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65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2
第19章 裝瘋賣傻

  這還有啥說的?

  桃花觀主一扭身,走回後院。妙泰抬起腳尖,但她想了想,又把腳轉了個方向,往正殿走去。

  桃花觀主一走,妙泰再走了。滿地的男人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還是施衙內首先乾笑一聲,打破了沉默。他一抖袖子,一言不發轉向正殿。

  一路上,大家都一句話不說,追上妙泰的腳步時,男人們都保持著莊嚴的沉默,唯獨褚姑娘墜在隊伍後面笑的東倒西歪。

  正殿中,時大郎正坐在院心,哼著一首古怪的歌洗菜,歌詞大意是:「我愛喝米粥,米粥最愛我……」

  褚姑娘見到時大郎,笑的再也站不住了:「大郎,你可一點不傻。」

  蒙都頭歎息:「娘也,都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還能精成這樣——他沒吃藥前,別人還有活路嗎?」

  施衙內也跟著附和:「好啊好啊,這傻子真有趣——幸好我們沒得罪過他。」

  「是呀是呀,親娘也,我答應給他的騾子,決不食言」,蒙都頭斬釘截鐵。

  說完這話兒,蒙都頭看著正殿內被拐賣的女孩,心疼的說:「瞧這趟公差出的……可憐王三麻子家裡的老娘,不知今後該怎麼過活?」

  這句話讓衙役們悲傷都湧上心頭:「這夥拐子心腸太黑,這下子,又有幾個家庭要戴孝……」

  衙役們回到荷花院,帶著哀傷整理夥伴的屍體,並打掃院落。不一會兒,桃花觀正殿內,饑腸轆轆的男女青年們終於吃上一頓稀粥,時間緊湊,時穿來不及做什麼風味大餐,只做了一頓菜粥。

  也不知道是時穿的手藝很特別,還是大家都餓極了,有點饑不擇食,一名青年士子稀裡呼嚕連喝了三大碗菜粥,意猶未盡的摸著滾圓的肚子,讚歎說:「傻子,你以前肯定是一個廚子,光是這做粥的本領,我看去府城大酒店謀生,肯定沒問題。」

  「說的是啊」,另一名男青年附和著說:「傻子,你以後如果沒著落,我雇你,專門給我家做菜。」

  褚姑娘聽到這裡的議論,上前薄嗔:「怎麼稱呼呢?人家可是有名有字的讀書人,怎能口口聲聲稱人家傻子——傻子,你說是吧?」

  說到這兒,褚姑娘又咯咯的笑了起來:「說到傻子,咱這頓飯全憑了傻子裝瘋賣傻,打劫了桃花觀主……呀,姐姐,我可沒有得罪你的意思。」

  褚姑娘後半句話是對妙泰說的,妙泰神情很自然,仿佛敘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剛才我去自己院中取杯盤碗筷的時候,發覺我的行李已經堆在了院門口,觀主看來是不打算收留我了。從今往後,桃花觀裡的一切跟我再無聯繫。」

  剛才打算雇時穿當廚子的男青年插嘴:「怎麼能這樣?妙泰師傅當初進桃花觀,那是你父親花了錢的,你所居住的院落相當於你父親買下來,她怎能趕你出去呢?」

  褚姑娘聽了這話,立刻不願意了:「道冠也是有人管的吧,她們如此為所欲為,我不信沒處講理去。」

  大家說話的時候,時穿一直蠢蠢欲動想搭訕幾句,但黃娥緊緊攥住時穿的手,每次在時穿張口的時候,黃娥總是適時提出一些奇怪的問題,堵住時穿的嘴,比如時穿上一次開口,黃娥趕緊問:「環娘大概是嫌粥燙了,哥哥替環娘吹一吹。」

  再上一次,大約是褚姑娘斥責夥伴亂稱呼人,而後又用傻子的稱呼喊時穿,黃娥插嘴問:「哥哥做的這粥為什麼這麼香,怎麼做出來的?」

  時穿忙著回答黃娥層出不窮的小問題,並照顧不懂事的環娘,根本沒機會回答眾人的提問,當然,大家也知道傻子的腦袋不好,雖然問了他話,也不指望他回答。他們談論傻子做的粥飯只是個話頭,大家借著這個話頭引申開來,越談越跑題。

  「可惜這次『三月三』春遊,本來是一場詩詞雅會,卻弄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大案,不知府城那裡聽到這拐子的消息,該亂成什麼模樣」,一名男青年感慨。

  其他的姑娘嘁嘁喳喳,一起抱怨這起大案弄得人意興闌珊。一旁的褚姑娘啐了一聲,打斷眾人的抱怨:「天可憐見的,這些姑娘被拐騙到此,日日夜夜祈禱著重回家鄉,祈禱著有神靈解救,我們湊巧碰見這件事,一不小心成了被拐女子的恩人,修福吧。

  如此美事,海州城的百姓不知道要談論多久,你我在場的人,都是百姓感激念叨的對象。一場詩會被攪散了算什麼大事?」

  幾名仕子相互看以下,整了整衣冠,滿臉羞慚地向褚姑娘鄭重行禮:「枉為男人啊——原來是我等想偏了,只顧自己不方便,卻忘了這些小娘子被解救,也是天大的喜事。褚姑娘的警言,我們拜受了,這次我等一副小人心態,讓褚姑娘笑話了,慚愧慚愧。」

  青年士子論紛紛的行禮中,時穿低聲嘟囔:「果然是咱國人的老毛病啊,簡直就像論壇發言一樣,三層樓之內,必然跑題。」

  稍停,時穿又低聲自言自語:「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罰,我罰!」

  時穿這句話非常叛逆,古時候唯有皇帝被稱為「天之子」,「天子」。當今的天子是「道君皇帝」,他接受道教吳真人加封稱之為下凡的「紫薇星君」,是人世間的神。在位期間,這位人世間的神,縱容道人招搖撞騙,坑蒙拐騙,並認為這些行為都代表神的旨意。所以,對於道人的惡行,他們的「教父」當然不會懲罰了。而時穿說「天不罰他罰」,落在別有用心人耳中,這是想篡國篡權,把自己淩駕於行走在人間的神——「天子」之上。

  這要有人告發上去,時穿還能活的自在嗎?

  黃娥緊緊捏住時穿的手,阻止他表態,旁邊的環娘一昧無知,天真的瞪大眼睛說:「哥哥,我已經吃的很飽了,仿佛,湯水已經到了嗓子眼,我可不可以不吃嘴邊這一勺。」

  時穿尷尬的放下勺子,想了想,又把粥碗放到一邊:「沒問題,從今往後,你要知道一個道理:我命由我不由天。想做什麼需要自己爭取——先把要求直接說出來。」

  環娘小心的吞咽了一下,弱弱的說:「吳媽媽打人都是抽好幾下,可我昨天聽姐姐說,哥哥打人從來一下,打中者必死——環娘很乖的,哥哥不打我吧。」

  時穿咧嘴笑了:「哥只打壞人,不打好人;只打男人,不打女人。」

  正午時分,府城內大隊人馬趕到,抬棺材的、拉驢車的,來了一堆。知州大人事情忙,不能親自來,派了他身邊的掌書記親自過問。

  掌書記清點了現場,查看了一下拐子的屍體,先是義憤填膺的表達了對拐賣婦女者的憤慨,而後小聲的問蒙都頭:「你說那位時穿時大郎還是人嗎?我看幾名匪徒胸骨全碎,這拳頭,該有多大的力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2
第20章  多多賞賜

  蒙都頭也壓低了嗓門回答:「光是看現場,我本不相信有這樣的人間凶獸,但他跟拐子頭領搏鬥的那場,我算是親眼見到了……」

  蒙頭用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繼續說:「就是這兩隻眼睛看到的,當時我離他不到三丈遠——那拐子首領極其兇惡,沖入屋內的時候,已經打傷了我們半數的衙役,等他沖出來的時候,我們七八個人堵都堵不住,還陣亡了兩個兄弟……就是如此罕見的凶人,那傻子上來,拿長槍當劈柴般一掄,只一下,插翅虎便重傷,腳下再沒有挪動半寸。

  插翅虎還則罷了,當時時大郎的背影擋住了我的視線,但院牆外,接應插翅虎的鐵匠,三兩下砸塌了一堵牆,這樣的人也不過挨了那傻子一下……

  說實話,其實我最看不懂的,就是傻子與鐵匠的搏鬥,我眼花了,沒看到傻子的動作。但……娘也,我以為只有我眼花,其實所有的人都眼花了,他們都看不清楚傻子的動作,只記得傻子扔出一塊石板,鐵匠掄錘砸碎了石板,錘頭反撞到他自家胸口——這就完了。

  我查過了,這鐵匠不是本地人,但他錘法精煉,手藝精湛,如果沒有遇到傻子,也許以後就是當地知名的鐵匠坊大師傅,但可惜啊,誰能想到呢,好好的鐵匠不做,跑來做盜匪的接應人,被傻子隨隨便便扔出的一塊石板砸死。」

