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81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19
90 揭竿而起為招安

    啥也不說了,這個月更的太少,爭取到月底十五至二十更,看看能不能做到。

    ——

    常山郡西,萬仞山中,一支萬餘人的兵馬在向東行軍。

    穀道狹窄,崎嶇起伏,行軍的隊伍迤邐近五十里地。

    兵馬的前部已經出了叢山,進入了山外的丘陵、平原,後部尚在山中沿著河谷前行,連接前部與後部的中軍則正通過一座建在山間的險要關卡。

    這座關卡即是鼎鼎大名的井陘關。

    陘,意為山脈中斷的地方。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嶺連聳,險峻不可攀,從南到北,總共有八處貫穿東西的峽谷,名為「太行八陘」,井陘是第五陘。此地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戰國時屬趙,在那個時候,趙國就在這裡築建了關卡,乃是「天下九塞」之一。

    這支從山中出來、通過關卡、正向東進入常山郡平原地帶的兵馬是褚飛燕的部隊。

    他剛親率部眾,血戰兩日,攻下了此關。

    此關一下,再往東去便一馬平川,再無阻礙了。

    井陘關上,在百餘精甲執矛的虎賁之士的簇擁下,四五人往東望去。

    「苦熬多半年,總算熬到皇甫公離任的時候了!」

    說話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健碩男子。

    他就是褚飛燕。

    褚飛燕年歲不大,但成名很早,他是常山真定人,早在加冠前在家鄉就頗以勇名了,後因失手打死了下鄉催稅的縣吏,乃帶著一幫唯他馬首是瞻的鄉野輕俠逃入了山中,落草為寇。

    太行山險峻深幽,一直是兩種人的奔逃之地。

    一種是犯了案的亡命徒,一種是逃避重稅的百姓。

    褚飛燕入山之前,常山郡境內的太行山谷裡就藏逃了不少這兩類人。他名聲大,勇武剽悍,又有智謀、手腕,入山不久便整合了好幾股團夥,不但很快就在山中站住了腳,而且勢力越來越大,從百餘人到千餘人到如今的萬餘人,常山郡西的山中,他早已是一支獨大。

    甚至,常山北邊中山、南邊趙郡山中的寇賊也隱然以他為尊。

    勢力大了,難免會不安現狀。

    今年初春,百萬黃巾起事,在張角的邀召下,他也揭竿而起、出山攻掠,頗是打下了些常山的城池,只是沒有想到,卻只半年之間,那麼大聲勢的黃巾起事竟然就被皇甫嵩鎮壓下去了。

    他見機得早,趁皇甫嵩率漢兵主力圍攻張角兄弟的時候,當機立斷,捨棄了打下的那些城池,帶部退回山中,借太行之險,僥倖逃避掉了皇甫嵩的打擊,這才沒有給張角兄弟陪葬。

    饒是如此,這多半年來,他的日子也過得很是艱難。

    皇甫嵩在剿滅了張角兄弟的黃巾主力之後,為了免得朝中猜忌,痛快地接受了朝中的詔令,解散、遣還了大部分的部隊,帳下只留下了萬餘步騎,剛夠坐鎮冀州諸郡,固然是不足以大舉入山進剿,可冀州的州治就在常山,與褚飛燕藏身的山中同在一郡,這就好比是臥榻之側伏了一頭猛虎,褚飛燕日夜不安,這多半年來,他一步都不敢出山,幸虧在逃回山中前,他搶掠到了不少的糧谷,這才得以勉強度日,沒有活活餓死在山中。

    ——由此卻也可看出他的手段,在這等窘促不利的局面下,他手下的部眾居然沒有散亂,殊為不易。

    換一個心智不堅之輩,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就會絕望。要知,連百萬黃巾都不敵皇甫嵩的一擊,何況區區萬餘走投無路、陷入絕境的人馬?可褚飛燕沒有。非但沒有,而且他還想死中求活。

    何為死中求活?

    通過黃巾之敗亡,褚飛燕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了漢家兵將的勇悍,如今朝政雖亂、地方雖亂,可漢家的根基還在,還有皇甫嵩、朱俊、盧植等,尤其是皇甫嵩這樣用兵如神的名將在,還有荀貞、孫堅、傅燮等一大批「忠於漢室」的中堅將校在,黃巾尚且不敵,他更不是對手。

    而今唯一的活路就是去掉「反賊」的身份,換一個漢家的官身。

    怎麼換一個「漢家的官身」?

    投降肯定是不行的。

    張角兄弟都死了,皇甫嵩還鞭他們的屍,還砍掉他們的首級、送到京都呈給皇帝,可見朝中上下對險些傾覆了漢家天下的「黃巾反賊」的深惡痛絕,投降只能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只能是自尋死路。

    那麼不投降,又怎麼換來「官身」?

    褚飛燕考慮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再造一次反。

    黃巾起事雖然失敗了,可漢室也是大傷元氣。

    首先,從經濟上來說,皇甫嵩、朱俊等平定黃巾雖然費時不久,只用了半年,可耗費的軍資為數巨大,並且這場戰亂不是一地一郡的戰亂,而是波及到了整個的中原、北地,豫、冀、青、兗等膏腴富庶之地幾乎盡數毀於戰中。這對漢室是個重大的打擊。

    其次,從軍事上來說,漢兵雖然勝了,可也傷亡甚眾,而黃巾道殘留的餘黨、餘部卻尚有很多,同時諸州各郡不斷有盜賊趁機嘯聚,漢兵已無力將之一一剿滅,情況嚴重的地方,甚至郡縣官寺已經把鄉野之地放棄,唯守城不失而已。

    皇甫嵩為什麼不挾大勝之威,入山進剿褚飛燕、黃髯、左須、王當等?還不就是因為漢室已然元氣大傷,既缺錢糧,又缺足夠的兵卒?

    在這麼個背景下,褚飛燕認為:如果他再造一次反,然後主動請降,十有**是能得到朝廷的赦免以及賜官的。當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的這次「二度造反」必須要聲勢夠大。

    聲勢如果不夠大,區區一縣、一郡之亂,定然難入「朝廷眼中」,得不到朝廷的重視就沒有足夠的籌碼,沒有足夠的籌碼就萬難得到赦免,更莫說賜官了。

    所以,從去年下半年起,在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後,他就不斷地與張牛角、王當、於毒等冀州各郡的豪強大俠、盜賊和黃巾餘部密切來往,與他們結盟、「共謀大事」。

    也是天隨人願,去年底西北又起亂事,北宮伯玉、李文侯造反,今年春又起大疫,流民無數,漢家朝廷為此焦頭爛額,再顧不上冀州,乃至調走了皇甫嵩,這是天賜造反的良機。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褚飛燕這多半年來,用各種不同的說辭,給出了各種不同的利益,已經說服了張牛角、王當、於毒等與他聯合起事,萬事俱備、東風又來,他馬上抓住了這個機會,在皇甫嵩離任尚不足一月之際毅然決然地舉旗再起。

    他是常山本地人,久在山中,熟知山道,要說這次舉旗再起,本是不需要打下井陘關的。井陘是連通並州與冀州的穀道,他又不是從並州來冀州的,他是從山裡出來的,有很多的出山道路供他選擇,之所以他要先打下井陘關,就是為了要「造聲勢」。

    井陘在手,東可入冀州,西可入並州,是扼兩州之咽喉,踞東西之要津。

    打下此地,一可以向漢家朝廷、冀州郡縣表示他「其志不小」,引起他們的重視,二也可提高他在「聯軍」裡的名聲和地位,「聯軍」裡多是不識字的盜賊和黃巾餘部,他們可能不知道井陘的戰略地位,但他們知道井陘關上的守卒是皇甫嵩在任冀州牧時親自調派差遣的。

    立在井陘關上,褚飛燕向東遙望山外,向西回顧迤邐山道數十里的步騎兵馬,迎山風之涼,瞻午陽之燦,心道:「我眼下兵馬少,只萬餘人,便是井陘在手,也不足以威脅兩州之地,但奪佔此關,卻足夠向漢家朝廷、向冀州郡縣宣示我的『雄心壯志』了。」

    普通的寇賊只恐會引來朝廷太多的注意,他卻唯恐得不到朝廷足夠的重視。

    「我這次聯合諸郡的強豪、群雄,十萬兵馬一時同起,雖然遠不及去年百萬黃巾的聲勢,卻也足以震動冀州,只等打下冀州半壁,便可向朝廷請降,得一官身,然後麾擁精兵良將,坐據黑山沿脈,若這天下越來越亂,不失為一地諸侯,如果漢家命不該絕,亦可為一二千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19
91 忽然聞得故人到

    第一更。

    ——

    去年底,朝廷改元中平。

    中平者,中興、太平,實是一個美好的願景。

    可事實上,年號改了才兩三個月,西北的北宮伯玉、李文侯之亂與帝國最南邊的交趾反叛尚未平定,冀州就又亂了起來。

    願景與事實對比,實令人覺得諷刺之極。

    一道又一道的告急、求援之羽檄從冀州各地十萬火急地傳至州治高邑。

    冀州是太平道的大本營,信奉黃巾道的人遠多於各州,去年的鉅鹿、下曲陽之戰,雖然剿滅了黃巾軍的主力,可像左須、黃髯這樣的黃巾餘部卻還有很多,在沒有人帶頭的時候,這些人群龍無首,不得不分散藏逃,可一旦再有人領頭舉旗,那麼他們自然就像溪水匯入江海一樣,紛紛地匯聚過去。——張牛角也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所以才打出張角的名號,自號「將兵從事」。

    比之去年初黃巾起事的時候,今年參與作亂的不但有黃巾道的信徒,而且多了許多山賊、流民,這其中,又以流民為多。

    去年底的饑荒和今年初的大疫,使成千上萬的百姓背井離鄉,棄家逃亡,太平道的餘黨本來就打上了他們的主意,如今當然更無把他們放棄的道理。走投無路的流民們為了求活,成群成群地揭竿而起,或分別投奔張牛角、褚飛燕等人,或乾脆自聚一夥兒,攻鄉掠縣。

    三月底的一天,相府兵曹史盧廣急匆匆地來到中尉府。

    「中尉,局勢越來越不妙了啊。」

    「又有什麼壞消息?」

    自剿滅了王當、黃髯兩部,這些日子,每天都有壞消息傳來,荀貞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張牛角攻下了楊氏,褚飛燕攻下了真定,於毒等包圍了鄴縣。」

    荀貞從案後站起,走到懸在牆上的地圖前,很快找到了楊氏、真定、鄴縣的位置。

    楊氏在鉅鹿郡,離鉅鹿的郡治癭陶只有幾十里地,離趙郡最東北邊的郡界只有百餘里。真定屬常山國,離常山的國都元氏也是只有幾十里地,離趙郡最北邊的郡界亦是有百餘里。鄴縣是魏郡的郡治,離趙國最南邊的邯鄲縣幾十里而已。

    單從地圖上來看,鉅鹿張牛角、常山褚飛燕、魏郡於毒諸部已對趙郡形成了合圍之勢。從聽說了褚飛燕、張牛角起事之後,荀貞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褚飛燕、張牛角起事以來,賴荀貞此前的數次征伐,趙國是冀州中西部唯一一個沒有出現叛軍的郡,盧廣等郡吏一面提心吊膽地聽著一個又一個從鄰邊郡國傳來的壞消息,一面暗自慶幸本郡有荀貞,只可惜,「州內大亂、趙郡獨安」的局面看來是不能長久了。

    盧廣不是沒有膽色的人,此時卻滿頭大汗,說話的聲音都帶起了顫音,恍惚間,似看到了去年黃巾亂時的慘烈情景。

    他拽著衣袖擦拭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像是想找一個主心骨似的,跟在荀貞的屁股後頭,偷覷荀貞的面色,卻見荀貞面沉如水,只是看地圖,一言不發。

    他受不了堂內的沉悶,啞聲說道:「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張、褚諸賊居然能鬧出這麼大的聲勢來!」

    張牛角、褚飛燕能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看似令人驚奇,實則情理之中。

    先後歷經黃巾起事、饑荒、疫病,冀州早已千瘡百孔,一丁點的火星都能燎起滔天的大火。

    荀貞喃喃說道:「星火燎原啊。」

    盧廣沒聽清荀貞說的話,也不想知道荀貞自言自語了句什麼,他脫口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中尉,張牛角、褚飛燕、於毒諸賊侵略迅疾、攻勢甚猛,而今彼等距我趙郡遠者不到二百里、近者不足百里,不知中尉打算如何應對?」

    荀貞沒回答他,而是問道:「近日相府可接到過方伯的檄令?」

    方伯,即刺史。

    皇甫嵩離任後,朝廷取消了冀州牧,重設冀州刺史,並拜王芬為冀州刺史。王芬是東平壽張人,家世冠族,清直有學行,重義輕財,有大名於天下,黨人的「八廚」之一,和張邈等人齊名,黨錮起後被禁錮長達十九年,去年解了黨錮,他重被朝廷征辟,今年代替皇甫嵩,接任了冀州刺史一職。說來他的運氣也是不好,才接任就碰上了張牛角、褚飛燕起事。

    荀貞之所以在這個時候問相府近日可有接到王芬的檄令,卻是因為州治高邑在常山郡,並且離真定不是很遠,與真定之間只隔了元氏、欒城兩個縣。

    盧廣答道:「前天接到了一道檄令。」

    「噢?是何內容。」

    「方伯令相君調一批軍糧送去高邑、元氏。」

    王芬來上任時,褚飛燕、張牛角雖尚未起事,但冀州州內已不太平,朝廷給了他節制郡國兵馬的權力,故此,他雖是六百石,卻有權檄令二千石的國相太守。

    荀貞心道:「褚飛燕的兵鋒近在咫尺,王芬倒是個有膽勇的,卻不肯棄高邑南下來我趙郡。」

    王芬問劉衡要軍糧,明顯是要堅守元氏、高邑了。

    荀貞不禁又想道:「褚飛燕、張牛角起事也有半個月了,常山、中山、鉅鹿、魏諸郡國紛紛告急,也不知王芬何時會傳令給我,調我的兵馬出境?」

    料來這一天很快就會來到了。

    他正思忖間,聽見盧廣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諸賊氣勢洶洶,不知中尉打算如何應對?」

    「彼等離我趙郡雖越來越近,不過一時間彼等卻也打不過來。暫時來說,趙郡還是安全的。」

    楊氏與趙郡之間隔著鉅鹿的郡治癭陶,真定與趙郡之間隔著常山的郡治元氏。

    癭陶、元氏身為郡治,不是餘下諸縣所能相比的,就像趙郡的邯鄲一樣,不但城堅,而且兵眾,以此固守之,短期內,張牛角和褚飛燕是不可能打下它們的,而只要癭陶、元氏不丟,那麼趙郡的北境、東北境自也就安枕無憂。

