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數字武俠 作者:浮雲兔曉夜 (連載中)

 
mk2258 2013-4-20 08:57:1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73740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2 23:46
一百五十七回 塵埃落定(中)

  趙正卻發現姐姐瘦了,雖然只是稍稍瘦了那麼一點點,可逃不過他的眼睛。

  既然姐姐瘦了,也就意味著過得並沒有那麼好。

  唯一的親人遠在他鄉,前途未蔔,怎可能過得好?

  「弟弟不孝,沒能陪在姐姐身邊,侍奉於床前榻後。」趙正歉然道。

  「好男兒志在四方,你要是整天粘著我,才是真的不孝。你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堂,替我爭光露臉,這才是孝順,而且是大大的孝順。」沈落霞笑道。

  「托姐姐的福,我總算是混出了一點名堂。」

  「這可不是一點名堂,而是很大的名堂。子初劍爭奪擂可是江湖盛事,吸引了全天下善於用劍的後起之秀,你能在這座擂臺上嶄露頭角,簡直太了不起了。姐姐以你這個弟弟為傲。」

  「我若是不進紅塵客棧,不認你做姐姐,也不可能有今天。我今天能有此小成,全仗姐姐栽培。」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主要還是你天賦好,人又努力,另外宋快嘴他們也幫了不少忙。」沈落霞笑著轉過頭,望向了身邊一眾夥計們。

  趙正光顧著跟姐姐說話,將這些人冷落在了一旁,現在連忙抓緊機會見禮道:「各位哥哥們也來了,恕我傷勢未愈,不能下床相迎。」

  「不用下來,你乖乖躺在床上就行了,我們又不是外人,哪會挑你的理。」笑面鬼王二微笑道。他的笑臉還跟以前一樣比哭更難看。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瞎客氣什麼。」宋快嘴哈著腰,笑著說。

  「趙正,你小子可真牛氣,竟然能把名頭那麼大的孔雲傑擊敗,我人屠子服你!」任千秋翹起了大拇指,晃了兩晃。

  「趙大哥,我們也來看你了,你該不會把我們兩個忘了吧?」另外兩名紅塵客棧的夥計也湊了過來。

  紅塵客棧這些人上上下下全到齊了,竟然一個也沒少。

  不等趙正回話,這些人便圍攏到趙正床榻旁邊,七嘴八舌地打開了話匣子。

  宋快嘴不愧是宋快嘴,說的話又多又快,句句話都搶在了別人前面。

  「趙正,你現在可成了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山莊上上下下都在議論你,江湖上的朋友們都在給你醞釀起綽號,有人管你叫『橫空小劍仙」還有人管你叫『旭日初升」我看第一個綽號就不錯,第二個太文雅了一點。」宋快嘴嘴皮子頻動,飛快道。

  「我倒是更喜歡第二個綽號一些,我才剛剛闖出名堂,手裡拿的又是子初劍,就好像旭日初升,很貼切。」趙正笑道。

  宋快嘴接著問了趙正許許多多問題,大部分的問題都跟剛剛結束的擂臺賽有關。趙正一一作答,可回答的速度還不如宋快嘴詢問的速度快。

  人屠子整天在廚房用刀,對武器有一定研究,厚著臉皮向趙正暫借子初劍一觀。

  趙正不忍拂故人美意,將床邊的子初劍抓在手裡,現在這柄劍已經配上了相應的劍鞘,收斂了鋒芒,可拿在手裡,還是覺得寒氣逼人。他向子初劍徵求意見,希望將子初劍拿給人屠子看。可子初劍並不給這個面子,拒絕了此事,頂多隻允許趙正將自己拔出來。

  趙正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子初劍拿在手裡向人屠子觀看。

  「鏘!」

  寶劍出鞘,鋒芒畢露,屋內打了一道亮閃,溫度降低了許多,凍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刻滿花紋的劍身上,映著眾人的臉孔,好似冬日寒湖上凍結的冰面。

  什麼也不用做,光是看著這柄劍就能感受到這柄劍的銳意!

  「好劍!當時我們在台下看不清楚,這次總算是看清楚了,這他娘的真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最好的劍。」人屠子又豎起了大拇指,這次晃了三晃,比剛才還多了一晃。

  其他人也紛紛湊上來打眼觀瞧,一個個對子初劍讚不絕口,充裝內行。

  大概是因為眾人靠得太近,引起了子初劍的不滿,這柄劍忽然抖動起來,並從劍身中蕩出一圈圈無形內力,將周圍眾人給生生彈開了。這一下的力道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恰恰將這些人推得人仰馬翻,卻不至於讓這些人受傷。

  宋快嘴等人哎呀怪叫數聲,紛紛仰面摔倒,摔成了一堆。

  就連功力深厚的沈落霞也被逼得退了兩步。

  「子初劍,不可無禮!」趙正對手中的寶劍斷喝一聲,將其緊緊握住,重重地插回鞘中。子初劍歸鞘之後,這才慢慢消停下來,歸於了沉靜。

  宋快嘴等人孤陋寡聞,並不知道上品寶劍有這等不可思議的能力,還當是趙正故意難為他們,一個個聲討起了趙正。

  還是沈落霞知道的多一些,看出剛才是子初劍所作所為,輕斥了宋快嘴等人一句,解釋了個中緣由。

  聽瞭解釋之後,宋快嘴等人對於子初劍多了一分敬畏之心,不敢再隨意靠近冒犯了。

  小小風波過去,趙正騰出了空,問起了紅塵客棧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以及這些人路上的所遭所遇。

  宋快嘴搶著回答,將趙正不在這些天裡發生的事情統統說了一遍,其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紅塵客棧這些天過得很安穩。一直到眾人聽住店的過客提起子初劍爭奪擂的打擂者名單之後,紅塵客棧這才炸開了鍋,因為名單中赫然有著趙正的名頭,這對於大家來說,可以是一個天大的消息。

  沈落霞為了弄清事實真相,跟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多方面打探此事,終於從一個人手中得到了幾張打擂者的畫像,其中一張畫像上面畫著的赫然就是趙正。

  名字跟畫像兩相吻合,紅塵客棧的眾人這才確定了那個打擂的趙正就是昔日的店小二!

  趙正參加那麼危險的擂臺賽,沈落霞那還能按奈得住,當即決定拋棄客棧,前往南贍省觀看打擂。

  像是這種熱熱鬧鬧的江湖盛事,自然人人想看,宋快嘴等人也紛紛要求同行,要給沈落霞當車夫。眾人你也想去,他也要往,爭執不下,到後來乾脆決定一塊前去,誰也別跟誰爭。

  這些人走後,紅塵客棧也就沒人打理了,變成了一座空客棧。

  沒了沈落霞這些人的紅塵客棧還算是紅塵客棧嗎?

  當然不能算了。

  臨走之前,沈落霞來了個乾脆,將店中的客人全都趕走了,將古道邊的客棧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不希望這座客棧落入別人手中。這座客棧中暗藏多條密道,容易惹人起疑,不方便交給外人。

  趙正聽到這裡,心底唏噓不已,動容惋惜道:「那座客棧對於大家來說,就像是家一樣,燒掉實在太可惜了。我看不如這樣好了,我手裡還有點積蓄,正好沒什麼用,不妨給你們用來再蓋一座更大的紅塵客棧。」

  「沒有那個必要,如果我要留著紅塵客棧,又何必一把火燒掉,以後再回去就是了。我既然燒掉了,就是不想再回去了。」沈落霞含笑搖搖頭說。

  「姐姐之前那麼留戀那座客棧,為何現在又不想回去了?」

  「我之前想在那座客棧中等個人,可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已經等得心灰意冷了。所以我決定,既然等不到,就乾脆出去找。」沈落霞說話之時眼波如水,讓人覺得悠悠歲月在她的眼中留下了一些特別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卻又教人說不上來。

  沈落霞在等人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有很多人問過,可是從沒有問出過答案,就連趙正也問不出。

  既然問不出,也就沒必要問了,更何況是在這種環境下。

  「既然姐姐待得膩了,想要遊山玩水,那就別開什麼客棧了,你若是想要去哪裡,等我傷癒之後,可以陪著你去。」趙正笑著說。

  「我也陪著你,你去哪我去哪。」人屠子搶著說,他這次說話比宋快嘴還快。

  其他的人也紛紛附和,發誓要永遠當沈落霞的小夥計,不離不棄,把沈落霞逗得咯咯直笑。

  當天,眾人聊了很久很久,還吃了頓慶功宴,席間大家舉杯慶祝,只不過趙正喝的不是酒,而是清水。

  ……

  鑄劍山莊,劍塚。

  劍是冷的,劍塚更冷!周圍寒風乍起,猶如道道鋼針,刺入人的皮膚。

  趙正倒是不覺得冷,因為最冷的子初劍就在他身上,跟這柄劍的寒意比較起來,周圍的寒風就變得不值一提了。更何況他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就算寒風再凜冽一倍,也傷不到他。

  在他的手上,捧著數截斷劍,有一半的斷劍是虎嘯劍的,有一半的斷劍是一命劍的。

  人死如燈滅,劍斷了也是一樣,這些斷劍就好像是一堆骸骨,給人一種遲暮落寞之感。

  這兩柄劍幫過趙正許多的忙,尤其是一命劍,更是陪伴了他許久。他與這柄劍早已生出特殊的感情,這是他用過的第一柄劍,這種特殊的地位,就算是子初劍也無法替代。他捧著這些斷劍來到這裡,感覺就像是來埋葬自己的好朋友,而且是過命的好朋友。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邊,還有劍奴的陪伴。劍奴跟他一樣神色肅穆,劍客葬劍一向是肅穆的事情。

  圓形平臺上面,稀稀拉拉插了上百柄劍,每一柄劍上都有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或者激動人心,或者淒迷哀怨,不一而足。

  趙正走到了平臺邊緣,那裡插著的劍很少,他想將兩柄劍埋葬在僻靜一點地方。

  「劍名『一命」劍長三尺,劍身厚一指,重二十三斤,內有玄機,暗藏軍刺,毀於孔雲傑之手。我身為此劍主人,今日將它長埋於此。」

  說完,他便將四截斷劍插入了石台中,其中有兩截是劍身,還有兩截是軍刺。傷痕累累的劍身上,寒光依舊!

  「劍名『虎嘯』劍長三尺半,劍身厚約半指,重十二斤,劍身上帶有六個小孔,可將劍氣一分為七,玄妙無比。此劍跟一命劍一樣,也毀於孔雲傑之手。希望它能跟一命劍做個伴,免得寂寞。」

  說完,又是數聲脆響,斷成幾截的虎嘯劍也被插進了石台中。

  趙正長身而起,低頭看著地上插著的截截斷劍,心中默默致哀,不知該對這兩柄劍說謝謝還是說再見。

  亦或者,乾脆什麼也別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劍奴前輩,我們走吧。」趙正挪開目光,再也不去看地上的兩柄斷劍。

  告別,就應該幹乾脆脆的告別,不再有任何留戀。若是捨不得,就不該將這兩柄劍埋葬於此。

  劍奴點點頭,一老一少兩人並肩走下石台,沿著石階走出劍塚。

  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沒人會想要閒聊,走出去之後,劍奴才打破了平靜。

  「小子,你的實力很強,已達六重天境界,在年輕小輩之中,已經罕有敵手了。不過在這偌大的江湖中,你還是翻不出什麼浪花的。不是我小瞧你,以你現如今的實力,根本不足以保護住手中的子初劍,在你闖蕩江湖的時候,很可能會被有心之人奪走。」劍奴說完,斜眼望向了趙正,由於他個子矮,需要稍稍抬頭才能看到趙正的側臉。

  趙正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激動,而是淡淡地說:「前輩說的極是,以我六重天的實力,根本不足以保護住一柄天下馳名的上品寶劍,想要幹掉我並奪走這柄劍的人會多如牛毛,其中總有那麼一些比我強的。我若是剛剛得到這柄劍就被別人奪走,豈不是要淪為江湖笑柄。」

  「你要是不想這柄劍被人奪走,我倒是有一些小辦法可以幫你。」

  「願聞其詳。」

  「第一個辦法,你加入鑄劍山莊。」

  「多謝前輩抬舉,可我暫時還不想學習鑄劍之法。」

  「沒關係,我也看出來你壓根不是當鑄劍師的料,這還有第二個辦法。這個辦法就是讓我留在你身邊,屈尊當你的保鏢,等你有了自保之力之後,我再離開你。」劍奴面露得色「你見過我殺曾輝的情景,我這個保鏢可是用錢都顧不來的,你真該偷著樂。」

  趙正沒有偷著樂,而是當面笑了,話裡也帶上了笑意:「能得到前輩這個保鏢,確實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實在是感激不盡。既然前輩抬舉我,我就不推辭了,等到離開貴莊之後,還望前輩能夠高抬貴足,與我結伴而行。」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在山莊裡待了多年,久未涉足江湖,也覺得有點憋悶了,正好借機跟你一起出去走走。」

  「我已經定下了今後的行程,前輩應該會喜歡那幾個地方的。」

  「你都要去哪裡?」劍奴興致勃勃地問道。

  「主要想去的地方有三個,兩個小地方,一個大地方。」

  「小地方是哪,大地方又是哪?」

  「一個小地方是桂林府。」

  「桂林山水甲天下,好地方。」

  「另一個小地方是黑風狼牙山。」

  「那裡是蕭酒歌父親的地盤,他父親占山為王,雄踞一方,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去那裡幹嘛?」劍奴皺起了眉頭。

  趙正一言難盡,便沒有當即解釋,而是接著剛才的話茬繼續說:「這是兩個小地方,我還打算去一個大地方轉轉,那裡叫泰山。」

  「你還要去泰山?」

  「是的,那裡才是我最想去而且必須去的地方。」

  「泰山上有泰山派,莫非……你要拜入泰山派?」劍奴推測道。

  「前輩真聰明,一下就猜對了,我就是想要拜入泰山派,爭取當個客卿長老。」趙正坦然承認道。

  「你為什麼要去泰山派?」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何須原因。」

  「這倒也是,泰山派名滿天下,是五嶽之一,門內的蒼松劍法、盤山劍法都是一絕,對於喜歡學劍的武人有著很大的吸引力,加入泰山派確實不需要什麼理由。」劍奴點點頭道。

  「我對泰山派仰慕已久,早就想去拜會了。現在我的武藝已經小有所成,拜入泰山派不是難事,正好圓了這個心願。」

  「這次召開子初劍爭奪擂,泰山派的掌門以及門內的三劍客都到場了,既然你有意拜入泰山派門內,當時為什麼不去套近乎?現在他們可都走*了,你想找他們也找不到了,只跑能去泰山派找他們。」劍奴不解道。

  「我之前名聲不顯,他們又全都高高在上,我就算登門拜訪,也得不到重視。再者說了,我也不想空著手進入泰山派,總得為泰山派備一份小小的禮物再進去。」趙正解釋道。

  「說的也是,數日之前,你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輩,就算跑去拜見泰山派掌門,也有可能吃到閉門羹。可現在就大不相同了,你贏了孔雲傑,力敗群英,一舉奪得了子初劍,名滿江湖,泰山派一定會很重視你的。」

  「重視倒是談不上,但至少不會吃閉門羹了,那種點心我可不想吃。」趙正笑了笑,說話間已將充滿遲暮之氣的劍塚拋在了身後。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2 23:47
一百五十八回 塵埃落定(下)

  離開劍塚,辭別劍奴,趙正接著前往了下一個要去的地方。今天是他痊癒出門的第一天,有很多地方要去,有很多人要見。事分輕重緩急,當然要按照重要程度,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一個人一個人的見。

  他最先去的地方是劍塚,最先做的事情是埋葬昔日的兩柄佩劍。在他看來,這是最重要最應該先做的事情,其餘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他去的第二個地方是賭場,一個臨時設立的賭場。

  幾天前,這座賭場還熱鬧非凡,人流不息,可現在卻門庭冷落,罕有人蹤。之所以反差這麼大,只因為擂臺賽已經結束了,山莊內的客人離開了九成,而賭帳也已經了結了大半。

  這座臨時賭場已經沒有了賭局,沒有了賭局的賭場自然沒人願意來。

  趙正來了,他來取錢。

  陸友發本來正跟手下們擲色子解悶,賣弄投擲下去便能擲出豹子號的絕藝,一見趙正到來,他連忙放下色子,迎了上去。色子在白色瓷碗中轉了數圈,停下時顯示出二、四五三個並不連串的點數。陸友發手下精準,絕不會出差,只有在他分心的時候才有可能出差。

  他能為趙正分心,可見有多麼重視趙正。

  「趙少俠,我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之前我本打算登門拜訪,但又恐會打攪你休息養傷,便遲遲沒有動身。現在你自己過來了,實在是再好不過。」陸友發滿面春風,拱拱手道。幾日不見,他比之前稍稍胖了一些,人逢喜事精神爽,飯量自然也會見漲。