  書記閉著眼睛慢慢的答話,他的嗓音裡透漏著無盡的疲憊:「這樣的大案,發生在海州城下,海州城上下恐怕都脫不了關係……我聽說了,按歹徒的帳簿記錄,他們來來往往海州城已經很多年了。

  現在案子破了,整個破案過程中,前前後後全是傻子的表現,這樣的文章送到京城裡,禦史言官不免要問:傻子如果沒有出現,我們海州城上上下下的官員都在幹什麼?這麼多年,海州城是否一直在包庇歹徒?」

  蒙都頭其實也是這個打算,他嘿嘿一笑:」娘也,書記跟我想到一塊了……那傻子方面沒問題,人傻,雖然能一拳一個了結歹徒,但脾氣很好,當面稱他為傻子,一叫他就答應。「

  掌書記點點頭頭:「既然這樣,那麼傻子我就不見了。至於這篇文章該怎麼做,你心中有數,回頭傻子那裡,我們在錢財上多多補償,讓他說不出話來。」

  蒙都頭連聲答應,又小聲的補充說:「施衙內那裡,也是這樣打算。另外,褚姑娘也說,傻子太天真,已經忘了過去的身世,如果咱四處宣揚傻子的功勞,恐怕匪徒的餘孽會找上他報復。那傻子待人全沒防備,為了保護他,咱在報告裡還是隱瞞一下為好。」

  掌書記立刻兩眼放光:「你說的褚姑娘,可是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

  蒙都頭點頭:「正是那位褚姑娘,這件事被發現的緣由,就是他們在桃花林中舉行詩歌雅會,聽到荷花院裡慘叫聲,趕過去救援……」

  「停停停,拐子這種事,也不是姑娘們應該沾身的——這篇文章,從頭到尾不要提那些姑娘們。」

  蒙都頭有點為難:「可如果把這事兒,全弄成咱捕快的功勞,又有點說不過去——娘也,三月三本是女兒節,咱一群衙役跑到桃花觀郊遊,旁人沒准要懷疑某的性別。」

  掌書記沉思起來:「那就讓妙泰出面,就說妙泰發現蹊蹺,通知衙役們過來查看一下,很不巧,你們撞破了拐賣事件……太好了,如此一來,整篇文章就完美了。」

  掌書記說的是:「如果妙泰出面告發,那麼桃花觀趕她出門就好理解了。而妙泰本來就是官宦女,讓妙泰告發,既不影響她的聲譽,反而討好了她當官的父親。

  掌書記鄭重叮嚀:「我給你實話說,破獲了這麼大的拐賣團夥,海州城的富商們,不免要為自家孩子的安全而松一口氣。這件事報上去,府衙上,官方賞賜少不了,海州城的富商,也多多少少會犒賞一下那些替他們除去隱患的衙役們,所以這件事,錢財上面賞賜少不了。

  妙泰不是要搬出去嗎?需要多少錢她只管開口!那傻子不是要出去謀生嗎?咱重重酬謝他。另外,所有在場的小娘子們受了驚嚇,今後不免需要用一些安神藥——花多少錢沒關係,府衙全部負擔。

  在場還有些士子們——也沒關係,讓他們把名姓報上來,府尊可以答應他們在州試上予以幫助,讓他們輕而易舉通過州試成為舉人,只要他們把嘴夾緊……」

  知州的各項慷慨政策中,唯有最後一點最誘人。那群在桃花林在中吟詩彈琴喝酒的青年學生,事到臨頭表現的還不如褚姑娘熱心,現在,人人都能混上一個舉人身份。

  舉人身份意味著什麼?大宋朝與讀書人共治天下,有功名的讀書人就是當代貴族。

  蒙都頭扭著身子,很不好意思的悄聲提醒:「書記,俺也是讀書人。」

  其實,海州府城離雲臺山並不遠,州衙裡昨天接到消息的,掌書記今天中午才到,可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早已經在府城的帷幄之中,已經運籌好了。所以掌書記毫不猶豫:「如此一件大功勞,落到都頭手裡——當今官家是道君皇帝,為了遮掩道士參與的內幕,一定會重賞立功者,就像我們重賞那傻子與施衙內一樣。

  嘿嘿,為了堵住所有參與者的嘴,別讓他們四處亂說,敗壞了道家名聲,道君皇帝是會不惜一切的,都頭至少能得個越級提拔——你現在是吏員吧,這件事過後,也許能夠給你賞賜一個品級冠帶,讓你成為正式的官員。比如,給個九品官縣尉如何?」

  官員與吏員中間存在巨大的鴻溝,大多數吏員奮鬥一輩子都做不成官員。偶爾有一個吏員享受了品級,成為官員,那簡直是被雷劈了之後,再遭蛇咬的小概率事件。

  掌書記如此一許諾,蒙都頭立刻被這個大餡餅砸暈了:「啊啊,親娘也,咱從此可以穿綠袍了。」

  宋代低品級官穿綠袍,而吏員則是一身緇衣——也就是「黑衣人」。

  掌書記不耐煩的回答:「知州大人已經把案卷寫好了,案卷中,請求給你正九品的待遇,朝廷打個折扣下來,也能是個從九品,可萬一朝廷要越級提拔,沒准你就是從八品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2
第21章 一場香豔的路遇

  2011-6-2518:39:20字數:2294

  九品知縣官——九品官已經是縣長了。從九品,那就是「縣政法委書記」。

  當然,吏員即使升任官員,已經是「特恩」,他很可能就在這個官位上,一直到老再也無法升遷一步。

  不過,這些蒙都頭並不在意,一步登天後,他就是官了,從此後他的子女也能成為官宦子弟……

  蒙都頭樂顛顛的說:「娘也,這下俺真該給祖宗上香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書記,你且坐著,我這就跟小娘子們討價還價去。」

  州衙給的待遇如此優厚,幾乎不存在討價還價的餘地。蒙都頭把州衙的意思一轉告,年輕士子們樂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而大多數小娘子們顧慮自己的名聲,也都紛紛表示同意封口。唯獨褚姑娘皺起眉頭,不甘心的說:「我們這些人,都是衣食無憂的人,原本也不指望官府幾個湯藥錢、壓驚費。但這些被拐騙的女孩可憐,很多人的父母還不知道能否湊齊路費來接她們,官府既然發善心,不如多分點錢給那些被拐小娘子……」

  蒙都頭哈哈笑了:「褚姑娘畢竟是衣食無憂啊……嗯,那些被拐小娘子如何回家,根本不是個難題,褚姑娘不知道,施衙內應該知道。」

  施衙內巴不得在褚姑娘面前顯示自己聰明:「哈哈,只要有錢就行,等我們聯繫上她們父母,送一筆錢給急腳行,急腳們會安全妥帖的將他們運送回家。」

  褚姑娘瞪大眼睛:「急腳行裡送的是書信,或許還有貨物,怎麼連人都能郵寄。」

  大宋朝的急腳行,確實能夠郵寄人。

  宋代商業極其發達,不僅貨物可以隨便郵寄,連人也照常打包運走,當然這個打包不是像貨物一樣包紮,而是類似後代鏢行一樣,將人安全的護送至目的地。

  據說,宋太祖趙匡胤在從軍之前,他的職業就是急腳行的「急腳」。他幹的唯一一件郵遞工作,就是郵遞了一個女人,這才有了「千里送京娘」的傳說。但是,大概因為郵遞活人的工作既麻煩,又不順心,趙匡胤幹完他平生唯一一次郵遞活後,決心不當郵遞員,他跳槽去當皇帝了,於是有了商品經濟極其繁榮的大宋朝。

  「不行,總得讓姑娘們手頭多點錢,我那份壓驚費就轉給小娘子們吧……州衙裡如此慷慨,縣衙怎麼也得表示一下……」褚姑娘低聲跟蒙都頭討價還價著,她倒不是為自己討價還價,是為了那些女孩今後的幸福寸步不讓。

  「這件事過後,被拐小娘子的名聲不免受影響,衙門體恤她們,總得給她們一點錢,讓她們今後出嫁的時候,不至於受到夫家小看……都頭,我覺得一人一百貫比較好。」

  蒙都頭苦著臉:「一人一百貫,總數得兩千貫上下,哪有那麼多錢啊?」

  褚姑娘緊跟著說:「我聽說,從拐子手裡繳獲的錢也有這個數。」

  蒙都頭責備的望了一眼施衙內,施衙內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好啊好啊,我有什麼敢瞞住褚姑娘,我知道的事情褚姑娘也知道了,這很正常嘛。」