    至於南邊於毒圍攻的鄴縣,鄴縣也是郡治,同樣是一座堅城,圍攻它的於毒是山賊出身,沒有攻城的經驗,其部也缺少攻城的器械,只要城內糧足、守軍不出昏招,守上一段時間是不成問題的。

    不過,雖然如此,也得早做準備。

    荀貞看著地圖沉吟片刻,吩咐侍座堂中的宣康、李博書寫檄令:「傳檄阿褒、阿鄧,令他廣遣斥候,時刻注意癭陶、元氏方向的動靜。」

    在聽聞了張牛角、褚飛燕起事的當時,荀貞即分兵千人給陳褒、劉鄧,令他二人分屯柏人、中丘兩縣,守衛趙郡的北界、東北界。

    宣康、李博應諾,鋪紙磨墨,書寫檄令。

    檄令寫成,荀貞親手蓋上中尉印,召來侍衛堂外的原中卿,命他立刻派人將之送走。

    「子公,你要不要把你的族人親眷接來邯鄲?」

    盧廣是中丘人,不管褚飛燕、抑或張牛角,只要他們來攻趙郡,中丘都是必取之地。

    「這個我做不了主,得聽家長的。」

    「這陣子邯鄲可是熱鬧了不少,我聽說來了許多逃難的士、民。」

    逃來邯鄲的士、民有趙郡本郡的,如中丘、柏人諸縣的縣人,也有常山、鉅鹿、魏郡等地的。

    「中尉!」

    「怎麼了?」

    盧廣又急又氣,說道:「張、褚諸賊一呼百應,冀州震動,將有翻覆之危。我郡雖因中尉征伐之功,暫時無恙,可倘若常山、鉅鹿、魏諸郡國失陷,我趙郡處其三面夾擊之下,又豈能獨善其身?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中尉,這個時候還管它邯鄲熱鬧不熱鬧作甚!」

    荀貞坐回案後,從諫如流,點頭說道:「子公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不知子公有何以教我?」

    「……。」盧廣啞然,他要有辦法,他就不來找荀貞了。

    荀貞嘆了口氣,說道:「唉,子公,我不瞞你,當下之局,我也是無計可施啊。」

    荀貞麾下雖然有些人馬,可一來,依照漢制,沒有朝廷的調令,郡兵不得出境,二來,他就算帶兵出境,以眼下的情況而言,面對席捲諸郡的十萬反叛之亂民,他帶出境的兵馬如果少了,則不足以破之,如果多了,則趙郡可能會出現危險,總而言之,眼下之計,唯有一策:坐等王芬的調令下來,或者坐等褚飛燕、張牛角、於毒等來攻趙郡。

    盧廣心知荀貞說得對,眼下這個局面,也的確是無計可施。

    荀貞問道:「相君是什麼意思?」

    「相君也是無計可施。」

    劉衡不懂兵事,荀貞都沒有辦法,他更沒有辦法。

    說起劉衡,這些天劉衡沒少請荀貞去相府,不為別的,只為聽荀貞親口說個「趙郡無礙」,圖個心安。除了劉衡,趙王和國傅、僕等國中大吏也經常或召請荀貞相見,或來中尉府拜謁,目的與劉衡相同,也只是想聽荀貞親口保證趙郡不會有事。

    荀貞還聽說,郎中令段聰這幾天寢食不安,似乎有棄官逃歸洛陽的想法,反正他的從父段珪是中常侍,即便他逃歸了,想來也不會得到處罰。

    段聰有這個念頭不足為奇,去年黃巾亂時,棄官而逃的吏員就比比皆是。段聰去年沒逃只是因為趙郡離冀州黃巾的大本營鉅鹿太近,南下的道路被隔斷掉了,逃跑的話很容易會碰上黃巾軍,所以才沒逃走,今年不同,南下京都的道路沒有徹底斷絕,只要小心點,總能逃掉的。

    比起大部分在各州郡為官的宦官的父兄、子弟、親友,段聰算是不錯的了,至少熬到現在還沒開溜,鉅鹿、常山、中山、魏等郡國也有宦官的父兄子弟為吏,他們十之**都已逃掉了。

    劉備和一個府吏從堂外進來。

    荀貞不滿地說道:「玄德,不是讓你臥床靜養麼?怎麼又起來了?」

    劉備的命挺大,上次受傷雖重,但傷的不是致命處,華佗的子弟樊阿是外科聖手,被荀貞派出去的人找來趙郡後又給他開了幾方良藥,傷勢差不多已然痊癒,只是失血過多,還得靜養些時日。

    他笑道:」樊君妙手神醫,備自覺已好了八成。」

    說著話,他先向荀貞行禮,繼向盧廣行禮。盧廣忙還禮。

    堂上有現成的坐席,他找個蓆子坐下。

    荀貞問跟著他進來的那個府吏:「可是有事?」

    這府吏拜倒地上,稟道:「中尉,府外來了個人求見中尉,自稱是常山真定人氏,名叫趙雲。」

    荀貞楞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大喜起身,說道:「子龍來了?」招呼劉備、盧廣,「玄德,子公,快,隨我出府相迎。」

    劉備來找荀貞是想問問這兩天外郡的賊情有何變化,誰知才落座又被荀貞叫起,見荀貞滿臉喜色,不覺奇怪,心道:「自從張牛角、褚飛燕起亂以來,甚少見中尉歡笑,這趙雲是何人物,居然令中尉歡喜至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19
92 虛席問賊進退意

    第二更。

    ——

    劉備隨荀貞出了院子,來到府門口。

    因為近日多有外地士、民攜家帶口逃難到本縣之故,確如荀貞所言,邯鄲熱鬧了許多,府外的街上車馬行馳、人來人往,形成了一種「不正常」的繁華景象。

    離府門外不遠的地方,對面街邊站了數十個腰插刀劍、攜挾弓矢的牽馬男子。

    這些男子大多布衣,少數披甲,差不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他們的衣甲上凝結著一塊塊的黑色斑跡,這是鮮血沉澱後的顏色,一個個風塵滿面,好些人帶著傷,一看就是曾經血戰、從遠地長途跋涉來的。

    在他們最前邊立了三人。

    此三人中間之人尚未加冠,雄偉俊朗,雖經血戰和長途跋涉,衣甲髒污,然立在眾人中卻如鶴立雞群,眉眼間絲毫不見疲態,彷彿一株青松似的,站得筆直,氣宇軒昂。

    這人正是趙雲。

    他左邊之人年紀比他還小,但個子也已長成,身長七尺餘,濃眉大眼,卻是嚴猛。

    他右邊之人年有二十餘,已然加冠,是他三人中年紀最長,也是個子最高的,身長少說也得有八尺,黑面短鬚,穿著一套黑色的皮甲。荀貞不認得此人,料來應是趙雲的同鄉。

    「子龍!去歲仲秋一別,至今好幾個月了。這幾個月裡,我是日日思君啊。」

    荀貞歡暢大笑著撩起衣擺,大步走過去。

    他從府裡出來時,趙雲就看見他了,亦快步迎上。

    兩人在街中相見,趙雲欲下拜行禮,荀貞一把拽住他,握住了他的手,上下細細打量,笑道:「數月未見,子龍你又多了兩分雄健,……,衣甲上怎有這麼多的血跡,可有受傷?」

    趙雲搖了搖頭,說道:「這甲上的血跡是賊寇之血,雲未受傷。」

    「是路上遇到了賊寇,還是?」

    「既有路上賊寇之血,也有褚燕賊部之血。「

    「噢?君與褚飛燕賊部交手了?」

    「褚燕圍攻真定時,雲剛從鄉下老宅回到縣內,城破之後,因雲在鄉中略有薄名,褚燕欲迫雲相從,雲清白家聲,豈肯污父祖之名?遂假意許之,陰結縣、裡、市井中不肯從賊的豪傑志士,聚了百餘輕俠、少年,趁其不備,殺出城外,衣甲上的血跡便多是在那時染濺上的。」

    趙雲說得簡單,只三言兩語,荀貞卻能想像出當時的凶險。

    褚飛燕出山時部眾只有萬餘,一路攻城略地,裹挾流民、百姓,圍攻真定時部眾已經翻了一番,達到了兩萬餘人,打下真定後又招兵買馬,實力膨脹得很快,不下三萬人,趙雲在他的脅迫下,虛以委蛇,陰結少年,以區區百數之人從城中殺出,實是不易。

    荀貞瞧了眼對面街上跟著趙雲來的那些真定義從,心道:「子龍說聚了百餘人,現今卻只餘三四十人,十折五六,足可見這場廝殺的艱險。」

    趙雲頓了一頓,亦回顧了眼對面街上的義從,轉回頭,接著說道:「出城之後,雲等無路可去,不得不來投中尉,祈望中尉收留。」

    趙雲和荀貞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在這幾個月裡,兩人常有書信來往,荀貞刻意結交,彼此卻已算是熟識的故人了。荀貞故作不滿,說道:「你我相交雖短,然情投意合,於我看來,實情逾骨肉,切莫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

    他握住趙雲的手,上下搖動,歡喜之極地說道:「上次與君見時,我就請君來邯鄲,只是君說學業未成,不能遠行,我抱憾而返,終等到今日君來,我求之不得。」

    嚴猛與那個二十多歲的壯漢跟在趙雲後邊,也走了過來,兩人下拜行禮。

    荀貞把他兩個扶起,笑對嚴猛說道:「小熊,個子又高了?」

    嚴猛的小名叫小熊,他比趙雲小兩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個月不見,似又長高了一點。

    上次荀貞去真定找趙雲,趙雲沒在縣裡的家中,而是在鄉下的老宅,荀貞不識路,當時是嚴猛給他帶的路。那一次,嚴猛起初不知荀貞是趙國中尉,後來才知,吃了一驚,今日他不像上次那麼隨意,略帶點了拘束,臉上微微一紅,想回答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荀貞看出了他的拘束,笑道:「上次你給我帶路,路上吃了你一個真定大梨,那香甜脆口的滋味我到現在還沒忘記。怎麼?才幾個月沒見,你卻就不認得我了?」

    嚴猛漲紅了臉,答道:「上次見君時,猛初不知君是趙國中尉,多有失禮,幸勿見責。」

    荀貞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臂,來到那身長八尺之人的身前,讚道:「好一個昂藏壯士!」顧問趙雲,「子龍,此誰人也?」

    「此雲鄉人董植。」

    這次隨趙雲來的這數十年輕人中,嚴猛與這身長八尺之人是最為勇悍的。

    董植的年齡比趙雲大三四歲,但從他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顯是奉趙雲為主。

    荀貞點了點頭,笑對從在他左右的盧廣、劉備和跟著他出來的典韋等人說道:「單從外表即可猜出,董君在真定必是大大有名的。」指了指典韋,又笑著對董植說道,「董君,這是我的親從侍衛,在我帳下素以勇武出眾,改日你兩人可多多親近。」

    董植在真定的確是頗有勇名,不過雖然有名,他卻是一個寒家子弟,以前從來沒有和千石以上的「貴人」說過話,頂多是遠遠地見過真定高官的車駕,本想著荀貞這麼大的名氣,年少得志,這麼高的官位,不定會有多麼的倨傲,卻不意如此平易近人,受寵若驚,連連應諾。

    荀貞給足了趙雲面子,不但對嚴猛、董植謙恭下士,而且去到街對面,笑語吟吟地和那數十個真定義從說了幾句話,隨即徵得趙雲的同意,命府吏把這數十人引去客舍安置,並叫人安排飯食,招待他們用飯,並派人去市裡請來瘍醫,給有傷的人仔細醫治。

    把這一切都安置好,荀貞笑對趙雲說道:「府外非敘話之所,子龍,咱們入府說話。」帶著趙雲等人,親自在前引路,走了兩步,想起一事,吩咐典韋:「遣人去縣外兵營喚子芳來。」

    子芳是夏侯蘭的字,夏侯蘭和趙雲的老家同鄉同裡,乃是鄉里人,夏侯蘭還是趙雲推薦給荀貞的,如今趙雲來了,不可不通知夏侯蘭,叫他過來相見。

    典韋應諾,派人出城去召夏侯蘭進府。

    ——趙雲此次來投荀貞,並不單單是因為他所說之:真定被褚飛燕佔據,他不願從賊,遂來投奔。他這番話的前半截是對的,他確實不願從賊,所以殺出真定,可出了真定之後,擺在他面前的選擇並不止荀貞一個,實際上,他有更便利的選擇,常山的郡治元氏縣就在真定的南邊,他完全可以去元氏加入郡兵,之所以沒有去,一是因為荀貞這些月與他書信來往,彼此增加了瞭解,二來則正是因為夏侯蘭之功。這幾個月裡,夏侯蘭和趙雲亦是有書信往來的,在書信裡,夏侯蘭對荀貞讚譽有加,說他是難得少見的寬仁英武之主,當世之人的鄉土觀念很強,既有與荀貞相熟在前,復又有夏侯蘭誇讚在後,趙雲出了城後遂就直接來投荀貞了。

    對此,趙雲縱是不說,荀貞也能猜出一二。

    入到府內,荀貞不急著詢問常山、真定和褚飛燕的情況,先令府中的婢女燒湯備飯,待趙雲、嚴猛、董植三人沐過浴、換過衣、飽餐一頓、盡去了路途辛勞後,才於堂上開口相問。

    「子龍,真定是怎麼被褚飛燕攻下來的?竟連三天都沒守住?」

    褚飛燕部在性質上雖與黃巾軍不同,黃巾軍有政治追求,褚飛燕部只是山賊,但在部眾的組成上兩者並無不同,都是由亡人、流民、百姓組成的,都缺乏軍事訓練、缺少攻城器械,真定是常山郡的一座大城,荀貞親眼見過此城的城牆,稱得上高大堅固,卻只守了不到三天就被褚飛燕攻下了,消息傳到邯鄲時,荀貞、戲志才、荀攸等人很是驚詫了一會兒。

    趙雲等人潰圍而出,是從戰場上來到邯鄲的,沒人帶更換的衣服,他們此時穿的衣服是荀貞特地命人找來的。趙雲的身高和荀貞相仿,他穿的乃是荀貞的新衣,是陳芷親手取出送來的。

