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68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0
第9章 這下可要死了

  賞金如此豐厚?真的假的?

  時穿沖黃娥眨眨左眼,促狹地回答:「啊哈哈,三十貫,可是三萬個銅板啊,我就盼著這筆錢吃香喝辣呢。」

  褚素珍拉著黃娥的手,幫腔:「不止三十貫錢,出了這麼大的事,長卿這次一舉搗毀了拐子集團,城中的大戶為了自家女兒過上了安生日子,怎麼也要隨喜隨喜……七七八八加起來,絕不止三十貫。」

  時穿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很肆無忌憚,放在這個時代顯得很突兀,褚素珍不禁有點懷疑時穿原來的身份。

  這年頭有教養有身份的人不能如此放肆地笑,即使高興的時候,要淡淡的笑、含蓄的笑、溫文爾雅的輕笑,如此才能顯示出休養。現如今沒哪個男人敢像時穿一樣,笑的如此毫無顧忌。

  笑聲中,時穿扛著紅纓槍,一轉身,昂然走出正殿。身後,一名士子低聲嘀咕:「好魯直的漢子。」

  人走了,事情消停了,嘔吐感又回到了褚素珍身上,她強忍著噁心,攙扶著女伴,邊走邊對女伴輕聲說:「我原來喜歡文采飛揚的男子,偶然接觸到施衙內,發覺男人當中也有這種另類,不過我卻不喜歡衙內那種不通詩文的粗魯……想不到,粗漢裡頭,也有長卿這種令人不敢仰視的豪放。」

  她身邊的女伴被弄得滿身都是嘔吐物的酸味,顧不得答話,強忍著噁心連聲催促快走。

  這位女伴並沒有感覺到褚素珍所說的英氣,不過,海州府的總捕頭蒙都頭已經感覺到了。當他進入荷花院的時候,兩腿哆嗦的站不穩,偶然發覺自己平常他看不上眼的紈絝、施小胖走的很穩健,他強撐著讓自己站著。

  片刻過後,蒙都頭忍不住招呼:「過來攙我一把,衙內,這院裡的地怎麼是斜的,我有點頭暈。你不覺得嗎?」

  施衙內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蒙都頭,好歹你也是見過死屍的人,怎麼如今這番模樣?」

  兩名衙役趕過來攙住了蒙都頭,蒙都頭辯解說:「過去咱海州城發生的案子,不過是夫妻打架就是財物失竊,雞鳴狗盜的,雖然偶爾有一兩個兇殺案,但那都是十年不遇,以前那些案子,場面斷沒有如此兇惡。

  娘也,你瞧,這具屍首胸骨全碎,這該用了多麼大的力量,打出這一拳的人,那還是人嗎?猛虎恐怕也沒有這份力量啊。」

  正說著,時穿扛著紅纓槍,晃晃悠悠的從堂屋裡走出來,他走路的姿勢很怪異,步態根本不像是在書院、學堂裡學習過儀態的學子所具有——這樣的人,施衙內介紹時說,對方也是讀書人……蒙都頭不信。

  考慮到對方已經被拐子打傻了,連續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吃下去的藥大約要論斤。施衙內沒心思糾正對方,他單手一引,向蒙都頭介紹:「這位就是徒手殺惡徒的好漢,這一拳,都是他打出來的。」

  蒙都頭怕惡徒,最不怕的就是小老百姓,見到對方穿的很樸素,衣服也很不合身,顯得很怪異……蒙都頭站穩了雙腳,甩開攙扶的衙役,詢問施衙內:「真的,你親眼看到了。」

  施衙內搖頭:「我來的時候,搏鬥已經停止了,現場只有一名被拐賣的女孩清醒,她倒是什麼都看到了,這小女孩是江都縣尉之女。」

  說完,施衙內覺得意猶未盡,又補充說:「黃縣尉的女兒,口齒伶俐的很啊。」

  蒙都頭打量著時穿,當他與時穿目光相撞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時穿,雖然舉止怪異,但卻像一個耀眼的太陽一樣,讓人情不自禁想回避對方的目光。

  於是,蒙都頭目光轉移,從院中的屍首上緩緩掃過,手裡不由自主的模擬起現場的動作:「先是有人偷襲,大約是想用棍棒擊打人的頭顱,被打者甩手一拳,棍棒被擊碎,持棍的人脖子被打斷,當場喪命,屍身被擊出兩三丈遠……天爺啊,這該是多麼大的力量。

  哦,許是聽到棍子斷裂的聲音,有幾個人從四面八方撲來——此人應該被踢中了胸部,胸骨盡碎,身子被踢出老遠;此人被一拳擊打在肩膀上,肩骨斷折,巨大的力量竟然使這人的腿骨都斷了,脖子折了起來……哎呀,一拳、一腳,全是一擊致命,沒有多餘的第二下。

  這裡還斷了兩柄刀,刀刃全碎了,只剩下刀把……這這這,這一切全是你幹的?」

  時穿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不錯,當時頭腦朦朦的,也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憑什麼要拿棍子敲我,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反正是見到影子就打,打呀打呀,糊裡糊塗,就成了這樣。」

  蒙都頭兩手端了端肚子,神情嚴肅的回答:「這是『起床氣』——人正睡得朦朦朧朧,突然間被人推醒,自然怒火萬丈,見胳膊腿就打。

  施衙內都說了,聽說你連續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真是好胃口啊,瞧你這『起床氣』鬧的,都與常人不一樣。常人最多亂揮幾下,你這都出人命了……這些都你幹的?我卻不信,瞧你文文弱弱的,來打我一拳試試?」

  時穿毫不猶豫,爽快地回應:「你確定……你確定想嘗嘗哥的拳頭?哥告訴你,時間、空間對我來說不是障礙,力量也是。你決定了,可不要反悔哦。」

  「我說,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快點,本官忙著哪,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與你囉嗦。」

  「好,哥來了!」

  話音剛落,罡風撲面。幾乎沒人看清時穿是怎麼移動的,只見時穿突兀的橫跨了十幾米的距離,掄起拳頭沖蒙都頭的臉砸過來……

  「停!」所有人都在聲嘶力竭的大喊,唯獨蒙都頭喊不出來。

  猛烈的罡風迎面撲來,蒙都頭只感覺到自己仿佛處在颱風眼中,他站也站不穩,狂烈的風使他剛張開嘴,便被灌得滿嘴滿腹,肺部脹滿了,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把他噎死,他感覺自己的嘴仿佛被吹氣球一樣被吹的兩腮鼓起,腮上的肌肉不聽使喚的痙攣著。

  「娘也,這下可要死了」,蒙都頭睜不開眼睛,心裡悲催的呐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1
第10章 意外功效

  風陡然停了,蒙都頭後知後覺的聽到心寬體胖的施衙內,用幸災樂禍的嗓音樂呵呵的說:「都說他被人打傻了,你還要招惹他——人傻呀,壓根聽不出什麼是試探,什麼是真懇求?你瞧,連本縣總捕頭都敢打,可不是傻了嗎?」

  蒙都頭奮力睜開眼睛,剛才那股颶風將他的兩眼刮得很生澀,他努力眨了好幾下眼睛,猛然發現視線受阻了,就在鼻尖處,停著一隻……小拳頭。這拳頭,皮膚挺白淨的,手指上沒有一點繭子,是一雙沒幹過粗活的手。

  但就是這雙拳頭,剛才差點讓他見閻羅。

  嗯,眼睛剛恢復正常,看東西有點變形,蒙都頭覺得停在鼻尖處的拳頭,仿佛透著徹骨的寒冷,比例大小令人恐懼……蒙都頭一身冷汗頓時淌了下來。他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胳膊腿,見拳頭的主人沒反對的意思,這才很緩慢,極其小心的把鼻尖從拳頭前撤下來。

  等到了安全距離,蒙都頭發現自己的腳有點軟,眼前的地面似乎不是水準的,他東倒西歪扭了好幾下沒站穩,幾個衙役見到這種情況,趕忙上前攙扶……

  腳下踏實了,蒙都頭方帶著哭腔說:「娘也,好惡的人,傻了都如此凶,這要是清醒起來,也不知該惡到什麼程度?」

  施衙內哈哈憨笑著:「惡是惡了點,但還算彬彬有禮——人有字的,讀書人。」

  蒙都頭同情的望瞭望時穿那魁梧的身材:「你剛才說他吃蒙汗藥吃壞了腦袋……娘也,原來蒙汗藥還有這效果,能使人變得力大無窮,什麼時候咱也連吃一個月的蒙汗藥,也不知能否變得與他一樣(力氣大)?」

  施衙內樂呵呵的說:「人被拐子連續喂了一個月蒙汗藥,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來自何處都說不清,你要像他一樣,也吃一個月蒙汗藥……你吃之前,一定提前告訴我一聲,今後那豆腐西施,我就替你疼愛了……別客氣,我不嫌麻煩。」