  「呵呵,不知陸老闆所說的好到底好在哪裡?」趙正笑著拱手還禮。

  「好的地方有兩個,首先,你能走著過來證明你身體已經康復了,我身為你的朋友,當然希望你能康復;其次,你來了,我就能把屬於你的錢給你了,了卻一樁心事。」

  「陸老闆如此掛念我的身體,還一門心思地想要往我手裡塞錢,實在教人感激。」

  「哈哈,我也是第一次這麼想要把兜裡的錢送給別人,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你樂意將那筆錢給我,只因為我幫你賺了比這筆錢多得多的錢。」

  「沒錯!」陸友髮露出興奮神色,揮拳擊掌,「托你的福,我這次可是大賺了一筆,就算四百餘萬兩賭金不能如數到賬,也能賺上三百餘萬兩。這可是我這些年來所賺最大的一筆賭金了。」

  「三百多萬兩,這可是個令人頭暈的天文數字,那些輸家只怕要哭爹喊娘了。」趙正苦笑道。

  「哈哈,是有人要哭了,這次參賭的人當中,有幾個好賭的可是把全身家當都押在孔雲傑身上了,誰承想堂堂的孔雲傑竟然敗在了你的手裡!」陸友發又一次發出大笑,他這些天來經常會笑,這是爽朗的笑,贏家的笑。

  「輸掉所有家當,豈不是很慘?」趙正皺起了眉頭。

  「賭博一向是願者上鉤,他們再慘也怪不得別人。如果輸的人是我,我也得服輸認栽,乖乖將賭金奉上。」

  「話雖如此,可還是讓人覺得可憐。」

  「趙少俠真是生了一副熱心腸,竟然還會替那些賭鬼擔心。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並沒有趕盡殺絕,對於那些輸得太慘的賭徒,全都網開一面,少收了一些賭金,不至於讓他們把褲子都輸掉。」

  「正該如此,若是把那些賭徒都逼到絕路,對你也沒有好處。」趙正點點頭道。

  「沒錯,把賭徒都逼得跳河了,我以後還賺誰的錢,對吧?」陸友發說完,又笑了。

  說說笑笑之後,陸友發從身上取出了一遝銀票,雙手奉給趙正,加在一起共有三十萬兩。這些錢中,有十八萬兩是賭金,十萬兩是之前約好的贈金,至於剩下的兩萬兩,是陸友發好意補齊的,為的是湊個整數。他這樣做,一來是因為贏了太多錢心裡高興,二來也是想結交趙正。

  趙正本不想多要那兩萬兩,可是幾番推辭不下,只能收下了。

  三十萬兩銀子,別說是兌換成真金白銀,就是紙質的銀票都有厚厚一遝,拿在手裡令人格外舒坦。

  之前養病期間,趙正早已計畫好了這筆錢的用途,打算一分為三,一部分留著自用,一部分饋贈親友,其餘的統統散掉,該幫人幫人,該賑災賑災。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

  對於趙正來說,能用這筆錢幫到更多的人,遠比揣在兜裡更開心。千金散去還複來,以他如今的實力跟身份,想要賺錢絕非難事,實在沒必要太過吝嗇這點錢。

  離開賭場,趙正前往了追風鴛鴦俠一家人的住處,打算登門拜訪道謝。

  在擂臺賽正式召開之前,李元戰曾經幫過他的大忙,親身指點他劍法,還動員朋友各顯其能,傳授他飛馬劍法以及點通了他身上的穴道。他之所以能夠連戰連勝,與這些人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做人要知恩圖報,他獲勝之後,當然要來謝謝人家了。只是不知王超、東方初、鮑負這幾位高人有沒有離開鑄劍山莊,若是沒有離開的話,也得前去當面道謝才行。

  雖說大恩不言謝,可是連句謝謝都不說的話,就更加說不過去了。

  來到熟悉的院門前,趙正敲響了門,沒過多久,門內便有了回應。

  「敲門者何人?」李元戰粗獷的聲音傳了出來,聲音猶如沙場戰鼓。

  「是我,趙正。」

  「哈哈,原來是你來了,我馬上過來給你開門。」

  趙正駐足等了數息,門比想像中開得要快。

  開門者正是李元戰,他今天跟往常一樣精神抖擻,頭頂戴著一把抓隨風倒,腰間系著大帶,腳蹬快靴,背披錦綢英雄氅,腰間懸著鴛鴦劍中的雄劍。他一見趙正,寬大的臉膛上立即笑開了花。

  「好小子,你身上的傷總算是好了,等了你這麼多天,我都有點等不及了。」李元戰豪笑道。

  「伯父一直在等我?」趙正聽這個口氣,猜測對方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找自己。

  「正是如此,我一直在等你康復,以便跟你說一件事情,要不是為這個事,我早就起身離開了。」

  「伯父要跟我說什麼事情?」

  「一件喜事,天大的喜事,你先進來,這裡不是講話之所,我們到裡邊慢慢談。」李元戰說著拉住了趙正的胳膊,一把拉進了院裡,顯得亟不可待。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2 23:53
一百五十九回 有緣無分

  喜事?什麼喜事?

  趙正很想問出來,可既然對方邀請他進屋,他也只能將疑雲暫且按下,跟著一步步走進去。.

  客廳裡還有一個人,一個溫柔賢惠的中年女人,她年紀已入終年,可樣貌仍然停留在二十歲出頭,看上去就跟大姑娘一樣。任何一個女人若是能將自己保養得這麼好,都會很滿意的。任意一個男人若是娶了一個這樣駐顏有術的女人,也會很滿意的。

  這世上,只有年紀輕輕就到了六重天境界以上的女人才能大幅延緩肌膚的衰老,保持玉容不朽。因為武人到了六重天之後,內在與外在都已通透靈秀,能將汙濁排凈,這樣自然能夠延緩衰老。

  這駐顏有術的女子,正是李元戰的妻子,追風鴛鴦俠中的另一人歐陽素素。一見趙正,她立即滿臉堆起笑容,笑吟吟地站了起來。以前她見到趙正的時候也會笑,但這次好像比以往每一次都笑得更開心。

  趙正向女俠客深施一禮,三人分賓主落座。

  一杯茶水下肚,幾句寒暄過後,趙正單刀直入地問道:「伯父,你剛才說的喜事到底是什麼事?」

  李元戰也是痛快人,直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要跟你談的正是婚嫁之事。你年紀不小了,不知道有沒有跟別人家的姑娘定過親?」

  趙正愣了一下,這才回過味兒來,弄明白了李元戰的用意。看來對方是想給他保媒,撮合他跟某位姑娘成親。按照世俗規矩,應該是男方向女方主動提親,可江湖兒女大多好爽,偶爾也會出現反過來的情況,會有女方世家主動向男方提親。

  這種事情,他之前在七寶縣的時候就遇到一次了,還傷了一位好姑娘的心,若是他真有意成家,那時也就不會拒絕那門親事了。要知道,那位被他拒絕的姑娘真的很好很好,實在是終生良伴。

  可不管多麼好的姑娘,他都不想迎娶過門。不是他喜歡當光棍,而是有著太多顧忌。

  一來,他年紀尚輕,這副身軀現在不過剛剛十七八歲,以他現代人的觀念,實在無法接受這麼早就成家。

  二來,他目標遠大,立志要當一名大俠。身為俠客,小俠懲兇除惡,大俠為國為民,這條路註定充滿危險,布滿荊棘。他過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活,沒準哪天就會遇害,還是一個人逍遙自在一些。若是成了親生了孩子,也就沒法這麼拼命了。他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不能讓妻兒整天為他擔驚受怕。

  三來,他不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傾向於自由戀愛,就算要成親,也要找個跟他兩情相悅的女人。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能找出一百個不想成親的理由。

  既然不想成親,也就不能答應別人的親事,徒增自己與別人的煩惱。

  可是李元戰是他恩人,實在不好直接拒絕,所以只能謊稱已經定親。江湖兒女一向身有傲骨,不會甘願做小,一旦得知男方已經訂了親,便會放棄成親的想法。

  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斷了對他的念想。

  那位姑娘會是誰?

  大概是追風鴛鴦俠某位親屬或者某位朋友家的姑娘,很可能看過前些天的擂臺賽,所以才會對他傾心。

  趙正心念電轉,想了許多事請,淡笑著撒謊道:「伯父,在半年之前,我已經跟一名姑娘定親了,準備一兩年之內就成親完婚。」

  聞聽此言,李元戰與歐陽素素的臉上立即露出明顯的失望之情,夫妻倆對視了一眼,用眼神變化做了一番交流。李元戰轉回頭,追問道:「那位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她跟我一樣,也是七寶縣人士,名字叫做……」趙正臨時編出了一個莫須有的姑娘,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還編了段紅葉傳情的浪漫故事。

  聽罷這段講述,李元戰鬱悶道:「原來你已經跟別人定過親了,這真是可惜,不然的話,我還想把我的……」

  不等李元戰把話說完,歐陽素素忽然插話道:「不然的話,我們還想把一位親戚家的姑娘嫁給你呢。她人樣子好,武功又俊,跟你很是般配。不過你已經跟別的姑娘定親了,這件事只能作罷了,看來你們兩人有緣無分。」

  李元戰本是想將女兒許配給趙正的,結果妻子卻說成了親戚家的姑娘,他不解其意,望向了妻子。

  歐陽素素巧笑嫣然,對相公不動聲色地傳音道:「既然趙正已經定親,我們也就不能將珍珍許配給他了,此事還是別說出來為好,免得這兩個小傢伙以後見面尷尬。」

  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一家人跟趙正關系這麼好,將來肯定還會見面的。李元戰一聽愛妻說得有理,便沒有戳破此事。

  趙正用一句善意的謊言換來了另一句善意的謊言,他並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既然親事談不成了,李家夫婦很快轉移了話題,聊起了有關擂臺賽的林林總總。

  聊著聊著,歐陽素素以準備午飯為由,離開了客廳。她說是要準備午飯,去的卻不是廚房,而是女兒的閨房。

  趙正並沒有注意歐陽素素的去向,仍跟李元戰有說有笑。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珍珍並沒有到場。

  趙正察覺此事,出言詢問,可卻被李家夫婦搪塞過去了,弄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吃罷飯,他起身告辭,離開了李家人的暫住處。

  當天有人為他落了淚,當天李家人便離開了鑄劍山莊。

  曉夜,曉夜初。

  又有人請趙正吃飯了,這次坐莊的人是百里連城。宴席上除了這一主一賓之外,還有子嬅陪伴。此情此景,跟數月前洛書山莊中的那頓飯如出一轍。

  幾名摯友坐在一起吃飯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應當好好珍惜這份時光,誰知道朋友下次再會時要等到什麼時候?幾曰,幾個月,幾年?亦或者終生再也無法相見。

  笑相聚,哭離別,自古惹人嘆。

  酒過三巡,趙正按下空余一半酒水的酒杯,說了個很俗的話題。

  「百里兄,在我跟孔雲傑交手之前,你我都曾經在我身上押下大筆賭金,現在我勝了,這筆賭金打了個滾,翻了一倍。我今天已將這些賭金都取到手了,不知你的有沒有取回來?」

  「哈哈,誰會嫌棄錢咬手,我怕那陸友發輸錢賴賬,早早就把這筆錢要回手裡了。」百里連城笑道。

  「錢到手了就好。」趙正含笑點點頭,「你押了我三場,我贏了三場,總算是沒讓你押下去的錢打了水漂。」

  「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我真的沒想到你能連贏三場,尤其是你跟孔雲傑的那場比武,我之前以為你輸定了。真是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的厲害得多,竟然趕在比武之前突破瓶頸,到達了六重天。像你進步這麼快的武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多虧有高人在背後相助,不然的話,我是不可能這麼快到達六重天境界的。」

  「唉,」百里連城忽然笑嘆一聲,「我怎麼就沒遇到這種高人呢?要是誰能把我也變成六重天武人該多好,有這個身手,就算不能在江湖上橫著走,那也能倒立著走了。」

  「倒立著走的人是雜耍藝人,可不是武人。」趙正笑著搖了搖手指。

  「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在我看來,只有六重天以上的武人才配闖蕩江湖,像我這種只有三重天的小蝦米,還是在水塘裡呆著比較好。」百里連城苦笑道。

  「你雖然是個小蝦米,卻可以找一群大魚當你的保鏢。像我這種人還得闖蕩江湖,而你就算不去闖也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這樣豈不是更好?」

  「有人保護跟自己闖蕩江湖怎麼能相提並論,我還是更喜歡靠自己的本事。」百里連城攤手道。

  子嬅聽到這裡,笑瞇瞇地插話道:「你要是想靠自己的本事闖蕩江湖,那就好好習武練功,別光說不練。」

  「就憑我的天賦根骨,就算往死裡苦練也追不上你們兩個的,等我到六重天、七重天的時候,估計你們兩個都已經到十重天甚至更高了。」百里連城喪氣道。

  「別找藉口了,我看你就是懶。練功,練功,一身功夫都是練出來的,像你這種大懶蛋,這輩子也別想成為武林高手了,就乖乖當你的小蝦米吧。」子嬅戳破道。

  「知我者,子嬅也。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我就是懶。」百里連城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舉杯道,「來來來,為我這個大懶蛋幹一杯酒。」

  三個年輕人一起在笑,三個酒杯碰在了一起。

  酒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巡。百里連城喝醉了,英俊的臉膛上有了酡紅,說話的舌頭也打起了結。趙正與子嬅兩人也喝得有點多了,全都在靠運轉內力的方式來化解酒勁,不然的話,他們倆也得臉紅脖子粗。

  常言道,酒後吐真言,可百里連城喝醉之後說的話跟清醒時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平曰裡說的就是真言而非假話。

  百里連城抬手抓住了趙正的肩頭,用力緊緊捏住,微微搖頭道:「我之前本打算在你打擂結束之後,再對你伸出橄欖枝,招攬你進入洛書山莊,讓你跟我搭個伴。可現在看來,我沒必要再白費唇舌了。」

  趙正面容變僵,朋友這句話正戳在他的心口上,他確實不可能去加入洛書山莊,那裡根本沒有他施展抱負的空間。他說了句抱歉,也只能說抱歉。

  「不用道歉,我理解你,換成我是你的話,也不會加入一個專門以做買賣為主的小山莊。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自然要到那些大門大派中尋求發展了,若是你進入洛書山莊,一定會被埋沒的。」百里連城說著晃了晃趙正的肩頭,「跟兄弟說說看,擂臺結束之後,你打算去哪發展?武當?少林?六扇門?」

  事到如今,趙正也沒必要再拐彎抹角了,他坦然答道:「我想加入泰山派,等到離開這裡之後,我會去周邊幾個地方逛逛,逛完之後就會撲奔泰山派,爭取在那裡謀個客卿長老當當。」

  「泰山派確實不錯,門派勢力跟武當派差不多,是南贍省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也就三刀宗能與之一較高下。而且泰山派就在南贍省,跟洛書山莊一樣都在南方,將來我們兩兄弟想見面也不難。」

  「是的,我也是考慮到這些事情,所以才選中了泰山派。」

  「你這個選擇是對的,為你這個選擇,我們再幹一杯。」百里連城松開手,將酒杯抓了起來,「祝你到了泰山派之後前程似錦、平步青雲,將來你混得好了,記得提攜我家的洛書山莊一二。」

  「借百里兄吉言!另外你後半句話說得多餘了,我們之間,實在不該說提攜二字。」趙正笑著舉起了酒杯。

  「是我失言了,去他蛋的提攜,我們兄弟不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還用得著什麼提攜不提攜。以後這個損詞誰也不許再說了,誰在說就自罰三杯。」百里連城自責數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仍不滿足,又往杯中注滿了清澈香醇的陳年佳釀,不顧別人勸阻,連喝了三杯酒。

  這三杯酒就像是壓彎百里連城的最後一根稻草,等他喝完之後,人也趴在桌上了,臉正摔在一盤水晶肘子裡,沾了一臉的汁水。

  趙正啞然失笑,推了百里連城幾下,可並沒能將其喚醒。

  醒酒的最佳辦法就是睡覺,一個人既然醉倒了,還是讓他繼續睡下去比較好。更何況今晚三人都已經喝得盡興了,實在沒必要再繼續喝下去。

  趙正拍了兩下手,將百里連城隨行帶來的下人喚進了屋裡,讓下人將百里連城帶走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場筵席自然也是一樣,三人中的一人醉倒了,其餘兩人也沒有了喝酒的興致。

  「希望百里兄能睡個好覺,我們走吧。」趙正起身道。

  他與子嬅並肩離開了百里連城的暫住處,各自前往自己的住處,在分別之前,兩人還能走一小段路。大概是因為席間說了太多話,走到了外面之後,兩人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打開話匣子。