    「褚燕是真定人,在真定多有親朋、故黨,內外響應,真定遂失陷其手。」

    荀貞喟嘆了口氣,說道:「初聞真定只守了三天便宣告失陷時我就猜此必是有內賊作亂,果然不假。……,子龍,我聞褚飛燕部現已有三四萬人?」

    「雲出城時,褚燕部約有三萬餘人。不過這其中多是被他裹挾的百姓、流民,中堅戰力大約仍是他帶出山的那萬餘人。」

    「常山郡的情形現在如何了?」

    「褚燕分兵攻掠,真定以北的諸縣泰半淪入賊手,和中山郡、鉅鹿郡的賊兵遙相呼應。」

    「你可知褚燕下步的打算?是南下,還是東進?」

    南下是指攻常山郡的郡治真定和冀州的州治高邑,東進是指越過郡界,進入鉅鹿郡,與張牛角合兵。趙雲蹙眉說道:「雲出城前,見過褚燕兩次,試探地問過他,不過他口風甚緊。」

    荀貞和荀攸、戲志才反覆討論過這個問題,荀攸、戲志才均認為褚飛燕下一步的計畫極有可能不是南下,而是東進。因為如果南下的話,首先,元氏、高邑俱是堅城,不易攻克,其次,元氏、高邑的南邊就是趙郡,趙郡是冀州西北部諸郡裡唯一一個沒有亂的郡國,荀貞英武善戰之名在外,帳下五千步騎,想來褚飛燕是不會想太早就與荀貞交戰的,而如果東進的話,一可避開元氏、高邑和趙郡,二可與張牛角合兵,就利弊而言之,勝過南下。

    當然了,這只是荀貞等人的推測,褚飛燕到底會怎麼幹,卻是誰也不能肯定,這也是為何荀貞詢問趙雲是否知道褚飛燕下步的打算。

    說話間,一人來到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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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夜夜磨我削葵刀

    第一更。

    ——

    堂外來的人是夏侯蘭。

    夏侯蘭與趙雲同鄉同裡,自小相識,賴趙雲的推薦,夏侯蘭得以入仕到荀貞的麾下,而又因夏侯蘭在書信上對荀貞的推崇,趙雲終也來投奔荀貞。兩人相見,自有一番熱鬧。

    荀攸、戲志才聞訊,亦先後趕來。

    趙雲、嚴猛、董植等自殺出真定之後,一路馬不停蹄,風餐雨臥,奔行了數百里,今次來到邯鄲可謂是遠路迢迢,難免疲憊。荀貞體貼人意,雖然還有很多話沒對趙雲說,比如想細細問他常山的賊情、比如想一敘別後的思念,但還是早早地結束了這個「歡迎會」。

    府吏安排好了趙雲等人的住處,荀貞親自把他們送過去,笑對趙雲說道:「子龍,卿等不以我鄙陋,翻山越水前來相投,此份深情無以回報。我與卿數月未見,今晚本該擺酒置宴,為卿等洗塵,只是一則卿等遠來疲憊,二來倉促間也難置辦好宴,卿等且休息一晚,待恢復了精神,明天晚上你我眾人再把酒盡歡。」

    趙雲說道:「褚燕、張牛角一起,州內又生兵亂。雲等一路觀見,趙郡尚好,常山郡內盜賊蜂起、四野不安,道上倒屍處處,鄉亭幾無人煙,此冀州倒懸、百姓如處水火中時,雲等今來投奔中尉,不為別的,只為家鄉百姓,來日中尉如進兵討賊,雲等願為前驅。」

    趙雲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荀貞等人俱是人傑,卻聽出了他話裡的兩層意思。

    第一層意思是婉言推辭了荀貞為他擺酒置宴,而今「冀州倒懸、百姓如處水火」,大擺酒宴似乎不合適;第二層意思是因為知道無有朝廷之調令、郡兵不得出郡,所以不敢求荀貞現在就帶兵出境、救援真定,但如果朝廷有調令,希望荀貞能夠盡力幫助他們收復真定。

    劉備跟在荀貞的身左,見趙雲年紀雖輕,卻舉止穩重、應對得當,不覺稱奇,遺憾地想道:「我以往在涿縣時卻怎麼沒有聽說過常山趙雲之名?如能與子龍早識……,唉,可惜可惜。」

    劉備雖不是冀州人,是幽州涿郡人,但涿郡離常山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個中山國,相隔不到二百里,從真定到涿縣如果騎快馬也就是五六日的路程,可算半個老鄉。同處北州,相距不遠,兩郡的地方人情、民間風俗、說話口音以至鄉諺裡談頗有相似之處,兩郡的士子、豪傑彼此也都相知,適才在堂上的時候,劉備和趙雲儘管交談不多,然而很有共同語言。

    他倆在堂上交談時,荀貞於側旁聽,當時曾暗暗想到:「玄德與子龍雖非同鄉,然鄉梓近在咫尺,這大約就是為何他倆在公孫瓚帳下一見如故以及子龍最終追隨玄德的一個緣故吧。」

    各個不同的州往往會結成各個不同的政治集團,一個是因為當下交通不便,各州士子、豪傑、人物的交際圈大多侷限於一郡、一州之地,再一個則是因為生活習慣,例如豫州和冀州,這兩個州要說相距不遠,可日常飲食就有不同,口音也有不同,荀貞和趙雲說話時彼此都得用洛陽正音,而劉備與趙雲說話時直接用方言就可以,俗諺有云:「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方言一說出來,就會讓人覺得很親切,能夠拉近彼此的距離。

    荀貞慨然應諾,說道:「子龍心憂家鄉,此情吾知。卿且放心,我今日就上書州府,詢問方伯平賊之策,如有需我趙郡出力之處,我必會以卿等為先鋒,為卿光復家鄉。」

    趙雲、嚴猛、董植下拜致謝。

    荀貞把他三人扶起,笑吟吟地親自把他們送入舍中休憩。

    離開客舍,轉回府中堂上,路上,荀攸湊近荀貞,低聲問道:「中尉,真要上書州府?」

    皇甫嵩離任時,荀貞、荀攸、戲志才討論過新刺史上任後可能會出現的種種情況,其中一條就是新刺史到任後可能會調趙郡郡兵出郡擊賊,那時荀貞雖然沒有多說,可荀攸與他總角相交,倆人是一塊兒長大的,對他知之甚深,非常瞭解他,已然看出他是不太情願拿自己的兵馬為新刺史賣命的,而今天卻又聞他慷慨應諾,主動答應趙雲說會上書州府,不免覺得奇怪。

    荀貞知道他的疑惑,微微一笑,心道:「如今中山、常山、博陵、鉅鹿、魏諸郡國烽煙遍地,賊眾紛起,州治高邑亦陷入危險之中,料來新來的刺史王芬已經是焦頭爛額,恐怕很快就會有調令下來,命我帶兵出郡,與其等王芬的檄令下來,不如我主動問之,……再則,如能得到子龍真心實意地為我效力,莫說帶兵出郡,便是與褚飛燕、張牛角打場硬仗也未嘗不可。」

    趙雲雖然來投了他,可眼下還不算是他的帳下吏員,頂多是「客卿」的身份。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既然費勁心思數月,終於等來了趙雲,如不能把他徹底收入帳下,那才是「可惜可惜」。

    回到堂上,荀貞說寫就寫,即令宣康磨墨,親提筆寫了道文書,命人加急送去高邑。

    潁川有樂進,帳下有文聘,又來了趙雲,此數人此時雖尚名氣未顯,然均是日後三國時的名將,假以時日,料俱能成為方面之才,饒是荀貞常自惕切勿驕傲,卻也忍不住有點欣喜。

    人一高興,話就會多,戲志才、劉備、盧廣等看出了他與往日的不同,也猜出了他高興的緣故,面面相覷,均想道:「中尉定是為趙雲來投而高興,趙雲固然可稱出眾,可到底是個沒有加冠的少年,值得中尉如此歡喜?」不管怎麼樣,因為荀貞的態度,眾人高看了趙雲一眼。

    眾人在堂又說了會兒話,討論了會兒賊情,見落日西沉,餘暉染紅了院中花木,乃各自散去。

    荀貞心情不錯,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到後宅。

    在後宅門外,荀貞停下腳步,問扈從身後的典韋:「阿韋,你快一個月沒休沐了吧?今晚不用當值了,好好歇上兩天。」

    「韋不累。」

    「什麼不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嘛。現今州內雖亂,我趙郡獨太平無事,黃髯、王當諸賊盡滅,你也不必擔心會再有什麼刺客。就這麼說定了,你好生休息兩天。」

    「這……。」

    荀貞故作不樂,板起臉道:「這什麼這?這是軍令!」見典韋仍是一臉的不願意,無奈笑道,「罷了,罷了,阿韋啊,子龍來了,明後兩天我打算和他暢敘別情,應該不會出府,在府裡邊我還能有什麼危險?這樣吧,如果我出府的話,再派人去叫你,如何?」

    「是。」

    典韋感念荀貞對他的知遇、厚待之恩,和同樣感念荀貞厚恩的許仲兩個可以說荀貞麾下最任勞任怨、忠心耿耿的。許仲坐鎮兵營,盡心竭力地遵奉荀貞之令操練新、老兵卒,典韋則日夜侍從荀貞左右,為了保護荀貞的安全,他不但白天寸步不離,而且晚上也不遠離,荀貞給他的有舍院,他卻幾乎沒有在裡邊住過,差不多每晚都睡在後宅門邊的塾室裡。

    如此忠誠、謹重,亦難怪在原本的歷史中曹操聞他死後慟哭不已,並且追思不忘。不過話說回來,統軍帳之任非是極其親信之人不能為之,荀貞對典韋的信用亦是旁人難及。

    兩人可謂君臣相得。

    典韋細細交代原中卿、左伯侯,命他兩人宿衛宅外,不得懈怠,然後方才回久未踏足的舍院。

    ……

    趙雲來了,荀貞很欣喜,想去和吳妦分享這份愉快,正要往陳芷住的屋中去,卻見吳妦從旁迎上,盈盈下拜迎接。

    時當暮春,日和天暖,府中的侍婢均換下了厚服,穿上了春衣,吳妦也不例外。

    只見她頭挽墮馬髻,身著黑底紅花的襦裙,瑩白的絲帶纏繞腰上,垂落於左下,足踏紈履。

    ——墮馬髻是先帝年間跋扈將軍梁冀的妻子孫壽發明的髮式,和高髻不同,髮髻較為松垂,往下側垂至肩部,並分出一縷頭髮散落額前,與人髮髻散落之感,猶如女子甫從馬上摔落之姿,和「愁眉涕妝」一樣,俱是一種以「模仿病痛」為美的病態審美,不能否認的是,這種發髻樣式落在男子的眼中,確實可增加女子楚楚可憐的誘人之態,使男子不覺頓生憐惜。

    可惜的是,吳妦的這般美姿卻沒能使荀貞生起憐惜,反而讓他想起了那一夜在她身上的恣意妄為,隱約記得那一晚,當疾風驟雨過後,吳妦的發髻似也如今日一般松垂蓬亂,如似墜落。

    說來也是怪了,自荀貞允可了遲婢之請,不再把吳妦禁閉屋中之後,吳妦對荀貞是越來越恭順,最開始,她在屋外的廊上遙迎荀貞回宅,接著她在院中相迎,再到現在又變成了在宅門口相迎,而且在相迎的時候,行禮非常恭謹,必是五體投地,甚至比普通的婢女還要恭謹。

    不知是襦裙不合身,抑或是她這些月好吃好睡地被荀貞養著,又增豐腴,此時她屈膝伏首地拜倒地上,荀貞拿眼看去,只覺得她身上的這套襦裙好像小了一號,越發襯得她股圓臀翹。

    如往她臀上插一小尾,眼前這般模樣,就如一隻被馴服的野狐在希求主人之憐愛。

    荀貞心火上浮,心道:「這女子愈發勾人了。」

    他有心重溫那夜**,瞥眼瞧見遲婢地立在不遠處的涼亭前,正手拈花枝,幽怨地看過來。

    這兩個月,荀貞忙著操練兵卒、擊討山賊,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回宅時常已夜深,即便不是夜深的時候,他也早已累得沒有其它的心思,所以雖明知遲婢的心意,卻一直沒有報之。

    老實說,遲婢現如今在後宅裡住,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荀貞也是早蠢蠢欲動,一邊按下對吳妦的**,吩咐她起來,一邊往遲婢走去,想道:「阿蟜離鄉背井地前來投我,美人之恩不可不報。過兩日找個機會給阿芷說說,便把她收入房中吧。」

    吳妦從地上爬起,目送荀貞去到遲婢身前,目光在立刻變得歡喜快活的遲婢臉上停了一停,留意到遲婢朝她這裡瞧了眼,溫順地低下了頭,在兩個「監視」她的壯婢的看護下,順著細石卵鋪就的道路,慢慢地穿過院子,回到了院角自住的屋中。

    等那兩個壯婢把門關上,屋中只剩下她一人時,她先溜到門後,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會兒外邊的動靜,繼而又躡手躡腳地到臨院的窗前往外邊看了幾眼,見無人注意屋中,乃來到床邊,蹲下身子,探手到床頭下,從床板的間隙裡摸出了一支銀簪,——這支銀簪是她上次借「託言感謝遲婢為她求情」之機在遲婢屋中偷來的,拿了銀簪在手,接著她又取來裝放脂、粉、眉筆諸物的硬木奩,隨後開始如磨刀也似,小心地在硬木奩上磨礪簪尖。

    在院中的恭順之態此時已不翼而飛,她咬牙切齒地磨著簪尖,想道:「我日日拿低做小,故作溫順,應該已經打消了這狗賊的警覺,我就不相信他還能再忍幾日!」

    吳妦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可也不是容易屈服的人,她為她夫兄、丈夫報仇的念頭從未放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20
94 願以區區當芹獻

    這是昨天的第二更。

    ——

    接下來的兩天,荀貞果然一步沒有出府,除帶著趙雲等去了趟兵營之外,連著兩天邀趙雲、嚴猛來後宅暢敘別情,雖說因為趙雲的婉拒沒有大擺酒宴,卻也小小地擺了兩晚的家宴,乃是陳芷、唐兒親自下廚、素手調羹,場面上固然遠不及正式的筵席,而在情誼上卻遠重之了。

    董植這是頭次與荀貞見面,完全被荀貞的開襟下士、平易近人征服了,他私下裡對趙雲說道:「荀君真英雄也!身為名族子弟,銀印青綬,居國中尉之高位,帳中虎狼成群,府內人才濟濟,年少得志,功名赫赫,然卻不自矜伐,貴人賤己。這樣的人物,是我生平僅見!」

    莫說比二千石的國中尉了,便是董植以往見過的那些百石縣吏,如論謙恭下士,也是沒有一個能和荀貞相比的。當今之世,連同為讀書人的士族與寒士之間都存在著不可踰越的鴻溝,遑論士族與最底層的市井輕俠之間了,如董植這類的市井輕俠,縱是有些武力,被貴族豪門看中,收為門客,於貴族豪門而言之,也只不過是如同豢養了一隻猛犬罷了,根本不會給予相應的尊重,即便給點尊重,也是那種帶著優越感、高高在上、故作姿態的「尊重」。

    荀貞不然。

    首先,他是從後世來,本身就不看重身份上的差別;其次,他又知亂世將到,「求賢若渴」,對勇士和有一技之長的人當然就更能夠放低姿態。兩者結合,在他與人交往時,尤其是在與市井豪傑、寒門士子交往時,給人的感覺就不但謙恭,而且自然與真誠。

