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心獵王權 作者:銀灰冰霜 (連載中)

 
coldsheep 2013-4-22 00:37:3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1 76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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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銀灰冰霜,男,黑龍江-牡丹江,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奇幻 > 西方奇幻

【內容簡介】:

  在神靈和凡人的眼中,靈能者和法師都是大同小異的。但是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法師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而靈能者,卻是純粹無比的唯心……
  亦非風動
  亦非幡動
  靈能者心動
  ………………
  那麼,一個唯物教育出的穿越者,會在這個唯心的世界之中,編織出何等的未來?

【其他作品】:《無限之日》、《術士的星空》《亡靈法師山德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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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sheep 發表於 2013-4-22 00:39


  恍惚之中,我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灰色的虛空之中。

  這是什麼?

  灰色不斷的變換,最終細化了,化作數之不盡的絲線,在視線之中盤旋,遊動,包裹著視線之中所有的東西,層層疊疊,形成密不透風的網,延伸向無盡的遠方……

  自己,好像變得極為細小,身處於這灰色的中心。小的如同一塊石,一粒微塵,一縷輕煙,一個原……

  自己是什麼?

  自身,自我……代表著這一切的東西……也就是……我。

  我是誰?

  文職警員……229527……掃黃行動……新任上司……那個黑色的窗口……

  灰色的絲線在眼前聚集。最終凝聚,成為一片無底的黑暗,而黑暗之中,一抹明亮的銀色光澤就此誕生,它旋轉著,向著四周散開,就像是水中蕩漾開來的墨汁……

  思維依舊模糊。但身體……好像很痛。

  由麻痹串聯起來的知覺……對,這種感覺,是稱為疼痛。

  每一寸,每一分,屬於自己的所有,似乎都在劇痛!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死亡……

  是的。我是死了嗎?

  思緒變得逐漸快捷,逐漸的清晰,然而卻似乎只能拼湊出殘存的碎片,耳邊似乎還在響著混雜的呼喚,那一支噴發出火焰的槍口,身體上彌漫開得刺痛,視野裡清晰又逐漸模糊的天空,彷彿騰雲駕霧一般的感覺……

  ……可是能夠感覺到的都不像是傳聞中一樣美好,卻又並不像是另外的一些傳聞中那樣恐怖。而且,這種令人懷念的熟悉,我記得,這分明是只有活著的時候才千百回的體驗過的。

  疼痛是活著的證明。感知……也是活著的證明。

  那麼我還活著?還活著嗎?

  生命。

  擁有著生命。美好的感覺,令人欣喜……

  那種奇怪的感知,讓人很想要吼叫……

  於是更多的東西出現了,空氣震動著的疼痛,組合成奇怪的哇哇聲,混雜著更為響亮的音節……身體的疼痛,組成層冰冷的感覺,從每一個毛孔向著身體之中侵潤……內部的疼痛,彙聚層奇奇怪怪的腥澀味道,不斷的反芻:還有那窒息一般的感受讓某些地方,也許是喉頭,也許是鼻腔,一陣陣的發緊。

  然後是光。

  一切的光芒都變成了紅亮的,就像被炙烤一般的乾澀。

  感覺越發的清晰了……眼睛很酸……鼻有些發堵……身體在發冷……只有聽覺是完好的,熟悉的,可是能夠聽見的,卻極為混亂……而陌生。

  幾個模糊的影正在裡面不住的奔跑,來來回回的,來來回回的……

  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叫嚷,然而模糊翻滾的發音卻讓人無法明瞭其中的含義。一個柔和的聲音正在低低的呻吟,帶著奇異的痛苦,更遠的地方,幾個尖利的聲音正在嚎叫著,充滿了惶急的味道。而承托起身體的力量,卻似乎正在使自己遠離這一切。

  便只有一個柔和的聲音正在反復的念誦。

  仍舊是陌生的,發音怪異的詞彙,然而這個聲音的每一個停頓之後,似乎都會加上一個固定的開頭。

  ……

  許久,或者說數年之後,我才知道那個念誦的意思。

  很簡單。

  那是一段祈求保佑的禱詞,每一句的開頭,都是一個名字。

  愛德華,那是代表我的,新生的名字。

  在其後的十年中,這個名字一直代表著,一個在荒僻的山村中降生,父親是鄉村鐵匠而出生時母親便已經去世的,普通的孩……




第一章 白楊鎮,希爾頓快捷酒店

  暴風之月已經來了。

  在古老的科瑞特傳說之中,這是歸屬於這個世界十二主神的第四位,風暴之主的月份。

  這位狂放而冷漠的神祇,會用代表著他無窮精力,呼嘯著的狂風和傾盆的暴雨盡情的沖刷大地,以昭示春天的全盛,以及揭開即將到來的炎炎夏日的序幕。

  然而,在圖米尼斯王國狹長的版圖上。並非所有的地方,都會在此時感受到這位主神的威能……

  塞蒙,這個王國的西疆的郡省。暴風之月象徵的,往往都是最為適合農人播種的好日——沒有毒辣豔陽或是惱人驟雨,農夫們的工作也就輕鬆閒適……

  他們可以一面哉的鋤著地,一面與同伴們嘮叨起家裡妻的廚藝與小肚雞腸,城裡的重稅,然後將未去殼的種放進方才用食指挖出的淺坑,雙手緩緩一掬將之蓋上,讓它經歷春雨滋潤、夏陽教化——待入秋之時,初春嫩芽已成了挺拔莖杆,規律的立在田埂之間,兩側結實累累是它們撐過無數個日夜的驕傲。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個灑下希望的季節。

  當然,即使是播撒希望的季節,也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將自己的精力投注在播撒之中……就像現在。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午後的寂靜,將一眾人影逐漸的承托出遠方的地平,在大路的盡頭逐漸清晰。

  四匹高大健壯的馬匹。

  馬上的騎士們幾乎無一例外的包裹在長而厚重的罩袍之中,一層昏黃的風塵幾乎掩蓋了斗篷的原色,也證明著他們旅途的漫長……通常來說,只有那些永遠追逐著利益的商人,才會願意承受長途的顛簸,然而,這些馬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顯然並不是常見的運載著貨物的駑馬。

  因此這些人也不會是普通的商人。

  接近的距離,足以讓人那些寬大的罩袍上隱約可以看到覆甲的凸痕,以及其中兩人帶在馬側和身後的武器。而無論是從武器,身上的斗篷或者馬匹上的鞍韁,找不到一絲裝飾的痕跡,這或者已經足夠說明的他們的身份——沒有王國騎士那樣華麗的裝束……卻擁有著武裝和坐騎,他們無疑是那些以出賣武力為生的雇傭兵。

  農人們停止了自己的絮語,向這些人投注去為數不多的關注——關注了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

  或者眼前的這一群有些小小的不同?

  他們的坐騎——即使那皮毛上沾滿的塵泥足以看出經過的馳騁,然而牠們卻似乎並沒有任何的萎靡——如果有對於馬匹稍微有上一些認知,便足以發現牠們的珍貴……那種寬闊的前額,大而幽深的眼窩和輕微沉鬱的嘶鳴聲,無一不顯示出極為優秀的血統。

  「終於到了……」

  小小的隊伍逐漸減緩了腳步,當先一匹馬上的騎者在寬大的罩袍之下發出一個嘆息般的聲音……

  在他的眼前,道路剛好蜿蜒著攀過一座小小的山丘,將濃重的綠色從視線之中延伸開去的……

  這點綴著點點深黑的顏色在視野的盡頭化作一片濃密的蒼灰——

  那是一種獨特,或者說詭異的顏色……沒有絲毫綠色應該帶來的生機盎然,反而如同淹沒在塵埃之中的荒蕪古城,抑或是橫亙在大地之上的詭異魔法獸,無形的吞噬著周圍的光輝。呈現出一種冰冷的黑色,如同失色的畫卷,只有在更遠的地方,山巒才在雲霧背後露出一片並不惹人欣悅的青翠。

  但這顏色,也將那建築在小小的土丘頂端,被灰濛濛的牆壁圍繞而成的,木質的城堡與村舍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裘德騎士,如你所說,這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只是和您剛剛的描述……好像有些許的不同。」

  嚮導身後的騎士輕輕攏韁。從灰白色的罩袍之下傳出一個柔和中性的聲音,他伸出一隻帶著金屬手套的手,推開兜帽,露出其下光潔的半覆頭盔,精緻的紋飾在其上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覆蓋住他大部分面孔,只露出同樣整潔和精緻,尖削的下頜。

  「是啊,看上去實在是繁榮了許多……變化得已經足夠讓我感到驚訝了。」

  領先了兩個身位,雜色馬匹上的騎士將視線投向遠方那片建築:「不過,畢竟我也已經有幾年,事實上是將近十年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繁榮到如此的地步,看來受封在這裡的那一位開拓騎士,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兒點作為領主的能力,雖然據我所知,他是被……因為有些事情而來到了這裡的。」

  西封邑地的廣闊,是它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土地上星羅棋佈著數以百計的農莊,然而優點並不一定能夠成為優勢,貧瘠的土地讓這些農莊根本沒有擴張的餘地,它們只能一直那樣微小,以至於在大部分地圖上都無法找到,糾結雜亂、複雜到足以使入侵者發瘋的鄉間小路聯繫在一起。寥寥叫數的幾個大城市成為了點綴在國土上的寶石。

  所以在這荒涼的土地之上,即使是一位貴族的領地中心,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形式出眾的繁榮……

  當策馬趨近,便可以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匍匐在山坡上的聚集地並不大,即使比一般的小鎮稍微大了一圈,可若是曾經見識過南方的坦瓦或者王國首都的羅曼蒂……不,就算相對於西封邑地的白廳城那樣的中等發達城市的存在來說,這裡仍舊不過是個荒僻的村莊。

  然而對於長途旅行的人來說,這又是個令人感到耳目一新的場所……

  不僅僅是因為那城鎮之中的普通居所,都是漂亮的,帶著一些異族風格而格外高聳的二三層建築,就連那圍繞在城市周圍的牆壁,都會給人一種奇妙的感受。

  與石塊荒野上一般的鎮不同,依靠著低語之森的便利,這裡用粗大的原木在地面上樹立出的簡易圍牆,然而這種本應粗陋的東西在這裡卻變得精巧了——木質的柵欄牆壁分做了四重兩組,不但有著用泥土夯實的中間走道,而且還修築了雙重結構和角樓箭垛……即使上面巡遊的士兵只是在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粗大的木材拼合的緊實門扉也沒有關閉,可似乎仍舊能讓人感到一種名為安全感的東西。

  進入到其中時,這種欣喜,甚至可以轉為一種驚訝。

  大門直通著的鎮內的主路,寬度竟然超過了二十呎,足以讓兩三輛馬車並行,在這條大路的周圍,也看不見橫流的污水,狹窄烏黑的街巷和四處堆放的雜物……或者這樣那樣代表著鄉村的髒亂的環境,上午會在街上行動的村人並不多見,但不管是戲耍的孩童或者偶爾在門口忙碌的村婦,身上的衣服都是整潔乾淨的,他們心無旁騖地專注於自己的事情。

  從他們身上,似乎能看到那種令人欣喜的,在這整個西疆也不經常出現的活力。

  「裘德騎士,看來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這位開拓者有著相當的見識。」

  任憑座駕沿著大路前進,年輕的騎士以最標準的姿勢挺立在馬背上,彷彿一柄筆直的尖刀,他隨手推了推頭盔,讓視線更清楚的掃過那些在街巷中穿行的人們:「如果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用不了三十年,這裡恐怕就可以成為西封邑地,前十……不,五名以內的城市。」

  「不過,這位領主似乎對於自己的部屬太過寬容,就這樣任由他們這樣零散的……在村鎮之中巡行。」他的掃過一群正從街頭走出的人們,語聲稍微頓了頓。

  一個留著一撮可笑小辮的大個禿頭從他的馬前走過,他著上身,露出勾畫著靛青紋樣的豐厚肌肉,手中拎著兩把奇形怪狀的刀刃,身後跟著幾個不那麼高大,但同樣健壯的人,他們穿著皮甲和可笑的披風,挎著長劍和長弓箭囊,背著亂糟糟的鋪蓋卷,而最後一個,則將自己瑟縮在一襲長長的黑色袍裡,只露出抓著長杖的乾枯蒼白的手。

  「這個……艾林閣下。您弄錯了。」

  被稱為裘德騎士的中年人臉色微僵,然後露出一個苦笑。

  似乎知曉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引來一些詰責,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斟酌自己的用詞:「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誤,城牆上的那些,才是這個城鎮的守備部隊,至於說他們……」

  他的目光在那些行色匆匆,只偶爾投來一瞥不屑的彪悍人影上停駐……儘管出入這裡的傭兵大多也都不過是被附近那座廣大的森林之中,神秘的傳說吸引而來的投機者,不過本質上卻並沒有變化……而騎士很清楚,這幾個與他同行的人所來自的地方,更是對於這些人有著一些特別的,厭惡。

  「雇傭兵?」

  短暫的沉默似乎已經足夠透露出某些事實,於是年輕的騎士發出了一個不悅的冷哼:「這樣說來,這位領主大人是不是太過於仁慈了?難道他不知道,這些傢伙都是一群……」

  「準確的說,他們是冒險者,在這裡管他們叫做穴熊。」

  中年人嘆了一口氣:「至於說那位詹姆斯爵……他確實是仁慈的,艾林爵士。而他仁慈的原因,就是因為你現在所能見到的,白楊鎮的繁榮的基礎,實際上都是建立在這些冒險者的身上。」

  冒險者……是一個籠統的稱呼。

  他們的來歷五花八門,退役的士兵,流浪的蠻族,強盜,殺人者,通緝犯或者小偷夜盜,等待雇傭的士兵,落魄的騎士……似乎都可以套上這個名稱。

  事實上,在西封邑地,在艾因,在林卡,在整個圖米尼斯王國……或者說在這整個大陸上,這些四海為家,沒有明天的人們從來都被視為天生的麻煩攜帶者,因為在他們聚集的地方,打架鬥毆,惹是生非都是家常便飯,殺人放火擄掠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因此有人將他們比作蝗蟲,蒼蠅,兀鷹,或者食腐獸——隨時會出現在任何利益的周圍。啃食之後留下一片蒼夷。

  雖然有很多地方上的富人甚至是領主也喜歡雇用他們去進行解決一些特殊的問題,諸如清理怪物,打擊盜匪之類的工作,甚至一些比較難以言訴的事情讓他們去解決也極為方便,但總體來說,這些傢伙們給任何地方上帶來的麻煩總是要比他們的益處大得多,因此在和平時期,除了一些人口稀薄,防衛上實在捉襟見肘的地區會雇傭大股的傭兵來參與防衛,否則大多數的中小領主貴族對於他們一般還是採取相當不待見的態度。傳聞之中,格爾特王國已經在國境之中一半以上的地方,限制這些不受控制的武力的存在。

  不過……這裡是王國的西疆,是以一望無際的石塊曠野,和成千上萬的地精與狗頭人、魔法獸與匪徒聞名的西封邑地,帝國邊境郡省的邊境……在整個西封邑地,只有最為繁榮的卡羅左近地區才能看到專業的軍人,而在更多的地方,但凡是帶武器和鎧甲的,都不過是,冒險者……

  而對於處在低語之森側近的白楊鎮來說,冒險者們更擁有特別的意義。

  在過去的百多年的歲月之中,白楊鎮只是個荒僻的村莊,只是李爾王與眾多騎士進軍荒原,被稱為大開拓的時代的一個遺留,一片自那個時候開始,便不受王國統治者關注,甚至在地圖上也找不到名稱的小小村落,靜靜地蜷縮在廣大得近乎無邊的低語之森旁邊。雖然有些傳說指出,那片森林的某處,便有什麼古代精靈王國留下遺跡寶藏,但敢為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說而進入這個死亡之地的。只有那些腦筋不那麼正常的,試圖碰碰運氣的冒險者。

  然而當時光的腳步跨入最近的十個年頭,就是幾個不知名的冒險者發現了這裡更多更加引人注意的東西——即使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真正知道那是什麼。

  精靈的寶藏,古代的遺跡,師的陵寢,寶貴的礦藏……眾說紛紜的傳聞像是約定一般的爆發,於是,個原本乏人問津的小鎮便成為了一個傭兵們蜂擁而至的場所,被稱為穴熊的冒險者們,結伴進入這個危險地地獄,即使用性命來換取可能出現的幸運……而其中個別成功的案例,也就吸引了更多貪婪的人。

  「齷齪的營生最終只能萌生罪惡,即使它發展壯大,最終帶來的也不過是虛假的繁榮。」年輕騎士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憤怒:「將繁榮建立在那些麓狗一樣的賞金獵人和粗俗的傭兵、竊賊與不法商人身上……何等的愚蠢!無視秩序帶來的不過是一時的收入,卻會將所有人拉入罪惡的深淵!這裡的領主怎麼可以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我……」

  「艾……林爵士,憤怒會蒙蔽人的眼睛,讓你無法看清近在咫尺的真相……冷靜一些。」

  一個聲音從最後的一匹馬兒身上,漆黑的罩袍之下傳出來,溪水一般清越的,只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平靜。卻帶著冰川融化一般的冷。

  「幾位,旅途勞頓,歡迎光臨白楊鎮,也歡迎幾位蒞臨本鎮最舒適溫馨,唯一的旅行者的家。」

  然後是另一個音調適時的穿過嘈雜,用一種奇異的熱情,將幾個人的視線吸引到另外的方向——

  就在它們的馬前,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矮小的人影。

  那是個穿著一身普通的麻布服裝,黑瘦的少年——很有技巧的微微揮手,制止住前行的馬匹,然後他向著幾個人微微躬身。吐出一口嫺熟的帝國官方語言:「或許您會懷疑它的規模,不過請相信,這裡可以供應方圓三百里之內能找到的最好的酒菜和最舒適的房間,附帶可以用來洗澡的熱水,如果您需要,還可以享受到有吟遊詩人的單獨演唱,以及其他的……娛樂。」

  「只要您有所需要,營造奇蹟的希爾頓快捷酒店,可以提供給您最為完美的服務。」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2-25 20:51 編輯

coldsheep 發表於 2013-4-22 00:40
coldsheep 發表於 2013-4-22 00:39
第一章 白楊鎮,希爾頓快捷酒店
暴風之月已經來了。shouda8.net飛速更新

