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88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2 11:45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交換條件

  而後是一場「保鏢大競拍」,眾位青年士子們跟著,真真假假哄抬物價,最終把保鏢費用,哄抬到了六十貫。

  但是,面對如此巨額保鏢費,時穿依舊搖頭拒絕:「我說過,不出門的,黃公子也知道,我屋裡都是些被拐的女孩,她們驚魂初定,再也受不了驚嚇的,這個時候我不能離開。」

  黃煜一聲輕笑,轉而問:「我送的那些女先生,以及婆婆怎麼樣了?」

  好吧,誘之以利不行,又來了動之以情。時穿勉強回答:「挺不錯的,多謝了。」

  黃煜臉上保持著和煦的微笑:「之前不久,施十一郎與褚素珍也來道賀,聽他們說你已經認祖歸宗了。」

  時穿點點頭,黃煜把手一引,向周圍的人介紹:「諸位還不知道吧,長卿兄雖然忘記了過去,但他也是宰相門第出身,還是嘉興時氏長宗長房的弟子。」

  旁邊一名士子隨口讚歎:「果然是宰相門第出身啊,便是埋到土裡也能發亮發光,可惜了。」

  黃煜對那位說可惜的舉子大笑:「喬兄,你以為時兄這承信郎是買來的官,便覺得可惜,你卻不知,這承信郎也是參加磨堪的。」

  大宋朝的規定,買來的官銜以及蔭封的官銜是不能升職的,頭頂上有這樣的官銜也不能參加科舉,進而走正途繼續陞官。剛才那位喬兄聽到時穿出身宰相門第,惋惜時穿頂個承信郎的名頭,此生再沒有陞遷的可能。但時穿這個承信郎,卻是因功而獲,半是賞賜半是購買。

  如今時穿頭頂上還頂著一個海州團練排陣使、總教頭的差遣,這個差遣(實際職務)是參加官員考績的,也就是宋人說的「磨堪」。如果時穿將崔莊附近職責範圍內的團練操練好,組織得當,三年後還是有陞遷的可能——唯一遺憾的是排陣使這份官職是武職,而大宋以文御武,武官的職位比較低下。

  黃煜悠閒的笑著,繼續說:「我聽說時氏正在購買白虎山附近的農莊,是打算周濟時兄吧,如果是那樣,我派去的僕從似乎可以回家了。」

  上屋抽梯嗎?時穿臉上也掛著同樣和煦的笑容,慢悠悠的回答:「伯濤兄應該知道,我已經買下了豆腐西施旁邊的顧宅,正準備將顧宅的鋪面裝修一番。」

  黃煜哈哈大笑:「果然是宰相門第出來的,都說時兄傻了,可時兄精明的寸步不讓……我說,我黃煜如今也是解元了,你就不能讓著我點?」

  時穿臉上掛著笑,寸步不讓的回擊:「原先我只是一個『大將』,可如今我都是『承信郎』了,解元公也不知道讓著點我?哈哈,我可是海州城著名的傻子啊,身為解元公,佔一個傻子的便宜,你好意思嗎?」

  黃煜微笑著伸手拍拍時穿的肩膀,見到其他的舉人一副茫然的神情,他微笑著解釋:「諸位還不知道吧,海州城裡我黃家店舖銷售的香胰香膏,以及新式紐扣成衣,都是長卿兄手下那班女孩生產的,為了幫女孩打理生活,我家派出幾名僕人過去幫忙,還順便招募了幾十名繡娘,合夥開了一間繡坊。

  你們瞧瞧,我跟他這份交情,他都不願護送我上京,實在是沒義氣。」

  在場的舉子為了拍解元公的馬屁,也七嘴八舌的嘲諷著時穿,但也許是新登榜的喜氣沖淡了眾人心中的怨氣,大家說的都不溫不火,彷彿一群朋友在相互開玩笑。

  黃煜見到時穿油鹽不進,不禁歎了口氣:「索性我就幫你一把——白虎山下那幾家農夫我黃氏認識,就由我黃氏族長出面,幫你嘉興時氏購置田產,讓你嘉興時家得以盡快搬遷。等你家的人手到了,那些女孩也有了照顧,你再考慮考慮我的請求如何?

  時穿點點頭:「如果時氏能盡快搬遷來,我倒是能暫時脫開身來,陪你跑一趟京城又如何。」

  黃煜鼓掌大笑:「海州縣的捕快曾有傳言,說你會道家的『掌心雷』法術,昔日曾癩子就是被你的掌心雷打倒。後來教匪衝擊海州城,聽說他們順便衝擊了你的宅院,結果你宅院雷聲響個不停,事後,多名匪徒倒斃在你的宅院附近……有這回事吧?

  嗯嗯,這次進京,長卿兄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領,請把你的『掌心雷』帶上,我倒想見識見識道家秘法。」

  時穿撇嘴,丫丫的,你上京趕考關我屁事。他正想拒絕,陡然間,一陣心悸傳來,時穿一驚,他坐在那裡慢慢體會剛才的心悸,一時之間,忘了說拒絕的話。

  宴席開了,僕人們過來喊諸位上席,黃煜起身相讓,忽然想起:「長卿,海公子的酒莊如今在你手裡吧?十一郎從小跟我不對付,這次我中瞭解元,他一副氣哼哼的態度,賀禮吝嗇的只送來五貫錢,我海州黃氏是缺錢的人嗎?連一罈酒都不送,十一郎也太小氣了。」

  黃煜就差明說了:老兄,我都解元公了,你還不送我一罈酒做賀禮?

  時穿瞇起眼回答:「佛曰,同船過渡需要修行五百年。五百年的緣分只換來一次擦肩而過,大家都是相知的朋友,我不知道衙內與伯濤兄有甚麼恩怨,但衙內也是我朋友。」

  黃煜微微一愣,緊接著,神色出現一絲黯然:「十一郎從小就跟我爭……我這次科場得意了,誰知道是否算是我勝了他。」

  時穿點點頭:「既然你決定放棄了,就不要再招惹。你若明白這個道理,我便送你兩罈酒,再送你一個新奇的菜餚,為你增添一個花絮。」

  兩人都知道彼此說的是誰,但都不敢觸及那個名字。黃煜沉默片刻,回答:「聽說她最近遇匪……罷了,我許你了,拿酒來。」

  「酒已經帶來了,還有件新鮮玩意,豆腐西施發明的,你也嘗嘗——我也許你了,我送你上京,不過我有些東西要籌備一下,你等我幾天。」

  「沒關係,各縣整理那些往年進士不第的舉子檔案,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只管準備,時間富裕著吶——東西快拿來。」

  於是,豆腐西施送的豆腐乳呈遞上來,打開罈子,白色的豆腐乳飄蕩著一股酒香,時穿拱拱手,自謙說:「也就是一個佐餐小菜,解元公嘗一嘗。」

  黃煜伸出筷子,端詳了一下,問:「似乎是橫山豆腐乳?」

  時穿眨巴眨眼:「它不是來自衡山,是我家房東豆腐西施私釀的,如果解元公題一首詩的話,那麼它就叫『海州解元豆腐乳』。」

  黃煜夾起一筷子,放到嘴裡細細品嚐,旁邊的舉人湊趣說:「解元公畢竟見多識廣,橫山豆腐乳我只隱約聽說過,解元公卻能一口道出。」

  享受馬屁之後,黃煜一臉陶醉:「果然是好豆腐乳啊,比貢上的滋味不差,諸位一起來嘗嘗。」

  黃煜說的話口氣太大,黃氏家族雖然有六七位當官的族叔族兄,但官銜最高的一位不過從五品,從五品啊,不過剛有了穿朱紫衣的資格,這橫山豆腐乳,哪裡輪到這樣級別的官員品嚐。

  不過此時沒有人糾正風頭正勁的解元公,大家都一副陶醉的模樣,彷彿自己也曾吃過橫山豆腐乳似的,一起齊聲誇獎:「果然,不比進上的滋味差。」

  宴罷,解元公沉醉題詩,豆腐西施心滿意足的告辭而去,回去的路上,她禁不住感慨:「果然一登龍門,身份就截然不同了。過去黃公子來我這裡,奴家也曾與他交談過幾句,如今見了,只能遠遠地仰望,如不是大郎幫襯,這東西都湊不到跟前去。」

  時穿也隨口感慨:「是呀——身份的鴻溝,眨眼之間讓兩個自幼長大的夥伴變成陌路人,別看現在我跟黃煜能搭得上話,等他參加完殿試後,我再見他,恐怕一如今日的你,只能走旁門。」

  遠處一間店舖前響起了爆竹的聲音,那間店舖的位置剛好在時穿負責的治安區域邊緣,恰恰跨出了時穿負責的西大街區域,遠遠的,時穿看見環娘的馬車停在店舖邊,而環娘正在車棚頂部咬著小指頭,似乎在琢磨是否跨過無形的界限,也到這家新開的店舖前湊湊熱鬧。

  像環娘這麼大的小孩,去新開的店舖恭賀是能收到紅包的……馬車頂上的環娘滿臉猶豫不決,似乎取捨難下。

  時穿微微吃了點窘,但馬上情緒亢奮,他大步邁向環娘的馬車,豆腐西施邁著小碎步跟在時穿的身後,繼續剛才的話題,她感慨著黃氏家族的富貴,抱怨黃煜的冷淡……

  走到新開張的店舖門前,時穿往門裡一望,馬上愣了一下,稍後,他腳下稍作停頓,草草的沖店舖老闆拱了一下手,一扭身,向環娘的馬車走去。

  馬車頂上的環娘沒有注意到時穿的來臨,她依然在車頂上咬著手指,眼珠滴溜溜亂轉,一副難以取棄的神情,時穿趕上去一把將環娘抱起,轉身沖新開張的店舖老闆再度微微拱了拱手,而後將目光投入到店舖深處。

  店舖深處,方雲方舉人在離門兩步的距離站著,一左一右帶了兩名隨從,正樂呵呵的望著店舖老闆在門外開門迎客。

  店舖還沒有營業,方雲已經在鋪子裡了,這意味著:他就是店舖的幕後東主。

  這種迎候方式也是慣例——舉人以及官員有免稅待遇,但他們卻不准經商,所以身為舉人的方雲,不能以店舖老闆的身份出現,只能站在門裡,讓人知道這間店舖的後台。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2 11:45
第二百章 三年一次的賺錢機會

  既然方雲方舉人是這間店舖的後台,還要讓客人知道這鋪子是有背景的,是不能隨便容人欺負,所以他按慣例站在門內,但是,基於同樣的理由,對於進來的客人,方雲不能拱手說迎客的話,只能微笑著頻頻點頭。

  哦,方雲現在拱手了,他在門裡看見時穿懷抱環娘,向他發出警告的目光,方雲姿態放得很低,他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遠遠的在門內沖時穿拱手。

  時穿輕輕點了點頭,懷中的環娘摟著時穿的脖子,輕聲說:「哥哥,剛才我問了,上門賀喜的童子發的利市是五文錢,五文錢耶。」

  剛剛給解元公送完禮,心滿意足的豆腐西施趕上來一聲歎息:「環娘,你好歹也有點出息好不好,如今你已經姓時了,哥哥好歹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街頭的五文錢利市,你也能看上眼嗎?」

  環娘點點頭:「也是呀。我現在也算是大家姑娘了,可不能丟了哥哥的臉面。」

  豆腐西施轉向時穿,別有意味的感慨:「大郎,讓我說,你一個大男人照顧一群女子,畢竟不妥,環娘現在漸漸大了,也該讓她學一點規矩了,你那裡沒有當家娘子,可是不成啊。」

  時穿只顧逗環娘,假裝沒有聽到豆腐西施的抱怨,豆腐西施見到自己的話如泥牛入海,一點漣漪都沒有泛起,她氣惱的伸出粉拳,狠狠地捶了時穿兩下,怒氣沖沖的越過時穿,沖豆腐巷巷口走去。

  時穿是從甜水巷進入自家大門的,一進門,姑娘們的歡笑迎面撲來,如今這時辰正好是上午的課程結束,輪到課間娛樂了,姑娘們穿著旋裙,在院中穿花蝴蝶般進行著蹴鞠踢毽子的運動,環娘開始不安定了,她在時穿懷中扭著身子,尖叫著說:「別佔我的場地,萬一地面踩塌了,我玩不成陀螺了。」