    西鄉的輕俠們大多是這樣被他招攬到手下的,樂進也是這樣被他招攬到手下的,董植雖然才與他見了兩天,可也為之心折了。

    趙雲早就見識過荀貞的卑體下士、謙光自抑了,心道:「若非荀君鳴謙接下、寬大平和,我又怎會過我常山的郡治元氏不入,不辭路遠,來趙郡相投?」

    從真定到趙郡,常山的郡治元氏是必經之地。

    他心中這麼想著,嘴上答道:「荀君雖是名門出身,然其入仕、發跡卻是靠自身之能。上次與荀君相見時,我還不知,後來從夏侯子芳的信中才知,原來荀君是以亭長起家的,從野亭亭長到鄉有秩薔夫,再到郡北部督郵,復為郡兵曹掾,乃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後從皇甫將軍征討黃巾,又以軍功得以擢升,三遷為趙國中尉,可謂是起於鄉野、發於卒伍。」

    荀貞是從最基層做起的,接人待物的態度肯定會與那些「何不食肉糜」、不知民間疾苦的貴族、大家子弟不同。

    董植一副驚嘆佩服的模樣,說道:「原來如此!」嘆了口氣,說道,「子龍,想我冀州、常山也有不少的名士英傑,可與荀君一比卻多半相形失色啊。……,你有什麼打算?」

    他本是在誇荀貞,後邊卻突然轉折,問趙雲有何打算。此一問問得突兀,不過趙雲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這是在問自己有無投到荀貞府中為吏的打算。

    趙雲沉吟片刻,沉穩地說道:「你我的家鄉而今陷落賊手,父老鄉親日夜受褚賊毒害,我實無心考慮別的事情。關於日後的打算,且等收復了真定再說吧。」

    「荀君已經上書刺史,也不知刺史的檄文何日下來?」

    「我聽說朝廷新拜的這位刺史王公是黨人的『八廚』之一,名聞海內,是個清直耿介的名士,雖受褚飛燕兵鋒所逼,可至今坐鎮高邑,不肯撤移,他這樣有膽勇,想來是斷不會坐視吾鄉、吾郡沉淪賊手,為賊所害的,荀君今既主動上書請戰,那麼他的檄令應該很快就會傳來。」

    王芬的檄文沒有傳到,先來了一則有關皇甫嵩的消息。

    北宮伯玉、李文侯、宋楊入侵三輔,皇甫嵩、董卓與之交戰,不克,——董卓是與皇甫嵩同時被徵詔的,去年代盧植擊張角,董卓戰不利,軍敗抵罪,被撤了東中郎將之職,為抵禦北宮伯玉,朝廷於本月初又重拜他為中郎將,詔為皇甫嵩的副手。

    消息傳來,國相劉衡憂心忡忡,急把荀貞請來相府。

    「中尉,皇甫將軍竟然兵敗了。……,唉,唉,我本還想著皇甫將軍如能將北宮伯玉等剿滅,也許朝廷就能騰出手來,再遣皇甫將軍入冀,擊討張牛角、褚飛燕了!而今看來,卻是萬難了。真沒想到,這北宮伯玉、李文侯、宋楊居然如此驍勇剽悍?」

    對皇甫嵩不克北宮伯玉等叛軍一事,荀貞初聽聞時也很驚訝,但是細想之下,卻也不奇怪。

    北宮伯玉等統帶的叛軍均是邊地之民,多騎兵,此次他們入寇三輔,足有數萬騎之多,戰鬥力比黃巾軍強得太多了,而皇甫嵩麾下的兵馬卻大多解散,遠不及征討張角時兵多,彼漲我消,一時不敵亦屬正常,饒是如此,皇甫嵩也只是「不克」,沒有「大敗」,無愧名將之稱。

    「皇甫將軍只是不克,算是和叛羌打了個平手吧。皇甫將軍乃是當世名將,董中郎亦驍悍善戰,有他兩人在長安,諒叛羌難入山東半步。」此山東指的是崤山以東,即中原、冀州等地。

    「話雖如此說,張牛角、褚飛燕卻怎麼辦?」劉衡從案上的文牘裡抽出幾頁公文,由相府功曹魏暢遞給荀貞,他說道,「張牛角、褚飛燕這才作亂了不到一個月,博陵全郡已失,常山、中山、魏、鉅鹿諸郡國亦接連丟城市地,冀州半壁亂成了一團,郡縣求援告急之書不絕於道,如不儘早、盡快地將張牛角、褚飛燕剿滅之,假以時日,恐不可收拾。」

    荀貞接過那幾頁公文,粗略地看了看,都是從州治發來的各郡戰報。

    這幾份戰報他也接到了,早已看過,將之放到案上,對劉衡說道:「方伯王公是當代名士,胸有韜略,定有平賊之策。」

    「王公便是腹有錦繡良謀,奈何州中兵少,諸郡之兵自保尚不足,何以平賊滅寇?」劉衡忍不住又唉聲嘆氣起來,說道,「唉,唉,唉……,中尉,雖賴君之功,州內諸郡紛亂,唯我趙郡獨安,可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張牛角、褚飛燕、於毒諸賊早晚會來攻我趙郡,你我亦難獨善其身也。」

    「相君勿憂,我已上書州府,詢問方伯平賊方略,並主動請戰了。」

    荀貞這句話不說還好,話方吐口,音未落地,劉衡大驚失色,一下沒坐好,險些歪倒席上:「啊?中尉上書州府,主動請戰了?」

    「然也。」

    「何時上的書?」

    「有兩三天了。」

    「你、你、你,唉,上書前為何不先與我商議商議?」

    荀貞明知故問,說道:「相君此話何意?」

    「而今我郡北有褚飛燕,南有於毒,西邊鉅鹿郡又有張牛角,這是三面受敵啊!中尉確是知兵善戰,帳下亦皆熊羆之士,可保我一郡已是不易,又哪來的兵馬去救別郡呢?」

    「相君,誠如公所言,現而今我郡三面受敵,正因為此,所以我郡才該主動出擊啊!」

    「此話怎講?」

    「貞以為,我郡該當趁褚飛燕、張牛角、於毒三面合圍之勢尚且未成之際,當先擊出,不求盡將三巨賊剿滅,只求破其一路,打開一面。只有如此,我郡才能起死回生。否則,待褚飛燕、張牛角、於毒諸賊的合圍之勢一成,我郡就如甕中之鱉,此為必死之局。」

    陪坐下席的相府功曹魏暢聞言說道:「相君,中尉言之甚是。」

    陪坐的相府主簿樂彪也道:「確然如此。」

    劉衡不是笨人,適才只是因為害怕褚飛燕等入侵趙郡,故此方才失態,這會兒聽了荀貞的分析,亦以為然,覺得荀貞說得對,低頭想了會兒,抬頭問荀貞:「不知中尉想先擊破那一路?」

    「上策當然是擊破張牛角,保住鉅鹿,不過……。」

    鉅鹿在冀州的戰略地位是很重要的。

    這一點只從先有張角屯聚重兵盤踞鉅鹿、後有張牛角一起事就進擊鉅鹿便可看出。

    此郡地處冀州腹地,佔據了此地後,向西可以席捲趙、魏、常山諸郡,直達太行山東麓;向東可以進擊安平、甘陵諸郡,從安平向東,又可擊取河間、渤海,直達海邊,由甘陵向東,則可繼擊青州之平原、兗州之東郡,進取青、兗之地;而如果從此地南下,可以進入司隸校尉部,直接威脅京都,想當年光武中興帝業就是肇於高邑,高邑雖非鉅鹿郡地,但緊挨鉅鹿,離鉅鹿的州治癭陶只有二三十里地。

    這個郡如果落入張牛角、褚飛燕的手裡,那麼以冀州現如今缺兵少將的情況來說,冀州的漢兵就將會徹底陷入被動,形成張牛角、褚飛燕想打哪裡就能打哪裡的不利局面。

    這是對冀州的全局來說,對趙郡來說,鉅鹿的歸屬更是攸關趙郡的生死。

    趙郡西邊是太行山,北邊是常山郡,南邊是魏郡,東邊是鉅鹿郡。常山、魏兩郡分別有褚飛燕、於毒,若是鉅鹿郡再被張牛角、褚飛燕徹底佔據,那就等同是徹底關上了趙郡與外界聯繫的大門,趙郡就會完全陷入黑山軍的包圍之中,也即形成了荀貞所說的「褚飛燕、張牛角、於毒諸賊的合圍之勢」,——事實上,對州治高邑來說,鉅鹿的歸屬也同樣攸關生死,高邑在常山郡的最東南角,離鉅鹿的郡治癭陶不遠,如果鉅鹿一丟,高邑的下場與趙郡無異。

    因而,如要帶兵出郡,荀貞首選進擊鉅鹿。

    「不過什麼?」

    「不過,以我與公達、志才的分析,褚飛燕恐怕很快就會東進到鉅鹿與張牛角會合,他兩人一旦會合,聲勢必然大漲,我郡只能暫避其鋒,退而求其次,北擊常山。」

    首選是擊鉅鹿,次選是擊常山。

    「北進常山?為何不南下魏郡?」

    相比常山,南下魏郡在表面上看來是個更好的選擇。

    因為常山再往北是幽、並二州,往東是中山郡,幽、並二州貧瘠之地,中山郡現也有賊兵活躍,怎麼看都不是一個上好的選擇。

    魏郡就不同了,魏郡東邊是兗州的東郡,南邊是司隸校尉部的河內郡,不但離京都不遠,而且相鄰的俱是富庶之地,把魏郡控制在手,可以得到外界的支援和物資的補充。

    「有兩個原因。」

    「噢?願聞其詳。」

    「其一,據軍報,魏郡南邊的河內郡亦有亂賊,其帥名為眭固,眭固、於毒兩部合兵不下兩萬人,要想擊潰他們,最少需三千步騎,而我郡目前只有五千兵馬,也就是說,只能留下兩千人守境,如此一來,萬一褚飛燕、張牛角趁機來擊我趙郡,則我趙郡難保,此是為何不南下魏郡;其二,常山是褚飛燕的根本,如他果我之所料,東進鉅鹿與張牛角會合的話,那麼這就反過來給了我郡趁虛擊之的機會,此是為何北擊常山。」

    「中尉真知兵者也!」劉衡讚了荀貞幾句,想起了一種可能會出現的情況,轉而蹙眉,問道,「如是北擊常山,不知中尉需要多少人馬?」

    「千人足以。」

    「一千步騎就夠了?」劉衡大為驚奇。

    他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忽然想到褚飛燕、張牛角既然有可能會趁荀貞南下魏郡的機會來擊取趙郡,那麼自然也有可能會趁荀貞北擊常山時來攻趙郡,卻不料荀貞居然只需千人,這也就是說,趙郡還能留下四千步騎,足夠守衛趙地了。

    「然也。」

    魏暢迷惑不解,說道:「我聞褚飛燕眼下已有部眾數萬,縱是他東進鉅鹿與張牛角會合,留在常山的人馬怕也不會太少,區區千人如何破敵?」

    荀貞笑而不言。

    魏暢猜測說道:「高邑、常山郡治元氏現共駐有皇甫將軍留下的三千步騎,雖說前些日因為與褚飛燕交戰之故,這三千步騎頗有折損,可留下的怎麼著也還得有兩千步騎,中尉是想問方伯借兵,與這兩千步騎合兵共進?……,可這兩千步騎肩負守衛高邑、元氏之責,方伯是不會答應借給中尉的吧?」

    荀貞仍是笑而不言。

    魏暢腦中靈光一閃,頓時醒悟,拍案叫絕,說道:「是了!中尉是在聲東擊西!」

    荀貞哈哈一笑。

    劉衡、樂彪不通兵事,沒聽懂。

    劉衡問道:「什麼聲東擊西?」

    魏暢說道:「如中尉所言:常山是褚飛燕的根本。中尉如果北擊常山,褚飛燕必會從鉅鹿回師,返入常山……。」

    劉衡聽懂了,恍然大悟:「說來說去,中尉還是想打鉅鹿!」

    「不錯。」

    「褚飛燕如不與張牛角會師,則中尉直接東入鉅鹿,擊討張牛角,褚飛燕如與張牛角會師,則中尉先分兵千人北入常山,待把褚飛燕調回去後再擊鉅鹿。……,此誠妙策也!中尉,在給方伯的上書裡你可有獻上此策?」

    「獻上了。」

    「如此妙策,方伯定然採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20
95 冀州北望氣如何

    第一更。

    ——

    高邑,州治。

    新上任的冀州刺史王芬負手立在城頭,遠望北方。

    幾個州府的吏員和幾個守城的將校站在他的身後,也隨著他的目光向北方眺望。

    這是四月初的一個下午,陽光明媚,藍天白雲,高邑城北廣袤的田野上野樹疏立,雜花朵朵。

    上個月褚飛燕起事,至今已有多半個月了,常山郡的北部已然盡數陷入戰火之中,而大約是因高邑兵多城堅、又臨趙郡之故,縣城周圍數十里的範圍內卻是太平無事,不見賊蹤。

    眺望得久了,眼睛不免痠疼。

    一個州府的吏員揉了揉眼,偷覷王芬,見他神色專注,毫無疲態,仍在聚精會神地觀望遠處,不覺暗自欽佩,心道:「『貴人』就是『貴人』,王公這麼大年紀了,在城頭一站半天卻依然精神矍鑠,非我等可比啊。」

    王芬是老牌名士,成名很早,黨錮起後被整整禁錮了十九年,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他是中午帶人登的城頭,到現在已有一個多時辰。紋絲不動、不間歇地眺望一個多時辰,別說五十多歲的老者了,便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怕也吃不消,但王芬卻毫無疲憊之態,確實令人驚嘆。

    這個州吏年紀不大,二十出頭,正好動的時候,他本人的性子又開朗,一個多時辰不動、不說話,可把他給憋壞了,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往前湊了點,細聲細氣地問王芬:「王公,可有所得麼?」連著問了兩遍,王芬才回過神來。

    王芬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嘆了口氣,說道:「天資有限,水平不足,雖有所見,卻無所得,不知是吉是凶。惜乎襄公矩不在!他如果在,定能看出褚賊的氣數。」

    要換個不相干的在場,可能聽不懂王芬在說些什麼,他身後的這些人卻都懂他的意思。

    卻原來王芬在城頭站了這麼半晌,不是在眺望遠處的縣城、山河,也不是在眺望北方是否有賊情,而是在「望氣」。「望氣」是方士的手段,據說可以通過觀測雲氣來預測吉凶順逆。

    王芬提到的「襄公矩」是當代一個著名的方士。此人與王芬雖然一個青州平原人,一個是兗州東平人,但平原郡與東平郡相隔不遠,幾乎可算是接壤,他兩人早就相識,是故交好友。

    「方士」這個詞兒最早見於《周禮‧職官》,本指周代掌管四方訴訟的官員,到了戰國時期,專指「尊崇神仙思想而推崇方術之士」,又到本朝中興之後,漸與「道士」混用,兩者意同。

