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89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3 12:58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獨一無二

  「歸你們自己了!」海公子神態瀟灑,風輕雲淡的回答:「時穿時長卿今後想待在大陸發展,我內弟施十一郎也顧不上這裡,所以,你們去留自便……

  「願意上岸的,你們可以找施衙內,或者時長卿幫助……但我覺得,此處總歸是一片基業,頭上沒有官府徵收賦稅不說,這裡物產豐富,土地肥沃,稻穀一年三熟,加上你們光坐在這裡,向往來船隻提供補給,就能錢如流水進賬,真要回了陸上,回了家鄉,哪裡去找這樣的賺錢生意?

  所以,我建議你們不要放棄這麼好的所在——如果你們不願要這兒,想必很多人願意來搶奪,這座建好的基地不再需要投入,今後只有產出,只要拿根繩索一圍,海商們自然會找上門來,免不了支付補給費用,因為他們無可選擇。與其把好處便宜他人,不如由你們這些創立者來享受這片樂土……

  好吧,我建議你們自己推舉一名首領來管理這裡。我會留下一套規章制度,指導你們如何管理。而後,時公子在岸上站住腳——這大約要花三兩年的功夫吧。那時,你們岸上需要通的關節就由時長卿負責,而你們在島上做的一切,譬如經營一門很賺錢的生意,掙錢準備養老而已。

  等你們年紀大了,掙夠了錢了,可以推薦子侄接替自己的位置,然後登岸去找時公子,由他安排你們的身份,使你們可以平安的定居於大陸上……帶著自己掙的錢,做一個富富足足的員外郎,安然的度過晚年,然後葬入家族墓地,豈不很好?當然,時長卿跟我內弟替你們做這些,僅僅要求你們看護好這座城堡,別讓外人侵佔,僅此而已。」

  石堡內,接受談話的人選先是茫然無措,緊接著,他們情緒平靜下來,越琢磨海公子的話越有味道,反而獲得了一種解脫般的幸福——按大宋法律,出海之人是需要等登記的,逾期不歸的話,官府會認為你連續幾年沒有繳納相應「丁口稅」,乾脆開除你的國籍、戶籍。此後,若地方官員發現你從從海外偷偷返鄉,絕對要緝拿歸案並流放遠惡軍勞窮州……國人鄉土觀念本來重,大多數人因錯過了信風,或者其他原因無法返鄉,這輩子心心唸唸的是葉落歸根,死後葬入家族墓地,現在他們有了這樣一條路子,甚麼時候回去反而不急迫了。

  紅的眼珠見不得白的銀子,後路準備好了,眼下的利益爭奪便浮現出來,畢竟,個人在夷州的地位決定了他們今後賺錢的多少,這可都是養老錢,由不得人退讓……

  時穿冷眼看著海公子一句話轉移了大家爭執的方向,當晚,當地居民開始亂哄哄推舉自己的首領,海公子並不干涉大家的行動,他領著自家船員退到碼頭上,監督最後的貨物裝船工作。此時,當地居民徹夜未眠,正點著火把連夜推舉人選,討論海公子留下的自治規定——這份鄉規民約,是時穿仿照《藍田鄉約》書寫的,這正是宋代士大夫推崇的原始民主議會制。

  海公子帶著得意的神情欣賞著遠處的燈火,悠然的對時穿說:「過去,我能時不時來這裡巡視一番,以展示自己的影響力,總算對孤懸海外的他們有點控制力。但,敢於冒險出海求生的人都不是善茬,你如果接手之後,不能時常來管束他們……與其讓他們心生雜念變成一團散沙,不如讓他們自己掌握自己的利益。

  這樣的話,他們總想著有一天回到岸上,還要指望你的照顧,多少能讓你保持一點影響力,至少能照看好這座院落,不至於隨意霸佔。」

  時穿表情冷冷:「哼,你想得太簡單了,人心是最難確定的事情——這處石堡嘛,我根本不指望能長期保有。我相信,等他們選好了自家領袖,接著會覺得:有這麼一座大石堡空著不准住人,自家議事卻要躲在低矮的民居裡,實在是憋屈,於是他們會先商議借石堡議事,然後,就是逐步侵佔了。

  咱們現在能把所有權維持到搬空堡內存貨的那一刻,已經算損失最小了,至於今後……今後,如果有一天我無路可走,這地方能給我提供一個借宿的場地,那就不錯了。」

  海公子哈哈大笑:「對於未來,你說了算……在這一點上,我不如你——啊,但也請你不要用現代人的道德水準衡量宋人,古人都很講忠義的,你放心,我這樣安排後,他們會很小心的照料這座屋子,即使借住,也會承認你這個主人,你甚麼時候想來度假,都可以的。」

  時穿仰臉歎了口氣:「對於未來,我說了算嗎?恐怕,有點問題吧——最近這段旅程,我越來越失去了對未來的把握,比如,我現在就看不到我們回去的旅程是甚麼樣子,歧路太多,反而讓我失去了方向感,這是怎麼回事?」

  海公子嗖的轉過身去,背對著時穿監督貨物的搬運,他咯咯笑著,回答:「你應該感到幸運,你的第一次時空旅程,安然的抵達了人間世界。你還應該感到幸運的是,擁有我這個教導者。若干年之後,你會發覺擁有我是多麼大的幸運。

  要知道,對於我們的這種人來說,自己的同類是最危險的,唯有同類,才可以讓自己構築的世界崩塌;唯有同類,才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我們在旅行中,一旦見到自己的同類,是要不顧一切,首先捕殺的。多麼幸運啊,你在懵懂無知的第一次旅行中,獲得了同類的教導——你因而擁有兩種本領,你因此而獨一無二。

  現在,你原先的本領變的有點混亂,這……這樣的經歷我不曾有過,所以我無法給你做出指導,或許,這是你獲得兩種本領時,引發的必然衝突,耐心點,等你的新本領穩定下來,也許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哦!」時穿呀了一聲,放過這話題:「我就不明白,雖然你我失陷在這裡,需要面對一個陌生在世界、一群陌生的人,常人遇到這種情況會很惶恐,但對於我們這樣的『妖孽』來說,這並不是問題,我們本來就擅長在陌生的環境漂泊,我們總能找到讓自己感到自在與開心生存方式……」

  背起手來,時穿也學著海公子的悠然,繼續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處,這個時代,應該是一個最好的度假地,來這裡放鬆一下心情,挺好的。可你為甚麼總想著回去,你固然知道那是個危險之旅,成功的可能性很渺茫,為甚麼要這麼拚命?

  難道你不清楚,對於我們這種徜翔與時光之河的人來說,存在,最重要;壽命、以及存身空間,卻不過是一些可供選擇的項目而已。」

  海公子瀟灑的輕笑著:「一切都有原點,一切都必須歸於本初——這是你第一次時空旅行,所以你沒有顧慮,只有新鮮。但你不知道,我們的時間流動,與常人並不對稱,當常人百年後白髮蒼蒼,我們可能依舊青春年少。為了避免的常人懷疑,我們不得不在一段時間後遷移、流浪,以免常人對我們的漫長年輕感到驚訝,於是,遷移與流浪就成為我們的生活常態。

  我對不斷的新世界並不恐懼,可我已經厭倦了。哼哼,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去另一個世界旅遊,並在那個世界度過百年,再回到現實世界時,現實世界可能只過了一眨眼的時光。在這種生活狀態下,友人、家人、妻兒,都是我們的奢侈品,我們不得不忍受隨時失去他們的狀況。

  這種失去了根,隨波逐流的日子太讓人厭煩了,你現在感覺不到,是因為新的玩具上手了,你還充滿了新鮮感,但等到激情逐漸平息,也許,你就想使用我教你的這一切……

  好好努力吧,在這個世界你是全能的,但世界不光由普通人組成,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同樣的『妖』,他們可不是都像我一樣良善,你的本領有可能引起他們的嫉妒,或者恐懼,他們會擔心你打破他們為所欲為的造物主地位。

  當他們決定清除你的干擾時,如果你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想必他們很樂意除去這個軟弱的、潛在的時空干擾者的,好讓自己的旅行變的更加輕鬆自在……」

  時穿望了望海公子,沒有吭氣。

  其實,海公子一直在迴避時穿最初的問題——他是怎麼來的這裡的,又是怎麼失陷在這裡。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學會海公子的本領,尋找回到「本初」的道路。

  小船在石堡停留了兩天後,石堡選出了新首領,海公子與時穿一起見證了新首領上位,並答應他們暫借石堡,把石堡當作臨時議政大廳的要求,而後帶著這些人贈送的禮物登船返回。

  返程一直是高速行駛的,眼見的郁州島在望,海公子突然說:「開始吧。」

  「開始甚麼!」時穿警惕地望著海公子,馬上神色震驚:「你做了甚麼,我怎麼看不到未來了,你——」

  海公子依舊保持著他那瀟灑地微笑,緩緩地向時穿伸出手:「後事已了,當然是開始新旅程了——我的新旅程,獨自上路,真好!」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3 12:58
第一百二十章 立志做吃貨

  剎那間,整個世界彷彿停頓了一下,風凝固了,雲不走了,燕子古怪的停滯在空中,一條躍出水面的魚,帶著身上的水珠,靜止在海面上,而一貫波濤起復的大海,海水也彷彿凝固……

  後甲板上,船老大穆順正帶著水手轉帆,他的動作稍稍有點頓挫感,可他自己沒有感覺到,船帆在他的指揮下,迎滿了風,獵獵的風將船帆吃的飽脹,穆順欣賞地感受著腳下,腳下的小船彷彿領會到穆順的照顧,歡快的顫動著,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船上的另一位乘客,哦,現在是他們的新船主了——膀大腰圓的時穿猛然跳到了甲板上,他瘋狂的四處尋找著,船帆下、索具中,甲板的各個角落,一邊找一邊大吼:「奶奶的,你對我做了甚麼?出來,你藏在哪裡?」

  海公子消失了,整艘船上找不到他的存在。

  船老大穆順感覺新船主有點癲狂,他畏縮的揮揮手,讓船員躲著點走路。等時穿似乎已經放棄了他的搜尋,穆順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在顛簸的甲板上衝時穿鞠躬:「這個……綱首,我家公子走的時候交代了,這艘船該存該留,全由綱首你做主。」

  時穿懊惱的直揪頭髮:「我說,你家公子過去也這樣神出鬼沒,一去不會嗎?」

  穆順恭敬的回答:「這個……我恍惚記得,公子在岸上就曾與綱首,與我們告別了呀;這個,公子過去也常這樣,偶爾從一個房間消失,誰都沒察覺他甚麼時候走的,偶爾又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沒人看到他怎麼進去的……這個,彷彿綱首之前也在練習腳程,是吧?