  兩人談論的主角,時穿一臉鬱悶:「太不尊重人了,怎麼當著哥的面,談論人的智商問題。個個都說我傻了,哼哼,哥的智慧你們讀不懂……也罷,我跟你們說不清楚。」

  蒙都頭拍著大腿笑了:「這可不就是傻了嗎?智商,這是什麼詞?……行了,咱別管他胡言亂語了,衙內,你先把桃花觀主放了,我們進去荷花院查點一番。」

  時穿插嘴:「豈有此理——為什麼要放了觀主,那群拐子長年累月租用桃花觀的房間,我不信觀主一點看不出蹊蹺來。沒有桃花觀的掩護……」

  蒙都頭不耐煩的打斷時穿的話:「你是傻子,我不跟你計較,衙內該知道究竟——道士、道姑,道家的東西有專門的道監宮監衙門管理,咱俗人插手道觀的事兒,萬一那群道士告上去,當今道君官家(皇帝)輕饒不了我們。咱平民百姓,犯不著跟那群裝神弄鬼的傢夥打擂臺。」

  這話剛說完,蒙都頭突然想起他是在跟誰說話,趕緊看了一眼旁邊的施衙內,腳下輕輕向衙內移動著,悄聲問:「衙內,我這麼訓斥他,沒問題吧。」

  施衙內也有點兩腿發軟,他嘴上卻不肯服軟,強作鎮定的回答:「沒幹係,這人雖然兇惡,但也知道扶幼助小,見了那些被拐賣的孩子們,還知道惻隱——正常人啊。」

  稍停,施衙內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時穿,總結說:「總之,這傻子是個好人。」

  蒙都頭重重的點點頭:「作孽啊。這些拐子也不知道心怎麼長的,人本來有父母,從小在父母呵護下,個個都是家中的心肝寶貝,他們下手拐出來,不管人的父母多傷心……這些小女子無論將來賣入勾欄瓦舍,還是送入大戶人家做奴做婢,從此都是落在泥地裡頭任人踐踏,可惡啊。」

  蒙都頭一邊說著,一邊向正屋走去,丟下了時穿依舊站在院子中。

  站在門口隨意沖屋裡張望了一眼,蒙都頭問:「屋裡被人翻動過,誰幹的?」

  站在院中的時穿毫不客氣的回答:「我!」

  蒙都頭臉色一變,他怒氣衝衝的張開嘴,但馬上他又把嘴閉上了,換了一副笑容,溫柔的問:「時大郎為什麼要翻動裡面的東西?」

  時穿老實的回答:「我翻出了拐子名冊,上面記錄了大多數被拐女孩的來歷,被拐地點、時間、經手人……都記錄的很分明,現在名冊在褚姑娘手中。」

  施衙內詫異的問:「大多數?什麼意思?」

  「裡面少記錄了一個女孩,最小的那位七八歲女孩子不在名冊上,另外,我也不在名冊上。」

  這解釋蒙都頭可以接受,他一邊觀察著屋裡的情景,一邊回答:「宋律:拐賣未滿十歲的女孩是死罪。拐子不記錄那名最小的女孩,肯定是怕名冊遺失被人當作證據。

  至於你嘛……我聽說拐子打算今晚把你埋進荷花塘。你又賣不上什麼錢,又是馬上要埋了的人,拐子花那閒工夫記錄你幹什麼?」

  時穿仰望著天空,隨口回答:「這樣啊,這解釋說得過去。」

  當時,時穿的表情很落寞。

  蒙都頭以為對方是因為從名冊裡找不出自己的來歷,因而感到很失望。如今有施衙內作證,加上一群「三月三」游春的仕女士子做旁證——蒙都頭認為,這名叫時穿時長卿的漢子,來歷已經很清楚了:他就是被拐子敲了悶棍,然後連續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把腦子吃糊塗了。

  蒙都頭抬起腳來,一邊向堂屋裡走一邊安慰時穿:「時大郎無需煩惱,一天想不起自己的來歷就多想幾天,慢慢回憶,總有想起來的日子……

  唉,也是你下手太狠,一個活口都沒留,那位外逃的拐子首領也不知道回不回來,我們這些衙役進進出出,也許那廝遠遠的看了,已經動身潛逃了。如果這樣,恐怕你這輩子都要靠自己了。」

  衙役們開始咋咋呼呼開始收拾院中的屍體,時不時發出驚歎聲。蒙都頭進入屋內搜查,施衙內並沒有跟著進去,他走到時穿身邊,抬起頭來打量著時穿,而後笑呵呵的問:「時大郎無需發愁,這群拐子被你收拾之後,官府總要給一些賞金。錢雖然不多,但短期裡頭也能讓你衣食無憂——除了打架,你還會點什麼?」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1
第11章 勘察報告

  時穿皺起眉頭:「還會什麼?……不好說啊。」

  衙內哈哈笑了:「你是會的太多,所以不好說,還是想不起自己都會什麼才這麼說——我看是後一種情形。

  沒關係,你打架這項本領已經夠出色了,其他的,什麼都不會也足以謀生了。」

  施衙內頓了頓,豪氣逼人的繼續說:「我雇你,今後你就跟我混,我叫你打哪個你就打哪個,別人想打我,你就給我狠狠揍,我想打別人,你給我更狠地揍,簡單吧——我給你一個月三貫錢,簡單吧?」

  三貫錢就是三千個銅板。

  時穿望著院裡忙碌的衙役,心不在焉的回答:「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等眼前的事了結了,再說。」

  這話已經是明顯的拒絕了,施衙內並不惱怒,如此一個恐怖的人物,他要真花三千錢雇上了,那才叫稀奇。

  此時,院中的衙役還在收拾屍體,蒙都頭從正屋探出頭來,不停地喊過兩三名衙役進屋幫忙,而後那些進屋的衙役隨後春風滿面的走了出來,稍後,新人不停地飽含欣喜跑進正屋,頓時,正屋門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施衙內發覺時穿的注意力被衙役的進出所吸引,他哈哈一笑:「肯定是蒙都頭在屋裡翻出了拐子的財物,故而依次把衙役喊進去分贓——這不新鮮。咦,你原先也翻過正屋,怎麼不就手拿點。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等著,蒙都頭回頭也會塞給你一點……

  當然,也會有我一份錢財。但我家大業大,這點小錢不在乎。你已經完全忘記了過去,今後必定謀生艱難,我那份錢兒,你也收著吧。」

  時穿拿人手短,順手拍拍施衙內的馬屁:「衙內是個熱心人……褚姑娘也是。」

  哦,記得如今這年代正是北宋最輝煌的年代,銅錢含銅量足,足足一千個銅板才是一貫。再過幾年,廢紙開始當錢用,這種廢紙稱之為「交鈔」。朝廷濫印鈔票導致通貨膨脹,隨後,八百個銅板,甚至六百個銅板都能當作一貫,再後來,朝廷乾脆鑄造大錢,以一當十,一百個銅板就成稱為一貫,而一千個銅板則稱之為「足陌」。

  宋代的一個銅板相當於現在多少錢,好像沒有定論。有人拿黃金作為比價物計算銅板的價值,也有人拿糧食價格作為比價物……但這些似乎都毫無意義,宋代人掙得是銅板,花的是銅板,三千個銅板花起來的感覺,跟現代三千元一樣的感覺,而以銅板數計量的物價水準,兩個時代大約也相差無幾。

  比如:月薪三千,這是一個不高不低的薪酬。宋代一個縣吏月薪也就五貫,而現代,縣科級公務員月薪大概也是三千塊。但同樣的是,歷朝歷代,官員都享受各種名目繁多的補貼,只看工資表上的薪水數目,似乎沒有可比性。

  時穿正思索著,施衙內在一旁笑了,見牙不見眼的答覆時穿的恭維:「那是,褚姑娘是熱心腸,總見不得人世間的不平事,可這世上……就拿眼前來說,衙役們辛苦一場,總的有點外快吧?拐子的錢,不拿白不拿,等會分我們一份,那是封口費,我們如果不接受,衙役們也不能安心。」

  時穿歪歪嘴,沒有搭腔。

  剛才他已經看出來了,褚姑娘號稱才女,實際上是一位正義感過剩的女孩。她一直被人捧在掌心,眾星捧月的寵愛呵護,也讓她做事無所顧忌,可以隨意的拋灑自己的愛心……不過,捫心自問,見慣了薄情寡義,再見這樣一位總懷著一片善心對待他人的善良女子,時穿心中一點柔軟被輕輕觸動?