第二章 愛德華的特別套餐


“希爾頓快捷酒店”這個名字,代表著是白楊鎮之中唯一的一座旅店兼酒店。shouda8.net飛速更新第一次到這裡的人,總會為這裡的奇異而驚訝……

    幾次。

    通常第一次是因為那個奇怪的店名,第二次就是為了它的客人們——即使在整個西封邑地,也很少能夠看到如此熱鬧的場所……和如此多的冒險者。

    這裡的大堂總是比想像之中的要大一些,甚至比一眼能夠看到的還要大一些——沒有客房的空間,超過了這樣一個城鎮的酒館的需要,足足有幾百呎方圓的店面之中布展著十二三張六尺圓桌和百多個座位,即使在這個本應寂寥的午後,也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桌前面已經坐上了各種各樣的人。

    除了在大廳的角落的幾個商人和妓女打扮的人物,他們中的大部分都用金屬和肌肉,粗豪的大笑以及齷齪的咒駡把自己武裝起來。

    於是半醉的喧囂,妓女的嬌吟,混合著咒駡的聊天,金屬的撞擊……渾然一體無分彼此形成這城鎮中的獨特氛圍。即使劍鞘和大盾的碰撞,鎖甲細碎的摩擦,鐵手套互相之間的擊打組成了遠比任何樂器都要響亮的音符,但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將之與各種各各樣的嗓門中吼出的噪音區分開來。

    只有大門打開的吱呀聲響,讓原本喧囂的大廳之中稍微平靜了一瞬——

    刹那間的安靜,就好像前一刻還在高談闊論的人下一刻就被扼住了喉嚨似的。

    走進了大門的是四個包裹在長袍裡的陌生身影……而當先的一個,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高也不矮的身材,讓灰白的罩袍幾乎拖到地上,鐵護腳的金屬銀亮生光,帶著漂亮的金屬花枝紋飾。而同樣裝飾華麗的金屬從頭頂延伸下來,組成流暢平滑的防具,與陰影一起遮住他大部分的面孔,只露出一個尖尖的白皙下頜,以及凝固在嘴角上的不屑。

    他淡淡地環視了一眼大廳內,也不出一聲,只是一隻手按在自己的佩劍上。

    這個孤傲的舉動頓時換來了十幾道有若實質的陰冷目光。

    蛇一般從各自的陰影之中探出來,這些視線在走進門扉的幾個人的身上,腰畔和包裹之間掠過。而差不多同樣數量的,火一般灼熱的視線則大喇喇的掃過那小半張英俊的面孔……其中只有一小半是屬於一些真正的異性。

    領口裡價值不菲的鎖甲,亞麻長袍和鍛造精緻的長劍……想要裝出老練卻依舊稚嫩的樣……一個菜鳥。不過是個有點身份的……菜鳥。

    ——判斷很快就出現了,然後是另外的一點猜測。

    一個貴族?來這裡做什麼?

    對於並不那麼古老的圖米尼斯王國來說,荒涼的寂靜森林和石塊曠野,是冒險家的樂園,是他們可以盡情展現自己的舞臺,但這裡也是‘文明者’和‘上等人、深惡痛絕的的地方——這裡沒有他們熟悉的嚴格的規則。法律或者道義,在這裡全成了狗屁……強大者生存,弱小者被吞噬。這裡盛行的是最為原始的叢林法則。

    當然,幾個貴族出現在這裡,也並不那麼奇怪。

    即使是貴族。也並不是都擁有獲得一塊領地,在其上過著醉生夢死生活的權利的,那些綿延了三代而沒有再次出現過精英而興旺的小型家族,只能尷尬的面對領地無從分配的難題,並不屬於嫡系血脈的孫們,在成年之後也就只能尋找另外的出路……或者為某個更大的家族服務,用他們的知識或者禮儀來謀求一個勉強的職位,又或者象面前這些人一樣,憑藉比通常人更多的武技訓練,尋找著某些一獲千金的機會。

    於是短暫的停滯過去,喧囂聲再度揚起,

    事實上除了這些目光,這幾個人並沒有引起什麼大的騷動——能夠引起老牌的傭兵們注意的,除了那些刺目的鮮紅血色,也就只有黃金的閃光了,至於說一個裝腔作勢的小白臉……不管他是已然落魄,卻仍舊不肯放棄那狗屎貴族可笑傲慢的蠢蛋,還是某個因為沒有得到繼承權而窮極無聊,準備在冒險中找到一些特殊刺激的大家族庶,都跟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

    想要動點手腳發上一把小財的人不是沒有,但他們清楚此地不是個理想的場所——人多眼雜在一方面同樣也意味著狼多肉少……

    或者也有人想要給這些滿腦歧視的騎士一點教訓?也不急於一時——反正低語之森這個巨大的好胃口怪獸,總會將不合乎它心意的傢伙們吞噬,渣都不剩一點。

    這裡可是白楊鎮,低語之森周圍唯一的補給點。若是成為了不受歡迎的對象,也就意味著他們最大財源的斷絕了。

    “請問沒有安靜一些的地方嗎?”

    這樣的目光顯然不會讓任何人感到愉快……於是在年輕同伴的煩躁爆發之前,被稱呼為裘德的中年人搶先開口道。

    不自覺的用了一個很客氣的語氣——

    這所古怪的旅店。規模用出眾來形容並不過分,可那也僅僅是限制在王國的西北境內。繁華的城市之中,比這種小店更加奢華的店面不知凡幾,但這個引領者他們的年輕侍應卻是極為少見的使用著相當標準的貴族禮節,還操著如此一口字正腔圓……至少比他還要純正的羅曼蒂腔調的帝國通用語。

    這讓中年人有些懷疑,對方的身份並不普通。

    雖然看上去是很普通的……

    普普通通的身材,有些瘦弱,已經屬於初脫青澀的時段,身材與相貌正在逐漸拉伸成為青年一般的修長,既黑且瘦的臉上卻又帶著許多少年的稚氣……在這樣的偏遠地區,人們的成長總是會變得更加迅速一些,因此如果只是粗略的看看外貌,讓人很難猜測他的年紀。

    一頭並不醒目的暗棕色……有點近乎黑色的頭髮,應該是西封邑地的可卡人的典型特徵,略帶一點稚氣的面孔算得上周正,因為笑容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並不算小,眉眼的輪廓也很清晰,配合上悄悄上翹的嘴角,便讓這張臉看上去有著些莫名的親和力,看得久了,甚至會忽略他臉頰上那幾條並不如膚色般暗淡,縱橫的傷疤痕跡。

    可這也算不上是個出奇之處……

    或者是因為那種若有若無的獨特的氣息吧……他優雅的語調,輕捷的動作,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自信。

    完全不像是一個在這樣荒僻的小鎮之中成長的平民,反倒與中年騎士印象之中那些貴族的後代——並非那種被稱為蝗蟲貴族的傢伙們,而是顯赫家庭的那種自小接受良好教育成長起來的人物,有著幾分相似。

    尤其是他微笑時。還有那露出嘴角的整齊而白亮的牙齒……那簡直是首都貴族也要讚歎羡慕的傑作。

    “在希爾頓快捷酒店,您總能找到最為滿意的。”

    或者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人物,對於中年騎士的語氣,年輕的侍應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後殷勤的點頭:“請幾位隨我來。二樓有些清淨的位置。”

    然後,他附加上了一個不動聲色的細語:“另外幾位閣下……在這個地方最好還是不要把太多的零錢放在腰間,取錢時多費的一點時間雖然麻煩,但卻至少可以免去丟失的煩惱。”

    +——+

    這個所謂的二樓,只是架空在高高的大廳上。被木柱支撐起來的結構,甚至中央部分根本就沒有與下面分離,然而,就是僅僅十幾呎的高度的區別,便將空間分割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無論什麼時候人總喜歡把自己擺在高人一等的位置,只要條件許可這種心態就會本能的表現出來。

    尤其是這裡的陳設已經帶上了相當的誠意——微風從紅松木的窗櫺之中徐徐送進,散發著一種仿如熏香的清甜氣味,將那些嗆人的煙霧,體味兒與汗臭驅散,淩亂的嘈雜也變得稍微平和,經過細意的打磨的桌椅,簡單的裝飾物之中也透露出了一點兒‘雅致’的氣息。足以讓幾個人露出的臉色都變得更加和緩了一些。

    當然,令人驚奇的事情並不只此而已。

    在王國較為高雅的‘上等人’眼中,西封邑地,這種窮鄉僻壤之中的生存者本應該沒有任何的文明可言……可是隨後出現在幾個客人面前的,是並不遜色於記憶中,任何高雅地區的奢華招待。

    首先是整潔以及亮澄澄的黃銅杯與餐盤——精緻的餐叉,湯匙和餐刀的全套餐具被放置在潔白的一塵不染的餐巾上,分派得一絲不苟。

    然後是放在銅盆之中的紅酒瓶,銅盆之中細碎的冰塊,讓殷紅的酒漿上嫋嫋的散發著細微的煙霧,也恰到好處的把清甜的香氣撒向四方——即使這並不是最為上等的美酒,但經過這樣的處理,在賣相上也至少絲毫不差……

    “北地葡萄酒,雖然不能跟南方的佳釀相提並論,不過也能稍微緩解幾位旅途的疲乏……那麼,請各位選擇自己喜歡的菜肴。”

    年輕的侍應微微低頭,將一張上好的小羊皮硝制的紙張送上。

    “……這是什麼?”

    目光掃過那羊皮紙上漂亮字元勾勒出的長長名稱,年輕的騎士不由愕然抬頭。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字正腔圓的通用語帶著那種直屬於正在變動之中的少年一般的中性的柔和,於尾音極為講究的發音方式是被稱為南方貴族腔的,充滿韻律的語式——只是帶著慣常發號施令的,居高臨下的氣息。就像是隨時都在質問一般,讓人心中有些難以適應。

    “菜單,先生。我們這裡所有菜品的名冊。”

    “我是說,你們這裡可以提供這些……這上面所有的東西?”

    “是的,先生。隨時提供。另外,我個人推薦魚香……哦,櫻桃特餐,這是限時提供的特色菜品。”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的回答,但騎士看來似乎仍舊難以置信——事實上不只是他,那羊皮上的文字讓一旁的中年騎士和他的同伴也同樣難掩訝色——標明為主食的二十幾種菜品,大部分都是新鮮的肉食,甚至還有一些諸如小羊的腰肉排之類的精緻品,更不用說那些名為蔥燒牛舌之類,意義不明卻顯然相當奢侈的東西。後面的幾十種定食,肉類的名稱也間雜其中。

    然而在常識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西封邑地,或者說大陸上大部分的地區,牛羊通常都是作為產奶和耕種的重要工具,很少有人會將之端上餐桌,即使那些地方貴族的倉庫裡有些肉類儲備,也大多來自於領地內少量馴養的家畜。從獵人手中得到的獸肉,或者禽鳥之類小型的飼養獸類……即使如此,大部分也往往醃了相當長時間,幾乎可以用來當做武器——

    醃肉一樣堅硬,甚至是可以用來形容武器的玩笑。

    但在這裡,這些東西卻柔軟得幾乎會在舌頭上融化開來——食前酒將胃口打開的同時,正餐的菜肴也隨之而來,濃郁的香氣,更是普一出現便攝住了每一個人的嗅覺。

    牛排是最好的腰肉部分,炙烤的恰到好處的鮮嫩,些許又絕不會多餘絲毫的咬勁,鮮甜而又多汁……即使那被稱為櫻桃特餐的菜品,並沒有任何一絲櫻桃的影,也並不會讓人因此而反感——濃稠到半乾涸的湯汁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酸甜的香氣,加上其中混著切割極為精緻細條的肉類,胡蘿蔔和一點菜葉,混合在一起的青紅黃白很有一種美觀的感覺,光是看著便已經足以讓人胃口大開。

    而且很奇異的,確實似乎有種魚的味道。

    ““烤羊小排,黑胡椒牛扒,三色蘑菇奶油濃湯,櫻桃特餐……最後是本店敬贈的水溝沙拉,請各位慢用……”

    將精緻切片的水果——最後一道菜色端上餐桌,年輕侍應禮節性的彎腰,只是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稍微偏頭,讓眼光在那支依靠在桌旁,彎曲成為數個奇妙弧度的木杖上微微流連。

    一件魔法的造物。

    雖然初看上去不過是一根閃爍著金屬光澤,造型古怪的棍,然而如果再想要在上面加諸一點注意力時,一種細微的刺痛,就會讓觀察著不由自主的退縮。

    一如它的主人——

    那標明施法者身份的,長長的黑袍,包裹是如此的嚴密,即使這張桌擺在光線明亮的窗前,看上去仍舊像是一片深邃的陰影,把她全身籠罩在一層很淡的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黑色煙霧中。讓人對長袍之中這個纖細的人影敬而遠之。

    ……是的,就是她。

    壓得極低的黑色兜帽下,黑暗似乎凝聚成了實體,唯有尖細的下頜從那陰影中探出一小片帶著病態的蒼白,讓這張隱藏與黑暗之中的面孔,帶著一點細緻的柔和——僅僅些許,就已經傳達出了許多的資訊。

    “對魔法有興趣?”

    陰沉的黑暗微微轉向之中,讓人感受到目光的交匯,一個聲音隨即響起,一字一句,有些生澀。但異常好聽,像是幽谷中一串鈴聲迴響。可令人窒息一般的壓迫也隨之濃重。

    於是少年臉上的笑容微微的僵硬了一下……

    在那深邃的黑色之中,或者一切的一切都是平等的,面前微笑著的少年,渺小努力的蟲蟻,又或者是被死亡侵蝕成為腐臭的屍骸,都沒有絲毫的差別……無形而冰冷的視線似乎已經穿透了他的皮膚,也已經洞穿了他的心防,看到了他心中隱藏起來的那個願望。

    但笑容卻並沒有太多的褪色。

    “哦……請原諒,這種小地方很難見到一個法師。”少年的回答得體而謙和,只是眼睛依舊沒有離開那柄法杖:“尤其是象您這樣一位能力非凡的師。”頓了頓,他補充道。

    很簡單的老套稱讚,用來拉近關係其實並不合適……只是由他說來,似乎完全沒有言不由衷,簡單的讓人很舒服——然而對方卻似乎並沒有追問的興致,只是把時間推給尷尬的沉默,

    直到片刻之後,少年微微歎息,施禮退出。

    “有趣的地方,有趣的人……”

    瞟過侍應離去的身影,將自己籠罩在黑色之中的旅者,輕輕開口。詞彙依舊極其簡單。就像是吝惜一般。

    “雖然我們沒有告知,但一路上也沒有刻意隱瞞身份,有沒有可能,這裡的領主已經察覺了我們的身份,所以才會刻意不動聲色的迎接?”中年的騎士道,沒有放棄切割牛肉的動作,雖然這並不符合貴族的禮儀。

    “沒有魔法的波動痕跡。”

    “這樣的話……除非他能夠動員沿途所有的人手,而且擁有一兩個法師的幫助。但我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如此作……所以還是不要理會吧。”中年的騎士微微搖頭,細細的咀嚼起自己的主食。

    ……

    “竟然是愛德華的特別套餐?你們可真是幸運啊……要知道在這裡,即使是爵大人,也不見得能夠輕易享用到這些菜色……這可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

    某個聲音從忽然從側面的廊柱後傳來,插進了話題之中,帶著危言聳聽的氣勢:

    “要知道,這些東西雖然美味無比,但享用過的人,可是很少有能夠從低語之森裡面活著出來的……”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0:09
第三章 愛德華

  接近七千字。

  都說分成兩章可以多點點擊……

  不過我實在是不喜歡那種像是欺騙的事情……

  ——

  ……四道目光交匯之下,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廊柱後溜了出來。

  確實是溜了出來,因為他矮小的身體只有常人的一半。有些僂彀,行動卻快的出奇,好像僅僅是一眨眼,便已經站在桌邊了……

  只有兩尺多一些的身體,讓一件灰布斗篷大得幾乎拖到地上,兜帽被掠到腦後,露出亂成一團糟的頭髮,帶著幾分滑稽——雖然第一眼的印象會讓人認為是這個小孩子,但那長長的鬢角和紅潤的臉色,以及斗篷下露出的,帶著長毛的腳掌,卻讓人能夠判斷出他的身份。

  一個半身人。

  也只有這種習慣混跡於人類之中的智慧種族,會做出這種不請自來的舉動,因為他們從來就不知道害怕與尷尬,究竟是一種什麼情緒。

  「哈哈哈……不必擔心,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是的,這只是個不靠譜的傳說……哦,失禮了,還沒有跟各位介紹,我是傑克,這裡的人們都叫我百舌鳥傑克,不要用那樣奇異的目光看著我啊各位,我只是個生活在這個鎮子之中的農夫

  用饒舌的語音吐出一堆廢話,這小個子靈巧的跳上旁邊的椅子,像個三流丑角一樣行了一個滑稽的禮節,滿臉堆笑,喋喋不休:「哦,當然了,還能是什麼呢?我父親是農夫,而他的父親和他父親的父親也是農夫,所以我也應該是的……」不過各位大概也很清楚,現今這個世道,生活艱難,光靠莊稼可很難餬口,所以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農夫也只好找些力所能及的外快……」

  但顯然,他忽略了這裡的幾個人是否希望和歡迎他這樣做。

  「想要找同夥就到下面去吧……我們只是路過這裡,對於你們那些把戲,還有你的傳說都沒有興趣。」名為裘德的騎士皺了皺眉。

  只要是有些經歷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樣的言辭——半身人都是能力不錯的機會主義者,狡猾與機智並存的傢伙,雖然有些可靠勤勉的居民,但也不乏伺機撈一票就跑的竊賊,寧願惹麻煩也不願無聊的性格和旺盛的好奇心,以及根本不知道危險為何物的性格也是人盡皆知。所以,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他們,尤其是這個傢伙臉上閃爍著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思考著一些鬼點子。

  更何況,那個輕手輕腳的接近方式,斗篷下一身破舊的皮甲上細微的刀劍和磨損痕跡,足以證明他可不是什麼農民,而是個老練的遊蕩者——那些盜賊和流氓的別稱。

  「同夥?不不不,您大概是誤會了。」

  毫不客氣的言辭幾近驅趕,然而小個子的笑容不減,腳下自然也沒有移動過半步:「我不過是個百無一用的小人物,沒啥能力,也不想進入到森林區去觀光,只好在這裡給象諸位這樣初來乍到的朋友們提供一點可能有用的消息……當然,以諸位的才能,穿越整個低語之森也並非特別困難,不過我相信各位並不是那種單純以冒險作為目的人物。並非誇口,我傑克的提供的消息,都是諸位穴熊進行過驗證的,童叟無欺,保證質量。想要捕獲珍奇的魔法獸?我可以提供森林中八成有價值的魔法獸的出沒地點,想要挖掘上好的礦物?精金、秘銀、黑鐵或者紅藍寶石,水晶礦脈我都略有所知一二……總之,我可以保證讓諸位的冒險變得更加簡單又豐富多彩。」

  「我們也不需要。」

  「啊,幾位老爺,請不要試圖敷衍傑克,那太令人傷心了,尤其是如此明顯的事情。」半身人哈哈笑著,搖了搖腦袋:「又何必隱瞞呢?白楊鎮……嘖嘖,雖然托詹姆斯子爵老爺的福,這裡在西封邑地也算是個不錯的地方,但不想進入低語之森,又有幾個習慣了洛丹或者滿切實特的上等人會轉成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這樣吧,如果閣下不缺錢的話,我可以試著找一下幾個有名的穴熊團;都是去過森林中很多次的老手,還畫過這附近一帶的地圖——」

  尖脆的嘮叨驟然停頓了……

  一隻鐵手套已經驟然握住半身人瘦小的肩頭,接著潔白的光澤一閃之間,水波一般將他包圍!