  蒙都頭氣的一個仰倒。

  沒見過這樣怕女友的男人,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沾沾自喜。

  「我們賠了兩個兄弟,傷了半數衙役……」蒙都頭為難的說。

  褚姑娘眼睛掃過那群青年士子。施衙內還沒有覺悟過來,那群得了大便宜的士子趕忙說:「我們贊助,褚姑娘,咱得了好處,自然要表示表示,我出五貫。」

  五貫,這數目離期望金額距離太大,但褚姑娘還要好心提醒一句:「羅望京,你家也不寬裕,別五貫了,量力而為,多少是個心意——兩貫吧。」

  得到褚姑娘的肯定,羅望京有點沾沾自喜,他的女伴趕緊出頭:「我可以省下十貫脂粉錢,都拿出去贊助了。」

  施衙內看到場面火熱插嘴:「哈哈,都別跟我爭,頭一份是我的,我出一百貫吧。」

  可憐蒙都頭剛剛在荷花院舉行了分贓大會,來到這裡又進行了一次「強制自願捐款」大會,他被迫「自願」捐助了3貫的錢財,九百年後那種強制自願,他算是提前享受到了。

  褚素珍最後募集了二百貫的錢財,雖然離期望值差得很遠,但褚素珍不在意,一群書生,以及待嫁女娘身上有多少錢?他們身上都能擠出二百貫來,海州城那些大富商,豈不要捐助更多。

  海州城是什麼地方?全大宋有六處官方許可的茶葉交易中心,每年全大宋的茶葉都從這六個「椎易物」場所流出,按大宋十五稅一的納稅比率,六處茶葉交易中心每年上交的稅金都是幾千萬貫。這筆千萬稅金乘十五就是交易額,那不得是數億貫、數十億貫,他們從指頭縫裡漏出一點……

  等褚素珍登記好認捐額,荷花院裡已經收拾妥當,州府派來的道官也接手了對桃花觀的審理工作。大隊人馬開始浩浩蕩蕩起行。最先出發的是衙役的佇列,等衙役走後,小娘子們才不示聲張的尾隨其後。等這些人的隊伍全走完後,桃花觀又走出一輛馬車——那是妙泰的馬車……

  車隊最前方,蒙都頭騎著分贓過來的高頭大馬,吸引了絕大多數目光。

  此時天色陰沉,一場春雨快下了,因為此前衙役們封鎖了桃花觀,趕來上香的百姓都擁擠在路邊,仰望著這行奇怪的隊伍。大家都鄉裡鄉親的,守候在路邊的香客大聲跟認識的衙役打招呼,詢問官府封閉桃花觀的緣由。而破獲了這樣大的案子,衙役們不炫耀幾句也渾身難受,他們邊走邊跟鄉親談論著自己的功績,不一會,整件事情——那篇在府衙早已經做好的宣傳文章,逐漸傳播開來。

  轉過一個山彎,蒙都頭望見路邊一個驢背上熟悉的身影,他忙不迭上跳下來,堆起滿臉堆笑打招呼:「豆腐西施,你怎麼也來了?」

  騎在驢背上的女子二十五六歲,身材婀娜,標準的s形,皮膚像豆腐一樣仿佛一把能攥出水來,她眉眼彎彎,身穿一身黑色衣裙,鼻尖微微上翹充滿俏皮,雖然一身黑,但她坐在驢背上,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熟透的氣息,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子令人垂涎欲滴……但可惜,她這年齡在現代算得上「正青春年少」,在宋代已經屬於超級「剩女」,是敗犬中的敗犬。

  驢上的豆腐西施也不下驢子,她用細白的長手指懶洋洋的梳弄了一下頭髮,那股媚入骨髓的熟女氣息讓隨後的士子走不穩路,他們儘量保持著矜持——都斜著眼偷偷看著豆腐西施,恨不得一口將其吞入肚中。只見豆腐西施慵懶地皺著眉頭,問:「剛聽說了,說桃花觀的道姑勾結拐子……」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9:07
第22章 饞貓望著魚

  2011-6-269:23:44字數:2206

  蒙都頭忙打斷豆腐西施的話:「娘也,話可不敢亂說,道觀上的事情,向來由道監管束,咱可不能信口開河。」

  豆腐西施白嫩的手到了額頭上,她揉了揉太陽穴,繼續皺眉:「可憐,那些孩子忽然被人從父母身邊奪走……她們日日吃齋念佛,總教導別人與人為善,自己怎麼能做下這種事?我還信了妙玉的話,以為來做一場法事,舍一點香油就能去除身上的黴運,哼哼,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騙子的話。」

  時穿恰好走到路邊,他的目光不像士子那樣害羞,偷偷摸摸躲著看,那火熱的目光直接落在豆腐西施飽滿的胸前,讓豆腐西施不自覺的掩了掩胸口……這動作引起一片吞咽口水聲,肇事者卻很坦然,仿佛他如此不雅的看人,早已習慣了,他自來熟的插嘴:「這就對了——忽悠嘛,他們嚷嚷『與人為善』,那是求別人的,自己從不願奉行。至於做法事也能消災……哈哈,你若不付錢,道姑尼姑能替給你祈禱嗎?都是騙錢的把式,不新鮮了。」

  蒙都頭趕緊引開話題:「哈哈,李三娘,這是個傻子,他說話你別在意……我早跟你說了,你早信我的話,什麼克夫不克夫,巧合而已,別人怕我不怕,告訴你,這件案子之後,我也大小是個官了。」

  說到這兒,蒙都頭忽想起一事:「李三娘,我記得你那小院最近租不出去,你還打算租嗎?」

  豆腐西施斜了蒙都頭一眼:「你呀,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我真敢嫁,你敢娶嗎?」

  稍停,豆腐西施喜笑盈盈說:「都頭打算照顧我生意?實話說,恨我那院子面積不上不下,租給官宦與茶商住,院子覺得小了點;但要租給平民百姓,院子又顯得過大,實難找到個好租客。都頭這麼問,可是想搬到我隔壁,不怕我半夜去翻你的牆?」

  蒙都頭與豆腐西施就這樣毫無顧忌的站在路邊討論著私情,似乎海州城的老百姓早已習慣這對狗男女的濃情蜜意,一名路邊的男香客還笑著調侃:「都頭,豆腐西施真要敲你的門,你敢開門嗎?」

  其實,豆腐西施跟蒙都頭似乎都是嘴上功夫,旁人一調侃,他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蒙都頭趕忙岔開話題,憨笑著說:「不是我租你家院子,官府租——這些被救的女孩總要尋個落腳點,好等時間與她們父母聯繫,再住在廟院不合適,住在官署那更不行,我琢磨著,你那院子不大不小,剛合適她們閑住。」

  豆腐西施在驢上一揚手帕,咯咯笑起來,引得胸前一陣波濤蕩漾:「哎呦呦,官府出錢啊,可不能便宜了你們,都頭,憑咱倆的關係,我把房租提的高一些,還包伙食,算為那些被拐女娘盡點心意,你可別為難我噢。」

  旁邊的衙役湊趣說:「憑你倆的關係——李三娘,你跟都頭什麼關係?」

  李三娘一聲嬌笑:「那個有心無膽的傢夥,我夜夜給他敞著門,他都不敢從我這裡路過。」

  一名衙役笑著調侃:「李三娘,你家的狗好凶啊,什麼時候你把狗燉了給我補補身子,我當晚就摸上你的床。」

  李三娘很果斷:「那我們說定了,今晚我留門,明天我備嫁妝,可好?」

  蒙都頭趕忙訕笑著插話:「都別吵了……李三娘,這會兒你要敢敞著門,真有人敢不管不顧的摸上門去——瞧,被拐的有十九名女孩,還有這位傻大個,這人被拐子敲了悶棍,還被連續灌了一個月的蒙汗藥,腦子已經渾渾噩噩,全不怕人情世故。

  這傻子,全忘記了本來姓名與家鄉父母,本案結案後,官府恐怕也要負責安置養活。你瞧瞧,這傻子粗大壯實,剛才那話裡又不信神佛不信邪,從不怕克夫,好男人啊。且他渾忘記了過去,白紙一張好調教,誰對他好他沖誰笑,多好的人啊……李三娘,你把他勾搭上了,這廝就是你的第八嫁——瞧瞧,多壯實的肌肉!」

  豆腐西施啐罵一聲:「呸,都頭,你這麼說話,看來是不打算娶我了,沒良心的,往日裡甜言蜜語,唯恐罪了我,如今才升了官,往日那些誓言全不算數了……呀,你說的傻子就是此人嗎?好雄壯的一條大漢……嗯,傻傻的,嫁過去不用伺候公婆與小姑,倒真是個好男人。」

  豆腐西施望著時穿,頗有點饞貓望著魚的神情。

  對面的時穿兩腿滑稽的耷拉在騾子兩邊上,他胯下的騾子也算雄壯,原本是匪徒精挑細選,準備用來馱運行李,好連夜逃離此地的。但這種程度的雄壯與時穿的個頭相比就不算什麼了。他身高比騾子高出許多,兩條腿只好耷拉在騾子身側,雙腳快挨上地面。