  此時彎月高懸,明星點點,在夜風拂動之下,白天的暑氣盡消,變得十分清涼。

  夜風拂面,趙正的酒醒了不少,精神為之一振。

  「你現在的腳步聲比以前輕了很多,就算我五感大開也很難聽清。」子嬅打破沉靜,忽然道。

  「我到了六重天之後,身體各方面確實改變很多,不然也不可能戰勝孔雲傑。」趙正接茬道。

  「你這次可真是名利雙收,既贏得了子初劍,也贏得了名氣。從此以後,你這個旭曰初升.趙正要變得比我這個飛骨摘花.子嬅更有名氣了。」

  「出名有利有弊,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人一旦出名就會招人眼紅,招人惦記。」

  「但也有一句話叫做不遭人妒是庸才,你是想當庸才,還是想當英才?」

  「我當然還是想當英才多一些。」

  「想當英才就難免要出名。」

  「說的也是,名已經出了,再也避免不了,只希望名聲別給我帶來太多麻煩。」

  「有麻煩也別怕,別忘了你身邊有能幫你解決麻煩的人。」子嬅笑著指了指自己嫩嫩的鼻尖。

  「呵呵,也對,我還有你這個厲害的保鏢,有什麼好怕的。」趙正附和笑道。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們之前有過約定,我要給你當幾個月的保鏢,一路保你平安。等你離開鑄劍山莊之後,我會履行諾言,繼續給你當保鏢的。不過,等你加入泰山派之後,我就不會再跟著你了,大門大派我住著不習慣,再者說你到了那裡之後,也不需要人保護了,誰也不敢跑去泰山派找你的麻煩。」

  「好,你只要保護我到泰山派就行了。不過這段路也不近,路上可得辛苦你了。」趙正答應道。

  「你剛才說前往泰山派之前要先到別處逛逛,這個‘別處’指的是不是那第二個危險地點?」子嬅問道。

  「是的,我要去的幾個地方之中,其中有個地方會很危險。好在劍奴前輩以及你都會陪在我身邊,三個臭皮匠尚且抵得上諸葛亮,更何況是我們三個加在一起,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趙正承認道。他之前跟子嬅約好要去兩個危險地點,其中一個是百洞派,之前已經去過了,還剩一個危險地點沒有去。

  「這第二個危險地點是什麼地方?你馬上就要去了,現在總可以跟我說了吧?要是你這時候還跟我賣關子,本姑娘可就不奉陪了。」

  「賣了這麼久的關子,可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去的第二個地方其實是黑風狼牙山,這地方要比百洞派危險一些。」

  「黑風狼牙山?你去這個賊窩子幹什麼?」子嬅一聽這個地方,立即端正了臉色,多了幾分肅然。

  「我去的目的有二,一來為了砍幾棵木頭,二來為了砍一顆人頭!」趙正如實回答,卻又引發了更多的問題。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2 23:57
一百六十回 老頭子與老太太

  「什麼木頭?什麼人頭?」子嬅果然繼續追問起來。

  「木是黑鐵木,人頭是叛徒的人頭。」趙正答道。

  「黑鐵木是黑風狼牙山周邊地區特產的樹種,比尋常木頭堅固得多,浸了油之後還能做成木甲,是一種稀有寶樹,江湖上人人都想得之。不過這種木頭已經被黑風狼牙山給獨佔了,想要得到可沒那麼容易。」

  「要不到就買,買不到就偷,總有辦法能弄到手。」

  「就像百洞派那次?」

  「沒錯,就像百洞派那次。」趙正微笑道。

  「好,木頭我弄明白了,叛徒的人頭又是怎麼回事?」子嬅追問道。

  「這個問題說起來話就長了。」

  「有多長?」

  「總之三五句話說不完。」

  「既然這樣,那就改在下次再說好了。」子嬅說著停下腳步,向前努了努嘴。

  趙正抬眼一看,原來已經走到了一條岔口前,兩人的住處各不相同,各自位於不同的道路,再往前走就得分別了。有關叛徒人頭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大事,不必急著跟子嬅說明。他念及此節,一拱手道:「那好,就下次再說,免得耽誤你休息。」

  「回見,剛才你祝百里連城能睡個好覺,現在我也祝你能睡個好覺。」子嬅眨眨美眸,走向了通向南邊那條岔口。

  趙正則順著東邊那條岔口走向了自己的住處,表面上看,他是孤零零一個人走回去的,實際則不然。在朦朦朧朧的月色之中,潛藏著數量不明的鑄劍山莊高手,這些人每天都在暗中保護著他。

  他還住在養傷用的雅間中,那裡位於鑄劍山莊的腹地,住的全是山莊中的高手,以及江湖上的名流。

  推開門,本該空無一人的臥室裡面,竟然並不是空著的。一張方桌之旁,坐著一名不修邊幅的黑衣女子,蓬頭亂髮,面沉似水。屋裡沒有點燈,依稀有點月光,她坐在月光之下,就好像一隻成了精的黑色蝙蝠。

  對於這樣一個人,任誰見了都不會太舒服的,可趙正卻很樂意見到這個人。

  因為這個人是花想容,飛天女夜叉‧花想容!

  自從打擂結束之後,這還是趙正第一次見到花想容,想要見這位神出鬼沒的女前輩可實在不那麼容易。

  「原來是前輩大駕光臨,我之前並不知情,回來的晚了一些。讓前輩在此久等,真是罪過,罪過。」趙正躬身歉然道。

  「你回來晚了不算罪過,打擂輸了才算罪過。來,把那子初劍拔出來讓我開開眼。」花想容瞥過眼睛,淡淡道。

  趙正依言而行,將插在鞘中的子初劍拔了出來,挽了個劍花,而後平攤在手心上,呈給花想容觀看。

  花想容盯著子初劍看了一會兒,目光變換數下,點點頭道:「難怪鑄劍山莊擺下這麼大的陣仗,鬧出這麼多的動靜,這確實是一柄不世出的好劍。你有這柄劍相助,猶如虎添雙翼,以後在年輕小輩之中,很難再遇到對手了。」

  「我之所以能如願以償地得到這柄神兵利刃,多虧前輩出手幫忙,助我提前達到六重天境界,不然的話,我非得與這柄劍失之交臂不可。此恩此德,晚輩必當銘記於心,永不相忘。」趙正鄭重其事道。

  話音剛落,不等花想容回話,屋外倒是率先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擾了這一老一小的談話。

  「呵呵,原來趙少俠是在你的幫助下一躍到了六重天。想要辦到此事可大不易,需要擁有一身款款如水的綿柔內力輔助才行,一般武人就算境界再怎麼高,也未必能修煉出這種內力。飛天女夜叉能辦到大多武人都辦不到的事情,真是教人好生佩服。」

  聲音傳到了這屋裡,接著腳步聲也接近了這屋裡,看來說話者故意加重了腳步,不想藏頭露尾。

  花想容聞言眉頭微皺,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從門外走進來一位身形昂藏的老人,比大多數人高得多。他生著一頭灰髮,用一條發帶將頭髮束著,很隨意地垂在腦後。他的鬍子也是灰色的,跟頭發打理得一樣整齊,隨著腳步飄灑於胸前。在他左側腰間,懸掛著一柄古樸大氣的寶劍,劍未出鞘便讓人感覺到了一股犀利之意。

  進屋的人原來是鑄劍山莊的莊主鐵玄風。

  他是這裡的莊主,最近莊內又一直在保護趙正。他會出現在這裡,實在是一點也不奇怪。

  趙正看了看身邊的花想容,又看了看門口的鐵玄風,露出了一絲苦笑,這間臥室今晚可真是夠熱鬧的。他一向注重禮節,匆匆迎上了剛進門的鐵玄風,施了一禮,問了聲好。

  鐵玄風抬手虛按,算是打過招呼,同時也是讓趙正閃在一旁,不要打攪。很顯然,他這次進屋的真正目標是花想容,而非趙正。

  這兩位元高人之間的對話,也確實沒有趙正插話的份兒。

  「我這個人生平最討厭被人打攪,也最討厭打攪別人,本想悄然來此,悄然離去,沒想到還是驚動了貴莊主,真是抱歉。」花想容紋絲未動,仍然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因為鐵玄風的到來而更改顏色。

  「花女俠多慮了,自從開擂以來,我為此操心費神,每晚睡得都很少,今晚就算你不打攪我,我也是睡不著的。」鐵玄風在桌旁一丈處站定,負手說道。

  「鐵莊主高抬我了,我可不是什麼女俠,也不稀罕這種虛銜。我們彼此沒什麼交情,又是初次見面,你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直呼其名,未免太生分了一些,我比你年長一大截,就厚著臉皮叫你一聲妹妹好了。」

  「就算你套近乎管我叫妹妹,我也不會叫你哥哥的。」花想容冷哼道。

  「這個不礙事,你繼續管我叫鐵莊主即可。」鐵玄風微微一笑道。

  「鐵莊主深夜來此,所為何故?總不會是為了跟我一個女夜叉套近乎吧?」

  「你的問題問反了,這個問題本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這裡是我的山莊,我身為莊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根本不需要理由。」

  「說的倒也在理,我不請自來,應該你先問我才對。」

  「既然你也認為在理,就該自答自問,說說你為何會來這裡,本莊主對此事很感興趣。其實凡是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我都想問問他們來做什麼。唉,這就是當家做主的難處。」鐵玄風露出苦笑,搖了搖頭。鑄劍山莊樹大招風,這些年裡不請自來的客人絕非花想容一個。

  「誰跟你說在理我就得先回答你的問題?誰又跟你說花想容是講理的人?」花想容冷笑一聲,拿起涼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女人一向不講理,老女人更不講理,年老的花想容則比那些老女人還要不講理。」

  「呵呵,看來遇到你,有理也說不清了。」鐵玄風又是苦笑,不過讓他苦笑的原因變成了另外一個。

  「不是說不清,而是乾脆就別跟我講理。」

  「好,你是女人,年紀又比我小,又是這裡的客人,我可以讓著你。今晚我們不講理,講點別的,你想講什麼,就講什麼。」

  「我不想講,我想問。」

  「那你就問。」

  「你來這裡做什麼?」花想容果真問道。

  「你來了,所以我來了。趙正剛剛得到子初劍,而許多人又都在打這柄劍的主意,我害怕他在莊內出意外,所以一直在派人暗中保護他。你今晚不請自來,飄然闖入了趙正的房間,驚動了山莊內的暗哨。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害怕你會對趙正不利,便趕到了附近,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我在外面聽到了你跟趙正的對話,確認你對趙正並無惡意,這才放下了心。你外來是客,我身為這裡的主人,總得跟你打聲招呼才行,不然就太沒禮貌了。」鐵玄風答道。

  「我這個人一向不講禮貌,所以也不指望別人跟我講禮貌,你進來實在是多餘了。」

  「你越是無禮,我越是非得進來跟你說說不可。」

  「這又是為何?」花想容冷眼微眯,不悅問道。

  「因為鑄劍山莊不是隨便亂闖的地方,這裡有這裡的規矩,不管是誰到了這裡,都得守這裡的規矩。你跟趙正有關係,有權來見趙正,可是你應該跟本莊的人打個招呼,不該私自來此。這就是山莊的規矩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規矩之一。」鐵玄風語氣平淡,可是透著一股不容回駁的氣勢,這是身居高位者才能養成的氣勢。

  趙正聽出了話裡話外的火藥味,在旁邊暗暗叫苦,可又插不上嘴,只能幹瞪眼。他在旁暗暗祈禱,盼著這兩位別越吵越凶。

  好在花想容雖然不講理,但卻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

  「好,這個規矩我記下了,以後我在山莊內走動之時,一定會跟貴莊中的人先打個招呼。」花想容出人意料地答應道。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而這句話也正是鐵玄風想要聽到的。

  「多謝妹妹賞這個臉,只要你別壞了本莊的規矩,本莊一定熱烈歡迎你的到來,你想要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哪怕住上幾年十幾年也沒關係。」鐵玄風臉上重展笑容。

  「我生平一討厭禮貌,二討厭講理,三討厭規矩,你這裡規矩這麼多,我可不想久住。為了避免麻煩,你今晚把你這裡的條條框框都說清楚好了,免得我再犯。」花想容不屑道。

  「呵呵,本莊對於客人的規矩,其實沒那麼多,不過那幾條而已。大概也就是別亂走動,別手腳不乾淨,別亂殺人一類的,沒必要細說。」

  「既然沒必要細說,那就乾脆別說了,我們改為說別的。」

  「你想說什麼,但講無妨。」

  「鑄劍山莊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舉辦了一場擂臺賽,將自家鑄造的神兵利刃送給了趙正,肯定不希望這柄劍在短時間內流落別人的手中,給鑄劍山莊丟臉,所以才會暗中保護趙正。我說的是也不是?」花想容問道。

  「你說的一點不假。」鐵玄風點頭承認。

  「趙正跟我有點特殊關係,我算是他的長輩,不希望他會出事。貴莊能夠暗中保護趙正,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不必客氣,這是本莊分內之事。」

  「好,你說別客氣,我就不客氣。但是我想問一問,你們打算保護趙正多久?」花想容目光一凝,緊緊盯著鐵玄風。

  「趙正留在山莊期間,我會調動全莊的力量來保護他,等他離開鑄劍山莊之後,我就愛莫能助了,只會派我弟弟一個人保護他。」鐵玄風答道。

  「就劍奴這小老兒一個人?」

  「是的。」

  「只怕這個人數太少了點,實在勢單力孤。我前兩天在你的莊裡待得煩悶,離開這裡到周邊地區轉了轉,從黑道上打聽到了一些不妙的消息。外面已經有人盯上了子初劍,並開出了一百五十萬兩的大價錢。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足以請得動八重天乃至更厲害的武人動手了。我今晚之所以跑來找趙正,就是想通知他這件事,叫他小心提防。不過話說回來,憑他那點本事,就算提防也是沒用的,說到底還是得靠別人保護。你要是真有心保護他的周全,最好多派幾個人,光靠劍奴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花想容沉聲道。

  聽到這裡,趙正微微變色,這確實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

  錢是一個很危險的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世上沒有鬼,武人卻是有的。子初劍才剛剛出世,就有人開出了這樣的高價,以後肯定還會水漲船高。以這筆錢的數目,足以讓人利慾薰心,幹出心黑手辣的勾當。

  當握住子初劍的那一刻,趙正就已經一腳踩到了危險的風口浪尖上,這在他預料之內,卻不在他承受能力之內。他之前計畫著得到子初劍之後,就立即投奔泰山派,去那裡尋求庇護。

  這個想法雖然不錯,可是此地距離泰山派有著一大段路程,哪怕什麼地方都不去,直接趕往泰山派,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更何況他還有兩個地方想要去,這期間耽擱的時間會更多。

  這十幾天乃至二十幾天的路程將會變得異常兇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遭到襲擊!

  黑道中人奪取東西的手段可是很多的,攔路打劫只是最笨的一種手段,更常用的手段還有下毒、易容、欺騙、偷取等等,每一個手段都教人防不勝防。

  若是能夠精簡行程,少去兩個地方,倒是能夠大大規避風險,可那兩個地方偏偏又是他非常想去的地方。

  去桂林府是為了兌現諾言,與沈落霞一起遊山玩水,另外還能去撈個寶貝。

  去黑風狼牙山是為了獲取稀有的黑鐵木,以便於日後進一步修煉九脈六元經,吸取木元精華。他到了六重天之後,已經無法再依靠吸收金元來提高功力了,需要改為吸收木元精華,培育更加厲害的三元內力。想要大量吸收木元,就得尋找世間罕有的珍奇樹木,黑鐵木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另外,黑風狼牙山有一名隱姓埋名的泰山派叛徒,若是能擊殺此人,將其送到泰山派,會幫他在泰山派站穩腳跟,實在是一箭雙雕。

  若是不去這兩個地方,直接前往泰山派,會損失不少東西。

  萬幸的是,趙正不會一個人趕路,花想容不會看著他出事,鑄劍山莊也不會袖手旁觀,事情還有轉機。

  鐵玄風手撚須髯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確實是個棘手的事情。好在趙少俠跟你相識,能得到你的保護,這樣本莊主也就放心了。」

  「聽你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一切麻煩都推到我身上。要真是這樣的話,你的算盤可打錯了。我這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最討厭與別人搭幫結夥,隨時都有可能拋下趙正一個人不管。你要是指望我保護他的周全,還不如多為他求神拜佛,那樣也許更管用一點。」花想容輕蔑笑道。

  「這點你大可放心,本莊不會把一切重擔都推到你的身上,其實除了我弟弟之外,我還另有其他準備。」鐵玄風話說到一半,忽然換成了傳音之法,將餘下的話,以傳音的方式送入了花想容的耳朵。

  聽完這番話之後,花想容滿意了很多,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看來趙正的小命暫時無憂了。」

  「還有一件事不知趙少俠有沒有通知你,他離開鑄劍山莊之後,會前往泰山派,投入泰山派之中。泰山派是名門大派,門內實力遠在鑄劍山莊之上,他到了那裡之後,會比在這裡更加安全的。所以我們只要盡力保護他安全到達泰山派就可以了,無需保護他太久。」鐵玄風這段話是直接說出來的,說完望向了趙正「趙少俠,我說的對吧?」

  現在總算是輪到了趙正說話,他立即介面承認道:「是的,離開貴莊之後,我會儘快前往泰山派,前後最多花費一月時間。」

  「一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想以鑄劍山莊以及妹妹你的實力,應該能保得趙少俠的周全。」鐵玄風自通道。