  場中的墨芍見到時穿進來,靈巧的一個飛腿,將皮球踢給時穿,脆聲喊著:「哥哥,踢一個。」

  場中的黃娥見了,重重的把手中的皮球扔在地上,恨聲說:「我不玩了。」

  時穿閃身躲開皮球:「這玩意我玩不來,哥要一動手,這皮球要麼破了,要麼飛的找不見。」

  黃娥臉色緩了緩,時穿趕緊召喚黃娥與墨芍上前:「顧宅的鋪面裝修的怎麼樣了,趕緊,整個一個州的舉人要赴京趕考,讓他們趕緊製作旅行箱。」

  墨芍伸出指頭盤算一下:「若是催得緊一點,讓他們加班加點幹,三五日的,也能趕出來。」

  黃娥插嘴:「就恐怕我們的貨源不夠,海州城的舉子怕有兩三千名吧,本屆的歷屆的加在一起,快要過四千了。」

  時穿緊著催促:「那就趕緊行動起來,娥娘,你備上馬車去施衙內那,讓他盡快送皮料,另外再去木器店訂購木輪,去段家鐵匠鋪訂購拉桿以及鐵件,再去首飾店訂製青銅配件。

  以後下午課不上了,我們比照一千隻旅行箱,兩千隻挎包,一千隻旅行袋的份量,趕緊下單子備料。

  墨芍,你立刻趕到鄉下,把崔莊的姐妹接回來,然後你留在鄉下督促那些工匠加班加點幹,十天之後我要求每天拿出一百隻箱子……你下去的時候,順便把我繪製的圖紙帶去,讓他們按這個樣子仿製。」

  黃娥馬上補充:「哥哥剛才沒有說化妝包,舉子們都注重儀態,化妝可不只是女人的專利,那群窮酸可臭美了。」

  「說得好,趕緊行動起來吧,三年才一次機會,這次一定把錢賺足了。」

  墨芍下鄉,黃娥顯然很解氣,她接著催促墨芍動身,墨芍稍稍有點猶豫不決,但想到時穿這樣委以重任,也頗覺得欣喜,故此稍稍猶豫後,立刻打點行裝,帶著時穿設計的圖紙奔赴鄉下。

  這一下子,院子裡幾乎走空了,時穿一手揪住小環娘:「你的快樂童年結束了,從今天開始你跟著我算賬,我們統計需要多少配料,採購需要花多少錢,而後分門別類,給鄉下的作坊配貨。」

  環娘兩眼發亮:「那是不是,是不是哥哥的錢都歸我掌管?」

  「就怕你管不過來……我再給你配兩名小女使,一名大丫鬟,讓你真正享受到大家姑娘的待遇。」

  於是,豆腐西施這間騾馬店全速運轉起來,豆腐店裡豆腐西施也在忙著定制招牌,挑選人手,重新佈置櫃檯,時穿這裡每天帶著環娘去顧宅監督裝修工程的進展,娥娘則領著兩三個幫手,每天奔波在街頭,備料、運送配件前往鄉下、清點鄉下送來的貨物,分門別類入庫。

  墨芍領著一群人直奔鄉下監督生產,替換回來的姑娘經過一兩天休息,立刻全速投入香膏香脂洗牙沙的生產當中,緊張的十來天過後,豆腐西施的豆腐店首先掛牌,黃煜題寫的《解元豆腐乳》被製作成一塊匾,掛在店內,店中的一塊粉壁特意用石灰刷成白色,上面題寫著詠哦豆腐乳的詩句,引得鋪面客來客往,川流不息。

  許多人來豆腐西施的店裡,購買豆腐乳倒在其次,觀賞解元公的筆跡則是第一要務,豆腐西施的豆腐店熱鬧了幾天,不知怎麼又傳出解元公正是常吃李三娘的豆腐乳,這才在科舉考試的時候文思泉湧,一不留神考上瞭解元。於是,豆腐西施製作的豆腐乳成了一種靈丹妙藥,類似於現在的腦白癡,據說吃了後大有補腦效果,很多親身體驗的人都豎起大拇指,齊聲誇獎。

  豆腐西施掛起黃煜牌匾的第二天,豆腐巷巷口的顧宅小店也悄無聲息的開張了,店舖名「奇妙箱包」,這個店舖專門經營各種奇奇怪怪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箱包,有箱子上帶著木輪子,可以用手拖著走的旅行箱,還有雙肩挎包、單肩挎包,以及各種造型的手袋。

  這間箱包店主要面向高端消費人群,箱包大多數是說不出的皮料製成,有柔軟輕薄像絲綢,有堅硬像龜甲一樣的定型包,當然也有一些布料以及綢緞面的挎包,但即使是這樣低賤面料的包囊,價格也不便宜。

  所以的箱包上都帶一個標牌,標牌上用瘦金體寫著四個字「奇思妙想」

  ……這瘦金體是當今官家獨創的字體,一般人模仿不來,時穿的箱包店這四個字與御筆極其神似,以至於有人懷疑店老闆有甚麼深厚背景。

  店裡售賣的包囊也確實當得起奇思妙想四個字,箱子上裝上輪子還則罷了,偶爾去店中閒逛的人,事後都在感慨:原來一個包,能玩出這麼多的花樣,簡直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別的不說,只一個鍾型的包囊,形狀像一口寺廟的古鐘,袋口用一跟瓔珞收緊打開,打開包後,裡面分為一個個夾層,可以分門別類放置梳妝鏡、小梳子、胭脂、眉筆……等等,還可以在包中放一隻羊皮水袋,幾塊零散點心,真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良品。

  這些包囊僅僅設計獨特也不算甚麼,關鍵是包囊還鑲金包銀,哪怕是最簡單的包囊,兩端也帶有青銅活扣,或者金銀製作的式樣別緻的裝飾物,這種活扣或者是裝飾物,配上店裡出售的長短帶子,而後挽在手裡就是手袋,背在肩上就是背包,簡直是實用裝飾搭配到了極致。

  漸漸的,有舉子來店中購買旅行箱,三兩個舉人拿回去一炫耀,頓時成了流行時尚,舉人老爺進京趕考的時候,不買一隻底下帶輪子的旅行箱備上,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豆腐店與奇妙店毗鄰而居,豆腐西施的豆腐店是速熱性,一開場就敲鑼打鼓贏得了一個滿堂彩,時穿的奇妙包則是慢熱型,剛開始每天只有兩三個客人,因為店中是獨特的明碼標價,許多客人還沒有開口,就被標的價格嚇走了,以至於開店頭十天,竟沒有做出一單生意,讓豆腐西施不停的恥笑。

  第十一天,首先登場的自然是海州第一時尚女褚素珍,她一進店舖,便笑著向面無表情的時穿打招呼:「我在街上碰見黃娥了,她正在訂購金銀配件,我與她交談了幾句,她讓我來店中看看……大郎,我記得咱們有協議的,你所有開的店舖,我都需要參與,這間店舖怎麼不聲不響就開了,我常來常往,連個爆竹聲都沒有聽到。」

  環娘坐在櫃檯後面,裝大人樣子撥拉著算盤,沒等時穿開口,她搶先說:「貴客臨門,多謝照應,素珍姐姐,你也是股東之一,你看上甚麼東西,我做主給你打八折……啊啊,我們怎麼沒放爆竹就開業,那是因為我們無需放爆竹。別人開店放爆竹是為了驅邪,但論到驅邪的效果,我家哥哥可比甚麼爆竹都強。」

  褚素珍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摸摸環娘的腦袋:「小小的年紀,鬼精鬼精的,還是個小財迷,長大了誰敢娶你。」

  說罷,褚素珍從袖裡摸出幾張交鈔:「這是之前的首飾錢,回頭送上店舖的股金,你這裡一股是多少。」

  時穿望了望褚素珍之後:「怎麼一個人來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3 23:54
第二百零一章 幾個人的密謀

  褚素珍毫不迴避:「你不知道吧,衙內的父親升職了,調任通州知州,水軍鈐轄,從六品。

  他父親已經交接了本地官職,準備上京去吏部,領取新的官身文告。」

  時穿輕輕皺了皺眉,把桌上幾張交鈔推給褚素珍:「衙內父親動作可真快啊。」

  褚素珍揚起了眉,重新把交鈔推了過來,嘴裡說:「衙內父親一大堆姬妾,京城裡物價貴,全部帶入京城的話,既麻煩,又不方便,所以他父親就讓家裡人暫時來海州,等他從京城裡赴任的時候,再讓家人趕往通州。所以,這段時間衙內焦頭爛額,根本出不來。」

  時穿敲著敲那疊交鈔:「不用費事了,這種廢紙我看不上眼。我可以白送你三分的股份,店舖裡的箱包準許你每個月拿走兩件,嗯,乾脆三件吧……

  甚麼?受之有愧,你不懂,這叫形象代言——你不用給我投資,我也不用給你錢;東西你每月白拿三件;我白送你三分股份,只要有人問起的時候,你告訴她們手上的包哪裡買的就行。」

  褚素珍媚媚的沖時穿笑著:「你這店舖裡不光賣的包奇妙,你的想法也真奇妙,只是,既然你有求於我,只給三分股份太少,五分如何。」

  時穿鬆了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要獅子大開口,拿走一成呢,五分(5%),沒問題。」

  褚素珍歡快的笑起來,滿屋子都飄蕩著銀鈴般的笑聲:「那我就不客氣了,五件商品,我要那個鐘型包、蚌殼包、竹筒包,還要……」

  時穿肉疼的喊了起來:「姑奶奶,缺貨呢,我這裡甚麼都缺貨,三年一次科考,好不容易全州的中產階級都匯聚在府城,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手下留情,我額外送你一套梳妝用品如何?」

  褚素珍不說話,斜著眼睛望著時穿,環娘跳下高高的椅子,一溜煙的鑽進店後,不一會手裡捧著一隻匣子,慇勤的遞給褚素珍:「素珍姐姐,你看看,這裡有一套梳子,大大小小五件呢,還有挖耳勺,牙籤,小剪子,可好玩了。」

  褚素珍隨手打開錦盒,拿起一隻梳子對著陽光看了半晌,那只梳子紅褐色,成半透明狀,像玉又不似玉,梳子中還飄蕩著一縷縷血絲,溫潤順手。褚素珍疑惑的皺了皺眉,問:「可奇怪的東西,是玳瑁嗎?」

  時穿湊近了褚素珍,低聲說:「你是自己人,我就不瞞你了,是牛角。但你也可以說是玳瑁,我保證出了這個門,沒人知道它是不是玳瑁。」

  褚素珍斜著眼睛望著時穿:「怎麼會是牛角呢,牛梳角我也不是沒見過,黑色的,表面極不均勻,經常有龜裂的縫子,且形狀彎曲。這梳子顏色勻稱,光潤透明,加上平整的……」

  時穿壓低了嗓門,用密謀偷竊的鬼祟,低聲說:「我讓段小飄那裡煉製出硬鋼,這事你知道嗎?」

  褚素珍也壓低了嗓門,用同樣鬼祟的神情回答:「段小飄突然開了一家剪刀店,他家賣的菜刀也鋒利異常,還有鄰居說,他家的打鐵生意也稀疏了很多,這些我都知道,卻不知道這裡頭和你也有關係。」

  時穿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姿勢,環娘也把腦袋湊了過來,神情鬼祟的,一會看看時穿,一會看看褚素珍。時穿繼續說:「秘密,這是個秘密,我製作出極薄的鋼絲鋸之後,又製作了一系列不同硬度的鋼輪。這牛角啊,用薄鋸鋸開,然後用大火蒸,壓上重物之後,就能把牛角壓平了,如同一張紙。

  再然後,將牛角表面用不同鋼輪打磨一下,把面上的粗糙磨光之後,就露出裡面這層像玳瑁一樣的角質層——玳瑁也是一種角質,兩者從本質上是一樣的,當然,牛角的顏色比較深,我再經過一道脫色工藝,然後染上瑪瑙的色暈,於是就成了你手中的玳瑁梳。

