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高築城 第614章 轉頭成空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王世充老奸巨滑,眼看著李淵與楊暕在河東大戰。又看到陳破軍大軍南下,飲馬黃河,感覺到沉重的危機感之時,也讓他聞到了一絲機會。
他先是跑到河東,故意走露他在河東的消息,引得李家忌憚,李世民與李孝恭全力南北夾擊,他再假裝已經返回洛陽,并佯敗于李家。既讓李家無后顧之憂的與楊暕展開決戰,也使的他的行蹤撲朔成迷,讓李密那邊并不敢擅動。
結果就在李密還在猶豫之時,他卻又已經趁著楊暕大敗李淵之時,趁隙而入,一舉先楊暕一步,將河東五郡之地搶到手中。真可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在奪下河東五郡之地后,王世充一邊派軍北上搶攻霍邑關口,一邊也連連調派兵陳兵河東郡諸關口,嚴防楊暕北上爭奪勝利果實。而且為防他久離洛陽,局勢生變,王世充也是在勝利之后就連夜準備回洛陽。
不過他剛到河內郡,卻得到消息李密軍中居然起了內訌。李密設下鴻門宴,把瓦崗軍的老當家翟讓給殺了。這消息傳來,王世充都差點不敢相信,他怎麼也不相信,李密這樣的人物,居然能干出這麼弱智的事情來。
特別是听到李密剛剛殺了翟讓,立馬又起兵十萬,要北渡黃河,北上河北,與遼東軍搶奪汲郡之時,心下更是高興不已。以致于當時他收到這個軍情時,還曾經大笑著對手下眾人說道︰“這小子愚笨到這種地步,竟然還想著當帝王,真的是可笑至極。我就權當是趕走一條狗罷了!”
等得到確切情報,確實發現李密已經率領導著麾下的諸多大將,率魏國精兵十萬已經過了虎牢關,往東而去之後,王世充更是徹底的放下心來。
河東戰場上雖然是撿便宜,可王世充既要算計李淵與楊暕,等到成功后,又要面對李家在諸郡的殘余勢力,還得嚴防著南邊被他搶了勝利果實的楊暕,又要對付北面的李神勇等兵馬,一時也是心力交悴,疲憊不已。眼見到王世充跑去河北,他干脆也就暫時在河內郡休整,并沒有急著渡河回到洛陽。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王世充得意之時,卻是樂極生悲。
這天下爭奪到如今,每一方的首領人物都可以稱的上是一方梟雄。無數的陰謀詭計,血雨腥風中一路走來,一個個都不是簡單人物。一個小小的輕視,就有可能換來一次痛徹心菲的失敗。
王世充大意留在了河內郡休整,留守東都的段達等人更加是大意。听到李密大軍去河北,眾人都無不拍掌稱快,與瓦崗軍拉據一般的打來打去,眾人在這洛陽附近都打了快一年的時間,可到現在,洛陽的西面是王世充的兵馬佔據,洛陽的東面是李密的兵馬佔據。兩方展開拉據大戰,雙方不斷攻防轉換,交界之處犬牙交錯,卻是早已經呈膠著狀。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因此洛陽城外守衛大三糧倉的洛陽守軍知道李密調走了十萬精銳大軍後,立即覺得高枕無憂起來。
結果,李密給他們上了一課,告訴他們,什麼叫兵不厭詐。
就在李密以十萬會盟義軍的烏合之兵,打著自己的大旗越過虎牢關之時,李密卻帶著洛陽附近的全部二十萬兵馬,兵分兩部,自己親領十三萬兵馬突襲了洛水與黃河口的洛口倉,並令單雄信、王伯當、柴孝和三將率七萬兵馬,同樣迅速的突襲了劉弘基鎮守回洛倉的三萬兵馬。
以有心襲無備,李密傾其全力,二十萬人馬突襲洛陽回洛倉與洛口兩大倉。直到被襲之時,洛陽兵馬都完全沒有發覺到李密大軍的動靜。
洛口倉五萬兵馬,回洛倉三萬兵馬,加起來也足有八萬兵馬,而且還是據守倉城之中。可是在李密的二十萬精兵的突襲猛攻之下,卻是半天的時間都沒有堅持到,就已經城門被破。據打探回來的消息,李密兩支大軍殺到之時,城上防守的兵馬居然不足十分之一,大部份的防守將士居然都在聚眾賭博喝酒,以歡慶一年來難得的輕松時間。
沈落雁震驚的道,“你說洛口倉也被瓦崗軍攻佔了?”