  「你……不不,閣下,閣下那個……原來是一位聖武士?」

  半身人臉上的紅潤頓時消逝了大半、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雖然作為秩序的維護者,正義的化身。聖武士在某種程度上擁有著殺伐決斷的權利,但是他們的原則是庇護善良,打擊邪惡……而他身上此刻被神術映照出來的,卻是微微泛著藍色的光澤。

  這表示他至少沒有做過什麼作姦犯科的勾當,這是神的威能保證的。

  「不妨聽他說些什麼。」在另一邊,黑袍之中的女法師忽然開口,她抬了抬袖袍,一枚閃爍著光澤的小玩意兒,便丁叮噹當的落到桌面上。

  於是自稱傑克的半身人立刻就有些兩眼發直。

  那並不是一般的錢幣,它閃耀著潔白,卻又不同於銀幣的光澤的光輝——白金幣,價值金幣十倍的貨幣。而在西封邑地的大部分地區,它的兌換能力,更是高出一半有餘……半身人恭謹的低下頭,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角,但目光則完全釘在了那枚小玩意上。

  「好的,好的,不管諸位對於什麼事情有興趣,我傑克都知無不言……」

  「那麼,這裡為什麼聚聚了這麼多人?」

  「低語之森本來就是魔法獸聚集之地,雖然危險了一點,但是出產的東西在那些魔法師和皮貨商人們手裡,總是能換到不少的金子兒的……穴熊們自然越聚越多……」

  「不像是真的。」

  「不不不,看在神術的份兒上,我可沒有撒謊。」

  「……隱藏了一部分。」

  「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好吧,好吧,我說就是了。」半身人尖銳的語聲炒豆子一樣飛快——這位施法者顯然並不喜歡他的那些廢話,於是那白金幣已經自己移動起來,距離他越來越遠了。

  「據說森林中有露天的銀礦脈的,有些人曾經見過,甚至還有人因此而發了財……所以最近的一段時間,許多來到這裡的人都做著發財夢。每個人都說那是子虛烏有的,不過您也看見了,總有人寧可信其有……而且越傳越厲害了。從銀礦,金礦,現在已經有人在說秘銀和精金……」

  「露天礦藏?」年輕的聖武士的聲音之中產生了一些波動——並不友好:「金屬礦的所有權,應該是歸屬於王國,歸屬於國王陛下,未經許可,怎麼可以擅自開採?」

  「先生,在這裡沒有人會用到開採這個詞兒……只是挖掘,或者撿到了罷了……」傑克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而且,當然那畢竟是少數人的傳說,大多數人都是空手而歸……不過各位想必也清楚,人們只會看到少數成功的案例……何況那些發了財的傢伙們也沒有弄到什麼,低語之森是神秘的。再沒有人能找到他們曾經見過的礦脈,從來沒有。而得來的錢也被他們丟在賭桌上,轉眼之間就輸得一乾二淨。」

  「來得容易去得快……對於這些無賴來說從來都是如此。」聖武士哼了一聲。

  「當然了,還有……還有……」半身人欣喜的看著那枚白金幣慢慢向他靠攏,連忙伸手接住,不過就在這一瞬他的語聲似乎忽然呆滯了一下——一層漂亮的紫光在那錢幣上閃爍,雖然隨即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當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語聲便不再充滿那種油滑的腔調。

  「只是表面上是如此,可據我所知……嗯,這些似乎是愛德華散播的謠言。實際上根本可能就沒有什麼礦產,只是個吸引冒險者的手段?」

  嚥了口口水,小心的掃視了一下周圍。他壓低了聲音,似乎他面對的不再是一群陌生人,而是自己相處多年的同伴:「你們知道,冒險者一多,從低語之森裡面弄出來的好東西也就多了,而且他們還可以降低好東西的價格……人越多,白楊鎮賺的越多,有了金幣,自然可以吸引那些商人,商人一多,森林裡的魔法獸,草藥,煉金原料自然能賣上價錢……看見外面那條大路了嘛?那可就是商人們免費擴建的,不花子爵大人的一分錢哦?」、

  「這個愛德華又是什麼人?」

  「居然不知道愛德華是誰?我跟你說,你這樣可很難在這裡混下去哦?」

  半身人毫不客氣的給了提出問題的騎士一個白眼,再吐出一串頭銜:「嗯,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愛德華是這個希爾頓酒館,哦,應該是快捷酒店的老闆,鎮上的鐵匠老約克的兒子,我們的詹姆斯子爵的兒子,小詹姆斯的顧問,也是白楊鎮的衛隊副長……低語之森周圍的穴熊裡面的一把好手,另外,你們可能看不出來,這傢伙也是低語之森周圍的穴熊裡面最陰損的一個……嗯?」

  窗外的一陣喧嘩讓半身人驟然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瞟了一眼,他興奮地跳到一旁的桌子上……將視線投向窗外:「哦,來了來了,那個白痴!」

  ————————

  山坡上稍微傾斜的角度,讓希爾頓旅店的二層窗口,可以輕易地注意到城鎮大門附近的事情——瀰漫的塵埃之中,一支隊伍已經接近了城鎮。

  似乎是西封邑地中最常見的行商。

  在西封邑地,行商是相當危險地一件事情;強盜團,強盜,惡劣的路況……那些在荒野中迤邐的道路上,即使商品在這裡能夠賣出比交通便利的內陸要高出幾倍的不菲價格,也不見得能夠讓商人們勞動大駕——只要些微的疏忽,便會血本無歸,甚至還要搭上性命。

  因此一般的行商,都會聚成馬隊,僱傭上成隊的護衛。

  眼前這一支顯然也不例外——二十餘輛木質的大車被駑馬拖著,裝載著被氈布覆蓋的貨物,還有三十幾騎跟在車輛兩側,上面全副武裝的傭兵警惕地巡視著周圍……長途的跋涉讓他們被包裹在一層灰土之中。看起來帶著幾分的狼狽。

  但一支商隊,值得讓人如此興奮麼?

  半身人聚精會神地盯著窗外的態度,讓中年的騎士皺了皺眉頭。不過就在他開口之前,外面忽然暴起了一陣喧嘩——大門外,那支車隊忽然加速,向著鎮門衝了過來!

  「敵襲!是強盜團!他們是強盜團!快關門,快……」

  木牆上暴起的驚呼淒厲異常,咆哮和騷亂之中,那兩扇大門吱吱嘎嘎的向內關閉……然而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

  十幾輛馬拉的板車的部、車上的氈布里紛紛各自「變出」了十幾人,加上原本在車隊左右的傢伙們,的頃刻就達到了百人左右。只見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飛速的分作兩股,一面推動前面的板車向前,將之茬在了門洞裡死死的擠住了城門,其餘的則揭翻後面的板車形成了一個臨時掩體,然後隨著??的弓弦震響,城樓上兩個手持長弓的衛兵便慘叫著倒了下去!

  不過眨眼之間,城門已經易手。

  ……

  「可惡的匪類!」

  聖武士猛地起身,拔出了身畔的長劍!潔白的光澤瞬間便將周圍映照的一片通明。

  然而就像是應和他的動作,酒店之中嗆啷的金屬摩擦聲已經此起彼伏。

  「各位,我們是黑鴉傭兵團的,今天準備在這裡辦點事情,所以各位最好識相一點……乖乖的呆著別動。」

  靠著大門的幾張桌子上,十來個大漢站起了身,他們各自舞動著自己的武器,做出了威嚇的姿態,而發言的是他們之中一個格外高壯的禿子:「我知道各位都是能力一流的好手,也沒有興趣跟各位為敵,所以大家只要在這裡繼續休息,我們保證不會跟各位為難。」

  「也不會耽誤大家很長時間的,就是一頓飯的功夫,事成之後,在座的各位每個人都能領到五個金幣作為酬勞,所以請這個稍安……嗯,總之就是安靜的看看熱鬧吧,很快就會結束的。」他扯著公鴨嗓,得意洋洋的吼道。

  而回答他的,是一陣尖利的鳴響。

  那聲音就像是撕裂了破布,短促至極,也恐怖之極!就在禿頭的身體微微一僵的時候,他身旁的四五個同伴已經各自發出了一個悶哼!

  他們的身體像是被大錘砸到一樣向後倒飛,乒乒乓乓地撞倒了幾張桌子!

  然後才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在這慘叫聲中,禿頭不由得連連後退,他似乎沒有受傷,可是卻魂飛魄散的注意到,幾個手下已經在牆角堆積成了奇怪的形狀!

  十餘支箭矢深深地釘進了他們的身體,四個被射中了胸膛和咽喉的倒霉鬼一聲不吭的垂下了頭,深深穿透的弩矢已經讓他們痛快的嚥了氣。而與他們相比,另外三個被刺穿了胸腹的傢伙可就倒霉的多——隨著沒命的翻滾掙扎,殷紅的血液隨著他們動作向外揮灑,轉眼就讓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鐵鏽氣味兒。

  造成了這一切的是十幾個全副武裝的的傭兵,他們正放下手中沉重的弓弩抽出長劍,盯著眼前驟然減少到了四個的所謂黑鴉傭兵團成員。

  而這個時候,那些正在後退到他們之後的傭兵中,卻爆發出了一陣竊笑,隨後就是七嘴八舌的喧嘩。

  「我早就說……兩個十日前就說過了,這個什麼黑鴉團根本就不是什麼特別出色的貨色,聚上幾個白痴之後,恐怕就會打上白楊鎮的主意……看看?被我料中了吧?」

  「果然是白痴!居然也不仔細想想,如果這個鎮子那麼容易就能被佔了,老子……前面的人怎麼可能把它留到今天?也只有那些消息不靈的傻貨才會打這裡的主意……唉,他們也是不知道……」

  「別轉移話題啊混蛋!上一次我們可是賭了五個金幣的,三個月之內,黑鴉消失,現在我贏了,你不是想要賴賬吧?快點拿錢出來!」

  「那麼久的事情……再說他們不是才剛進來嘛,這還有的打呢,他們外面不是還有一百多號嘛。」

  ……

  這是做夢吧?是開玩笑嗎?還是……

  事實殘酷而巨大的地衝擊。讓殘餘的幾個強盜有些呆滯,他們茫然失措的踉蹌後退,直到一個平和的聲音在近處響起。

  「老實一點,乖乖的投降吧,先生們。」

  聲音的主人,那個酒店的年輕侍應正站在他們面前。用憐憫的眼神望著他們:「雖然強盜的罪名,會讓你們服上很長一段時間的勞役,不過,總比丟了性命要強。」

  這算什麼?勸降?你是傻瓜嗎?我們在外面就有一百多個兄弟!只要我逃了出去……

  思維終於從那可怕的事實中掙紮了出來……禿頭的傭兵猛地跳起!在他眼中這個傢伙簡直就是個送上門來的人質——那些城衛軍或者不會被牽制的,但用他當作盾牌說不定也可以爭取一線的機會,只要逃出了大門,街上就是自己的……

  這想法只在他的腦中迴旋了一瞬就被打斷了。

  貨真價實的『打』斷。

  一陣從下巴上泛起的酸楚麻木讓他眼前的景物驟然變得漆黑!嘈雜的聲音也化成了可怕的嗡鳴!

  似乎是一大群的蚊蠅突然鑽進了耳朵,然後這蚊蠅又變成了號角和銅鈸的聲音。直到持續了很久之後,他才感覺到別的東西——身體撞上了什麼東西似的重重一頓,然後是一陣眩暈的感受襲來……

  「下巴……好痛……」失去意識之前,他想道。

  不過在周圍的人眼中,實際上這一切是很短暫的……野豬一樣衝過來的強盜頭子在鏗的一聲悶響之中斜斜的撲了出去,而那個瘦弱的年輕侍應做出的舉動,只是揚了一下拳頭而已。

  「武僧?」在二層樓上,蓄勢待發的聖武士訝然開口。

  所謂的武僧,是服務於神秘教派的武者的稱謂,他們數量稀少,但卻無一不是特別的強者,其最為顯著地特徵便是他們並不依靠武器與防具來武裝自己,而是將自己鍛鍊成為一種武器——傳說之中他們的手掌如同鐵塊一般的堅韌,可以用來撥擋武器,甚至擊穿鎧甲,造成的傷害非常驚人。

  「不,不是……雖然那有點相似,不過,武僧們不會使用武器。」

  連同那位施法者一起,幾個人都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個戰場之上。

  小深淵黃蜂只有指頭大小,但毒刺足夠放倒一頭大熊,軍團螞蟻的威風,連劍齒虎也要退避三舍……實力並不能夠用外形來判斷的道理,真正經過世面的冒險者是瞭解至深的。不過此刻,那個少年的表現顯然還是出乎了他們意料。

  而這個時候,跟在頭領後面。打著同樣的的兩個傢伙也已經接二連三的飛了出去。

  一個在飛奔中吃了一記掃腿,而另一個則同樣挨了一記衝拳,只不過他比他們的領導者還要倒霉——這記順著掃腿起身的勢頭,從下向上揮起的衝拳牟足了力道,即使是嘈雜之中,撞擊出的清脆骨裂聲也傳進了大部分人的耳朵。

  那簡直就像是鈍器擊打而成的效果。

  於是三個壯漢中,兩個人已經痛快的失去了知覺,而剩餘的一個彷彿痛飲了一通烈酒一樣搖晃不休,無論如何努力掙扎,似乎也無法站起身……

  於是他們的對手開始毫不客氣的收取勝利的果實……他一腳踩住那個還有意識的可憐傢伙,隨手已經將一條項鏈從他的脖子上拽下來。然後是錢袋和手指上的零碎。

  緩慢下來的動作,也讓他的手上套著古怪的金屬物件顯眼起來。

  像是加寬了加厚了很多倍,被熔鑄在一起的指環,將他的右手四根手指全都包裹在一起,有點像是護具的暗沉外表,與那些閃亮的刀劍相比並不起眼……然而這無疑是一件武器。一件惡毒的武器——那護住手指的部分上帶著的幾枚圓錐形的鈍刺沾染的血跡,讓人在一見之下就會心中發麻,不由自主的模擬出被這種金屬在撞上肉體,撕裂皮膚碾碎骨骼的那種疼痛。

  於是,那並不大的金屬構件上,便油然帶上了一種的猙獰感覺,不遜於任何刀劍。

  事實上,惡毒的不只是這件武器而已,騎士們的眼力,讓他們能夠注意到少年的腳上另外的武器——一個旋身之間便讓一個大漢直接撲倒的踢擊不是因為多麼有力,而是因為他腳上那雙半舊的靴子帶著奇怪的臃腫,當他在那尚未昏迷的倒霉蛋的額角補上的一腳時爆開的清晰鏗鏘,更是足以說明那裡面的東西,至少是金屬的鑄塊。

  當然,在某些人,比如說年輕的聖武士眼中,能夠看到的還要更加多一些……那個少年頸項,和手腕之上散發著隱隱的魔法的靈光,並不強烈,只是低階的加速術和牛之蠻力——然而有些經驗的人都很清楚,魔法的階位並不代表著強弱之分——比如說這兩個二三環的法術,便是極為實用的,疊加的效果,足以讓一個普通農夫對抗一個一般的武者。

  「這一群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白痴!本來還以為他們不會來了……就憑這點人馬,便想要攻陷白楊鎮,簡直做夢!」半身人在凳子上轉著圈,興奮地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功勞一樣:「白痴到要死的蠢蛋!」

  連著嘟囔了一大串之後,他才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袋,

  「啊對了,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們還不知道誰是愛德華是吧,喏,那個傢伙就是了。」

  小個子做出了一個滑稽的引薦姿勢,將幾個人的視線引向那個年輕的身影,

  「那就是愛德華,白楊鎮的獵手之王,黃金獵手愛德華,愛德華·文森特。」

  想了想。他又低聲的咕噥了一句。

  「不過,一般大家都叫他,剝皮者愛德華。」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0:17
第四章 伏擊

  咫尺之外,白楊鎮大門附近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很久,

  借助突襲的便利,偽裝成為商人的已經衝過了城牆——那些堵住了大門的平板車顯然是特製的東西,堵住了門口之後,隨著兩邊被拉下,就變成了一組通道,而原本拉車的十多人將拉車的馬匹變成坐騎,縱馬前衝,竟然組織起了一隊輕騎,他們呼哨著衝過大門口沿著寬敞的大道向內部衝鋒,沿途擲出的火把很快就燃起了幾處烏黑的火頭!