  稍後,蒙都頭果然夾著兩包裹從屋內鑽出,裝模作樣的走到時穿面前,一邊遞給時穿包裹,一邊說:「時大郎,這包裹裡似乎是你的東西。」

  包裹很沉,時穿接在手裡掂了掂,包裹裡的銅板嘩嘩一陣響。

  之前經過施衙內的提醒,時穿也爽快地點點頭:「果然是我的東西,多謝蒙都頭了。」

  蒙都頭隨即又捧出另一個包裹,遞給施衙內:「衙內,剛才你跟歹人打鬥,似乎遺落了一點東西。」

  衙內樂呵呵的笑著:「都交給時大郎。哈哈哈哈,我有個見義勇為跟歹徒打鬥的名聲,已經夠了,錢財,都是小事。」

  好吧,時穿再度接過施衙內那份包裹……這包裹的分量,比自己那份還要沉。

  一手提一個包裹,時穿暗自一聲歎息:「得了,哥就一個俗人,做不出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收下了。」

  時穿收了包裹後,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剛才施衙內話裡有話,蒙都頭趕緊敲定:「時大郎,你看這勘察報告該怎麼寫?」

  時穿傻傻的笑著:「隨便,隨便你們怎麼寫。」

  於是,這份報告記錄為:施衙內與海州城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夥同一群男女在桃花林中踏春,忽聞桃花觀蓮花院內有打鬥聲,勇敢的施衙內帶領幾名家丁沖入院中,在弄清楚打鬥一方是拐賣婦女團夥後,施衙內正氣淩然的喝斥了拐子,見到拐子不聽勸阻,他義不容辭的加入到防拐事業中。

  經過劇烈的打鬥過後,拐子被全殲,被拐賣的婦女都被解救下來,施衙內又不辭辛苦的喊來了衙役,經過蒙都頭認真細緻的勘察現場,弄清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整份報告中,褚素珍姑娘的身影除了在開頭被提了一下,剩下那些時穿最認為感動的情節,比如她強忍著噁心與恐懼感,依次救醒被拐賣女童的事兒……全被隱瞞下來。

  時穿有點難以忍受,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施衙內拿著那份報告,不滿意的品評說:「沾上拐賣事件,對女孩子的名聲不好啊。鄉野之人無知,免不了要猜測拐子如何羞辱那些小娘子……若是有嫉恨者在其中推波助瀾,姑娘的清白可就全毀了……要不,咱將褚姑娘的名字徹底抹去?」

  剛剛都一起分贓過了,蒙都頭自然要滿足施衙內的小小要求:「行,衙內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其實,某等衙役最關心的是拐子隨身攜帶的物品,不知該怎麼計數?」

  施衙內一扭頭,抬腳往外走,一副撇開關係的樣子:「哈哈,我在父親那裡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總是主官那裡留一半,剩下的,渾不知去向……具體怎麼的,我也不想懂,衙內我要趕緊去照看褚姑娘了。」

  蒙都頭立刻回應:「同去同去,聽說那些被拐女孩還在正殿,我也去安慰她們一下。」

  施衙內與蒙都頭並肩而行,兩人一邊走一邊閒聊著城中的家長裡短,蒙都頭借借此跟衙內套近乎。而後者一點沒有官宦子弟的盛氣淩人,他毫無沒心眼的跟蒙都頭談著鄰裡間的瑣事:「都頭,你跟豆腐西施那事怎麼樣了,哈哈,我可是聽到一些傳聞,海州城知名的這塊毒豆腐你也敢吃,某真佩服你的虎膽雄威。」

  施衙內的取笑讓蒙都頭覺得很親切,他訕笑著:「這不是受人之托眾人之事嘛——前任總捕頭留下的遺孀,我怎能不多看護一下……再說,咱孩子也沒人照顧。彼此都是孤獨人,所以我琢磨著……娘也,我那孩子三歲死了娘,可憐我一邊在縣裡應差,還要照顧一個沒娘的孩子,苦啊,這麼多年,都不知道我怎麼過來的。」

  此時,眾人已經走到了桃花觀的正殿,蒙都頭與施衙內走在隊伍前面,時穿最後。他一個肩膀上扛著一個包裹,手裡拖著紅纓槍,槍尖在地上劃著,一點也不心疼,還背著包裹東張西望,滿臉的好奇。

  門裡傳來一個聲音:「你自家也有孩子,更該知道做父母的感覺,你家孩子若被人拐了去,你會怎樣?」

  說話的是褚素珍,她聽到腳步聲迎了出來,身後緊緊跟著黃娥。黃娥靈動的目光望見了時穿,趕緊快步上前來接對方手中的包裹。

  包裹很沉,黃娥幾乎拖不動,但她堅決拒絕時穿的插手,臉上掙得通紅,一點一點的拖動包裹前進。

  此時,聽了褚素珍的責問,蒙都頭陡然暴怒:「誰?誰敢動我的孩子,我剝了他的皮。」

  褚素珍責備的望了一眼時穿,叮囑:「即然這樣……時大郎你還是站在門外吧,你一進來,孩子們見到你免不得又要恐慌,又或許觸景生情,想起那些拐子。」

  時穿好脾氣,他一點不計較:「那好,我在門口給你們站崗。」

  黃娥趕緊插話:「我陪你,哥哥。」

  蒙都頭望了一眼黃娥,臉上對上笑:「這位就是江都縣知縣的女兒麼?黃姑娘請稍候一下,我先進去清點人數,馬上回來伺候。」

  黃娥口齒伶俐的回答:「都頭也無需陪我,有哥哥陪我就行了。」

  說完,黃娥緊緊牽住時穿的手搖了搖。褚素珍站在門檻上,見了黃娥的小動作,心事重重的望了一眼後者,輕輕歎口氣,尾隨蒙都頭走進正殿,一路繼續說這話。

  此刻正殿裡多了妙泰道姑,她向進來的蒙都頭打了個稽首,解釋說:「褚姑娘剛來換衣服時,說起這些孩子沒人照顧。這事發生在我們廟觀,現在觀主被拘押,觀裡總要派個人出來充充場面……可憐那些孩子,我也來盡一下心意。」

  蒙都頭趕緊拱手:「妙泰師姑客氣了,我馬上釋放觀主。不過,在下來的匆忙,確實沒有帶上照顧孩子的婆子,還請妙泰師姑多多幫忙。」

  妙泰一聲歎息:「出了這種事,廟觀名聲也壞了,我怎麼在這裡住得下……罷了,我陪你們把孩子送入城中,再另尋其他的地方修行吧。」

  蒙都頭再鞠一躬,小心的問:「這話不該我問,我順嘴說一句,師姑如果覺得不方便回答,就當我沒問——這夥拐子常來常往,觀裡從沒有人看出蹊蹺?」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1
第12章  嬌癡不怕人猜

  妙泰臉沉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柔柔的回答:「這話就當我沒說——原來是看出一些蹊蹺的,只是我獨門獨院獨居,別人不來打擾我,我也不願多事。」

  褚素珍瞪大眼睛,跺著腳責問:「十多個女孩啊,這麼小,從此再見不到父母……年年如此發生這樣的慘事,怎麼能避而不聽,閉目不看。」

  妙泰一聲不響的垂下眼淚。

  蒙都頭神色尷尬,施衙內趕緊上前,用身體隔開褚姑娘,寬厚的說:「妙泰師姑如果早早揭發出這件事來,恐怕也活不到今天,這桃花觀地處深山,人跡罕至……」

  褚姑娘瞪大兩眼,不甘心的繼續說:「十多個女孩,怎能事不關己……」

  施衙內趕緊遮掩:「好了好了,誰是誰非的問題不要爭了,我看環娘急著想出去,你領她出去,把環娘交給時大郎照顧。」

  環娘就是那位最小的女孩,她記不清自己姓什麼,也說不出自己來自何方,拐子的帳本上也沒記錄她的存在,仿佛她根本不該存在。

  褚素珍咬了咬嘴,默默領著環娘走出殿門來到院中。大院裡正竊竊私語的時穿與黃娥,見到褚姑娘的身影出現,立刻停止了交談,黃娥隨手將拖不動的包裹扔在地上,沖環娘張開看手:「小妹妹,快過來,屋裡悶得慌吧?」

  環娘邁動小腿跑過去,仰起臉來詢問黃娥:「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飯?我餓了。」

  褚素珍一聽這話,原本打算順嘴跟時穿抱怨幾句人心涼薄,此時也將原來的話遺忘,她牽起小姑娘的手向院外走:「桃花林中還有我們扔下的食物,我去給你收拾一點。」

  沒走兩步,褚姑娘又停住腳步,發愁的說:「那桃花林裡,我們丟下的食物都是些冷食,你這小小的身體,似乎應該吃點熱的湯水。」

  褚素珍這一停步,環娘趕緊用手捂住嘴,膽怯的看著前者,小心的表白:「姐姐,我不抱怨,你別打我。」

  這句話讓褚素珍禁不住流下淚來,旁邊的時穿用手中的槍桿狠狠的跺了一下,粗聲粗氣的說:「從今往後,誰敢打你,先問問哥的拳頭再說。」

  環娘眼中淚花轉動,褚素珍不禁默默垂淚。黃娥趕緊牽起環娘的手,迫不及待的對時穿說:「哥哥,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喲。」

  時穿瞪大眼:「啊!這個……」

  黃娥也不追究,趕緊轉身安慰環娘:「環娘別怕,有哥哥保護,今後沒人敢欺負我們……走,我們找一間廚房,生火做飯。」

  時穿用長槍一挑兩個包裹,將兩個分贓的來的包裹串在槍桿上,而後將槍桿輕鬆地甩向肩膀,怒氣衝衝的說:「走,找廚房去,誰敢攔阻,一律打扁。」

  剛才還在鬱悶的褚素珍頓時咯咯笑了:「你果然腦子被打壞了,說話的遣詞造句都跟常人不一樣。」

  對於這話兒,時穿假裝沒聽到,他埋頭領著三個女人走出正殿所在的院落。待在院口守護的家丁們早已聽到了時穿的話,迎著時穿,手一指不遠處:「大郎,那是觀裡的廚房,我們有夥計正在灶上燒熱水。」