  花想容倒是第一次得知此事,一聽只需保護趙正一個月,頓時輕鬆了不少。她點點頭道:「一個月還差不多,我就辛苦一趟好了。」

  「有飛天女夜叉幫忙,這件事就萬無一失了,本莊主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可以放進肚子裡面了。」鐵玄風笑著一拱手「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這就告辭了,免得打擾你們二位談話。」

  「我是沒什麼事了,莊主請便。」花想容沒有回禮也沒有起身,只是朝著門口隨手揮了一下,算是送行。

  鐵玄風含笑搖頭,飄然離去。

  屋裡就剩下兩個人之後,花想容重新望向趙正,說道:「小子,剛才鐵莊主跟我說了一些暗中保護你的方案,我感覺還算可靠,不過事無絕對,你也別太掉以輕心。離開鑄劍山莊之後,不管身邊有多少人保護你,你自己都要儘量小心一點。我今晚來此就是為了警告你,現在警告完了,我也該走了。我們還是老規矩,不能把我來見你的事情告訴沈落霞,一切只有天至第你知我知,明白了麼?」

  「晚輩明白。」趙正肅然答應道。

  「鐵玄風那老頭子走了,我這個老太太也該走了,你早點休息養精蓄銳吧。」花想容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化作了一道黑影,就此消失不見。

  趙正剛想說什麼,卻發現眼前的人不見了,只能把嘴邊的話又咽回到了肚子裡。他心中暗嘆,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到這種神出鬼沒的武學境界,那樣的話,也就不需要人保護了。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2 23:59
一百六十一回 相劍

  不管經歷多少風雨,鑄劍山莊前面的巨劍門永遠屹立不倒,上面那些斑駁痕跡,見證著鑄劍山莊的崛起,見證著悠悠歲月的流逝。

  巨劍門見證了很多事情,今天又多見證了一件事情。這件事對於整個江湖來說雖然只是個芝麻粒大的小事情,可也關乎著一個人的生死。

  兩輛馬車從巨劍門中不緊不慢地跑了出來,沿著緩坡一路遠離了鑄劍山莊,前往四通八達的官道,揚起兩團煙塵,留下數排輪印。在後面的那輛馬車之中,載著一個人的骨灰壇,骨灰壇是新的,裡面的骨灰也是新的。

  死者非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剛剛死於趙正之手的摩雲子,不管此人生前做過什麼,死後已經化作了一壇灰土。

  這兩輛馬車會載著骨灰前往摩雲子的家鄉,讓死者入土為安,葬在生父生母的墳地一旁。摩雲子在江湖中並沒有多大的名氣,也沒人知道他家的具體情況,只知道他的籍貫所在。這兩輛馬車到了地方之後,還得在本地臨時打探摩雲子父母葬在何處,然後才能埋掉摩雲子的骨灰。

  這是件麻煩的苦差事,本沒人願意做的,要不是有趙正幫忙說話,摩雲子決計得不到這樣好的待遇。

  趙正之所以會這樣做,有著很多自己的考慮。

  摩雲子性格乖張暴戾,殺過不少的人,做過不少的惡,可多多少少是有情可原的。他走火入魔失手殺掉了親生父母,所以才會導致後來一系列的人生悲劇。他確實該死,可人死如燈滅,一切罪過也將在這一刻消散。

  趙正站在巨劍門外,背負著雙手,目送著兩輛馬車漸行漸遠,心中暗暗想道:「但願摩雲子能在九泉之下償還沒有盡到的孝道,好好報答父母的恩德,償還那筆永遠也還不盡的血債。」

  在心中的話不是說給別人聽的,也沒有人能聽到,只能盼著冥冥中自有天意,實現人心中的期盼。

  趙正獨自矗立在巨劍門前良久,直到兩輛馬車消失於視野之中,這才邁開步子,準備離去。可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落入了他的眼簾,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人距離巨劍門尚有一長段距離,坐在一塊大石之上,身穿一身深藍色長袍,雙手握著一根竹竿,竹竿上挑著一面長方形小旗,旗上寫著鐵口直斷四字。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少說也得七十掛零,兩鬢飄著兩綹白髮,雙眼已經瞎掉,之聲兩團肉疙瘩,原來是位老盲人。

  趙正與此人距離雖遠,可憑藉著六重天武人優異的視力,仍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眼認出這位老盲人就是以前在慈恩寺中有過一面之緣的盲神仙,對方給他算過一掛,說他有血光之災,結果當天他就遇到了摩雲子,與對方大打出手,受了一身的傷,應驗了盲神仙的話。由此可見,盲神仙在算卦占卜方面,還是很有一套本事的。

  遠遠的,就聽盲神仙悠悠喊道:「算靈卦,算靈卦,大流運卦,不靈不要錢……」

  趙正偶逢故人,微微一笑,收起了打算折返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了盲神仙。

  雖說出了巨劍門就脫離了鑄劍山莊,雖說他只有孤零零一個人,可在暗地之中,仍有數名高手在旁保護著他,所以不必擔心遭遇襲擊。身為武人,膽大包天不行,膽子太小了也不行,適可而止最好。

  趙正走得很慢,步子也放得很輕,可一步邁出去便飄然滑行出去一丈餘遠,沒多久便到了盲神仙的近前。

  「老先生,多日不見,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裡碰上了。」趙正施了一禮,含笑道。

  盲神仙抬起頭,用瞎掉的雙眼盯著趙正看,數息過後,也跟著展顏笑道:「原來是那日在破廟裡遇見的小兄弟,上次我算出你有血光之災,不知後來有沒有應驗?」

  「當天便應驗了,老先生果然神機妙算,不愧鐵口直斷二字,堪稱半仙之體。」

  「半仙不敢當,無非是借用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妙法混口飯吃罷了。」

  「老先生謙虛了,你的本事可遠不止混口飯吃這麼簡單,若是賞臉的話,你不妨隨我一同進入鑄劍山莊,我擺一桌酒菜款待你一番。」趙正誠意邀請道。

  「不可,不可,無功不受祿,老朽怎好隨便吃公子的飯。」盲神仙手挽袖子,連連擺手。

  「老先生上次替我算出了血光之災,怎能說沒有功呢?我請你可是理所應當的,你就別推辭了。」

  「算命收錢,天經地義,我上次又不是白給你算命的,還收了你三兩銀子呢。老朽別的事情上糊塗,在錢財方面的事情上可不糊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我曾經許諾過,等到再見到你之時,一定要為你再算一卦,現在到了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盲神仙算卦一向靈驗,這世上雖然沒有鬼神之說,可命數之事另當別論。趙正很樂意讓盲神仙替自己再算一卦,欣然道:「如果老先生有空閒的話,就勞煩你再為我算一卦吧。」

  「呵呵,老朽雲遊四方,四海為家,全靠這算卦的本事糊口,自然是有空閒的。我現在就為你算上一卦,問五行,窺天機,看看你的前途命運究竟如何。」盲神仙說著將手伸入一個破布包,在裡面翻找幾下,抓出了三枚油漬漬的銅錢,作勢就要上拋。

  趙正瞪大眼睛盯著銅錢,等待著算卦結果。

  可盲神仙一揚手,又把手收回來了,沒有把銅錢拋到天上。

  「老先生,你怎麼又停下了?」趙正不解問道。

  「我之所以停下,是因為發現你身上比上次多了個東西。」盲神仙瞎眼挪動,盯向了懸掛在趙正腰間一側的子初劍。

  趙正頓時了然,微笑著承認道:「老先生記性好,眼神也好。是的,這是我剛剛得到的一柄寶劍,劍名子初,正產自我身後的鑄劍山莊。」

  「我已經在這裡擺了兩天的算命攤,聽說了一些關於子初劍的風聞,這樣說來,你就是從擂臺上脫穎而出的趙正了。」

  「正是在下。」

  「這柄寶劍盛氣淩人,我坐在這裡都感受到了它的不凡之處,像是這種神兵利刃,全都有著特殊的命運。依老朽拙見,你就別算卦了,改為讓我為你『相劍』好了。我雖然不是資深的『相劍師』名家,可也對此道略知一二。」盲神仙提議道。

  所謂的「相劍」就跟人「相面」的概念一樣,只不過物件不同,一個是看人的面相,一個是看劍的面相,通過面相的不同,推測出命運走勢。而精通相劍之道的人,便是相劍師,這是一個很古老的行當,可以一直追溯到劍這種兵器剛剛被發明出來的古代時期。

  一些名品寶劍出世之後,鑄劍師或者劍的持有者,都會尋找相劍師為寶劍占卜吉凶。像是鑄劍山莊這種鑄劍名地,自然也少不了鑄劍師存在,上到莊主鐵玄風,下到一些徒子徒孫,多多少少都懂一些。

  子初劍鑄成之後,已經找多位相劍師看過,得到的結果都很好。可既然盲神仙主動提起此事,也不好回絕,反正再多看一次也沒有損失。

  趙正點頭道:「我得到了這柄劍,已經與這柄劍的命運綁在了一起,現在我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柄劍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為我算卦或者是為它相面,其實都是一樣的。就請老先生掌掌眼吧。」

  言罷,他將子初劍拔了出來,雙手呈給盲神仙觀看。子初劍性子孤傲,只允許他一人持有,別人是碰不得的。

  盲神仙也沒去觸這個黴頭,抬手捋著花白須髯,用瞎眼盯著子初劍,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前後共看了七十二眼。看完之後,他這才開口道:「真乃不世出的神劍也!」

  趙正一聽對方誇讚子初劍,身為這柄劍的主人,心裡很是高興。世人都愛聽好話,他當然也不例外。

  不過,這種誇讚對於子初劍來說已經太多了,別說相劍師,就算白丁也能看出子初劍不是凡物。故此,趙正追問道:「老先生都看出了什麼?」

  「老朽眼瞎心不瞎,看出了很多東西,這柄劍的命運就像是跑馬燈一樣在我腦袋裡轉了一圈,給了我很大的震撼。」盲神仙悠然感慨道。

  「還請老先生明示。」

  「小兄弟,剛才老朽看到的命運只是一晃而過,就算想要明示也沒法明示,只能根據所見所聞,給你一個籠統的結果。老朽知道兩句佛教偈頌,用這兩句偈頌來形容子初劍日後的命運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哪兩句偈頌?」

  「躍馬投鞭星斗橫,一呼百諾作雷鳴。江山無恙漁翁老,何似靈山補衲輕。」盲神仙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地朗誦道。

  趙正第一遍沒有聽清,又讓盲神仙說了第二遍,這才將兩句偈頌暗暗記在了心裡。他覺得這兩句偈頌太過深奧,難解其意,便請求盲神仙對其加以解讀。

  可盲神仙卻推說天機不可洩露,不管趙正怎麼請求,也不肯多透露半字。

  「老朽今天說的夠多了,也賺了三瓜兩棗,夠半個月的花銷了,就此去也!」盲神仙長身而起,跟趙正簡單告了別,不顧趙正阻攔,扛著小旗離開了。

  趙正目送盲神仙遠去,心中咀嚼著兩句偈頌的意思,可還是覺得雲裡霧裡。他轉身回到了鑄劍山莊,拜訪了幾位有學問的老者,請這些人幫忙解讀。後來幾經周轉,他找到了鐵莊主那裡,終於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覆。

  鐵玄風聽了這兩句偈頌之後,笑答道:「這是金剛經中的兩句偈頌,意思大概是說世間橫空出世了一名英雄人物,他的出世,令滿天星斗都受到了震動,他登高一呼,得到的回應之聲就好像雷鳴一樣。有了這位英雄人物之後,天下從此變得太平,漁翁能夠安然老去,人們還學到了一些佛家禪理。」

  趙正這才弄清楚了這兩句偈頌的大概意思,原來都是非常吉利的話。

  偈頌說有英雄出世,而且取得了很大的功績,平定了天下。這個英雄指的必然就是子初劍了,可劍是死的,根本不可能成為英雄,能真正成為英雄的就只有用劍的人!

  英雄既是俠客,俠客既是英雄。

  這兩句偈頌所揭示的命運其實已經很明白了,而且正是趙正心中想要的命運。

  趙正心中豁然開朗,就跟開了兩扇門似的。他滿面春風,衝著鐵玄風抱拳道:「原來這兩句偈頌是這個意思,多謝莊主於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幫我解疑答惑。」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3 00:18
一百六十二回 天下第一大幫

  這世上,能夠逃過丐幫追捕的人已經很少了,加在一起絕對不超過十指之數。這並非吹噓,而是鐵錚錚的事實。

  丐幫弟子人數眾多,多如恒河沙數,就連幫中長老也不知道幫中到底有多少弟子。

  人多,遍及的範圍自然也就大,整個大炎國只要叫得上名字的地方,不論多小,多偏僻,肯定會有丐幫弟子在內。

  這樣龐大的人脈網路,想要從江湖中揪出一個人來絕非難事。

  前些日子琴興在南贍省一帶瘋狂作案,留下筆筆血債,激起了江湖中人的眾怒。以偷換日月‧葉知秋為首的一群人在南贍省展開大力搜查,可是搜查了月餘依舊一無所獲,連琴興的衣角都沒摸到。

  到頭來,還是要靠丐幫出馬。

  丐幫為了抓捕琴興,調動了全國的幫眾進行細緻排查。葉知秋那群人一個月都沒能辦好的事情,丐幫五天就辦好了,現已經摸清了琴興的下落。

  既然知道了下落,就該實施抓捕了。

  要抓琴興這種狡猾的yin賊,普通人是決計辦不到的,只有八重天以上的武人才有勝算,九重天以上的武人才能有很大把握,十重天武人才能萬無一失!

  丐幫身為天下第一大幫,決不能栽跟頭,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當真出動了一名十重天武人實施抓捕。

  此人叫做蕭青衣,人送綽號「降龍判官」,是丐幫新一代的刑堂長老,掌管著幫內刑法,一向鐵面無私,甚至連長老犯法都絕不輕饒。

  能當上丐幫刑堂長老的人都是眼裡不容沙子的人,蕭青衣更是如此。他的雙眼不僅不容沙子,甚至連一丁點塵埃都容不下。許多丐幫中人都評價他為丐幫歷代最為嚴厲的刑堂長老,覺得在他的管治之下,有點喘不過氣。

  蕭青衣很喜歡這樣的評價,並打算一直保持下去。這讓他感覺愉悅,世上能讓他感覺愉悅的事情實在是不多了。

  今晚就是抓捕琴興的時刻。

  月夜之下,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吵鬧之聲不絕於耳。道路兩側都是青樓,也只有這種風月之街才能做到整夜不眠。

  蕭青衣緩步而行,順著一條小胡同走到了街邊,他整個人從陰影中踩入了燈光下,周身上下頓時明朗起來。只見他面容陰沉,臉如刀削,表面上看有四十多歲的年紀,實際年齡則要大得多。他雙手暴露在袖子下面,竟然泛著一種鐵青之色。他身穿一件乾淨卻打著補丁的長衫,背上背著一個竹簍,簍子裡時不時傳出「沙沙」怪聲。

  丐幫長老都要以背上的麻袋做為等階記號,一袋為最低,九袋為最高,可蕭青衣的身上卻連半個袋子都沒有。這是因為刑堂長老不需要任何等階,可以越權懲罰任何一名丐幫幫眾,甚至包括幫主!

  另外幾人緊隨其後,也紛紛走出了陰影,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丐幫弟子,一個個身穿破衣,肩抗麻袋,有淨衣派的,也有汙衣派的。除了丐幫弟子之外,還有另外幾名不屬於丐幫的江湖人士,其中赫然包括偷天換日‧葉知秋!