  這騾子是用來馱行李的,但它從沒有馱過如此沉重的「行李」。為此,騾子掙得面紅耳赤,鼻子頻頻噴著白氣,腳步像醉漢有點發飄,蹄子東一下西一下的,走不成直線,看著騾子那哆哆嗦嗦的艱難,豆腐西施只覺得心痛。

  騎在騾上的時穿也覺得彆扭,每個動作都不得不很小心,直唯恐騾子累趴下,那樣的話,就改成騾子騎他了……作為他眼下最大的財富,他已經打算,如果騾子累趴那就扛著騾子走,至少扛回家去也是一頓肉吧。

  豆腐西施憋不住,噗哧笑了:「糟蹋東西啊……大郎,你不如下了地,牽著騾子走。這可是六歲的騾子,腰還軟,馱不動你這麼重的物件。」

  大郎這詞,如果不從排行上計算的話它是種尊稱,相當於現代的「老大」。

  聽到這聲招呼,時穿解脫似的跳下騾子,長長的舒了口氣後,感慨:「也好,哥坐在騾子上,心比騾子還累。這下子,騾子放心了。」

  感慨完,時穿歪著頭打量著對方白嫩的脖頸……所謂古典美啊,也就是現代年畫中嫦娥似的眉毛,典型特徵就是脖子細長……這個少婦少婦的脖子可真白,鎖骨……鎖骨下面的溝壑……真美!在宋人當中真數少見。

  打量人啊,目視對方眼睛算禮貌,目光再低一點就是流氓。

  豆腐西施橫了一下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嬌笑著回頭說:「都頭,你說對了,這人真傻乎乎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9:08
第23章 傳說中的怪人

  這位豆腐西施跟人說話一副自來熟的態度,一見面她就用老朋友的口氣提醒時穿。如果再加上對方眼裡隱含的盈盈笑意,上翹的嘴角透露的俏皮……時穿此刻只想到兩個字:狐媚。

  啊,這真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時代。

  如此一個美貌多情,渾身散發著熟透的氣息,讓男人見了就想搭訕幾句的熟婦,擱現在,周邊三公里的男人們早像聞到臭雞蛋的蒼蠅一樣圍上去。但如今,沿路的香客很自覺的躲開豆腐西施三尺——連那位口口聲聲打算娶豆腐西施的蒙都頭也是,仿佛這女人身上長了刺。

  相比之下,更顯得時穿的目光放肆。

  蒙都頭親熱的招呼時穿:「時大郎,這位李三娘有套空閒宅院,離府衙不遠——也就三四條街的樣子。那座宅院二三十間房,正好安置你們一夥,你來見見房東,回頭直接跟豆腐西施回家……」

  正說話著,後續的馬車到了。一輛馬車在時穿身邊停下,車簾掀開,露出黃娥緊張的小臉,她緊緊盯著時穿,唯恐這傻大個說錯了話。而時穿毫無所覺,大大咧咧沖馬車上露出一個傻笑。

  這條路並不寬,馬車這一停,後面的車輛被堵住了。黃娥的車上不只坐了黃娥一人,車停下沒多久,車廂內其他女子便連聲催促黃娥放下車簾。

  即便是現代,一個女孩被拐賣後,名聲壞了,普通人家已不敢娶這樣的女子。海州衙役體貼她們,用馬車隱匿女孩子,使她們不用被沿途展覽,被拐女孩很感激這份體貼,她們對黃娥這種毫不顧忌,拋頭露面的做法很有點不滿。

  很奇怪,黃娥這麼精細的人,雖然車內同伴在連聲催促,她依舊緊張的盯著時穿,直到時穿沖她展露了一個「一切放心」的笑容,並出聲催促,黃娥才縮回身,讓馬車繼續前行。

  時穿不倫不類的學讀書人的姿勢笨拙的拱手:「今後很長時間,恐怕要拜託……哦,豆腐西施是吧?要拜託豆腐姐照顧了。」

  豆腐西施咯咯笑了:「奴家叫李三娘。豆腐西施的叫法,是因為我有一座豆腐坊,城中的無賴子就起了這麼一個綽號。瞧你白白淨淨、像讀書人一樣,可不要學城中無賴子。」

  明白了。原來蒙都頭跟豆腐西施站在大路邊,商談著「半夜留門」的私密事,那叫正人君子;時穿一本正經的拜謝房東,偶然稱呼了一句豆腐西施,那是城中無賴子行為。

  時穿背後,馬車雖然行遠了,但車簾後,那道緊張的目光依舊盯在他脊背上,在這目光的盯視下,時穿不敢隨便,因為不知該採用什麼方法跟豆腐西施交談,他乾脆轉而催促蒙都頭:「都頭,天色不早了,我們不能耽擱。」

  蒙都頭拍拍腦門:「娘也,多虧你提醒,我們這一路拖家帶口,萬一有什麼耽擱,今晚回不了城了……李三娘,桃花觀封了,一時半時開不了,看來你是燒不成香了,不如我們一起回城?」

  李三娘在毛驢上哎呦一聲,神態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這下可好了,聽說這些拐子很兇惡,我剛才還在想,既然他們已經到了桃花觀,會不會還有一些餘孽遊蕩在外,如果是那樣,單身走夜路,可讓人心慌得很。」

  李三娘一邊說,一邊用手拍拍胸口。時穿的目光眺向車隊尾端,遠處,桃花觀門口,那群踏春的小娘子們,已經開始動身。

  蒙都頭的目光落在豆腐西施拍胸口的手上,他望著那一片跳蕩咽了口唾沫,臉上卻很嚴肅的呼喊道:「夥計們,快點動身,還二三十裡路,得一路好走。」

  豆腐西施望了一眼廟庵,忽然歎了口氣:「走吧,走了!」

  被拐賣女車隊後面是十幾具棺材,裝的既有被擊斃的歹徒,也有陣亡的衙役。長長的車隊走在路上,裝棺材的車輛不時陷進春天的泥濘裡,時穿倒不虧他那一付大個頭,遇到這樣的情況,甭管馬車上拉的是誰,他總是不用招呼就上去又拉又扛,車子拉出泥濘了,自己到弄得一身泥水。

  不過,他的辛苦沒白費,衙役們都不想歇在城外,對於這樣一個跑前跑後的熱心腸,走不到半路,衙役的評價全變了……現在你問衙役時穿是誰,衙役的回答多數是:「那大個子,雖然說不全個囫圇話,眼一瞪挺嚇人的,可那是個好人,心腸好,人善。」

  連豆腐西施在一旁也頻頻讚賞:「真個好男人,幹活不惜力氣,人傻,連偷懶的心思都沒有,極品啊。」

  這夥人雖然奮力趕路,但道路泥濘,車輛沉重,等他們來到城門下,已經小半夜了。幸好守城門的士卒早已得到招呼,毫不猶豫的放著一行人進入。

  一入城門,那夥踏春的青年們首先立刻加快腳步,一聲招呼也不打便越過衙役的佇列,隨後,他們在夜色中隱入各個巷道。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打招呼告辭,最後走的施衙內施小胖領著家丁向時穿告別:「大郎,這些小娘子都是苦命的孩子。如今,官府未曾結案前,你怕是要跟她們安置在一起了。這麼多小女子中就你一個大男人,該替她們撐場面的時候,你可不要撐不起來喔。」

  時穿摸摸腦門,又順手捋了捋頭頂上的短髮茬,笑著反問:「哥怎麼覺得,這話的口氣像女人說的。」

  施衙內笑了:「好啊好啊,你聽出來了——沒錯,這是褚姑娘的交代。現在她不方便露面,回頭某會去找你,某認捐的那些錢財,會如數奉上,你還有什麼需求,只管開口。」

  施衙內隨機拱了拱手,準備告辭:「好啊好啊,說起來,某真對你感到特親切,你身上有股味道跟我的姐夫很像……算了,回頭再見。」

  馬蹄聲聲,施衙內護著一輛香車鑽進附近的小巷,時穿愣了一下,轉身跟蒙都頭搭訕:「施衙內說他有個姐夫,都頭,你見過他姐夫嗎,長什麼樣,是否……也像我一樣,做事傻頭傻腦。」

  蒙都頭笑的很歡實:「娘也,大郎,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從今往後,你可別怨我說你傻……娘也,施衙內那姐夫可是大能人,人家一點都不傻,比你精明的多。」

  時穿再問:「剛才施衙內說,我身上有股味道跟他姐夫很像?」

  蒙都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時穿:「親娘也,他不說我還不覺得,現在似乎越看越像……不對,你傻是因為腦子壞掉了,施衙內他姐夫精明得跟猴似的,十幾萬貫的買賣,茶商只要報出斤兩,他上眼皮一碰下眼皮就能報出總價,而且精確到一個銅板。