  廚房裡燒的不是柴草,居然是黑色的煤炭。

  這間廚房很大,七八個灶台,有兩個灶台正用著,灶上燒著開水。負責燒火的家丁見到時穿過來,帶著看笑話的心理問:「大郎,要幫忙嗎……那你可要稍等會,等我把這鍋水燒完就幫你們生火。」

  時穿沒說話,褚姑娘為難的看了看灶台,扭過頭去,小聲問黃娥:「你會什麼?」

  黃娥微微一笑:「我……廚房的活兒,我可什麼也不會。」

  環娘插嘴:「環娘不吃閒飯,我會生火,俺娘做飯的時候都是我來燒火。」

  時穿打量著廚房內的物品,回答:「生火最簡單,我看到牆角有引火的柴草,你們生火,我來尋找食物。」

  轉一圈回來,時穿發覺三個女人臉上已摸得跟大花貓似的,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手指印,環娘扮相還好一點,褚素珍正在吮指頭,一見時穿出來,馬上把指頭從嘴裡拿出來,遞到時穿面前,帶著哭腔說:「瞧,我的手被紮了,這柴草好硬啊。」

  褚姑娘的話裡竟然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這語態毫不矯揉造作,仿佛理所當然。她話裡的嬌媚讓時穿愣住了,他忍不住也想把那根指頭送到嘴裡吸吮一番,但他一伸手,褚素珍又把指頭塞到自己嘴裡。

  紅紅的嘴唇,白嫩的手指,加上那股撒嬌的神態,讓時穿充滿保護欲望。此時此刻他只想用那句詩形容:「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

  正發愣,褚素珍含著指頭,含含糊糊的問:「你出去半天,可找見了什麼,打算做點什麼吃的?」

  時穿借低頭的機會掩飾臉上神情,回答:「在菜園裡隨便拔了幾顆菜苗——哦,我打算炒兩個小菜,熬點麵糊兒,先讓大家墊一點肚子,然後……」

  話正說到這兒,蓮花院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時穿停住話題,側耳傾聽。

  緊接著,衙役急切的響徹雲霄:「快——堵住他。這廝怕是拐子頭。」

  隨著這聲喊叫,兵器碰撞聲、格鬥聲、跑動聲,拳腳相交聲,紛至遝來,亂成一團。

  燒火的家丁丟下手裡的活兒急忙向外跑去,廚房裡的時穿抬了抬腳,突然止步,喝令家丁:「保護姑娘,先帶姑娘們去正殿,防止別人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快去,荷花院那裡有我。」

  驚慌失措的燒火家丁頓時找見主心骨,他長出一口氣:「有大郎出手,別處就放心了……來來來,夥計們,多過來幾人,護住褚姑娘退向正殿。」

  時穿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親眼看著家丁護住褚姑娘一行人退入正殿,這才倒提長槍,悠閒地向正殿大門走去。

  走到院落中時,瞧見蒙都頭顫巍巍的走出了正殿,一路還依依不捨的拉著施衙內的手:「衙內,這裡人多,拐子頭兒一定不敢來這來,你還是陪我走一遭吧……」

  眨眼間,黃娥又從正殿沖出,依依不捨的牽著時穿的手不放:「哥哥別走,官上既然已經接手了,你再插手不合適,還是留下陪我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2

第13章 調虎離山計

  荷花院那頭,打鬥聲仍在繼續響著,聽聲音,那位拐子頭很藝高膽大,在六七名衙役的攔阻下,依舊左沖右突,還不時殺傷衙役——荷花院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只有衙役的嗓門。

  施衙內正好望見褚姑娘也走出殿門,他堅定的拒絕蒙都頭的邀請:「聽聲音,蓮花院裡只有一個人,但還不知道有多少歹徒藏在暗中?那拐子頭去而複返,或許是去荷花院取什麼重要的東西;也許只是調虎離山計,真實目的是沖這些被拐女孩的……都頭,你自去蓮花院,這裡交給我。」

  絕望的蒙都頭猛一回身,見到了時穿,頓時就像溺水的人撈到一塊救命木頭,他眼巴巴的說:「時大郎,你也留在這裡嗎?」

  時穿輕輕甩開黃娥的手,又輕輕摸了摸黃娥的腦袋,再輕輕拍拍縮成一團的環娘的肩膀,叮囑:「你照顧好環娘。其他的,交給我。」

  說完,時穿倒提長槍,沖出殿門,向荷花院奔去……

  荷花院院門大敞著,透過敞開的大門向裡望,荷花院內的打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兩名衙役已受重傷,一仰一臥歪倒在地上;三名衙役輕傷,跳動起來,只見身上不停冒出紅色的血花,但他們顧不得傷口,仍在堅持纏鬥。

  一個中等縣內,衙役快班額員十五人。這次報案的是施衙內,蒙都頭很給面子,帶了九個衙役過來,等於將縣內三分之二的武裝力量帶來了,不過,這份力量似乎過於脆弱,如今半數衙役負傷,包圍圈已被扯的支離破碎。當時穿趕到的時候,拐子首領已沖出包圍圈,正在向院門口竄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時穿眼角掃到快速移動的人影,他二話不說,掄起長槍狠狠地砸去。

  只聽鐺的一聲,那拐子首領引刀承受了這一重擊,頓時感到一陣巨力湧來,他站不穩腳跟,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好不容易站穩,只感到雙腳沉重,胸膛像拉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直喘,腳下再也邁不動……

  這就結束了?

  時穿橫著長槍,槍桿在時穿手中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而時穿並沒有繼續進攻的欲望,他原地站著,說:「都告訴你別惹我,你怎麼就不聽話捏?!」

  兩人交手情景,被尾隨的蒙都頭望見,他遠遠地就放緩步伐,暗自嘀咕:「娘也,我驗屍的時候,見那群拐子死狀可憐,以為那時大郎定有通天徹地之能。但看他閒時手不離槍,還想著這人必使一手好槍棍,舞起來花團錦簇的,必是好看……

  沒想到啊沒想到,高手就是這番模樣,一柄好槍到了他手裡,渾被當作劈柴用。世間哪家的槍法中,有這樣亂輪亂砸的招式?……冤呐,那群拐子竟然死在這樣亂劈柴槍法——嗯,該是『亂劈柴棍法』當中,真是悔死。」

  蒙都頭越想,腳下走的越慢,正在猶豫進不進院門,場中再次發生變化,荷花院的一面臨街院牆猛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牆壁搖搖欲墜。緊接著,又是連續幾聲巨響,斜對著拐子首領的院牆轟然崩塌。一片塵土飛揚中,一名輪鐵錘壯漢從豁口露出,招呼說:「兀那插翅虎,向這來。」

  被時穿一棍砸退的拐子頭還在喘息,聽到招呼他身子聳了聳,腳下卻沒能移動分毫。

  就在剛才,輕傷的三名衙役得到時穿救援,好不容易獲得裹傷的機會,眨眼間又聽了這話兒,急忙丟下手裡的活兒,重新抄起傢夥。

  而未曾受傷的四名衙役動作慢了一步——剛才他們配合時穿,攔在拐子首領的後方,這動作剛剛完成。突然間,撞牆的巨響傳來。他們聽到動靜,不自覺的停住腳步,扭頭注意聲響發出的地方。

  這一停頓,形成了時穿在前,拐子首領在後,受傷的衙役還沒來得及上來,拐子頭側方的牆倒了,一名極兇惡的壯漢出現在衙役身後的牆外……

  頓時,包圍圈處處漏洞。

  幾名裹傷的衙役見到情形不對,他們重新提起武器,沖著崩塌的牆沖去,企圖堵住缺口——少時,塵土已落定,崩塌的牆壁豁口處,院外的虯髯大漢露出猙獰的笑容,他揚了揚手中的大鐵錘,沖衙役呲開了牙:「誰敢攔我?」

  局面如此緊迫,那拐子首領居然寸步沒移動,四名身上完好的衙役回過神來,大呼小叫的散成一個半圓圍住了拐子頭。他們一邊將手中的棍子舞得呼呼作響,前進一步後退兩步的,做出恐嚇姿態。

  牆外面的壯漢,再次出聲招呼拐子首領:「兀那插翅虎,還等什麼,你只管走,我來斷後。」

  拐子首領再次聳了聳身子,腳下依舊未移動分毫。突然,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笑容,目光隨即落到時穿手中的槍桿上——此時,時穿手中白蠟木做成的槍桿依舊顫動不停。