    最早的方士以修煉成仙和尋求不死藥為唯一之目的,但很快就與儒學融合,——儒學興起於魯,方士產生於燕、齊,魯與齊接壤,這兩種思想因此交互影響,彼此融合,始皇帝當政時,所用「文學方士其眾,欲以興太平」,這個「文學方士」便多是「方士化的儒生或儒生化的方士」,方士發展到這個時期已不再是單純地尋仙求藥,同時也「皆法孔子」,以儒學為諸生、博士了。入本朝以來,方士與儒生的結合更達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漢武帝採納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而董仲舒的儒學已將先秦的儒家學說與陰陽五行和數術融為一體,從理論上把儒家學說與方士文化結合到了一塊兒,即所謂之「天人合一」。

    有漢一代,方士信仰是非常盛行的。

    前漢的淮南王,後漢的張衡可謂是其中的代表。

    淮南王「好讀書」,是個文思敏捷的才子文士,但同時亦「好術學」,他「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集這些方士之力,編撰寫成了《淮南子》一書,他本人也被傳說白日飛昇。

    張衡多才多藝,是個傑出的天才人物,而同時他對方術也很有研究,「尤致思於天文、陰陽、歷算」。

    乃至寫就了《論衡》這部不朽的無神論專著的王充,對方術也不是一概否定,亦認為卜筮是可以「助政」的,只是「卜筮不可純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不是說這世上有鬼神,而是說可以用鬼神之說,如「頭頂三尺有神明」這樣的說法來約束當政者。

    總而言之,漢代是方術思想最為盛行的時代,——這也是張角為何可以得信徒百萬的一個緣故,不止黔首信方術,很多儒生也信,不少儒生兼習方術,大部分的方士亦兼習儒學。

    因為方士最早是出現在燕、齊,春秋戰國時楚國巫風熾盛,所以舊楚、齊、燕諸地的儒生尤其相信方術,這幾個地方的方士也尤其得多。荀貞去年從皇甫嵩征討黃巾,在汝南郡就見識過汝南的方士之盛。王芬是兗州人,此舊齊國之地,他對方術也是很相信的。

    那個府吏聽王芬說「雖有所見,卻無所得」,乃說道:「敢問王公,不知見到了什麼?……,下吏遠眺多時,卻是什麼都沒見著啊!」

    王芬拈鬚一笑,說道:「卿年少,往日亦未嘗鑽研過方術之學,『無所見』不足為奇。至於我看到了什麼,此天機也,不可言之。」

    他越是故作神秘,跟在他左右的那些府吏、將校越是心癢癢,但不管他們怎麼追問,王芬卻就是不說。他是刺史,他不肯回答,下吏們也不好強迫,那個年輕的府吏遂換了個話題,說起了前幾天的一道趙郡上書,說道:「王公,前幾天趙國中尉荀貞之上書問公平賊之策,並獻上了『欲破諸賊,必先取鉅鹿』的方略,不知王公以為此方略如何?」

    「荀中尉的觀點正與我相同。」

    「那不知王公打算何時傳檄下令,命荀中尉帶兵出郡、擊鉅鹿張牛角?」

    「我本打算先望一望褚飛燕、張牛角的氣,待看出了他們的氣數後再傳檄下令,只可惜看了這些天,雖然看出了點東西,卻都拿不準。」王芬又一次的懊惱,「早知今日,我上任之初就該遣人去平原把襄公矩請來,如有他在,也不致我辛勞多日,空自望見雲氣,卻不知吉凶了。」

    「現在去請襄公矩肯定來不及了,荀中尉的上書已經送到三天了,王公,而今張牛角攻掠鉅鹿,褚飛燕北擊諸縣,此二賊之勢越來越大,下吏以為,荀中尉的上書還是早點回覆為好,早一天定下平賊之策,早一天調荀中尉出郡擊賊,於冀州、於高邑都有好處啊。」

    王芬沉吟了會兒,點頭說道:「卿言甚是。」

    褚飛燕出黑山以來,奪井陘、克真定,兵鋒北上,攻城略地,常山郡中部、北部的諸縣多已陷入其手;張牛角從博陵起兵以來,先攻取了博陵全郡,繼而南下進取鉅鹿,據報他前部的兵鋒已經快到楊氏了,楊氏在鉅鹿郡治癭陶的北邊,離癭陶二三十里,離高邑也只有二三十里,換而言之,張牛角的反軍已經快到高邑的大門外了。

    王芬是海內名士,黨人的八廚之一,盛名在外,所以他不能捨城棄地、聞風而逃,可老實說,他不通兵事,現在只不過是在死撐罷了,心裡早已是七上八下,要不然也不會連著幾天登城望氣,以求能從雲氣裡看出吉凶,只是他學藝不精,眼下看來,指望通過望氣來判斷褚飛燕、張牛角的氣數已是不可能,那麼也確實到了調荀貞出郡的時候了。

    ——冀州這麼多郡國,現在能用的也只有荀貞一部人馬而已。

    ……

    趙國,邯鄲。

    荀貞送走給王芬的上書之後,掐著指頭苦等,算來算去,上書早該送到州府了,可州府的回文卻遲遲不下。

    一面是褚飛燕、張牛角諸部攻勢如火,一面是州府按兵不動。

    這形勢太詭異了。

    他納悶不已,召來荀攸、戲志才,道出心中疑惑,說道:「我給州府的上書已送走數日,早該送到了,可州府至今卻無回文,不知卻是何故?」

    荀攸、戲志才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宣康陪坐在側,倒是對王芬敬佩異常。

    他說道:「據報,常山郡自真定以北已盡被褚飛燕侵佔,而今所存未失者只有元氏以南的諸縣,又據報,張牛角擁眾兩萬餘,已經打下了鉅鹿郡的下曲陽等地,將至楊氏縣。當此之際,方伯卻穩坐高邑,不急不躁,真是鎮定自若,不愧當今名士,果然八廚風範。」

    荀攸猜道:「莫不是方伯別有破賊良策?故此不用中尉所獻之方略?」

    「即便方伯有別的破賊良策,也該給我一道回文啊。」

    荀貞這話說得很對,現今冀州全境,唯趙郡之兵可用,不管王芬有何破敵之策,總是繞不開趙郡的,除非他能撒豆成兵。

    戲志才琢磨了好一會兒,無有所得,和荀貞一樣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能說道:「或許王公別有深意。」

    一個府吏急匆匆奔來堂外,求見荀貞。

    荀貞召他進來,他跪拜地上,奉上一卷文書:「州府的回文下來了。」

    「快拿來我看。」

    宣康取了檄文,送到荀貞的案上。

    荀貞展開觀閱。

    堂上鴉雀無聲,荀攸、戲志才、宣康均目注他,等他看完。

    王芬的檄令不長,荀貞一目十行地飛快看罷,將檄文放回案上。

    「回文裡說了什麼?是有關破賊麼?方伯可是別有良策?」

    荀貞神色古怪,答道:「方伯同意了我的方略,令我率兵出郡東入鉅鹿,命令我必須搶在張牛角之前進駐楊氏。」

    「……,既是同意了中尉方略,為何拖延到此時才傳下回文?」

    「方伯在檄文裡說,他觀氣多日,惜乎不精此道,沒能看出張牛角、褚飛燕的氣數,囑咐我務必要謹慎小心,不可大意。」

    「……,這麼說,方伯之所以到現在才回覆中尉的上書是因為他前些天一直在觀氣?」

    「應該是如此吧。」

    荀攸、戲志才、宣康面面相覷。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21
96 善將兵何如善將將

    第二更。

    ——

    天下黨人萬千,領袖三十五人,分別是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

    君者,為人表率,世所宗仰,是最上者。俊者,有才望之人,次於君。顧者,能以德行引導他人,次於俊。及者,能引導他人追隨眾所宗仰的賢人,次於顧。廚者,謂能以財救人。

    通常來說,一個成熟的政治集團必須有四類人,一個是精神領袖,一個是有才能、有地位的中堅力量,一個是搞宣傳的,能引導他人追從、加入本集團,最後一個是「財主」,能給集團以財力支持。黨人的這三十五個領袖,剛好包括了這四類人。

    三君如竇武、劉淑、陳蕃,竇武是外戚,桓帝初年時的大將軍,劉淑是漢室宗親,陳蕃在桓帝時任過尚書令,握有實權,後為太尉,位高德重,此三人可謂是精神領袖。

    八俊,李膺、荀昱等,李膺是「名公」之後,德行高尚,號為天下楷模,當過河南尹、司隸校尉,荀昱是荀家子弟,好交往,人稱天下好交荀伯修,任過沛國相、越巂太守,其餘的杜密、趙典、王暢等人也和他倆差不多,大多是出身名門,且做過二千石的官兒,都是有名望、有地位,此八人,可謂是黨人的中堅。

    八顧,郭林宗、范滂等,在出身、名望、權位上或許次於八俊,但也可謂是黨人的中堅。

    八及,張儉、劉表等,此八人就是宣傳力量了,他們本身的品德、才名也許不足以引領士子追隨,但他們「能引導他人追隨眾所宗仰的賢人」,也就是三君、八俊、八顧。

    八廚,張邈、王芬等,他們在品德、才能、名望上不及前二十七人,但均輕財重義,視金錢如糞土,是黨人中不折不扣的「大財主」,「八廚供財,緡錢千萬」。人吃的飯是從廚房裡來的,放到這裡,大約指的是這八個人就好比是供人吃喝的廚,源源不斷地為黨人供應財貨。

    對「八廚」之一的王芬,荀貞本是很尊重,對他頗有好感的。

    一方面來說,數十年如一日的仗義疏財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此舉極有俠風。

    另一方面來說,八俊之一的荀昱是荀攸的從祖父,是荀衢的從父,是荀貞的族父,王芬與荀昱同在黨人的這三十五個領袖之中,是舊交,也即是說,王芬算是荀貞、荀攸的長輩了。

    王芬初到冀州刺史任上時,荀貞依慣例給他上了一道歡迎他到任的文書,文書既是以趙中尉的身份寫的,也是以晚輩的身份寫的。

    只是荀貞對王芬的這份尊重,卻隨著王芬的這道回文而損失了不少。

    賊情如火,冀州大亂,在此危急之時,首先想的不是調兵擊賊,而居然是望氣卜筮。

    這實在太讓人驚詫莫名、不能接受了。

    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好在回文雖然晚下來了幾天,總算下來了,而且全盤採納了荀貞的建議,對荀貞而言,這也算是個安慰。

    荀貞召來劉備、邯鄲榮、程嘉、岑竦、李博等府吏,並及許仲、辛璦、江禽、文聘、陳午等武臣,還有趙雲,把王芬的回文出示給他們。

    「張牛角、褚飛燕諸賊聲勢日張,博陵、鉅鹿、常山、中山諸郡多陷其手,當此之時,我趙郡難以獨安。方伯傳下了檄令,命我郡的郡兵出境,搶佔鉅鹿楊氏縣,擊討張牛角。」荀貞頓了一頓,詢問堂上諸人,「諸卿可有異議?」

    諸人答道:「唯中尉之令是從!」

    大戰在即,得先做個動員,鼓舞一下士氣。

    畢竟褚飛燕、張牛角各擁眾數萬,於毒、眭固、白饒、雷公、白雀、浮雲、青牛角等蜂起於魏、中山、鉅鹿等郡的賊眾兵強者亦至萬數,兵少者亦有千許,趙郡只有五千步騎,還得留下足夠的人馬守境,能用者至多兩三千人,乃是以寡擊眾,部將、兵卒裡不乏有畏懼害怕的。

    荀貞從席上站起,按劍挺身,立於大堂之上,顧盼堂上眾人,慨聲說道:「張牛角假托張角之名,自號將兵從事,因得以聚烏合之眾,先陷博陵、復擊鉅鹿,其兵勢觀之似銳,實則不然。張角何人哉?不用我說,諸卿也知。張角死於誰手?不用我說,諸卿亦知!」

    張角死在辛璦之手,堂上諸人對此皆知。

    江禽、劉鄧、文聘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程嘉笑道:「張牛角不知死活,想來最多是給玉郎再添上一道功勛罷了。」

    程嘉知道辛氏是荀氏的姻親,辛璦是荀貞的愛將,一向對辛璦多有奉承。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很是熨帖,只可惜辛璦性子疏懶,對他的這個馬屁卻沒甚興趣。

    荀貞哈哈笑道:「君昌說得不錯!連張角都被玉郎給逼死了,何況一個假托張角之名起事的張牛角?小丑跳樑,不足道哉!至若褚飛燕,他從作亂開始,至今不敢南下一步,只敢在真定以北猖狂肆虐,由此就可見他對我趙郡之畏,此畏我如虎之賊,亦不足道哉。再至于于毒、白饒、雷公諸賊,更是不值一提,此數賊者,原本都是山賊,是和王當一樣的鼠輩,我郡不出兵則罷,一旦出兵,以我全趙之數千精銳,擊之易耳,破之易耳。」

    眾人皆道:「正是!」

    荀攸雖無官身,但是荀貞的族侄,是荀貞最信用的人之一,位次僅在戲志才、邯鄲榮、劉備之後,席位在邯鄲榮之下。他起身說道:「張牛角、褚飛燕諸賊外強中乾,觀之似盛,實則不堪一擊,中尉奮全趙之兵,揚誅張角之威,以攻則何城不破?以戰則何賊不服?」

    許仲、辛璦、江禽、文聘、劉鄧、陳午等等諸武臣熱血沸騰,轟然而起,俱皆從席上站起,或抽劍在手,或攘臂奮昂,齊聲呼道:「中尉奮全趙之兵,揚誅張角之威,以攻則何城不破?以戰則何賊不服!」