  哈哈,如今你跟我是一條船上的,店舖裡的收益你也有份,這個秘密絕不能說出去。」

  褚素珍哈哈大笑的仰起頭來:「我就說嘛,這把大梳如此寬厚,幾百年沒有見如此大面積的玳瑁了,你這個小店居然能搞到手,還賣得驚人的便宜,原來是牛……」

  褚素珍話說一半的時候,眼角瞟見一名客人走進店中,她緊急剎住話題,因為剎的太急,禁不住咳嗽起來,咳嗽間隙,她結結巴巴掩飾:「流……流彩閣……,嗯嗯。」

  也多虧了褚大才女才思敏捷,眨眼之間胡謅出一個名字。

  剛進來那客人轉了一圈,褚素珍咳嗽也平息了,客人才過來衝著名的褚大才女打招呼,卻一眼望見了攤開在桌面的各種牛角梳,禁不住驚愕的問:「東家,我可以看看這幾件貨嗎。」

  沒等時穿回答,那人已經拿起一把牛角梳,對著光線仔細驗看,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好奇地問:「這東西,流彩閣的工藝嗎?這玳瑁梳多少錢?」

  時穿趕緊回答:「客人可不要亂說,這東西是別人寄賣的,人都知道我是海州城的大傻,是不是玳瑁我不認識,這套梳子是送給褚姑娘的,客人要買的話,得先預定,有沒有貨物還在兩可之間,我可說不準。」

  褚素珍使勁憋住笑,她憋得很難受,客人看看滿臉通紅的褚素珍,突然一副明白的神情,鬼祟的壓低嗓門:「大郎,這玩意我定三套,多少錢。」

  時穿隨口說了個價錢,那客人眉開眼笑,一副完全明白的樣子,匆匆的付了錢,拿了預定貨物的契約,鬼鬼祟祟的貼著牆根走了。

  等客人走後,環娘很好奇:「哥哥,我們以後賣貨都需這神情嗎?我怎麼覺得很彆扭。」

  褚素珍壓低嗓門,繼續用密謀的語氣說:「玳瑁是和買貨物,且這種貨物是外藩輸入,長卿把價格壓的這麼低,又一副堅決不肯承認,態度鬼祟的模樣,那人一定以為這批玳瑁是未曾經過市舶司,走私進來的,故而態度鬼祟。」

  時穿深沉的點點頭:「沒錯,以後賣牛角梳都這態度,雖然這玩意不貴,但製作起來太麻煩,一頭牛只有兩隻角啊,咱以後就可著玳瑁的稀缺程度,發售這些貨物——非預定不給賣。」

  說到這裡,時穿一拍腦門:「快去,拿那些骨雕、牙雕梳子來。」

  骨雕牙雕梳子,像象牙一樣潔白,卻又像鋼絲一樣富有彈性,這種梳子做工不算精緻,雖然每一個梳齒都切磨的非常工整,但整把梳子上幾乎見不到花紋雕飾,褚素珍拿起梳子一聲歎息:「可惜了好材料。」

  稍停,她又壓低了嗓門,笑意盈盈問:「我可是知道你了,這玩意絕對不是象牙的,說吧,這東西是甚麼製成的?」

  時穿低聲回答:「海中有鯤,遇水化鳥,名為鵬,鯤鵬展翅,其背不知幾萬里,這玩意就是鯤身上的魚刺以及魚骨制備而成,所以名叫鯤梳。你拿了三個包,我送你三套梳子,出去給我多展示一下,還要悄悄告訴他們,這玩意需要秘密前來訂製。」

  如今朝廷的稅收越來越重了,很多奢侈品物資便採取強制購買的方式,壓低價格進行政府採購,宋代朝廷把這種行為稱之為和買。玳瑁象牙都在其中,也包括犀牛角。

  褚素珍沉吟一下:「你這東西,總是仿玳瑁,過於麻煩了,不如偽托犀牛角,你還省一道染色工藝,如何?」

  時穿想了想:「沒問題,以後染色的東西,材質是甚麼打死我也不說,不染色的,就說是犀牛角,反正誰也看不出這玩意是原來的牛角。」

  「這就對了!」褚素珍手指彈動:「你說送我三套梳妝品,這裡只有兩套,趕緊,另一套拿來。」

  最後一套就是傳說中的犀牛角梳,它沒有染色,但卻經過了脫色工藝,使得整把梳子像瑪瑙一樣,泛著溫潤的黃色光芒。褚素珍打開手袋,將三套梳子分別放進三個手袋裡,潔白如象牙的鯤梳放入紅色的蚌殼包,犀牛角梳放入藍色的鍾型包,那套玳瑁梳則被她鄭重放入白色的竹筒包內。

  從店中要了三根長短皮帶,褚素珍整理好挎包,心滿意足的挎著兩個提著一個走出了店裡,果然,這奇妙包讓人的回頭率百分之百。褚素珍矜持的在店舖門前跨上馬車,揚長而去。

  等她走後,環娘湊近時穿,悄悄鬆了口氣,低聲說:「哥哥,我還以為你要送她三張鏡子,幸好幸好,她沒把鏡子拿走。」

  所謂鏡子,是時穿用水晶打磨成平板,然後用糖醛法製作的銀鏡。天然的水晶石面積都不大,尤其是清澈透明的水晶,更是罕見難得,至今為止。時穿總共找到十一塊這樣的晶石,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研磨成平板狀,而後精心製作成銀鏡,並用金銀飾物將鏡子鑲嵌成鏡盒。

  這種東西時穿還沒打算賣,僅僅取出一塊自己使用,每天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臉,也算是對過去生活的一種回憶吧。偶爾之間,環娘詢問過這幾塊銀鏡的理想價格,時穿隨口回答:「總得五千貫之上了吧。」

  這個價格驚呆了環娘,但這之後,它像一貼對症的藥一樣,立刻治好了環娘的小財迷性格,如今環娘對十來個銅板的小錢已經看不上眼,如今沒有十來貫她是不動心的。

  小環娘撥拉著算盤,想著自己的心事,穆順進來報告:「東主店裡的貨物已經不齊全了,可否讓鄉下再送一次貨?」 本帖最後由 kelvin12354 於 2017-6-13 23:58 編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4 14:56
第二百零二章 找上門來

  時穿愣了一下,想了想,搖頭說:「鄉下離這並不遠,店裡的貨如果跟不上了,可以讓客人留下地址,回頭我們送到他們家中,也不多費幾個錢。」

  穆順拱拱手:「東主,這樣的話,我就讓夥計每樣都留下一個貨樣……」

  正說著,黃娥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哥哥,市面上出現仿製品了,果然哥哥的預測准了,許多店舖已經開始仿製我們的奇妙包。

  那些布袋錦袋還好說,仿得惟妙惟肖,做工甚至比我們還細緻,但皮質的手袋就差了老多,聽人說很多皮袋沾上水立刻掉色,把衣服都印染了。

  哦,還有皮袋上的金銀銅飾,咱們的皮袋都是純色金屬,仿製的不過鎏金鎏銀鎏銅,稍稍一個磕碰就露出底色來。最可恨,有一些無知婦人,明明買的是仿製品,一旦當眾出乖露醜,便口口聲聲說我們店中的包囊質量差。」

  時穿摸著下巴在沉吟,黃娥憤憤不平的絮說,穆順急得直搓手,環娘撥拉著算盤,眼珠亂轉:「哎呀,哥哥,人要臉樹要皮,讓人這樣說來說去,你說,我們要不要罵回去。」

  時穿沖穆順招手:「娥娘一個女孩子,有些事情不方便打聽,你去查一查,最近誰在大規模採購牛皮……哦,再查查,附近有甚麼好的掌櫃——別看我,穆管家,你要幫我統管錦繡街、左斜街,還有鄉下的莊子,現在是箱包店剛開業,我讓你來幫手,以後生意做順了,用這樣一間小店拘束住你不應該,咱們需要找個職業經理人……」

  時穿在跟穆順商量,黃娥恨恨的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還用打聽甚麼,我早打聽了——最近泉州運到海州港一批倭國鹿皮,全讓方雲方舉人買了去,我還在猜想,他憑甚麼要高價採購如此數量的鹿皮,現在前後一聯繫,可不都清楚了。」

  時穿老神在在的調侃:「莫急,娥娘,你向來遇事不慌不忙,怎麼這次狂躁成了這樣。」

  黃娥慢慢地端起茶杯,逐漸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很淑女的小口啄著茶水,放下了茶碗,她輕聲細語的說:「沒有這樣做生意的,向來生意場上講究個和氣生財,別家有的貨物,你要進貨搶生意,至少要跟人打一個招呼。進貨價格各有不同,那是自己的手段,但賣貨價格怎能有高有低,官府是按高的徵稅還是按低的徵稅,他這樣做,還讓海州其他商戶怎麼繼續做生意。」

  時穿舉起茶壺給環娘添上一杯,邊倒茶邊詢問:「方雲這麼做,一點不足為奇,全海州做生意不講究規矩,不顧同行利益的,除了他還有誰?」

  環娘雙手捧起茶杯,將這杯茶慢慢的飲下,突然展顏一笑:「哥哥說得對,咱們店舖開業,雖然沒有放爆竹,可也遍請左鄰右舍、告知同行,咱做的是偏門生意,以前海州城同業不曾做過這樣的花樣,所以不存在求他們照應,分一點活路的事情。便是這樣,咱該盡的禮數一點未曾缺。

  那方雲嘛,我也打聽了,他開業的時候雖然放了爆竹,但那家店舖是他強買強賣硬盤下來的,左右同業原以為他開的是綢緞鋪,如今看著我們包囊賣得好,他起先招聘繡娘製作布袋錦袋,再然後,他又開始挖攏牆角……」

  時穿趕緊問:「鄉下的作坊修好了嗎,我們的工人被挖走了多少?」

  黃娥搖搖頭:「已簽訂合約的工人都未曾走,人家顧及一個信用,不敢一僕二主。但哥哥之前招聘過一群人,測驗他的手藝,讓他們試制包囊,那些被淘汰的工匠都被方雲轉聘去了,正因為這群人是被淘汰的,所以才做的粗糙。

  這件事發生後,我去打聽了,鄉下的鋪子還有十天半月才能建好,這十天半月我們怎樣都要挨過去。」

  「十天半月後,我們的作坊建成,那就讓工匠分班輪作,將包囊製作的工藝分解成十多個步驟,每個班組只負責一樣……這叫流水線生產。」

  黃娥嘴角上翹:「這法子好,以後每個工匠只做熟了一樣活,便是被人挖了去,他也只熟悉自己那部分,其他人嘛,如果再有人想仿製,需要把我們十幾個班組連鍋端了,這可就難了——這年頭,忠義之人畢竟是大多數。」

  時穿心不在焉的聽著黃娥分析生意上的事情,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黃娥,穆順見到時穿再無交代,趕緊告辭,準備著手調查,等人走後,黃娥低下頭,許久過後,她抬起頭來,發覺時穿仍在關切的望著她。

  黃娥低頭,輕聲說:「父親大約快到家了吧,他說回家過年,過年就要祭祖,如今他對我不聞不問,也不知道會不會在祭祖的時候,產生甚麼別的想法。」

  「比如?」

  「比如他從族譜上劃去我的名字,或者記錄我的失蹤,乾脆不承認我還活著。」

  「關心則亂啊——桃花觀的案子經過了海州官府,你母親的家人已經過來確認,如果你父親不承認你活著,那你舅舅就有理由上門討要你母親的贈嫁。」

  黃娥輕輕鬆了口氣:「是呀,我父親生性古板,繼母出生小戶人家,都把錢看得特別重,為了不損失一筆錢財,他們是不會這樣做的,是我多慮了。」

  環娘插嘴:「姐姐,還是像我這樣好啊,我以後姓時了,誰敢衝我擺臉子。」

  黃娥歎了口氣:「我還小,哪知道大人的煩惱。只是這樣一來,我怕父親又生出其他的想法。向來女子婚嫁,講究父母之命,父親如果厭棄了我,指一個不成器的人讓我遠遠嫁了,從此之後不與我相見,以掩蓋家醜,想必繼母是喜歡的。」

  時穿輕輕一敲桌子:「我明白,我立刻派人去你家鄉,以我的名義給你父親送上一份年禮……」

  黃娥終於露出了笑臉:「哥哥是以嘉興時氏長宗弟子的名義送禮物嗎?」

  時穿領會了黃娥的暗示,馬上點頭:「兄長時河這幾天在黃公子的幫助下,已經購買了白虎山下五千畝的土地,另外在崔莊附近購買了三百畝旱田,如今正忙著修建家園,我讓魯大過去幫一把手,然後借他們的管家一用替我給你父親送禮。時河的管家是嘉興時氏長宗長房出來的,見多識廣,你父親一眼就能分辨出。」

