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80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6 19:01
第二百九十章 瓜分

  時穿微笑著搖頭:「沒有作坊了,哦,方舉人名下也沒有鋪子了?」

  「甚麼!」蒙縣尉脫口而出:「不可能……我來之前還記得,縣裡不曾有方舉人的過戶契約。」

  時穿回身看了一眼隨行的五鄉保甲長,這五鄉保甲長也都是附近鄉紳,監管著居住區附近好幾個村落,當然,他們也是附近的團練頭目。

  五鄉保甲長垂下眼簾,避而不答。時穿嘴臉罵一句:這群只管吃飯不管擦嘴的混蛋。

  「縣尉,我等攻擊方家大院,只為將一場叛亂早早泯滅在萌芽中,可去年大下大旱,鄉民兜裡都沒有多少錢,團練的份例沒有收上來多少。這次進攻方家,團練又陣亡十餘人,傷者無數,縣裡可能拿出撫恤?」

  這會兒,輪到蒙縣尉不說話了。

  五鄉保甲長膽氣一壯,紛紛直起腰來,用支持的目光鼓勵時穿繼續說下去。

  時穿繼續說:「縣尉,方舉人所犯之罪證據確鑿,無可辯駁。按他之前的舉動,他大約是要跑路的,所以才轉賣部分家產……」

  蒙縣尉嘴角一歪,嘲諷的說:「只是重婚而已,跑甚麼跑?」

  時穿靜靜地看這蒙縣尉,蒙縣尉被盯得沒辦法,咳嗽一聲,勉強說:「四日前,東海縣有鄉紳首告,言東海縣方舉人名下『漁場』,有白蓮教教匪聚集『拜爺』,出航的漣水軍與其發生衝突,雙方交手。東海鄉紳聚集社兵攻擊『漁場』,經查:該漁場確實為教匪巢穴,東海縣知縣已畏罪自盡。」

  時穿不想追究為甚麼縣衙四天前得到消息,今天還不通報四鄉。因為一旦把朝廷的注意力往案發時間上引,他動手的時間也有蹊蹺,經不起推究。「不錯,所謂『樹倒猢猻散』大約就是這樣,方舉人得勢之時,無數人奔走其下,妄圖分潤一點好處;一朝方舉人失勢,落井下石的紛紛跳出來。

  如今我們從方舉人當初的舉動分析,這方舉人大約也知道,萬一自己入獄,恐怕揭發者如流,有些事情就摀不住了,所以他才召集附近散佈的棋子,變賣財產,準備逃遁;或者,他召集人手,乾脆準備起事——我等在攻擊方家大院時,遭遇不少陌生人,以及外來幫襯的抵抗,如今他們或斬首或被擒,等縣裡驗明正身,還請對陣亡團練有個說法。」

  附郭知縣,能有甚麼錢財撫恤?

  蒙縣尉避開這個話題,又問:「方舉人召集了多少閒人……咳咳,教匪?」

  蒙縣尉這句話給那些幫襯定性了,當然,方舉人本人是甚麼,早在幾天前定性了。

  「當日進攻方家大院,有百餘名幫襯與團練搏殺,方家、趙家男丁,有三百餘人參與。幫襯中有投降者,方家趙家男丁,大約知道投降後也沒個好,所以都抵抗到底了。」

  蒙縣尉看了一眼時穿——切,唬誰呢?方家人抵抗到底還有理由,趙家的,只是一個姻親關係,為甚麼那麼死硬?罷了,我當初在桃花觀,就知道這個時大郎心狠手辣,從不放過作對者,方舉人……為他默哀吧。

  蒙縣尉轉念一想:啊,不對,剛才我聽說團練死了十幾個,傷了無數,心中還有點鄙視團練的戰鬥力,如今看來,五鄉團練很能打啊百五十人,與百餘名職業打手,以及三百多號方家趙家族人打了一場,只死了十幾人,這,這這,這戰鬥力,未免太恐怖了吧?以少敵多還則罷了,以少敵多還如此少的傷亡……沒天理啊!

  蒙縣尉記得,漣水軍及東海社兵報上來的傷亡數字,那可是崔莊團練的十餘倍呀。

  時穿沒在意蒙縣尉的哆嗦,他解釋完當日戰況後,繼續說:「大家傷亡如此重,縣裡是指望不上了,恰好,方舉人之前轉賣作坊與鋪子,村裡人買了幾個,這契約沒在衙門上蓋章生效,既然如此,我五鄉團練出面,添點錢買下來,當作團練福利——方舉人賣的匆忙,價錢不免低了點,我團練低價買下來,賺的錢就當作撫恤,蒙縣尉覺得怎樣?」

  蒙縣尉還能說啥?時穿之前哭訴傷亡,縣裡確實拿不出撫恤,而團練立下大功,再讓團練從村裡收費撫恤,那就不是賞功了,是對村民的懲罰。團練以保家保村為目的而組建,禍害自家鄰居的事,誰會幹啊?