洛口倉為天下第一大糧倉,最多時有存糧兩千四百萬石糧食,存糧的窯倉足有三千座,每窯存糧八千石。就算因李密圍洛陽,消耗掉了不少,可這洛口倉的重要,依然是不用說的。王世充與段達等人,被圍困近一年,可依然能與李密打成平手,甚至還有力量出兵河東,最大的依仗就是他們控制了洛陽附近的三大糧倉。
無糧不聚兵,無糧不守城。
瓦崗軍起家之時,正是靠打下了黎陽倉,才聚起了大兵,有了如今。
洛陽倉天下中心,四戰之地,雖被圍近年,可依然堅守無憂,甚至洛陽城中繁華依舊,最大的依仗也是三大糧倉。
剛剛已經听到單雄信奪下了距洛陽最近的回洛倉,如果再打下了洛口倉,那洛陽城三大倉就只剩下了一個河陽倉。以如今洛陽的被圍困的現狀,與洛陽那眾多的人口與兵馬,如果只依靠一個河陽倉,那麼李密接下來,只須圍著洛陽而不攻,光是困也能困死王世充的大軍,用不了多久,洛陽將不攻自破。
掌櫃的擔憂的道,“小的打听的確切,洛口與回洛兩大倉確實已經被李密全奪走了。不但如此,駐守在洛口與回洛的兩倉城八萬兵馬,除了幾百殘兵逃脫,基本上已經全落在了瓦崗軍的手中。失去兩大糧倉,又失八萬兵馬,洛陽已經再無出城作戰之力。在王世充兵馬從河東撤回洛陽之前,洛陽已經只能守,不能出戰了。眼下除了偃師與邙山還在洛陽手中,洛陽城外各處,已經盡為李密所有矣。沒有想到,對峙了近一年之久的勢力平衡,居然就這麼一下子就打破了。”
沈落雁也不由的點了點頭,眼下的這局勢變化的太快,讓她都有些看不太明白的感覺。
王世充趁機出兵河東,虎口奪食,連奪五郡,說來也是打破了洛陽這種膠卷的死局,開僻了有利的局面。只要繼續與李密對峙下去,有了河東的發展,最後的絕對是王世充。
可王世充狠,李密也不簡單。一著佯攻河北,卻回馬直取洛口、回洛二倉,直接殲滅俘虜洛陽八萬兵馬。這一記重擊,已經直插入洛陽的心髒,洛陽外圍陣地基本失守九成,一下子從平衡對峙,轉入了被動防守之中。如今王世充雖然成功的開僻了河東的新局面,可洛陽的根基卻一下子陷入了真正的死局。兩大糧倉丟失,兵馬折損慘重,他要麼放棄剛剛辛苦謀奪到的河東諸郡。要麼就只能被李密壓著大,甚至就此一步步被李密將東都奪去。
看到眼下的局勢,沈落雁都已經有些不太明白,李密殺翟讓究竟是昏庸之招?還是他早算到了今日的情況,一切都只是他這次計劃中的一個環節,是他的有意為之?