  這種日子久了,大家早習慣公子這樣時隱時現,這個,反正公子留下的規矩在,大家該幹什麼,照幹什麼。」

  時穿想了一會,跺跺腳:「那麼,你們現在該幹什麼,照幹什麼就是。」

  穆順彎了下腰,做出一個行禮動作,一陣顛簸讓他翻身抓住船索,他便這樣抓著船索,問時穿:「這個……綱首,在夷州裝船的時候,公子讓一艘船全裝寶貨(外貿貨物),一艘船全裝錢財,還吩咐我們先獨自回東海縣,兩艘裝運貨物的船在外洋等待命令,綱首,現在大約是到地點了,我們需放緩船速,等待那兩艘船嗎?」

  時穿愣了一下,咬牙切齒的低聲詛咒片刻,自言自語的說:「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方法——我會回去的!」

  穆順停了一會兒,見時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久久不見吩咐,便拱手說:「綱首,我們船速快,再往前走,就是社兵巡邏的海域了,咱必須提前決定。」

  時穿突然驚醒,轉過臉來望著穆順,眼裡充滿血絲。此時,穆順依舊抓著纜繩,身子在風中搖晃。他靜靜地等待時穿的命令,誰知時穿卻問:「你都有甚麼本領?」

  穆順知道時穿想問的是甚麼,恭順地微微低了一下頭,回答:「小老兒生在大名府,十歲時出海闖蕩,三十歲時,原本已賺籌足了錢,在家鄉娶妻生子,買田修捨住了下來,不合受人誘惑,想著替孩子掙幾個嫁妝財禮錢,又登船出海,不幸船隻在海上沉沒,滿船隻活下了小老兒一人。幸好海公子過路,把小老兒從海裡撈上來。

  此後,小老兒便隨著海公子討生活,嗯,幾個孩子都用我寄回的錢,娶了媳婦買了地,小老兒奔波慣的人,想著這條命本來就是海公子給的,與其待在鄉里老死,不如繼續給海公子賣命,如今海公子吩咐過,讓小老兒繼續跟著綱首,小老兒這條命原本就是撿的,綱首若喜歡,今後小老兒繼續跟著綱首。

  至於小老兒有甚麼本領——這個……小老兒也曾闖蕩七海,頗識地理,人稱『地理鬼』,此外,小老兒會多種語言,海公子屋中的僕婦,平常,海公子不在的時候,都是小老兒在指揮。」

  獵獵風中,時穿無意識的點點頭,穆順抓著索具繼續說:「船上另幾位夥計,也多是海公子從海龍王那裡搶回來的,他們獲救的時候比較幼小,海公子拿他們當子侄,手把手教會他們擺弄艙裡的那些機床,還教他們玩火槍的技藝,這些孩子都是失籍孤兒,從小跟著海公子長大,如今也沒有地方可去,願意繼續追隨綱首。」

  帆吃滿了風,速度很快,船身不時沉下,而後劈開浪花跳出水面,甲板因此很顛簸,老水手穆順都站不穩,但對面的時穿彷彿穿透了時空的存在,他身子一點不因船身的起伏而歪斜,彷彿船的每一個起伏,他都早已提前迎在哪裡,等待甲板的歸來。

  時穿站的很穩,他咧了一下嘴,露出一個苦惱人的笑:「好吧,我身邊那麼多女孩,就缺少男人照料,那四個小子成家了沒有?」

  穆順拱手:「正是成家的年齡,還指望時公子替他們做主,尋個好人家。」

  時穿又問:「海公子走之前有沒有甚麼交代……我是說你怎麼解釋他的離開?」

  穆順拱手:「這個,離開郁州島之前,嗯,就在綱首登島的時候,海公子給十一郎送了信,說是施氏海外船隊出了狀況,他打算親自前往埃及的亞歷山大港處置……這個,這一來一回,沒個三五年的時間,恐怕不能回來了。海公子說:海路凶險,若是他去的途中失蹤了,施氏產業不能沒了照管,所以讓衙內到島上,接手島上那座城堡,順便接手島上的施家社兵、巡邏炮船。」

  時穿點點頭:「那就好……這廝安排的挺周全啊。好吧,你只管繼續航行,身後那兩艘船由我來通知,其中一艘船,我會帶著他們追逐海公子的腳步去亞歷山大港,另一艘裝財寶的船,回頭它會駛入海州,你把船上的貨,都卸載到海公子的秘密莊園裡……你知道那座莊子的存在,是吧?就在原先崔知縣給妙泰尼姑安排的口糧田附近……」

  「這個……」穆順想了想,問:「那麼,綱首不跟我們會東海縣了?」

  「當然要回,這些東西都是我拿……換回來的,我當然要看著它們落袋平安。哦,島上還有一群等待我歸家的女孩,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穆順想問:你剛才不是明明說了麼,想駕其中一艘船去埃及亞歷山大,怎麼又說「會跟我們回東海」,難道你能同時存在於兩艘船上?後面的船隻情況,還是我剛才告訴你的,這……茫茫大海的,難道你能回到之前離開碼頭那會兒,登上後面的船隻,指揮他們分道揚鑣?

  不過,穆順多年跟隨海公子,已養成了見怪不怪的脾氣……開玩笑,海公子已經夠古怪的了,先來的綱首比海公子還古怪,我怎麼盡伺候這樣的怪人……罷罷罷,反正我早該死在大海上,這麼多年能活著,已經是賺到的,我有甚麼怕得?

  當夜,郁州島那種豪宅中,施衙內激動的語不成句,他反覆向時穿確認自家姐夫是否動身前往非洲,當消息確定無疑後,衙內搓著手直嚷嚷:「大展宏圖啊,大展宏圖!」——也不知道這話他說的是自己還是他姐夫。

  一番感慨過後,施衙內倒是記得時穿的事兒,連忙道歉,而後交代:「大郎,這幾日你們在島上,還不知道吧,海州城裡,你所推出的香胰以及雪花膏已經賣火了,那些大食胡商帶來的玫瑰露是甚麼價錢,唐朝天寶年間,有記錄的就可以賣到千多貫,你們……哦,不是你們,是黃家店舖推出的香胰及雪花膏,前者一小瓶三百文,後者才賣一貫多,家境稍富裕一點的都能買得起,結果貨一上櫃,就被哄搶一空。

  你們走後不久,有蘇州客商在黃掌櫃店中下了一萬條香胰,一萬瓶雪花膏的單子,黃掌櫃不敢接,說沒那麼大的生產能力——這次我來的時候,黃掌櫃還讓我帶話給你:可不敢歇息,客人們催貨催得急,下個月,每樣貨至少要各樣一千,才能打發得了那些訂貨的商人。」

  時穿詫異的望了施衙內一眼:「我剛才聽誰說要『大展宏圖』來著?你的死對頭、黃家小子的店生意這麼火,你怎麼還肯替他傳信給我?」

  施衙內一臉不屑:「切——你以為我傻,我姐夫那是甚麼智慧,他定下的規矩,別人能找見縫子?如今我姐夫走了,幸好他把所有夥計都留下來了,我要在其中做出一根針線的變動,萬一有損失,損失的還是我自己的錢財,我又不傻,何必瞎操心?

  所以我家店舖過去做甚麼,現在照常;我過去做吃貨兒,現在也照常,絕不改動……哦,我姐夫走了,可他把做主管事的印章留下來了,今後施家的大小錢財都要從衙內我手上過,我啥事不用操心,只管躺到那數錢就行了,這樣的好日子我不過,非要像我姐夫一樣,忙得像一條腳不點地的老狗,連坐到陰涼地下吐吐舌頭都是享受,那日子,可不是我施衙內喜歡的。

  哈哈,我以後該幹啥就幹啥,花錢再不用經過姐夫的手,連姐夫那份花銷我替他花了,今後施家、我父親來人要錢,那得看衙內我高興不高興了。咱家高興了,不剋扣,該多少是多少;衙內我心情不好,該初一給的錢十五給,讓他們等著去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4 13:48
第一百二十一章 誰都不簡單

  說著,施衙內從懷裡掏出一枚田黃石做的獅子形印章,美美地親了一口,而後手裡晃動著那枚獅子章,心滿意足:「我姐夫說了,生意就是生意,哪怕是生死大仇,該賺他的錢還要賺,嗯,既然他是生死大仇,賺完了他的錢,可以繼續恨他,但絕不能影響對他的繼續賺錢計劃。

  黃小子跟我的仇,是私仇、是情仇,這仇不賣,所以我不能把這仇恨打入成本中。你現在和他合夥賺錢……咱倆情義歸情義,可你也要生活,二十位小娘子每天花銷不少,我不能讓你餓著肚子陪我仇恨黃家小子,所以你該賺的錢只管賺去,這天底下的錢怎麼能一個人賺完?真要一個人把所有人的錢都賺完了,那是天下公敵——這樣的事,我衙內,我施家絕不幹。

  所以,你只管跟黃小子做生意,別顧忌我。我施家也有自己賺錢的路子,咱倆生意歸生意,交情歸交情,你的東西賣得再火,衙內我不眼紅,從今往後,衙內我就是個花錢的主,怎麼賺錢的事,讓姐夫的夥計操心吧。」

  時穿伸手想拍施衙內的肩膀,但想了想,為了不嚇著施衙內,他又把手背了起來:「沒錯啊,衙內,人常說心寬體胖,你胖不胖咱先別說,可你這心胸,實在——別有丘壑。」

  施衙內剛才一直小心的側著身子,見到時穿把手舉了舉,又背到身後去,他放心的鬆了口氣,拍拍胸膛說:「依我看,趁著如今生意好,你們也別在外面玩了,端五一過就回去,趕緊恢復生產。這種別樣的香胰子,剛開始上櫃是圖個新鮮,如果貨物跟得上,那就是門生意了,可不敢耽誤。

  你家裡那群小娘子們膽小,不能拋頭露面,做這門生意不是正好,又不太勞累,待在家裡就能掙上大錢。等幾個月後,小娘子們的父母找上門來,她們各自手中也當有一筆嫁妝了,回鄉之後不僅不拖累父母,還能對家中有所補貼……如此一來,即使那些小娘子回鄉,父母也不敢嫌棄,哥哥妹妹也要討好這點,豈不是件善事?」

  時穿背著手,望著眼前的大海犯愁:「我也想擴大生意,可這門生意需要大量的脂油與鹼面,鹼面好說,各大造紙作坊每年採購的量很大,我從中增添一份需求——不很大的需求,倒不至於引發市面缺貨。

  但脂肪就很難說了,這年頭大家都不吃葷,每天宰殺的牲口數目有限,雞鴨身上能有多少脂肪,還得指望大型牲口身上的油脂,但我如果特意去搜購這些東西,只要有心人注意一下,製作香胰膏的秘密就全曝光了——那玩意工藝並不複雜,技術極其簡單。」

  施衙內嘿嘿一笑:「我姐夫曾經說過,海中有一種體型巨大的魚,這種魚身上的肉,一條頂得上百十頭黃牛,以前他曾訓練水手、製作炮船,打算捕撈這種鯨魚,後來因為銷路問題,這種捕撈工作,成了對社兵與巡邏船的訓練項目……你如果誠心要做這種生意,我替你想辦法。」

  施衙內說著,用手在眼前一劃拉,大包大攬:「姐夫建這東海莊園,是為了避人耳目。有我老爹的關係,姐夫把東海縣上下已經打點遍了。我家有自建碼頭,船隻進出無需經過官府的查驗,那東海縣的衙役收了錢,平常也不來我們這片地方。我正愁拿不出好處籠絡社兵,現在好了,獵捕的巨鯨你包銷,咱就把家中年老、閒散的社兵都組織組織,每月給你捕撈一頭小鯨魚。

  好啊好啊,某曾跟姐夫幹過這活兒,姐夫說這是鯤,真是好大好大,魚身上割下來的脂肪能堆成山,每月一條,恐怕夠你折騰了……這主意怎樣?」

  時穿拍手:「此事可行——昔日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嘉祜中,海州漁人獲一物,魚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兩短是在肩,爪皆虎也;長八、九尺。視人則淚下。舁至郡中,數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見之,謂之海蠻師』。

  據考證,這裡所說的『海蠻師』就是海豹或儒艮,也就是俗稱的『美人魚』。海州有美人魚出沒,那麼鯨魚也不少,它們二者生長環境、要求的水溫都差不多,你家碼頭前這麼大空地,完全可以做家門口掙錢,就近捕撈鯨魚,而後把鯨魚拖上岸進行後期處理。等處理完了,將魚肉、脂肪,都裝進倉庫裡,地面重新洗刷一下,誰來了也看不出端倪……衙內,沒想到你也有智慧?」

  施衙內惱怒起來:「你個傻子,說甚麼呢?這雖然是我姐夫的點子,但他畢竟沒實行,衙內我能夠落實這點,不也是對姐夫的小小超越嗎?我怎麼就沒智慧了呢?」

  時穿一咧嘴,有點不好意思:「剛才忘了跟你說,你姐夫把那艘飛剪船送給我了。」

  施衙內一擺手:「那玩意對我沒有用,你喜歡只管拿去,只是你常年不出海的人,輕易不上那艘船,可惜了,一條快船,從此恐怕要長久停在岸邊接灰曝土,可惜了,那可是好快的船啊。」

  時穿贊同的嗯了一聲:「是呀,真是可惜……你姐夫既然籌劃過捕撈鯨魚,他有沒有設想過捕撈的手法。」

  「當然設想過,我姐夫說這種魚身體大,天底下恐怕沒有甚麼漁網能網住這樣大的魚,所以對付這種魚,應該用床弩。後來打聽到床弩不准百姓配備,我姐夫提議設計了一種魚炮,這種魚炮用火藥推動,能發射梭鏢,用梭鏢打傷鯨魚,然後駕著船追逐受傷的鯨魚……

  只是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受傷的魚哪管東西南北,只管逃命要緊,海上的漁船如果不知道確定自己的位置,恐怕追著追著,追入茫茫大海之中,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姐夫後來專門培養了一群懂得看牽星板,懂得如何看指南針的船長,但後來,可氣的是,大多數人學會了海上定位技術後,寧願跑商船當水手,也不願做捕魚這樣既辛苦,又危險的活。