  黃娥起身,輕輕地鞠一躬:「勞煩哥哥了。」

  稍停,黃娥看了一眼環娘:「未雨綢繆,哥哥名下的幾間店舖產權關係也要理順一下。」

  黃娥還沒來得及細說,門外闖進來一群娘子軍,為首一人為一名英姿勃發,健壯,身材勻稱的年輕女子,她穿一身青色的褙子,褙子下是淡綠色的折枝花錦緞,這女孩兩個眼睛很明朗,透露著那種乾脆利落的爽快,一進門,劈頭蓋臉的問:「掌櫃在哪裡,快讓他出來。」

  話音剛落,兩名舉子結伴走進店內,見到這份喧鬧,兩舉子相互看了看,立刻貼牆站立,袖手旁觀。

  時穿這間店舖,內容佈置的既有現代風格,也有宋時的內容。倚牆而立的多寶格上,琳琅滿目的擺著各種箱包,店舖中沒有隔絕客人的櫃檯,收銀台只是一個位於門側的小桌子。這小桌子上面的會計只管出門驗票,真正的交款的地方,則在裡間,一個專門的像當鋪一樣的,帶有高櫃鐵籠的半封閉房間。

  除了倚牆而立的多寶格外,屋內還有一些高高低低的架子,架子上擺放著各種箱包,以及可以裝到箱包內的首飾配件,比如梳子、小銅鏡、胭脂盒,鑲金瓶,當然還有時穿自產的雪花膏、胭脂膏,以及洗手的香皂。

  整間屋子裡只有三張低矮的小茶几,配了幾張籐凳,方便顧客坐下來慢慢挑選。而唯一的桌子現在被時穿黃娥環娘佔據著,這位置本來是掌櫃坐的,鬧事的女孩遠遠望了一眼,看到時穿等人沒有起身的動作,立刻明白這三人的身份——他們是這件店舖的幕後股東,而不是真正的掌櫃。

  這樣的幕後股東多數是官宦,那女孩聲音放低了許多,但依舊嚷嚷著要求掌櫃出來。

  稍停,穆順擦著汗,從後堂跑出來,沖那女孩拱手:「小娘子,老漢正是這點中的掌櫃,小店開門做生意,不知怎麼得罪了姑娘,姑娘能否坐下來說話。」

  那姑娘四處打量了一下,挑了一張離時穿最近的茶几坐下,沉著臉吆喝:「呈上來。」

  一名老僕婦趕緊呈上一隻箱包,以及一套衣裙,那箱包是紅色皮手袋,但紅色極不勻稱,邊邊角角處色彩還算艷麗,肩帶,手提帶上已經磨得透出了皮料原本的顏色。

  呈上來的那套衣裙也紅了一大片,那套衣裙是上好的嫩黃色花鳥圖案絲綢,如今染紅了一大片,而且染的色彩極不均勻,整件衣服等於報廢了。

  進門巡視的女孩沉著臉,指著手袋說:「都說你們的奇妙包雅致,我買了一隻這樣的包,前後花了五十貫,我這件衣裙,料子是二十貫,做工三十貫,但我前日出門與姐妹們玩耍,不小心一口茶水噴在包上,你們看看這包成了甚麼樣,這衣服全毀了,賠我。」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5 11:27
第二百零三章 很難看透的人

  那姑娘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望向這裡,黃娥臉上神情不變,始終笑盈盈的,環娘幾次想站起來,但看到時穿也坐得穩穩的,她便低下頭,念著算盤口訣,練習撥拉算盤。

  穆順這位海州城實際上的四街總管,沖夥計招了招手,喊:「拿一隻箱包來。」

  此時,箱包店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店裡站不下,有些人硬擠在店中,有些人則站在門外,大家都踮起腳尖向門裡張望。

  坐在桌子邊的黃娥臉上的笑越來越開心,為了不讓人以為自己幸災樂禍,她低下頭來,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畫著圈圈。

  手袋拿來了,穆順走到時穿桌邊,拱了拱手:「大郎,借茶湯一用。」

  時穿回了一個拱手禮,穆順端起桌上一杯茶,一回身,把這杯茶潑在自家的箱包上。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穆順指著自家那只濕淋淋的箱包,平靜的說:「我家的箱包,是採用秘法染制,絕不會因為一杯茶湯而掉色——姑娘找錯門了。」

  那姑娘愣了一下,兩眼在貨架上遊蕩,突然指著其中貨架上一隻箱包說:「就是那隻,你瞧,我的包跟那只一模一樣,沒錯,就是它。」

  穆順輕輕放下茶杯,反問:「小老兒再問一句:姑娘確定這只包是親自在本店買的嗎?」

  那姑娘聲音弱了下了:「也算是吧。」

  穆順追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姑娘何必如此含糊呢?」

  姑娘回答:「我那次親自在你們店中挑選,因為沒有帶夠錢,所以隨後指定老僕來你們店中交錢取貨,既然我親自挑選的,怎麼不算親自購買呢?」

  「貴僕在哪裡?」

  姑娘回答:「那位家僕今日出城辦事,恰好不在,但他的媳婦跟來了,噥,就是她。」

  剛才遞上箱包與染色裙子的老僕婦上前,穩重的福了一禮,穆順隨即歎息:「當事人不在,我要說出這只包不是在本店購買的,恐怕……」

  老僕婦立刻尖聲說:「我男人做了十多年工,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店東,你可不要紅口白牙誣賴……」

  姑娘擺手止住了老僕婦:「你家店中箱包確實沒被茶湯衝去顏色,這我承認,可這兩隻箱包大小完全一樣,形狀完全相同,連上面鑲嵌的小金牌標誌,上面的『奇思妙想』字樣也完全相同,你說不是在你家購買的,讓我怎麼相信。」

  穆順不慌不忙:「姑娘說到這標牌啊——我家的標牌都是用鑄模統一製作的,別人就是仿製,另外製作鑄模的話,總有不相似的地方,姑娘不妨細看這些字體。」

  姑娘看了一眼,雙雙對比了一下,兩個包的標牌果然不一致,她拿來的標牌,其上字體較細,邊角部分模糊,甚至筆畫之間有粘連,遠遠不如原包上的精緻。

  穆順陪著笑容,繼續拱手:「姑娘,本店售出的包都有票引,事後憑借這個票引,可以在本店上油、翻新、打蠟,請姑娘出示一下票引,以確定這是本店的貨。」

  姑娘看了眼僕婦,那僕婦有點慌亂了:「我男人沒說票引的事情,許是出門時匆忙,忘了拿了。」

  穆順搖頭:「絕不會忘了拿了,難道這包今後不想打蠟翻新了?」

  不等那姑娘反應,穆順呼喊夥計:「拿賬簿來。」

  捧著賬簿,穆順微微向時穿做了個揖,說:「本店規矩嚴,箱包賣出去不僅有票引,還要登記這只箱包賣給誰家,以防物主忘了來本店保養,這樣本店可以派夥計上門提醒——姑娘,這事如今已經鬧得如此大,不如姑娘在圍觀眾人中選幾個人手,老漢我拼的東主責備,把賬簿拿給你們一看。」

  剛才進門的兩名舉子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伸出腳,向前邁了一步,那姑娘眼睛一轉,指向兩名舉子:「就他們吧。」

  穆順點點頭:「老朽再找兩個人。」

  四名公證人被挑選上來,穆順拎過與姑娘提來的包,款式完全相同的包囊,翻動了一下,從賬簿上翻開一頁,推給四名公證人:「剛才那款式的箱包總共賣出三隻,四位請看,這三人有名有姓,家住何方,均記錄在案。」

  四名公證人看了賬簿上的內容,過去詢問那女孩的名姓,返回身又核對了賬簿,一名舉人開口:「我等怎麼能肯定,賬簿上這一頁,記錄的是這款箱包。」

  穆順抓起原裝手包,翻開包內,露出了一個小布條,展示給四名公證人看,那小布條上用刺繡的手法繡著包的標誌,下面是一串古怪的數字——印度數字,也就是現代稱之為阿拉伯數字的符號。

  「本店售出的包,每隻包都有十六位數字編碼,四位證人可以任意檢索本店的包囊,以證明其實。」

  另一位舉子拿過姑娘拿來的仿製包,翻動了一下,包內也有一個刺繡條,但上面沒有阿拉伯數字,反而繡了一層裝飾花邊,仿造者大約將那一串印度數字當作了裝飾花紋。

  兩名舉子上前翻動了一下,過來沖姑娘輕輕搖搖頭:「果然如此。」

  穆順抓起那只原裝包,從袖裡摸出一柄裁紙刀,嘶啦一聲割開了包的底部,翻開包的裡襯,露出包的皮料,那上面也印著淡藍色的數字,穆順舉著這只包,在一片驚呼聲中,平靜的說:「這只包價值五十貫,但本店的聲譽遠遠不止五十貫,老漢破開這只包,讓諸位看看包內的另一層暗記,本店所有的包都有這樣的暗記,客官不信,只管指定其中一隻包,老漢給你破開展示。」

  幾位公證人與那名姑娘眼珠都在轉動,穆順神態輕鬆的補充了一句:「這只包價錢老漢掏了,只是老漢做的這種程度,諸位還是不信,其餘驗看的包,不免要諸位自己付錢了。」

  僕婦神情更慌了:「店大欺客,這包明明是在你們店中購買的,我們有人證的,怎麼你就不肯承認了呢?」

  穆順一指那只仿製的包:「其實兩隻包細細端詳,差別很大,皮料的厚度、柔軟程度,以及縫製皮料的絲線,都有細微的差異。至於大小形狀相同,這也完全可以理解,只要把我們的包拆了,按照每塊皮料依樣裁減,完全可以裁剪出大小形狀相同的包囊。姑娘,您還是四處去轉轉吧,周圍有許多仿製我家包的,我家的包賣五十貫,那是有道理的。別家的包七貫就可以買到,其中不知省了多少工料錢。」

  兩名舉人哈哈一笑:「如今海州城外一畝地也就是二十貫出頭,你家一隻包頂兩畝地,果然是貴的驚人,不過……我買兩隻旅行箱,承信郎,聽說你打算護送解元公上京,不知我倆可否搭個伴。」

  一直不說話的時穿哈哈一笑:「我以為你們不認識我呢,只是搭伴的事情,你們別找我商量,我只是一個被雇的保安,做不了黃公子的主。」

  進門鬧事的姑娘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的沖僕婦哼了一聲:「回去找你們算賬。」

  說罷,那女孩揚長而去。身後,時穿微微搖頭:「海州城還有敢闖到我面前鬧事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名舉人微笑著調侃:「今日這事豈不正中承信郎下懷,如果不是這一鬧,我倆也不打算購買了,本想過路看看的事情,叫你家掌櫃一說,禁不住掏錢了。」

  穆順把賬本交給夥計,沖兩名舉人拱手:「承惠,旅行箱每隻十六貫?」

  旁邊另兩名公證人驚訝的揚起了眉:「不對啊,剛才那個姑娘買的那麼小的包,據說要花五十貫,這旅行箱如此大的體積,多花幾倍的皮張,怎麼反而十六貫了?」

  穆順臉抽了一下,乾笑說:「工藝不相同而已。」

  時穿幫腔:「兩位仁兄,女人的東西跟男人的不一樣,男人的箱包以實用為主,女人的箱包以裝飾為主,上面嵌金鑲銀的,價格自然上去了。」

  兩位舉人寧肯相信穆掌櫃的話,但穆掌櫃話中透露著一個秘密,這秘密攸關奇妙包掙錢餬口的竅門,出於道德,他們也不方便打聽。其中一名公證人張了張嘴,本想詢問按照女包的工藝,製作一隻旅行箱該用多少錢,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值得——好幾畝地的價格,還是十來貫旅行箱划算。

  幾名舉人的行動帶來了示範效應,圍觀者中很有幾名慷慨解囊者,紛紛擾擾一番後,時穿領著黃娥與環娘回到了後院。黃娥心思重,邊走邊說:「這位方雲算是甚麼樣的人呢?哥哥說方舉人以前恐怕沒有穿過綢緞,可是如今是甚麼時代,農夫躡絲履的時代,天下間找個家底殷實,卻又沒穿過絲緞的,幾乎很難了。