  這樣的人,滿海州城都說他是琉璃猴子,可我怎麼覺得,你身上卻實有股味道,跟他姐夫很像。嗯,你還別說,如果你不露出那憨傻的笑容,只管隨隨便便一站,跟施衙內他姐夫簡直是一個宅院裡教導出來的……我不是說你倆的相貌相像……對了,是舉止,你倆的舉止神態,待人接物的態度,都仿佛一模一樣。」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9:08
第24章 發愁的事

  蒙都頭咂巴砸吧嘴,繼續說:「當然,傻子你的舉止倒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可我總覺得,你對人說話雖然客氣,骨子裡面總有點不對勁……啊,我想起來是哪裡不對勁了。

  我們這群衙役,在讀書人眼中是等而下之的低賤人,他們對我們說話,要麼是乾脆的吩咐,要麼帶著一種屈尊俯就的寬容,唯有施衙內的姐夫和你,跟我們說話時,仿佛沒感覺到身份的差距——你是真心拿我們當兄弟的說。

  娘也,施衙內的姐夫也是這樣,據說他跟碼頭上的挑夫,也是這樣說話,所以施家雖然是後來的,但海州城幾大茶商即使聯手擠壓,也擠不走施衙內的姐夫。」

  這已經不屬於奇人的範疇了,時穿覺得,蒙都頭描述的感覺很令人熟悉,有點像鄰家宅男……平等,看人沒有高低貴賤的思維慣性,唯平視而已。這樣的人,應該出現在古代嗎?

  蒙都頭咂巴砸吧嘴,遺憾的繼續說:「沒辦法,那幾大茶商雖然是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但架不住施衙內那位姐夫擅長經營。同樣碼頭上幾艘船靠岸,那些扛大包的寧願先裝卸施家的船,別家出多少錢都挖不走……於是,施衙內那姐夫得了『琉璃猴子』這綽號。

  奇怪了,你說你是個傻子,你跟人說話那神態純粹發自純樸,根本就想不到身份差距,那琉璃猴子的態度,難道是後天教導出來的?什麼樣的家族會教導人這些技巧……嗯,施衙內這姐夫,據說也是來歷神秘,莫非你們兩個真有親?」

  蒙都頭說了那麼多,時穿只總結出一句話,似乎施衙內那位神秘姐夫,待人接物的態度與他很相像。

  兩人邊走邊談,蒙都頭一路挑選僻靜巷子鑽,隊伍轉過一個街角,一條燈火輝煌的街道出現了。

  借助街道上昏黃的光線,時穿發覺蒙都頭說話時似乎陷入回憶中,想的非常專注,他隨口問:「施衙內那位姐夫,如今還在城中住嗎?」

  蒙都頭長歎一聲:「都說好人不長命,施衙內他姐那麼和善的一個人,小產死了。從那以後,施衙內他姐夫越發深居簡出。一般人見不到他。

  施家在海州畢竟根基淺,近日我聽說:幾大茶商正商議著,選送族中貌美的女子去拉攏那琉璃猴子。這事萬一成了,從此施姐夫就不再是『施家的』了,或許成了別家的姐夫。」

  說到這,蒙都頭點點頭:「難怪施衙內那麼肯幫你,他們施家慣會撿便宜,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一個姐夫,沒幾年的工夫替施家掙下了百萬家產,那施衙內花錢如流水,無論他多麼糟蹋錢,都趕不上姐夫掙錢的速度,如果今後他姐夫成了『別家的姐夫』,施衙內的錢袋子就要緊了。

  嗯,你這傻子,如果有施姐夫一半的精明,那施衙內今後就有了錢袋子……不錯啊,憑你在廟裡戲弄觀主的扮豬吃老虎,沒准培養培養,也是琉璃猴子第二——這施衙內有眼光。」

  正說著,一路擦汗的豆腐西施催著小驢從後面追來,說話的聲音充滿瞭解脫:「回家了回家了,這一路上,可真是累死人了……都頭,是先安置這些人,還是先去府衙報到。」

  蒙都頭大手一揮:「親娘也,這小半夜,大尹(知州)早已經安歇了,某身後還有幾名兄弟的屍身,先挨家挨戶把他們送回家,再把小娘子們安置了……明天且讓小娘子們歇一天,放鬆一下心情,我也睡一個好覺,等後天,大家再一起上衙門。」

  緊接著,蒙都頭沖時大郎一拱手:「大郎,我兄弟們傷亡過半,抽不出人手替你守夜了,明天我派另外的兄弟過去陪伴你,今天晚上,小娘子們就拜託你了。」

  說完這話,蒙都頭扭頭就走,一眾衙役拉著屍體車,呼嘯著引入黑暗的街道,街道上只留下三輛裝滿被拐女孩的馬車——說它們是馬車,只是習慣稱呼,因為拉車的牲畜是蒙都頭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牛。這些牛大約是耕田的出身,非常溫順……這就是說那些牛比時大郎還傻,人不催促不邁腳步。

  人都跑光了,豆腐西施望著牛車,疲憊的催促不知所以的時穿:「大郎,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我先去家中開門,你守著牛車,等我叫上鄰居幫忙,再一起牽車子走。」

  時穿不曾擺弄過牛車這玩意,他撓著腦袋,發愁的說:「夜深人靜……要不,讓女人們下車走過去,車子就扔在這裡,愛誰誰。」

  環娘從第二輛車上露出小臉:「啊呀,哥哥也有愁的時候——環娘不吃閒飯,環娘在家裡的時候趕過牛車,我看第一輛車上是頭老牛,只要用腰帶綁成繩索,把車輛串起來,哥哥在前面牽著老牛走,後面的小牛會一個跟一個,絕不亂跑……要不,我來幫哥哥。」

  黃娥緊跟著從後面露出頭來,把環娘拽回車中:「別鬧了,你這麼小的人,添什麼亂。」

  環娘再度從車中探出頭來:「我在家裡趕過牛,我二哥比我還小就開始放牛了,環娘雖然力氣小,但也有幫到大哥的時候。」

  豆腐西施在路上也打聽了一下被拐女孩的身世,她歎了口氣:「家裡還能有一頭牛——這環娘也出身殷實人家,可憐呐。拐子名冊上沒有記錄的,就是這位元小丫頭吧,聽說她也記不起家鄉的名稱,那她這輩子,豈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時穿默默搖搖頭,稍後,幾條腰帶從車中遞了出來,時穿把這些腰帶綁成繩索,一個個將牛車穿了起來,也將自己獲得的那匹騾子綁到一塊,這些工作做好後,環娘興沖沖的從車裡鑽了出來,一疊聲的催促說:「哥哥,把我放到牛背上。」

  時穿隨手拎起小人,黃娥趕緊在身後喊:「哥哥,按住牛角,小心驚嚇了牛。」

  環娘清脆的回答:「不礙事不礙事,老牛脾氣可好了……乖,向前走。」

  環娘在牛背上用小手拍擊著牛脖子。

  說也奇怪,老牛舒服的喊叫了一聲,穩健的邁動著步伐,跟著豆腐西施與時穿鑽進了小巷。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9:08
第25章 討好的媚態

  走在巷子中,豆腐西施邊走邊介紹:「我家屋子其實離府衙遠著呢,你別聽蒙都頭信口開河,我家的屋子是個僻靜巷子,這是我前一位死鬼男人留下的,宅院很大,我把它隔開了,前院出租給別人,貼補一下家用。

  這院子後院臨街,我隔出了一排房,開了一間豆腐坊……這些車上都是女子,你住院裡不方便,或者你可以住我的豆腐房,我自搬去院中,夜裡也好照顧那些女孩。」

  一路上忙了這麼久,時穿已經瞌睡到了極致,他沒聽出豆腐西施話裡的蹊蹺,腦袋像小雞叨米一樣上下點:「這麼晚了,你豆腐坊裡還有吃的?趕緊給孩子們胡亂弄些吃的,隨便燒點熱水,讓她們洗了睡吧。」

  時穿說話的工夫,只顧照顧小娘子們,沒聽到小巷深處傳來的石磨轉動的隱隱聲響,豆腐西施卻聽到了,她松了口氣:「我雇了女使幫我磨豆腐,今兒我去上香,騎走了拉磨的驢,沒想到女使早到了……她既然開始拉磨了,吃的東西我家有,你們先喝幾碗熱豆漿,吃點豆腐花,儘快安置下來,還想吃什麼,等明天天亮了,我再去置辦。」

  時穿昏昏欲睡地回答:「這樣最好,折騰了一整天,昨晚大家也都沒有睡好,我整晚守夜,累的……趕緊,床在那裡?」

  一聲劇烈的狗吠聲從門裡響起,但馬上,狗叫聲便充滿討好的意味,豆腐西施下了毛驢,吆喝:「小黑,大半夜的,別吵醒了鄰居……大郎,我先把家裡的凶狗安置了。」

  院門打開,一頭壯實的狗立刻竄了出來,它猛烈搖動尾巴,見到女主人身邊還站了一個陌生人,立刻發出一聲咆哮,前爪緊緊趴在地面,牙齒露出來,發出呼嚕嚕的威脅聲——這狗如此兇惡,讓準備下車的女孩子們立刻發出尖叫,膽小的女孩已經軟倒在地下。