  再加上捕撈鯨魚的收穫物也沒有人接受銷售,而我姐夫生意做開了,也不願在這裡過多投入,所以這事不了了之……如今輪到我掌舵了,我姐夫這一走,能不能回來還是未知數;等他回來,還是不是掌管施家的產業,也是一個未知數,便由我來替社兵尋一條出路吧。

  這幾年我也打聽了,渤海灣裡出入的鯨魚不少,還有高麗、倭國沿海也常有鯨魚出沒,咱社兵巡邏也是跑船隊,閒著沒事捕魚玩一玩,也可訓練各船配合協作吧?倭國高麗沿岸有鯨魚——鯨魚體型巨大,能夠裝得下鯨魚的漁船體積也不會小,咱即便捕不上鯨魚,順帶向高麗和倭國夾帶一些貨物,賺一點私房錢,也是一項收益,是吧?」

  明白了,施衙內這是在為自己安排後路啊,海公子走了,留下施家這份產業,不見得會到施衙內手中,而口口聲聲想做米蟲的施衙內也不敢放棄,施家的生意他插不上手,那麼他就從施家在東海縣的倉庫群,以及船隊入手,只要搶先將海公子建立的私人武裝弄到手,無論今後施家生意誰做主,都不能繞過他施十一郎。

  這年頭,誰都不簡單啊。貌似施衙內相貌憨憨,彷彿一個吃貨,但誰若只把他當吃貨,那他就是個吃貨。

  別看施衙內現在手頭有了姐夫的獅子章,但施家的錢都記在明面上,十一郎動了其中任何一個項目,正好給人免職的口實——唯有海公子建立的東海社兵不在施家賬面上,他是海公子獨立訓練,獨立供養的……所以他們掙來的錢也全屬於施衙內這位繼任者。

  等等,剛才施衙內說到魚炮的時候,談到用火藥推動梭鏢,海公子那廝不會把爆炸式火藥發明了吧?這未免……

  「好得很啊」,時穿笑了,惡狠狠的:「你現在有人有船,捕撈的貨物我負責替你銷售……現在我們只剩下兩樣東西了,一樣是鹼面的來源,另一樣是精鹽的製作。我有意再跑一趟夷州島,交給那裡的人用曬鹽法製作精鹽,那裡山高水遠,沒有官府管制,咱們在哪裡設置私家鹽場,產量無需太高,只要能滿足生產需求就行了……」

  施衙內咧開大嘴:「哪能啊,可不能只滿足你一家的生產……夷州那地方我知道,姐夫常常把它稱為台灣島,我就想不通了那島哪裡彎了,為甚麼非要叫台灣……好吧,姐夫願意叫台灣就台灣吧。那石堡中有幾百戶居民,可惜那個島距離大陸太遠,姐夫一旦走了,恐怕那裡的島民就不受控制了。

  這樣也好,姐夫把他交到你手裡,你去教給他們製作精鹽的方法時,不妨讓他們稍稍做大一點,我父親可以動用無為軍的力量幫你銷貨。嘿嘿,那台灣島無人管束,海水又不值錢,如果能夠製作海鹽,讓精鹽的價格下來,我們就指著它說是洗牙沙,比平常食鹽的價格略高一點銷售,那不是白賺的買賣。

  島上的人有這樣的進益,跟大陸也聯繫緊密了,不是嗎?今後我的海船飄到那裡,補給不是問題了。」

  時穿點點頭:「我還知道一項醃肉的做法,你捕撈的鯨魚,魚肉可以直接在島上加工成醃肉,島上製作的洗牙沙,我們可以冒充倭國的出產,以避人耳目——這不全齊全了?」

  兩人說話是在碼頭上進行的,說了這麼半天也沒有回屋的意思,同樣站在碼頭上的黃娥耐不住了,她提著裙角,領著環娘一路跑來,環娘遠遠的張開雙臂,嚷嚷:「哥哥,郁州小縣,端午節也熱鬧得很,我給你買了好多好東西,快隨我去看看吧。」

  黃娥走到近前,東張西望:「海公子呢?」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4 13:48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堆二手貨

  施衙內帶著一點散漫、一點喜不自禁,搶先替時穿回答:「我姐夫路上接到消息,說是阿非利亞爆發了大規模戰爭,我們有三艘船被扣,他來不及回島,自己帶上一艘船出發解救去了。」

  黃娥止住了腳步,她放下手裡提著的裙角,先沖時穿問候,而後好奇的看了施衙內一眼:「我聽說阿非利亞距離這裡非常遙遠,來回一趟恐怕得三五年,而且路途很凶險,沿途海盜不斷。」

  黃娥這麼一說,施衙內想起他應該悲傷,他掀起衣襟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一臉哀傷地說:「這沒關係,我姐夫帶走的是一艘炮船,速度快火力猛,但比海上爭鋒的話,這年頭沒人能勝過它……咦嘻——,可憐我從小在姐夫身邊長大,親爹親娘也不如姐姐姐夫親暱,姐夫這一去……」

  施衙內起初是裝樣子,沒說幾句就開始嚎啕,這是真心實意的嚎啕:「姐姐先走了,姐夫說要繼續照顧我,如今他這一走,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我雖然知道天下沒有人能困住姐夫,但,萬一姐夫被阿非利亞小娘皮勾引了,他豈不又成了別人的姐夫……姐夫,你活活拋煞了我啊,好狠的心!」

  施衙內哭著哭著,被自己的話感動了,他越哭越傷心,衙內帶來的幾名隨從看不是個事,趕緊上前勸解,時穿起初覺得好笑,到後來也看不下去了,不由自主的罵了兩句:「你姐夫這樣走,也實在薄情寡義,居然一點都不留戀,這個世界真的不讓人留戀嗎?時空的漫遊者都必須如此斬斷情緣嗎?

  也許,他見慣了分離,已經習慣分離,可也不能……罷了,你姐夫這一走,不見得從此不回來了,也許三五年後,他會在你一個不經意的時間,又帶著船隊回來,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看好你姐夫的東西……」

  時穿或許沒想到,海公子走的時機很巧,他是第一家宣佈遠洋商船出事的人,從他之後,彷彿多米諾骨牌倒下一樣,大宋朝的海外商船紛紛出事,十字軍在聖城耶路撒冷掀起的那場戰火,終於割斷了東西方商貿,由此,大宋朝的對外海貿逐步萎縮,市舶司的收益也在逐年下滑……

  因為海公子走的巧,此事之後,許多宋船宋商同樣無聲無息的斷了音信,所以,世人都以為海公子跟那些消失了的宋商一樣,或者被海盜打劫,船隻被擊沉;或者滯留在耶路撒冷,成了十字軍的戰利品……

  施衙內哭了許久,才稍稍收住了哭聲,黃娥看到時穿站在一邊,依舊一付百無聊賴的模樣,趕緊半是提醒半是催促的說:「奴家其實想說的是:阿非利亞大陸距離此處如此遙遠,你姐夫接到的信,怕是兩三年前的吧?海公子現在趕過去,有用嗎?」

  施衙內淚眼朦朧的抬起頭來,他兩眼無神的看著時穿,喃喃:「姐夫……看好他的……對了,大郎,姐夫走的時候告訴我,家裡有甚麼書畫上的需求,可以找你解決,家翁前不久傳信來,說有一件緊急的大事,必須找兩件古董字畫送給蔡公相,才能解決難題,家裡催得緊,你幫我想想辦法。」

  黃娥注意的看了眼時穿,小心的問:「字畫呀?你怎會……海公子怎麼如此瞭解……哥哥,你不會真是那位嘉興畫家時光嗎?」

  時穿微微搖頭,否認。施衙內馬上又想起一事,他轉向黃娥,急急說:「娥娘,你父親已經從江都縣送來了信,還派來一位老家人過來,那老家人說:黃大人馬上就要接任海州縣,如果你不想回江都輾轉,不妨先在海州先住著,那老家人會照顧你。

  巧了,你舅舅家恰好也派人來了,說是打算看看你……現在這兩撥人都住進豆腐西施家附近的客棧,聽說舅老爺每天都在訓斥你父親派來的家人,你如果呆在此處無事,收拾收拾準備回吧。」

  黃娥看了眼時穿,等待對方的意思。環娘此時正把頭扎進時穿懷裡,扳著手指頭向時穿敘述自己買的新玩意,而後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環娘把哥哥留下的錢都花光了,但聽說端五節才是最熱鬧的,環娘還想再去街上轉轉,哥哥回來了正好,你領我去玩耍一番,可好?」

  黃娥聽到這裡,不等時穿表態,立刻沖施衙內福了一禮,說:「衙內,麻煩你了,我等既然來郁州島上過端午,怎麼樣也得等待端午過完了才回去,方是正理。」

  旁邊的時穿看了黃娥一眼,黃娥微微搖頭響應,時穿低頭沖環娘笑著說:「環娘啊,我在船上分給你的錢,那可是你將來的嫁妝,怎能一下子都花光呢?」

  環娘板著手指說:「環娘還小,不著急嫁出去,再說,哥哥,環娘沒了嫁妝,你不會嫌棄吧……啊,哥哥你不知道,草市上的東西可新奇了,環娘從沒見過這麼多新奇玩意。」

  那邊,施衙內也不勉強黃娥,他接過話題:「好啊好啊,一樣的一樣的——郁州島上都是跑船的漁夫,他們向北到過高麗日本,向南遍游南洋諸國,手頭剩下的小玩意都是異域生產的,確實新奇。小環娘把嫁妝錢都花了,其實留下那些新奇玩意當嫁妝,也是一種做法。

  大郎你不知,島上漁民在東海縣裡,把東西賣的很便宜,反正那都是他們手頭剩下的,島上外人來往不便,價錢賣高了無人來賣。但等你回到岸上,把那些東西拿到揚州蘇州去,多賣個三五成的價格不成問題,弄不好還要翻一番,所以呀,環娘把嫁妝錢都花了也不算甚麼,頂多費一番手腳轉賣出去,那也算增值了。」

  「不賣不賣!」環娘紮在時穿懷裡大聲嚷著:「那些物件環娘哥哥喜歡,定要留下時時把玩,哥哥,咱還能掙上錢,你又不嫌棄環娘沒嫁妝,是吧?」

  黃娥聽了這話兒,臉色有點陰沉,她用眼角悄悄觀察時穿的反應,時穿彷彿沒聽懂,笑瞇瞇地點頭,回答:「原來這裡好像是個大宋的跳蚤市場,賣的都是二手貨、舊貨,明白了,還是環娘有眼光,好,回頭哥哥把你買的東西翻新一下,保管增值。」

  施衙內見到有點冷場,趕緊岔話:「好啊好啊,大郎,黃姑娘也打算在這兒過端五,我勸你乾脆把手裡的錢全買成東西,咳咳,姑娘們將來總要買點東西,回家送父母送兄弟,此地這麼便宜的貨物,錯過了便再沒有了……娥娘,我跟時大郎剛才計議過了,你們做的香胰、香膏生意還要擴大,如此一來,今後你們也不用愁進項了。」

  施衙內轉移開了話題,時穿也順嘴說:「衙內反正也要在島上多待幾天,請幫忙派出一兩個懂行情的老家人隨我轉轉,也好幫小娘子們多參謀一下。」

  施衙內擺擺手,爽快的答應下來:「我姐夫只給我留了一座空房子,那些得力的家人,不是提前留給你了嗎?你只管指派他們去做事,趕緊把我的屋子騰空,這幾天我打算收拾一下姐夫的東西,可沒那工夫陪你。」

  海公子留下了五十餘名家丁,其中十男十女是健壯的黑人。這十對男女組成十對家庭,有些家庭已經有一到兩個小孩。理論上這些小孩也屬於時穿的奴隸,這幾天那些小黑孩兒也跑前跑後跟著小娘子們伺候,但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多久了——大宋律令禁止私人蓄奴,黑人們已服役六七年,再有三四年他們就是自由身了。

  不過,關於這點,時穿到不發愁——海公子刻意不教授他們宋語,大宋是有相關釋奴法律,那也得有人告訴他們,不是嗎?這些人不通當地語言,誰會把這個關鍵告知他們?時穿自己,還是老水手穆順?