  而被攻擊的城鎮,這個時候似乎終於驚覺了。

  尖銳的呼哨聲隨著警告響起,在街道的盡頭,幾個人從民房之中衝了出來……更多的人則是從城鎮中心,那座簡單的木質城堡之中蜂擁而出、

  他們身上套著亂七八糟的的罩衣,慌張的在大街的另一頭集中起來。而相對於這種凌亂,強盜團們的輕騎簡直稱得上是訓練有素——衝過了大門,他們已經紛紛勒住了馬匹,排成了一個零散的陣勢,似乎並不打算發揮他們的速度優勢,只是看著那幾十個城衛軍在他們的幾百呎之外勉強架起一排塔盾,組成歪歪扭扭的防禦。

  「你們是什麼人?」

  是守備隊伍凌亂聚集的中心傳出一個喊聲——發出聲音的,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棉布織造的短袍胸前帶著銀色編花圖紋標明了他的身份,本地的貴族領主——他的年紀顯然還不夠成為一個領主的標準。所以顯然就是那位領主的直系血親。

  他那身貴族式樣的服飾並不華麗,但是卻剪裁合體,將他的體型襯托的欣長優雅,面容算得上是英俊,棕色的發絲整理的整整齊齊,眉目高深,鼻樑挺拔,唯有兩片嘴唇稍微有些纖薄的過分,雖然讓他看上去更加俊秀,卻又透露出一點陰霾的氣息。

  「你就是那個什麼子爵大人的兒子?幸會,我是巴卡拉,不過我的朋友們習慣叫我黑鴉。」

  馬隊後面,一個騎在唯一一匹高頭大馬上的傢伙高聲開口,

  那是一匹格外健壯的高頭大馬——體格比那些駑馬大了將近一半有多、渾身黑鬃像是一匹光滑的緞子、顯然是來自北方那些血統最純正的馬種的特徵……顯然即使是混血,也是最為直系的後代之一。

  因此端坐在馬上的這個人也顯得分外不同——他的身體粗壯的像是一頭野熊,禿得錚亮的腦袋上遍佈刀疤,而下半截卻被淹沒在凌亂的鬍鬚之中,一隻眼睛被黑色的眼罩遮擋——不得不說長相上,簡直是一個盜賊頭目的典範。而更兼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全身則被包裹在一件傭兵之中少見的全身鎧裡面,在太陽下反射著漆黑的油光。

  如果加上他再手中捧著的那頂黑羽戰盔,那簡直就和那些傳說中的王國騎士一樣威風了。

  而且,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威風——隨著話音落下,他身周的一眾強盜團齊齊的用手中的兵器撞擊了盾牌,盔甲或者是地面,發出一片沉重而響亮的撞擊聲。

  在這種荒原地界上,一個盜賊團能夠弄到這般聲勢其實相當不易……別的不說,就那三十餘匹馬匹和相應的鞍具便已經足夠讓一般的草台班子們垂涎,更別說幾個領頭者身上還全副武裝著幾套鎖環甲和胸鎧,那已經是不遜色於任何冒險者的好貨了……

  即使馬匹不過是些普通的混血馬,其中還有幾匹長長的毛髮說明他們不過是拉車的駑馬,但是相對於步兵來說這確實是相當的優勢,借助馬匹的速度和衝擊力,一個戰士的攻擊效果便可以大幅度的成長,而這三十幾匹馬即使是以正常人奔跑的速度衝鋒,也足以沖散百十個普通衛兵的槍盾陣勢,更別說只是眼前這五十來個只有單薄大盾的傢伙了。

  因此,這批強盜們的表情很從容。

  而他們的對手,似乎就要狼狽得多。

  在王國西疆這種荒僻的地方,一個小鎮充其量也不會擁有超過兩千的人口,要保證耕種,自然也不可能擁有太多的士兵,因此除去在城牆上據守的,跟隨在那位年輕貴族身邊的這五十幾人應該已經是一個極限了,而他們對手的數量不僅已經超過了他們,而在質量上也同樣毫不遜色——冒險者或者並沒有經過系統的配合訓練,然而默契程度上也並不會次於真正的士兵,武技上說不定還具有著充分的優勢。

  事實上數量多些的冒險者襲擊這樣小型的村鎮,甚至是殺死領主將村鎮霸佔的事情,在西疆早已不是什麼新聞——這也是很多荒僻之地的小領主貴族寧願將領地託管給當地的一些所謂管家,而自己只定期收取部分稅金,躲在大城市之中過著平和生活的原因。

  「我知道你,詹姆斯士爵。傳聞中,你是個挺有野心的傢伙,這幾年來把領地發展的不錯……只不過腦筋看來並不怎麼好。」

  強盜頭子發出了一串嘶啞的彷彿敲打木頭一樣的喀喀聲,也確實有幾分像是烏鴉的嘶叫——雖然那實際上是一陣冷笑:「當然,我應該感謝一下你的愚蠢,如果不是你放開了城門的進出限制,又把道路修的這麼寬敞,大爺們這一次還真的不一定能進來的這麼順利,看在這份幫助的面子上,我們不會讓你和你的老子太過難堪的,子爵閣下只要拿出一半的稅金收入,我們這些傭兵就可以無條件的接手您領地的防衛工作,而且保證比你現在的這些手下要強……至少可以保證,不會被人如此輕鬆地進入到了城鎮的中心。」

  「聽上去似乎……還不錯。」年輕的貴族猶豫了一下,或者是在衡量著利益。

  而這個態度也讓強盜們的士氣更加高漲。

  「現在看起來,你也還挺識時務嘛!」強盜的首領哈哈大笑。「很好,只要乖乖的,我就安排匹馬送你去達科城……另外,我黑鴉巴卡拉可是很慷慨的,如果你的嘴巴夠嚴實,不到處亂說,我說不定可以考慮給你一點稅金的分潤……嗯,就每年一個王國金幣好了……?」

  這其實不怎麼好笑,但看來是跟首領的獨特嗜好相關,於是強盜團也開始跟著湊趣的狂笑起來……

  「那還真是謝謝誒……」

  青年貴族的聲音忽然響亮了起來。「黑鴉巴卡拉閣下,是嗎?」

  掃視了一眼眼前的盜賊團,他靜待著對方的嘈雜結束:「其實,我也有個不錯的建議……我很喜歡你身上的這件鎧甲,如果你把它貢獻給我,我就免除你的一點罪行……我看看,讓你不必被吊在木架上塗滿柏油,而是痛快的被砍掉腦袋如何?」

  「不錯的笑話,小鬼,你以為我他媽的……」

  對手的反應顯然出乎了意料……以至於黑鴉語聲一滯……「**的有種!」他怒極反笑,同時發出響亮的咬牙切齒的聲音:「你以為我他媽的……是到這裡來被你耍著玩的?還是你想給我拖延時間……好啊,我就看看,**的到底是怎麼能赦免我的!」

  「怎麼赦免你?哦,我倒是很想給你詳細解釋一下,不過,就像愛德華常說的,即使是傳奇詩人的樂曲,也無法打動一頭公牛。」被稱為詹姆斯士爵的年輕人打了個哈哈,舉起一隻手:「而且我懷疑你還不如一頭牛……否則的話,你怎麼會沒有發現,今天鎮子裡的村民人數少了很多,而且城牆上的守衛也格外松散呢?」

  黑鴉的臉色變了。

  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只是巨大的優勢讓他並沒有過多考慮這個方面,如今心有所動,便很容易注意到,整個城鎮之中除了他們這一隊人馬的喧囂,幾乎已經是鴉雀無聲——原本在街上遊蕩的村民已經不知去向,大街兩旁的各個店舖,也已經通通關緊了門窗!

  這可不是被強盜團衝破了圍牆的城鎮應有的姿態……尖叫聲呢?哭喊聲呢?慌亂地四散奔逃的人群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先期以冒險者身份派進村子裡的那些兄弟們哪裡去了?本來的約定不是四處放火之後,便各自開始掠奪和製造混亂嗎?

  黑鴉巴卡拉猛地拉緊了馬韁,作為一個強盜的首領,他擁有著更多的經驗以及良好的直覺——雖然不明白對方究竟是在做些什麼,不過他的心頭卻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意識,即使是在他人生中最危險的面對一頭雙足飛龍時,也沒有如此強烈的預感……失敗的預感。

  「匪類!」

  轟然的巨響在頭頂上綻開……一個光輝燦爛的身影從天而降!

  ……雖然躍起的高度讓人還以為他是要飛向天空。

  太陽的光輝似乎在一瞬間被增強了幾倍,所有原本跟隨那個人影的眼睛都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當光芒終於消散,強盜們的隊列之中已經出現了一個人——一個並不高大的武士,似乎格外得到陽光寵溺著一般,周身散發著煌煌的光澤。

  這個不速之客立刻享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隨著高聲的咒罵,一柄伐木斧和兩把闊刃刀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招呼下來,另一邊也有一柄短矛陰狠的刺擊,一時間竟然也產生了極好的配合效果,將周圍的退路封鎖的嚴實……

  然而他們大概忘記了,這個對手既然敢於隻身衝入戰場,便代表著擁有絕對的自信。

  低低的叱喝聲中,閃爍的光澤在空中連成了耀目的軌跡!在那團光華面前,三柄武器不是折斷,而像是冰晶一般被打成粉碎!可怕的力量在空氣中壓出一道波紋,將為首的三個,甚至他們身後的幾個強盜都變成了被拋出的石塊……

  咚咚的撞擊聲連帶著慘叫,原本稠密的隊伍被生生撞出了三道溝壑!而另一邊的短矛手只覺得光輝耀眼,當他回過神來,一隻冰冷的拳頭已經重重砸在了他臉上。嗡地一聲,他的白鐵頭盔像是被鐵鎚砸中一樣,硬生生凹進去老大一塊!而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聲不吭的就昏死在了地上。

  「別管他!沖上去!抓住那個貴族!」

  黑鴉巴卡拉拉住座下因為那光芒而暴跳的馬匹,暴躁的吼叫起來。

  作為頭目它擁有比一般人多的見識,所以他只一眼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那華麗的全套鎧甲光潔的甲片上,盤繞著波瀾一般的金色紋飾,再聯繫他身周的灼灼光芒,很容易就能得到令人心驚的結論——

  一個聖武士!

  這就是他們的依仗?這該死的神殿狗腿確實稱得上是匪徒們的剋星,可一個聖武士怎麼會跑到這種荒涼的地方?是那個所謂的子爵大人請來的救兵嗎?

  原因已經無暇再想了。跟這樣的有神力加持的對手作戰,根本就是找死!這是每一個強盜——無論是野盜小賊,還是大型強盜團們都認可的真理……

  但還是有機會的,對,人質可以讓聖武士有所忌憚,只要抓住那個貴族小鬼……自己有三十多名騎兵,足以沖散那個貴族身邊的盾陣了!

  「去抓那個貴族!」

  如斯想道的強盜頭子猛地咆哮著,同時催動了馬匹……

  而這聲音,像是擰開了一個嘈雜的開關,

  吼叫聲,碰撞聲,鐵器的摩擦聲,慘叫和沉悶的撞擊……一下子便充盈了整個白楊鎮!

  第一匹馬開始前衝,不足百尺的距離幾乎轉瞬即逝,子爵的士兵或者看上去並不強悍,只要加些力,那些大盾也不足以擋住馬匹,而且他們那個沒有長槍的陣勢根本……。

  等等,他們的陣勢?

  第一個可憐的人似乎注意到,那些大盾後面架起了一些什麼,然而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在一個尖利的哨音中翻落在了馬下!

  嗤嗤!噗噗!

  一排黑色的影子劃過空氣,然後在幾個騎士與他們的坐騎身上還原成為猙獰的鋼鐵!那些短粗的的箭矢毫無滯沚的扯開了幾個騎在馬上的強盜的鏈甲,就好像那些曾經經過許多戰鬥考驗的護具不過是腐朽的樹皮,鋒銳的棱刺甚至透過他們整個的身體!

  大約應該歸功於那箭矢上帶著的恐怖的力量吧,每一支箭矢都會將一個正在前衝的人體直接推回,幾個並不強壯的傢伙甚至被向後拋飛!在地上翻滾出大片塵埃,幾乎連在一起的慘嘶之後,大路上就只剩下戰馬與騎兵四下散落的屍體。僥倖活下來的馬慌亂的向前跑過城衛軍的陣勢,留下他們主人的屍體和幾個強壯的還在地上翻滾慘呼著的中箭者。

  那些試圖掙紮起身的負傷者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那些可怕的箭矢顯然帶著特異的構造,血液正在以觸目驚心的速度向外噴湧,眨眼之間便已經將周圍染得一片鮮紅!中箭者試圖將他們拔除的努力都變成了徒勞,即使離開了身體,可怕的倒刺也拉掉了大片的皮肉,讓血液流逝更加劇烈!

  ————

  「連發重十字弓,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還有人能夠……這樣奢侈……」

  不遠處的旅店二樓,站在窗口的中年騎士驚訝的低語。

  依靠著鋼鐵弓臂的彈性,重十字弓擁有著驚人的,甚至短距離內不遜色於復合長弓的殺傷力,普通的鎖環甲……甚至一些掛著魔法標籤的防具也不能相擭其鋒,更別說是那些粗陋的皮甲和臉頰……而依靠工具上弦的特性,又讓它對於臂力沒有太高的要求,一個成年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訓練就能夠使用……

  這種弓弩是快速增強軍力的高級軍資,也是一些卑鄙陰險的蟊賊們最為垂涎的搶手貨物,因此屬於極度受限的物資,價格也是不要說是一位三等子爵,即使是二等以下的伯爵領地,也很少會擁有這種武器。

  但現在,那位士爵的身邊,士兵們使用的全部都是這樣的重十字弓!而且顯然是特製的,上面擁有排成十字形的四根弓臂,一次上弦,可以激發兩次!雖然犧牲了一些攻擊力,可連發兩次的火力足以彌補任何不足。

  這確實已經不是富裕,而是奢侈了。

  「很厲害吧……這可是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好的鐵匠。老約克的手藝!」傑克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解釋道:「可惜,據說這玩意兒是愛德華設計出來的,所以他規定這玩意兒是非賣品,否則的話,弄出來當作……呃……這個,哈哈,今天天氣很好……」

  不過,半身人臉上的得意,在一瞬間已經變成了哭喪……因為那位名為愛德華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上了二樓。

  「你們的同伴實在是太過衝動了……所以幾位,請慢慢享用餐點,這些佐餐酒就算是我的一點小小禮物。」年輕的侍應微微嘆息了一聲,將兩瓶香醇的酒漿放上桌面,然後他走近窗口,跟在他身後便有一名士兵將一張上好弦的十字弓遞到他手中。

  跟隨他上樓的六個健壯的士兵並沒有各自為戰,只是負責給十字弓上弦,只讓這個少年一人射擊,而他也沒有做出太多的瞄準動作,隨手一般扣動了機括,兩聲弓弦的震響幾乎連成一片,然後他便接過下一張十字弓,再次發射……

  然而當中年騎士的視線掃過戰場,瞳孔已經微微收縮——

  在那少年手中,那平凡的弩弓,彷彿傳說中可以收割人類生命的,死神的鐮刀。鋼鐵的弓弦每一次鳴響,都會給下方的戰場帶來一個恐怖,而確實的死亡!

  短短一輪攻擊之後,黑鴉巴卡拉身周,便已經沒有能夠站立的人手! 本帖最後由 fire200707 於 2013-7-10 20:26 編輯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0:33
第五章 爭執

  頭前的六七個強盜從馬上飛下來的那一刻,強盜騎兵們就崩潰了,那些可怕的弩矢讓他們瞬間就想到了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於是紛紛慌張的波轉馬頭……可惜,他們胯下那些劣馬,最多也只能讓他們多一點欺負欺負普通人的資本而已,並不能給他們在逃命上帶來什麼優勢,反而是一種致命的弱點——城鎮中心的道路用來鋪開十幾匹馬或者勉強足夠,但如果是用來倉促間掉頭,卻連一半也不可能!

  更何況還是在周圍不斷飛過箭矢的環境下?

  而原本跟在騎士後面前衝的盜賊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們怔怔的盯著十幾個同伴從馬上摔落而揚起的血花,似乎根本沒想到自己依仗為王牌的騎兵們就這樣損耗殆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大多數襲擊者腦子裡都是這樣想著,似乎自己還在夢裡。可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容置疑的。自己這方面已經損失一半的人員了。

  而且更加接近的距離和跑散的馬匹,讓他們終於認清了自己面對的問題——超過了三十把的重弩,以及後面隱隱獰笑著的士兵,對方手中絞盤發出吱嘎的怪響,仿如野獸猙獰的磨牙聲音,又像是個催促的信號,讓強盜們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終結……

  「不要亂,不要亂!」

  黑鴉巴卡拉咆哮著,用力的拉緊韁繩,但卻制止不住座下馬匹的暴跳……箭矢入肉的悶響和尖銳嘶嚎的慘叫聲環繞四周,身邊一個個翻倒在地的人幾乎讓他崩潰……

  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說只是一個不到一千人的小鎮麼,不是說就只有七八十名衛兵麼?自己有三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自己有一百多個身手一流的手下!自己不是已經派遣了人手先行混進裡面,伺機而動了麼?甚至還精心的設計,賺開了他們的城門,衝進了鎮子裡面!

  接下來不是應該大殺四方嗎?不是應該大獲全勝嗎?怎麼居然……

  但不管怎麼說,現實是自己就被區區三十幾個衛戍士兵給困在這裡,困在這樣一個死局之中!

  現在的局勢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只能衝出去,衝出一個算一個!強盜頭子狠狠地咬牙!爆發出一個大吼!