  自從丐幫宣佈要抓捕琴興之後,葉知秋便靠著「大俠」的身份跟丐幫達成了聯盟,時時掌握著丐幫中的消息,當得知了琴興的下落之後,他當即趕往了琴興所在之處,甚至比蕭青衣來的還早。

  葉知秋身為「大俠」,平日裡素來喜歡懲凶除惡,就算他為了抓捕琴興而大動干戈,別人也不會覺得奇怪,還會對他豎起大拇指洋洋稱讚。

  「蕭長老請上眼,那個淫賊琴興就在這座牡丹樓裡面,整日跟流鶯飲酒作樂,一直沒有出來。幫中的弟兄們已經在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還有幾名弟子喬裝打扮成了客人,混入了牡丹樓中,一直在緊盯著琴興,謹防他逃走。為了防止打草驚蛇,我們一直沒敢貿然動手,只是在不斷調集幫眾收緊大網。現在這周圍已經聚集了三十餘名幫中的好手,琴興就算插翅也難逃了。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就集體出手,將他生擒活捉。」一名肩抗五個麻袋,渾身臭烘烘的幫眾快步走上前,與蕭青衣並行而立,伸出髒手點指了一下街對面的青樓。

  那座青樓門前的扇面形牌匾上,鑲嵌著牡丹樓三字,從中傳出陣陣yin靡之音。透過明亮的燈光,還能看到數個印在窗櫺紙上的人影。

  蕭青衣皺起了眉頭,準確地說,他的眉頭壓根就沒有鬆開過。

  「他在裡面待多久了?」他皺眉沉聲問道。

  「已經兩天半了。」幫眾答道。

  「只有他一個人嗎?」

  「除了陪著他的流鶯之外,就他單身一個人。」

  「他這兩天在做什麼?」

  「他出了大價錢,包了本地十幾名紅牌姑娘,終日尋歡作樂。我們從其中一名姑娘口中問出了一些口風,據說他這兩天裡每天瘋狂地做那些……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天最少二十幾次,估計現在已經累得虛脫了。」

  蕭青衣聞言,瞳孔微微縮小,就好像一對森冷蛇眼。

  這實在是一個重要消息,床事不管多麼美妙,男人也不會每天做二十幾次那麼多,那樣的話早就厭倦了。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床事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有加以控制才會變得更加有趣。

  琴興這般不知節制的尋歡作樂,實在是反常之舉,既然反常就肯定有原因。

  蕭青衣略一思量,便想到了個中原因。

  「他自知時日無多,很快就會被抓到,所以臨終前及時行樂,打算臨死前玩個痛快。否則的話,以他帶罪之身,又怎敢在青樓這種地方長時間逗留。看來他已經想開了,這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煩。」他冷冷說完,邁步走向了牡丹樓。

  其餘人等,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慢著,你們在這裡等我就可以了,區區一個yin賊,我一人足以對付,你們這麼多人跟上去反倒礙事。」蕭青衣忽然命令道。

  眾人不敢違拗,當即齊刷刷地停在了原地,唯有葉知秋沒有停步,仍在往前走。

  葉知秋正色道:「蕭長老,能否行個方便,讓我跟你一併進去?那琴興在我的眼皮底下連殺數名良家婦女,實在是可惡至極,若是不能親眼見他伏法,老朽縱然身死也絕不瞑目!」

  換成旁人提出這個要求,蕭青衣絕不會答應,可葉知秋是成了名的俠客,實在是不能不給這個面子。他略一猶豫,點頭答應道:「好吧。既然葉大俠有此決心,就隨我一同進去好了,如果我失手了,就得請你出手幫忙了。」

  「蕭長老過謙了,以你的實力對付琴興實在綽綽有餘,哪裡用得著我出手。」葉知秋道。

  兩人說完,一併走向牡丹樓,穿越了街道,進入了青樓之內。

  老鴇一見有客人進來了,也不仔細看看便堆起笑臉迎了上去,準備了一籮筐的措辭。可不等她張嘴,便感覺到兩名客人身上傳來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氣勢,壓得她渾身血氣翻湧,兩眼一黑昏死過去,一頭栽倒在地。

  周圍的客人與姑娘們聽到動靜,紛紛望向這邊,可他們也沒能倖免於難,也被相同的氣勢給壓得昏倒在地。

  數息間,青樓大堂裡的客人全都倒在了地上,連一個都沒能剩下。大堂的吵鬧聲戛然而止,使得周圍清靜了許多,只剩下兩側以及樓上多個房間中的嬉笑聲。在倒下的人之中,甚至還包括丐幫安插在青樓內的幫眾。

  如果尋常人看到這番詭異場景,一定會嚇得半死,甚至有可能跟地上躺著的人一樣昏死過去。可是蕭青衣與葉知秋卻對眼前的情景熟視無睹,臉上並沒有生出哪怕一丁點的情緒波動。

  他們兩人當然沒必要驚訝,因為正是他們兩人身上的一種神秘力量,導致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兩人繼續上樓,每路過一個房間,房間裡就會忽然變得靜悄悄的。他們就這樣一個樓層接一個樓層地走上去,一路走到了三樓。

  這層樓現在已經被琴興一個人包下了,樓上只有他一個男人,其餘的人都是青樓流鶯。在這層樓中有個特殊大的房間,琴興現在就在裡面。

  蕭青衣兩人走到了那個大房間的門口,房間內的嬉笑聲隨之消失,整個牡丹樓徹底安靜了。

  「唉,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比我想像中來得還要快一些。」房間內僅剩的一個人嘆息道。他自然是琴興,整個牡丹樓裡也只有他才能頂得住兩名一流高手身上的可怕氣勢。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該來的當然要來,怕也沒有用,躲更沒有用。」蕭青衣伸手推門,也沒見他如何用力,整個門便化作了無數碎片,紛然落在地上。

  房間內有四張並排靠牆的大床,床上躺滿了女人,地上也躺滿了女人。琴興就坐在脂粉堆中,渾身衣衫不整,臉上帶著苦笑。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還過得去,足以讓大多女人滿意,眼角眉梢給人一種放蕩不羈的感覺。

  琴興身上沒有帶兵刃,以前他從不與人交手,每次遇到麻煩都靠雙腿逃走,可這次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因為這次來抓他的人是蕭青衣跟葉知秋。他先是看了一眼蕭青衣,接著看了一眼葉知秋,臉上彌漫一股絕望之色。

  「唉,我欠下一身的風流債,註定不會有好下場,活該有此報應。好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好歹能當個風流鬼。」琴興苦笑道。

  「你欠下的不是風流債,我也絕不會向別人討風流債,你欠下的是血債,我來這裡只討血債。」蕭青衣冷冷道。

  「我只是尋花問柳,從不殺人,何來血債之說?」

  「近日來死在你手上的十三名姑娘就是血債。」

  「唉,怎麼堂堂的降龍判官也跟那些傻瓜一樣,僅憑牆上的血字就斷定了我是殺人兇手。除了這血字之外,你們還有別的證據嗎?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你們也不該把這麼臭的屎盆子扣在我頭上。」琴興嘆氣道。

  「除了牆上的血字之外,我們還有兩名人證,他們是死者家屬,全都聲稱見過你的樣子,還指認出了你的畫像。堂堂丐幫,又怎麼會冤枉於你。」蕭青衣道。

  琴興聞言,微微變色,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還有人證指認自己。他挪動目光,狠狠瞪向了葉知秋,瞳孔中仿佛要噴出火來。他盯著葉知秋看了數息,陰陽怪氣地咬牙道:「糟老頭子,你真是好手段。」

  葉知秋神色如常,沒有搭話。

  「琴興,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說?」蕭青衣逼問道。他整個人已如上弦利箭,蓄勢待發。

  「我的肚子裡滿是苦水,當然還有話說。其實你們全都冤枉我了,那些姑娘並不是我殺的,我這個人一向憐香惜玉,怎麼會去殺那些風華正茂的姑娘。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你們全都中了他的借刀殺人之計!」琴興憤然辯解道。

  「如果你不是真凶,那真凶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你身旁的老賊葉知秋!」

  聞聽此言,蕭青衣先是一愣,接著竟然笑了出來。他是個沒有幽默感的人,一年裡也不會笑幾次,這次算是破例了。

  「好笑,太好笑了。」蕭青衣轉頭望向了葉知秋,笑問道,「葉大俠,你聽過比這更好笑的笑話麼?」

  「沒有,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我的肚子都快笑痛了。說真的,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剛才竟然說我才是真凶,這種謊話也虧他想得出來。」葉知秋也笑了,而且笑得更開心。

  蕭青衣重新望向琴興,臉上笑容漸漸轉冷,直至消失。他的臉色忽然間變得比剛進屋的時候更加可怕了,就好像寺廟裡那些青面獠牙的天神泥塑。

  「琴興,如果你說別人是真凶,我或許會信上幾分,至少也會有所動搖,可你說堂堂的葉大俠是真凶,實在是令人可發一笑。你知不知道葉大俠這些年來為江湖做了多少好事?哪怕我是殺人真凶,他也不可能是殺人真凶。你剛才那番話,別說我不會相信,就是天下間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的。」他加重了語氣森然道。

  「你被他的偽裝給蒙蔽了,你們都被他給蒙蔽了,他其實只是個披著人皮的狼,表面上看著是個大俠,暗地裡幹的可全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蕭長老你先別急著動手,我之所以故意暴露身份,就是為了吸引像你這樣的大人物過來,以便將實情告訴你們。還請你給我留一點講話的時間,讓我把實情告訴你。被逼到這一步,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實在不甘心被人冤枉到如此地步。」琴興瞪眼飛快道。

  蕭青衣原本就已皺起的眉頭,現在乾脆擰成了疙瘩。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珠轉了轉,終於下了決定,望向了身邊的葉知秋,試探道:「葉大俠,他冤枉你才是真凶,這種胡話我肯定是不信的,依你之見,我是不是應該過去堵住他那張亂造謠的臭嘴?」

  「胡話也是話,而且有趣之極,不妨讓他把話說完了。要是我們連話都不讓他說,就好像顯得我葉知秋心虛似的。」葉知秋淡然含笑道。

  「既然葉大俠同意了,就讓他把話說明白好了,反正他已是甕中之鼈,也不用怕他耍什麼花樣。不過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可實在不是什麼講話之所。」蕭青衣說著望向了琴興,指了指頭頂,「琴興,你要是有話要說,我們就到房頂上說,這裡我說什麼也待不下去了。」

  「好,上去就上去,蕭長老請!」琴興話音剛落,整個人也隨之飛身而起,穿破了屋頂,到了月朗星稀的屋外。他在屋瓦上站定,向對面一看,發現另外兩人已經後發先至,先他一步到了這屋頂。

  「好了,琴興,你有什麼話就繼續說吧。本長老給你這個機會。」蕭青衣背負雙手,衣擺隨風而動,身後背著的竹簍裡仍在響徹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3 01:18
第一百六十三回 降龍判官

  琴興點點頭,打開了話匣子,將所知所見一一道來。他從撞見孔雲傑行兇開始講起,交代了當時的詳細經過,一直講到自己如何承受不住各方面的壓力,故此選擇了主動現身為止。

  蕭青衣緊鎖眉頭,默默聽著。站在一旁的葉知秋手撚須髯,神色如常,不以為意。

  講完之後,琴興沉聲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保證剛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蕭長老你仔細想想看,如果我要犯案殺人,又怎會在牆上故意留下血字,激起江湖公憤?如果我要撒謊,又何必選擇葉知秋這個老匹夫,冤枉其他更有可能犯案的人豈不更好?」

  蕭青衣沉默不語,深思熟慮,內心做著天人交戰。

  琴興剛才那番話乍一聽實難教人相信,可仔細想想,又卻有可疑之處。只要不是自尋死路的傻子,就決計幹不出在殺人現場留下自己姓名的蠢事。琴興賊精百靈,絕非這種傻子。

  莫非琴興所言屬實?堂堂的偷換日月‧葉知秋真是縱容徒弟修煉邪功的偽君子?

  若真是這樣的話,可太叫人驚訝了,此事一旦坐實,必然會在江湖中掀起一陣軒然大波。身為大俠的葉知秋將在一夜之間身敗名裂,成為人人喊打的眾矢之的!

  可僅憑琴興的三言兩語,並不足以證明什麼,更不會有人相信。

  「琴興,除了你一面之詞外,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證據?」蕭青衣終於開口了,提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我也想去挖掘一點證據出來,可我這帶罪之身,四處不得走動,哪有挖掘證據的機會?前些日子我本打算去黑道上買一張人皮面具,改換一個面貌,可沒想到黑道上的人也在四處追捕我,我不僅沒能買到人皮面具,還險些栽在那些黑道中人的手裡。我連一塊人皮面具都難以買到,更何況是去挖掘證據了。」琴興苦笑道。

  「若是一點證據也沒有,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我也沒指望你能當即相信我,堂堂的葉知秋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扳倒,我只希望你能將這一連串的案件定成懸案,先別急著要我的小命,而是將我暫時關押起來。你們丐幫勢力龐大,一定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情早晚會大白於天下!」琴興加重語氣,而後一眼瞪向了葉知秋,牙關微微作響。

  蕭青衣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代表著丐幫的立場,一旦他答應暫時將琴興收押,就意味著心裡在懷疑葉知秋,肯定會因此得罪葉知秋這位大俠。

  葉知秋雖然只是區區一個人,可在他背後有著一張龐大到可怕的關係網,這股勢力就連丐幫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就在蕭青衣猶豫的時候,葉知秋在旁邊笑著插話了,他搖搖頭道:「蕭長老,你可別中了這小子的緩兵之計,老朽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麼?我豈會做出那種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事情?琴興犯案之後,是我挑頭帶人去抓他,還動員了許多江湖上的朋友,他當然對我懷恨在心,所以才會冤枉我才是真凶。他巧言令色,欺騙於你,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一旦此事定成懸案,你們丐幫就不能動他。這件案子一旦徹查起來,少則需要一年半載,多則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琴興身上血債累累,如果他活得這麼長久,豈不叫那些死者的親屬寒心?公道二字還能存乎?」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蕭青衣不得不當即表態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葉大俠說得有理,他剛才這番無稽之談實在沒必要聽信,十三條人命血債人證物證俱在,不管他怎麼顛倒黑白也沒有用處。」

  「既然沒有用處,那我們還跟他廢話作甚?早一點將他繩之於法,便能早一點了結此案,讓那些慘死亡魂的在天之靈得以告慰。不知是你出手,還是由我代勞?」葉知秋輕描淡寫地問道。

  「葉大俠是長輩,怎好勞煩你出手,琴興只是區區一介yin賊,由我來對付就足以了。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蕭青衣終下決定,發了狠心,跨步向前,逼近琴興。他背後竹簍中的活物感受到了騰然而起的殺氣,發出了更加密集刺耳的沙沙聲。

  琴興臉色劇變,變成了一種死灰之色。當得知丐幫決定全力插手之時,他便已經預感到了不妙,頓覺天下再無立足之地,這種感覺比死亡更加可怕。可當死亡真正來臨之時,他又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也比死了強。

  可是到如今,他已經山窮水盡,只剩下了兩個選擇。

  是戰?是逃?

  不管哪個選擇都沒有用的,蕭青衣是十重天武人,到了這個境界的武人舉手投足都是驚天動地的殺招,十個琴興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更逃不出那五指山一般的手掌心!

  「蕭長老,你是丐幫刑堂長老,名滿天下,武功遠在我之上。我知道自己絕非你的對手,可也不甘心就這樣束手就擒。在我死在你手上之前,你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成名絕藝『禦龍魔音』?」琴興絕望道。

  「如你所願,我就用『禦龍魔音』來對付你,讓你開開眼界。」蕭青衣寒聲答應道。此時月朗星稀,他的雙眼就跟夜空中的彎月一樣慘白、森冷。竹簍中的沙沙聲更響了,就好像有幾條魔鬼急欲從中殺出,血洗整個人間!

  琴興沒有妄動,他知道自己一旦動手,立即就會引發血戰,所以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他將內力注入雙腿,讓這雙腿充滿了浮勁,整個人緩緩漂浮而起。他將畢生精力都用在了雙腿之上,拳頭上的功夫半點也沒有學。他向來只用雙腿逃命,也向來只用雙腿殺人!

  蕭青衣也在蓄勢待發,從他的身上湧現出一股殺神般的氣勢,化作一股實質勁風,席捲周圍方圓數裡!他的長衫衣角獵獵抖動,衣角抽打在衣服上,發出啪啪脆響,猶如長鞭掠空。地上的磚瓦被一塊塊掀起,化作大小不一的碎片,揚在半空中。

  凡是被這股氣勢所籠罩的人,全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可怕的壓力,那些武功低微的人全都昏了過去,就算武功高一些的人,也被壓得喘不過氣,兩眼發黑。

  甚至就連葉知秋也受到了波及,只能一併運起內力抵抗,用另一股面積較小的勁風護住了周身上下。每當有屋瓦撞向他的時候,就會被一股無形勁風擋住,變成更多的碎片,飛向別處。

  蕭青衣身上的氣勢有一小部分隨意散開,但更多的則集中在了琴興身上,這也就使得琴興身上的壓力遠遠超過了其他人。

  剛剛懸浮起來的琴興,竟然被壓得落回到了原地!

  琴興面露駭然之色,他還是第一次跟十重天武人交手,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般可怕的壓力!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螻蟻,而對面的蕭青衣向他伸出了一隻鋪天蓋地的腳掌,這只腳掌一旦落下,他便會灰飛煙滅!

  他之前本以為能跟蕭青衣過上三招,現在才發現這個想法太天真了,他根本連一招都過不去!

  既然橫豎都是死,也就沒必要再動什麼腦筋了。

  琴興雙目一凜,鼓起身體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勇氣,雙腿猛蹬屋瓦,向前衝了出去,化作一道快如閃電的黑影!

  在琴興動手的前一刻,蕭青衣已經做出了精準至極的預判,張嘴發出了短促的清嘯。

  「呼!哈!嘿!哄!」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禦龍魔音,跟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擒龍手、逍遙遊一樣屬於丐幫的鎮幫絕技,是一頂一的極品武學!這種武功旨在利用獨特的哨音來驅使蛇類,控制蛇類對敵人展開進攻,修煉到高深境界,甚至能夠一人駕馭上百條蛇!