  此外,海公子還留下六名印度高種姓侍女,以及五名印度男僕,其中三名男僕年紀大了,四五十歲的樣子,幾年前各自與一名印度女僕成婚,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他們當中一位擅長算術,擔任著海公子的財務總管;一個擅長多種語言以及禮節,其中也包括宋語,此人大約是海公子以前的家務總管——也就是內宅管家。

  最後那名年長的印度男僕,大約是馬車伕或者馬廄總管一類的人物,他擅長飼養訓練馬匹,修理馬車,以及駕駛馬車出行……但聽說他最擅長的是操縱戰象,以及駕馭象車。想來,此人原先可能是某個印度土邦的將軍,或者國防部長一類的。

  還有兩名印度男僕都二十出頭,聽說他們原先是印度某王公的貼身護衛,被阿富汗的馬哈茂德俘獲後,是海公子用一套瓷器換回來,這兩人到海公子手上時舌頭已經割去了,不過他們長相非常凶悍,卻又非常溫順聽話……嗯,以前他們的主子調教的真不錯。

  三名印度女僕都是高種姓,她們大都20出頭,三名未嫁的女子則十八九歲。六人各個白皮膚,眼珠微微發藍,臀翹胸挺的,很是惹火。據說她們原先也是印度貴女,受過完整的貴族家庭教育,但後來都成了馬哈茂德的俘虜。如果這些女子還在印度的話,海公子那三位稍低種姓的印度僕人,大約這輩子只配仰望她們,不可能把她們娶回家去,因此那三位僕人對此都很滿意——估計他們也不想回印度了。

  這時代,印度貴族教育是甚麼?時穿知道,這時代的印度女性教育以《愛經》為主——主要講的是床上取悅男人的技巧和伺候男人的種種手法,烹飪、管家、療傷、歌舞、琴技,以及,如何使男人重振雄風……

  想到這裡,時穿把目光轉向剩下三位未婚印度女……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4 13:49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紅粉贈佳人

  可惜,三名未嫁的印度女,海公子以前大約都收用過了。這廝,大約沒抵禦住《愛經》的誘惑……

  奶奶的,二手貨……瞭解到這點後,時穿對「幫別人刷靴子」的事有股本能厭惡,乾脆仿照海公子故例,將其中兩名女人配給兩位印度侍從,只留下一名年紀最小的十八歲女子,讓她去照顧黃娥等人的起居……嗯,或許閒暇時間,可以用她來調劑心情,但現在顧不上了——因為時穿還要清點一筆堪比馬哈茂德的寶藏。

  海公子從馬哈茂德那裡購買的,還有六位阿拉伯人,這六位屬於專業技術人才,有醫生,有花匠,有畫家,還有一位擅長製作鎧甲的鐵匠——據說海公子的許多機械部件都出自他之手。

  最後的剩下的約十餘名僕人都是宋人,屬於典型宋代契約僕人,其中有施家家族過來的——他們大約還帶有監視任務;也有海公子自己僱傭的,比如廚娘,負責採購食品的買辦——海公子終究長了個中國胃;以及負責打掃的三等丫鬟等。

  以上,就是海公子用來收買時穿的禮物,當然,這些禮物帶有麻痺時穿的作用,是對時穿的一種補償,那時穿就不客氣了,他召集那些僕人宣佈了海公子的贈予,順便詢問了一下那些僕人的意願。

  外籍僕人當然無處可去,只能跟著轉手的勞務合同隨了時穿,本地人當中,施氏家族送來的人,多數願意繼續跟著施衙內,唯有一個十七八歲、名叫小品的女廚娘,這幾天跟小娘子們混熟了,願意繼續跟著時穿,而小品的父母也在僕人當中,自然是留下跟隨施衙內了。

  一番紛擾過後,施衙內跟時穿進行了「財產分割」,除了僕人之外,城堡內凡是施衙內願意留下的物品,一律隨了施衙內,時穿只挑選了幾件便於攜帶的——比如那套歐洲貴族定制的宋代瓷器。

  「那玩意雖然是鈞窯產的,可式樣古里古怪,一點不實用,真不知道你跟我姐夫怎麼都看中了它!」施衙內對時穿的愛好表示很不理解:「與那套餐具配套的還有整套銀質刀叉,雖然刀叉都是銀的,但也不值幾個錢麼,你若喜歡,全拿去。」

  刀叉,哈哈,海公子終究是露了底——這時代,西洋人還沒發明刀叉吶,他們如今吃東西,都是用匕首的,或者乾脆用手。

  施衙內顯然很為宋代文化而自豪,他挺了挺胸:「照我說,還是我們皇宋的瓷器瞧著最順眼,用著最順手。幸好你把這些東西拿走了,否則,我也是收起來,扔進庫房裡。如果姐夫今後能回來,它們還能重見天日,否則的話,大約就是一堆庫房的破爛了——家翁與兄長也不喜歡這些胡人瓷器。」

  稍停,施衙內有點黯然:「不過,我姐姐很喜歡,我姐姐拿姐夫當自己的『天爺』,凡是姐夫喜歡的,她都喜歡……我說,這套瓷器你愛惜點用,甚麼時候我想姐姐了,想去你家看一看,你就用這套瓷器招待我。」

  時穿笑了:「當日你姐夫說,這套瓷器有很多備份,我不信這屋裡沒有另外的。」

  施衙內神情寡寡:「我姐去世的時候,姐夫把好多物品都陪葬了,只留下兩套餐具,這些年來,僕人們不小心,總不免磕了碎了,所以,如今只剩下這套完整的,你拿走之後,就是剩下一兩隻茶碗,恐怕也殘缺不全的。」

  「這樣啊——」,時穿咬了咬牙,坐下鄭重承諾:「你放心,這套盤子,我一定不讓僕人清洗——我自己洗。」

  施衙內鬱鬱的點了點頭,胡亂拱了拱手,引著分到他名下的僕人轉身離去。時穿還想拉住對方說幾句,但見到對方情緒開始低沉起來,他只好放棄。

  轉過身來,時穿拍拍手,招呼姑娘們:「來吧,僕人們先上船,留下幾名貼身伺候的,我們今天上街過『端五』,今晚依舊住在堡裡,明日一早登船回家……前幾天我在島上訂購的皮箱也該到了吧,大家都把箱子整一整,騰出地方放東西,明天一早,我們搬家回海州。」

  姑娘們一聲歡呼,嘁嘁喳喳的議論起今天穿甚麼裙子,邊談論邊著急著換裝。黃娥動作稍慢一會,眨眼間大廳內只剩下她一人……哦,環娘依舊紮在時穿懷裡,針頭線腦的,說的興趣盎然。

  時穿抬眼看了看黃娥,似乎想說甚麼,黃娥心中微微一歎,福了一禮告退——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消息,以及舅父的出現,沒解決這些問題之前,實在不知道該跟時穿說甚麼。

  這幾天,姑娘們也在逛街,也在玩耍,但各自神情都懨懨的,岸上的情況,城裡的拐子,以及未卜的前途……而時穿的歸來,彷彿讓她們找見了主心骨,頓時,姑娘們像久旱的花骨朵獲得雨水的滋潤,馬上鮮活起來——啊,今天已經是端五的正午,現在龍舟已開賽,岸邊拋粽子的人,大約人山人海吧……快點快點,去晚了搶不到好位置!

  姑娘們彼此催促著,匆匆收拾打扮一番,提上錢袋衝上街,各自懷著血拼到底的決心。

  走入東海縣城,時穿直感慨,來這郁州城過端午實在是明智。這是個小縣,全縣人口也就五萬左右,分佈到城中最多一萬出頭的樣子。在這樣的孤島上過端午,無需擔心走丟,哪怕被擠散了,順著街道找一找,到處都是散落的小娘子們,隨時可以找見熟人。

  在這種環境下,姑娘們也忘記了膽怯,她們三個一群,領個小黑人東遊西轉,見到攤子就停步,看見中意的就掏錢買下來,開心了,還扯著嗓門招呼姐妹過來掃蕩,街頭街尾,全是鶯鶯燕燕的歡笑聲,這一刻,她們暫時忘了過去的悲慘。

  自從施衙內告訴她父母的消息後,黃娥一直眉頭不展,環娘則萬事無憂,天真爛漫。她們兩人跟著時穿寸步不離的,只是這兩人一個無心購物,一個錢花光了,所以都是走過路過只是錯過。最終,環娘抵受不住誘惑,在一個攤子上止步,咬著手指,指點著攤子上的東西說:「哥哥,這人賣的紅紅藍藍小石頭,樣子雖然醜了點,可是,環娘從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彩色石頭耶。」

  黃娥掃了一眼攤子,輕斥:「環娘,安省點,這破石頭有甚麼稀罕?」

  時穿順勢掃了一眼那攤子,頓時邁不動腳步了——攤子上一粒粉紅色、一粒黑色的石頭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鑽石,來自非洲。

  擺攤的是一個小男孩,十五六歲,矮矮壯壯的,皮膚很黑。他的年齡比黃娥還大一兩歲,自然看不上比他更小的環娘了。聽了黃娥的話兒,他抱著胳膊,翻著眼睛說:「去去去,小孩子家鬧甚麼,這是我爺爺從錫蘭帶回來的寶石,小孩子家不懂,不要胡說。這些石頭看起來醜雖,但等到打磨光亮了,每粒都能賣百十貫上下,那時候,你就不覺得它丑了。」

  恐怕不全是來自錫蘭吧……時穿就手撿起幾粒寶石,當然,他特意漏過那枚粉紅鑽,也漏過了那粒黑金剛,只拿了一粒品相不好的藍寶石,品評著:「你爺爺眼光不行啊,瞧這粒石頭,色澤極其不純,不僅不透明,還很渾濁,這樣的石頭即使打磨出來,也賣不出好價錢,再說……」

  時穿斜著眼睛看著那個小男孩:「再說,你以為打磨寶石是簡單的事情嗎?人錫蘭人有特殊的工具、特殊的技法,才能打磨掉瑕疵呈現出寶石的光芒,啊,皇宋工匠也有這份技術,但現在是甚麼時候?如今這時候,技藝好的工匠都被官家圈在宮裡,在金石局製作假古董吶,你能隨便找到一位合格匠人,一點不糟蹋的把寶石研磨出來?」

  那小男孩瞪著大大的眼睛,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時穿繼續打擊他:「即便是勉強找到兩三個打磨寶石的工匠,可你沒聽說嗎,小朋友,自古以來,寶石的價格兩分在石頭本身,七分在工匠手藝,一分,只剩下一分利潤,屬於敢販售它的人。」

  小男孩臉紅脖子處的反駁:「不對,海州城裡,首飾店掌櫃左手一百貫進的貨,右手敢賣一千貫……」

  「我剛才說的是石頭,你說的是首飾——石頭打磨成型,成為寶石鑲嵌到合適的珠寶上,才能稱之為『首飾』,首飾的利潤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是對於石頭來說,它的販售者只能賺上一成的利潤。」

  旁邊路過的一名商人正色迷迷看著十餘名絕色女娘在街頭穿梭,這時得到機會討好時穿,趕忙插嘴說:「小石頭,這客官的話沒錯,你爺爺這批石頭,擺了幾年攤,總共沒有賣出幾粒,還不是因為石頭品相不好,價格卻出奇的高,所以無人問津麼。

  我看啊,你爺爺也別指望著靠這批石頭翻身了,人大多數珠寶行在南洋都有自己的路子,直接採購南洋寶石的,所以他們不會要你這些二手貨。零散的小商人,也沒能力一口吃下你這麼多石頭。

  我看,你還是算了,隨便降點價錢,有客官肯一次性把錢付清,吃下你整批貨,你好歹也能用這筆錢做點事,省的零打碎敲,都拿錢填了無底洞……嘻嘻,自古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你瞧,難得見到如此多的絕色彙集,小石頭你隨便喊個價,只要不虧,便討佳人一笑,值啊……客官,你說是不是?」

  時穿看對方色迷迷的臉,只想一拳搗上去……但對方是在為自己幫腔,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是吧。時穿馬上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裝出一副豪氣逼人的態度說:「沒錯,只要價錢合適,你的貨,我包了。」

  對面的小石頭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陡現一副堅毅的姿態:「罷罷罷,客官,你如能出的起一千貫,這批石頭全歸你了。」

  時穿為對方臉上的堅毅一驚,他雙眼一豎,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了許多……凝視對方片刻,時穿二話不說扭頭就走,小石頭在後面直嚷:「客官,回來……八百貫怎麼樣?」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4 13:49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如果不差錢

  這時,剛才搭話的那名商人勸解:「客官,你如果不差錢,就當可憐可憐這小子吧。當年,小石頭的爺爺家境還算富裕,有兩艘船常年跑海外,可惜其中一艘船遭遇風暴,船沉了,全船人只活了他爺爺一個。