  拐子首領眼中露出嘲弄的笑容,他張開嘴,鮮血像擰開水龍頭一樣從嘴中溢出,但他毫無所覺,噙著滿嘴的鮮血,含含糊糊的說:「好槍,這槍桿還是我親手挑的……」

  時穿微笑,回答:「是呀,你真是好眼光。」說完,他手中長槍一挺,槍尖毫不容情紮進拐子頭領胸口,輕鬆地仿佛捅穿一張破紙。

  眨眼間,槍尖從拐子首領背後露出。

  做完這件事後,時穿鬆開槍桿,腳下開始奔跑,當他與拐子頭領擦肩而過的時候,用描述自家後院大白菜的口氣,平平常常的說:「有多少女孩因你毀了這一生,有多少家庭因你而痛苦不堪,而你卻依靠她們的血淚而富足,你這是——死有餘辜。」

  時穿是沖牆邊那名壯漢撲去的。

  見到時穿撲來,壯漢冷冷的揚起了手中的鐵錘。

  那鐵錘似乎是鐵匠打鐵用的工具,瞧體積,大約相當於現代的八磅錘大小。在鐵匠的工具當中,這種錘子屬於大號錘,一般用來鍛造鐵件的粗胚。

  憑藉這副錘子,牆外的壯漢三錘砸倒了牆壁,此刻他見到時穿赤手空拳撲來,他有信心將時穿砸個骨折筋斷。

  時穿的動作很快,奔跑的速度簡直駭人聽聞。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2
第14章 打鐵師傅的迎擊

  只一眨眼,時穿已經從院口處奔到院中央,再一眨眼,時穿又從院子中央起步——這樣的連續動作,時間跨度似乎並不連續,牆豁口外的鐵匠,腦海中遺留的第一個殘影是時穿站在插翅虎身邊,第二個殘影則是時穿到了庭院中央,連續兩個殘影仿佛放幻燈片一樣,中間毫無停頓,前後毫無聯繫。

  當然,這位宋代鐵匠是不知道什麼叫「幻燈片」的。

  「來得好」,鐵匠揚起了錘子。

  「接著——」奔跑中的時穿隨隨便便的一揚手,一團黑影沖鐵匠撲去。

  那鐵匠剛剛把鐵錘揚起,此刻見到黑影撲來,他怪叫一聲,再度張口喊:「來得好!」

  說罷,鐵匠掄起鐵錘砸了過去。

  長年累月鍛打鐵胚,講究的就是眼明手快。鐵匠當年學藝的時候,作坊的大師傅一手夾著通紅的鐵塊,不停的翻動著,另一手用小鐵錘不停的敲打——大師傅手中的小鐵錘能有多少力量,他敲打的目的不是為了錘擊鐵塊,是在用小錘指明重錘錘擊的落點。

  這小錘落在通紅的鐵胚上,發出清脆的叮聲。而負責掌錘的二師父則需要在這電光火石中,將重錘砸在大師傅小錘敲擊的部位,而後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大師傅、二師父如果配合的好,鐵匠作坊的叮咚聲會非常富有節律,活像是倫巴舞節拍一輕一重,並一直響徹幾個小時,節奏一點不混亂。更有甚者,這倫巴節奏能響徹一上午,直到鐵胚被敲出粗略的形狀,才由三師傅帶領學徒接手,進行精細化作業。

  一般來說,學徒在鐵匠作坊做三年燒火徒弟,才能有資格跟隨三師傅輪錘敲打粗胚;而後再掄五年錘子,如果悟性好,才有機會升任二師父——站在豁口外的鐵匠,從八歲開始學藝,每天都瞪著通紅的鐵塊敲打鐵胚,這麼多年的訓練下來,庖丁解牛、賣油翁的技巧對他來說,都是小菜,在電光火石中砸中一個物體的指定部位——無它,但手熟爾。

  對面飛來的物體越來越龐大,等飛到跟前,鐵匠作坊的二師父已經看清,這是一塊青石板,上面還帶著一些泥土,泥土很潮濕,好像是剛從院中的地面上揭起來的。

  石板飛行的速度很快,二師父在這風馳電掣中,居然能夠分辨出石板上面的紋路,並把這塊石板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他很為自己的理智與清醒而得意。

  這麼多年了,在刺目的紅光中,在灼熱的熱浪中,我要看清大師傅小錘的落點,並在一秒中不到的時間內,把重錘砸在師傅指點的部位上,我容易嘛……如今我已經出師了,這一錘子敲過去,插翅虎贈送的酬金夠我開店了,從今往後,我也是大師傅了。

  石板是扁的,砸過無以計數的鐵胚的鐵匠,很清晰的知道石板的弱點,只要順著石紋砸在石板的中央,憑他的力量,絕對有能力將這石板……一砸兩斷。

  電光火石中,鐵匠鋪已經出師的二師父還在考慮:或許,還應該留點餘力,然後借助石板的衝擊力收回鐵錘,等對面的凶人撲上來,再回蕩鐵錘,一錘砸在對方胸膛……啊,不對勁,怎麼留不下力量,這塊石板的衝擊力——太大!

  院落內的衙役們看到的景象是:一塊青石板在鐵匠的錘子下轟然粉碎,但石板帶過去的衝擊力讓鐵錘回蕩開來,錘頭重重回擊在鐵匠的胸膛。

  當錘頭回擊的時候,鐵匠作坊的二師父思路特清晰,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他突然想起插翅虎的狀態:不好,這個人力量非常大,插翅虎僅僅挨了對方一棍,已經挪不開腳步……這石板,真的跟鐵塊不一樣,鐵塊它敲不斷,而石板雖然碎了,衝擊力仍然在……

  當鐵錘撞到二師父胸膛的時候,二師父可以感覺到胸骨的碎裂聲,在劇烈的疼痛湧上來前,二師父清醒的產生一個疑問:奇怪,那廝撲來的時候,我怎麼僅看到兩個畫面?沒錯,那廝是在院中停留了一下,但他什麼時候做出彎腰動作?什麼時候從地面掀起這塊石板扔過來……

  不對,我這雙眼睛能在十分之一秒裡,看清大師傅小錘敲擊的落點,為什麼,我偏偏看不到對方揭石板的動作?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二師父臨死前非常清醒的思考著這個疑問……緊接著,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從神經末梢湧來,二師父沒來得及將這個疑問說出口,直接倒地,死亡。

  緊接著,衙役們看見時穿的身影撲出豁口,他們眼一花,仿佛時穿的身體似幻影一樣,穿過了鐵匠的身體,晃眼消失在院外,隨後,院牆外響起了一聲慘叫、兩聲馬嘶。

  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院外的蒙都頭直到事態平靜,兩腿才充滿了力量,他挺著胸走進院落,怒氣衝衝的詢問:「怎麼回事,怎麼讓匪首沖進了院落?……哎呀,王三麻子不對勁了,都愣著幹啥,趕緊找大夫。」

  一名未曾受傷的衙役喘著氣,軟倒在地上,苦笑著回答:「這群山之中的,哪裡找醫生啊?」

  旁邊另一名衙役雖然渾身受了四五道輕傷,但傷都不重,不過是淺淺的擦痕,雖然渾身上下看起來鮮血淋漓,很有點觸目驚心的感覺,可精神頭十足。他連傷口都來不及包紮,正四處攙扶、照顧兄弟,聽到都頭的責問,他一邊撩起衣襟撕扯布條包紮一邊回答:「都頭,我等剛剛把院裡的屍體清理完畢,院外突然翻牆跳進一人,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他便沖進正屋裡,順手砍傷了攔阻的兩人——王三麻子就是那時候受傷的。

  這人沖入正屋後,我們本來還在高興,想著把他堵在屋裡,正好甕中捉鼈,沒想到他一眨眼又沖了出來,連續打傷我們幾個人……都頭要是來的晚一點,這傢夥就要奪路而逃了。」

  院門口,時穿的身影再度出現,他剛好接過衙役的話尾,說:「不錯,這傢夥在牆外佈置了兩個接應的人,有個人手裡牽著三匹馬,大約,等此人沖出院門後,會立即騎上馬遠飆千里。」

  蒙都頭猶豫不定:「此人去而複返……明明見到院中的衙役,知道此事已經驚動了官府,他怎麼還要執拗沖進屋裡……」

  時穿沒答話,不慌不忙的走著,但衙役們見到這種不慌不忙的步態,不自覺得閃開了道路,任由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庭院中心。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5:02
第15章 九幽深淵

  初見面的時候,這位「時穿」似乎是一個很和煦,很陽光的大男孩。他那些傻氣的動作,以及與眾不同的言談舉止,都讓衙役們覺得「很傻很天真」。但經過剛才的戰鬥,就在剛才,就在衙役的眼皮底下,這樣一個陽光男孩,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不以為然的將那些兇悍無比的歹徒,一一擊斃……

  那匪首插翅虎曾讓半數衙役傷殘,但在這位男孩只過了一招,把長槍像掄劈柴一樣給了他一下,就一下,就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砸,匪首重傷,身亡。

  至於那位牆外接應的鐵匠,他有多兇殘衙役們都親眼目睹——好麼,剛才還狂舞鐵錘,兩三下砸倒磚牆的絕頂猛男,被這位臉上笑模笑樣的男孩敲了一下……哦,似乎後者打人從來只一下,絕不來給對方第二拳,然而,挨過他打的人,從來沒活路。