  蕭青衣的綽號之所以叫做降龍判官,就是因為深精此種絕技,能用哨音將蛇類玩弄於鼓掌之中。在他背後背著的竹簍裡面,裝著的全都是世間最快、最凶、最猛的蛇類!

  哨音一出,竹簍立開,從中撲出兩條影子,速度竟比琴興更快!

  影子與影子在半空中掠過,戰鬥隨之結束,落下了帷幕。

  一刹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夜有三十須臾。

  這場戰鬥從哨音響起到結束僅用了一彈指的時間。

  再看琴興,他已經趴在了屋頂上,再也動彈不得。在他的左肩上,留著一個清晰的小牙印,正是被蛇咬傷的。

  他是被蛇擊敗的?還是被禦龍魔音擊敗的?

  其實都一樣,蛇是蕭青衣的,禦龍魔音也是蕭青衣的。

  剛才出手之時,蕭青衣僅僅驅動了兩條蛇而已,一條蛇用來虛晃琴興,做為誘餌,另一條蛇迂回實施偷襲。

  現在這兩條蛇都落在了屋頂上,一條盤身而起,吞吐著芯子,發出沙沙之聲,另一條蛇形遊動,正在四處溜達。兩條蛇樣子不同,種類也不同,其中一條蛇是有毒蛇,另一條是無毒蛇,但是皮糙肉厚,善避刀劍。

  剛才咬傷琴興的就是有毒蛇,他現在已經身中劇毒,再也動彈不得。武人在運動之時渾身血脈暢通,一旦中毒,毒性發作的遠比常人更快。

  琴興只覺渾身飄忽,四肢無力,頭腦發脹。他認為自己很快就會被毒死了,喃喃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也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再從睡夢中驚醒了。」

  「你還死不了,至少現在死不了,那條蛇毒並不會置人於死地,只會令人終身殘廢,再也動彈不得。」蕭青衣冷冷道。他說話永遠都是冷冷的,比蛇吐芯更冷。

  「你為什麼不馬上殺了我?」

  「因為你造孽太多,不能讓你死得太便宜。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場『千刀萬剮大會』,屆時會將你當眾處死,以儆效尤,以泄公憤。」

  琴興臉色變得更慘,險些被蕭青衣的話嚇死。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3 01:19
第一百六十四回 風雨欲來(上)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消息,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在南贍省地界,最近有兩個消息在江湖上流傳最廣,第一個消息是得到了子初劍的後起之秀趙正即將離開鑄劍山莊,第二個消息是惡貫滿盈的琴興落入了法網,被蕭青衣與葉知秋兩人生擒活捉。

  相比之下,還是關注前一個消息的人更多一些,因為前一個消息對於某些人來說有利可圖。

  黑道上早已發佈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賞金,懸賞子初劍這柄新出世的神兵利刃,而且賞金數額還在不斷增高,想必過不了幾天就能激增到一百六十萬兩銀子上下。這筆天文數字,足以讓很多人為之動心。

  上品寶劍人人都想得之,而最後得到的人卻是一名六重天武人,按理講這個水準的武人,肯定是不配得到子初劍的。

  對於六重天武人來說,上品寶劍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實在很難保住。

  在江湖之上,超過六重天的武人比比皆是,有意搶奪子初劍的人更是不在少數。在這些人當中,有這麼兩個人,一個叫做碧眼君‧季天成,另一個叫做妙手翁‧呂濤。這兩人實力不低,名聲卻不大,最喜歡做點偷偷摸摸的小案子。在江湖上混,悶聲發大財才是硬道理,名聲闖得太響亮未必是好事。

  人心一向欲壑難填,最難以滿足,得到了一點甜頭,就想要獲得更大的甜頭。季天成跟呂濤就是個例子,他們兩人已然不滿足以前做的小案子了,打算做一筆天大的案子,然後來個急流勇退,金盆洗手。

  他們醞釀的大案子就是毒害趙正,搶奪子初劍!

  只要這次的案子做成了,賺的錢足夠他們揮霍終生,以後再也不用作案了。

  以他們兩人的實力,對付趙正是綽綽有餘的,但對付鑄劍山莊就萬萬不行了,根本就是白給。他們若是想要搶到子初劍,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萬幸的是,他們無意中從黑道上買到了一個大有用處的消息,這個消息給了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據傳趙正離開鑄劍山莊之後,會前往泰山派,拜入泰山派門下。這個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誰也不敢確定,可值得為之一試。

  季天成與呂濤利用這個消息設計了一個方案,決定在鑄劍山莊與泰山派的必經之處設卡,弄一個位於路邊的客棧,將其變成黑店。等到趙正一行人在客棧歇腳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在客棧裡趁機動手腳了。

  這兩人除了一身武藝之外,還有另外一套本領。季天成善於下毒,雙眼與人有異,是碧綠色的,故此得了個綽號碧眼君。呂濤善於挖掘地道,巧設埋伏,故此得了個綽號妙手翁。以這兩人的本領,只需幾天的光景,就能讓一家普通的客棧搖身一變,變成一座殺機四伏的黑店!

  兩人結合地圖以及現場考察,在鑄劍山莊前往泰山派的路上選中了一家客棧,這家客棧正好位於必經之處,而且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孤零零立在路上,實在是個最佳選擇。

  這家客棧名為陸家老店,也確實稱得上一家老店,店面已經十分老舊了,看樣子至少蓋了有七八年的時間,顯得風塵僕僕。

  這天,兩人帶著足以買下這家老店的錢進了店門,打算實施搶奪子初劍的第一步。等買下這座陸家老店之後,他們兩人就會著手改建這家店,使其從裡到外煥然一新。

  兩人仗著錢多,沒有拐彎抹角,一進門便讓店小二將掌櫃的叫來了,表達了想要買下這家店的想法。

  這家店很小,掌櫃的本人也得幫忙幹活,不能閒著。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蔥花味跟豬肉的血腥油膩味,十分難聞。

  陸家老店的掌櫃的自然也姓陸了,此人四十來歲的年紀,生著濃眉大眼,看上去敦厚老實。他聽了季天成與呂濤的話之後,面露難色,沉默不語,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一伸手道:「兩位大爺,你們要買我的小店,這對於你們來說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對於我來說卻是個天大的事情。這麼大的事情,我可不能草率決定,你們要是誠心實意想買我的店,就跟我到屋裡談談好了。」

  這話怎麼聽怎麼在理,而且說得很客氣,年長一些的呂濤點頭道:「好,掌櫃的您先請,我們坐下來慢慢談,不必著急。」

  陸掌櫃點點頭,在前面帶路,將兩人帶到了客棧的後院,那裡是客棧裡的人居住的地方。穿過幾道門,陸掌櫃在一扇臥室的門前站定,將門拍得啪啪作響。

  「狗東西,大白天的你不在店裡忙活,跑回來幹嘛?」門內傳出一名婦女的聲音。

  「娘子,有人想花錢買我們的客棧。這可不是小事,故此我把他二人領過來給你看看,我們夫妻二人一起商量商量開個什麼價合適。」陸掌櫃畢恭畢敬道。

  「他娘的,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麼破舊的小店也有人惦記。你把他們領進來,讓我瞧瞧是什麼人腦袋這麼大,竟然想買我們的店。」門內的婦人顯得又凶又無禮。

  「好,我這就開門了。」陸掌櫃答應道。

  季、呂兩人一聽對方稱呼自己是冤大頭,對視一眼,均都有些動怒,可又不好發作。他們可不是善類,壓根不把一家小小的客棧掌櫃放在眼裡,可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還是不得不低調行事,儘量避免惹是生非。

  能花錢買下這家小客棧最好,買不下來再考慮動武也不為遲晚。

  陸掌櫃的唯唯諾諾地推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季、呂兩人進屋。兩人強壓著火氣,先後邁步走了進去。抬頭一看,屋裡只有一個人,正是剛才出口不遜的婦人。

  這名婦人生得五大三粗,身體肥胖,就好似一個大肉球,渾身都是肥肉跟橫肉。她身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花衫,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洗了,大咧咧地坐在床沿上,一條腿跨在床上,一條腿耷拉在地上,手中抓著一把瓜子,正吃得津津有味。再看地上,全都是她丟掉的瓜子皮,亂糟糟的,積攢一堆。

  季、呂兩人均有同感,認為只有瞎了眼的男人才會娶這樣的女人為妻。

  婦人也在打量著季、呂兩人,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悠悠地問道:「你們兩個就是想買我家客棧的冤大頭?」

  季、呂兩人年紀不同,呂濤綽號妙手翁,既然帶個翁字,肯定是老人了,老人總比年輕人沉得住氣。呂濤低聲傳音,讓同伴不要動怒,他自己上前一步,客氣答道:「正是如此,我們兩人看中了你家的客棧,覺得是塊好地方,打算出錢盤下來,你們夫妻儘管開價。」

  「屁話,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住了幾年,怎麼沒覺得這裡是好地方,你倒是跟我說說看,這裡好在哪裡?」婦人翻眼道。

  「這裡山好,水好,而且地理位置優越,雖然店面老舊一點,可是不成問題,翻新擴建一下就可以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了這家店的好處,既然這裡這麼好,價格自然也要訂得高一點了。」

  呂濤微微一笑道:「無妨,你儘管開價就是了。」

  婦人磕了個瓜子,翻眼想了想,答道:「怎麼也得五十萬兩吧。」

  此言一出,季、呂兩人都是一驚,這麼一家小小的老舊客棧,能賣上一萬兩銀子就已經是天價了,五十萬兩根本就是個笑話。這兩人雖然臉色大變,可垂首站在一旁的陸掌櫃卻沒有什麼變化,就好像很認同娘子開出的這個價格似的。

  呂濤將火氣又往下壓了壓,堆笑道:「老闆娘,我們兩人是來誠心談生意的,可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的。你要是真想賣這家客棧,還是開個更實在一些的價格吧。五十萬兩莫說是買這麼一家客棧,就是蓋一座宮殿都綽綽有餘了。」

  「哎呦,剛才可是你把大話丟出去,讓我儘管開價。現在我把價格訂高了,你又嫌棄多,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說來說去,你們兜裡好像也沒有多少錢啊。」婦人哼了一聲,冷嘲熱諷道。

  「我們身上的錢確實有限,五十萬兩是鐵定拿不出的,但拿個萬八千兩出來還是不成問題。」

  「你想用區區萬八千兩買下我這麼好的客棧?」婦人打了個哈哈。

  「買你這麼一家破店,萬八千兩難道還少麼?你這婆娘可別給臉不要臉,我擺明瞭告訴你,我們兩個可不是好惹的,今天你若是把我們兩人惹毛了,強佔你的客棧不說,還得要了你們兩個的狗命!」旁邊的季天成再也按耐不住,跳上前怒目喝道。

  換成尋常婦人聽到這一聲斷喝,就算不被嚇倒,也得嚇得一愣神。可坐在床沿上的胖婦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她不僅沒有害怕,還咯咯怪笑道:「呵呵,依我看,給臉不要臉的人是你們兩個才對。相公,你說對不對?」

  「對,對極了。娘子你跟他們兩個好說好商量,結果他們還出言不遜,是他們給臉不要臉才對。」陸掌櫃附和道。

  「對付這種人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這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好像壓根沒把季、呂兩人放在眼裡。

  季、呂兩人都是老江湖了,頓時感覺有點不對,覺得這對夫妻並非常人。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就想拉開架勢動手,可惜晚了一步。

  陸掌櫃那句「就怎麼辦」的話音剛落,他的人就已出手,身形晃動,閃身到了季天成近前,抬手就是一下。從他的袖口之中,閃過一寸刀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開了季天成的喉嚨。

  還沒等傷口中的鮮血飛濺出來,陸掌櫃抬腿就是一腳,將季天成踢飛到了牆上,緊接著扭轉身形,又一刀斬向呂濤。不過這一刀沒有下殺手,而是穩穩地停在了呂濤的喉嚨上。

  「別動,動了,就是死!」陸掌櫃威脅道。在出刀的一刹那,他整個人已經改頭換面,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雖然五官相貌並未改變,可他身上的氣質已經變了,變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他手中的刀是彎刀,短小的彎刀,可以藏於袖中,教人防不勝防。

  呂濤剛剛運轉起來的內力,被嚇得生生壓了回去。他垂眼看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彎刀,又看了眼躺在牆邊的屍體,一張老臉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們兩個人是誰?能不能賞個萬兒,讓我死個明白。」呂濤顫聲問道。

  「妙手翁‧呂濤,現在用刀架著你脖子的人是我,就算要提問題,也該由我先問你。」陸掌櫃冷哼道。

  「你認得我?」

  「我沒認出你,可我認出了碧眼君的一雙綠眼珠子,既然他是碧眼君,你肯定就是跟他狼狽為奸的妙手翁了。」

  呂濤身上的冷汗變得更多,他們自認為平日裡行事很低調了,沒想到還是闖出了不小的名頭,被人一眼認了出來。

  陸掌櫃將手中的彎刀緊了緊,冷笑道:「好了,呂濤,你也不用動什麼歪心眼了,就你這點本事,在我們夫妻面前根本不夠瞧。接下來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要是有一句假話,我就讓你去跟碧眼君作伴。」

  「好,你問,我答,絕不隱瞞。」呂濤冷汗涔涔地答應道。

  陸掌櫃開始發問,首先問的就是季、呂兩人購買客棧的真正目的。

  呂濤受制於人,沒有辦法,將實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陸掌櫃聽了之後大笑道:「你們兩個倒楣鬼,讓我說你什麼好,竟然把主意打到這家店的頭上了。這家店用不著你們動手,現在就是一家黑店,店裡要毒藥有毒藥,要密道有密道。你們兩人來到這裡,無異於羊入虎口,真是該遭此劫。不過我也得謝謝你們把這麼重要消息帶了過來,那柄子初劍價值連城,我們夫妻怎能錯過,等到趙正路過之時,定會設計搶奪。」

  「兩位高人,還請高抬貴手,饒我一條老命,我願意為你們兩人幫忙,還願意將這些年賺到的錢雙手奉上。」呂濤求情道。

  「呂濤,你知道我們夫妻二人這些年開黑店為什麼能夠平安無事麼?」陸掌櫃冷笑問道。

  「為、為什麼?」呂濤顫聲道。

  「娘子,你來告訴他。」陸掌櫃道。

  「很簡單,就因為我們夫妻辦事不留活口。」那坐在床沿上的胖婦人發出了跟丈夫一模一樣的冷笑。她笑看著瑟瑟發抖的呂濤,吃下了一枚新的瓜子,將瓜子皮隨手丟在了地上。

  「聽到了吧?我們夫妻從不留活口。」陸掌櫃說著手下忽然發力,一刀割開了呂濤的喉嚨,這一刀割得極深,險些將呂濤整個腦袋割了下來。

  呂濤一命嗚呼,栽倒在地,跟碧眼君在黃泉路上做了伴兒。他致死也沒能弄清楚這陸家老店掌櫃夫妻的身份,若是他知道了這兩人的身份,應該就能死而瞑目了,因為這對夫妻的凶名遠比他跟碧眼君的名氣大得多。

  陸掌櫃收回了彎刀,刀上沒有血,好刀都是不沾血的。他輕鬆道:「娘子,收拾一下吧。」

  婦人抬起腳,在床頭上看似隨意地踢了兩腳,每一腳都落在床頭木板上,觸動了不起眼的機關。

  就聽嘎嘣三響,屋中地上分別有三塊大方磚陷了下去,露出了黑漆漆的地道,也不知通向何處。地上那一攤瓜子皮正好位於其中一個陷落處,悉數落了下去,不見蹤影。

  陸掌櫃搭了把手,將兩具屍體推入了另外兩個黑坑,還對裡面招呼了兩句,吩咐人好好檢查兩人的身體。

  屋裡一下子清靜了許多,只剩下兩灘血跡沒有擦洗。

  「娘子,那趙正竟然會途徑至此,看來天意要讓子初劍落入你我二人手中。我們兩個好好謀劃謀劃,看看該怎麼把這柄劍弄到手。」陸掌櫃笑道。

  「還能怎麼弄,先殺後搶也就是了。」婦人又磕起了瓜子。 本帖最後由 seekerry 於 2015-5-3 01:25 編輯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3 01:26
第一百六十五回 風雨欲來(中)

  青山,綠水,獨行的老人。

  老人表面上看有七十多歲,腦袋上的頭髮已經掉光了,一根也沒剩下,就像個禿頭和尚,可實際上卻是個凡夫俗子。他穿著一身帶有流雲圖案的朱子深衣,腳下蹬著俏頭靴,腰間懸著一柄寶劍。

  這柄劍漆黑如墨,從劍柄到劍鞘全是黑的,外部裝飾很少,唯獨劍鞘正中央的位置上,畫著一對陰森森的眼睛。

  純黑的外表配上這對眼睛,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就好像這柄劍擁有生命似的。

  在老人的背上背著一個行李包,明顯是在趕路。按理講像他年紀這麼大的老人,本應該待在一個地方安度晚年才對,可他卻在四處奔波。

  「咳、咳……」

  老人咳嗽了數聲,不過沒太當回事,仍在一步步往前走。他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所以腳步並不快,像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似乎也很難走快了。