  時穿伸出手來,做出撫摸的姿態,展現出一個自認為厚道的笑容,沖狗說:「乖,別鬧,到哥這來,哥有糖吃。」

  豆腐西施見到時穿伸手,急忙說:「別,這狗凶得很,見了陌生人……」

  豆腐西施說不下去了,因為隨著時穿伸出手,那狗先是呲了呲牙,但馬上狗居然笑了,而後它順著時穿的手,在地上打了個滾,露出軟軟的肚皮。

  曾經幫豆腐西施驅趕了多少登徒子,咬傷了無數心懷叵測的男人們,陪伴豆腐西施度過多少日日夜夜的忠心大黑狗,居然沖著眼前這位陌生人笑了——它露出那討好的笑容,豆腐西施確定無疑!那絕對是個笑,連她自己都從未見過。

  小狗嗚嗚咽咽,聽任時大郎的手指在它下巴、肚皮上撓癢,但可惜好景不長,時大郎逗弄了小狗一下,揪著小狗的耳朵把它提了起來:「享受夠了,來,見見你的新房客,聽好了,以後見到她們就搖尾巴,不許沖她們呲牙,她們讓你咬哪個,你就往死裡咬,出了事,哥罩著你。」

  大黑狗媚笑著,把曾經的女主人丟到一邊,完全不理會,只管猛烈的沖新來的女孩搖尾巴……被拐子看上的女孩當然都是美人胚子,這些女孩見到雄壯的大黑狗努力做出討好的媚態,像得了一個新玩具一樣,走過路過,不忘順手摸一把。

  這算是安置下來了。

  時穿拖著疲憊的身體,給那些女孩打來了熱豆漿、豆腐腦,又端過去熱水讓她們洗漱……等一切做完了,豆腐西施已用幾張桌子,在自家店中拼成了床,鋪好了床褥——時穿倒頭就睡。

  臨睡前,隱隱約約聽到豆腐西施嬌笑著說:「本來,是我家大黑狗看守鋪面,你既然住在這裡就警醒點,別讓竊賊偷走了鋪子裡的東西……」

  警醒?睡夢中,時穿朦朦朧朧中感覺身邊多了點東西,這東西的存在讓他很不舒服,他蠕動著身子想把那東西排斥出去,但隱約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存在,似乎向他透露出善意,似乎在向他祈求,遭到時穿的排斥後,那模模糊糊的物體散發出濃重的哀傷。

  時穿太累了,來到一個新地方,他幾乎沒有合過眼,感覺到那東西不會危害自己後,時穿勉強挪了挪身子,給那東西在他身邊留出一塊地方,那東西立刻滿意的緊挨他身邊,仿佛小狗挨著主人一樣,熱乎乎的臥了下來。

  快天亮的時候,又有一個更小的物體遊動到他身邊,挨挨擦擦的,似乎也想擠出一塊地方來安身。考慮到身邊已經有一個多餘物了,時穿也不在乎多來一個,他稍稍挪動了身子,又騰出一塊空地,此時,身下幾張桌子拼成的床似乎有點失去平衡。

  時穿只好在睡夢中小心翼翼的維護著桌子的微妙平衡……這通覺睡得真累啊,他身子一直緊繃著,神經也非常緊張,畢竟肚腹部位多了兩個外來物體,導致腦海中一直繃著弦,以至於天亮的時候,他只感到渾身腰酸背疼。

  晨光微露的時候,街道上隱隱約約傳來報曉的聲音,那是一個男性粗嗓門,聲音中說不盡的滄桑,吆喝到:「天色晦暗,細雨朦朧,出行備傘……」

  沒錯,這是大宋朝城市的早晨。

  報曉聲是天氣預報,這是大宋朝獨一無二的寺廟服務。每月佛廟裡的和尚都按劃分的片區,挨家挨戶的收取幾個銅板作為服務費,而後在每天天色微亮的時候,就派出修行有成的中年和尚、頭陀,散入各自服務的片區,用清亮的嗓音叫醒市民,也順便替市民提供天氣預報。

  時穿住在豆腐西施的店裡,店面前門臨街,這間豆腐店是百年老店,街道因此的得名為豆腐巷。頭陀的報曉聲只隔一層門板,聲聲入耳。當這報曉聲在街頭響起,院中已經有了輕微的腳步聲——古人照明手段缺乏,所有必須最大限度的利用自然光線。大多數人雞鳴的時候就要起床、掙錢養家,而天剛黑的時候則開始上床。對於普通小民來說,各種照明手段都是奢侈品,他們除了日光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照明手段。

  不用豆腐西施招呼,時穿輕輕的從桌子上跳了起來。腳臨落地的時候,桌子突然一歪,時穿趕緊用手扶了一下桌腳,以免桌子失去平衡。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4
第26章 哄女人的手段

  沒錯,桌子與他擠著躺的是黃娥與環娘,原本這兩個人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內,黃娥見不到時穿,把環娘哄睡之後便開始四處尋覓。等她找到時穿,頓時,所有的擔憂與驚恐、所有的委屈與煩悶都不見了,她心安理得的緊挨著時穿擠著睡下。

  沒想到與她同屋的環娘雖然睡了,但精神依然處於高度緊張當中,半夜見不到同屋姐姐,馬上驚恐地跑出來尋找,好不容易找見了,便不肯離去。

  多小的姑娘,在整個拐賣事件中,環娘居然一聲沒哭。而黃娥看似神態鎮定,還時不時的替時穿遮掩,但從她今夜的動作看,她的心,依然處於高度驚恐中。

  這場變故,帶給孩子們什麼樣的心靈傷害啊。

  時穿的被子並不大,三個人擠在一塊,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縮成一團。

  即使在睡夢中,黃娥依然緊緊抓著時穿的袖子,而環娘則緊緊抓著黃娥的衣襟。時穿跳下桌子的時候,身子像遊魚一般的一滑,衣角輕鬆地脫出了黃娥的手掌,黃娥馬上感覺到手裡空了,她眼睛沒睜開,手指四處亂抓,呼吸慌亂起來,時穿趕緊脫下外衣,將衣角重新塞進黃娥手中。

  黃娥抓住衣角,扯到鼻子短,嗅了嗅,臉上的肌肉開始放鬆,呼吸重新平穩起來,繼續沉睡中。

  時穿站在桌邊,順手將桌子整理了一下,將兩個小人挪到了桌子中間,把被子替兩人掖好……此時,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時穿身子一閃,上一個畫面圖像他還在桌子邊,滿臉疼愛的掖被角;下一個畫面圖像中,他已經出現在門口——連個畫面之間的轉換仿佛沒有時間間隔,當然,也無聲無息。

  時穿輕輕的拉開了門,沖豆腐西施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這個動作似乎古今通用,豆腐西施立刻合攏了嘴巴,透過門縫觀察著屋內:「兩個孩子怎麼跑到這來,我那個死狗,居然一聲沒吭。」

  話音剛落,豆腐西施抱怨的主角出現了。

  那條黑狗竄到門邊興奮的吐著舌頭,沖時穿狂搖尾巴——這時,時穿依舊做著那個噤聲的動作,黑狗仿佛頓時明白時穿的意思,它舌頭吐的老長,尾巴搖的頻率很快,但卻沒有發出一聲吠叫。

  昨天抵達的時候,夜色昏暗,巷道內只有星光與鄰近街道的燈火餘暉,在夜色下,那條狗看起來是黑色的,此刻天色微明,才發現狗的膚色其實是棗青色的,略略偏於暗紅。

  這是一隻土狗,品種說不上來,個頭比一般土狗略略雄壯,它脖子揚得老高,皮毛油亮,看起來營養充足。

  因為對方並沒有亂叫,時穿滿意的伸出後去,拍拍狗的鼻子——狗鼻子一般不讓人亂摸,但時穿伸出手去,狗卻沒有做出攻擊姿態,它親熱的用鼻子拱了拱時穿,而後滿意的在地上打了個滾,沖時穿亮出柔軟的肚皮。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旋即用手捂住了嘴,擔心的看看屋內,依舊用細白的手捂住紅潤的小嘴說:「時大郎哄女人的手段一定高明,瞧,連第一次見面的母狗都對你如此親熱。」

  時穿板起臉來,很不滿:「豆腐西施,我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隱射我是公狗?」

  豆腐西施憋著嗓子笑了起來:「習慣了習慣了,我最見不得獻殷勤的男人,常常忍不住嘲諷幾句,今日也是,時大郎莫怪……這天色已不早了,奴家該開店做生意了。咱小門小戶,一日不營生,當天要餓肚子的。」