  據說他爺爺在海裡游了三天,才被過路的船救起。事後他爺爺把另一艘船賣了,撫恤了那些喪命的船工,手頭雖然剩一點小錢,但身子骨在海裡泡得久了,常年累月湯藥不斷,多少錢都拿去給了藥坊。後來,小石頭的母親耐不得清貧改嫁,其父不得不投了大戶作船員,常年在海上跑來跑去不著家,家中只剩祖孫倆相依為命。

  這批石頭是他爺爺歷年跑船積下的,最初喊價兩萬貫,想著,賣出這批石頭再買一艘船以便翻身。可接連幾波客人看了都嫌賣價太高,他爺爺又不肯降價,隨後雖然拆散著賣出去幾顆,可好東西被人挑走後,剩下的越來越賣不出價來。

  嗯,客官若是不差錢,全當行個善事,把這批石頭全買下,好讓小石頭還了藥鋪的欠債。」

  時穿沖那客商翻了個白眼:「八百貫,八十萬個銅板啊,我瞅著客官你一身服飾,也不是缺錢的主兒,你怎麼不出這八十萬?」

  對面的商人轉身就走,時穿歎了口氣,也準備離開,環娘卻不願走,她眨巴著眼睛說:「小哥哥也是個可憐人啊,唉,早知道如此,環娘就不該買那些東西,當初環娘分到手也有二百多貫,找幾個姐姐湊一湊,大約也能湊夠錢。」

  黃娥在一旁神思不屬,似乎沒注意到這裡的爭執,時穿猶豫下:「算了,三百貫買個環娘喜歡,我也忍了,小石頭,三百貫,我把貨物包了。」

  小石頭將包裹皮幾個角一拎,將那些碎石頭捲進包裹裡,興奮的說:「客官,我認得你隨行的小廝,這東西需要我送到海公子府上嗎?」

  時穿從袖筒裡摸出三塊金鋌,隨手遞給小男孩:「不用了,拿去吧,全當我做善事了。」

  小石頭接過黃金掂了掂,立刻咧開嘴扔下包裹轉身就跑,他的腳步聲驚動了黃娥,黃娥歎了口氣,俯身拎起包裹說:「哥哥啊,海公子本鄉本土的人,與這小男孩恐怕也認識,他都沒有花錢救濟,或者僱用那小孩的爺爺,必定是有原因的。

  這世間,誰辛辛苦苦賺錢是為了養活他人,人世間的苦難,誰有責任自己全擔?剛才那個小男孩,明明已到了走投無路的程度,張口依舊要價嚇人,像哥哥這樣花錢……全天下的苦人多了,難道他們的苦,全是哥哥的責任?」

  時穿注視著小石頭跑遠,他接過黃娥手中的包裹,冷哼一聲:「娥娘你不懂,這個小石頭,未來恐怕不簡單,我今日結下這個善緣,不知道以後有沒有用……

  好吧,那些商人不要這批石頭,是因為他們加工器械貧乏,不知道如何『切割』寶石,只知道打磨拋光,所以這批石頭對他們來說,不是太小就是太大——但這一切對我不是問題,海公子不是給我留下了幾台機器麼?聽說那傢伙曾加工胡人帶來的商品,我正好借此檢驗一下他的機器,啊,等我把這批石頭加工好,每人給你們添一樣新奇首飾。」

  黃娥還是長長的歎了口氣,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時穿緊跟著問:「你家裡人已經知道你的消息,都找上門來了,我怎麼看你還悶悶不樂,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黃娥牽上了時穿的衣襟,臉上露出難堪的神情,低低的回答:「哥哥,父親屢試不第,此前歷年參加科考,折騰了母親的嫁妝,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卻又從京裡帶回來一位妾室,這妾室是他在京中的房東之女,他倆回家的時候,妾室肚子都大了,沒幾個月生下一個小dd……

  母親為此鬱鬱不歡,不久辭世。但母親前腳去世,父親就說他已花妾室的錢,運動上了差遣,今後官事往來多,家中不能無主母,所以立刻扶了妾室做繼室……

  母親只生了我一個女兒,舅舅家對此很氣憤。常常說,按照大宋律令,母親的嫁妝應該留給我,而父親做官幾年,雖然收入不少,可這些收入都在繼母手裡握著。繼母常說父親得官全是花她的錢,這錢該由她得,她要留給小dd……我舅舅因此跟父親吵鬧不休,要求父親補上我母親的嫁妝,否則就告到官裡去。

  我小時候不懂事,原以為舅舅是真心為我,可這幾年我隱約聽說,幾位舅舅不學無術,大舅也因為科考將家裡財產折騰一空,我這次被拐,拐子上前搶我的時候,曾在街角隱約看見舅舅家的僕人——按照大宋律法,我如果死了,母親那份嫁妝是要被舅舅們拿回去的。

  所以,雖說被拐一事或許是巧合,但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娘家人,雙方整日爭吵不許,卻叫娥娘我如何親近?

  這次聽說父親派了家人,舅舅家也派人跟了過來……哥哥,人心叵測,你別告訴他們奴家手裡有錢,否則,又是一場不休的搶奪,娥娘恐怕連皮帶骨都要被他們拆了。」

  時穿撓撓頭:「這樣啊,你父親來要人,我如果不放,那我不成了『拐子第二』了嗎?……哦,我或許有辦法讓你不回家?但你手裡的錢,恐怕是瞞不了——海州衙門發的賞錢,以及商人集資撫恤你們的錢,全海州城無人不知,你舅舅與父親的家人這幾天呆在城裡不走,恐怕都打聽的很清楚了。」

  黃娥神情黯然,時穿想了想,突然笑了,他伸了個懶腰:「算了,我們幹嘛為明天的事情煩惱,明天還沒有到來,而今天是節日,讓我們為今天而歡樂吧。」

  黃娥呆了一下,嘴角慢慢呈現出一絲笑容:「沒錯呀,至少我還有哥哥,所有的煩惱哥哥都會替我解決的。」

  黃娥說完,也學著時穿那樣伸了個懶腰,拉起身邊的環娘:「環娘,你還喜歡甚麼,姐姐買給你?」

  環娘歪著腦袋,小心的回答:「環娘不吃閒飯,姐姐給我買東西,需要環娘甚麼報償?……啊,我可預先告訴你,環娘只會燒火的。」

  黃娥笑得很歡暢:「姐姐以後要環娘做甚麼,那是以後的事情了,今天且讓我們高高興興的玩耍吧。」

  說完,黃娥興沖沖的拉著環娘,融入到節日的人群中。

  時穿沒有跟著去,他站在原地,笑瞇瞇的看著兩位女孩的身影隱入人群,而後笑瞇瞇的撿起那包石頭,笑瞇瞇的提著包裹,順著街道徜翔……

  ……

  第二天一早,淡淡的薄霧籠罩著海面,天色還未完全亮透,一隊姑娘在火把的映照下,排成一字橫隊,拖著自己的皮箱從碼頭上登船,時穿站在船邊看著姑娘們的隊伍,她們穿著別緻妥帖的連衣裙,雪花膏摸得,臉龐格外滋潤與清純,在淡淡的晨霧下,英姿颯爽的拖著行李箱,一路骨碌碌的走在施家碼頭上……恍惚之間,時穿感覺眼前走過的是一對空姐隊伍,她們儀態萬方的緩緩走來,又悠閒地登上跳板,一個接一個消失在船艙裡。

  這些女孩子們都穿著統一款式的衣服,這種幾乎完全一樣的衣物,給人一種機器大生產的感覺,在這個追求「服妖」講究新奇的時代,顯得很另類。啊,時穿是個男人,替女孩子們選購節日布料的時候,不免粗心大意了點,他採購的料子只有三種顏色,女孩子們經過商議後,決定選用相同的主色調製作制服式衣衫,沒想到一不小心,做成了「制服誘惑」。

  為了出行方便,姑娘們選擇的服裝款式是統一的旋裙。旋裙是踢球時的裝扮,衣服比較緊身,而因為時穿的發明,姑娘們的衣服上有了扣子,增加了袖口、衣領的設計,以至於這套衣服穿在身上,上身就像一件女式襯衫,扣子扣到脖頸下,顯得很利索;下身則是統一的八片裙,腰帶一扎,頗有點「制服蘿莉」的味道。

  時穿特意定制的皮箱也有點現代旅行箱的味道,底部帶著兩個大大的鐵輪,可以拖著走——箱子體型過於龐大,沒人幫手的話,也只能拖著走。這箱子高約有九十公分,寬約五十公分,厚度也活像一個殷實人家儲物木箱的厚度,打開箱子能放很多東西。

  這種箱子在現代人看來有點傻大粗笨,純牛皮縫製的箱面也給它增加了厚實感,但因為箱子多了兩個劃時代的設計:輪子和拉桿。使得箱子移動起來很方便,於是,在淡淡的薄霧下,就出現了時穿剛才見過的情景:一隊英姿颯爽的女孩,六人一組排成隊伍,邁著輕便的步伐,拖著自己的旅行箱,行進在碼頭上……

  這,可不是一隊宋代的職業婦女嗎?

  碼頭上停靠的不止一條船,不知甚麼時候,時穿的飛剪船邊,又停了一艘載重五百噸左右的貨船——正是海公子隱藏在夷州島的那兩艘船之一,船上裝載著他贈與時穿的財寶。姑娘們登船的時候,船上的掌舵人正趕過來詢問時穿航向問題……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5 11:36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明目張膽

  女孩子們進入船艙後不久,一名老管家打著哈欠,趕來代替施衙內送行,這位老管家是海公子過去安排在施衙內身邊的,與時穿也很熟悉,他頻頻咂著嘴,熟絡的評價剛才見過的情景:「妖,大郎設計的服裝……真是妖啊。」

  時穿背著手,有點自得的問:「誘惑啊,我聽說前幾年朝中大臣還上書,要求禁止這種『服妖』的現象,但後來被人揭發說,那位上書的大臣,自家女兒的服裝也很妖,隨後這事不了了之……我記得大宋對於服裝上的追求,似乎是越別緻越好,這個樣子,我們下碼頭的時候,不會引起圍觀吧?」

  老管家打了個哈欠,疲憊的回答:「大郎,小老兒出來的時候,海州城風頭最勁的是褚素珍姑娘……論起妖的比賽上,大郎這次恐怕失望了,等你上岸後,去看看褚姑娘的裝扮,那才真是妖。」

  原來褚姑娘已經把時穿親手設計的時裝穿在身上了,不知道普拉達出現在宋代,該是怎樣的轟動……時穿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那我告辭了,你回頭告訴你們衙內,我有空再來拜訪。」

  老管家哈欠連天:「衙內這幾天也是太忙了,之前陪著褚姑娘東跑西顛,四處參加酒會不說,等回到島上也沒有睡覺的工夫,今日沒能爬起來給大郎送行,請大郎勿怪。」

  時穿抬腳往船上走,等他到了甲板上,回身沖老管家拱手:「這幾日多虧衙內照顧,臨行前沒能拜謝衙內,請老管家代為問候,我這就告辭了。」

  船板撤去了,飛剪船開始緩緩移動——直到小船離開碼頭,時穿才收回拱著的手。但他剛放下手,一轉身發現黃娥在艙口,扶著艙門沖甲板上的時穿微笑,笑容裡充滿發自內心的喜悅。

  「笑甚麼?」時穿問。

  「哥哥終於像個正常人了,我真高興,哥哥知道迎來送往的禮節了。」

  就為這兒,笑的跟朵花似的?