  如果說方舉人沒見過世面,以前家境窮困,沒有見識過絲緞,這樣的人一定不擅長花錢,一定喜歡把一個錢攥成兩半,但看他一擲千金的購買鋪面,購買農田,以及挖我們的牆腳,製作仿冒的貨物,卻又不像那種吝嗇成性的人……這個人,好難看透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5 11:28
第二百零四章 十八般武器只差一樣

  環娘咬著手指頭,插嘴說:「你們都說甚麼呀,我……在想那位買了假貨的姐姐,如果引導她前去假貨的鋪子,又會怎樣。」

  黃娥知道環娘的小心眼,她搖搖頭:「不會打起來的。今日闖店的那位姑娘雖然潑辣,但經過我們一番教訓後,她已經知道問題出在自己家人身上,是家人欺上瞞下,以次充好,她還有甚麼臉面再去別處鬧事。

  所以她一定會先拘押住那位媳婦婆子,而後回家抄拿自家的奴僕……哥哥,你說我們需不需要再添一把柴?」

  知假造假,那是一千年後都無法根除的。時穿搖搖頭:「看別家的田里種甚麼菜,自己跟著照搬——這種事擱一個農夫頭上不算甚麼,但擱一個商人頭上那就是缺德了。方舉人現在是全城商人的公敵,這種事不需要我們推一把,自有人趁火打劫。」

  時穿之前警告過方舉人的同夥,事後他發現那夥人連夜逃離了海州城,但方舉人依舊留了下來,如今方舉人採用這種手段跟他競爭,大約是想通過普通的商業競爭,來報復自己所遭受的侮辱吧。

  如今方舉人所採用的商業手段依舊卑劣,但卻不違法。造假嘛,從來就是缺德而不違法。況且連當今皇帝宋徽宗都在利用國家力量偽造古董,方雲所幹的事情,法律無法制裁啊。

  不過,這世界難道只有方雲能夠卑鄙,就不許別人無恥了嗎?……時穿背著手,邊往家裡走邊沉思對策,等走進自家院中,一抬頭,望見豆腐西施正坐在他臥室門口,晃蕩著腳,啃著一隻拳頭大小的梨。

  黃娥搶上前一步,招呼說:「李三娘,今日為何如此悠閒?」

  李三娘悠閒的回答:「這不是多虧了大郎你嗎,嘻嘻,大郎幫我釀造的『解元豆腐乳』可算是出了名聲,連帶著我的豆腐也賣得快了。況且如今我也不怕豆腐賣剩下了,大不了把剩下的東西做成豆腐乳,所以奴家雇了幾名工人,白日幫我磨豆腐,不消晚上操勞的……沒想到有『解元豆腐乳』的名聲,今日一早剛開門,不等中午,貨物便全賣光了。

  哦,雖然生意火爆,但奴家想著,咱也不能指望附近的百姓頓頓吃豆腐,天天吃豆腐吧,所以奴家的豆腐料雖然比過去賣的旺了,但每日做的數量還是那些——咯咯咯,官上核的稅是那麼多,奴家做得多了,官上不免要說偷稅,所以奴家絕不做多,就按過去份量賣,只是如今豆腐賣得快了,奴家也可以多一點偷懶時間。嗯嗯,大郎,郎君,以前咱們商議的事,奴家現在可是有時間了。」

  相比過去賣不完的豆腐擔心餿了,豆腐乳這東西保質期很長,所以豆腐西施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勾引男人,或者商討通姦問題。

  黃娥搶先一步攔在時穿面前,皺了皺眉頭說:「啊,三娘店裡生意火了,怎不去店中盤賬,坐在我家哥哥門前算甚麼。」

  當然是盤算時大郎了——不過這話不能明說,豆腐西施拍拍手,回答:「小妹妹可算是詞鋒如刀,我這哪裡是坐在你哥哥門前,我是坐在自家地窖門前。」

  黃娥一個轉身,繼續攔在時穿面前:「哥哥,咱隔壁的院落已經收拾好了,不如我們挑選一個吉日,趕緊搬吧。」

  呀,這可不行。時大郎去了隔壁,通姦起來也不方便啊……豆腐西施決定轉移話題,她扔掉梨核,脆聲脆氣的說:「大郎還不知道吧,朝廷的樞密院已經下文了,准許兩淮兩浙擴編廂軍,這樣一來,附近的流民今年冬天就有著落了。

  我聽說童使相已經在楚州跟叛匪交上手了,眼見得這段時間流民越來越少,恐怕這場動亂,也將平息了。」

  時穿輕輕點點頭:「我昨天已經聽說了——童使相初戰獲勝,叛匪已經開始收縮,此外,江南的州縣也開始收攏流民。如此一來,動亂已經無法擴大規模,剩下的,恐怕就是垂死掙扎了。」

  作為一個最神秘的教派,阿彌陀佛教生命力很頑強,他們前仆後繼的進行了千餘年的顛覆活動。這一次朝廷反應及時,壓制下了叛亂的擴散,但這只能讓叛匪進入蟄伏階段,並開始積蓄力量,籌備下一次叛亂。

  等等……籌備下一次叛亂,時穿恍惚記得圖書館裡的一份資料,他隱隱有點明白了。

  「算了,方雲是甚麼玩意咱不用猜測了,邪教這東西,能不招惹盡量躲著點……」時穿搖著頭,止住了思緒,轉身叮囑黃娥與環娘。

  對面的李三娘聽到邪教這字眼,慌忙站了起來:「大郎,甚麼……不會有啥問題吧?」

  時穿拋開這個話題,吩咐說:「看來,我是一定要走一趟京城了。這段日子剛好咱搬個家,順便給三位出嫁的姐妹辦個添妝禮,讓新房增添點喜氣。」

  看來是攔不住了,既然攔不住,那麼乾脆「hold住」

  ……豆腐西施急忙站起身來:「大郎,你屋裡幾個妹妹年紀太小,沒操辦過這種宴席,我來幫你操持吧?你放心,左鄰右舍的暖居禮物,我給你一一送到,絕不誤了你的事……啊,只是姑娘們光是自己鬧,太單薄了點,你還要請甚麼客人?」

  時穿請的男性客人包括自己的大將夥伴,以及施衙內,原本名單上還有黃煜,但現在黃煜的身份他已經高攀不上了,解元公啊,一般人請不動。至於女性客人嗎,作坊裡雇的繡娘,以及褚素珍、豆腐西施,都算吧。

  暖居的宴席排了六十桌,一共分三天舉行,前面是左鄰右舍,在宗親社會裡,這叫「認鄰」,含有讓人認門相互結識,懇求照顧的意味。等鄰居一一宴請到之後,而後開始「認親」部分了。

  這天一早,黃娥在門口掛上「時宅」的小木牌,她站在門檻上反覆欣賞著這兩個字,心中湧起一陣陣溫馨。而褚素珍在門內不停地呼喊:「娥娘,快回來,我們要開始『添妝』了。」

  添妝禮是女人的節日,姐妹們要出嫁了,幼年的夥伴贈送一些小禮品,讓姐妹出嫁之後留個念想。慣例第一個添妝的應該是長輩,但時穿一夥人在海州沒有女性長輩存在,所以這次鬧騰,基本上屬於女孩們關起門來自得其樂,純粹是為了給新房增添一點喜氣。

  諸位女孩當中,也算是身份最高的女賓客褚素珍第一個站起身來,吟唱道:「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說完,褚素珍投下了一對金手鐲。

  緊跟著,作為主賓,曾經的房東豆腐西施跟著上前,吟唱:「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她投下了一對銀絲臂釧。

  黃娥跟著上前,吟唱:「何以道慇勤?約指一雙銀!」——她投下一對三四兩重的金戒指。

  剩下的女孩當中,年齡最長者墨芍喜笑盈盈,上前吟唱:「何以道朝朝,山花插滿鬢!」。她投下了一套華勝。華勝也稱花盛,是金銀珠玉或者絹紗製成的一種仿真花,就是現代稱之為發卡、頭花一類的東西。

  剩下的女孩一個接一個上前吟唱:「何以致翩翩,花顏金步搖(步搖)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耳環)。

  何以致叩叩?衿纓系肘後(香囊、手袋)。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佩(玉珮)。

  何以結中心?素縷連雙針(瓔珞——同心結)。

  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簪子)。

  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頭釵)。」

  最終,三名等待出嫁的女孩上前答禮,吟唱:「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

  她們唱完,放下了自己製作的三套嫁衣——即三條裙子。

  古代女人婚嫁總共需要十八件首飾,這十八件首飾合稱「一套頭面」。而宋人嫁女,講究「十里紅妝」,意思是抬嫁妝的挑子綿延十里,這其中,財力雄厚的人家一挑子擔一整套頭面,出嫁女最終得到的是好幾套首飾;而財力弱的人家則把整套首飾拆解開,一挑子只擔一件首飾。

  剛才的添妝禮,算是「幼年玩伴」的其餘被拐姑娘,給三名待嫁女備齊了十二件首飾,剩下五件首飾本該是女孩父母籌辦的,但因為這些女孩沒有父母在場,時穿代行父母職,他上前丟下了其餘五件首飾。

  這五件首飾分別是:花鈿、梳篦、粉盒、銅鏡、墜角。

  如此,十七件首飾準備完備——平民嫁女也就是這樣了,因為女人的第十八件首飾,不是由平民百姓自己置辦的,它是來自「上賜」,而平民百姓誰要敢自稱自己「置辦齊了十八件首飾」,那就是謀反,是大逆不道。因為這第十八件首飾是身份等級的「誥命冠帶」,其中,一品二品的「誥命夫人」花冠,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八品九品孺人冠帶。

  時穿代行母職,上前輕輕的合上嫁妝箱蓋,箱蓋合攏的那一刻,三名待嫁女輕聲的啜泣起來。三名黑人老僕婦緊接著上前,用三枚銅鎖將箱子鎖起來,而後把鑰匙交給了三名待嫁女孩——這算是「禮成」了。

  時穿搓著手退後一步,感慨說:「十八般武器只差一樣了,終於完成了這件大事。」

  十八般武器只差一樣,非戰之罪!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5 11:28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五次應差

  望著鎖上的箱子,時穿走神了。

  古時候大多數女子婚嫁的時候,都享受不到第十八件首飾,需要等夫婿上奏朝廷之後,再由朝廷按品級賞賜下來,順利的話,大約能在婚後半年,享受到自己的第十八件武器:誥命冠帶。

  但大多數女子甚至終身都沒資格去撫摸那套誥命冠帶。

  女人的攀比心理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在衣衫首飾上,大家都是童年玩伴,結果婚後再聚會,你帶恭人冠帶,我帶淑人冠帶,頭飾都是插在品級花冠上,我卻只能用髮網網住頭髮,在髮網間隙中插上簪子、華勝……

  便是那些首飾再華麗再值錢,兩者也不是同一個數量級的。更別說,按規矩,無品的需要依照品級向對方、向幼年你一口我一口同啃一串糖葫蘆的夥伴行禮……

  不帶這麼玩的啊。

  於是,女人們為了能獲得自己人生的最後一件首飾,轉回家就拚命激勵自己的夫君,這其中也不乏「悔教夫婿覓封侯」的結果……嗷嗷嗷,但願自己身邊這群女孩,不要為女人的「第十八件武器」而攀比。

  這年十月,海州三名被拐女孩籌備好了自己的嫁妝;與此同時,朝廷為了應對叛亂,宣佈兩淮兩浙「流民入廂」,同時開始整頓寺廟,其中,阿彌陀佛教被明令禁止。

  得到朝廷許可的張叔夜開始驅使編練好的團練,清點拆除境內不規範的寺廟……為此,時穿不得不在冬日的第一場大雪中,躑躅出行。

  這已經是動亂之後一個多月了。

  冬天裡的第一場雪中,時穿領著自己的僕人以及衙役王小川,在漫天的白雪中走出了海州城門,他回身望著黑洞洞的城門,再眺望前方因積雪變得一片潔白的前路,輕聲抱怨:「張叔夜你個老鬼,爺今年這是第五次應差了,明年的免稅權都該給爺拿到了,真是上當受騙。」