  眼下,這位大男孩滿臉堆著笑走進院落,但他的出現,帶給衙役們的感覺,仿佛身邊突然多了個冰窖,仿佛一股來自九幽深淵的陰寒,盤繞在這男孩身邊,甚至周遭三尺,連時間都仿佛凝固,這種透入骨髓的寒冷,讓衙役們有點不自在。

  面前雖然春日融融,但衙役們感覺到,就是數九寒天也不過如此。

  蒙都頭當先跳開了,他咋咋呼呼的喊:「別過來……我怎麼覺得,你比插翅虎還要惡,站我遠點。」

  時穿很陽光的笑了——這時代沒有「酷」這個詞,如果蒙都頭知道這個詞,會感覺到時穿的笑,簡直酷的天昏地暗。

  「都頭,你真逗,平白拿插翅虎跟我比,插翅虎算什麼東西?我比他多進化了九百年,論起身體協調性、肌肉爆發力來,他就是一盤古老的豆芽菜而已……哈,沒准連豆芽菜都算不上,只能是餐前小點心。」

  曾經在衝突中一個照面打傷兩名衙役,衝破衙役包圍圈進入正屋,拿了點什麼東西,轉身又在衙役的包圍中沖出院落,將衙役半數打傷、打殘的插翅虎,在時穿面前,也就是接下一劈柴的資格……論起來,時穿確實有資格訓斥衙役。

  但是,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這個念頭在蒙都頭腦海中轉一轉。

  身為一縣員警總局局長,蒙都頭見慣了平民百姓在他面前彎腰,如此一個吃蒙汗藥吃壞了腦子的無名氏,敢當眾公然訓斥……蒙都頭挺了挺腰,想厲聲反駁幾句,但時穿目光一掃,蒙都頭的腰立刻軟下來:「這個……大郎,匪首冒這麼大的危險,也要回屋拿東西,那東西一定很緊要……你老先在這兒閑著,夥計們,留一半人照顧傷者,一半人隨我檢查匪首隨身物品。」

  按理說,這夥拐子迫害了時穿,使得時穿完全想不起自己的過去,想不起自己的家人,甚至連以往的教養和禮節都徹底遺忘了,他也應該關心拐子放心不下的的東西,裡面隱藏的秘密吧……蒙都頭說這話的時候很小心翼翼,他已經打算好了:如果對方堅持要參與搜檢,雖然對方沒有官方身份,但考慮到對方身受的一切,完全可以同意時大郎參與搜索行動……

  但這時大郎真有點傻糊糊的,蒙都頭含含糊糊的說完,對方卻一拍腦門:「哎呀,我鍋上還煮著粥呢……」

  看著時大郎匆匆跑出的背影,蒙都頭很鬱悶:「這都什麼人?拐子頭兒來來去去他不關心,只關心灶上那一鍋粥。」

  一名衙役湊上來,擠眉弄眼的提醒:「剛才時大郎說,拐子首領在桃林安排了三匹馬接應。」

  蒙都頭眼睛發亮:「娘也,這可是好買賣,趕緊派兩個人去看看,如果有馬的話……那就趕緊把施衙內請來商量一下。」

  幹嘛要請施衙內?

  幾個衙役先是滿臉疑惑,但馬上恍然大悟。

  宋代,朝廷因為失去了所有養馬的牧場,故此馬這個東西在中原極其稀罕。國內擁有馬的整體數量,簡直比現代國內擁有的賓士車數量還少。如今這東西根本有價無市。而新黨變法提出《保馬法》後,普通老百姓連擁有拉車駑馬的資格都失去了。按規定:有馬的人家必須把馬匹保持的膘肥體壯,再無私奉獻給那些為了國家安全為了民族大業,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夜以繼日花天酒地的官員,當作代步工具使用……

  如今,一場打鬥下來,衙役們傷亡了多人……雖然宋代官員的撫恤很高,但誰會跟錢過意不去?如果把這幾匹戰馬悄悄賣了變現,那麼有份參與的衙役,不都能獲得一筆豐厚酬勞?

  雖然普通人沒有資格擁有戰馬,但施衙內的老爹是軍方人士,不大不小,正好有那個行政級別,享受騎馬出行的待遇。

  那些馬匹牽過來的時候,蒙都頭已經搜刮完插翅虎的屍身,衙役中的傷者也包紮完畢,牽馬的兩名衙役沒注意到蒙都頭神色陰沉,喜出望外的說:「外面有三匹馬,遠處還有一匹騾子,騾子身上馱著沉重的包裹,拴得好好的;桃花樹下還有一具小廝的屍體——時大郎下手狠辣,小廝被一擊致命,脖子都打斷了……」

  蒙都頭陰沉沉的點點頭:「娘也,王三麻子剛才咽了氣,趙小三流血過多,怕也活不成了,還有錢五,陸小三、張六,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十幾處,一年半年恐怕應不成差事了。」

  牽馬回來的衙役收起了笑容:「養一年傷,怕要費不少錢……都頭,你吩咐吧,兄弟們哪怕少拿一點,也要對得起死傷者。」

  正說著,施衙內領著幾名軍漢匆匆趕來,一見幾匹戰馬,立刻喝到:「好肥壯的秦川馬,往少裡說,大約也要七八百貫的價格。」

  這價格讓蒙都頭臉上有點笑容了:「娘也,衙內如果肯出這個價格,那就好說了……嘿嘿嘿,這些是拐子留在外頭接應的馬匹,咱們若不開口,有誰知道拐子留下幾匹好馬?」

  衙內樂呵呵的回答:「這幾匹馬雖然值七八百貫,但一下子拿出來那麼多錢……」

  蒙都頭張大嘴,連連吐舌頭:「衙內居然想把這些馬全吃下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21:50
第16章 堵住他的嘴

  衙內想了想,馬上坦誠的說:「沒錯,一下吃下這麼多的馬,也是無用——五百貫,我拿走一匹。」

  五百貫相當與五十萬個銅板,這筆錢不多也不少……蒙都頭臉上堆滿笑:「衙內也是參與者,怎能讓你出那麼多,給三百貫已經足夠了。」

  衙內考慮著,蒙都頭趕緊補充:「手下們已經四處看了,時大郎做事手腳很乾淨,看守馬匹的小廝被一擊致命,整個桃林再無其他人。」

  施衙內咧開嘴:「哈哈,既然這樣,時大郎那份少不了,我再出一百貫,幫時大郎把這匹騾子買下來,算是我送給時大郎的。」

  蒙都頭望了一眼桃花觀正殿方向,低聲問:「女眷們都安置妥當了嗎?」

  「嘿嘿,時大郎那個憨子,回來後什麼話都沒說,只顧鑽到伙房裡燒粥,旁人看了他卻而複返,總共也沒花多少時間,再瞅著他衣服上連個褶子都沒添加,以為荷花院裡沒啥事……哈哈,如果不是我來了現場,根本想不到你們傷亡如此慘重。」

  施衙內一邊說著,一邊遊目四顧,見到院中紛亂的腳印,以及四濺的鮮血,他的目光望向豁口處,嘖嘖驚歎:「哈哈,匪首好大的膽子,獨自一人敢沖進院子裡,殺進殺出的如履平地,真是一副好身手。」

  蒙都頭趕緊諂媚的笑著,解釋:「匪首動作很快,接應的匪徒們稱他為『插翅虎』,大約是說此人腳步快捷。這插翅虎打傷我們幾個夥伴後,沖進堂屋拿一件東西。我們剛才在他身上搜到一件包裹,屋內房梁上有新鮮手印,大約這東西以前藏在房梁上。

  包裹裡有些雜物,重要的唯有一個帳本,上用暗語記載著一些地名,那些地名大約是他們沿途的接應點,或者團夥出貨藏貨的地點。此外還有些密語看不懂,大約是他們存錢的地方,我回去請縣裡書記官看看,如果能解開這些暗語,正好一起端了他們的窩點。」

  稍作停頓後,蒙都頭感慨:「娘也,這拐子真富裕,身上帶著十幾貫零散銅錢,大約是沿途吃飯住宿用的,騾子上還有兩個大包裹,包裹裡有很多交鈔,以及數不清的金銀首飾,大約是被拐女孩身上剝下來的。」

  施衙內哈哈一笑,反問:「我無所謂,只看都頭的意思?」

  蒙都頭笑的更賤了:「衙內,你看,兄弟們這次傷亡慘重,死去的弟兄要撫恤,重傷的要養身子,怕有一兩年幹不了活,幹不了活就沒收入……衙內,既然女娘們都不知道這裡的情況,那傻子不懂人情世故,咱們再給他一點小錢,堵住他的嘴,想必也沒什麼事。」

  施衙內笑眯眯的回答:「那傻子雖然傻,但江都縣黃縣尉之女與他寸步不離,你怎能虧待了他?」

  蒙都頭咬著牙坦白:「兄弟們搜檢了一下,拐子的行李中,值錢貨有一把倭刀,三匹馬、一頭騾子,另外還有十幾貫銅錢,三千多貫的交鈔,以及大量女人的金銀首飾。我們剛才已經分給傻子三貫多銅錢,我的意思是先把傻子請過來,讓傻子在這些物品中挑揀一番,剩下的……」