  這時,穆順指揮水手升滿了主帆,船身吃風一鼓,陡然間開始加速,風聲漸漸的大起來,時穿幾步趕到艙門口,把黃娥往艙裡推搡:「娥娘,快回艙去,這船速度太快,告訴你的姐妹,大家最好待在艙裡別亂走動。」

  黃娥縮回腦袋,滿臉笑容的牽起時穿的手向艙內走。才進入艙門,周圍的光線一暗,時穿瞳孔收縮,小心翼翼的用腳尋找著向下的樓梯,黃娥在耳邊笑意盈盈的問:「哥哥想好了嗎?打算怎麼處理我家的事情?」

  「哈哈,這世界上,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則萬萬不能哥現在有錢了,你舅舅就缺錢,哥如果給你舅舅一筆錢,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你說,他還會找鬧嗎?」

  黃娥搖頭:「這不行啊。哥哥,你不曉得,無論我手上有多少錢,在奴家沒有出嫁前,這錢都是父母的——這是規矩,這是孝道。若是繼母知道我私下塞給舅舅錢,無論我塞多少錢,繼母都可以明目張膽向舅父討要,舅父還不能不給,因為他道理上說不過去。」

  時穿一聲呻吟:「切,真是麻煩,做兒女的沒分家錢沒有財產權,真是做甚麼都不方便。」

  黃娥輕笑著,提醒時穿落腳:「這裡,哥哥小心……嗯,卻還有一種方法,能讓娥娘自由,這法子既簡單又易行,只看哥哥肯不肯了?」

  時穿張了張嘴,卻沒有詢問的意思,只是想拖延時間,果然,意外在他的期待中如約而至——艙面上,穆順扯著嗓子喊道:「綱首,才進入海州水域,奇怪,巡檢船遠遠的打招呼,讓我們停船檢查……奇了,海州地界上還有巡檢船敢來查這艘船,沒見到……呀,綱首,今日船上插得不是海公子的旗幟,你看我們是不是換上……?」

  「回艙裡去!」時穿將黃娥推進艙裡,轉身回到甲板,輕輕關上艙門——在他關艙門的那一刻,聽到艙內傳來環娘興奮的尖叫聲。

  穆順上前,低聲提醒:「綱首,咱艙裡很多東西是不能曝光的,哦,這艘船自東海出港,沒有去外洋直奔海州而來,這樣的擺渡船,一般是不查驗,今日好蹊蹺,大郎,你看是不是……」

  「不用換旗子!」時穿毫不猶豫的回答:「海公子已經走了,這點早晚人們會知道,所以我們這艘船不能一直掛海公子的旗幟,而我,也要讓海州城知道——除了海公子,我也不好惹!」

  此刻,船艙裡不僅有十九名窈窕淑女,還有三十九名家丁……啊,如今時穿也是有家丁的人了,而且那些家丁聽不懂別人的話,只聽的懂時穿的命令,只要時穿一點頭,那只巡檢船嘛,大約會因為事故沉沒在這裡。

  時穿雙手一背,隨著穆順走上船頭,船頭上,水手們正左閃右閃,躲避著巡檢船的靠幫——對于飛剪船來說,它的船速太快,只要它不願意,沒人能靠上來。

  穆順沖水手們稍稍點點頭,水手頓時穩住了船,便接過巡檢船拋來的纜索,而後呼著號子將兩船拉近,緊接著跟巡檢船上一位都巡檢出現在對面船頭,望見時穿站在船頭,那巡都檢止住喝罵,瞇著眼打量甲板上的時穿。

  這位巡檢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紅衫,腳下穿黑褲子,頭戴范陽帽,手裡提著一柄朴刀,朴刀已出鞘,他站在對面船頭,時不時晃著短刀,加強自己說話的語氣。在這名都巡檢腳下,是一艘中型巡檢船,甲板上,二十多名同樣打扮的廂軍已經列好了隊伍。

  時穿漫不經心的掃過對方船頭,巡檢船船頭架設著一具床弩,但操縱床弩的士兵並沒有給床弩上弦,他們神色輕鬆的相互嬉笑,見到時穿走上甲板,還有一兩名士兵拱手行禮。

  時穿目光繼續望向巡檢船的中艙,最後把目光焦距定位於都巡檢身上,這時,都巡檢嘴裡咬著朴刀,正順著搖搖晃晃的纜索向時穿船上攀爬,時穿的目光落在都巡檢腰部,那廝腰上掛著識別軍牌很陳舊,木牌表面的花紋已經模糊了,部分地方油漆已經脫落……

  都巡檢的腳已經在時穿船上落定,發覺時穿目光盯在他的軍牌上,他挺了挺胸,嗓門卻軟了下來:「某聽說海公子已經出海,卻又見到海公子這艘船居然移動了,還聽說船上多了許多姑娘……」

  時穿咧嘴笑了,吩咐水手:「穆管家,給我把這人叉下去。」

  穆順聽了,腰一挺,和藹的詢問那位巡檢:「軍爺,是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來?」

  那軍官吐了口唾沫:「晦氣……大郎,怎麼我還沒開口,你就……這這這,十九多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你也不能一人全佔了去,站著茅坑不拉屎,實在是……某好歹是個……」

  時穿大怒:「穆順,還不動手。」

  穆順拱了拱手,肩膀橫過來,輕輕一撞那軍官,軍官退後幾步,退到了甲板邊緣,不甘心的大喊:「大郎,某家世清白,又有官身,配那些姑娘……」

  穆順生怕對方再說出甚麼不好的話,他搶上前,輕輕一推都巡檢的肩膀,都巡檢站立不住,一個倒仰,栽下甲板墜入海中。

  巡檢船上,其餘的兵丁並不上前幫忙,見到長官落水,他們依舊笑瞇瞇的,不僅沒有敵對的意思,反而發出一聲哄笑,那都巡檢在海裡猛灌了幾口海水,伸出頭來,浮浮沉沉的沖飛剪船大喊:「某是官身啊,幾個被拐的小娘皮,怎麼就嫁不得我?」

  軍官喊叫的話,甲板上的時穿並沒有在意,他轉過頭去,陰著臉看著水手,水手們見到時穿臉色不好,也擔心這位新主子不滿,趕緊麻利的升起了船帆,只聽一聲輕微的爆破音,海風將船帆吹脹起來,小船輕盈的繞開巡檢船,速度越來越快,眨眼間扎入海州灣裡。

  等巡檢船望不見了,穆順拱拱手,向時穿解釋:「大郎,那位都巡檢是東海縣的,我原認識他。東海縣城並不大,小娘子昨天穿的別緻,滿縣城撒開手買東西,東海縣往日少見如此美貌的女子,更何況還以一十九位齊聚,奼紫嫣紅各具風致,這街頭巷尾已經傳遍了。

  哈哈,端二端三的時候,就有人從海州城來,說起大郎把官府的賞金分給姑娘,還教會姑娘一些謀生、治家的手段,故而人人都在講,如此『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美貌女娘,且嫁妝如此豐厚,娶回去當家主持,真是良配……剛才登船的那位巡檢姓連,別看連巡檢穿的窩囊,那廝家財可不少,這幾年他在官面上把持……」

  「哼,小小一個都巡檢,也敢來覬覦我家寶貝?他把持官面,很了不起嗎?」

  穆順愣了一下,馬上躬身:「大郎說得對,小小一巡檢也敢攔我們的船,這幾年如果不是大家看他聽話,哪容得他把持官面——這潭水可肥厚的很啊,不知多少人眼紅這裡。大郎若是不滿意他,小老兒這就給鄰近幾家打招呼:咱們換人!」

  稍停,穆順臉上帶著憨笑,補充說:「大郎,姑娘們這一出門,雖然是在東海縣閒逛,但那美貌的名聲必定傳回了州城中,連巡檢恐怕是第一個傻大膽,今後大朗門前,恐怕清淨不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6 15:36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找一個依靠

  時穿上上下下打量穆順一番,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啊,穆管家,你很和我胃口——我跟海公子不同,我喜歡國產貨,今後我家的總管就是你了,至於那位印度貨,就讓他待在城裡,幫我接待客人……哈哈,人都說最好的擺譜策略,就是:拿國貨糊弄洋人,拿洋貨糊弄自己人。城裡擺個洋管家,鄉下田土讓你這個老手出面,咱放心!」

  穆順不喜不悲,依舊一臉憨笑:「多謝大郎……小老兒操船多年,終於有機會踏上岸去,這輩子不用擔憂死無葬身之地,多謝大郎了。」

  「先別謝,麻煩著吶!」時穿一直身後尾隨的貨船,繼續說:「這艘船想必你也認識,海公子藏在夷州的那艘船,船上裝載的貨物,我想秘密運進崔莊,你幫我。然後嘛……船不能閒靠在碼頭裡腐爛,還需要讓它日日運轉,這些都是你的事情,今後我的賬目歸你運作了!」

  穆順小心提醒:「大郎,小老兒定居的事情……」

  「好辦,我家剛好是新戶,再添幾個人員,順手的事情!」時穿想了想,又問:「不知以前遇見這樣拐賣的事,官府會如何處理?」

  穆順回答:「姑娘被救下來後,官府自然不能一直養著,一般情形下,官府都會在尋親無望時,由衙門做主嫁給城中百姓。不過,官府出面主持婚嫁的話,挑選的男人不會好到哪裡去,多數是一些城中娶不上妻子的鰥寡孤獨。

  不過,大郎倒不用愁,黃姑娘的家人如今已經尋來了,這說明姑娘們的消息已經傳送回家,漸漸的,有能力的家庭會陸續尋來,等再過幾個月,前來尋親的人越來越少,那時官府才會著手處理剩下的小娘子。

  小老兒聽說,官府把房租付到年底,那麼,估計年底之前,官府會把這件事情處理乾淨,大郎,你如果有甚麼心思,那就要在官府裡面早早動手打點。」

  黃娥文文插話了,聲音是從艙口響起的,因為船速過快,她不敢走上甲板,只好扒著艙門說話,她的臉色有點蒼白,但聲音很鎮定:「哥哥,這事的善後,奴家原本想等爹爹到了再解決,現在,看連巡檢的樣子,咱恐怕要早早發動了。哥哥,在桃花觀的時候,蒙縣尉曾經懷疑你跟金華時家有關係,不如我們給金華時家送封信吧。」

  為了不讓黃娥說話費力,當然,也為了讓自己聽的省勁,時穿走到艙門口,打著哈哈說:「金華時家裡,我認得誰?……認親這事,還是算了吧。」

  黃娥手指緊緊扒著艙門,指節已經泛白:「哥哥別這麼說,你在官府的戶籍記錄上是無名氏,官府如果想要安置你,隨便把你指派給那位寡婦,你連拒絕都不行。」

  時穿仰天冷冷一笑:「哈,寡婦,我命由我不由天!」

  黃娥繼續說:「這不行,原本海州縣尉馬上要卸任了,所以任由哥哥逍遙,現在我父親跟舅舅家又鬧了起來,哥哥不插手我的事情,大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也沒甚麼,但如果我父親覺得哥哥是個麻煩,或許搶先下手,先處置了哥哥,那時,娥娘就沒了依靠。」

  說到這裡,黃娥微微一笑:「這道理,也是穆管家剛才說起我才想通——蒙縣尉把我們安置在豆腐西施那裡,而豆腐西施恰好是個七嫁寡婦,她任由我們改建房屋,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恐怕心中也早有算計。」

  時穿恍然大悟,他摸摸後腦勺,忍不住學著蒙縣尉的口頭禪,叫了一聲苦:「娘也,這段日子順風順水,我以為會一直這樣順利下去,沒想到連我自己也是官府可以隨意處置的『無主物品』,案件的證物之一。」

  黃娥繼續扒著艙門,輕聲提醒:「如今是一個宗法社會,一個人沒有『宗』,那不是無根的浮萍嗎?哥哥若想做點甚麼,最好在我父親上任之前,替自己找一個依靠。」

  時穿默默想了想,沖天空揮了揮拳頭:「天吶,我以為能掙開枷鎖自由翱翔,沒想到這裡還有枷鎖……難怪海公子也急急忙忙替自己找了棵大樹。」

  黃娥扒著艙邊,輕聲提醒:「哥哥,給金華時家或者嘉興時家寫信吧,或許能有用。」

  時穿冷笑一聲,他轉過身去,吩咐船降慢速度,而後背著手走進船艙,回答了黃娥剛才的話:「怎麼可能?」

  時穿輕輕的扶起了黃娥,將黃娥摟在懷中:「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最講究血脈清白,怎麼可能平白認下我這個陌生人,我自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黃娥瞪大了眼睛反駁:「大家族最講究血脈清白?哥哥這話是聽誰說的,事實上,恰好相反,大家族最希望的是傳承。他們講究嫡系這不錯,但越是大的家族,越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他們恨不得天下人都隨了他們的姓。

  一個大家族傳承百年,甚至千年,哪個家族中沒有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哪個家族的嫡支能夠一直保持自己的嫡支地位,大郎聽說過有這樣的家族嗎?

  家族大了,總免不了有些不肖子弟,而越是家族傳承悠久,族中的不肖子、寄生蟲越多。這樣的家族一旦崩潰,無數人就要失去根基——為了保持家族活力,哪個家族不曾悄悄的吸收過一些旁支雜姓,併入自己的家族,以便維持家族『傳承』,因為只要家族不倒,依附家族而寄生的那些人,就能得到保障。這樣的事情,哪個家族沒做過,那個寄生蟲會反對別人養活?