  王小川在一旁噗哧笑了,這廝雖然是新進的衙役,但因為幾次辦差時跟著時穿跑路,站在旁邊掙了不少功勞,所以順利補缺,還當上了一名都頭——時局動盪,海州城空缺的官職迅速補上,不僅新添了三名都頭,還增加了一名提轄,管理衙役班頭。

  「瞧大人說的,你以前三次應差,那是身為大將應的差役,如今你出來辦差,算不到大將的份上——你現在可是承信郎了,團練排陣使,參加每年磨堪的。」

  時穿豎起眼睛,委屈地說:「甚麼承信郎,這官職是爺買的,花了爺整整一千貫啊。」

  王小川樂了:「大人,別人買了個官職,生恐大家知道自己的官是買來的,你卻逢人就宣揚,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沒錯,張叔夜這個老賊,誆的爺花一千貫買了這個破官,雖然有一個品級,但卻是低的不能再低的品級,沒有俸祿不說,任務還接連不斷,早知如此,爺當初就是不掏那一千貫,看張叔夜能把我怎樣。」

  王小川笑嘻嘻的勸解:「大郎,大尹的名字可不能隨便亂叫……咱還是別談這個話題了,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差。」

  時穿瞪起眼睛,回身又打量了一下城門洞,此時,一輛接一輛驢車正依次走出城門,其中包括時穿隨行的車隊。時穿瞪著眼睛回答說:「爺這次下鄉,就是給你提供武力支援的,具體的事情還要靠你們衙役自己去辦。沒聽說麼,爺在鄉下的宅子與作坊剛建好,我忙著呢,別來煩我。」

  王小川縮了縮脖子:「大郎,你有甚麼可抱怨的。論起來,我這都頭才是最需要抱怨的,海州衙役增加了兩個都,三個都頭並列大小,頭上面又多了個提轄,但如果叛匪平息了,其餘兩個都終究是要裁減的。

  三個都頭當中,某資歷最淺,辦完這件差,某這臨時都頭也就沒有了,所以某才是最需要抱怨的。而大郎你如今卻是身上有差遣的人,今後怎麼著也能順著磨堪考績往上升,回頭,沒準某混不下去,還指望大人賞口飯呢。」

  隨著朝廷一連串旨意下來,最初的混亂過後,海州城各鄉縣的團練也逐漸穩定下來。現在的時穿,頭上掛的是承信郎的榮銜,差遣是五鄉團練總教頭——類似祝家莊裡史文恭教頭的官銜,這官銜比眼屎小五倍,說出去很丟人。

  但不管怎樣,有了具體差遣之後,榮銜所享受的級別待遇也隨著啟動,時穿現在拿一份團練的祿米,享受從九品的職務補貼——每天三十文錢三升米,合計月薪九百個銅板,加上二百斤米祿米而已。

  這份薪水,在宋初的時候可以讓一名都頭享受中產階級的生活,順帶撫養父母,照顧自己的妻子,但現在……時穿搖著頭歎息:「官家如今鑄造『當十錢』、夾錫錢,九百個銅板只能換九十個『當十錢』,生活費都不夠啊。」

  王小川翻著白眼:「大郎,你還有二百斤祿米呢,如今米是甚麼價?」

  所謂農民起義嘛,一向以破壞農民生產為主。今年遭兵災的地區,各處農田已經被戰火踐踏,大量的農民不是捲入搶劫活動,就是逃亡——反正他們是不種莊稼了,結果這年,江南的魚米之鄉大幅度欠收,秋末過後,糧價飛漲。

  不過,物件上漲對時穿沒有影響,對施家也沒有影響,時穿早早與施衙內合計囤積米糧炭薪,結果,這年秋末,施衙內他父親雖然派來一夥人奪權,逼得衙內躲到郁州島上,但衙內卻依靠提前儲存的米糧,迫使飢寒交迫的兄長、施氏嫡長子施奎不得不向衙內做出妥協。

  一番商議的結果,施氏按照衙內的一員,把海州產業一分成兩半,過去舊有的商業模式依舊由施家掌控,而施衙內獲得了施家位於碼頭區的倉庫、東海縣宅院,以及十艘海船的所有權,從而獲得了經濟上的獨立。

  另一方面。因為有充足的米糧供應,時穿乘機在崔莊大肆吸納流民——按照官府的意圖,大肆吸納叢楚州流浪過來的手工業者,他在崔莊的作坊乘著這股東風,缺額的工匠們迅速補齊,並趕在下雪之前,將廠房與宿舍區建設完畢。

  因為陡然吸納了約六七百「戶」人口,合計一千多勞動力,崔莊也一躍而成一座中型村鎮,並且成了周圍七鄉的中心村落。

  這次時穿下鄉,打算依舊坐鎮崔莊操控四鄉團練,坐看局勢的發展,所以他一路上走的不慌不忙,傍晚時分才趕到離城不遠的崔莊,當他的馬車進村的時候,時穿自己不在意,但上工、下工的莊戶以及匠工們,見到本莊教頭到了,紛紛向時穿鞠躬打招呼。

  沒走幾步,一名商人打扮的傢伙居然也向時穿鞠躬,時穿愣了一下,指點著這位商人問左右:「這誰誰,我怎麼不認識?」

  海州城至今尚未解除戒嚴,時穿既是附近幾鄉的團練教頭,也是本村的保甲,以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村中某母狗新生的狗娃是白是黑他都記得,但卻不認識對面打招呼的這人。

  崔莊的管家是新雇來的人員,姓白,精擅農活,也精擅跟莊戶打交道,他瞥了一眼那商人,擺了擺手,讓對方讓開道路,而後不以為然的回答:「是村中新遷過來的商戶,東主還不知道吧,打從你在村中設了一個冶鐵鐵匠坊(段氏冶鐵坊),逐漸的,便有一些行商不斷的來村中轉悠。

  再後來,咱家作坊越蓋越大,匠人逐漸開始上工,人來人往的多了,村里餘家的、趙家的便拿出自己的祭田建了幾排屋子做點小買賣,沒成想賺錢容易,其餘各家見了,有祭田不在村中央的,便狠心將村中央的本族弟子遷出去,騰出他們在村中的房子,租給商戶。

  剛開始,只有兩三個行商合租一個屋子,再後來,逐漸多起來……」

  管家一咧嘴,笑瞇瞇地說:「本村有承信郎支撐著,還有崔姑娘一個女戶,賦稅上享受減免,差役幾乎不到咱這村落裡騷擾,所以這才幾個月工夫,附近的行商基本上都來了,他們租借農戶的屋子擺攤,村裡的懶漢也能用自家屋子掙幾個閒錢。

  如今,村裡各項買賣幾乎都齊全了,但老漢我不知道該把他們算作行商還是坐商,所以懶得去縣衙報稅,老爺,這事還是由你來做主吧……」

  王小川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回答:「這事,不歸本衙役管轄,本衙役這次下鄉是來編練團練的……」

  白管家還想沒聽到王小川說甚麼——大細明體制是知縣不下鄉,鄉間全歸縉紳依靠鄉規民約自律——換句話說:現在崔莊是崔小清跟時穿說了算,衙役發話不如屁。所以白管家一路走一路繼續介紹崔莊的變化,恰巧,村落中附近一條街巷搖搖擺擺的走出了趙家二公子,大冬天的,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遠遠的沖時穿鞠躬,而後提著袍子,一溜小跑的跑到時穿跟前問候。

  時穿望了望身後的大雪,再看了看對方手中的折扇,深深地歎了口氣。

  趙二公子臉上的笑容很恭敬:「承信郎,這幾天村中的人正惶惶不安呢——有行商打算將租來的屋子改造一下,卻不知道這一改建,他們是否還能算行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6 00:27
第二百零六章 仰仗兄弟照顧

  時穿望了對方一眼:「當然是行商,他們租住本村的屋子,不過是為了暫時歇腳,如果把他們報成坐商,萬一他們拍屁股走了,誰來交這筆稅?」

  官府怎麼收稅,關我毛事?我只在意自家的村落是否人丁興旺……哦,應該說:勞動力資源充沛。

  趙二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原先在城裡做幫閒為生,現在單憑出租房屋,過的也是員外生活了。

  時穿變相縱容租客逃稅,那就是說,今後崔莊的房屋更好出租了,至少租上崔莊的房子,不用擔心衙役騷擾,也不用擔心稅賦問題……

  趙二公子眉飛色舞,拚命的擠著眼回答:「大郎既然這麼說,我心裡就有數了。」

  時穿馬上又加了句:「但是……但是本村的防禦不能因為行商混雜而削弱,所以我建議,村中新的屋子不能全都租出去——具體怎麼做,怎麼劃分出租區……咳咳,再議。」

  趙二公子有點哭喪臉:「承信郎,若是我們出租的屋子都交一筆費用,比如拿出一成租金交到村上,算是差役錢,或者免役錢,或者保安費,大約沒有問題吧。」

  時穿摸著腦門做沉思狀:「這樣啊,那就一切可以商量了——」

  一邊說,時穿並沒有停住自己的腳,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沖趙二公子拱拱手,趙二公子在原地深深鞠躬,送走了時穿的馬車。

  進入自己的院門,白管家上前解釋:「我剛才還想跟大郎說——咱們作坊雇的人手多,店舖裡購買貨物的基本上是咱們的夥計,可是村中心的屋子基本上是趙家余家。這兩家最近靠出租屋子很賺了一筆,不過,也引起了別人眼紅,眼見得村中越來越興旺,這租屋賺錢的收益將來必定越來越火,方家的、劉家的不忿趙家余家佔了地利的便宜,這幾天正在爭吵。」

  其實,所謂地理便宜,所謂村中心的認定,那都是因為一座廟,傳統上,農戶人家以宗族祠堂為本族聚落中心,而多個姓氏聚在一起則以曬穀場或者村中的學堂、廟宇為中心。這座莊子名叫崔莊,原本崔小清與時穿的宅院之間就是一塊打穀場,但崔小清是女戶,只擔憂門前是非多,而時穿圖清淨,不喜歡門前一堆賣菜的聚集,久而久之,村中土地廟前的曬穀場變成了村中心。

  既然那地方已經是村中心了,時穿本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心理,已經把五鄉團練衙門內定在那裡——就與土地廟聯合辦公,反正那地方大——當然,那塊土地本屬於趙家余家名下的打穀場,既然時穿佔了便宜,也就不好反對「村中心」的說法,如此一來,村裡的商業區無形中落戶那裡,那也怨不得趙家余家得利了。

  兩族姓真要發展到公開械鬥,時穿要管一管,但兩族光是吵架,能不管最好不管……時穿隨口打著哈哈:「恐怕他們已經爭吵出結果了,哈哈,趙二公子剛才一口說出要拿出租金的一成給團練,大約這就是趙氏對爭吵結果的決定。」

  白管家陪著笑問:「沒錯,東主,他們是想拉上團練做幫手,嘻嘻,東主,趙家余家已經同意把團練校場放在土地廟,我覺得那片地方,破牆砌一溜店舖,對團練多少是個貼補……東主,你看——」

  時穿擺擺手,不屑一顧:「不好,咱家開著這麼大的作坊,幾個小錢何必看在眼裡?再說,用咱家的錢養團練,這樣的團丁養出來,會聽誰的話?若是把團練總部臨街的牆破開,開個雜貨店,錢是掙上了,可以一來團練總部人來人往的,不嫌麻煩;二來嘛,團練們拿的錢不是來自於我,而我常年待在城中,你說,今後崔莊團練還是我的嗎?」

  白管家遺憾的咂了咂嘴:「是老漢眼睛淺了,前幾天他們爭論起來,獨獨把我們家與崔姑娘家撇到一邊,老漢想著,去店裡消費的都是咱家作坊的工人,別人能掙這個錢,憑啥我們自己不掙?」

  時穿下了馬,一邊向屋子走,一邊隨口說:「你如果有甚麼親戚想開甚麼小店,那就讓他稍等一會,崔姑娘打算將我們門前的打穀場也派上用途,省的空在這裡被別人惦記。

  我跟崔姑娘商量過了,門前這塊空地我打算建一座學堂,嗯,前面是胡祠後面是學堂。但胡寺並不讓胡僧住進來,我也就是喜歡他們那種城堡式建築風格而已。等建好了,胡寺裡咱存放一些南洋西洋雜書,把它當圖書館向鄉人免費開放,後面的學堂就用教堂的鐘聲做下課鈴聲,一舉兩得啊!