  時大郎壓低了嗓子:「如今天色還早,讓她倆再睡一會,等會我幫你搬東西,放心,不耽誤,保證不誤你的事。」

  豆腐西施馬上順竿爬:「那好呀,我有兩板豆腐,幾桶豆腐腦,平常這些東西都是我與綠娘生拉硬拽,今日有大郎幫手,正好省點力氣。」

  時穿立刻跳出來,回身輕輕地掩上門,揚起下巴詢問。豆腐西施捂住嘴,一指旁邊的磨坊,那裡,正飄蕩著豆腐腦的清香。

  豆腐腦是裝在三個大木桶中,木桶本身很厚重,再加上滿滿一桶豆腐腦,怕要超過二百斤。

  豆腐西施指著木桶:「我們兩個女人在扁擔這頭,你在扁擔那頭……今天,我多做一點,兩桶拿去店裡買了,一桶你提去後面,給姑娘們當早飯吃。」

  時穿二話不說接過扁擔,一頭擔起一隻大木桶,穩穩的挑了起來,快步如飛的挑到店門口——豆腐西施在磨坊中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而雇來的女使綠娘,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這還是人麼……天爺,兩隻大木桶加一根粗杠子,怕有五百斤上下吧……」

  時穿挑擔子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以至於豆腐西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挑著桶出門,只留下豆腐西施在原地發呆,女使綠娘的話喚醒了豆腐西施,她喃喃:「難怪衙役們說,憑多麼兇惡的匪徒,時大郎總是一拳一個,擦上是死,挨中更是一個亡。我原以為又是蒙都頭信口開河,原來……」

  豆腐西施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原來那蒙都頭根本沒有說實話,這話哪裡誇張了,簡直是故意隱瞞真相。這漢子身怪力,大約已經不像人類了——」

  綠娘身子發抖起來,她指著門口,結結巴巴的說:「他……」

  時穿又回來了,他順手將扁擔——也就是那根粗杠子,立在牆角,一臉天真的詢問:「還有什麼要搬的?」

  豆腐西施傻呆呆的一指桌上的兩板子豆腐,時穿馬上很非人類地走過去,一手一個,托起兩板豆腐,仿佛掐著兩塊饃饃一樣,腳步輕鬆地走出門去……

  平常的日子裡,豆腐西施總是做兩板豆腐,兩桶豆腐腦,賣完這些就關門歇業。這樣的簡單再生產,已經持續很多年了,同樣,這種固定模式的生意類型,也是大宋朝大多數商家的選擇。

  不是豆腐西施不想擴大再生產,只是兩板豆腐、兩桶豆腐腦,對周邊的街區來說,已經市場飽和了——古代交通上不方便,食品保鮮手段也匱乏,很少人有興致穿越大半個城市,只為買一點小食品帶回家去……當然,也不排除某些富貴閒人願意如此消磨時光,但對大多數人來說,生活的重擔以及消耗在路上的時間,使他們即使有閒錢也沒這個精力。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嘗試著擴大規模,那麼,賣不了剩下的東西可沒有冰箱儲存,大家都小本生意,如此折騰兩三次,家底就要賠光了。

  所以,大多數小本生意不得不每天重複著固定的模式,製作同等數量的貨物,賣給通常的老顧客。即使偶而有幾個慕名而來的顧客,來得早沒准能買上,來晚了……對不起,大爺我不伺候。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4
第27章 流言的誕生

  2011-6-2723:43:37字數:2265

  但慕名而來的顧客,畢竟是偶然行為,而不是例常現象。所以,豆腐西施的今天,跟往常沒什麼不同,多做了一桶豆腐腦——小桶,跟小娘子們做早飯,其餘的照舊。

  天濛濛亮了,屋內黃娥依舊捏著時穿的衣襟在酣睡,豆腐西施在門外已急得跺腳。時穿只好輕輕鑽進店裡面,蹲下身,把兩張桌子並成的床輕輕托起,努力維持著桌子的平衡,將其移到屋角,而後歉然的、手腳麻利的拆卸門板——於是,李三娘的豆腐店開張了。

  時穿的動作很輕,也很快,整個過程中李三娘光顧發呆,等她反應過來,時穿已經擺好了貨物,抹好了桌案,掛出了招牌……第一個客人也上門了。

第一位客人是隔壁的賀五,他提著一個精緻的小籃,一進門就抱怨:「豆腐西施,怎麼今天開門這麼晚,昨天三月三你沒開門,我也就不說了,今兒這麼晚開門,還讓不讓人活了。」

  時穿做出小聲的動作,看到賀五沒反應,乾脆伸手捂住賀五的嘴,目光兇狠。賀五嗚嗚兩聲,時穿伸出一個指頭,做出噓的動作,指點一下屋角酣睡的兩位女子,賀五連連點頭表示明白,時穿慢慢的鬆開了賀五的嘴。

  解脫束縛的賀五趕緊溜近豆腐西施的身邊,豆腐西施連勝道歉,賀五望望時穿高大的身影,壓低了嗓門,沖豆腐西施笑得很鬼祟:「李三娘,你又嫁了?這位可是你的新男人?好惡哦,還是拖油瓶的,哈哈。」

  屋角的黃娥聽到說話聲,翻一下身,時穿露出責備的眼色,賀五嘿嘿而笑,豆腐西施面紅耳赤:「五哥,你又多嘴。兩位,今日本來就晚,你再嘮嘮叨叨,難不成不想做生意了?」

  賀五將手中的籃子舉了舉,壓低嗓門說:「這不,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吃了你的豆腐就去做生意。」

  吃了你的豆腐就去做生意,這話怎麼那麼曖昧。

  屋角又傳來翻動聲,時穿嫌對方囉嗦,急著趕對方出去,他快手快腳的盛起一碗豆腐腦,一句話不說,塞給賀五,而後瞪起牛眼睛,催促賀五:吃完快走。

  時穿本來就高大,他一句話不說,瞪起眼睛,豆腐西施馬上體驗到衙役念叨過的「氣場陰冷」。

  這一刹那兒,時穿身邊變得死寂一片,仿佛時間在他周圍凝固了,在他的逼視下,賀五慌慌張張的丟下三文錢,緊趕著呼嚕呼嚕吃完豆腐腦,嚷嚷一聲:「李三娘,豆腐給我送到家裡——照慣例啊。」

  豆腐西施連聲答應,並催促綠娘給賀五家送豆腐,此時她一點沒有衙役那時的驚慌,只嗔怪的用肩膀一扛時穿,希望把時穿頂到一邊去……但馬上,她感覺自己仿佛像撞上了一堵牆。

  「哎呦呦……」豆腐西施揉著肩膀,嬉笑著:「哪有你那麼做生意的,滿滿一大碗啊,都像你那樣賣豆腐腦,我今天要賠死了。快讓開,我開店做生意的,你板著一張欠債八百萬的臉,誰敢上門。」

  時穿訕訕讓到一邊,豆腐西施開始上櫃賣貨,閑的無聊的時穿走在店門口,望著漸漸有了人氣的街道,嘴裡低聲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已經有了城市的模樣,也似乎有了市民階層。瞧著人來人往的,雖然看起來很匆忙,但好像比現代人多了點什麼,啊,還似乎少了點什麼……

  對了,自信,多了點自信,或者說是『對未來生活預期的滿意』,少了點緊張感……那些人臉上的表情肌是鬆弛的,這讓他們臉部的線條很柔和,很陽光……

  女人,對了,這時代的城市是『兩性城市』,逛街的既有男人,也有女人,除了這個時代之外,明清的大家閨秀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將自己的人生當作坐牢,以自己的房子為監禁地。所以,那時的城市是單一性別的,街上走的大多數是男人,敢拋頭露面逛街的,被男人碰一下手都要砍斷手來顯示『貞潔』。

  兩性的城市,讓城市的色彩頓時繽紛起來……那中年少婦,頭上插著一枝花,走起路來風姿搖曳——原來穿古裝也很好看啊……」

  正嘟囔著,那個頭上插著一枝花、穿著大紅絲綢衣服的女人走進店來。她進店來先不買東西,東張西望的,帶著一副偵探的表情,等見到穿短衫、站在店門口陰影處的時穿,她眼前一亮,別有意味的笑了。

  「難道這裡的是一位不正經女人,怎麼笑得如此鬼祟?」時穿心中想。

  豆腐西施熱情地招呼這位中年婦女:「顧二嫂,你稍等,忙完了手頭這位客官,我馬上給你打豆腐。」

  顧二娘笑著回答:「今兒我來兩塊『小宰羊』——兩塊。」

  相傳豆腐製作技術是漢代淮南王劉安始創的。但他只是記錄者,並不是發明人。這位圖謀皇權的淮南王為了增加名氣,曾招集大批方士,改進了當時許多民間技術,並將這些技術整理成冊,這就是《鴻烈》(後稱該書為《淮南鴻烈》或《淮南子》)。