  「哈哈,交鈔不值錢,三千貫交鈔,能換上一千貫足陌銅錢,就已經很不錯了,此外,縣衙那頭總要上交點什麼,不如讓他多挑揀一些金銀首飾吧。」

  蒙都頭滿臉堆笑的點頭:「娘也,衙內說的話正和我心意。我打算留下兩千貫交鈔,五六貫銅錢交給縣上,剩下的,兄弟們分吧分吧,如此一來幾位死傷者的家屬也好得到照顧。」

  施衙內雖然憨,但他一點也不傻,他順著蒙都頭的話題回答:「你是讓我出面,把這些馬都牽回去,回頭再私下裡賣了,換成錢財交給你?」

  蒙都頭笑的跟一朵花似的:「那是,衙內只要出面,就說這是隨身幾名軍漢帶來的馬……嗯,觀裡發生了這樣的事後,衙內特地從家中牽馬過來,方便來回賓士,也是衙內的一片熱心。如此一來,女娘們那裡,就好解釋這些騾馬的突然出現了。

  哦,傻子那裡嘛,送給他一匹戰馬他也騎不得,送他一匹騾子,再給一百貫銅錢,這以後,傻子還能從縣裡得到一份獎雜七雜八一算,那傻子三五年內不愁吃穿了。」

  施衙內想了想,覺得蒙都頭的打算毫無破綻,他哈哈一笑:「那成,三匹馬,每匹三百貫,我按這個數目給你換成銅錢,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都是雄壯的河套馬啊,如果找到好買家,每匹戰馬可以賣到八百貫以上,施衙內幾乎用一匹馬的價格買下三匹馬……考慮到衙內前後也出了很大力,他也有家丁需要打點,蒙都頭忍了。

  「兄弟們,衙內答應幫忙了,咱回去後,不管縣衙如何賞賜,陣亡者每人分一百貫銅錢,兩百貫交鈔;傷者分五十貫銅錢,五十貫交鈔;沒有傷的人三十貫銅錢,五十貫交鈔,大家都把嘴夾緊……去,喊傻子來挑東西。」

  稍後,時穿圍著圍裙,滿臉煙灰的走進荷花院,他邊走邊搓手,嘴裡嘟嘟囔囔:「都說宋代是個享樂主義的朝代,怎麼還有如此規模的拐賣婦女集團……社會治安如此不安全,人怎麼享樂啊。」

  最後一句話施衙內聽懂了,他哈哈一笑:「哈哈哈,傻子不要覺得稀奇。如今這海州地面上還算平靜的,相比起來,山東地界那才亂呢,自《保馬法》頒佈之後,山東地界是最大的受害者,多少家庭交不出足額的馬匹,乾脆騎上家中僅剩的戰馬,四處搶劫殷實百姓。

  去年我曾經去過一次京東西路(山東),那裡大白天的,三五個客人都不敢在路上行走。傳聞梁山水泊裡盤踞的盜匪,已經達到了百餘人,他們平時隱藏在水泊裡快活,一旦糧草盡了便尋機上岸,快馬縱橫河東,諸縣不能制……」

  「梁山?水泊?難道這是一個水滸世界?還是……也不知現在是晁蓋還是宋江?」時穿低聲嘀咕著,目光落在地面那攤開的包裹上,見到其中那把倭刀,眼前一亮,急忙伸手:「亂世啊,防身……我要這玩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1
第17章 不是正常人

  2011-6-2313:02:52字數:2393

  之前,蒙都頭與衙役聽到時穿感慨治安狀況的話,都在心事重重的歎氣。等到蒙都頭回味過來,時穿手快,已經抓起了刀,嘴裡低聲嘟囔:「果然,這時候的倭刀更像是唐橫刀,刀身一點不彎曲,反而樸刀帶有現代倭刀的自然彎曲度,妙啊,宋代倭刀保留至現代的唯有兩三把,可值錢了。」

  蒙都頭來不及阻止時穿,他手舉在半空處許久,最終決定放棄搶奪倭刀,懶洋洋的自我開解:「娘也,這把倭刀少說也能值三四百貫,我本想當作兇器交給縣太爺……也罷,好在滿院都是破碎的刀槍,就拿這些碎玩意當物證,送給知縣老爺吧。」

  施衙內見到蒙都頭惋惜的神情,插嘴:「好啊好啊,不過一柄破刀,值不當什麼大事,還是按咱們商量好的——人時大郎連殺了這麼多拐子,萬一有一兩個落網的餘孽想來報復,他也該有一件防身武器。

  時大郎,我們剛才又繳獲了一些拐子的東西,其中或許有黃娥與環娘的衣物首飾,你挑揀一下——這東西如果交給縣裡當物證,經過書吏的幾道手,恐怕剩不下什麼,我們給你一個人情,你先挑走自己的東西。」

  施衙內話中有話,是個正常人都能明白他隱晦的含義,但時大郎不是正常人,他搖搖頭:「黃娥的東西,我之前已經讓黃娥挑揀過了,多謝衙內一番盛情了。」

  「娘也,這個傻子,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蒙都頭感慨道。

  蒙都頭跺了跺腳,解釋說「我跟你說:那些被解救的女娘們回到縣衙,縣裡先要安置在一個妥善的地方,然後,等把拐子的帳本破解了,再挨個通知女娘們的父母……等那些父母接女娘們回家時,天高地遠的,公文往來需要時間,這個時間,大約花費一年左右。

  在這一年裡,女娘們全靠官府照顧,但官府經費有限,女娘們不見得天天能吃飽穿暖;還有,即使那些女娘的父母接到消息,打算來海州接女兒回家,他們也不定能湊得起來回的路費。

  所以在這段時間裡,你一個大男人要養活自己……恐怕環娘與黃娥也要發給你照顧,那麼你哪來的錢糧養活他們?今兒衙內格外照顧你,讓你提前從贓物裡支取一點費用,好酬謝你解救的功勞,你怎麼就那麼傻呢?」

  時穿恍然大悟:「他大爺的——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哥就不客氣了。」

  時穿彎下腰,手像老鼠一樣快速在包裹裡穿梭,只撿貴的,不撿對的。不一會兒,他挑好一大堆首飾,又隨手從包裹中挑出一塊上好的錦緞衣料,而後不客氣地卷起這些東西揚長而去。在他身後,口瞪目呆的蒙都頭望著笑容勉強的施衙內苦笑:「這廝倒真是不會客氣,娘也,他至少刮走了三分之一物品……咱還需要送他騾子嗎?」

  施衙內回答:「哈哈哈哈,意外之財,有多少都是個福份——蒙都頭只要這麼想想:當初,如果不是時大郎與拐子們打鬥,我們怎會發現這夥拐子集團?怎會有這筆意外之財?怎會有蒙都頭的意外之功?後來,不是時大郎攔下了插翅虎,後面這三匹戰馬,騾子以及包裹的繳獲,都不會有了。」

  蒙都頭想了想,笑了:「衙內倒是心寬之人。罷了,雖然我們有所損傷,但賤命不值錢,兄弟們一條賤命,能換來上百貫的銅錢,確實沒什麼抱怨的了。」

  至此,紛紛擾擾的荷花院事件就此了結。

  分贓過後天色見晚,衙役們考慮到道路不安寧,讓兩名軍漢騎上新得的戰馬,打著火把連夜去府城搬兵,在救兵未到之前,人們只好躲在正殿,提心吊膽的過一夜。

  第二日清早,酣睡的小娘子們是被時穿重重的腳步聲吵醒的。這廝手裡提著新獲的倭刀滿院閒逛,時不時跟守衛的衙役與家丁聊幾句,多數是誇耀自己新得的寶刀,說話聲很大,被吵醒的小娘子們有心罵幾句,但轉眼考慮到,他這種行為也算是盡忠職守——有這尊大神四處查崗,擔驚受怕的女娘們總算睡了個懶覺,不是嗎?