  等咱家自己的小廟建成之後,不妨讓你家的在廟左租間屋子賣點小商品,至於其他的……,咱家如今攤子鋪得太大,管理人員跟不上,那點小錢,就讓鄉親們掙吧。」

  「說的好啊!」嘉興時氏的掌門人時河正站在門裡沖時穿拱手,他身邊站了一名七八歲的小孩,以及兩名二十多歲的艷麗女子,一高一矮,一位較豐滿,另一位瘦削。

  雙方寒暄過後,時河拉過那名小孩引薦:「這是幼子時燦,我已經辦好了白虎山下的田產手續,那些田產都歸於時燦名下,這孩子年幼,今後幾年要仰仗兄弟照顧了。」

  緊接著,時河又引薦旁邊的兩位婦人:「這位是『養女』柳氏,這位是『養女』洪氏——柳氏是時燦的生母,洪氏育有兩女,如今都在白虎山下的農莊落籍,另外,山莊還有幾位族人,不過他們都是旁支……回頭我把他們叫來,你見一下就行。」

  養女?生母?這都甚麼亂七八糟的!

  兩女當中,稍微胖點的柳氏上前福了一禮,招呼說:「奴家今後要靠叔叔照顧了。」

  幼子時燦苦笑一下,他望著時河,希望對方提醒這女子該怎麼稱呼,而他父親時河躲開了時燦的目光,緊著催促孩子上前行禮。

  對於大宋朝來說,所謂「養女」就是「昔日舊妾」,而且是「寵妾」一類的。這種寵妾多數幫男人生下了子女,雖然十年服役,合同期滿了,但彼此有感情了,都不願分離。可是大宋法律又擱在那裡:三年做妾、七年做婢,合計十年的服役期滿了,你敢不放女人回家,小心老婆提起擀面杖鬧到家族宗祠,或者鬧到官府上。

  於是,大宋民間就流行一種應對官府的策略,那就是乾脆把昔日妾婢認作「養女」,一應待遇按照養女供養,直到對方終老於自己身邊。

  左右打量了一下兩位養女,時穿算是明白了,難怪時河著急著要將小兒子移出嘉興,恐怕對方真正的目的是安置兩名「養女」——這種以「養女」的方式安置舊日妾婢,多出現在商人家庭,或者土財主家庭,出現在世家當中是不可思議的,時河作為下任族長,不顧宗族禮法如此行事,肯定在族中受到很大阻力。

  現在,承受不了壓力的他,或者出於疼愛孩子的心理,或者是出於甩掉包袱、輕裝上陣的心理,這才打著動亂的幌子,遷移部分族人來海州,順便將自己兩名昔日寵妾,安置在此處。

  按照禮法來說,如今的時穿,身份地位與時燦幾乎是相同。時燦雖然是長房但卻是庶子,獨立門戶。而時穿(時汌)卻是長房旁支唯一嫡子,這種身份干涉不了時燦族中事務,當然,因為這身份本身就是個族人都知道的笑話,他就更加管不了時燦的事務了。

  同樣,這群人當中,以時燦這個庶子作為分支首領、宗長,可以想像來海州大的其他族人,原本在族中的地位,以及跟族裡的關係是怎樣的了。

  時燦年紀雖小,但似乎很懂事——宋人都懂事的早,這麼大點的孩子,眨巴著大眼睛,彬彬有禮的拱手:「叔叔,聽說這裡有一位與我同齡的環娘,不知今天她是否來了?」

  時河溺愛的摸了一下兒子時燦的腦袋,回答:「這孩子……穿弟弟,這孩子太小,尚不知禮數,還請多多包涵。」

  被人議論的主角正眨巴著眼睛,盯著時穿身後,而時穿身後,隨行的女孩子正提著行李下馬車,這些女孩已經是第二次來崔莊了,她們熟門熟路的招呼著僕人,讓僕人領她們去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女孩們三三兩兩的告辭而去,時燦在其中沒有發現同齡人的身影,他失望的歎了口氣。

  雪又開始下了,家僕們忙著拉開馬車,王小川領著兩三名衙役過來打招呼:「教頭。我先去安置了,明日一早……」

  「明日一早不行,明天我要會見村中六姓的族長,商量作坊的管理細則,以及紅利的分配,下午要會見作坊的工頭……後天一早也不行,我要與六姓族長巡視作坊,安置作坊工匠的家眷。

  如今雪大,乾脆你休息幾天,三日後我們再開始辦差。」

  王小川神情憂鬱:「教頭,還有七天,本州的舉人就開始祭奠五通神,準備上路了,我聽說你要負責護送解元公上京。」

  時穿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陪解元公上京城是出於私交;禁絕四處淫寺,排查僧侶,組織團練……這些是公差,我即使要送解元公,也會趕在那之前把差事安排好,王小哥無須擔心。」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6 13:02
第二百零七章 賠罪賠禮

  王小川拱了拱手:「那就拜託教頭了,如今風大雪大,我先去安置了。」

  王小川告辭而去,對面的柳氏重新做一個福禮:「原來三十四叔還是本村保甲,惡了(此處是『忽視了』的意思——平民面對官員,行禮不應該是平禮)。」

  洪氏也跟著行禮:「奴家等二人,今後要多虧叔叔照顧了。」

  時河在旁邊幫腔:「三十四弟,你這崔莊附近的土地,可真難買啊,愚兄我費盡力氣購買了三百畝,喏,這是地契,你先收著。」

  三百畝土地,這筆費用相當於時河支付給時穿的酬金,但名義上是時氏家族分配給時穿的自立門戶的「族產」。對此,時穿也就不客氣了,他接過三百畝土地的地契,簡單翻看了下,歉意的說:「這三百畝土地離莊上的屋舍很遠,我打算置換一下,換成村周圍的田產,一比一置換恐怕是不行了——四哥,回頭這三百畝土地變成一百畝,你可不要怨我。」

  族譜上,時穿現在排行三十四,時河排行老四,但他上面三個兄長都早夭。

  時河笑瞇瞇的:「恐怕不止換來一百畝吧,我給你的是水田,靠近沭陽縣河網地帶,如果置換村周圍的土地,便是便宜點,也應該置換出四百畝吧……不過,這些地契如今已經交給你了,便隨便你處置吧。」

  對面的時燦打了個哆嗦,時穿這才發覺自己站在風雪中說話,他趕忙往屋裡讓,廚房提來熱菜,雙方喝了幾杯暖了暖身子,隔著窗戶可以聽到院中女孩傳來的嬉笑聲,雪依舊在下,漸漸大了起來。

  時河藉著酒意說:「我明日動身,在外面呆了這麼久,聽說童使相已經逐漸佔了上風,我也該回去看看了。」時河說著,目光盯著對方等對方表態。

  時穿馬上響應:「哥哥還沒有介紹我見那些旁支族人呢,等我把三百畝土地置換到村邊,打算拿出二十畝土地蓋一排屋舍,旁支弟子當中,有願意做工的,可以進入作坊,有願意經商的,我安排進入城中的店舖,我孤身在外,也需要族人的幫忙。」

  這就是家族的用處——守望相助。嘉興時氏方面,宗子時河送了時穿一筆錢——三百畝土地。而時穿需要做的是:要用這些田產,或者用自己的能力,扶植照顧部分家族子弟。

  不過,對於這一點時穿並不反對,他來到這個世界,毫無根基,有名義上的族人可以僱用,至少有宗族約束,對方不可能捲了自己的錢財跑路——家族是掌管族人祭祀的,被趕出家族的人死後就是孤魂野鬼,沒有哪個古人敢嘗試這種冒險。

  「那就好!」時河很滿意:「我帶領這些族人遷居,如果他們安置的不滿意,我跟族人也無法交代,既然三十四郎已經答應了,我留在這裡也沒甚麼事,今後的一切,就讓柳氏做主吧。」

  也就是說,時氏位於海州這片財產,將由柳氏負責協調——細論起來,家族內部的事務是最排外的,柳氏雖然是養女,但他姓柳,理應管不到時姓的家族事務。

  任重道遠啊,時穿呻吟一聲,點頭答應。

  見到時穿答應了。柳氏趕忙伸手抱起兒子時燦:「天色晚了,奴家就先告退了。」

  懷中的時燦搖頭:「姐姐,我還想跟叔叔待一會。」

  時穿利用眼角觀察柳氏的表情,兒子時燦稱呼自己為姐姐,柳氏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放下兒子,柔聲哄著:「燦弟弟,天色不早了,父親還要與三十四叔繼續說會話,你我還是趕緊休息,等明天讓隔壁的崔姨領你去莊上玩。」

  這就是封建禮法嗎,明明是生母,兒子卻不能稱呼母親,母親卻不能稱呼兒子。

  時穿暗中搖搖頭,洪氏站起身來,嘴唇蠕動半天,時河厭煩的皺皺眉,催促:「幾位姑娘你可以回頭帶來,今天就是認認親,天色不早了,去安置吧。」

  時河對待柳氏與洪氏的態度截然不同,等這兩位領著時燦告辭,時河回頭解釋:「洪氏之女墨蘭乖巧伶俐,三歲能背唐詩,五歲上已經能夠書寫五百多個字,吾甚憐之,只可惜洪氏見識淺薄。三十四郎,若有好的親事,你替我尋摸一下,萬不可任由洪氏做主。」

  古人婚嫁,男子由父親決定,女子則聽從母親安排。時河這是臨別交代,時穿禁不住問:「聽兄長這話音,似乎這一去就不回來了?」

  時河一聲長歎:「七房還有一名叔伯做到了知府,時氏打算再遷一宗南下,所謂狡兔三窟嘛,時氏必須經營好退路。只是不知道戰火還要綿延多久,我反覆穿越動亂之地,若有幸活著,五六年之內也回不到此地,三十四郎,若嘉興宗族猶存,明年我們祖廟裡見,你來認祖歸宗的時候,你我或許還能再見,否則……」

  當夜,時河大醉,第二天早上,他冒著風雪帶領家丁上路。

  送別了時河,時燦跟隨著時穿會見了村中的六姓宗長,時燦的出現意味著嘉興時氏對時穿的支持,宰相家族的門第果然不一般,六姓家族唯唯諾諾,反正時穿分給他們的股份也是白撿的,純粹是時穿為了把他們拉攏到一塊,形成一個排外的利益集團而已。

  送別了六姓宗長,時穿獨獨留下方家大公子,他閒閒的問:「方公子,怎麼今日沒有見到方舉人,我還以為見天他也會出場呢。」

  方公子額頭上冒出汗,他深深鞠躬:「不瞞時教頭,這方舉人原是桐溪人,與我家有一點遠親,但絕對是出了五服的遠親,若是嚴苛一點,不認他是親戚,也說得過去。

  方舉人的兄長昔年曾幫了我兄弟一個小忙,兩家彼此認了親,但已經多年未聯繫了,前段時間教匪動亂的時候,忽然有幸來,說是他要投靠,看在禮物豐厚的份上,想著對方也是一名舉人,家母便答應了。

  教頭,你也知道,我家二弟是一名秀才,今年雖然沒有通過州試,但好歹也識幾個字,與這位方舉人交談之下,聽說對方是買來的舉人,不過認識兩三百個字,便深感失望。

  後來,這方舉人又得罪了教頭,家父聽到後嚴厲責罵了家母,並催促方雲盡快辦理落籍手續,如今……」

  時穿打斷對方的話:「聽說方舉人也在村邊買了二十畝土地,蓋起了與我同樣的作坊。」

  方大公子深深鞠躬:「教頭,得罪了,方舉人設立工坊的時候,我們原不知道他是仿造教頭作坊的,後來聽說他城裡的店舖惹上了官司,有人告他出售假貨,我父已經下令關閉了他的作坊,驅散了作坊的工匠,那二十畝土地至今閒置著,我父說,大郎如果氣憤難平,這二十畝土地便是賠禮。」

  時穿暗自冷笑,同樣作為一個外來戶,方雲找了一段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而後建立作坊吃獨食。而時穿誰都沒有靠,但他卻僱用村中七姓的人做工,接受六姓的土地折價物,如今村中七姓(加上時穿)全部成了一個利益集團了,方家再要支持方雲方舉人,那就要在村中被孤立了。