    「軍令!」

    諸武臣躬身抱拳,行軍禮,應道:「請中尉下令。」

    戲志才、邯鄲榮、劉備等文吏亦起身下拜,應道:「請中尉下令。」

    趙雲這個「客卿」也起身下拜,等候荀貞的軍令。

    「今次奉刺史檄出郡擊賊,賊固烏合,然用兵之道,首在一個穩字,卿等亦不可驕傲輕忽。」

    眾人齊聲應道:「諾。」

    鼓舞完士氣,再提醒一下諸人不可大意,接下來就該調兵遣將,分派任務了。

    「出郡之前,先得保我趙郡安穩,君卿、志才、公宰……。」

    許仲、戲志才、邯鄲榮應道:「在。」

    「你三人此次不必從我出郡,我留一千五百步騎給你三人,你三人務必要守好邯鄲,以防魏郡於毒奔襲。」

    於毒如今還在圍攻鄴縣,從常理判斷,他應該不會來襲擊趙郡,不過卻也說不準,不能大意。

    許仲、戲志才、邯鄲榮應道:「諾。」

    許仲是荀貞帳下的頭號武臣,戲志才是頭號謀士,邯鄲榮是中尉府的頭號府吏並且是邯鄲本地人,有他三人留守邯鄲,足以守城及安撫地方了。

    「君昌、阿午,你兩人也不必從我出郡,我帶兵走後,你兩人就分去易陽、襄國,坐鎮此二縣,為我安穩邊界。」

    程嘉、陳午應道:「諾。」

    他兩人一個是易陽人,一個是襄國人,一個多智,一個勇武,有他兩人坐鎮易陽、襄國,足能夠勾通現如今率兵鎮守在郡北柏人、中丘的陳褒與邯鄲之間的聯繫。有他們幾個人在,趙郡不敢說穩若金湯,至少短期內、在沒有大股賊兵來襲的情況下,可以保證無失。

    「玄德、子元,你兩人也不必從我出郡,中尉府不可無人留守,等我走後,中尉府的諸般雜務就交由你二人與公宰全權負責了。」

    劉備、李博、邯鄲榮三人應諾。

    「玄德,你與相府功曹魏暢相熟,我出郡之後,中尉府與相府的溝通就都交給你了,別的我不管,唯有一條:對留守邯鄲諸營兵馬的糧秣、軍械供給絕不能斷。」

    劉備略有點失望,他本還想著趁此次荀貞出兵之機,博點軍功回來,但荀貞的命令既下,且又合情合理,他也只能接受。

    李博這個人雖然沒有出眾的才幹,然勝在穩重細緻,而且是荀貞的「舊人」,有他在中尉府協助劉備,足能保證府內與兵營的順暢聯繫。

    這些人事安排,荀貞是經過仔細考慮的,留下的這幾個人,每一個都能在他們的崗位上發揮最大的作用。

    「餘下諸卿從我出郡。」

    江禽、辛璦、劉鄧等人齊聲應諾。

    「元欽何在?」

    李驤的位次很靠後,他的席位差不多在諸武臣的最末尾了,忙出列躬身,應道:「下吏在。」

    「此次出兵,以你為先鋒。」

    李驤大喜,先鋒之任非常重要,觀荀貞此前歷次進兵,擔任此職的均是他的心腹重將,比如劉鄧,而這次卻用李驤為先鋒,這說明功夫不負有心人,李驤在荀貞帳下的地位終於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他大聲應道:「諾!驤必不負此任。」

    「叔至何在?」

    陳到的位次在中間靠前,次於許仲、辛璦、江禽、劉鄧等西鄉舊人,和高素的位次持平,應聲出列:「在。」

    「此次出兵,以你為殿後。」

    從某種程度而言,殿後之任比先鋒之任更重要,尤其是在兵敗、前部或中軍遭到敵人偷襲時。陳到性沉穩果敢,有他殿後,荀貞無後顧之憂。

    「諾。」

    「玉郎。」

    辛璦出列:「在。」

    「你統騎兵,與我中軍同行。」

    「諾。」

    荀貞帳下現而今稱得上是人才濟濟,諸武臣裡有勇猛的、有穩重的、有智勇兼備的、有善攻的、有善守的,人才多了,在排兵佈陣上自也就遊刃有餘,能做到人盡其用了。

    任務分配完畢,荀貞令許仲、江禽等武臣道:「卿等各歸本營,秣馬厲兵,給你們兩天的備戰、動員時間,大後天上午,我即帶兵出郡!」

    「諾。」

    眾人散去。

    荀貞叫住了趙雲,對他說道:「子龍,你不要著急,褚飛燕、張牛角、於毒諸賊並起,遙相呼應,要想破之,必須得一路一路來,等擊滅了張牛角,奪回了鉅鹿,下一步就可以聯合高邑的州兵,攻復真定了。」

    趙雲雖然牽掛家鄉,恨不得現在就把真定攻復,可也知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而且荀貞這幾天給他詳細講過平賊的方略,對荀貞所謂之「欲破諸賊,必先取鉅鹿」的方略他也是非常贊同的,因此掩住憂心,應道:「是。」

    「此次擊賊,你如願意,也和玉郎他們一起,與我中軍同行吧。」

    「諾。」

    趙雲此時對荀貞充滿了感激之情,荀貞答應他上書州府,說到做到,當天就上書了州府,今天剛接到州府的回文,又馬上著手佈置出兵事宜,十分的雷厲風行,儘管說這一切並非都是為了幫他收復真定,事實上,即使沒有他,荀貞也會在這幾天上書州府的,可就眼下看來,荀貞此次之所以請戰擊賊卻確實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起的,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來投荀貞本是衝著荀貞知兵善戰的威名和謙恭下士的態度,現而今已不止如此,並且多了感恩之情了。

    「我見從你來的真定義從多無甲衣,……叔業。」

    宣康應道:「在。」

    「等會兒我寫個條子,你拿著去找君卿,叫他從軍資裡撥出一些甲械,交給子龍。」

    「諾。」

    趙雲拜謝,說道:「多謝中尉。」

    「區區小事,不值一提。」荀貞笑吟吟地把他扶起,叫他落座,轉對留下來的戲志才、荀攸、邯鄲榮、劉備說道,「相君想必也接到了方伯令我出郡的檄文,我得去給他說一聲。」

    朝廷、州府下發給諸侯國的檄文,向來是相、中尉並名,一府一份,特別是有關軍事的檄令更是這樣。

    戲志才點頭說道:「正該如此。」

    「玄德,你和我一塊兒去。」

    荀貞走後,中尉府就要交給劉備、邯鄲榮、李博代管,分配給劉備的任務是保持與相府的溝通聯繫,正好趁此機會,將此事說與劉衡。

    劉備應道:「是。」

    出了中尉府,荀貞與劉備同坐一車,典韋、簡雍隨行車側。

    荀貞撩起車簾,瞧了眼簡雍,回頭笑對劉備說道:「對了,玄德,有件事想問問你的意思。」

    「什麼事?」

    「雲長、益德俱有萬夫不當之勇,此次出兵,我想把他兩人帶上,不知卿以為如何?」

    關羽、張飛現雖在兵營裡掛了個職,可到底是劉備的「賓客」,得問問劉備的意見。

    劉備心道:「就像中尉說的,魏郡的於毒正在圍攻鄴縣,料來應無力擊我邯鄲,雲長、益德便是留在邯鄲,也無用武之地,與其如此,不如叫他兩人跟著中尉出郡,以他二人的武勇,少說也能立個軍功。有了軍功,就能博個好點的出身。」應道,「悉從中尉之令。」

    「車裡又無外人,叫我阿兄就是了。」

    「是,阿兄。」

    荀貞去年打了大半年的仗,幾十萬敵我兵馬對壘鏖戰的場面都見過,對即將來臨的這場與張牛角、褚飛燕交鋒的戰事雖然有足夠的重視,但在心情上並無太大的起伏,可現在卻不禁「激動」起來。關羽、張飛、趙雲,五虎將之三,此次都將從他出征,值得「志得意滿」一回。

    他把「激動」的心情很好地掩藏了住,在劉備不注意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兩眼,忽然升起來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道:「玄德啊玄德,你毋要怪我,非是我待你兩面三刀,也非是我想奪你的班底,只是凡欲爭國事者,豈能念私?天下在前,卻是無半點情面可講。」

    兩天後,諸營備戰已畢,相府也召集夠了民夫。

    荀貞辭別送行的劉衡、黃宗、段聰和戲志才、許仲、邯鄲榮、劉備、李博諸人,率步騎三千,民夫兩千餘,輜重數百車,出了兵營,向東北進發,入鉅鹿郡,星夜兼程奔赴楊氏縣。

    卻方過鉅鹿任縣,還沒到大陸澤,前方傳來了一道州府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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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善將兵何如善將將

    第二更。

    ——

    天下黨人萬千,領袖三十五人,分別是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

    君者,為人表率,世所宗仰,是最上者。俊者,有才望之人,次於君。顧者,能以德行引導他人,次於俊。及者,能引導他人追隨眾所宗仰的賢人,次於顧。廚者,謂能以財救人。

    通常來說,一個成熟的政治集團必須有四類人,一個是精神領袖,一個是有才能、有地位的中堅力量,一個是搞宣傳的,能引導他人追從、加入本集團,最後一個是「財主」,能給集團以財力支持。黨人的這三十五個領袖,剛好包括了這四類人。

    三君如竇武、劉淑、陳蕃,竇武是外戚,桓帝初年時的大將軍,劉淑是漢室宗親,陳蕃在桓帝時任過尚書令,握有實權,後為太尉,位高德重,此三人可謂是精神領袖。

    八俊,李膺、荀昱等,李膺是「名公」之後,德行高尚,號為天下楷模,當過河南尹、司隸校尉,荀昱是荀家子弟,好交往,人稱天下好交荀伯修,任過沛國相、越巂太守,其餘的杜密、趙典、王暢等人也和他倆差不多,大多是出身名門,且做過二千石的官兒,都是有名望、有地位,此八人,可謂是黨人的中堅。

    八顧,郭林宗、范滂等,在出身、名望、權位上或許次於八俊,但也可謂是黨人的中堅。

    八及,張儉、劉表等,此八人就是宣傳力量了,他們本身的品德、才名也許不足以引領士子追隨,但他們「能引導他人追隨眾所宗仰的賢人」,也就是三君、八俊、八顧。

    八廚,張邈、王芬等,他們在品德、才能、名望上不及前二十七人,但均輕財重義,視金錢如糞土,是黨人中不折不扣的「大財主」,「八廚供財,緡錢千萬」。人吃的飯是從廚房裡來的,放到這裡,大約指的是這八個人就好比是供人吃喝的廚,源源不斷地為黨人供應財貨。

    對「八廚」之一的王芬,荀貞本是很尊重,對他頗有好感的。

    一方面來說,數十年如一日的仗義疏財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此舉極有俠風。

    另一方面來說,八俊之一的荀昱是荀攸的從祖父,是荀衢的從父,是荀貞的族父,王芬與荀昱同在黨人的這三十五個領袖之中,是舊交,也即是說,王芬算是荀貞、荀攸的長輩了。

    王芬初到冀州刺史任上時,荀貞依慣例給他上了一道歡迎他到任的文書,文書既是以趙中尉的身份寫的,也是以晚輩的身份寫的。

    只是荀貞對王芬的這份尊重,卻隨著王芬的這道回文而損失了不少。

    賊情如火,冀州大亂,在此危急之時,首先想的不是調兵擊賊,而居然是望氣卜筮。

    這實在太讓人驚詫莫名、不能接受了。

    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好在回文雖然晚下來了幾天,總算下來了,而且全盤採納了荀貞的建議,對荀貞而言,這也算是個安慰。

    荀貞召來劉備、邯鄲榮、程嘉、岑竦、李博等府吏,並及許仲、辛璦、江禽、文聘、陳午等武臣,還有趙雲,把王芬的回文出示給他們。

    「張牛角、褚飛燕諸賊聲勢日張,博陵、鉅鹿、常山、中山諸郡多陷其手,當此之時,我趙郡難以獨安。方伯傳下了檄令,命我郡的郡兵出境,搶佔鉅鹿楊氏縣,擊討張牛角。」荀貞頓了一頓,詢問堂上諸人,「諸卿可有異議?」

    諸人答道:「唯中尉之令是從!」

    大戰在即,得先做個動員,鼓舞一下士氣。

    畢竟褚飛燕、張牛角各擁眾數萬,於毒、眭固、白饒、雷公、白雀、浮雲、青牛角等蜂起於魏、中山、鉅鹿等郡的賊眾兵強者亦至萬數,兵少者亦有千許,趙郡只有五千步騎,還得留下足夠的人馬守境,能用者至多兩三千人,乃是以寡擊眾,部將、兵卒裡不乏有畏懼害怕的。

    荀貞從席上站起,按劍挺身,立於大堂之上,顧盼堂上眾人,慨聲說道:「張牛角假托張角之名,自號將兵從事,因得以聚烏合之眾,先陷博陵、復擊鉅鹿,其兵勢觀之似銳,實則不然。張角何人哉?不用我說,諸卿也知。張角死於誰手?不用我說,諸卿亦知!」

    張角死在辛璦之手,堂上諸人對此皆知。

    江禽、劉鄧、文聘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程嘉笑道:「張牛角不知死活,想來最多是給玉郎再添上一道功勛罷了。」

    程嘉知道辛氏是荀氏的姻親,辛璦是荀貞的愛將,一向對辛璦多有奉承。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很是熨帖,只可惜辛璦性子疏懶,對他的這個馬屁卻沒甚興趣。

    荀貞哈哈笑道:「君昌說得不錯!連張角都被玉郎給逼死了,何況一個假托張角之名起事的張牛角?小丑跳樑,不足道哉!至若褚飛燕,他從作亂開始,至今不敢南下一步,只敢在真定以北猖狂肆虐,由此就可見他對我趙郡之畏,此畏我如虎之賊,亦不足道哉。再至于于毒、白饒、雷公諸賊,更是不值一提,此數賊者,原本都是山賊,是和王當一樣的鼠輩,我郡不出兵則罷,一旦出兵,以我全趙之數千精銳,擊之易耳,破之易耳。」

    眾人皆道:「正是!」

    荀攸雖無官身,但是荀貞的族侄,是荀貞最信用的人之一,位次僅在戲志才、邯鄲榮、劉備之後,席位在邯鄲榮之下。他起身說道:「張牛角、褚飛燕諸賊外強中乾,觀之似盛,實則不堪一擊,中尉奮全趙之兵,揚誅張角之威,以攻則何城不破?以戰則何賊不服?」

    許仲、辛璦、江禽、文聘、劉鄧、陳午等等諸武臣熱血沸騰,轟然而起,俱皆從席上站起,或抽劍在手,或攘臂奮昂,齊聲呼道:「中尉奮全趙之兵,揚誅張角之威,以攻則何城不破?以戰則何賊不服!」