  哥哥現在有一個優勢,你雖然忘記了過去,但謀生的手段並沒有丟下,三星班今後必將名聲越來越響亮,他們會幹的磚石建築,那是獨一份,怎能不興旺呢?

  另外,這次端午節,咱們離了海州城,但褚姑娘還在,她穿著咱們設計的服飾出去過節,想不引人注目都難,這之後,我們這些女子謀生的能力也傳揚出去,譬如那位連巡檢,就敢找上門來試探——而這一些,都是在哥哥的指點下做出來的,哥哥有獨立生活的能力,不需要家族出錢養活,還能不斷的給家族帶來名聲,甚至家族一些空閒的人手,也能借這個機會進入哥哥的產業,得以養家餬口——這樣的美事,哪個家族會拒絕?

  之前,哥哥說自己姓『時』,所以他姓家族只好乾嚥口水,如今只要哥哥向時家遞出一份書信,願意認祖歸宗,剩下的事嘛,時家會做得天衣無縫的,人大家族常幹這事。連這點力氣都不出,他們以後怎麼分享哥哥的成果,以及分享哥哥的成功?」

  時穿聽了,還沒來得及表態,這會功夫,小船已經進入海州港區,開始在船流當中尋找縫隙,準備靠岸。

  曾經有人說過,宋代的海船桅桿如林,船頭船尾排起來,能夠連續不斷的從泉州連接到馬尼拉,而海州城雖然不是大港,但這裡是朝廷的六大茶葉交易中心之一,船來船往的,距離碼頭二十海里處的地方,船帆已經如林,越向裡走,海面越是顯得擁擠,無數的船隻正在排隊入港,無數的船隻上面歡歌笑語。

  許多來海州的船商不是第一次來,有些人知道海公子這艘奇怪的怪船,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這艘樣式奇怪速度特快的飛剪船就是海公子的名片,所以當快船在傳海中快速掠動的時候,不少商人們都站在甲板上指點著飛剪船輕巧的身影,低聲評判著。

  這艘快船沒有停在公眾碼頭,它在船縫中左來右去,靈巧的鑽動著掠過船流,小船輕巧一拐,眼前豁然開朗,前方的海面上幾乎看不到帆影了。

  這座碼頭是海州鹽監的軍用碼頭,也是淮南東路「拔頭水軍(海岸巡防隊)」的錨地之一,現如今,也成了無為軍與海州鹽監、當地駐防水軍三方聯合走私的碼頭。碼頭上守衛的士兵顯然認識這艘船,沿途寥寥幾個巡邏船不僅沒有攔阻,反而主動替飛剪船引水。

  當然,碼頭上的士兵顯然不知道海公子已經下南洋的消息,他們熟練的接過纜繩,將飛剪船繫牢之後,一名巡檢還點頭哈腰的招呼穆順:「穆老大,綱首(船主)這些日子來的船少了,兄弟們都快寡淡死了,前幾日過節,幾個兄弟還琢磨著,綱首也該來了吧……」

  巡檢的話嘎然而止,他看見船艙裡魚貫鑽出十幾名衣著艷麗的小娘子,其中一名七八歲的小女孩鑽進一名大漢的懷中,嘁嘁喳喳的跟大漢說著甚麼,緊接著,那些女子排成一隊,手裡拖著大箱子,利索的從甲板上魚貫而行,鑽進了碼頭上等候的馬車……這位巡檢可算是在宋代,目睹了制服誘惑的場景。

  緊隨著上岸的是時穿新獲得僕人,因為時穿在海州城的住所地方還不夠大,所以登岸的只有六名黑人女僕以及印度管家,他們將負責在城裡照顧女孩子的日常起居,以及對小娘子們貼身保護。這些健壯的黑人女僕手裡也拖著大箱子,她們麻利的將箱子在馬車行李架上碼好,而後鑽入車廂,讓車廂的黑暗吞噬了她們如同黑夜般的身體。

  時穿也鑽上了馬車,馬車開走後許久,巡檢才回過味來,他趕緊擦乾了口水,扯住正在卸貨的穆順結結巴巴的說:「那位大漢我恍惚記得,短髮、身材高大……莫非是時大郎那群小娘子,啊,就時大郎從桃花觀解救出的那群女子?呀。拐子的眼光果然不錯啊。」

  穆順哼了一聲,繼續卸貨,巡檢拉住穆順,眼巴巴的問:「既然是拐子拐賣過來的,她們的父母如果尋訪不到的話,大約不會需要多少聘禮——我有一個弟弟,二十出頭……」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7 17:08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鄰居的狂妄

  穆順哼了一聲:「我聽說時大郎的脾氣格外燥,海州城內著名的閒漢錦毛鼠,也怕了我家主人的拳頭,日日躲著時大郎走,你竟敢……你若有膽量,不妨跟時大郎親自說說。」

  巡檢愣了一下,趕緊換上了一副笑臉:「穆老大,去請你喝酒,不圖別的,只求你有時間打聽一下,時大郎要甚麼條件才肯放這些女孩出嫁?哈哈,官府上頭……」

  「打住!」穆順厲聲說:「別提,我家主人可不是怕威逼的人,不扯上官府還罷,若是你想拿出官府來——你若不想要命了,儘管惹惹?」

  「這樣啊!」巡檢失望的鬆開手:「也是啊,聽說下任海州縣的黃大人已經派人過來,準備接其中一個女孩回家……這,官府上,恐怕不敢出頭的……」

  「剩下的,那就各憑手段了!」穆順充滿嘲諷的說:「可是,刨去官面上的手段,論到城狐社鼠的技藝,你成嗎?我勸你掂量掂量自己。」

  ……

  得到海公子的資助後,時大郎回家的旅程不再像出發時那樣窘迫,回來的時候,他的隊伍增加了幾個僕人,帶上了更多的行李,但因為有僕人幫手,一路上一點沒耽擱,等傍晚時分,車隊已經穿過海州城水門(東門),來到了甜水巷巷口。

  往日寧靜的甜水巷,今日聚集了許多馬車——古代的巷道比較狹窄,馬車進去不容易調頭,所以時穿的馬車不得不停在巷口,等待巷內馬車忙完手中活兒再依次進入,但這一等就沒了數,時穿在車裡跟環娘、黃娥把能閒扯的話題都扯完了,巷內依然還在忙碌,時穿頓覺好奇:「奇了,平常這巷子裡沒甚麼人往來……你們在車裡等著,我過去看看。」

  「我要去我要去!」環娘一片天真爛漫,在時穿懷裡扭來扭去吵鬧。黃娥聽到動靜,勸解:「環娘,不好,你忘了,我們走的時候,拐子正滿城尋找我們,如今巷口突然多了這些人等……你還是等哥哥看完再說吧。」

  「無妨的!」時穿毫不在意:「沒人敢在我面前撒野,來,環娘,跟哥哥一起去看看。」

  黃娥急忙起身:「哥哥,要不要讓僕人們戒備?」

  時穿擺擺手,領著環娘跳下馬車,搖搖擺擺的走入巷子。

  巷子內,豆腐西施也在幫忙,只見一大堆僕人圍在馬車上來來往往,不停從馬車上搬下貨物,卸下來的既有傢俱,也有些屋內擺設,比如半人多高的瓷花瓶、精美的瓷凳,粗壯的花甕……裡面連雞毛撣子、拂塵都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站在巷口,板著一張俏臉不停的呵斥:「小心點,可金貴的東西,磕了、碰了你們賠不起,小心點。」

  時穿拉著環娘從車縫裡鑽過,等他走到自家門前時,豆腐西施正一臉不耐煩,想幹想不幹的偷懶……當然了,擱誰來幫忙,主人不在卻被一個僕人訓來訓去,都會不耐煩的。沒想到豆腐西施一轉臉,救星出現了,看到自家房客回來,豆腐西施丟下了手裡的物件,笑得像狼外婆遇見小紅帽,可是歡實。

  「喲,大郎可回來了,不知道出去這一趟,玩的可開心。」

  時穿客氣了幾句,低聲問豆腐西施:「這誰呀,如此囂張,敢堵住我的門……」

  出遊一趟回來,時穿精神不錯,尤其是找到了海公子,他心中重新確立了目標。豆腐西施垂涎欲滴地望躍躍欲試的房客,答:「可不能這麼說,總歸是街坊鄰居……大郎,你出去這幾天,海州城可熱鬧了,那位王相公因要在節日招待客人,聽說顧小七娘擺弄茶藝的手段不錯,便將她提前接過門。

  你瞧,小七娘這才走,顧三娘回來了,這不,正搬家呢。」

  門口的俏丫鬟見到時穿抱著個七八歲的女孩,沖這裡指指點點,還與豆腐西施鬼祟的交頭接耳,她邁著窈窕的步伐,走近兩人福一禮,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客氣的說:「這位該是李三娘的夫主吧?我家主母今日搬家,忙著安置東西,等過幾日安頓了,一定再去拜訪左右鄰舍。」

  這話的意思是說:我們這裡忙著吶,你們沒事一邊去,別在這兒看風景。

  豆腐西施臉一沉,揚起手帕正想說幾句,那頭,時穿雖然不太懂宋朝迎來送往的禮節,但也聽出了俏丫鬟話語中的不客氣,他哈哈一笑,回身一指巷口:「我家的馬車正等在門口,我等你們騰出巷道,才好搬運行李。」

  俏丫鬟臉一沉:「我們這裡東西多,恐怕要很晚……」

  俏丫鬟不知道時穿的深淺,旁邊的馬車伕聽過傳聞,見到俏丫鬟說的如此不客氣,馬車伕的冷汗都下來了,趕緊跑過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大郎,賞口飯吃吧。我們這裡物件零零碎碎,又都是金貴物品,搬動起來不免小心謹慎。這一小心搬運了,動作自然慢了……要不,我等把馬車向一邊靠靠,先讓大郎的馬車進去。」

  大戶人家出來的使女,察言觀色的本領都不錯,那俏丫鬟見時穿衣著樸素,本想再斥責幾句,過過嘴癮,但看到馬車伕小心謹慎的樣子,甚至面對時穿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她趕緊收起了怒容,平靜的行了個禮,一轉身鑽進院子。

  時穿輕輕點點頭,對馬車伕說:「我的行李移動方便,再說,李三娘的院落你也知道,馬車能直接開進去,你稍停一會,騰出個道來,讓我進去,你就可以繼續。」

  馬車伕直呼幸運,連忙起身吆喝:「都停停手,把馬車靠邊,讓大郎的車先過去。」

  兩外幾個馬車伕也陪著笑容,不停的沖時穿拱手,手忙腳亂的把馬車趕到一邊,環娘在時穿懷裡扭著身子說:「哥哥,放下我,我去告訴姐姐們。」

  環娘腳一落地,立刻跑的沒影……不一會兒,一輛輛馬車魚貫進入巷道,駛進了豆腐西施家的院落,當馬車最後幾輛駛入的時候,俏丫鬟領著一個二十多歲,少婦打扮的女子出現在門口——這位大約就是顧三娘吧。

  顧三娘的母親顧二嫂在她身後一路小跑,不停的小聲說著甚麼,大約是在勸解少婦。顧二嫂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男子,都二十多歲,人長得很精壯,這二位大約就是顧二嫂的兩個兒子:顧大與顧五。

  顧大與顧五遠遠的沖時穿拱手,一路打拱作揖走入時穿的院子,一旁的豆腐西施趕忙伏在時穿耳邊解釋:「聽說,顧三娘前頭嫁的是一名京官,這京官做過幾任知州,夫人卻沒有跟去外任上,唯有顧三娘跟在身邊,所以她做主做慣了,脾氣未免大了點。」

  說完這話兒,豆腐西施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心思,她嘬起嫣紅的嘴唇,沖時穿耳邊輕輕吹口氣,咯咯笑著躲開……這個動作一加上,在對面的顧三娘眼中,成了豆腐西施當眾與時穿打情罵俏了。

  顧三娘在時穿家門口沖時穿微微鞠躬,恰好這時,最後一輛馬車從兩人當中駛過,時穿的還禮被馬車遮擋住,等馬車駛過後,兩人都直起身來,顧二嫂還在一旁小聲勸說著,她的兩個兒子依然在打拱作揖,豆腐西施嘴唇又湊到了時穿的耳邊,低聲說:「顧三娘跟足了那位京官十年,後來當家主母見到顧三娘契約滿了,就命她回家……

  據說顧三娘替京官生了一兒一女,那京官很寵愛她,容許她帶走自己屋裡所有的東西,結果顧三娘連一片紙都沒有放過,全部搬上了船,那船如今停在碼頭,日日不停的向下卸貨,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據說東西還沒有搬完,還有一半在船上。」