  時穿神色冷淡:「那好吧,明天把那二十畝土地的地契拿來,我正打算再蓋個小院子。」

  方大公子誠惶誠恐的連連拱手賠罪,時穿想了一下,問:「那位方舉人既然不識多少字,怎麼做生意的手段如此凶狠,花起錢來跟不要命樣?」

  方大公子一聲冷笑:「那哪裡是他的錢,是他叔的錢,他叔派來六七名管家協助他,就這樣他還把生意做賠了,我聽說當初他叔給他的錢,他已經花去了一半,賺的錢卻沒有多少,手中只留下了一大堆土地與房產。」

  時穿眼角瞥見墨芍在屋外探頭探腦,他一拱手,與方大公子告別:「方公子,請安置。」

  方公子回了一禮:「教頭也請安置。」

  方公子告辭,墨芍立刻竄了進來:「哥哥,今後乾脆我在鄉下,留娥娘姐姐在城中好了,奴家本是鄉下人,在城裡住著,用一根草都要花錢,實在不習慣。」

  時穿連聲答應:「既然你有心,那就這樣吧,鄉下這片以後也是大產業,也需要一個人坐總負責。」

  墨芍跳了起來,歡呼鼓掌之後,馬上又蔫了下來:「那樣的話,哥哥可要常來鄉下看我。」

  白管家已經領著各作坊的小頭目過來見工,時穿隨口答應著,並招呼墨芍:「一塊來見見各處工頭吧。」

  送走了這撥工頭,村中的段氏鐵匠鋪也派人過來問候,並送來了時穿預定的鐵條、鐵板,不一會,木匠也送來時穿預定的木料,以及請他們提前製作的一些古怪物件,白管家也匯報:「大郎要求預留的十張犀牛皮也都制備好了,這些料,東主清點一下,看看安置在哪裡。」

  時穿吩咐:「都搬進鍋爐房裡。」

  又叮囑墨芍:「明後天時氏會派來幾名賬房,以及監工,作坊的事情就按我們制定的七姓章程走,這裡交給你了,我去看一看隔壁的崔姑娘。」

  崔姑娘正領著人在打馬吊,這種馬吊其實就是現代麻將牌的原始雛形。時穿走進崔小清房間的時候,只聽到裡頭嘩啦啦的推牌聲,崔姑娘在屋裡咯咯笑著,似乎剛才大殺四方。

  門內傳來方家的討好的說話聲:「這會功夫,男人們大約在前面已經討論完了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6-16 13:02
第二百零八章 為了等待這一刻

  趙家的聲音挺熱絡:「其實有啥討論的,原本是時大郎賞我們一口飯,該怎麼樣還不是由大郎一人決定,你看崔妹妹,連面都不露,人家才是明白人。」

  女使們上前通報,門內的搓牌聲稍稍停頓了下,時穿嘴角含著微笑,走進屋內。

  今非昔比了,想當初方家的領著人怎樣逼迫崔小清,態度那個囂張,但如今方家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不停的逢迎著。

  而崔小清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她文文靜靜的沖時穿行了一禮:「大郎,前頭,男人們已經商議好了?」

  時穿拿過六家簽署的股份分配協議遞上去:「知道你不好露面,我把協議帶來了,你簽個字吧,一共七份,七家一人一份。官府那裡也留個檔子。」

  方家的慇勤的詢問:「大郎,你估摸著這三家作坊一年能掙多少錢,作坊可是雇了六七百號人,每天若沒有十來貫的流水,可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吧。」

  時穿笑著回答:「我這次來,帶來了一千多個旅行箱訂單,五日後提貨,這幾天作坊裡都在趕工——有這批籠箱支撐,方家的,你所說的流水應該能夠滿足。」

  方家的眉開眼笑:「如此一來,每家年終分紅,往少算也有三四百貫。」

  殷家的所佔份額最小,聽到最小份額也有三四百貫,欣慰的插嘴:「太好了,這樣的話,攢上兩三年,我就可以體體面面的把小女兒嫁出去了,我家小女今年十二,作坊紅利我一個錢不花,四年後女兒出嫁,就能拿出千貫的嫁妝來。」

  崔小清簽完了契約,時穿拿著契約卻沒有告辭的打算,他目光掃了一遍在座的人,示意她們沒事就走……啊,如今的時穿已經不是村中的人敢招惹的,方家的趕緊行一禮,很有眼色的說:「大郎還有事商議,我們就先告辭了。」

  屋裡開了三桌馬吊,基本上村中六姓的當家女人都在這,方家的帶頭招呼,其餘人也趕緊結算輸贏,起身告辭。崔小清吩咐丫鬟準備午飯,好奇的詢問:「這漫天大雪的,但看大郎的神色,似乎又要匆匆而行,也不知道歇幾天,這人吶,要知足常樂,錢沒有掙夠的時候,夠用就行,何必那麼辛苦呢。」

  時穿笑了一下,找了個凳子自己坐下,崔小清讓丫鬟們都去準備午飯,親身給時穿泡上一壺熱茶:「知道你喜歡喝這樣的茶,來,趕緊喝下去,熱乎著呢。」

  一杯熱茶讓心情都溫暖起來,時穿放下杯子,解釋說:「我是想偷懶,但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情,這不,解元公讓我護送他上京城,寒冬臘月的,我缺少一些旅行裝備,所以匆匆趕到村裡,打算讓村中的工匠幫個忙。」

  崔小清拿過了一封書信:「你前幾天來信讓我準備幾頭羊,還有雞毛鴨毛的,我已經給你備好了,也不知道你打算鼓搗甚麼東西,一地雞毛的,真是亂糟糟。」

  時穿哈了一聲:「馬上要送解元公上京城,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了,我準備一些旅行用品……」

  正說著,稀粥端上來了,女使們拿來了火盆,屋子裡暖洋洋的。崔小清慇勤的給時穿擺上杯盤碗碟,往粥裡放了一勺白砂糖,輕聲細語的說:「你嘗嘗,這霜糖是廣東新來的,可金貴了,據說一兩銀子換一兩糖霜。

  這米粥裡面放了蓮子、核桃仁……那核桃仁是新放進去的,脆生著呢,蓮子則早已燉的爛爛的。聽說西夏還有一種吃法,在粥裡放上葡萄乾,可惜我弄不到這東西。」

  時穿西裡呼嚕的喝著小米粥,頭也不抬的回答:「我新得了三百畝土地,打算與你換一下,你把村邊的土地換給我,我準備蓋一座大花園,專門種花,這葡萄也順便種一點,怎樣,咱倆合股,等花園建成了,園裡的收成我送你兩成。」

  崔小清伸手一拍時穿:「兩成太少,我拿六百畝土地跟你換,你送我四成。」

  時穿有點發愁:「六百畝的大花園——這可有點難度大了,這六百畝田地圍起來,需要多少磚石啊?」

  崔小清咯咯笑了:「誰家把六百畝土地全部圍起來,便是郁州島上的帝姬府邸,也只不過圈起了六十畝,你若圈個三百畝建園子,信不信地方官說你僭越。」

  時穿抬起頭來,滿臉的驚訝:「郁州島曾是帝姬的封地,這我知道,但上面還有一座帝姬府,我怎麼不知道?」

  崔小清笑著問:「難道你走遍了郁州島?」

  「不一定親眼所見,才是存在的事情,這事怎麼沒有人說起來?」

  「你聽說過端硯,可有人談起過端硯是端王封地所產的呢?」

  「不對啊,我記得包拯當端州知府的時候,因為當地官吏私瞞端硯的產量,並把私瞞下來的東西用於送禮,包拯因而大發雷霆,特地出了嚴令,禁止地方官干涉端硯的生產——封王的領地,怎由得地方官隨意下命令指派呢?」

  「你記得包拯管理端硯,可曾記得包拯禁絕了端硯私瞞現象嗎?」

  「倒是不曾聽說……啊,也許是人走政亡。」

  「哪裡呀,包大人在任的時候,也不曾禁絕端硯的瞞報。作坊產量這種事情,從來是說不准的……」

  不知不覺,話題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遠,雖然聊的話題很沒有營養,但時穿卻覺得場面很溫馨,他明明喝完了兩碗粥,掃光了桌子上的飯,撐得肚子溜圓,卻不願就此結束。

  又說了一陣,崔小清噗哧笑了,她脫口而出:「你呀,真是一個濫情的人。」

  時穿很鬱悶:「怎麼說話呢,你?」

  崔小清用手帕捂著嘴,前仰後合的笑了許久,方喘息著說:「我剛才說話,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心情特別寧靜,彷彿在神前念叨著經文,鼻子中嗅到檀香陣陣……啊,我只願如此到永遠,哪怕為了等待這一刻,多忍受點寂寞孤寂都行……你懂的。

  但忽然之間,我想到,會不會你跟黃娥交談也是這樣柔聲細語,你跟褚姑娘交談,是不是也這樣縱橫古今?恍惚之間,我突然想起你在桃花觀的時候,廝殺的滿身是血,彷彿閻羅殿裡闖出來的討債惡鬼……誰能想到,便是這樣一個怒目金剛,也能如此柔聲細語。

  大郎啊,你知道你這樣做,很容易讓人迷失的,小女孩子家,哪裡見過甚麼世面,突然之間,怒目金剛化作繞指柔,甚麼樣的女孩能抵擋得住這般溫柔,你說,你不是一個濫情的人嗎?」

  時穿張了張嘴,正想反駁,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對爐圍坐的兩人趕緊閉住了嘴。不一會,女使掀開門簾,進來匯報:「教頭,那位施衙內突然來尋你,我看他神情狼狽,似乎有著急上火的事情。」

  「救命啊,天塌了啊!」女使的話音剛落,施衙內踉踉蹌蹌闖了進來,他帽子也歪了。衣服皺的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個滾,到處是泥濘污漬,而因為天氣太冷,他衣服上的水跡已化成冰坨,顯得硬邦邦的。

  施衙內的神情就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一進門,他拽住時穿的手哭訴道:「時兄,長卿,天塌了,你快點救我!」

  話音剛落,施衙內望見桌上時穿剩的半碗粥,他端起粥來,也不管是誰的碗,先狠狠的灌了一口,而後端起粥碗,遞給崔小清,眼淚汪汪的說:「再加兩勺霜糖,謝謝。」

  崔小清噗哧笑了:「天塌下來你也不忘了吃糖,有你這樣的人嗎?」

  時穿滿臉笑容的看著施衙內表演,他嘴角彎了彎:「十一郎,天塌不了。」

  衙內抹了抹嘴,拽過一張椅子坐下,仰起臉來指點這座上的酒菜,吩咐女使說:「照這樣,再來一桌,快點,我餓了三天了,容易嗎?」

  時穿笑問:「天是怎麼塌的?」

  衙內跺腳:「天殺的,我那嫡母要給我成親,議婚的女子不是素珍姑娘,居然是個我不認識的,甚麼世道?」

  女使們手腳快,衙內話音剛落已經端上了小菜,並開始往衙內的粥裡加糖,衙內不說話了,埋著頭使勁喝粥,時穿笑著搖腦袋:「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我可幫不了你,難道……」

  時穿這才想明白,他嗖的站起身來:「居然不是褚姑娘?怎麼回事?」

  衙內吃飽了,他拍了拍肚子,揚起淚臉說:「當然不是褚姑娘,哼哼,我在移交產業上沒有如了他們的願,那些人必然要懲治我……只是我沒有想到,長兄下手居然如此惡毒,好歹我也替他管理了那麼久的產業,不僅沒虧本,還掙了十萬貫的錢財。」

  時穿愣了一下:「與你議親的那位女子是甚麼人,你查清了嗎?」

  施衙內眼淚汪汪的搖搖頭:「只知道是淮陽一名村秀才,那村秀才考了十幾年未曾中舉,家裡田地已經折騰光了。可他雖然沒有中舉,孩子生的不少,如今家中有三房小妾,一位正妻,還有五個兒子,七個女兒。

  與我議親的是他的長女——比我大五歲啊大五歲據說這村秀才因為家境窮困,偏偏要做出文化人的樣子,以至於瞧不起平常百姓,非要結一個書香門第,但書香門第反而看不上他,致使他家大姑娘選來選去,耽誤至今。

  大郎,兄弟啊,我雖然是十一郎,可從沒想過成婚的女子不是素珍姑娘,反而要多出十一個兄弟姐妹,天塌了、地陷了,不讓我娶褚姑娘,我都絕食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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