  「和他們拼了!盾牌!舉起盾牌衝過去,衝過去他們就死定了!」

  吼叫一起再次推動了盜賊們……強盜大多是些亡命之徒,最初地恐懼過後多少恢復了些冷靜,但這個變故卻又讓原本萌生怯意的他們立刻變得瘋狂了起來,所有人都開始繼續向前——剩餘的部分也只有十幾呎寬,到了那裡幾乎也就差不多已經接近了對方的怎地了……於是立刻便有三十幾個強盜各自用盾牌護住了頭臉,怒吼著向前衝了過來。於是後面的大部隊,不到二十個人也隨後跟上……雖然腳步多少要慢些。

  或者人有時就是這樣一種奇怪地動物,需要別人替自己作出決定,哪怕是一個把自己引向深淵的決定……

  只是所有人都在往前衝的剎那,一時間竟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的黑鴉老大並沒有參與進衝鋒之中。

  強盜頭子已經落在了人群的後面——當所有人舉著盾牌前衝的時候,對於身周的事情便都會變的不那麼在意。至少不會注意身側的馬匹上的人,這是巴卡拉早年的傭兵生涯之中就發現的一個技巧。

  當然,還會有人注意到。

  當巴卡拉敏捷的轉過馬頭,便已經進入了一片光明。不遠處,聖武士平舉的長劍已經遙遙的指著強盜頭子的面孔,冷冷地盯著他。

  此時。他身周已經沒有一個站立的強盜,超過二十人已經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被擊倒在地!聖武士的力量本就不是這些鄉下的匪徒們能夠相比,事實上,即使是十個巴卡拉,也同樣無法與之一搏!

  但巴卡拉卻仍舊毫不在意,他嗆地一聲拔出了腰側的長劍!

  舉劍,旋轉一週,畫出一個符號,再平指。

  聖武士的動作停了一停——即使並不標準,但對方這個動作代表的意義卻極為神聖。

  一對一,公平決鬥的要求。

  於是略微的猶豫之後,他也同樣做出回應……可是接下來年輕的聖武士就發出了一個憤怒的低吼!因為他注意到,那個強盜頭子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個躍身,聖武士向前畫出了一道弧光!

  長劍劈下,黑色的全身甲在這閃耀光澤的長劍面前似乎變成了一種幻覺,劍刃毫不費力的從中掠過,一刀兩斷!

  輕巧的分開一道裂縫,然後裂縫與其下健壯的肌肉和骨骼都毫不費力的被分開,最終,黑紅色血液爆發一般從那縫隙之中噴湧出來,然後巨大的壓力將之直接推開!鮮血和內臟譁地一聲的流淌四濺,將地面侵染出一片膩人的猩紅……

  紛亂的戰場在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靜,凌亂地試圖衝鋒的強盜們停下了腳步——他們終於注意到他們的首領的身影並不在他們之中,但回過頭的時候,卻只能看著那匹黑色的馬兒在光芒之中一分為二!

  於是,空氣中瀰漫起的刺鼻氣息終於再一次摧毀了他們的鬥志……頭領都已經死了,那麼還有什麼拚命的價值?當即幾十名手持著長槍的民兵從街道的角落出現,他們便只能選擇扔掉手中的刀槍,雙手抱頭的蹲在地上。

  於是,至此為止,這一場鬧劇,已經進入了結局。

  但顯然有人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滿意。

  「該死的混蛋!你他X出來攪什麼局!」

  一身黑色的貴族青年推開身前的幾個士兵,憤憤地發出一個高分貝的喝罵!「老子已經馬上就要把這幫混蛋包圍了起來,用得著你這個小白臉來搶什麼風頭嗎混蛋!真他XX的該死!混蛋!畜生!到時候他又給我回來搗亂,誰來負責抓他?」

  「該死的,還把馬給……活見鬼!這可是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好的一匹貝奧武純血馬!」他低吼著不住向前,穿過人群,來到那位援兵的面前,聲音也越發洪亮,幾近咆哮:「老子本來至少有八,不,九成的把握活捉這只烏鴉的!結果你這傢伙出風頭很爽嗎?還他喵的搞什麼決鬥?你跳出來之前難道就沒看出來那件鎧甲是個高階魔法物品?你說說看,該死的你要怎麼賠?還是你準備把你身上這身……」

  咒罵聲在下一刻戛然而止。聖武士的長劍已經指住了青年貴族的面孔!

  頭盔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顯然無法壓抑住他的憤怒——即使是多麼禮貌的貴族,恐怕也很難對剛才那一連串的咒罵無動於衷,更何況,那個匪徒卑劣的逃跑手段,簡直如同戲耍一般令他慚愧

  如今,這慚愧也同樣化作了怒火,讓他幾乎難以自持。

  場地之中一時間再一次落針可聞,即使是那些被紛紛出現的持槍城衛逼退到了角落,尚未被捆綁匪徒,也同樣為這奇特的一幕而屏住了呼吸。

  「戰鬥之中總是會充滿意外,而這位『高級』聖武士閣下的錯誤,也只是無心鑄成……請不要太過激動。詹姆斯少爺。」

  打破了這尷尬沉默的,是被稱為愛德華的年輕人。

  不知何時,他已經出現在戰場之中。向著貴族青年微微點頭,但一隻手的手指,卻若有若無的指點了一下聖武士那裝飾著漂亮的常春藤紋樣的鎧甲。那鎧甲的左胸,一枚鑲嵌著珠寶的太陽的符文在閃爍生輝。

  「你……哼!抱歉我太激動了!」

  少年貴族張了張嘴,最終發出了一個不情不願的哼聲。

  聖武士的名頭足可以讓最為凶悍的惡人閉嘴……因為他們的審判權,裁決權,都是由神祇賦予的,只要他能夠證明對方確實是邪惡之徒,他們就可以給予判決,最高的量刑則是死刑。而他們的判斷方式,也自有魔法與神祇作為後盾——只要在『偵測邪惡』這個法術之下散發出刺目的紅色靈光的存在,他們可以不問緣由直接將之斬殺!

  雖然這種方式在國家高層官僚和貴族之間飽受詬病,在俗世權利至上,奉自然主神為尊的泰坦利亞,北方冰雪之國埃裡,甚至是南方那些自由城邦的法律之中也禁止了這種行為。然而西封邑地畢竟還是在圖拉米斯的統治之下,在這個古老的帝國,貴族封邑對於各個教會的依靠,卻讓國王不得不對此作出妥協。

  因此,即使心中有著再多的不滿,年輕的也沒有什麼辦法再繼續咒罵下去——在西封邑地白楊鎮這樣一個小小地區的領主,說好聽算是地方貴族,說的不好聽了,不過是一介鄉巴佬,而一個帶著寶石聖徽的聖武士,卻絕對在太陽神蘭森德爾的教會之中地位不低。

  一個運氣不好,說不定最後倒霉的,只能是他這個鄉巴佬而已。

  「這位先生,我同時代表詹姆斯子爵,為士爵閣下的失禮向您表示歉意。」

  被稱為愛德華的少年向聖武士彎了彎腰,稍微平息了氣氛中的尷尬。

  但下一句話,他卻又將話題轉向了一個對方難以接受的條件:「只是……士爵閣下雖然激動了一些,但畢竟是你的行動對於他的計劃造成了實質上的影響,因此這一次未能竟盡全功,準確的說就是您影響了一次軍事行動的結果。因此……我想您確實需要賠償子爵閣下的損失。」

  「他根本沒有因此而受到任何損失!」

  「不不不,事實上,是損失了很多。」

  面對著聖武士的冷哼,少年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就我們所知,這一股自稱黑鴉傭兵團的盜匪,是擁有很大的規模的,而這一次他們也沒有傾巢而出。留下了一批由施法者帶隊的成員作為後補。因此,沒有擒獲其首領我們必須再組織一次討伐隊。而根據陛下貫徹正義的決心,我認為您最好的補償,就是在接下來的清剿行動之中付出一份心力,作為賠償……基於正義的理念,想必您不會反對吧。」

  「這沒有問題。」

  顯然,他平和的態度和有條有理的言辭有著相當的說服力——躊躇了一瞬,聖武士嗆地將長劍收歸劍鞘:「我可以幫助你們,距離不遠的話,我一個人就可以剿滅這幫殘餘。」

  「唉,尊敬的閣下,您正好說到了重點——因為我們得到的情報並不詳細,因此他們的餘黨大約會出現的位置……唔,大概至少有七處,分別位於距離白楊鎮六十到一百一十哩的距離上,只不過可能有些分散,所以具體的清剿,大概需要花上七八天的時間。」

  「那怎麼行!我們很快就要……總之是沒有那樣多的時間!更何況只不過是一群流寇……」

  武士的聲音中立刻又多了幾分怒氣,不過那個年輕人這一次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一點,抬了抬手就打斷了他。「正是由於他們是一群流寇,尊敬的聖武士閣下,」他說:「您大概不瞭解,這樣的傢伙對於地方上的損害是非常大的,在這個農耕開始的季節,作為一名地方領主,男爵沒有多少精力能夠用來應付他們的騷擾,因此我們才會冒險使用這個一勞永逸的方式……只是這一次沒有達到預想之中的戰鬥目的,現在他們已經逃走,即使追上去也不能確保將之全部殲滅,而只要留下一點,他們就有可能死灰復燃。」

  「所以我們要補救,就只能是用比較穩妥的方式,徹底清除他們每一個可能落腳的場所。原本我們沒有考慮是因為力量不足,但現在有了您的幫助,我想這就不成問題了。」少年的嘴角微微挑起,雖然仍舊是洋溢著笑容,只是不知為何令人感受到某種不同。

  狡猾,狡詐,抑或是奸詐?

  聖武士在頭盔的陰影之中皺起眉頭:「我已經說過,我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因為我……現在正在進行一項特殊的使命。」

  「這樣啊……我們尊貴的聖武士閣下提出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這就不好辦了。」

  少年似乎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他便恍然似的一拍腦門:「啊,還有一個折中的辦法。因為靠近低語之森,所以鎮子裡姑且還有些閒餘的傭兵活動——他們的力量當然不能與您這樣的人物相比,不過用來對付那些匪類想必也算是夠用的。只是……」

  「什麼?」

  「事實上,我們之前已經向他們表述過類似的意願,不過您也知道他們與您不大一樣,不會因為正義的感召就為了村民服務,招募需要的人數,必須要有至少兩百金幣的佣金,這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解釋清楚的事情了。

  「這裡是二十枚白金幣!足夠償付你那所謂的費用……」

  「感謝您的慷慨。這樣一來,想必周圍的安全程度便能夠提升上一個台階,這真是蘭森德爾陛下的恩賜。」

  「住口,不要讓我在你的口中聽到父神之名!你這個貪婪的……」

  ……

  「越來越有趣了。」

  旅店的二樓窗口,黑袍之中的施法者將一切都收入眼底。

  短暫的評價之後,她轉身走向圍欄,微微頓了頓手中的法杖,一串驟然響起的,金屬撞擊的脆響,就讓整個空間之中再度安靜下來。

  「我要進入低語之森,需要一些人手。」短暫的沉默之後,法師開口道:「不管是多少人,單獨的,團隊的都可以,給予每個人五十個金幣的定金,只要能夠到達我需要的地區,我將付給每個人一千王國金幣的報酬。」

  「嘶……」一片安靜之中,唯有細微的抽氣聲在周圍響起……然後在下一瞬間變成可怕的喧譁……

  事實上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提出這樣的價格,那麼現在的喧譁大概是嗤之以鼻,起鬨或者是咒罵為主。

  一千王國金幣是個什麼概念?

  即使是對於眼前這些所有的穴熊們來說,也是少不得需要三五個月的忙碌和十幾趟森林的跑進跑出,運氣好的時候換來的賣命錢……這還是因為低語之森算得上是整個王國境內最為富庶的幾塊穴熊獵場,換了是一些已經滿山熊道的地方,幾十上百個來回也未必能弄到類似的財富。

  只不過現在發話的是一個法師。那麼情況又有所不同。

  法師們無疑是整個大陸上,最為富庶的一群,一個平常的魔法試驗弄出個近萬金幣的消耗也不是什麼問題,區區的幾千金幣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腦筋發熱的傢伙顯然並不是很多……就因為豐厚,低語之森之中的危險也是非同一般的,眼前這個法師的能力尚不清楚,但從外表來看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能讓一個不錯的法師在有人跟從的前提下出錢僱人,最合理的解釋恐怕就只有缺乏炮灰。

  「尊敬的法師……呃,閣下,如果方便的話,能夠透漏一下你們的目的地嗎?當然,只需要一個大概的概念就可以了。」

  一個響亮的吆喝打破了酒館之中的沉寂——簡直像是悶雷一般,竟然帶起了一陣嗡嗡的回聲,將所有人的視線暫時的吸引到了這酒館的後門。

  發出聲音的存在,和他的聲音一樣的引人注目。

  他此刻正大踏步的走進大堂,不高的身影卻佔據了足有三四人的面積——這一方面是因為他酒桶一樣矮壯的身上那件閃光的極為厚重的全鋼鎧甲,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個酒桶一般的傢伙手中拎著一柄獨特的武器……那是一柄六尺長,足有雞蛋粗細,短矛一般的鐵桿,但下面赫然是一把沉重的斧刃!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0:41
第六章 愛德華的才能

  「向西南方前進,大約一百三十哩。」

  簡短而冰冷的回答,讓整個大堂中徹底進入了沉寂。

  走得越深,危險越大。

  這是低語之森最為粗糲與原始的規則框架。而無數的穴熊則用他們的生命,在這個框架之上,添加了詳細的條文。

  向從林中每前進十哩,可能遇見的怪物便要強上一個層次——那些只能群策群力的狗頭人和地精根本算不得什麼。豺狼人或者食人魔這樣不遜於軍隊的東西在內部也已經算是很平常,叢林之中的地面,卻會逐漸的沼澤化,最終諸如濕地飛龍之類棘手的東西,也有可能出現在這種環境之中,甚至在最深處的部分,石化牛和多頭蛇蜥這樣號稱可以與巨龍媲美的可怕怪物,也會時不時的向冒然侵入的外來者展示一下他們出神入化的伏擊技術。

  西南方的一百三十哩,無疑意味著進入了森林的腹地——那已經是被稱為禁區的所在。

  於是捏著手中吃飯的傢伙,傭兵們各自低頭不語,互相評估了一番後,有一些人開始放棄了那些金幣的誘惑。但更多的人卻仍舊在在打著自己的主意——畢竟一千枚王國金幣代表著的,是可以就此洗手不幹,買下一處牧場和一群品種不錯的牲口,從此安度晚年的誘惑。

  而更大的誘惑,就是這趟活兒似乎有著很高的成功幾率……

  或者森林的深處充滿了危險,然而高額的賞金代表著不必和狩獵一樣,採取小隊搜索的方式。十幾,甚至幾十個人一起前進的話,就有了一種相對的保證,更何況還有一個看上去相當高階的法師以及聖武士作為後盾,更讓這種保證變得可觀起來——尤其是那些聖武士,雖然高傲得令人厭惡,但也就是這種高傲,讓他們絕對不會在人類面對危機的時候置之不理……對於大陸上所有的,至少是沒有作姦犯科的傢伙們來說,這幫人永遠是一種比較可靠的保障。

  尤其是現在,當那個出聲詢問者再一次開口打破沉寂,也在所有人的心頭,再為那保障增添了幾分重量。

  「好,這趟活兒,我巴洛克·夜雨接下了。以我鬍子的名義,我一定會保證你們的到達。」他說道,於是短暫的停頓之後,十幾個聲音開始陸續的應和起來,

  「我也加入,以戰神的名義。」「我也是,以我爺爺的名義……」

  很顯然,那部蓬起的,酒紅色的鬍鬚確實是一種有力的保證,不是因為它一直拖到腰際之下,打理得非常用心,編成辮子,還在上面束了好幾個閃閃發光的銅環。而是因為它屬於一個矮人——一個矮人用他的鬍子做出的保證,總是有相當的約束力的。

  更何況這些大地之子,正是以高超的戰力聞名於世。

  ——分割——

  「向西南方前進,大約一百三十哩。卡其,格拉和力高的隊伍都加入了?還有那個昨天剛來的矮人?」

  白楊鎮很小,因此,流言總是傳播的如同風一般的飛快。

  尤其是在老約克的鐵匠鋪裡——因為這裡是白楊鎮之中最大,也是唯一的一間鐵匠鋪。維修,買賣武器的職能,讓他成為了整個城鎮之中,除了希爾頓快捷酒店之外,冒險者們最大的匯聚地點。

  此刻,幾個冒險者在店舖外面的攤子前圍成了一個半圈,七嘴八舌的講述著簡單的消息。而聽取的人,則是那名為愛德華的少年。

  「大約一百三十哩……嗎?」

  少年的手指,輕輕的劃過一張陳舊的羊皮……這羊皮硝制的並不很好,有些地方還柔軟的遍佈著一些褶皺,而另外一些部分則已經堅硬,泛著光滑的烏光,只有知曉上面那些看似凌亂的線條和符號的人才清楚它的價值——這是一張低語之森部分地形的地圖,儘管並不詳細完美,然而卻也足夠讓人在目前那些冒險者們能夠出現的地區暢通無阻。

  對於周圍那些穴熊來說,這張羊皮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然而通常來說,也只有那些最有經驗的獵人們,才能夠擁有這樣的地圖。

  「知道了,我也會去的。」片刻之後。愛德華微微的點了點頭。而這簡短的發言,卻讓幾個冒險者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那我們也去好了,難得有這幾個好手,咱們說不定還真能發上一把橫財。」

  「是啊,是啊,我也不想要一千個金幣那麼多,只要弄上幾盎司林子裡面的月見草,半道上摺回來也夠本了。」

  ……

  「你真的要去?」

  聲音從人圈外面傳進來,打斷了幾個人的七嘴八舌。

  身穿著黑色貴族服飾的青年沒有像一般的貴族一樣帶著隨從,不過看上去他也用不著那些排場——僅僅只是走近了攤子,幾個傭兵就已經各自閉嘴,然後在下一刻,用一個緊緊捂著錢袋的姿態溜之大吉。

  「你們跑什麼!真見鬼,我又不是每一次都是收稅來的!這幫混蛋傢伙把我當成了什麼了?連禮也不敬一個,我好歹還是士爵呢!」年輕的貴族皺了皺眉頭,恨恨的罵道,然後注意到自己要找的人已經進入了房間,於是也跟著走了進去。

  「詹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咱們這裡是個小地方,而世界上強大的人則多得難以想像……今天的事情你辦的實在是太過魯莽了點。」

  直到走進了店舖後面的一個房間,愛德華才嘆息了一聲,低聲開口道:「如果是普通的聖武士,你當然可以憑著你那世襲子爵的身份壓住他們,但是你就沒想一想,這個傢伙……那一劍把黑鴉的馬匹,連同馬甲完全劈開,需要多大的力量,多好的武器?另外,鑲嵌寶石的聖徽呀,那玩意兒你以前見過嗎?一個這樣的傢伙,是你那點貴族身份能對付得了的麼?」