  劉安的門客整理了農民制豆腐的方法,改用石膏或鹽鹵作凝結劑後,潔白細嫩的豆腐製作出來了。到了宋代,因當時民間有不吃肉的習俗,豆腐便成了代替肉類的蛋白質。當時的人們將豆腐呼為「小宰羊」,認為豆腐的白嫩與營養價值可與羊肉相提並論。

  宋代豆腐作坊在各地琳琅滿目。當時的豆腐有南豆腐、北豆腐、老豆腐、嫩豆腐、板豆腐、圓豆腐、水豆腐、凍豆腐、包子豆腐等種類,還有豆腐鮮貨製品,包括豆腐乾、豆腐皮、豆腐腦等;豆腐的發酵製品則有臭豆腐、乳腐、長毛豆腐等。而宋人筆記中記錄的豆腐名產有:安徽的八公山豆腐、湖北的黃州豆腐、福建的上杭豆腐、河北真定府的豆腐腦、廣西桂林腐竹、浙江紹興腐乳等。

  豆腐西施邊跟顧二娘寒暄,邊快手快腳遞給對方割好的豆腐:「二娘,你家小七娘今天又要吃豆腐羹麼,最近她又學了什麼點茶的手段?」

  顧二娘悄悄一指時穿的背影:「我剛聽說你又嫁了,是這個漢子嗎?」

  豆腐西施頓時滿臉通紅,稍停,她潑辣的問:「哪個在胡說?」

  顧二娘笑得很開心:「賀五剛才路過我門口,說你屋裡多了一個穿內衣的漢子,那漢子一句話不會說,還帶了一大一小兩個拖油瓶的女娘……三娘,我說你嫁誰不好,即便一嫁再嫁,最後也不能找一個啞巴啊,還是個拖油瓶的啞巴?你說你要模樣有模樣,要產業有產業……」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5
第28章 占著茅坑不拉屎

  2011-6-2810:13:10字數:2250

  「誰是啞巴,誰?」時穿不客氣的插話。

  他這一插話,豆腐西施更加羞得手足無措,她急著上前推時穿:「看看你都對我做了什麼?你還站這兒幹什麼,快回屋裡去。」

  時穿與豆腐西施前後答話,似乎都忘了把主要問題給解釋清楚,如今豆腐西施對時穿又推又搡,說話的口氣語氣說像責駡,還不如說像撒嬌。顧二娘馬上展現出一付「我明白了」的表情,等時穿被推走後,她望著時穿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評價:「雖然看上去有點傻,但長得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不常曬日頭,經常坐書房苦讀的那種……書生。

  嗯,也應該是那種人,李三娘你嫁了七次,哪次不是有身份的人,選的漢子不是城裡的吏員就是寓公……李三娘,回頭把你這漢子我也用一用,我家小七新近學了幾個點茶手段,讓你家漢子品一品,如果能順手做出幾篇酸文來,我定要重重酬謝。」

  宋代把所謂順口溜、打油詩,統稱為酸文。

  李三娘跺腳:「他不是我漢子……我跟你說不清楚,回頭你去問蒙都頭。」

  顧二娘帶著長者的寬厚回答:「說不清楚就別說……啊,這事兒連蒙都頭都知道了?我就說嘛,蒙都頭那個膽小鬼,站著茅坑不拉屎,老說打算娶你,只見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弄得一縣的男子都望著你幹流口水。」

  剛才買了豆腐的客人還沒走,很八卦的在一旁笑了起來,插嘴說:「顧二嫂誤了,豆腐西施獨門獨院,若不是蒙都頭幫襯,縣裡的無賴子早就拆了豆腐西施的門板,所以,別說蒙都頭占著茅坑不拉屎,焉知不是李三娘占著蒙都頭那座茅坑。」

  豆腐西施欲辯無力,恨自己的嘴平時很流利,都能把死人說或活人說死,偏這個時候她不知該從哪兒說起……幸好幸好,黃娥恰如其分的醒了,她手裡捏著時穿的外衣,驚慌的喊:「哥哥,哥哥——你去哪了?」

  等看到滿屋子的客人,黃娥立刻恢復了清醒,她一派大家閨秀的姿勢,靜靜地坐了起來,溫婉的用手指梳弄著頭髮,很有氣度的詢問:「李家三姐,我哥哥去了哪裡?」

  市井小民哪裡見過這種典型的大家氣度,店中的閒雜人等被這氣度鎮的說不出話來,顧二娘眼睛發亮,她望瞭望豆腐西施:「她稱呼你李家三娘?」

  豆腐西施讀懂了顧二娘兩眼發亮的原因,她警告性的瞪了後者一眼:「當然了。」

  顧二娘喃喃:「原來他真不是你漢子,原來——他的外衣在這位小娘子手裡。」

  豆腐西施回了黃娥一個禮,學著對方的口吻回答說:「時家大郎出去了,現在大約是在後院。」

  黃娥舉步要走,發覺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住,她回頭一看,環娘還在床上瞪大眼睛望著她,她靜靜躺著,但手上緊緊抓著黃娥衣襟不放手。

  黃娥摸摸環娘的小臉,輕聲招呼後者起床。兩姐妹收拾一下床鋪,並排站在地上沖豆腐西施福了一禮,再叉手不離方寸向顧二娘打招呼,並禮貌的宣佈:「我兩姐妹準備更衣,失禮了,請准許我等告辭。」

  兩人款款的離去,準備上廁所。

  環娘小臉憋得通紅,但她依舊邁著小碎步,跟著黃娥有禮貌的走出店鋪……這兩女孩顯示出來的教養,讓顧二娘兩眼發亮,等這女孩一出門,顧二娘一把抓住豆腐西施的手,著急的問:「你跟這兩女孩什麼關係?」

  豆腐西施歎了口氣:「這事……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總之,都是苦命的孩子。」

  「苦命,太好了,我不管了,既然她們住在你家裡,這事就拜託你了,苦命之人一定缺錢,你跟她說,我付錢,待遇優厚。」

  「那個大的,聽說是官宦人家女娘……」

  「官宦人家,更好——我就喜歡官宦人家。」

  豆腐西施揮手甩開了顧二娘的拉扯:「顧二嫂,你家小七是準備做妾婢的,學人家官宦人家小娘子的氣派做什麼,沒得讓人正妻憎恨。」

  顧二嫂舉起手,又想拉扯,豆腐西施趕緊躲到一邊。顧二嫂只好空懸著雙手,著急的說:「正妻憎惡算什麼,只要他郎君憐憫,多多給點錢,最多十年,我家小七就能獲得自由身,等她出來後,身上的錢豐厚,哪裡找不上一個好郎君嫁了。」

  豆腐西施無力地點點頭,敷衍道:「那好,我幫你問問……不過,他的腦子不靈光,時好時壞的,過去的事情全記不得,能幫上多少忙也說不定。」

  顧二嫂啐了一聲:「這麼護著他,如此知根知底,還說不是自家男人,誰信?嘻嘻嘻,養這樣一個傻子,我看值。傻大憨粗的,做起活來好一把力氣;人傻就不知道勾三搭四,只一心一意對你,李三娘,好手段啊。」

  綠娘在一旁點頭:「沒錯哦,這男人手腳好快的,百十斤的豆腐桶,輕輕一抓就起來,往常我跟三娘累得渾身汗才能抬進店中……三娘,今後只要抬豆腐,都喊他幫忙。」

  豆腐西施跺腳:「我跟你們說不清楚,罷了,今晚縣裡出榜單,蒙縣尉在桃花觀擊殺了幾個拐子,你們見了榜文就知道了,那傻子人雖傻,手卻不笨,咱背地說人……」

  豆腐西施頓了頓,跺腳:「我去與大郎說,成不成可不敢保證。」

  「你去你去」,顧二嫂歡天喜地:「左右無事,我就在這裡坐等。」

   ※ ※ ※

  後院裡,等候上廁所的女孩們已排成長隊,一名年紀大、名叫素馨的女孩正竭力維持著隊伍,見到時穿慢悠悠走來,女孩們臉一紅,扭捏一下,卻誰也沒離開隊伍。不一會兒,黃娥與環娘一同走了過來,她們走走停停,臉憋得通紅,連跟時穿打招呼都忘了,只低著頭小心走路。

  素馨見此,趕緊跟隊伍中的女孩低語了幾句,閃過時穿上前攙住這二人,急急走進茅廁。一旁的時穿站在院裡發了一陣呆,這才感覺到女孩們的不好意思,他背過身去,溜達溜達走到牆邊,正打算尋個僻靜無人處……素馨扭捏地走了過來,嚅囁地、細聲細氣的說:「棗子……棗子,不夠數了?」

  上廁所呐,還吃什麼棗子……啊,想起來了,這是古代,古人上廁所,要拿棗子塞鼻孔、堵臭味。

  這都什麼人嘛。明明是一群被拐女孩,行事一派大家氣概,棗子,便宜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elvin12354

LV:9 元老

追蹤
  • 967

    主題

  • 16729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