鮮血噴濺,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

    一刀斷矛,兩刀撩甲,三刀砍首。

    隨從這人出來的那一二十個甲士大驚駭怕,不敢迎劉鄧之鋒,轉身逃跑。

    ……

    荀貞、荀攸、邯鄲榮、岑竦、宣康等在下邊看到了這一幕。

    邯鄲榮面現喜色,脫口而出:「追上去!」

    卻是在說讓劉鄧追上去。

    劉鄧、江禽等俱是勇將,實際上類似眼下這種「陣斬敵將」的場面已經在今天的戰鬥中出現過好幾次了,只是每次都是在追擊的時候卻又旋即被黃髯親率的精卒給趕了下去。

    荀貞也希望劉鄧這次能攻上去,但他的心態比較穩,不像邯鄲榮這樣驚喜,他一邊關注劉鄧追擊,一邊笑了笑,正要對邯鄲榮說句什麼,陡然聞得山頂處喧聲大作,嘩亂一片。

    荀攸驀然仰臉,驚喜說道:「山頂?」

    「陳午、叔至攻上去了!」荀貞急把目光投到山頂,隨即落到山腰,喜色難掩,下令道,「擊鼓,命劉鄧、江禽、李驤、何儀、程嘉、辛璦驅勇士大舉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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