  罷了,由他去吧。

  桃花觀正殿內沒有床鋪,多數女孩是擠在香案上湊合了一夜。時穿當晚被安排睡在門口,女娘們被吵醒後,索性收拾打扮起來。女人收拾起來比較麻煩,殿裡沒有水,更加麻煩了。黃娥手快,粗粗梳好了頭,走到門口詢問:「大郎哪裡去了?」

  施衙內的家丁躬身回答:「大郎轉到後院去了。」

  黃娥再問:「衙役們都去哪裡了?」

  家丁回答:「蒙都頭宿在荷花院,大郎吵醒值守的衙役後,衙役們都去荷花院了。」

  不一會兒,褚姑娘也收拾好了,此時,最小的環娘開始哭泣起來,褚姑娘趕忙過去安慰。黃娥則焦灼的繼續在殿門口張望。哭聲驚動了其餘的女子,出來踏春的官宦女們也在丫鬟的服侍下,草草的梳洗一番,而後坐在原地,低聲的抱怨床鋪太硬,夜裡氣候太冷,等等。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則聚在殿角落低聲啜泣。

  早春的清晨,露水較重,大殿內議論聲雖然很雜,但大家都壓低了嗓門,以至於殿外布穀鳥的叫聲清晰可聞。

  稍傾,褚姑娘見到環娘哭得可憐,憐惜的上前拉住環娘的手,低聲問:「環娘莫哭,告訴姐姐,你是渴了還是餓了?」

  環娘膽怯的望了四周一眼,低聲回答:「吵擾了姐姐——我一定小聲哭。」

  褚姑娘歎了一口氣:「別怕,拐子再也欺負不上你了,告訴姐姐,你為什麼哭。」

  黃娥回到殿內,輕輕牽起環娘的手,安慰說:「哥哥一會就回來,再耐心等等。」

  這「一會兒」似乎很漫長,黃娥把這個詞說了好幾遍,時穿依舊未見動靜,褚姑娘見到殿中踏春女伴都皺著眉頭,肚子時不時發出咕咕響聲,她耐不住了:「這群男人們,都鑽到哪裡去了?今天的早飯在哪裡?」

  走出殿門,褚姑娘揚聲詢問附近巡邏的家丁:「衙內呢,都頭呢,大清早上起來,都不做飯了?」

  幾名家丁苦笑:「褚姑娘,剛才傳回話來,說我們昨天得罪了觀主,觀主推脫說觀記憶體糧不多,不予我們食物,衙內與都頭正在與觀主交涉。」

  褚姑娘怒氣上來:「什麼得罪了,她們容留拐子、包庇窩贓,難道不是大罪?」

  「可她們是道觀啊!」

  道觀直接歸皇帝直接管理,真有罪,俗人也管不著——這個理由一提出來,讓褚姑娘很沒脾氣,她想了想,又問:「那個傻子呢?」

  家丁們笑了,一指某個方向:「那傻子一直在東遊西逛,此人渾身陰氣重的很,我們可不敢上去催請,他正在四處瞎轉,連衙內與都頭都避開了。」

  褚姑娘不以為然:「說什麼胡話,一個不通世事的傻子,你們也如此作踐,我去找他。」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2
第18章 沒有餘糧

  2011-6-2410:25:00字數:2208

  褚姑娘好不容易逮著時穿時,發現時穿很悠閒的呆在一個偏殿中,正用刀柄敲擊著神像小腿部位,一邊敲一邊若有所思的說:「聽聲音明明是木頭,怎麼渾身金碧輝煌的?」

  褚姑娘嚇了一跳,趕緊阻止:「別,傻子——這神像雖然是木偶泥胎鎏了金,但舉頭三尺有神明,可不敢如此褻瀆。」

  時穿停下了動作:「原來是一尊木偶,外面貼了金箔,難怪聞起來有一股檀香味……這麼大體積的神像……哦,這棵檀香木好值錢啊,光貼在外面的金箔,大概有一斤吧?等咱窮了,把這些金箔刮一刮,兩三年不用愁了。」

  「你你你,你這個傻子,不敬神靈,不通世情,我簡直沒法說你了……」褚姑娘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嬌媚,仿佛在向情郎撒嬌,時穿心裡一跳,他跳下了神龕,問:「褚姑娘來這裡幹啥?」

  「人呢?日頭升的老高了,人都死到哪裡去了?」褚素珍雖然是在發脾氣,但語聲婉轉,一點聽不出怒意。

  時穿左右望了,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疑惑的問:「這麼大個的人,站在你面前啊。」

  「你不同,你是傻子。」

  「哥是有點傻,難道就不是人了?」

  說到這兒,褚姑娘眼波一轉,斜著眼睛看著時穿:「我記得,昨晚你給環娘煮的菜粥很好吃,如今桃花觀不肯提供食物,你有辦法嗎?」

  時穿嘿嘿一笑,舉起拳頭在嘴邊吹了吹:「敢讓哥不痛快,他大爺的,我讓他好好痛。」

  褚姑娘頓時變了臉色:「別,你這樣去了就是添亂,還是我去吧。」

  那群衙役及家丁為啥不肯接近時穿,原因褚姑娘已經聽說了,昨日傍晚的時候,男人們竊竊私語,都在談論時穿「打人從來一拳」,無論多麼兇惡的傢夥都好,他一拳上去,渾沒救。所以,褚姑娘哪敢讓時穿過去幫忙。

  想必那群男人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把時穿扔在院中,然後自己去跟桃花觀道姑商量吧。

  果然,男人們都在桃花觀內殿院口,這內殿是觀中道姑休息的地方。一群男人圍著桃花觀觀主七嘴八舌。而桃花觀主的臉上古井無波,真是修煉多年,無色無欲的三清高人,無論男人們怎麼勸說,她總是面無表情的回答:「小觀人口少,沒那麼多餘糧,你們二三十口人,一頓吃十幾斤的,敝廟殘破,哪裡尋得出多餘的糧食?」

  妙泰道姑在觀主身邊勸解:「觀主,他們當中有將近二十多位孩子,大人餓了可以忍一忍,孩子無知,請觀主看在孩子的份上,多少給他們一點稀粥吧。」

  觀主繼續波瀾不驚:「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施衙內打個哈哈:「好啊好啊,觀主慈悲,這一飯之恩,衙內我願事後再舍一百貫香火錢。」

  觀主語調沒有一點波瀾起伏:「敝廟觀小而窮困,要那些錢做什麼?又不能拿來當飯吃。小道不是不給你糧,實在是觀小,平常沒有多餘的儲備,我們沒糧了。」

  施衙內見到褚姑娘慢慢走過來,急得面紅耳赤:「觀主莫怕,萬一我們吃空了廟裡的存糧,我下山後立刻派人送上一批……十石如何?……觀裡總不會一點存糧都沒有吧?師太們今天早晨吃的,只需勻出來一點,讓孩子們墊墊肚子……」

  蒙都頭一臉急切,想插嘴插不上嘴的,正爭執中,只聽轟隆一聲,院牆倒了。

  塵土剛剛落定,眾人驚魂未定,只見時大郎提著鐵匠曾用過的錘頭,呆頭呆腦的從豁口跳了出來,他仿佛沒有看到爭執的雙方,只顧回身望著被錘到的牆壁,自鳴得意的感慨:「我就說嘛,哥的力氣怎麼也比那位打鐵的強,那打鐵的三錘砸倒牆壁,換了哥動手,只一下。」

  蒙都頭直叫喚:「娘也,那可是證物,匪徒的兇器,誰讓你亂拿的?」

  院那頭,時大郎仿佛沒聽見蒙都頭的叫喚,他隨手丟下了錘子,摸摸肚子,若有所思的說:「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餓了沒力氣,找點吃的。」

  一邊說著,時大郎一邊打量著滿院的胳膊腿,仿佛琢磨從哪裡下嘴,嘴裡嘟噥:「生吃?油煎?燒烤?」

  褚姑娘眼珠一轉,趕緊插嘴:「傻子——人,不能吃。」

  「哦」,時穿恍然大悟的摸著肚子向後院走,他視若無睹的與桃花觀主擦肩而過,嘴裡嘟嘟囔囔的:「其實不需要多少肉,湯裡放幾片,有點肉味就行了,采點蘑菇,扔點小菜,下個湯麵條,絕對美味……如果再有點胡椒,有點番茄醬,那簡直是神仙味道了。」

  站在觀主旁邊的妙泰發覺,桃花觀主雖然依舊保持著古井無波的神情,但當時穿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觀主的身體僵硬,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等妙泰把目光從觀主身上收回,再打量了一下在場的男人們,她發覺,男人們的臉色也有點發青……

  然而躲在施衙內身後的褚姑娘,卻沖時大郎的背影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時大郎搖搖擺擺的向道姑居住的後院走去,在場的人還沒有想起攔阻,時大郎已長驅直入,等他走遠後,在場的人都覺得舌頭有點沉重,似乎,沒什麼話好說了。

  好在時大郎動作很快——當然,連插翅虎都無法與他比快,時穿洗劫別人的速度,絕對可以讓插翅虎內牛滿面,讓所有的盜匪痛恨自己太業餘。

  眨眼的工夫,時大郎左胳膊腋下夾著一袋面,右手抓著肩膀上的大包裹,嘴裡還咬著一個油壺,很神情專注、很旁若無人的從內院深處走出來。眾人都在發呆,只覺得時穿時大郎肩上那包裹皮,料子非常鮮豔,如此鮮豔的衣料,應該是青樓女子的最愛,但對於清修的道姑來說,收藏這樣的衣料,是無論如何都不合適的。

  時大郎走到豁口處,他剛才扔下的錘子繼續躺在那裡,時大郎腳下停頓了下,情不自禁的呼喊:「哎呀,親愛的,誰把你遺棄在這裡?……可憐啊,到哥這來,哥兜裡雖然沒有糖,但麵湯管飽。」

  說完,時大郎用腳一挑,沉重的錘頭飛到半空,眾人只感覺到眼前一花,錘頭已經跟包裹作伴,一起扛在時大郎肩頭,而時大郎繼續目中無人的自言自語著,施施然的扛著大包小包走出道姑的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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