  「唉,耗費了幾十天佈局,最後關頭卻功虧一簣,你心裡就沒有火氣?而且就因為他是個聖武士嘛,我怎麼知道他竟然會對我這個貴族拔劍?不過就算拔了劍其實也沒什麼吧,他難道還能真的頂著神罰來攻擊我不成?想要嚇唬本大爺,他還差了幾十年!」

  大喇喇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青年貴族一臉不滿地咧了咧嘴:「不過最後真是……太沒有面子了!艾德,當時你幹嘛非要我道歉?我可是完全看在你的面子上喔。」

  對於這個抱怨,名為愛德華的少年並不回答。

  他正在打開房間之中的一個箱子,從中取出一把弓。

  這是一張冒險者們喜歡的短弓,這種用獸筋牛角和硬木製作的東西對於傭兵來說一直是不錯的武器,輕便,威力也上佳,雖然有效射程通常不到一百尺,然而在樹林之中正是最合適的武器。

  於是貴族的青年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獵人仔細檢查那張弓,再用一根長長的弓弦,在弓臂末端,用兩個小小的木輪上繞過,構成了奇怪的樣貌。

  與對方多年的交往,讓他早就知道了這個比自己還小了幾歲的少年的習慣——白楊鎮的獵手之王,在整理他的武器,尤其是這張弓時,總是全神貫注的。

  因此直到愛德華將弓插進箭袋,然後在背後將背帶系出一個合適的角度,再摘下來時,他才開口問道。

  「你真的打算跟著他們去?那幾個人……很強,所以,你不怕他們會走的很深?」

  「你也看見了……他們把周圍的穴熊都帶走了,我現在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事情……而這一趟,應該可以弄到不少的東西。」

  獵人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繼續拿出一條牛皮製作的寬闊腰帶,將一柄連鞘長劍系在腰上。然後才開口:

  「確實,他們很可能會走的很深,而且不會走一般的路線,所以想要撈上一筆,我就必須得跟著去一趟,而且,別忘了我已經快要十五歲了……王都魔法學院的入校門檻一直沒有變更,如果還是不能湊到那個數目,恐怕以後就沒有什麼機會了……」

  「那個法師的能力是很不錯的……不過很可惜,看來你根本就引不起她的任何興趣……」

  魔法學院這個詞彙,讓貴族青年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最終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而你到底還是沒有放棄那個想法?何必呢?就算你能狠狠地撈上一大票,我也不會去管你,可是你以為就憑你那連老林克都否認的天賦,真的能夠摸到魔法的邊?又何必去為了不切實際的東西白費力氣?」

  這個說法很直白,直白的有些傷人。

  但年輕的獵人只是扯了扯嘴角,並不想要反駁……因為他知道對方話中的意思,或者高傲,但也不失誠懇。

  也因為,最重要的是……這是最真實不過的事實。

  他現在所生存的世界,傳說中由兩條巨蛇創造,由諸神完善的世界,是一個魔法與劍的世界。

  但在這個世界上,被魔網選擇的人永遠都是人群之中極為少數的幾個,那些掌握著超凡力量的人物,或者真的只是傳說之中的天之驕子——儘管魔法的大門號稱可以為了所有人而敞開,然而想要真正能夠一窺其中的美景,你便必須要跨過那道門檻……而很不幸的,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那門檻,是一道幾乎用一生才能夠攀援越過的天塹絕壁。

  為了真正擁有才能的幼苗,即使是一位貨真價實大法師也會親自走出他的法師塔,但那些沒有才能的存在,即使是擁有最為出色的導師和富可敵國的身價,傾其一生,也只能是在那大門之內的幾步空間裡徘徊。

  而愛德華,則很有可能是沒有才能的那一群人之中,最為沒有才能的一個。

  並非沒有經過努力的自暴自棄,也不是什麼藐視和羞辱,而是事實。

  嚴酷的,真實的,冰冷的事實。

  法師學徒、術士、詩人……在白楊鎮徘徊,試圖從低語之森裡面撈出幾分運氣的傭兵太多太多,其中擁有著超自然能力的存在也不知凡幾,然而,至今為止,愛德華仍舊只是剝皮手愛德華,是叢林食腐狼愛德華,是白楊鎮的獵手之王,守備團副愛德華,而不是……施法者愛德華。

  這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努力,只是至今為止,他已經被無數人證明了,沒有那種才能。

  「哼,魔法那種東西,也不過是爾耳,要是真的如同那些法師們說的那樣萬能,那麼幹嗎還有那麼多的法師們還要聽從皇帝陛下的調遣?……只要有權利在手,弄幾個法師護衛在身邊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真是不明白你,跟在我身邊的話,不出二十年你……」

  同伴的沉寂讓年輕的貴族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已經說得過重。所以連忙開始笨拙的掩飾:

  「而且你也知道,走的越深越危險,你可不是法師,一個傳送門就能跑得回來!如果你不小心掛……有了什麼麻煩,城裡的這麼多的事情怎麼辦?」

  「我的大少爺,不要小看了我的能力,也不要讓我小看了你的能力,好不好?」

  把長劍系在腰間少年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訓練那些崽子們的方法,你都已經學的差不多了,跟南邊的商人的交涉,只要知道了底線,估計也不會賠上多少,今年的新田已經開墾完了,牧草也已經攢高,不足的部分可以購買,剩餘的就是等著人慢慢的長,這個事情又不著急。至於說我,你以為我是第一次進林子的菜鳥?」

  「但是……」年輕的貴族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終卻發現言辭有些難以為繼。

  「我早就說過了,你不可能總是依靠我,是吧?」

  嗆地一聲,黑瘦的少年揮手拔出了鞘中的長劍,凌空揮舞了一下:「我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呆上一輩子,也沒有興趣去管理一群領民的吃喝拉撒,你早就知道的。而這一切都將是,也只能是你自己的責任,我一向認為,詹姆斯少爺不是個笨蛋。或者說,你認為我的看法並不正確?」

  「見鬼!你去……」

  不經常表現的關切換來了一句不輕不重的調侃,詹姆斯士爵一時之間有些惱怒,他漲紅著臉,想要用一個詛咒作為回應,但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個並不吉利的詞吐出口來,只是轉身離去,扔下一個抱怨:「好吧,好吧,你最好早點回來……否則的話,你老子的鐵鋪子還能賣出點東西,但旅店可就少了好多招牌菜色了……

  ……

  走出了大門,年輕的貴族狠狠地揮了揮手。

  作為八年來最為親近的朋友,詹姆斯並不希望愛德華離開——如果不是他,自己這片位於窮鄉僻壤,甚至是用荒蠻之地來形容的領地或者永遠也不可能興旺起來,他也頂多就是個混吃等死,最終一事無成的鄉下貴族……

  而現在,這個小小的城鎮每年的稅金,已經達到了上千金幣,僅僅這一點,便已經毫不遜色於,甚至超越了那些王國中部所謂的富庶領地。老約克的鐵匠鋪裡的直接獻金,更是這個數字的倍數……而他看得出,對方還有著很多,甚至可能是無法想像的各種新奇的計劃,可以讓這裡變得更加富裕,成為一片獨立的,小王國一般的存在也並非沒有可能。

  但八年的相處,也讓詹姆斯知道,那個比自己還小了一些的年輕人,對於魔法是何等的痴迷。

  擁有一個魔法師作為屬下自然是很好的,然而誰都知道那是一件並不現實的事情,

  事實上魔法學院對於學生的年齡限制雖然是到十五歲為止,卻從來沒有聽說哪個法師真的是在這個年齡上開始學習而獲得成功的……真正的天才,都是在十歲左右時便已經開始了正式的學習,甚至還有一些,是在出生時就顯露出了他們的天賦,那才是一個真正的法師,被成為天選之子的存在們應有的表現。

  愛德華應該稱得上是一個天才。

  對於商業和經營方面的事情,他的見解甚至要超越了很多在利益場中翻滾了十幾年的老商人,甚至在經營領地和訓練士兵上,他也有著獨到的見解。

  然而,天才顯然並不是相通的東西,那些詭異的符文和拗口的咒語,絕對不是他能夠輕易理解的玩意兒,而且,這幾年以來,那些冒險者之中的施法者們,也都對於這個孩子的天賦表達了一種否定的態度。

  但願他在魔法學院見識到那些東西的艱澀之後,能夠知難而退……在那之前,但願他這一次也能安然回來。

  年輕的貴族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可他仍舊不免揣揣……

  愛德華是如此的精明,如果真的被他僥倖通過了初試怎麼辦?而且他的倔強和對於法術的那種強烈的渴望更是無可救藥……如果真的被他看到了那一點點虛無飄渺的希望,這個傢伙很有可能就會一輩子被埋沒在學院之中,那些枯燥的書本和低階法術之間?

  在那之前,如果他這一次回不來,又該怎麼辦?

  但是勸阻顯然是沒有意義的……這五六年來,他早就已經就這個問題跟他討論過幾十回了,然而結果,通通都是愛德華用各種各樣的理論把他辯駁的理屈詞窮,徒然增加了他的信心。

  說是信心,但或者更加接近於執拗。

  「外面的世界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小心碰個頭破血流,不,變成一具屍體回來……」最終也沒有想出答案的詹姆斯只能喃喃自語:「說不定以後這裡成為了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商業領的中心時,你會為沒了機會來看而後悔!」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0:53
第七章 愛德華的夢想

  年輕貴族的話,愛德華並沒有聽見,而他的期望,自然也不可能傳遞到愛德華身上——

  或者說,即使傳達到了,愛德華也不會贊同。

  呆在這個村子之中,慢慢的發展自己的領土?那或者很適合那位年輕的領主,可是獵人卻不會那樣做。

  這裡是西封邑地,整個圖米尼斯帝國最為貧瘠的一塊土地,即使每一年的氣候都如今年一般溫和,收成也仍舊只能維持在夠填飽領民們的肚子的程度,雖然可以依靠低語之森給白楊鎮帶來一定的繁榮,然而那又能怎麼樣?子爵的領地充其量也就是那麼大,周圍的貴族封邑早已經固定。就算白楊鎮能夠建起城市,成為西封邑地的經濟中心,撐死也不過就是個伯爵領……然後自己呢?滿足於成為一個貴族的幕僚,從此為了將這個荒僻的地方變成一個與記憶中有些類似的地方而慢慢努力?

  未免太過無聊,而且危險……

  即使歲數上已經接近,但他早已經不是那些樂觀的中二少年……領地的發展在開始或者可以迅猛,但最終必然進入一個瓶頸——一旦引起矚目,那麼那位遙遠王座上的陛下能夠坐視嗎?甚至是在那之前,一切就已經結束了。任何的一個實權貴族都可以輕易地將之收歸囊中。到頭來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人做了嫁衣而已。

  事實上,即使一些真的如同夢幻一般的成功了,那麼又能怎樣?以此為基,圖謀天下?

  就算在夢幻一點,真的成功了又能如何?一個皇帝的位置,可以讓自己感到滿足嗎?皇圖霸業,最終也不過一掊黃土,最後還免不了被人挖出來——不管動手的是吹燈的鬼,還是打著國家旗號的私人。

  在那個人類就是自然規律之中的最高,能夠主宰一切的世界裡,這或許是個很好的選擇,令人熱血沸騰,然而在這裡,變化了的規則,讓它淪為了徹底的雞肋,所有精密的計算、野心與夢想、個人的意志……在凌駕眾生之上的超凡存在眼裡都只是隨手一抹就能消滅的微塵。

  所以,愛德華為什麼不可以,是那個能夠將所有的一切隨手抹去的人?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在愛德華的記憶之中,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二十三年是平凡的,是庸碌的,是無奈而聽從擺佈的……

  然而既然何其有幸,得到了這眾人垂涎的遭遇,那麼又豈能再甘於成為一副背景,庸庸碌碌的度過一生?

  他當然不會,也不可能想要要再重複那種平淡的日子——那是在是浪費生命。

  這第二次的生命,他至少要自由的度過。

  自由自在地生活也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自己的自由,便會踐踏他人的自由,所以自由,必然要有強大的保證,否則,不過是鏡花水月的空幻,或者弱者在心中的自我滿足罷了。

  強大有很多種。

  團結多數人可以強大,掌握了至高的權利可以強大,記憶大量知識可以強大,擁有了大量的財富也可以強大……然而愛德華知道一條古老的諺語——要是你做了獅子,狐狸會來欺騙你:要是你做了羔羊,狐狸會來吃了你;要是你做了狐狸,萬一騙子向你告發,獅子會對你起疑心;要是你做了騙子,你的愚蠢將使你受苦,而且你也不免做豺狼的一頓早餐……

  所以,強大是有層次的,在某一個層次,就有一個獨特的要求。

  在這個世界,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只有自身的強大,才是在這個世界最後也是最可靠的王牌。

  所以愛德華必須變得比大多數人都強。

  哦,應該說,這只是少年心中,最為宏大的一個夢想。而我們知道,一個人總是生活在夢想,總不會是只有一個的……

  有些很大,大的就如同小時候寫在作文裡的科學家工程師飛行員或建築工抑或是長大後的老總老闆省長市長局長科長亦或者彩票頭獎被自己買了幾百組……有些很小,比方說加薪升職撿錢包甚至是下一餐要開懷大吃紅燒肉或者豬骨頭。

  對於這些,有些人稱之為夢想,有些人稱之為追求,有些人稱之為慾望,但對愛德華來說,即使拋開那些不能做到的,不能實現的,以及太過遙遠的,他仍有希望得到的東西——那些在他開始系統的觀察這個世界時出現在他眼前的,與記憶中的歷史並不相同,原本只屬於幻想之中的東西。

  那是名為老麥格的施法者,用手中噴薄的火焰,電光,以及變換的光柱展現成為的華麗殿堂,如此繽紛,如此玄幻……不是用道具模擬出的欺騙的效果,不是用數字渲染出的虛假的圖像,而是貨真價實的,擺放在眼前的神奇世界。

  或者就是在那時,這個身體之中年輕的靈魂,已經刻蝕上了那個神秘而奇妙的世界的烙印。

  他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甚至是所有人的都不相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對於這些原本的知識體系之中,只存在於傳聞與故事裡的力量深深迷戀……

  雖然除了那段完全沒有記憶的靈魂轉移,他並沒有得到格外的恩寵,更不會因為吃多了某種莖塊類植物便天賦超群的幸運……然而既然有幸來到了這個空間,這個鐵與血,劍與魔法的奇妙的世界,若是不去嘗試碰觸到那神秘的門扉,豈不是一種巨大的遺憾?

  ……

  年輕的獵人把手伸進碩大而陳舊的箱子的底層。

  隨著喀喇的一聲,一小塊木板被他掀了起來,露出下面的一個淺淺的格子……他猶豫了一下,將其中那塊棉布打開——裡面一小塊剔透的水晶,但如果仔細觀察,便會在其中看到一點流動的部分。

  再頓了頓,他將這東西收進了自己胸前的口袋。然後又小心的按了按那棉布的襯底。

  襯底很硬,下面是一層木板,再往下,就是房間地面的泥土不過,泥土在角落的地方,有著一絲不一樣的顏色。

  他輕輕的在那裡壓了壓,於是泥土便發出了喀的一聲輕響——一塊磚頭大小的土塊被掀起,露出其下閃爍的白色。

  白金的顏色。

  希望的顏色。

  ……

  木門發出了一聲輕響。

  愛德華沒有回頭,依舊專心的檢查著箭袋之中的每一根箭矢,用一柄小小的短刀將些許雜亂的翎毛打理整齊。

  因為對方的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已經足夠說明他的身份——事實上能進到這個位於鐵匠鋪最裡面房間的除了他自己,那位領主大人的兒子,剩下的也就只有這鐵鋪的主人,他的父親而已。

  這一世的父親。

  「這一次要去多久?」鐵匠鋪的主人開口道。

  「估計大概要一到兩個十日。」愛德華轉過身,卻並不接觸那個中年人的目光。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看清那黑色的臉,一層煙火的灰塵覆蓋在他臉上,讓幾塊火傷和深深地銘刻著一叢叢皺紋變得不大醒目,可也掩不住那些灰白的頭髮從原本的棕褐色下面露出頭來。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塊鐵礦石——乾澀,堅硬,然而卻又磨平的所有的棱角。

  這面孔已經很熟悉,卻又似乎總是陌生。

  「……我聽說,有些危險。」

  「只是在外面打個轉而已……那個法師要找點小東西,因為比較稀少,所以多雇了幾個人。不過出的價很高,已經足夠……我去魔法學院的學費了。」

  「你一定要去魔法學院?」

  「已經快到了年齡限制了。」

  接下來的對話很簡單,只是當鐵匠一直在看著面前的少年,一時間感覺自己面對著的,似乎並不是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兒子。

  魔法學院……這個聽起來非常遙遠的詞兒,讓老鐵匠忽然間有一種明悟。

  或者,這個名為愛德華的孩子,不可能屬於這裡……

  不屬於這間大屋,這個鐵匠鋪,這個村鎮,甚至不屬於這個郡——他必然不會被周圍綿延的荒原,奔湧的河流,沉鬱的密林或這個小山村之中的任何所束縛,這個孩子的腳步最終必然將要踏出這片他祖輩賴以為生,也被禁錮在其中的地域。

  看著那個正在整理裝備的年輕背影,老約克似乎是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已經有多久了,二十年,還是二十一年?