  「前邊的老頭子,你給我站住!」

  一聲斷喝從獨行老人身後炸響,聲音帶著明顯的惡意。

  聲音在荒山野嶺之中傳出老遠,就算熟睡的老虎也能驚醒了。

  可是老人卻像沒聽到似的,仍在往前走,既沒有放慢腳步,也沒有刻意加快。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老人邁出的每一步距離都完全相同,就好像每一步都是用尺子精心丈量出來的。

  發出斷喝的明顯是個粗人,他可不會注意那麼多。

  「他娘的,糟老頭子,我在讓你停下,你難道沒聽見麼?你要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就把你那一雙狗腿砍下!」後面那人再次斷喝道。

  這一次,老人仍然充耳不聞,仍然我行我素。

  後面那人氣急了,瞪大了一對牛眼哇哇爆叫,位於太陽穴處的青筋鼓了起來,猶如一條青色蜈蚣。其實這人不是孤身行事,身邊還有另外兩名兄弟,這兩人也氣得不輕,在旁邊煽風點火,說了許多兇狠之言。

  這三人都是混黑道的強盜,平日裡最喜歡幹一些攔路搶劫的勾當。三人今日正在趕路,無意中發現了前面那名獨行老人,見老人捨棄大道不走,鑽進了深山裡面,便動了歹念,悄然跟在了後面,一直等到遠離了大道,這才動手實施搶劫。

  結果讓三人沒想到的是,前面那老人竟然對他們不理不睬,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根本就是個聾子。

  三人各拉傢夥,急匆匆追了上去,一人橫在了老人面前,另外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了老人旁邊,形成了合圍之勢。

  「糟老頭,你就算耳朵聾,眼睛也應該不瞎。你看看我手裡這柄鬼頭刀,到底夠不夠鋒利,能不能砍斷你的狗腿!」橫在前面那人將手中的鬼頭刀晃了三晃,畫出三道寒光,明亮的刀鋒上,映照著他那兇惡面容,「糟老頭,要是識相的話,就乖乖把錢交出來,我們三兄弟有好生之德,可以不傷你的性命。不然的話,可就別怪我們三個心黑手辣了。」

  「對!快把錢交出來!我們可以饒你不死!」

  「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另外兩名強盜也在旁邊幫腔助陣,全都一臉凶相。

  若是尋常老人撞見這個架勢,早就嚇得腿軟了,可這名獨行老人卻依然不動聲色,甚至都沒有去正眼看看這三人,就好像這三人壓根不是人,而是路邊的景色,就跟那些花花草草一樣。

  三名強盜作案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既覺得生氣,又覺得怪異。

  橫在老人面前的人火氣比較大,打算先給老人一點苦頭嘗嘗。他晃動起鬼頭刀,照著老人的大腿撲了過去,意欲在上面來上一刀。可就在他出刀的一刹那,獨行老人腰間懸著的黑色佩劍猝然生出異動,從劍鞘上跳出一道速度飛快的黑影。

  黑影閃身繞到持刀強盜背後,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將持刀強盜瞬間切成了數段!

  持刀強盜就好像是一個被胡亂切開的水果,一塊塊落在地上,汁液淋漓。

  不等旁邊另外兩名強盜反應過來,黑影又是一閃,用同樣的殘忍手法,將另外兩名強盜也給殺死了!

  屍體塊堆在了地上,再也拼湊不起,鮮血彙集成一灘,一部分緩緩流淌,一部分滲入土中。

  黑影殺完了人,完成了使命,一縱身回到了劍鞘中,消失不見,就好像陰魂鬼魅一般。

  三名強盜死了,而被搶的老人還活著。

  老人仍在獨行,仍在低頭沉思,就好像剛才死的不是三個人,而是三隻繞在身邊嗡嗡叫的蒼蠅。他的朱子深衣仍然乾淨整潔,連一個血點都沒有濺上,就好像有股無形的力量在保護著他。

  前面的屍體堆跟血跡擋住了他的去路,若是再往前走,俏頭靴非得被弄髒不可。他沒有繞路而行,而是抬起腳,一腳踩在了半空中,就那樣踩著空氣一步步越過了屍體堆。他一步步淩空而行,就好像是一名活神仙。

  又往前走了一陣子,老人翻過了一座矮山,他這才微微抬起了頭,向著對面望了一眼,喃喃道:「鑄劍山莊應該據此不遠了吧。」

  ……

  路邊,茶攤,飲茶的中年人。

  中年人年約四旬,面容陰鷙,兩眼周圍有黑眼圈,雙頰深陷形成兩個凹坑,就好似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餓死鬼。但他身上最特殊的地方卻不是這張臉,而是他的手!他的又細又長,指甲也留得很長,形成微微的彎曲,猶如鷹爪。這雙手若是抓在人身上,足以將人的皮肉抓傷。

  他的衣服也很特別,身上有很多衣兜,也不知這些衣兜裡面都裝著什麼。從這些衣兜之中,依稀傳出陣陣藥香,聞起來雖然不如花香,可也不令人討厭,別有一種韻味。

  此時此刻,他正用鷹爪般的手握著茶杯,品飲香茗,享用點心。

  其餘喝茶的人似乎也都看出中年人是個怪人,均都躲在了遠處,使得他所在的桌子只有自己一個人,倒是落了個清靜。茶攤的小二靠在一根雨棚柱子上,偷偷數著中年人身上的衣兜,現在已經數到二十二個了。

  中年人正喝著茶,耳朵忽然動了動,捕捉到一絲遠在八裡地之外的異樣。

  在八裡地之外的林中,有人正在淩空疾馳,每次落腳之時,都會留下一聲輕響。這響聲的響度並不大,可卻逃不過中年人的耳朵。

  「走得這麼急,必是身有要事,我且過去湊湊熱鬧,看看能不能討到一點便宜。」中年人心中暗想,薄薄的深青色嘴唇露出一抹狡黠笑意。他放下茶杯,隨手付了茶錢,趁著周圍的人不注意,一閃身消失無蹤。

  店小二本來正在數著餘下的衣兜,卻發現中年人忽然不見了,把他嚇得不輕,還當是撞見了鬼。

  茶攤路邊的樹林中,中年人背負雙手,循聲追向了林中那人。他的速度比對方更快,落腳卻更加輕盈,哪怕踩在葉子上也了無生息。江湖上有這份輕功的人並不多,所以他很自傲。

  沒用多久,中年人便悄然追上了前面那人,發現那人是個很矮小的人,身穿著一身土黃色衣服,從後面看難以辨別年紀,想必不會太大。矮個子左邊的腰間懸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百寶囊,右邊腰間懸著一柄匕首。從百寶囊的體積來看,矮個子身上可帶了不少的小零碎。

  中年人陰然一笑,心中多了幾絲好奇,腳下加快速度,進一步逼近了矮個子。到了近處,他索性騰身而起,全靠浮勁禦風飛行,一路飛到了矮個子頭頂斜上方。他低頭向下張望,這次總算是將矮個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矮個子年紀果然不大,也就剛剛奔三十的樣子,臉上有點雀斑。他的鬍子生得很有特色,左右兩邊各有一綹,分別有兩寸來長,不像常人那樣向下生長,而是橫向生長,就像是兩撇老鼠鬍鬚。

  中年人眉頭微皺,略一思量,想起了江湖黑道上一個小有名氣的飛賊。

  這個飛賊人送綽號叫做「小耗子」,據說長著的鬍子就跟老鼠一樣,雙手上很有功夫,最善於開門撬鎖,偷過很多東西。那矮個子的相貌跟綽號小耗子的飛賊不謀而合,應該就是此人。

  飛賊的腰包是很鼓的,有時候比富賈钜賈還鼓。

  中年人冷眼一轉,打起了小耗子的主意。對方只是一隻小耗子,而他是一隻毒蠍子,小耗子當然鬥不過毒蠍子。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其中一個上衣兜中輕勾了一下,勾出了兩點綠色粉末。他將手指對準了小耗子的鼻子,輕彈一下,將綠色粉末準確無誤地彈到了小耗子的鼻孔下。

  小耗子一吸氣,立即將綠色粉末吸入的鼻孔,等他察覺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臉色為之大變,連忙停下腳步,打了個轉落在地上,舉目四下張望。落地的刹那,他便閉住了呼吸,停住了內力,可還是晚了一步,那綠色粉末已經在他體內發揮了作用,害得他四肢發軟,胸口發脹,明顯有了中毒跡象。

  「哪路的朋友大駕光臨,跟我開起了這種玩笑,若是在下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閣下不妨出來相見,在下必然當面道歉。」小耗子抱拳朗聲問道。

  「小耗子,你並沒有得罪我,反而是我要得罪你。如果你真得罪了我,現在鑽入你肚子裡的就不是『軟骨散』了,而是『鶴頂紅』『心一跳』『穿腸酒』一類的致命劇毒。」中年人冷笑回應,陰然現身,落在了小耗子面前。

  軟骨散是一種很著名的毒藥,能令人內力大減,渾身癱軟。至於中年人提到的另外三種毒藥,就更加有名了,全都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致命劇毒,只要沾上一點就能置人於死地。

  小耗子打量了中年人數眼,懼意變得更深,臉色愈加慘白,顫聲問道:「閣下尊姓大名,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對我突然發難,暗下毒手?」

  「誰規定沒有冤仇就不能對你下毒手了?」中年人冷笑問道。

  「世上確實沒有這樣的規定,不過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一些。」

  「你偷別人家東西的時候,可曾考慮過厚道不厚道麼?既然你可以隨便亂偷東西,我自然也可以隨便對你下毒。」

  「我偷東西是偷普通人家的東西,絕不對道上的朋友動手,而你可是在對道上的朋友下毒,這可不一樣。正所謂盜亦有道,我們這些混黑道的人雖然行為不檢,可不能忘了一個義字。閣下若同樣是混黑道的,還請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必當感激不盡,予以厚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可能一帆風順,都會有走黴運的時候。將來若是閣下遇上了什麼馬高蹬短的事情,我這只小耗子保證不會袖手旁觀。人活在世,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家要好得多,還請閣下三思。」小耗子說完這番話,試著抬起雙手,想要再抱拳施禮,卻發現雙手已經綿軟得抬不起來了。由此可見他中的毒性之烈。

  「說的倒是好聽,看來你不光有一雙巧手,還有一張巧嘴。衝著你剛才這番話,我可以給你留一條活路,不過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才行。」中年人聽得高興了,網開一面道。

  小耗子頓時鬆了一口氣,稍稍輕鬆了一些,他答應道:「閣下有什麼話請儘管問,答幾個問題又有何難。」

  「在提問之前,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所說的話有半句假話,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閣下放心,我絕不敢欺騙於你。」

  「好,那我問你,你跑得這麼快,是要去幹嘛?」

  「我要去位於千波湖底的密室赴會,赴『銀鏢客』的會。」如果稍有猶豫,證明心中有鬼,所以小耗子答得飛快,簡直是脫口而出。

  千波湖位於長春府境內,風光優美,小有名氣,每天遊人絡繹不絕。而「銀鏢客」則比千波湖更有名氣,他是一個賊頭,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大案。每次作案的時候,他都會物色一群黑道精英,組成一個臨時團隊。據傳他出道以來,從未失手過。

  每當「銀鏢客」選中一個人選的時候,就會發給對方一支銀鏢,以此做為加入團隊的憑證,他的這個綽號也由此而來。

  銀鏢出世,必有大案!

  中年人先是一愣,接著雙眼放出兩道光芒,暗暗道:「還真讓我蒙對了,這小子身上果然有貓膩,銀鏢客要做的案子肯定不小,我再深入問問看,沒準能撈到什麼大的好處。」

  轉過這般念頭,他又問道:「你既然要赴銀鏢客的會,身上一定帶著銀鏢了?」

  「這是自然,閣下請上眼。」小耗子將手伸入鼓鼓囊囊的百寶囊,從中拽出一支拴著紅穗的銀鏢出來,晃了三晃。這只銀鏢呈現棱形,上面的花紋圖案很是特殊,與尋常飛鏢大不相同。

  中年人沒有見過銀鏢客的特製銀鏢,但想必不會有假。他一探手,放出一股無形內力,用內力抓住了小耗子手中的銀鏢,將其隔空抓到了自己的手中,又近距離打量了一番。

  放到眼底下一看,銀鏢光華奪目,紋理清晰,雕工優美,果然不是俗物,進一步驗證了這正是銀鏢客的特製銀鏢。

  「這支銀鏢倒是挺漂亮的,頗有收藏價值,我留下了。」中年人手掌一番,銀鏢消失不見,落入他身上其中一個衣兜之中。

  「既然閣下想要,那就送給你好了。不過沒了這東西,那千波湖我是去不成了。」小耗子苦笑道。

  「你還想去赴會?今天你能從我撿回一條小命就很不錯了。我再問你,銀鏢客找你赴會意欲何為?他是不是又在醞釀什麼驚天大案?」

  「銀鏢客召集人馬,當然是要去作案了,總不可能是請大家跑到千波湖底下喝茶。」

  「他要做什麼案?說清楚點。」

  「前些日子,我正躺在搖椅上睡午覺,忽然有一支銀鏢打在了牆壁上,把我給驚醒了。我睜眼一看,發現銀鏢上掛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只寫了寥寥一行字:『子初劍出世,人人意欲得之。五月二十日千波湖底見,銀鏢客誠邀』。現在你該明白銀鏢客要做什麼案了吧?」

  「原來銀鏢客要搶奪子初劍。」中年人大聲道。這柄剛剛出世的寶劍最近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難怪會吸引銀鏢客的目光。其實他本人也有心出手搶奪這柄劍,所以才會一路趕到長春府。

  「是的,銀鏢客這次的目標正是子初劍。我聽說這柄劍在黑道上已經炒到了一百五十多萬兩,如果找對買家的話,賣的價格能更高,幾百萬兩都不成問題,所以我才動了心思,想要加入銀鏢客的團隊。」小耗子道。

  「除了紙條之外,銀鏢客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了,我只見到了銀鏢跟紙條,並未見到銀鏢客本人。他的實力深不可測,來無影去無蹤,憑我的本事哪能追上。」

  「好,很好,你給我提供了一些還算有用的消息,我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對於其他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

  「這樣說來,閣下答應放過我了?」小耗子喜道。

  「你乖乖回答了我的問題,依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自然會放過你。你張開嘴,我這就把解藥丟進你嘴裡,還你自由之身。」中年人命令道。

  「多謝閣下不殺之恩,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小耗子不管心裡多麼暗恨中年人,嘴上卻是連連道謝,臉上更是表現得十分恭敬,不敢表露任何怒意。他道了謝之後,將嘴巴張開了,等著解藥送入嘴中。他現在中毒已深,若是沒有解藥,連走路都成問題。

  中年人探手入兜,用指甲勾出一種紅色粉末,只勾了極少的一丁點。他手指輕彈,將這一丁點粉末送入了小耗子嘴裡,並用上了一股巧勁,粉末進入口腔之後,立即落入了喉嚨深處。

  小耗子一閉嘴,將粉末順勢咽了下去,他又說了幾聲客套話,然後細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等著解藥發作。在紅色粉末的作用下,他的心臟忽然猛跳了一下,而後便停止不動了。

  人的心跳停止,生命自然也就走到了盡頭。

  小耗子面色劇變,臉色瞬間失去血色,用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原來紅色粉末不是軟骨散的解藥,而是凶名赫赫的毒藥「心一跳」!中了這種劇毒之後,人的心臟只能跳動一下,旋即便會停止跳動,故此得了這麼個名字。

  「呵呵,真是天真,我魔蠍手‧紀華城的手底下,什麼時候留過活口?」中年人看著地上的屍體,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seekerry 發表於 2015-5-3 01:31
第一百六十六回 風雨欲來(下)

  千波湖底,水中密室,等人的總瓢把子。

  總瓢把子既是一個組織的頭目,組織中所有人的人都要聽總瓢把子的調遣。無論這個組織是長期的還是臨時的,總需要個領頭的總瓢把子,否則就玩不轉。

  銀鏢客是個總瓢把子,至少現在是,只有案子做完,好處撈到手之後,他才會把這個頭銜摘掉。總瓢把子其實是一個很好聽的頭銜,每當擔當起這個角色的時候,他都會有種大權在握的快感。

  不過,這個總瓢把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一旦成為了總瓢把子,就得擔負起相應的責任。所以,當上總瓢把子固然開心,摘下了這個頭銜也沒必要難過。

  距離上次作案已經過去了半年,上次他糾結一夥人盜取了一件王爺府中的玉如意,賣掉之後分到了四十萬兩銀子。他已用半年時間將這四十萬兩贓款揮霍一空,現在兜裡只剩下區區幾十兩碎銀。

  將作案所得的錢儘快花光,是他一貫的作風,兜裡沒有錢了,自然要想辦法再作案賺錢,只有空空如也的錢袋才能讓他變得動力十足。一旦兜裡有了錢,他就會變成一個懶蛋。

  作案賺錢,揮霍一空,再作案賺錢,周而復始,這樣的人生豈不是很有趣?