    「軍令!」

    諸武臣躬身抱拳,行軍禮,應道:「請中尉下令。」

    戲志才、邯鄲榮、劉備等文吏亦起身下拜,應道:「請中尉下令。」

    趙雲這個「客卿」也起身下拜,等候荀貞的軍令。

    「今次奉刺史檄出郡擊賊,賊固烏合,然用兵之道,首在一個穩字,卿等亦不可驕傲輕忽。」

    眾人齊聲應道:「諾。」

    鼓舞完士氣,再提醒一下諸人不可大意,接下來就該調兵遣將,分派任務了。

    「出郡之前,先得保我趙郡安穩,君卿、志才、公宰……。」

    許仲、戲志才、邯鄲榮應道:「在。」

    「你三人此次不必從我出郡,我留一千五百步騎給你三人,你三人務必要守好邯鄲,以防魏郡於毒奔襲。」

    於毒如今還在圍攻鄴縣,從常理判斷,他應該不會來襲擊趙郡,不過卻也說不準,不能大意。

    許仲、戲志才、邯鄲榮應道:「諾。」

    許仲是荀貞帳下的頭號武臣,戲志才是頭號謀士,邯鄲榮是中尉府的頭號府吏並且是邯鄲本地人,有他三人留守邯鄲,足以守城及安撫地方了。

    「君昌、阿午,你兩人也不必從我出郡,我帶兵走後,你兩人就分去易陽、襄國,坐鎮此二縣,為我安穩邊界。」

    程嘉、陳午應道:「諾。」

    他兩人一個是易陽人,一個是襄國人,一個多智,一個勇武,有他兩人坐鎮易陽、襄國,足能夠勾通現如今率兵鎮守在郡北柏人、中丘的陳褒與邯鄲之間的聯繫。有他們幾個人在,趙郡不敢說穩若金湯,至少短期內、在沒有大股賊兵來襲的情況下,可以保證無失。

    「玄德、子元,你兩人也不必從我出郡,中尉府不可無人留守,等我走後,中尉府的諸般雜務就交由你二人與公宰全權負責了。」

    劉備、李博、邯鄲榮三人應諾。

    「玄德,你與相府功曹魏暢相熟,我出郡之後,中尉府與相府的溝通就都交給你了,別的我不管,唯有一條:對留守邯鄲諸營兵馬的糧秣、軍械供給絕不能斷。」

    劉備略有點失望,他本還想著趁此次荀貞出兵之機,博點軍功回來,但荀貞的命令既下,且又合情合理,他也只能接受。

    李博這個人雖然沒有出眾的才幹,然勝在穩重細緻,而且是荀貞的「舊人」,有他在中尉府協助劉備,足能保證府內與兵營的順暢聯繫。

    這些人事安排,荀貞是經過仔細考慮的,留下的這幾個人,每一個都能在他們的崗位上發揮最大的作用。

    「餘下諸卿從我出郡。」

    江禽、辛璦、劉鄧等人齊聲應諾。

    「元欽何在?」

    李驤的位次很靠後,他的席位差不多在諸武臣的最末尾了,忙出列躬身,應道:「下吏在。」

    「此次出兵,以你為先鋒。」

    李驤大喜,先鋒之任非常重要,觀荀貞此前歷次進兵,擔任此職的均是他的心腹重將,比如劉鄧,而這次卻用李驤為先鋒,這說明功夫不負有心人,李驤在荀貞帳下的地位終於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他大聲應道:「諾!驤必不負此任。」

    「叔至何在?」

    陳到的位次在中間靠前,次於許仲、辛璦、江禽、劉鄧等西鄉舊人,和高素的位次持平,應聲出列:「在。」

    「此次出兵,以你為殿後。」

    從某種程度而言,殿後之任比先鋒之任更重要,尤其是在兵敗、前部或中軍遭到敵人偷襲時。陳到性沉穩果敢,有他殿後,荀貞無後顧之憂。

    「諾。」

    「玉郎。」

    辛璦出列:「在。」

    「你統騎兵,與我中軍同行。」

    「諾。」

    荀貞帳下現而今稱得上是人才濟濟,諸武臣裡有勇猛的、有穩重的、有智勇兼備的、有善攻的、有善守的,人才多了,在排兵佈陣上自也就遊刃有餘,能做到人盡其用了。

    任務分配完畢,荀貞令許仲、江禽等武臣道:「卿等各歸本營,秣馬厲兵,給你們兩天的備戰、動員時間,大後天上午,我即帶兵出郡!」

    「諾。」

    眾人散去。

    荀貞叫住了趙雲,對他說道:「子龍,你不要著急,褚飛燕、張牛角、於毒諸賊並起,遙相呼應,要想破之,必須得一路一路來,等擊滅了張牛角,奪回了鉅鹿,下一步就可以聯合高邑的州兵,攻復真定了。」

    趙雲雖然牽掛家鄉,恨不得現在就把真定攻復,可也知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而且荀貞這幾天給他詳細講過平賊的方略,對荀貞所謂之「欲破諸賊,必先取鉅鹿」的方略他也是非常贊同的,因此掩住憂心,應道:「是。」

    「此次擊賊,你如願意,也和玉郎他們一起,與我中軍同行吧。」

    「諾。」

    趙雲此時對荀貞充滿了感激之情,荀貞答應他上書州府,說到做到,當天就上書了州府,今天剛接到州府的回文,又馬上著手佈置出兵事宜,十分的雷厲風行,儘管說這一切並非都是為了幫他收復真定,事實上,即使沒有他,荀貞也會在這幾天上書州府的,可就眼下看來,荀貞此次之所以請戰擊賊卻確實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起的,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來投荀貞本是衝著荀貞知兵善戰的威名和謙恭下士的態度,現而今已不止如此,並且多了感恩之情了。

    「我見從你來的真定義從多無甲衣,……叔業。」

    宣康應道:「在。」

    「等會兒我寫個條子,你拿著去找君卿,叫他從軍資裡撥出一些甲械,交給子龍。」

    「諾。」

    趙雲拜謝,說道:「多謝中尉。」

    「區區小事,不值一提。」荀貞笑吟吟地把他扶起,叫他落座,轉對留下來的戲志才、荀攸、邯鄲榮、劉備說道,「相君想必也接到了方伯令我出郡的檄文,我得去給他說一聲。」

    朝廷、州府下發給諸侯國的檄文,向來是相、中尉並名,一府一份,特別是有關軍事的檄令更是這樣。

    戲志才點頭說道:「正該如此。」

    「玄德,你和我一塊兒去。」

    荀貞走後,中尉府就要交給劉備、邯鄲榮、李博代管,分配給劉備的任務是保持與相府的溝通聯繫,正好趁此機會,將此事說與劉衡。

    劉備應道:「是。」

    出了中尉府,荀貞與劉備同坐一車,典韋、簡雍隨行車側。

    荀貞撩起車簾,瞧了眼簡雍,回頭笑對劉備說道:「對了,玄德,有件事想問問你的意思。」

    「什麼事?」

    「雲長、益德俱有萬夫不當之勇,此次出兵,我想把他兩人帶上,不知卿以為如何?」

    關羽、張飛現雖在兵營裡掛了個職,可到底是劉備的「賓客」,得問問劉備的意見。

    劉備心道:「就像中尉說的,魏郡的於毒正在圍攻鄴縣,料來應無力擊我邯鄲,雲長、益德便是留在邯鄲,也無用武之地,與其如此,不如叫他兩人跟著中尉出郡,以他二人的武勇,少說也能立個軍功。有了軍功,就能博個好點的出身。」應道,「悉從中尉之令。」

    「車裡又無外人,叫我阿兄就是了。」

    「是,阿兄。」

    荀貞去年打了大半年的仗,幾十萬敵我兵馬對壘鏖戰的場面都見過,對即將來臨的這場與張牛角、褚飛燕交鋒的戰事雖然有足夠的重視,但在心情上並無太大的起伏,可現在卻不禁「激動」起來。關羽、張飛、趙雲,五虎將之三,此次都將從他出征,值得「志得意滿」一回。

    他把「激動」的心情很好地掩藏了住,在劉備不注意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兩眼,忽然升起來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道:「玄德啊玄德,你毋要怪我,非是我待你兩面三刀,也非是我想奪你的班底,只是凡欲爭國事者,豈能念私?天下在前,卻是無半點情面可講。」

    兩天後,諸營備戰已畢,相府也召集夠了民夫。

    荀貞辭別送行的劉衡、黃宗、段聰和戲志才、許仲、邯鄲榮、劉備、李博諸人,率步騎三千,民夫兩千餘,輜重數百車,出了兵營,向東北進發,入鉅鹿郡,星夜兼程奔赴楊氏縣。

    卻方過鉅鹿任縣,還沒到大陸澤,前方傳來了一道州府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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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出身未捷身先死

    第一更。

    ——

    荀貞率兵方過鉅鹿任縣,還沒到大陸澤,前方傳來了一道州府急報。

    「楊氏縣失陷,張牛角進兵癭陶。褚飛燕率步騎萬餘入鉅鹿,與張牛角合兵。」

    這是急報的前半截,後半截是王芬的命令。

    他命令荀貞火速馳援癭陶,進擊張牛角、褚飛燕。

    「這是亂命啊!中尉,斷然不能遵奉。」

    說話的徐福。為了鍛鍊徐福、許季的軍事能力,荀貞這次出征把他倆也帶上了。

    對王芬的這道命令,宣康也強烈反對,他說道:「我部只有三千步騎,只打張牛角的話還可以,但如今褚飛燕已與張牛角會合,賊兵遠多於我,這仗怎麼打?方伯這是讓咱們去送死啊!……,中尉,在給方伯的上書中,你不是說了麼?如果褚飛燕與張牛角合兵,則上策是咱們先分兵北上常山,以此調褚飛燕回師,然後再擊張牛角,方伯在回文裡不也同意了中尉的此策麼?卻為何又變卦了?怎麼又令我部進擊張牛角、褚飛燕的聯軍?」

    戲志才留在了邯鄲,軍中的首席謀士現在是荀攸。

    荀貞蹙眉詢問荀攸:「公達,你怎麼看?」

    「方伯怕是慌了神了。」

    高邑、楊氏、癭陶三個縣在地理上成鼎足之勢,楊氏在高邑的東北邊,癭陶在高邑的東南邊,三縣彼此相隔均是二三十里。楊氏一丟,就等於是三個鼎足斷了一個,癭陶如果再丟,那麼高邑就難保了。如只有張牛角一部,高邑和癭陶或許還可以彼此聲援,支撐一段時間,可是現在多了一個褚飛燕,癭陶和高邑已難支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脅,王芬自保尚且不及,又哪裡還顧得上荀貞此前的上書和荀貞部的安危?

    荀貞心道:「褚飛燕、張牛角初起時,王芬坐守高邑,不肯棄城走,我還以為他是個有膽識的人,卻沒料到……。」沒料到王芬不僅相信方術,而且事到臨頭出昏招。

    他說道:「慌了神也好,沒慌神也好,軍令在此,該如何應對?」

    張牛角、褚飛燕這一合兵,他們的兵力已達到至少三萬餘人,荀貞部只有三千步騎,如果冒然進擊,後果堪憂。荀貞是不想接受王芬這道軍令的,可不接受也不行,不接受就是違令。

    兩難的選擇。

    荀攸說道:「方伯的軍令不能不從。我部可先進軍至癭陶城外,與賊壘隔河相對,如此,一來可以呼應癭陶城內的守軍,以觀賊勢,待機而動,二來也可使賊兵不敢改擊高邑。」

    癭陶城南有條河叫泜水,離癭陶最近處只有十來裡地。荀攸說的「與賊壘隔河相對」指的就是在泜水南岸築營。王芬之所以出此「亂命」,十有**是因為擔憂褚飛燕、張牛角進攻高邑,既然如此,那就看住張牛角、褚飛燕,不讓他倆進攻高邑。

    荀貞點頭說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在任縣休整了一夜,次日上午,全軍開拔,繼續北上。

    前行十餘里,渡過渚水,繞過大陸澤,復行七八里,在距離泜水還有十幾里地的時候,天已近暮,荀貞令全軍停下,一面就地築營,一面遣斥候潛赴癭陶城外打探戰情。

    當天晚上,三更時分,斥候絡繹歸來。

    綜合他們得來的情報,褚飛燕、張牛角兩部合兵以後,褚飛燕奉張牛角為帥,甘居副手,他二人目前沒有改擊高邑的意圖,正在日夜不息地猛攻癭陶,並且他兩人應是已知荀貞帶部將到,在汥水北岸佈置了數千人馬,防止荀貞渡河。

    「賊兵共有多少?」

    「繞城連營,內外三重,旗幟如林,火光燎天,人聲馬鳴十里外可清晰聽聞,少說三萬人。」

    「除在泜水北岸佈置了人馬外,在別的地方還佈置有人馬麼?」

    「在癭陶與高邑間,亦佈置了數千人馬,觀其旗號,是由一個叫楊鳳的賊渠帥統帶的。」

    「楊鳳?……叔敬,你可聽說過此人?」

    叔敬是岑竦的字。岑竦恭謹地起身,搖了搖頭,躬身答道:「下吏不曾聽聞。」

    「老遷,你可知此人?」

    蔡遷就是黃髯,他是黃巾餘部,又在黑山裡當了多半年的大賊,此次起兵的各路人馬的底細他大多清楚,因此荀貞把他帶在了身邊,以備諮詢。他答道:「遷被舊部劫持時,聽過此人的名字,他好像是中山人,是張牛角的朋黨,頗有勇名。」

    荀貞笑對荀攸說道:「張牛角、褚飛燕雖是賊寇,用兵倒是仔細,不但防著咱們奔襲,還防止高邑救援癭陶。看來,他們對癭陶是志在必得。」

    荀攸頷首稱是,問那幾個斥候:「張牛角、褚飛燕部的戰力如何?」

    一個斥候答道:「較之黃巾精銳有不如,較之普通黃巾則勝之。」

    張牛角、褚飛燕的部眾多是山賊,和如廣宗死士這樣的黃巾精銳比起來肯定不如,但與由百姓組成的普通黃巾相比,其戰鬥力上卻是要勝之的。

    又一個斥候答道:「小人潛伏城外,觀戰許久,賊兵的攻城雖無章法,但賊渠帥張牛角、褚飛燕輪番上陣、身先士卒、十分悍勇,在他們的帶動下,賊兵的攻勢還是很猛烈的。」

    「張牛角、褚飛燕身先士卒?」荀貞笑對帳中諸人說道,「倒也不愧對他兩人的綽號。」

    牛角者,意指能攻堅摧強,如牛角一樣的堅硬銳利。飛燕不必說了,意指輕捷剽悍。

    如論武勇,帳中諸人是哪個也不肯自甘其後的,劉鄧、典韋、江禽、李驤等,包括高素,又有哪個不是以武勇出名或者自以為武勇的?眾人哈哈大笑,對張牛角、褚飛燕意甚不屑。

    得了斥候打探來的第一手情報,荀貞心裡有了底。

    次日上午,吃過早飯,首遣李驤先行,荀貞自帶中軍繼之,陳到統兵殿後,三千步騎進至汦水南岸。

    癭陶一帶河密佈,數十里方圓裡有五六條較大的河水,北有位處在癭陶與楊氏之間的洨水、濟水,南有分佈在癭陶和任縣之間的汦水、渚水等數河,而且南邊還有冀州最大的一個湖澤,即大陸澤。