  那個時候,低語之森還沒有成為穴熊們傾慕的目標,只是一塊面臨著林地,偶有地精和野獸騷擾,卻也平和安靜的地方……而在西封邑地男子一到二十歲就要繼承父輩的手藝,農夫,手藝人或是商人……這個不成文的規定雖不知道從何時從什麼人的手上流傳下來的,但卻一直被很嚴格地遵守著,

  於是在周圍其他人的眼中,約克是幸運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必然從父親手中接過那支鐵錘,成為村鎮之中唯一的一位鐵匠,鎮子的核心之一。

  然而,從小就這樣在爐火和敲打聲中成長起來的約克,在十幾歲的時候,卻曾經認為自己有所不同——年輕人特有的不安與躁動讓他,還有一群夥伴們不甘於一輩子在鐵塊與火爐之中虛耗時光——幾個夥伴們互相約好,準備離開這裡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一番。

  雖然他們從生下來就在這座小鎮,最遠也不過只到過附近的森林中遊蕩過,最多通過臆想和外面冒險者口中的隻字片語來揣測外面的世界……可他早就已經痴迷於村後的那個老冒險者所講述的外面的世界——躺在金幣堆上睡覺的噴火巨龍,用歌聲來迷惑水手的美麗人魚,自己會活動的屍體,泥人,各種各樣的亞人類,信仰自然元素的國家希奇古怪的習俗,還有那飄著絲絲白雲的無限青空,神秘莫測無邊無際的大海,策馬奔馳三天三夜也到不了盡頭的大草原。

  那些居住在大宅裡面,美豔而寂寞的貴族夫人,會悄悄地將中意的勇士邀請為入幕之賓,而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得到某些貴族女子的青睞,搖身一變成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群之中的一員。

  老約克曾經覺得,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天地,所以他就開始向老冒險者學習一切外面世界的知識。如何在沼澤和荒漠中生存,如何識別各種植物,各種亞人類的各種習性,如何搏鬥,如何設置陷阱。

  他每天鍛鍊自己身體,和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打架,鍛鍊自己的刀法,十四歲的時候,他也曾經進入那片森林的周邊,幻想那就是外面的神奇天地,在裡面練習自己的生存能力。

  日子就這樣過去,夢想似乎也越來越近。

  直到他的膝蓋中了那一箭。

  狗頭人的箭矢上塗抹著從林中的生物提取的古怪毒藥,那是無論如何強健的戰士,也難以承受的東西……事實上一向自詡運氣良好的約克,確實是很幸運的,或者說生命之神的護佑,那支簡陋的箭矢沒有奪取他的性命,發了幾天燒之後,他終於活了下來。

  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那箭矢最終還是奪取了他很多東西。

  不只是那條腿,還有他腦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他的伶牙俐齒和年輕衝動,他的野心,他的追求……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埋頭鐵匠的工作,娶了鄰居的村姑,彷彿一個看守一般守著那那小小的鋪子,同時也被那鋪子看守——他變成了年少時認為最為無聊的人物,他的父親的翻版。

  ……

  然而此刻,老約克卻也非常清楚,這個孩子不可能成為他的翻版。

  這個孩子本來就是不同的……他的聰慧,他的深沉,以及他的叛逆——都與自己不同。他不是調皮搗蛋的孩子,他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輕狂放蕩過,所以他也不會和自己一樣在挫折後重新回歸進生活。他不是在生活裡叛逆,而是從開始就要反叛整個生活。

  那是一定的吧。

  因為這個孩子……比他這個當父親的強。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有一手準確的弓箭技術和古怪的戰鬥手段,而是因為他在這個年紀就已經實際掌控了全鎮子的守備隊,而幾乎每一個在白楊鎮混過一段時間的冒險者看著這個小鬼時,目光之中透露出的,可都是實實在在的敬畏,這是約克年輕時根本無法想像的。

  這個孩子……比他這個當父親的強很多。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會不時地想出一些奇怪的方法,而是因為他製作出的東西,都是約克從未想像過,也不敢想像的。

  就像他此刻手中的刀刃……約克可以毫不誇口的說,他是這周圍幾百里之內最好的鐵匠,可他也確定,自己一生也沒有見過那樣的一件武器——那原本不過是一塊因為捶打過度而廢掉的熟鐵,然而在那個孩子無數次的摺疊鍛打,加入木炭的粉末之後,那東西卻卻變成了一塊上好的精鋼,然後再化作這柄類似長劍,卻只有一邊擁有鋒刃,又足有一指厚度的武器。

  它甚至擁有著不遜色與任何的魔法武器的鋒銳,可以將試刀的鐵片輕易地劃開……尤其是隨著這個孩子幾次的森林之行過後,那鋒刃上已經凝結出了幽幽的一道藍綠色的光痕——作為一個曾經嚮往成為傭兵的人,約克知道,那是只有痛飲了無數血漿之後才會帶上的殺戮的印記,沒有成千上百次的與血肉的交融,根本不可能讓凡鐵發出這種光澤。

  雖然那個孩子每一次都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他只是在森林的外圍打了一個轉兒。

  這個孩子……比他這個當父親的強得太多了。

  這不僅僅是聰明好學,而是因為他的夢想,或者說野心的大大不同。

  他想要成為一個法師,於是就學會了貴族的語言,學會了寫字,那種帶著精妙轉音的官方語言,即使是曾經在首都呆過的領主老爺都沒法說的那麼流利,而他經常一頁頁書寫的,那些被稱為羅德里格安花體的繁瑣文字,更是讓約克看上一眼,就感覺腦袋發痛。

  所以,約克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言語,已經無法對於這個孩子擁有什麼影響力了——當他下達決定的時候,他那雙眼瞳之中閃爍的光輝是如此的睿智,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更像是個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夠領悟得到,看透了世間一切的老人。

  「那你就去吧……山達柯爾陛下保佑你的旅途順利。」

  沉默了良久,老約克最終卻沒能說出什麼,或者時間已經將他的話語都奪去了,只留下了那些沉重的嘆息。

  ……

  但旅行好像總是開始在期待與不安之間。

  這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死亡之神凱藍沃陛下,也掌握著一部分旅行的神職。

  希爾頓酒店的大堂,一如既往的喧囂,但這並不是慣常的圍繞於那些美酒或者戰利品的話題——三十幾個人正在一個個的走過一張桌邊,在一張羊皮紙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但還有等數的人手,只能圍在一旁,喧囂的議論著什麼。

  愛德華皺了皺眉頭,知道他們正在簽署一份契約——這個世界的契約遠比他記憶中的更加具有約束力,因為負責保證其執行的,是高高在上的諸神。

  雖然這張價值不菲的羊皮紙,可以完全保證中途不會出現叛徒之類令人掃興的問題,但比起那些自發組隊進入林中的冒險方式,這樣的鄭重令人有些不大適應……不過略微猶豫之後,他還是走上去,伸手去拿那支羽毛筆。

  啪。

  就在愛德華握到那支筆之前,一隻帶著漂亮花紋的鐵手套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臂,而那個有些悶聲悶氣的冰冷語聲,也隨即響了起來。

  「我們不歡迎你的加入。」

  對於面前那張被頭盔覆蓋了半的面孔,愛德華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也沒有任何開口辯駁的意思。

  但有些人卻會因此而開口。

  「嗯……如果這一次愛德華隊長不去的話,那麼我也不去了。」

  「是啊,那麼我也……」

  「我也是……」

  十幾個傭兵的態度變化,顯然會影響到這次行動的最終成敗……於是那支鐵手套最終只能鬆開,讓羽毛筆跳躍著,繪出一個漂亮的名字。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1:00
第八章 籌謀

  對於那片綿延在西封邑地西南延伸千里,構成了圖米尼斯王國天然邊境的叢林來說,不管是低語之森還是迷途森林,只是方便稱呼而約定俗成的說法,而真正屬於它的那一個,早已經遺忘在了亙古以來,緩慢流逝的時間之中。

  而在王國的地圖上,它的正式名稱是莫爾道嘎……在千年之前的愛加爾土語裡,這個詞彙的意義是,突然。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簡陋,卻又貼切的——這片與荒原交接的叢林出現的是如此的突然,甚至沒有任何銜接上的緩衝。從只有蓬草棲息的荒地,進入到遮天蔽日的蒼茫,只用了短短的幾十尺的,一條清淺而緩慢的河流,將黃褐與濃綠,鋒利的分開。

  濃密的森林,粼粼的河水,廣闊的荒原,在蒼穹之下構築成為奇妙的,卻又完全忤逆了自然的景觀。

  令人讚嘆。

  好吧,或者,這樣的讚歎只能發自那些遠望著這片蒼綠的人的口中。當置身其中,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上三天之後,心情的變換,就會讓人感受到那種空曠的涼意與敵視,蒼茫的林海可從來都不是個慷慨友好的主人,會任由人類走近他的懷抱……

  濃綠與蒼灰,密密層層地籠罩住所有的方向,堆疊成了視野之中最為深邃的景觀,在遠遠近近黑色樹幹影子一般的深幽,光線從偶爾的樹葉間隙之間透出,將周圍一片染成新綠,也襯托出其餘地方的近乎墨一般的黑。灰塵在這偶爾的光線之下上下起伏,光斑落在虯結的樹根上樹根之下,大大小小濃綠的水窪在地面上佈展,古井無波,偶爾有一個個小小的氣泡從中翻湧,才蕩起波紋。

  光與暗交錯著,勾勒出一副靜謐而又光怪陸離的景象。

  可危險,就存在於可見,與不可見的每一處之中。

  那些密密層層的樹冠中,充斥著巨大的蜘蛛網和拳頭大小的繭子,鱗翅目與多足類的蟲豸,密密麻麻地攀附在黑暗中的樹幹上。悄無聲息的進行著性命的搏殺,而他們也從不介意用天生的武器,讓冒然闖進這個世界的不速之客領教一下生命的無常——其中至少有數種甚至數十種,都可以輕易地破開普通的煉金防毒藥劑,甚至連灌下藥水的時間都不會留下……

  地面上鬆軟的泥土,則隨時有可能是無數年落葉凝聚成的偽裝。其下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泥潭,怨女一般痴痴地等待,將每一個運氣不佳的旅者留在他們冰冷的懷抱。

  而對於那些試圖開闢出一條進入道路的人來說……叢林之中那些永遠飢腸轆轆的掠食者,以及的食腐獸或者是最為歡迎他們的存在。

  這裡甚至對於那些掌握了非自然偉力的存在也同樣的苛刻……不管是法師。牧師,術士或者吟遊詩人在這個巨大的綠色牢獄之中都要承擔一部分施法失敗的風險,甚至有傳聞說,那些能力低微卻還試圖在這裡炫耀能力的傢伙,自會享受到來自於魔網的懲戒——粉身碎骨或者化為焦炭,總之魔法反噬的能量會讓他們付出合適的代價。

  所有的劣勢加諸一處,就讓這片廣袤的森林成為了整個大陸上十四個最為神秘的密境之一。每年在消失在這裡的冒險者,幾乎可以武裝一個小城市的守備隊。

  如同被樹木吸收了所有的聲音,從林中安眠無聲。但旋即,這維繫了不知多久的沉寂被一個清脆的喀嚓聲所打破,一截鋒利的刀劍從茂密的林木之中伸出,將一叢茂密的樹枝折斷,讓聲音進入到原本的寂靜之中。

  光芒在勾勒出樹叢後走出的,年輕的影子。

  愛德華微微的活動了一下手臂,環顧四周,金色的陽光在他的眼瞳之中反射出一片林間的空曠,幾株枯死的高大喬木無葉的樹冠,讓森林中一片小小的空間裡變得明亮許多,許久不見的天空在那些光禿禿枝條後煥發著黃昏的金光,而因此溜進空間之中的風也將那令人作嘔的潮濕腐臭席捲一空。

  他不由得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再嘬唇發出一個尖利的口哨。

  幾天來的跋涉已經讓年輕的獵手開始感到了疲勞。

  向著一個方向的直線前行,並不是穴熊們習慣的方式,當依稀的落腳點從若有若無到跟本看不清,有時候不得不憑藉著直覺前進時,最為老練的穴熊也感到經驗的匱乏,而地面上鋪著厚厚的一層落葉,碎石塊、破爛的枝條、粗大的樹根和糾結的蔓藤使得前進變成了一種令人極端勞累的運動。

  前進的速度已經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更加耗費體力的,是籠罩住了整個隊伍的緊張壓抑的氣氛。所有人都清楚,他們這一路上沒有遇上什麼像樣的對手,可並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怪物對於他們的規模有所忌憚,他們事實上一直都是在從那些強悍的怪物的領地邊緣路過,儘量不會去招惹他們。

  當然,這裡的所有人,並不包括隊伍那四個人組成的核心。

  ……

  傭兵們開始了欣喜的忙碌,

  因為地貌的變動而枯死的林地,對於活動在低語之森的穴熊來說,是這片森林唯一賜給他們的禮物,這裡的土壤往往乾燥,乾枯的樹木可以架起篝火,也不會成為野獸或者魔物們關注的場所,足以慰藉每一雙在泥濘之中跋涉了許久的腳板,以及每一顆緊張了許久的心。

  架設帳篷篝火與爐灶,是穴熊們的工作。對於這個隊伍的核心,那四個人組成的小隊來說,卻是並不需要的——那位法師擁有著的一頂神奇的小小帳篷,讓他們免去了所有的麻煩,所以在傭兵們忙碌不休的時候,他們的僱主只需要在乾燥的地方冷眼旁觀。

  聖武士的視線,一直在年輕的獵人身上停留。

  離開了白楊鎮的愛德華已經不再是那個年輕的侍應,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仍舊非常普通。

  五尺多高,有些瘦弱的身上穿著一件皮甲,內襯著麻布的長衫褲,腳下蹬著長靴,腰間隨便掛著把劍。在一眾傭兵之中並不十分惹人注目。

  事實上,他身上的這些東西,都跟他的人一樣,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的古怪——那黑黝黝的劍鞘,比傭兵間經常使用的制式長劍短了一點,寬了一些,卻又比一般的闊劍長了幾寸。或者是因為背後的那個箭袋,他掛著劍鞘的寬皮帶上,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掛滿備用的兵器,只有兩把匕首,這兩柄匕首也很奇怪,鞘很窄,很鼓,與其說包裹在其中的是刀刃,倒不如說更加像是兩根鋼錐。

  或者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甲冑和衣衫,都帶著一些奇怪的顏色——灰,綠和黑色的斑塊隨意地在表面塗抹出大小不同,形狀不一的古怪色塊。

  但在林地之中……這顏色,就變得格外的不引人注目。

  當他離開了人群,身體表面的色塊與周圍的環境就會產生一種奇妙的融合感,雖然聖武士可以肯定,那上面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但當那個身影接近灌木或者陰影,便會在那裡變得模糊——那些雜色的斑塊,將他的身影融進了環境之中。

  當穿梭在叢林之中,這個年輕人已經不是那個向他們介紹著美食美酒的,時刻微笑的侍應,也不是那個花言巧語的借題發揮,滿口錢財的小子——之前半身人的說辭或者帶著特殊的偏見,恐懼或者留言的成分,但是必須承認,這個年輕的小鬼……不,應該是年輕的獵人,確實擁有著凌駕於周圍所有傭兵之上的氣息……

  具體是什麼,無法言述——只是令人確信,他似乎能夠做到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是當目光交會時,便能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經褪去了一切年輕人的羞澀與稚氣,掃視著周圍的眼神是如此銳利,彷彿偶一交匯,就可以洞穿人心。

  於是他給人的感覺,就越發令他變得神秘。卻又並非難以親近。

  聖武士微微搖頭。

  或者,這個一直微笑著的黑瘦少年讓所有人都感覺不壞——不只是因為那滿意周到的服務,陽光的微笑,也因為之前那對於他們錢袋的提醒,是進入這個地區之後少有遇到的善意之一……聖武士不否認心中本能的對其有些好感……然而人們對於自己有所好感的存在,總會下意識地,也將自己的善惡觀念套在對方的身上。

  所以當那好感驟然消散,對於這個人,他心中升起的厭惡感覺便格外的強烈吧……

  ……

  愛德華的視線,一直在那幾個僱主的身上停留。

  兩天的時間或者不長,但已經足夠他發現不少有趣的事情——比方說那個四人小隊之中,一直一言不發,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很可能並非是活物——這樣倒是足以解釋早在旅店之中,這個傢伙絲沒有點餐,甚至連話也沒有一句的原因。

  不是活物在這個世界上的解釋,自然是一個亡靈,不過在一個聖武士,尤其還是蘭森德爾的聖武士面前,顯然是不可能容下這種污穢的生物的。

  那麼唯一的解釋便只有構裝生物。

  這東西是這個世界上的獨有,據愛德華在傭兵裡那些半調子的施法者處瞭解到的情況,它們應該是有點類似記憶中那些機械的存在。只是驅動他們的可是這個世界無所不在的魔力的力量,因這種東西的能力,幾乎可以跟那些科幻作品之中的玩意兒相提並論,甚至是遠超其上。

  這個認知,讓愛德華心中頗為震動。

  傭兵之中也不乏能夠施展出一點法術的存在,比方說那些用音樂溝通神祇的吟遊詩人們,或者是某些小神的牧師,懂點戲法的法師,三流的學徒,騙子,裝神弄鬼的巫醫對於傭兵們來說都是很受歡迎的人才,而偶爾也會有一兩個法師參與到傭兵之中,但若論及他們的實力……通常不過是比學徒高了一點點的半吊子。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一個最為蹩腳的正式法師,也能夠輕易地找到一個金主為之服務,獲取一份足以讓他舒服度日,以及支撐那些古怪昂貴的魔法實驗的財富。

  然而此刻,咫尺之外的這一位顯然是有點不同的。

  這個世界沒有學位評定委員會之類的機構,法師自然也無所謂階級之分,僅有的的能力參考,就是觸摸魔網的深淺——能夠施展三環以上的奧術,就可以脫離學徒的頭銜,能觸摸到魔網第五層,就可以算是通常所說的「高階」法師,至於說能夠使用八環以上的法術,哪怕只有一個,你也可以自稱為大法師。

  而按照通行的說法,魔網的第五層又是一個巨大的關卡——和第四層雖然僅僅是一步之差,對於法師來說卻是終生的窠臼,能夠越過,那麼便是質的突破和飛躍,從此海闊天空,任意遨遊;只是大多數法師都衝不過去,止步於此,終其一生也就只能寂沒無聞了。

  這是個簡單而又受到世俗或者法師都一致默認的劃分方法,但也僅僅是大致上而已,一個真正的大法師不會隨便發出一個八階的法術來證明自己,而即使是一個學徒也可以輕易地讓一大群平民沉浸在恐怖之中——只要一個簡單的幻術就足夠造成可怕的印象。

  可一個法師如果擁有一個精巧的魔像,似乎也可以算作成就的一環——據說能夠製造這些東西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是擁有著真名的法師。