  至少銀鏢客自己認為很有趣,這是他選擇的人生,活在這樣的人生裡,他每天都很快樂。

  時間應該是快到了,雖然這間深藏於湖底的密室中沒有任何計時工具,更沒有打更人敲鑼打鼓,可銀鏢客仍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並為其標注上精準的刻度。他的腦袋裡面就好像有一張大日冕,從來不會出錯。

  快到,就是還沒到,既然時間沒到,那些受邀的人自然就不會來。

  赴銀鏢客的會是很危險的,充滿不確定性,除了銀鏢客自己之外,不會有人提前到此赴會。

  距離到達五月二十日,尚有兩刻鐘的時間,在這兩刻鐘裡,銀鏢客實在無事可做。

  閒極無聊,他將自己標誌性的銀鏢抽出了一支,放在手上把玩起來。這小巧玲瓏而又銳利無比的銀鏢,別有一番咄咄逼人的美感。這銀鏢是他的標誌,他可以用區區一枚銀鏢便將黑道中人召集到自己身邊,這銀鏢也是他的武器,手起鏢出,向來例無虛發。時間久了,這銀鏢似乎比他本人更具名氣了。

  他手指翻動,讓鋒利的銀鏢在指尖跳起了舞。銀鏢越跳越快,後來乾脆化作了一團寒氣森森的銀光,而他的手掌,也變成了無數殘影。他玩了足足兩刻鐘,在時間馬上就要到五月二十日的刹那,驟然頓住了手,用兩根手指緊緊夾住了銀鏢。

  銀鏢不再跳舞,手掌不再翻動,而剛才躍動之時所掀起的勁風卻沒有停下。這股勁風席捲全屋,將灰塵都吹到了角落,燈中的火焰也搖了三搖。多虧這屋中的燈是「氣死風燈」,不管多大的風都無法吹滅。

  「銀鏢客不愧是銀鏢客,玩飛鏢的水準果然出神入化,今日得見,真是讓老朽大開眼界。」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樓梯口處響起。

  時間到了,人也到了。

  在千波湖的邊岸上,銀鏢客已經留下了明顯的記號,那幾位元受邀者只要來了,就能很容易找到這處深埋於湖底的密室,只不過來的過程中,得先在冰涼的湖底潛泳一段距離。

  銀鏢客聽聲辨人,已經認出了來者的身份,扭頭望了過去。

  樓梯口處站著一名老者,束起的頭髮上已經有了風霜痕跡,臉上也有許多明顯的皺紋,唯獨雙眼不見老態,比大多數的年輕人更有精神,就好像兩盞明燈。他的臉膛方方正正,下巴棱角分明,身材也十分高大,由此可見,年輕時必是一位粗豪的壯漢。他身穿著一身灰色短褐,在背上背著一柄短柄錘子,這種兵器在江湖上是並不多見的。他的修為不低,能在潛泳之時用內力護住周身,故此身上沒有被湖水弄濕。

  果然不出銀鏢客所料,來人正是受邀者之一的石破天驚‧趙磊!他是一位善使錘子,喜歡收集奇石玉器的老人,據說還跟奇石門很有些交情。

  趙磊並不是黑道中人,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可他手頭上很缺錢,或者說他總是很缺錢。收集奇石玉器,實在是個很燒錢的愛好。也只有缺錢的人,才肯跟銀鏢客同流合污,也只有缺錢的人,有膽鋌而走險。

  「趙大伯,你來了,真是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把你約到這裡來,打攪了你的清修。」銀鏢客微笑道。他的笑聲充滿喜意,可笑容卻被隱藏在了一張白銀面具之下。這世上認識他銀鏢客的人很多,見過他樣子的人卻少之又少,而且基本上都已變成了死人。

  「好一聲趙大伯,叫的可真是親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們第一見面。」趙磊昂然走來,身上頗有一股巨石從山上滾落的磅礴氣勢。

  「這是第二次見面,之前我往你的石頭上打鏢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你一面了,只不過你沒有見過我。」

  「你還好意思說,你打壞我心愛的石頭,這筆賬我還不知道怎麼找你算呢。」

  「看在我叫你一聲大伯的份兒上,我看就別算這筆賬了。」

  「不算那筆帳可以,但這筆賬可得好好算算。」趙磊抬起手,手上捏著一支銀鏢。

  「這不是一筆賬,而是一樁賺大錢的生意。」銀鏢客笑意更濃。

  「願聞其詳,樂聽高論。」

  「具體的計畫,等人到齊之後我才會詳細說明,如果現在跟你說完,待會兒我還得重說一遍,我這人實在不喜歡多費唇舌。」

  「這樁生意一共有幾個人做?」趙磊皺眉問道。

  「不多,算上你我一共才五個人而已。」銀鏢客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個人會不會少了點?」

  「人越少越不容易出漏子,而且人少分的錢自然也多一點。實不相瞞,我是個花錢很大手大腳的人,錢少了根本不夠我花。」

  「這樁生意每個人能分到多少錢?」

  「放心,我認識幾個銷帳的好買家,一定能賣上高價,絕不會虧待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參加的人都有誰?」

  「呵呵,你不必急著刨根問底,等另外幾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都有誰了。來來來,我這裡有一壺熱茶,我們邊喝邊等,估計另外幾人很快就會到了。」銀鏢客笑著邀請道。

  趙磊壓下種種疑問,大跨步走到了桌邊,坐在了銀鏢客對面。

  銀鏢客挽起衣袖,抓起桌上的大茶壺,為對面的趙磊斟滿多半杯熱茶,也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以銀鏢客的實力,足以輕鬆要了趙磊的小命,所以趙磊也不用擔心茶水中有毒。他拿起茶杯,放心喝了一口,咂咂嘴道:「恕我直言,這茶葉可不怎麼樣。」

  「這確實不是好茶,只不過幾枚銅錢一兩,用這種劣茶招待貴客,可實在是有失禮數,還望趙大伯包涵。」銀鏢客苦笑著嘆了口氣,「都怪我把身上的錢都花光了,否則怎會拿這種劣茶待客。」

  「以你的實力,想要賺錢還不是舉手之勞。」趙磊不以為意道。

  「確實不是難事,只要我找個貪官,在貪官家裡走一圈,腰包自然就鼓了。不過我對賺那種小錢沒什麼興趣,既然想賺錢,我就要賺一筆大的。若是為了區區幾千兩,幾萬兩而出手,豈不是要丟了我銀鏢客的名頭?」銀鏢客傲然道。

  「由此看來,賊也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像你這樣的賊梟。」

  「沒錯,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大俠要顧忌自己的俠名,像我這樣的賊梟也要顧忌我自己的賊名。」銀鏢客哈哈笑道。

  兩人閒聊了一陣子,銀鏢客不想讓趙磊問這問那,所以一直主導著話題,故意問一些有關奇石玉器方面的事情。趙磊是此中老手,說得頭頭是道。

  不知不覺,過了一刻鐘左右,從樓梯口走下來第二位受邀者。

  此人步履很輕,走進來之時,就連銀鏢客也沒能聽到聲音。他的步履輕,人卻一點也不輕,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胖子,長得腦滿腸肥,腆著將軍肚。某些人胖得很醜,有些人胖了之後很可愛,他算是後一種,雖然很胖,但是胖得不難看,一臉的福相。

  此人輕功卓絕,以速度見長,練的是燕子三抄水的輕功,綽號也由此而來,被稱作「抄水燕子」。世上像他這麼胖的「燕子」絕對不多,也就他這麼一個。他的出身就沒有趙磊那麼乾淨了,是個黑道上的飛賊,幹過一些翻牆入院,偷雞摸狗的勾當。

  抄水燕子的本名叫做嚴洪飛,所以銀鏢客起身笑迎道:「嚴老哥,我們兩位總算是把你給等來了。」

  「路途遙遠,趕路耽擱了一點時間,故此晚來了一些,還望兩位包涵,若是兩位不肯包涵的話,我也只能自罰三杯了。」嚴洪飛微笑道。他在笑之時,兩側飽滿的臉蛋上會凹出兩個小坑。

  「嚴老哥能來就是賞我臉,何罪之有?來,你這邊請,我們坐下再聊。」銀鏢客指了指身邊另一把椅子。

  「謝座,謝座。」嚴洪飛抱了抱拳,大步走到椅子邊,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落座時並不用力,屁股蛋子上的兩片肥肉並未受到擠壓,仍然保持著原樣。仔細看的話能夠發現,他的屁股與椅子面僅有一丁點接合而已。

  銀鏢客為第二名受邀者也斟了一杯茶,親手遞到嚴洪飛手裡,接著聊起了一些閒話。

  嚴洪飛比趙磊要沉得住氣,沒有急著問銀鏢客亂七八糟的問題,因為他明白,一旦到了時候,銀鏢客自然會全盤托出。

  前兩名受邀者來得都很快,可第三名受邀者卻遲遲沒有來。銀鏢客這次組織的人手一共有五人,可現在只湊上了三人,還差兩個人。

  銀鏢客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多少有點急了,另外兩人來得晚一點倒是沒有關係,但若是不來的話,可就麻煩了。他選中的幾個人,每個人都有莫大的用處,少一個人都不行。

  三人聊閒話聊得久了,到後來已然找不到了話題,乾脆陷入了沉默。

  銀鏢客知道這種沉默堅持不了多久,再過一會兒,身邊的兩人非得逼他早點說出計畫不可。

  就在這時,千波湖岸邊傳來幾聲響亮的雞啼,這意味著天馬上就要破曉了。

  自從銀鏢客成名以後,每次召集人手,那些人都會如約而至,像是這樣一直拖到天亮人還沒到齊的情況少之又少。他暗下決定,以後召集人手時,要把時間定得更精準一些,乾脆縮短在一個時辰之內。

  蹄聲結束,千波湖面又響起了一個噗通聲,似乎有人用笨拙的方法一頭紮進了湖水裡。

  在這種時間跳入千波湖裡的人,要麼是來自尋短見的,要麼是趕來赴會的。很顯然,還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呵呵,總算是又來了一個。」銀鏢客重展笑顏道。

  「此人來得這麼晚,不守約定,跳水聲又這麼大,可不像是什麼江湖好手。」趙磊皺眉道。

  「這次來的可能是『小耗子』,在我邀請的幾人當中,屬他的的修為最低,不過沒他還不行,因為我需要他那對擅長開鎖的巧手。」銀鏢客猜測道。

  不過他卻猜錯了,進來的人並非小耗子,而是一個不起眼的少年。

  少年看年紀也就十六歲左右,身穿一身樸素的衣服,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一雙明亮的眼睛掃來掃去。前兩位受邀者的修為都很高,能利用內力分開湖水,保持衣服乾燥,而他就辦不到了,一身衣服都已經被湖水浸透,順著地上滴滴答答地淌著水。

  銀鏢客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壓根沒有邀請過什麼少年。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銀鏢客吧?我奉師尊之命前來赴會,他老人家派務纏身,無法赴會,讓我來代替他。」少年正了正顏色,從身上掏出一支銀鏢做為憑證,然後朝著銀鏢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你的師父總不可能是那個小耗子,既然不是小耗子,就應該是『江九指‧江達』了。」銀鏢客神色立緩,江九指是個大忙人,來不了也很正常。

  「是的,江九指正是家師的綽號。」少年點頭道。

  「令師沒能到場,實在是太可惜了。」

  「師父派我來全權代替他,你有什麼吩咐,可以儘管跟我說,我會回去向師父轉達。」

  「你能代替你師父做主麼?」

  「能,臨走之前,師父已經給了我這個權利。」

  「那就好。」

  說到這裡,一旁的嚴洪飛含笑插話道:「原來你還請了泰山派那個老賭鬼。」

  聽到老賭鬼三個字,少年的臉色變了變,顯得很不自在。

  老賭鬼指的正是少年的師父江九指,這個人嗜賭如命,又輸多贏少,欠下過不少賭債。因為這件事,泰山派掌門曾經重重責駡過他一頓,他一時羞愧,當著掌門的面將自己一根食指切了下來,並發誓永不再賭。他就是這樣變成的江九指,得了這麼個綽號。

  按理講下了這麼大的決心之後,江九指本該徹底戒賭才對,不過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堅持了區區兩年,後來故態復萌,又開始瞞著掌門偷偷賭錢,至今也沒能徹底戒掉。

  「賭鬼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只有賭鬼才會輸錢,輸了錢才能欠債,欠了債才能急著用錢,急著用錢才能加入我們。要不是急著用錢,像是江九指那樣的人物,又怎會答應跟我們同流合污。」銀鏢客笑道。

  「你剛才還提到了小耗子,他也是我們的同夥麼?」嚴洪飛道。

  「是的,現在就差他一個人沒有到了。」

  「他除了會開鎖之外,就沒別的本事了,各方面的武藝都稀鬆平常。」

  「我需要的正是他開鎖的本事,這次的案子,如果沒有一個善於開鎖的人,是行不通的。」

  趙磊早就沉不住氣了,建議道:「不管他再怎麼重要,要是不肯來也沒辦法,以我之見,你還是早點把計畫說出來吧。也許說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小耗子就會來了。」

  「也好,既然趙老伯等不急了,我就提前將計畫告知大家。等到小耗子來了之後,我再跟他說一遍。」銀鏢客點頭答應,伸手搭上那泰山派少年的後背,「小老弟,你代表著你師父,也是堂堂貴客,過去坐著吧。」說話間,他的手上悄然運用了內力,製造出一股熱流,用熱流烤幹了少年的濕衣服。

  少年頓覺渾身舒泰,對於銀鏢客生出了幾分好感,覺得銀鏢客並沒有傳聞中那麼壞,誠心實意地說了聲謝謝。

  四人全都落座後,銀鏢客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這次看中的目標是子初劍,這柄劍最近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價格哄抬得比較高。尋常買主開的價大概是一百多萬兩,我認識的一些好買主能開到四到五百萬兩左右,若是能將這柄劍弄到手,獲利還是相當豐厚的。眾所周知,現在這柄劍落在旭日初升‧趙正的手裡,他只是個六重天武人,不足為懼。根據可靠消息,再過幾天他就會離開鑄劍山莊前往泰山派,這正是個奪取子初劍的好機會。。」

  「趙正雖然不足為懼,可鑄劍山莊實力雄厚,不容小覷,一定會派人為他保駕護航,這些人才是奪取子初劍的最大阻礙。」嚴洪飛揉著自己的圓下巴說。

  「是的,這些保護趙正的人才最為棘手,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會有多少,實力幾何,但肯定不是我們幾個人能對付的。」

  「既然不能對付,又該如何奪劍?」

  「豪奪不成,自然就得巧取了。」

  「怎麼巧取?」

  「趙正從鑄劍山莊趕到達泰山派,一路上會小心謹慎,加緊防範,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所以我想到一個大膽的計畫,我們不在路上動手,而是要等到趙正到達泰山派之後再動手!」銀鏢客雙目放光,興奮答道。每當他想到一個天衣無縫的作案計畫時,都會變得異常興奮,等到實施計畫的時候,這種興奮還會為之倍增。

  此言一出,在座幾人都為之吃了一驚,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按照常人想法,一定會在路上搶奪子初劍,因為泰山派是名門大派,門內實力雄厚,高手如雲,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在泰山派內動手,一定會比在路上動手難得多。

  「銀鏢客,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泰山派那種龐然大物,豈是我們幾個能夠招惹的?要是我們在泰山派內動手,簡直就是飛蛾撲火。」嚴洪飛將一張胖臉皺成了包子。

  「泰山派確實比鑄劍山莊更難對付,不過有幾點你要知道,第一,已經有好幾年沒人敢擅闖泰山派了,泰山派過了這麼久的安逸日子,門派內的防守已經有了鬆懈;第二,鑄劍山莊為了保住顏面,會盡全力保護趙正的周全,可泰山派不會這樣做,這兩者的保護力度是截然不同的;第三,我們並不需要跟泰山派硬碰硬,因為我已經有了悄然潛入泰山派的辦法;第四,我們在泰山派有幫手,他會替我們打開一扇方便之門。」說完第四點,銀鏢客轉頭望向了泰山派少年,笑問道,「我說的對吧?小老弟。」

  「是的,家師願意助各位一臂之力。」少年答應道。

  聽完這番講述,在座其餘兩人的臉色這才緩和過來,初步認可了這個計畫的可行性。

  銀鏢客接著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詳細計畫,每一步都考慮得很周到,若是一切順利的話,那子初劍幾乎已經成了他們幾人的囊中之物!其餘幾人越聽越高興,除了那泰山派的少年之外,全都露出了貪婪目光。

  「我這次一共請了四名幫手,每個人都大有用處。趙大伯有塊『好石頭』,嚴老哥有雙好腿,沒來的江老伯能為我們當內應,遲到的小耗子有雙撬鎖妙手……」銀鏢客掏出了明晃晃的銀鏢,夾在兩指之間,「而我有一支例無虛發的銀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