    這個地理環境是不利進行大規模作戰的。

    這也是為什麼荀貞在得知楊氏失陷,張牛角、褚飛燕合兵一處、進圍癭陶後,不願意服從王芬的命令,與張牛角、褚飛燕短兵相接的一個緣故。

    如果戰事失利,荀貞部連撤退都沒有地方撤退,不管是向南、還是向西、又或是向東,到處都有河。前有河阻,後有追兵,這就是全軍覆滅的前奏。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褚飛燕、張牛角猜出了荀貞有顧慮,所以在明知荀貞率部抵達到汦水南岸的情況下,依然猛攻癭陶不停。

    這就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局面。

    汦水南岸,荀貞部三千步騎築營造壘,按兵不動,汦水北岸,最南邊是數千張牛角、褚飛燕部的駐兵,與荀貞部隔河相望,數里之外就是熱火朝天的癭陶戰場。

    駐軍南岸了三天,荀貞這一天登上高地,遙望北岸癭陶,看了多時,又轉顧對岸的賊兵。

    「咦?公達,你看,對岸的賊兵似乎有點異常。」

    荀攸望去,見對岸賊營裡不時有騎馬的小帥奔馳出入,相比前兩天,營裡亂了很多。他說道:「是有點異常,莫非賊營出了什麼事情?」

    「我部又沒有渡河,賊營能出何事?」

    「要不然就是張牛角、褚飛燕攻城不利,故此召諸賊小帥軍議。」

    「有可能。」

    荀貞望著紛亂的賊營,心道:「現在如是晚上,對岸的賊營這麼亂,卻是一個我部渡河擊之的良機。」他撫著短髭望了會兒,開口說道,「公達,我部已築營北岸三天了,不能再按兵不動了啊。」

    「中尉的意思是?」

    「方伯命令我等馳援癭陶,我與鉅鹿太守郭典去年同在皇甫將軍帳下效力,也算有舊,去年我還給他寫了封信,請他照顧樊阿,而今我等既然來了,總不能在這兒做個看客。」邊兒上沒有外人,荀貞實話直話,「……話傳出去,會很不好聽的。」

    上有刺史的軍令,近有癭陶的友軍守城奮戰,荀貞如果只是在汦水南岸做個看客,傳出去必然會有損他的聲名。

    「話雖是如此說,但就眼下這局面,地利在賊不在我,我部如是冒進,恐會失利啊。」荀攸遙指汦水,「別的不說,就說這條汦水,我部就不好渡過。」

    對岸有數千賊兵把守,這條河的確不易渡。

    「三千步騎渡河固然不易,但如果人數少點?」

    「中尉是說?」

    「選個三二百的精銳,趁夜渡之,不求多大的戰果,只要能起到騷擾對岸賊兵的作用即可。」

    荀攸笑了起來,說道:「原來中尉打的是這個主意。」

    明知局面對己方不利,荀貞當然不會強渡尋死,可如果坐觀又會對名聲不利,所以乾脆派個三二百人潛渡到河對岸去,騷擾對岸的賊兵一番然後再回來。這樣一來,既避免了失利,同時也「遵從」了王芬的軍令。

    「你覺得如何?」

    「我看行。」

    荀貞、荀攸相對一笑。

    兩人商量已定,從高地下來,回到營中,召來諸將,荀貞正待下令,外邊來了一個斥候。

    「報!」

    「何事如此倉急?」

    「張牛角死了。」

    「什麼?」

    「張牛角率眾攻城時中了流矢,傷重而死。」

    「什麼時候的事兒?」

    「兩個時辰前。」

    荀貞立刻想到了剛才在高地上時見到的賊營亂像,說道:「難怪對岸賊營紛亂!」他心思電轉,霍然起身,轉頭處,荀攸也站起了身,兩人相顧對視,不用言語,俱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對方的心思。

    荀攸喜上眉梢,說道:「中尉,此天賜良機!」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癭陶解圍就在眼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23
98 幸有螟蛉機變才

    癭陶城外,張牛角、褚飛燕聯軍大營。

    第二更。

    ——

    帥帳中聚集了數十個各營小帥。

    眾人圍成一個環形,中間空出了一塊空地,地上的蓆子上放置著一具屍體。

    這屍體就是死去的張牛角。

    張牛角四十多歲,虯髯紅面,身體壯健,雖已死去,然依然給人以威武之感。

    在蓆子上首邊兒,跪拜著一人,年約二十**,黑面短髭,健碩雄壯,儘管是跪拜在地上,卻猶如半截鐵塔也似,此即褚飛燕。

    褚飛燕和張牛角相識多年了,張牛角是冀州大俠,褚飛燕對他向來是執子侄禮的,這次張牛角起事便是被他說動的,卻不料出師未捷身先死,才起事了不到一個月張牛角就陣亡疆場。

    褚飛燕伏地慟哭。

    「褚帥節哀。張帥已故,再哭也無用處了。當下最要緊的,忠以為是該盡快決定我軍的進止。」

    說話之人個子不高,嗓音卻很大,他叫李忠,是常山郡的一個山賊頭目,部下有一兩千人,很早前就被褚飛燕收服到了帳下,因其聲大,有個綽號,被人喚為「雷公」。

    「褚帥,張帥臨終前令我等奉君為我諸部之帥,現今內有癭陶未破,外有荀公虎視,而三軍失帥,士氣浮動,於我大不利也!當下之局,我軍是該進還是該退,請你下令吧。」

    這個說話之人的個子也不高,然相貌堂堂,一雙大眼,他名叫李修,因為眼大,被人喚作「李大目」。他不是常山人,也不是博陵或鉅鹿人,是中山郡的一個豪傑,與張牛角關係不錯,張牛角起事後,他帶了兩三千人來投,跟從張牛角征戰博陵、鉅鹿。

    雷公、李大目說完,餘下的諸多小帥也紛紛出聲,請求褚飛燕下令。

    陣前失帥是軍中大忌,雷公等人雖多不識兵法,卻也能意識到這一點。張牛角沒死時,數萬兵馬團結在張牛角、褚飛燕身邊,眾志成城,士氣高昂,而今張牛角一死,軍心立刻不穩。

    說到底,癭陶城外的這數萬步騎是由多股人馬聯合而成的,其中有褚飛燕的嫡系,也有張牛角的嫡系,有奔著張牛角名頭來的,也有奔著褚飛燕名頭的,有願意遵從張牛角的軍令、奉褚飛燕為帥的,也有不願意遵從張牛角的軍令、心生異志、欲自立為帥的。

    比如楊鳳,他就不願意遵奉褚飛燕為帥。

    楊鳳是張牛角的嫡系,在褚飛燕來前,他是張牛角軍中的二號人物,直接聽從他指揮的有兩三千人馬,和他交好、心向他的四五個小帥帳下合計一塊兒也有兩三千人馬。三千加三千,就是六千人馬,相當於聯軍五分之一的兵力,確也有資本和褚飛燕爭上一爭。

    他伏拜在蓆子的另一側,正對著褚飛燕,一邊痛哭失聲,一邊心裡琢磨:「張帥昏了頭,卻怎麼把我博陵、中山人的家底交給一個外人?」

    博陵本是中山郡地,博陵獨自成郡還沒有多少年,在很多中山人、博陵人看來,他們還是同郡之人。

    聽得對面褚飛燕哭聲漸止,楊鳳也慢慢止住了哭聲,借擦眼的機會,窺視了眼對面的褚飛燕,見他雙眼紅腫,哀戚滿面,又心中想道:「裝得還挺像,……他這次來與張帥會師,只帶了萬餘人馬,連同與我交好的諸小帥,現在鐵定聽從我命令的有五六千步騎,如果再爭取一下,許些好處出去,我未嘗不能再多爭取到點支持,只要能再拉攏個幾千人馬,就可與他一爭了!」

    楊鳳盤算已定,隨著褚飛燕一同起身,正要搶先說話,聽得褚飛燕低沉地說道:「今得張帥把三軍託付,燕願改姓為張。」

    楊鳳瞠目結舌。

    褚飛燕改姓為張,這是要以子事張牛角。

    楊鳳盤算得再好,也敵不過褚飛燕的這一句話。

    父業子承,既然褚飛燕成了張飛燕,既然褚飛燕與張牛角成了父子關係,那張牛角的部隊和在聯軍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地就該由褚飛燕的繼承。

    有了他這一句話,原先本不太服他的那些小帥也和楊鳳一樣無話可說了,諸人下拜,齊聲說道:「請張帥下令!」

    張飛燕適才慟哭的時候,就想好了該怎麼應對張牛角陣亡的這個變故,最上佳的應對之策自是繼續攻城,用一場勝利來為張牛角報仇,同時以此來鞏固自身在聯軍的首領地位,只可惜現而今在汦水南岸有荀貞虎視,荀貞知兵善戰,定然是不會放過張牛角陣亡、聯軍軍心不穩這個對他有利的形勢的,必定會渡河進擊,如此一來,這個上佳之策就用不成了。

    只能選擇其次之策。

    他立於諸小帥之前,下令道:「撤圍癭陶,全軍退回楊氏。」

    楊鳳忿然叫道:「退回楊氏?當此之時,難道不是該為老帥報仇?卻為何撤圍後退!」

    張飛燕登上聯軍統帥的第一道軍令就被楊鳳反對,他亦不著惱,和顏悅色地說道:「父帥陣亡癭陶城下,我等自應為我父帥報仇,只是汦水南岸現有荀公虎視,荀公,知兵善戰,我部當暫避其鋒。」

    「這麼說,你是不打算為老帥報仇了?好,你可以走,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打破癭陶,盡屠其人,為老帥報仇!」

    「父帥,我之父帥也,我豈會不為父帥報仇?但是報仇也不能蠻幹。」

    「那你打算怎麼幹?」

    「欲破癭陶,必得先破荀公,去掉了我軍的後顧之憂,然後才能盡力攻城。」

    「怎麼先破荀軍?」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今的形勢是:我軍士氣不穩,荀公養精蓄銳,外有荀公的虎狼之軍,內有癭陶堅城,如在這個局面下交戰,我軍必敗,因此為避免失利,我軍就得另外選擇一個對我有利的戰場,在那個戰場上擊敗荀公。」

    「哪裡對我軍有利?」

    「便是楊氏了。」

    「楊氏為何對我軍有利?」

    「楊氏現在我軍的手中,我軍如退回楊氏,首先,能避免內外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其次,楊氏南臨洨水,也就是說,荀公如要擊我,就必須要先渡過此水,這對我軍有利。」

    「你說的好聽,可你又怎能保證荀貞之會渡河擊楊氏?如果他不來呢?」

    「他一定會來。」

    「為何?」

    「楊氏離高邑不遠,高邑是冀州的州治,漢刺史在焉,為避免我軍改擊高邑,荀公必會前來。」

    張飛燕侃侃而談,帳中諸小帥盡皆欽服,楊鳳亦啞口無言,無話可說了。

    張飛燕顧視帳中諸人,問道:「諸君誰還有異議?」

    「我等無有異議。」

    「荀公戰功赫赫,癭陶城內的鉅鹿太守郭典曾從皇甫公擊天公將軍,亦是知兵之人,他兩人均不可小覷。今次我軍撤圍北退,需得萬分謹慎。為防他兩人率部追擊,各營暫時都不要動,等會兒汝等歸營後,不僅要照常攻城,而且攻勢要更加猛烈一點,要做出不破癭陶、不為我父帥報仇就不肯罷休的樣子,以哄騙荀公、郭典。待到後天晚上,三軍各營再悄悄依次繞城北去。」

    諸人應諾。

    「為確保萬無一失,這次撤軍,我親為諸君斷後!」

    聽了張飛燕的這句話,連楊鳳都有點佩服他了。

    內有郭典,外有荀貞,局面是極度不利聯軍的,在這種局面下斷後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事,楊鳳自問如果換了是他,他是絕不會主動提出斷後的。

    ……

    汦水南岸,荀貞詢問斥候:「賊兵動靜如何?」

    「又開始攻城了。」

    「攻勢如何?」

    「非常猛烈,褚飛燕等賊帥均親臨前陣,催促督戰。」

    荀貞狐疑心道:「褚飛燕他們這是要為張牛角報仇麼?」問斥候,「河對岸的賊營情況怎樣?」

    「較之此前,多了兩千步騎。」

    荀攸嘿然,說道:「中尉,褚飛燕這是在防我部渡河啊。」

    「又是給河北岸增兵,又是親督攻戰,褚飛燕意欲何為?難道張牛角之死對賊兵的士氣沒有造成什麼打擊?」荀貞又問斥候,「賊兵的士氣如何?」

    「單從攻勢來看,似乎甚旺。」

    荀貞問荀攸:「公達,你有何高見?」

    「張牛角是賊兵主帥,他的陣亡不可能不會給賊兵的士氣造成打擊,而今賊兵不但不亂,反而攻城愈烈,攸以為,有兩個可能。」

    「哪兩個可能?」

    「張牛角死前指定了新的主帥,這個主帥並且已經得到了賊兵諸部的認可,此其一;賊兵攻城愈烈,有可能是在迷惑我等,此其二。」

    荀貞知道在張牛角死後是褚飛燕接任了諸部主帥之職,可張牛角才剛死沒多久,難道褚飛燕就已經得到了諸部賊帥的認可?何其速也!

    他蹙眉深思,想了會兒,說道:「褚飛燕不簡單,是個人物,確有可能已得到了賊兵諸部的認可。你說他『攻城愈烈,有可能是在迷惑我等』,確實有這個可能。……來人!」

    帳下的斥候應道:「在。」

    「繼續嚴密監視對岸,尤其是晚上,要時刻注意對岸的動靜,以防他們夜遁。」

    斥候應諾退下。

    「中尉,還要不要遣兵渡河,騷擾對岸賊兵了?」

    「且不急,等摸清了褚飛燕的底細再說。」

    河對岸賊兵諸部攻城不息,攻勢比往日強猛許多,不過入夜不久就停下了攻勢。

    前幾天,賊兵的攻城是日夜不停的,這攻勢一停下來,馬上引起了荀貞的警覺,但是據如流水也似來去的斥候回報,賊兵各營卻都無撤退的跡象。

    荀貞在營裡一直熬到天亮,確定了褚飛燕等沒有夜遁,這才熬不住睏倦,披衣睡下。

    這一日,賊兵又是猛攻一天,入夜停歇。

    很快到了第三天,荀貞與荀攸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荀攸說道:「怪了,接連猛攻三天,毫無撤退跡象,難道說賊兵果然是欲為張牛角報仇?」

    荀貞卻是個不肯大意的人,雖說連著熬了兩晚沒睡,這一晚卻依舊警覺十足,不肯放鬆對對岸的打探,是夜兩更,斥候送來了消息:「城外的賊兵棄營北撤了。」

    「岸邊的賊兵呢?」

    「也撤了。」

    荀貞立馬抖擻起了精神,令道:「立即傳我軍令,命李驤部馬上渡河!命中軍、後軍亦立刻備戰,從我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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