  這對於愛德華來說,無疑是一種相當的誘惑。

  有了誘惑,自然就要有行動。

  愛德華不是沒有想過跟那位神秘的法師進一步的表達一下自己的願望——事實上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算對方拒絕,也要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獲得一個哪怕是跟隨的機會。可惜這一路上,他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接近的藉口。

  施法者在冒險之中總是有著最高的特權的——他們無需搬運行李,開路偵查,行進時通常都被嚴密的護衛在中央,除非情況特殊,否則也無需守夜。而這一位法師看來更是施法者的典範,所有的休息時間,她都會在自己的帳篷之中度過,那個顯然是附加了某種空間法術的魔法造物,顯然是不會輕易讓人接近的。

  於是愛德華往往只是駐營用餐時,偶爾能和那位黑袍子中目光相對剎那,但從那視萬物為芻狗一般的表情眼神之中,他也無法瞭解對方對於自己有什麼樣的印象,是否合適上前搭話。

  如果對方只是傭兵之中的法師,那麼愛德華早就毫不猶豫……不管是擁有什麼職業,傭兵就是傭兵,他們的話題永遠都離不開那幾個方面,如何應付,少年早已了然於胸……可是想要討好一個貨真價實的高階法師,他根本沒有任何的經驗,而錯誤的嘗試,則無疑會讓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圖謀也就大大浪費了。

  尤其是其間還有著那個最大的障礙。

  在那些傭兵們耳口相傳的故事,或者是蹩腳詩人的頌唱中,聖武士們都是英雄的最佳範本,他們大義凜然,無私無畏,對於這個世界的意義,似乎就跟愛德華記憶中那個永遠年輕的解放軍叔叔一樣——當然,人畢竟不是神祇,而且即使是神祇也不會完美……所以傳說和事實總是有那麼一些小小的,無傷大雅的差距——這一點規律看來在各個位面都是相通的。

  至少現在愛德華知道,聖武士也是可以記仇的——每一次愛德華只要稍微接近他們,那頭盔的面甲之下,兩道目光中的敵視便火焰般熊熊燃燒,更不用說那些類似驅趕的言辭,雖然愛德華知道,在這個位面之中,人生而平等的言論還在等著幾百幾千年之後的某位哲人開發出來,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會對於這種情況徹底無視。

  「至於麼……不過是二十個白金幣而已,你身上那套行頭加起來,至少也是這個數的幾十倍了。果然小白臉沒有好心眼……過兩天就找個地方坑死你。」

  這並不只是簡單的暗自腹誹——實際上,如果是那些傭兵們聽到了這種言辭,恐怕會開始坐立難安吧。

  在眾多的稱呼之中,唯有『食腐狼』這個外號,不是形容那個年輕人在武力上的成就。

  在愛德華眼裡,這個這個披著一身鐵殼的傢伙,絕對是個標準的冒險方面的生手——在叢林中行走時四處亂看,時不時的離開隊伍中的位置,一隻竄過的耗子都能吸引他的目光,卻偏偏沒有絲毫的注意力放在腳下——如果不是他身上被施展了某種法術而讓他不會陷落到任何的淤泥中,恐怕一天以前他就變成了一片沼澤之中慢慢腐爛的罐頭。

  不過唯一的問題,或許就是他在戰鬥上壓倒性的實力——在這三天的旅程之中,偶爾出現的叢林巨蜥,蛇皮獸或者其他穴熊都難以應付的東西,在他面前都是一兩招之間就能結束的戰鬥。

  --

  有點卡了……總感覺不大流暢的樣子……
fire200707 發表於 2013-7-10 21:10
第九章 不請自來

  可是那又怎麼樣?

  愛德華並不在乎這樣的人……聖武士的力量來自於神眷,確實是極為強大的,但這種強大的力量並不一定屬於他們自己。只有經歷了無數戰鬥的錘煉,力量才能真正屬於一個人,被賦予的力量,在沒有完全被掌控之前,並不算是真正的力量。

  當然,那力量確實是強大的。輕而易舉的,那些傳說之中,得到了一個神祇幫助,而從凡人一躍成為無敵英雄的簡直多不勝數。有的時候,愛德華也忍不住會考慮,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去找個神祇的粗腿來抱,憑藉他的記憶之中的某些東西,得到某個神祇的青睞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然而這個想法畢竟太過危險了,愛德華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不過是一些記憶,而一旦引起了神祇的關注,這些就可以輕易被剝奪一空——即使強大的法師都可以做到讀取凡人的記憶,對於那些超過了強大存在的存在來說,更是彈指一揮的事情。

  而喪失了這些之後,自己還能剩下什麼?

  現在,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現在,自己的未來,一切一切都已經失去,身體,靈魂,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禁錮在這個時代……唯一自由的,只有思想記憶和精神。愛德華可不想要連這最後的一點東西也淪喪殆盡。

  他還想要享受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豐富地五彩斑斕的世界,古老山脈深淵中沉睡著睥睨眾生的巨龍,幽深的森林中隱藏著與世無爭的精靈和樹人,荒原和野地裡遍佈著魔法獸與人類的亞種,牧師與法師們在泛黃燭光下抄寫著羊皮古捲上的晦澀文字,吟遊詩人抱著豎琴在大陸上輕快吟唱著史詩,騎在馬上的騎士凱旋而歸迎接貴婦們的媚眼;高大華麗的城堡裡偽善卻淺薄的貴族們在尋歡作樂……

  然而,想要體驗這個世界的美好,以一般人的身份,是不夠的……遠遠不夠。

  即使愛德華從出生起就在拚命的鍛鍊自己,即使他現在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獵人,然而某些東西是不能夠輕易被改變的……他不是貴族,不是富人,普通的出身,注定了他是一個弱者。

  或者在這個世界,蠻力不如魔法,健壯不如聰明,所以天賦也可以成為改變一個人的重要條件,可這些,愛德華卻偏偏也沒有。

  那傳說中,本應伴隨著他那奇異的遭遇一齊到來的東西——舉手投足就能消滅大魔王的神奇能力,瞄一眼魔法書就能連環施法的天賦,因為前世吃多了某種薯類就擁有驚人魔力……都沒有如約而至。除了超過一個普通人的歷練和經驗,他便不比這個位面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有用的更多。

  所以,為了這個目標,他必須要掙扎。

  他必須要用上所有能夠想到的辦法……而目前來說,進入到圖米尼斯的魔法學院,似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實際上,這樣大眾化的學院在大陸上聊算是鳳毛麟角,整個大陸上的十幾個國家中,大部分的法師採取的,還是古老的師徒制式的傳承——一個法師手下帶著數個甚至數十個學徒,建築起一座法師塔,在其中完成研究教學之類的相應工作。

  當然,這種古老的方式並不代表著更高的成才幾率——由於收授學徒的條件完全由法師自行決定,因此原因也就變得五花八門,雖然確實會專注精英,但以苦力和勞工為目的的收徒方式常常大行其道,有些喪心病狂的法師甚至用學徒作為契約的試驗品……雖然一個法師必然會擁有一個甚至數個天賦不錯的弟子傳承衣缽,但過程之中死亡率也高的驚人。

  普通學徒遇見好的導師,概率就跟親眼看到神祇一樣大,合格的導師需要掌握豐富的學識,良好的道德,不被俗世傾軋的力量,三者缺少任何一項,都將把學生引入歧途……並不笨拙,卻早已被判斷出並無天賦的愛德華,自然不會去選擇那樣微薄的機會。

  而且,就像這幾天之中的遭遇一樣,法師們也不會毫無理由的選擇他……

  相對而言,面對所有能夠上繳閃亮金字兒的存在,都會敞開大門的魔法學院,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出於圖米尼斯王國對魔法師的需求,這所學院是等級制度森嚴的大陸上最為平等的地方,至少一般不會出現平民魔法學徒被貴族打死的情況。而且往往成功畢業的平民學生,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後,也有很大機會成為貴族。

  這樣的機會極為難得。

  知識在這個世界裡是受到嚴格管制的,識文斷字在這個世界中就是一種特權,是一種身份的象徵,雖然並沒有特別規定被教育者的身份,然而僅僅是沒有印刷術來推廣的書籍材料,便注定了高昂的教育費用,文字也僅僅只是在貴族與神殿的學士之間流傳,至於說真正意義上的學校當然更不可能出現——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知識是全人類的營養品……但在這個大陸,顯然大多數人都營養不良。

  即使是那些大商人,也不會耗費太多的資金來學習那些與他們毫不相關的東西,而統治者們……那些士爵,男爵或者是子爵們才不會管他領地上活著的傢伙究竟是不是目不識丁的……事實上即使是一些『見多識廣』的低階貴族老爺,他認得的也就是些敕令上簡單的詞兒,能寫出的可以辨識的字母,也就是他用來簽名之中的那幾個而已,所以如果情況允許,他們恨不得把那些膽敢宣揚諸如『文明』『自由』甚至什麼人人平等之類的傢伙們徹底踢出這塊大陸,讓他們到海中心飄著才好——平民不過是些工具,會動的財產,從土地中刨出銅幣的牧畜,他們如果都識文斷字了,那麼這些統治者們到底該把自己擺在哪裡?

  或者那個將愛德華的靈魂拋到這個世界的存在,多少還進行了一點點的思考——至少白楊鎮是個冒險者云集的地方。

  大部分的冒險者都是能讀會寫的,至少能夠寫好自己的名字……畢竟,作這一行常常需要用自己的名字簽訂契約。而且他們之中也不乏一些落魄貴族,或者不成材的法師……愛德華那帶著上波蘭福爾貴族腔調的大陸通用語,便是他向一位曾經是伯爵庶子的劍士學來的。

  不過魔法就完全不同了。

  要知道這可並非是一種單純的學問,而是一種可以作為武器的存在,特別是這種存在還有一定可能轉化成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時候……自然是少不了等級森嚴的嚴格控制,魔法師都會受到嚴格的註冊制度的管束,即使限於他們的自由而有些困難,但至少低階的法師大部分都是在經常活動的國家登記註冊的……

  想要學習這個世界上最為玄奧的知識就更加困難,王國的魔法學院可以給平民甚至奴隸一個機會,然而這並不表示它擁有容納所有有志於進入這個玄奧世界人們的雅量……過人的天賦或者雄厚的背景,只有兩者擁有其一,你才能讓那華麗的大門為之敞開。

  那或者是這個世界和他原本認知中的位面的相同之處。

  進入魔法學院需要錢,需要的甚至是常人沒法想像的大錢……幾百個金幣在常人眼中已經是可以生存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財富,但在魔法師手裡可能只是下一瞬間就會化為灰燼的材料,還不一定能夠出現他們想要的效果,而如果他們認真起來,成千上萬的金幣都不過是一個魔法是試驗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因此他們規定的學費,也同樣高昂的令人難以想像。

  三千金幣……這就是跨過那道門檻的價碼。

  不過,經過了十年的努力,愛德華已經逐漸接近了那道門檻。

  一百三十三個白金幣……這是愛德華存儲在某個秘密地點的藏金。而他身上那兩件附帶著魔法的裝備,也同樣可以換取到幾乎同等的價值……只要這一次的冒險結束,他就可以如願以償的踏上前往首都的旅途,今年的報名期限還有三個月,因此,他有著足夠的時間。

  當然。冒險是一定會結束的,但在這荒蠻的從林中,結束,往往都未必會是以預定好的方式。

  比方說,大部分人,包括僱主的死亡……

  視線掃過遠處樹下,那頂小小的帳幕,少年扯了扯嘴角,將雙眼眯得極細。

  ……

  當一抹青藍渲染了頭頂不大的天空時,四五堆篝火被點燃了,周圍染上了一圈橙黃色的光暈。儘管低語之森之中有著太多並不畏懼火焰,甚至會被光亮吸引而來的危險之物,但人類還是需要光明——這種暖色調的光芒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也足以給人一絲心靈上的溫暖。

  傭兵們已經麻利的將帳篷架好,然後照例圍著篝火坐在一起,分享戰利品,或者是總結這一天中戰鬥的經驗或者是失誤。

  這一路上的旅程,算是相當的順利……因為這支隊伍,幾乎是白楊鎮附近,最強力的穴熊所組成。

  三天的時間不短,雖然在叢林之中跋涉,注定不可能很快行出太長的距離,但畢竟至少也前進了將近六十里。這平日裡難以想像的高速,源自於那位幾位僱主的指引和幫助。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幾個地精的巢穴,也殺死了幾窩叢林巨蜥,雖然地精巢穴之中蒐羅的前人的遺物都是些破損嚴重的粗陋物事,不過光是那幾隻巨蜥不遜於熟鐵的整張韌皮,已經足夠但冒險者們感到心情愉快……

  而就在幾個沙漏之前,這支隊伍發現了幾具不知已經死了多少年的散亂的屍骸,屍骸旁邊居然還散落著一些沒有被採集的戰利品——能夠深入低語之森的絕對是頂尖的強者。從屍骸上的一些魔法飾物,武器和法杖就可以看出那應該是個組合得當而且確實很強的隊伍,也許他們活著的時候還是聲名顯赫的人物,只可惜在這裡,這些背負著許多故事和傳說的英雄,總是和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死得不聲不響。

  不過從這些屍體上得到的東西相當豐富,一口袋礦石原礦,還有兩件魔法皮甲和一些護腕,靴子之類的小魔法裝備。並不是頂尖貨色,但是也算是相當不錯的玩意兒,最關鍵的是還有兩張保存得很好的魔法捲軸。更是在低語之森之中最為搶手的好東西。

  收穫讓這個時段變得歡樂。雖然沒有酒可以助興,但有幾個人還是低聲唱起傭兵們的歌謠。互相吹噓著自己的勇敢,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

  「你們只是走了狗屎運而已!」一個火堆旁邊,一個矮壯的戰士大聲說道。

  一個同伴對於一張蜥蜴皮的炫耀,讓他有些嫉妒,於是,他從背後拔下了自己的武器:「你那破皮子算什麼?絕對頂不住我的一刀!」他叫道:「看看!這柄魔法武器,花了我六十多個金幣呢!」

  他手中的是一柄不足三尺長武器,看上去,有點像是一柄寬刃劍,可是卻又只有一面的鋒刃,說是圓月刀,卻又並不彎曲……而且那背脊的厚度,看上去又簡直是一柄變形的斧頭,一圈圈細微的凹槽在劍脊上勾勒出古怪的花紋……而更為怪異的是,那武器的尖端上還上開了一個孔,在其上綴了一個碩大的,同樣刻蝕花紋的金屬環,隨著他的拍打微微顫動,摩擦出嗡嗡地低鳴。

  於是傭兵們開始起鬨,他們哄笑著,怪叫著,攛掇他們比試一下。

  不過這個比試還沒有開始,就被一個冷冷的聲音截斷了。

  「你說這是魔法武器?」

  聖武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後面,目光閃爍一下,他毫不客氣地掃視著那個戰士和他的武器,聲音更似乎更加寒冷了一點兒:「那麼你知道上面附加了什麼魔法?」

  「上面有著來自神秘神祇的祝福。」戰士愣了愣。對方質問的語氣令人不爽,但這位聖武士是他們的僱主,而且能力又是有目共睹,所以他最終沒有表達出什麼不滿。

  「你被騙了。這不是魔法武器。」

  「嗯?欺騙?不,先生,你大概不知道,老約克鐵匠鋪是從不欺騙顧客……」戰士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結果,但還是下意識的辯駁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祝福是啥魔法……總之是附加了很好用的,用著順手極了。」

  「既沒有魔法靈光,也不存在魔力的波動……那種無聊的把戲也就只能騙騙你這樣對於魔法一無所知的的人吧?」

  聖武士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他的手扶住劍柄,頭盔縫隙之中的眼瞳光澤閃閃。:「不是只要有些怪異的紋路刻蝕在上面,就是魔法武器的,而且六十個金幣是買不到魔法武器的,很遺憾,你或者心理上會覺得他有些神奇的力量,但那不過是你自己的一種錯覺罷了。」

  他轉身離去,但卻又在下一刻停步回頭:「等等……你說,老約克鐵匠鋪?」

  「是啊,白楊鎮上,只有老約克的鐵匠鋪,而且也只有愛德華隊長才會售賣這些魔法武器的……」

  ……

  愛德華的帳篷,搭在營地最為外圍的一圈。

  雖然這次行動的冒險者大部分他都能叫出名字,之中至少有一半與他相熟,想要參與到某個團夥之中其實並不是很難,然而他卻選擇了這裡,一顆孤單的櫟樹之下,遠離營地的中心。

  選擇這裡自然是有原因的……大樹茂密的樹冠與延展出土層的根系,足以遮蔽冷風,而樹後不遠,有一片小小斷層形成的陡坡,卻又沒有太多高聳的植物,因為利於警戒,通常不會被選擇成為攻擊的方向,而又並不難以逃走,危機的時候只要稍微向下一滑,便可以獲得相當的速度和必要的掩護。

  每一次進入叢林,愛德華都會選擇這樣的地方,這也是他以十歲出頭的年紀,數次出入低語之森,卻最終安然無恙的原因。

  愛德華雖然並不一定參與守夜,可是如果有某些危險靠近,他絕對是最先警覺的一個——老練的穴熊們大多也知道這個年輕人的習慣,因此,他們很少會打擾他。

  不過,此刻,年輕人的篝火旁,卻迎來了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嗯,愛德華小兄弟,你可真是個不錯的傢伙……哈哈,哈哈,人類裡像你這樣的可不太多。我巴洛克·夜雨很喜歡。」

  火光在他矮壯的身體上勾勒出一圈紅邊,好像那捧暗紅的大鬍子也如同一團火一樣。笑容從自稱巴洛克·夜雨的矮人的鬍子下面浮現出來,不過他的眼光卻直勾勾釘在獵人手中那個金屬盒上。顯然他所謂的『喜歡』,未必是指愛德華的。

  對方的表情和不住摩擦著手中大木杯的動作,讓愛德華有些好笑。不過他還是擰開木塞,給這位不速之客到了一杯。

  他並不喜歡喝酒,帶著烈酒不過是用來驅寒和急救……不過他也並不介意用它來交上一個朋友——畢竟傳聞之中這些高山之子擁有的可不只是強大的戰鬥力,而且他們的眼睛早已習慣了在黯無天日的坑道之中的活動方式,因此,在這種光線都難以穿透的的森林之中,他們絕對是最為合適的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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