如果是有意為之,那麼這個人就已經太可怕了。
“小姐,我們從北城離開吧,那里如今還沒有亂軍。眼下李密已經殺過來了,只怕再呆下去,洛陽就要被完全圍困起來了,到時我們想走只怕不是那麼容易了。”
沈落雁搖了搖頭,“李密暫時不會來攻洛陽的,洛陽城堅牆高,沒有足夠的準備,就算再怎麼拿人命填也是填不下來的。洛陽是楊廣當初修建的,修建之初,就已經在防御上增強了許多,可謂天下城池之首,無可出其右者。硬攻,只要有十萬守軍,那麼就算百萬大軍來攻,以洛陽這堅固的城池,與縱深防御的優勢,根本攻不下來。”
“天下還有攻不下的城池?不可能吧?”一人道。
笑了笑,沈落雁道,“天下當然沒有不陷落的城池,不過洛陽城確實不是強攻硬取可以奪下的。當時只要有足夠的兵馬,將洛陽圍困,這麼大的城池,上百萬的百姓,卻堅持不了多久。洛陽當初修建的時候,有一個最大的致命缺陷,那就是楊廣在修建東都時,為了運輸存儲便利。把洛陽的糧倉修建在了城處,而不是城內。以往天下太平之時,這樣做確實方便,以洛口、河陽、回洛三大倉環繞在洛陽的三面。即利用轉運存儲,又不會破壞洛陽城中的布局。”
“不過,也許當初楊廣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天下中心的洛陽也會被圍攻。所以洛陽城中除了幾座小糧倉之外,所有的糧食基本上都在城外的三大倉之中。只要城池一被圍,外圍的幾處縱深失陷,三大糧倉落入圍攻之敵的手中,那麼不但給了圍城的兵馬糧食供應,也徹底的絕了城中之糧。洛陽天下都城,城中兵民百萬,每日所費之糧食何止千萬。城中每天消耗都是一個巨大的數字,所以圍城之計,也比其它的城池更對應付。”
沈落雁長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感嘆世事的無常,還是在感嘆王世充的失手與李密的成功。
“李密有兵馬五十萬,如果再得兩大糧倉,那麼接下來李密完全不必再去強攻那堅固無比的洛陽城。他只須繼續向北,將邙山佔據,並封鎖黃河,將王世充河東的兵馬與洛陽的兵馬分開。那麼無糧無兵的洛陽城,堅守不了半年,必然只能開城投降。王世充如果失去洛陽,那麼他只能是下一個李淵,被各方勢力困死在河東西南部,根本再無翻身之地。”
“王世充的江淮軍兵強馬壯,要是他放棄河東之地全力南下爭奪洛陽,結果又會如何?”
“結果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著走錯,滿盤皆輸。王世充現在洛陽的棋子已成死棋,這個時候如果再從河東調兵來救洛陽,只不過是越救越死。最後滿盤局勢,都要被這一著錯子給陷死罷了。還不如壯士斷腕,以現在還有些力量之時,從洛陽撤退到河東,全力北上爭奪太原。如果能佔據太原,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一味的糾纏于洛陽,只不過自陷死路罷了。”
眾人聞言,都是嘆氣,誰也沒有想到,前一刻,還看似在握的王世充,下一刻就已經陷入了如此困局之中。
洛口、回洛兩大糧倉陷落,八萬兵馬損失。這個慘重的軍情第一時間飛馬送往了一河之隔的河內郡王世充那里,當軍情送到之時,王世充還在與隨從部將們商議下一步的方向。
當滿臉笑意的王世充打開那封信件,看了一遍之後,卻已經是驚的手足顫抖,目瞪口呆,口不能言。仿佛一下子掉落了冰窟之中,王世充只覺得自己全身發冷,瞬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王世充一遍遍的念著,最後已經是憤怒的咆哮。他剛剛費盡心機的拿下了河東諸郡,可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多久,自己的老巢洛陽卻被人差點端了。雖然現在洛陽還在手中,可失去了兩大糧倉,又損失了八萬兵馬之後,洛陽已經成了一塊雞肋。
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洛陽城中現在剩余的兵馬已經不足十萬之數,而且城外的各個險要縱深之處已經全部丟棄,更重要的是沒有了兩大糧倉的糧食,如何供應城中此時的幾十萬張嘴?
手中的急信掉落地上,馬上有部將馬上撿起來觀看,可看了沒兩眼,也全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王世充的嫡系兵馬雖是江淮招募的兵馬,家眷並不在洛陽。可是如今王世充能立足中原,靠的還是洛陽城中那些貴族世族們的支持。沒有了他們,光靠著自己的十萬江淮軍,再能打,又能打到哪去。
二月中原,草長鶯飛,楊柳隨風飄蕩之時,可王世充的帳中,卻仿佛寒冬臘月,冰天凍地之中,每個人都是面沉如水,如置冰窟,心中一陣陣的發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