  時穿看到自己的馬車已經走完,他側臉躲過豆腐西施的嘴唇,隨口說:「這麼晚了,你也該去磨豆腐了吧?」

  豆腐西施一聲嬌笑:「不急,你那三個徒弟真乖巧,替我打製了一口新石磨……話說回來,你那騾子也很健壯,往日要干一個時辰的活兒,如今用上我家的驢子與你的騾子,小半個時辰就能幹完。」

  豆腐西施說到這,又一聲嬌笑:「再說了,我前日看你釀的那些橫山豆腐乳,壇口已能嗅到香味了,看來這事是成了,今後我也不指望單單賣豆腐……嘻嘻,我可是在你家香胰子、香膏產業裡,也有股份的啊。」

  對面的少婦行完禮,正等著時穿過來搭訕。沒想到那對狗男女開始打情罵俏,而且完全沒有理會她的存在,而且這倆人就這樣勾三搭四的,轉身往自家屋內走,似乎急著上床相互慰藉……少婦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忍了又忍,開口喊住豆腐西施:「李三娘,我帶的僕人太多,今天那些僕人就要下船,聽說你家院落還有空房間,租給我住一下。」

  顧三娘說話的口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揚起手帕指了指時穿:「這事兒,你可要問他。」

  時穿根本沒聽見這話,他頭也不抬的往自家屋子走,豆腐西施見狀,只好一邊扭臉沖少婦歉意的笑著,腳下不停的尾隨時穿走進了自家院落。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3-7 17:08
第一百二十八章 鬧上衙門

  這個時候,時穿的院子裡只剩下印度管家納什‧古普塔與時穿唯一留下的印度侍女沃爾瑪。沃爾瑪聽不懂這裡的談論,所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站在那裡等到管家納什的吩咐,那時納什雖然聽得懂宋語,但他忙著指點僕人卸車,根本顧不上顧家人,而顧家人見到院子裡只剩下幾個番鬼,自然也沒甚麼顧忌了。

  顧大扯了扯顧三娘的袖子,為難的提醒:「三妹,咱家小七娘過去也受過他的教導,人怎麼算也是小七娘的老師,咱不可失了禮數。」

  自己為這個家犧牲了多少,現在剛回家,連安排僕人的房子,自家人都不支持,這讓顧三娘怒不可遏:「大哥,整日做轎夫,腰直不起來,骨頭也直不起來了,哼哼,一個破『大將!」為了賞金追捕盜匪的傢伙,眼屎大的官也敢……呀,這還算不上甚麼官呢,沒有俸祿沒有品級,只是有捕盜權而已,你就怕成這樣?

  去跟他說,眼看天黑了,我的僕人就要到家,這事不能耽誤,讓他趕緊騰房子……」

  弟弟顧五悄悄躲在哥哥後面,輕聲勸說:「大姐,時大郎雖然是個『大將!」但全海州城沒有不怕他的,昔日那個潑皮錦毛虎你還記得嗎,多兇惡的一個人啊,被時大郎嚇唬一通後,如今見了時大郎,彷彿老鼠見了貓。」

  顧三娘一聲冷笑:「哼,我哪裡記得錦毛虎,只記得有一個錦毛鼠。一條老鼠而已,能嚇住老鼠算甚麼本事?那也不過是一個更厲害的潑皮而已,朗朗乾坤,我不信就沒有王法了——明日拿我的帖子去縣衙,讓他們好好管一管這位時大郎,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兇惡?」

  顧大憨厚,扯著顧三娘往院外拽,勸解說:「三妹,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吧,左鄰右舍的,何必鬧紅臉?」

  顧三娘跺腳:「你們通沒有這個膽子……秋紅,跟我來,我自己跟他說。」

  顧大一把沒拉住,顧三娘昂著頭往院裡沖,俏丫鬟秋紅猶豫了一下,趕緊跟上去,顧家其餘人呆了片刻,馬上慌慌張張的繞過馬車,追逐顧三娘而去。這是,沃爾瑪輕聲問納什:「他們似乎在吵架,你不過去幫忙嗎?」

  納什愣了一下,沖沃爾瑪微微鞠躬,回答:「沃爾瑪,主人並沒有吩咐……啊,這個時候,你應該去伺候公主們了,請吧。」

  海公子得到的那群印度女僕,大都姓夏爾馬(Sharma),唯有眼前的女子姓沃爾瑪(Varma),前一個印度姓氏實際上是身份等級的標誌,意味著她們是婆羅門種姓,而沃爾瑪則是印度第二種姓剎帝利的標誌——種姓嘛,不同等級姓氏不同,這個姓氏不是標誌血緣,是標誌身份等級。

  同理,古普塔與納什都是第三種姓吠捨種姓的姓氏與常用名,身為高種姓的沃爾瑪對待第三種性無需稱呼名字,即使他是管家,即使他在海公子支持下,去了一位「夏爾馬」,也改變不了他的出身。而這種出身烙印也同樣反映在納什身上——他照樣不敢直呼沃爾瑪的名字「英迪拉」,而改用等級標誌「沃爾瑪」來稱呼對方。

  沃爾瑪稍稍平靜了一下,也不沖管家行禮,也不管這裡的忙碌,一轉身向院內最大的那間堂屋走去。

  當沃爾瑪走進堂屋時,顧三娘正在堂屋門前站著發呆,這個時候,姑娘們已經洗漱完畢,塗抹上雪花膏之後,各個展現出青唇靚麗的容貌,她們披散著頭髮,穿著寬鬆的道袍——宋代「家居服」,齊聚在堂屋裡,拿出東海縣淘來的二手貨讓時穿品鑒,這時,沒一個人在意顧三娘的到來,她們的眼中唯有哥哥。

  經過這趟外出,女孩子們的精神面貌不同了,她們臉上開始有笑容——對於青春少女來說,歡樂就是最好的化妝品,本身相貌不俗的女子再掛上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種美麗,那種風情,連同樣身為女人的顧三娘也看癡了。

  緊接著,同樣明艷亮麗的沃爾瑪進來,也讓顧三娘發了一陣呆,大宋朝雖然海貿昌盛,百姓們甚麼樣的洋人都見過,但這樣滿頭火焰般的紅頭髮,眼眸如波斯貓一般綠瑩瑩的美女,依舊讓顧三娘一陣目眩,等看見幾名恭順的黑人女僕與小童也跟著進來,顧三娘沖眾女包圍中的時穿開口了,這次開口,她自認為語氣緩和了許多:「時大將,聽說你家屋子有幾間空的,我家僕人馬上要到了,今夜我需借住你的空房。」

  此時,豆腐西施也站在時穿旁邊,正一臉高興的把玩著一對臂釧,這支臂釧充滿拜占庭風格,原來時穿在東海縣順手買來的水手收藏品,這對臂釧純金打造,頭尾部是豹子頭造型,鑲嵌了無數小寶石,一頭是紅寶,一頭是藍寶,因為時間匆忙,時穿都沒來得及翻新,便轉手送給了豆腐西施。

  東西雖然舊了點,但時穿外出還沒忘記給自己買禮物,而且這東西畢竟是金子做的,豆腐西施已經樂暈了,她翻來覆去打量著臂釧,顧三娘進來她也沒注意,當顧三娘開口時,她猶自喜不自勝的問:「大郎,可不是奇怪,你說,怎麼蕃人那裡也有臂釧這種首飾,造型還幾乎與我們相同?」

  時穿沒理睬顧三娘的問話,他順嘴回答:「也是啊,聽說臂釧這東西,不僅咱們有,連天竺,非洲、大食,各處都有,款式基本相同,都是上下吊索子收束衣領衣袖,我還聽說,連不毛之地的野人也有同樣的首飾,這年頭也沒有時尚雜誌,怎麼天南海北的人不約而同製作的同樣的首飾?……啊,對了……」

  時穿一指才進來的英迪拉‧沃爾瑪,向豆腐西施介紹:「這是我新得的女使,負責照顧小娘子們起居,她叫英迪拉,你如果叫不慣,可以叫她英娘……對了,沃爾瑪是剎帝利種姓,這個種姓,現在在印度能夠稱『王』的只有三家,其餘的土邦王都是婆羅門,你是哪家的?」

  時穿的後半句話是用阿拉伯語對英迪拉說的,英迪拉這個名字時穿起的,聽說對方姓沃爾瑪,相貌又隱約與時穿知道的某個影星極相似,時穿乾脆盜用那個影星的名字,給她命名為英迪拉‧沃爾瑪。

  英迪拉微微彎下腰,行了個類似宋人福禮的禮節,溫順的回答:「主人,我過去屬於哪個家庭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我只屬於你,我是你的女奴。」

  英迪拉開口的時候,被無視的顧三娘忍住怒火,沖豆腐西施直瞪眼,豆腐西施惹不起顧三娘,感覺到對方咄咄的目光,她躲在時穿身後不敢抬起頭來,顧三娘急了,又是咳嗽又是跺腳,可惜交談中的英迪拉根本不理解,而時穿有意忽視,兩人都沒理睬,這讓顧三娘更是怒了,她兩眼瞪得像銅鈴,一付隨時準備打斷時穿交談的樣子。

  豆腐西施看不下去,她抬起臉來,偷偷地指一指時穿的脊背,一副「我聽他的」的神情,顧三娘又把目光轉向了時穿,恰好這時時穿滿意的吩咐英迪拉:「你有這個覺悟就好,這些小娘子交給你了,當然,我並不需要你干端茶倒水的粗活,你就做個類似保姆的生活指導,那就行了。」

  英迪拉鞠躬,感謝時穿的信任,顧三娘乘著空隙,趕緊開口:「時大將,你這裡何時搬完行李騰出房間,我好安排僕人過來。」

  時穿的回答就一個字:「滾!」

  顧三娘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時大將,我好言好語與你商量,你這樣惡語傷人為哪般?天大、地大、禮最大,今日你不說出一個道理來,休怪我鬧上衙門?」

  時穿板起臉來:「商量,不該是那樣的口氣,你如果想商量,重新來過,否則我還是那個字:滾。」

  顧三娘渾身哆嗦:「不信沒有王法治得了你?」

  時穿最角露出一個譏諷是笑:「王法?哪條王法規定,付了租金的租客需要給別人騰房子?」

  顧三娘顫聲說:「你那些房子空著……」

  時穿打斷對方的話:「這個院落我已經包了,便是那些空房間,我也付過租金了,現在房子空著,那是我樂意,我高興,我就喜歡把房間空著欣賞,關你甚麼事?你跟我談王法——滾,滾回去查一查《宋刑統》,那上面哪條律法寫著:空房間必須租給別家的僕人住?!」

  顧三娘咬牙切齒:「我明日就送帖子去縣衙,不信……」

  黃娥趕緊上前準備幫時穿圓場,這時只聽到時穿反唇相譏:「送帖子去縣衙——你以為你是誰?」

  黃娥乘機上前擋在顧三娘與時穿之間,她也不沖對方行禮,反手牽上時穿的衣襟,冷淡的插嘴說:「顧氏,你要送帖子去縣衙?奴家父親也是小小官員,奴家自小聽過遞名帖的規矩,凡是帖子,都要標注品級的,沒有品級也至少該是個廩貢生,那帖子才能入得了衙門——不知道顧氏你是甚麼品級,在何處入學舍,參加過省試還是殿試?」

  顧三娘一跺腳,但她還沒開口,旁邊竄出顧大來,將她攔腰抱起,轉頭就往自家院子奔。顧五緊跟著出現,直衝時穿與黃娥拱手:「大郎,我家三姐剛回家,甚麼事都不懂,得罪了,街坊鄰居,還請多多體諒。」

  黃娥福了一禮,平靜的回答:「我等獨居小院,原本圖個清靜,剛才哥哥不願借房,也不是不與人方便,實在是——不能容忍別人欺人太甚。」

  這陣子爭吵讓姑娘們的談話中斷下來,素馨放下手中的東西,也插嘴幫黃娥助長聲勢:「我家哥哥拒絕此事,其實源於顧家姐姐的態度,顧家姐姐如此盛氣凌人,她的僕婦真要住進來,萬一有個爭執,反而傷了和氣,還不如彼此離得遠遠的,互不招惹。」

  顧五連連鞠躬:「小娘子們勿怒,實在是家裡地方太小,住不下十幾口人,所以才想……」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elvin12354

LV:9 元老

追蹤
  • 967

    主題

  • 16729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