  「這個,方舉人之前有鋪保的!」蒙縣尉咬著牙說。

  鋪保鋪保,出面擔保的是商舖,如今方舉人出了事,那間擔保的鋪子……你們這群豪紳吃肉,總得給縣衙留點湯水吧?

  顯然,關於如何瓜分方舉人財產,五鄉保甲長都已經心中有數了,沒準他們剛才開的會就是分贓大會。只看蒙縣尉話音剛落,五鄉保甲長紛紛插嘴就知道。

  「那是那是,替方舉人鋪保的那件店,沒人敢下手——」

  「哈哈,想必現在,縣裡已經封了那間鋪子吧?」

  蒙縣尉忍了忍,憋不住說:「方舉人那間作坊,可是日進斗金啊?」

  日進斗金那也是造假所得,而且是造我的假……時穿陰下臉來,說:「那些鋪子已歸五鄉團練所有,幾十畝地的作坊,正好,連團練訓練場地都有了。今後我們打算把哪地方當作授業場所——除了讓團練學習隊列以外,我們團練還集資買下一份玻璃製作法。

  所以,今後團練上午訓練出操,下午在作坊學習手藝。學好手藝之後,由五鄉團練出面購買相應機械,發給各鄉團丁,聽憑團丁各家自建小作坊,生產的玻璃器與團練作坊練手藝的出產,統一由團練總部收購,並統一對外銷售。如此,今後團練在裝備與訓練上,不再需要向各鄉徵收份例,沒準還能貼補各鄉。」

  稍稍一琢磨,蒙縣尉被嚇了一跳:玻璃是甚麼東西?如今揚州杭州蘇州幾家玻璃作坊出產的玻璃盞、玻璃燈,簡直是價比黃金的東西,自家小子常常嚷嚷著買上一個,因為同學都使上了,可蒙縣尉盤點一下兜中錢,總是不捨得。

  當然,暴利行業總是免不了被人窺伺,聽說蘇杭一帶的玻璃作坊,最後下場都不好,做的大的幾間作坊,已被蘇州支應局的「和買」整垮了,作坊裡的師傅流落出去,使得小作坊遍地開花。時大郎能買到玻璃配方也不奇怪,他用團練總部的名義開作坊,也不奇怪——這玩意就得靠上一個大勢力,或者想出一個大名目。

  好吧,蒙縣尉現在不想糾纏與細節了,暴利當頭,先顧自己。蒙縣尉舔著嘴唇,不覺露出了當都頭時代的口頭禪:「娘也,玻璃啊,五鄉團練……許外人參股嗎?算我一份如何?」

  時穿回頭望了一下五鄉保甲長,保甲長們隱晦的點點頭,時穿立刻從懷裡取出一份文件,說:「五鄉甲長已經議定了股份分紅協議,縣尉大人想參股可以,但此事到此為止——這份參股契約,還望縣尉大人幫忙,去縣裡蓋上官印。」

  蒙縣尉高興的找不著北了,他狂喜地將契約揣進懷裡:「好說好說,娘也,某家只有一百五十貫的積蓄,本打算娶個繼室的,如今,都投進你的團練作坊裡,可好?」

  時穿笑瞇瞇的回應:「蒙縣尉,你家沒錢,可是有個錢罐子一直在你面前晃啊,三百貫,少了點,不如你找那個錢罐子商量一下?」

  蒙縣尉知道時穿說的是誰,他愣了一下,馬上應和:「罷了罷了,我反正也就幹這一屆縣尉,既然陞遷無望,那就顧今後吧……嗯,是個好主意。大郎,方家的、趙家的既然被剿滅,他們留下的田土……」

  這點湯水總是要給官府喝得,況且歷來官府最注重田土的兼併與轉手。田契上審查最為嚴格……時穿點點頭:「方家趙家名下土地三千餘畝,官府必定是要轉賣的,蒙縣尉幫我注意點,價錢合適我全買下了。」

  這是交易,剛才時穿容許蒙縣尉在團練作坊參股,現在那些被官府沒收的田土上,蒙縣尉必須給時穿開個方便之門。蒙縣尉立刻答應:「省的,咱家省的。」

  農民對土地的渴望是永無止境的,五鄉保甲長中,也有人嘴唇蠕動想插話,但保甲長中也有明白人,趕緊擋住了同伴的衝動:「自然,方家的、趙家的田土都在崔莊,時承信買了去天經地義……哦,剛才的團練作坊,承信郎讓我等佔了個大便宜,這份田土自然該歸承信郎。承信郎放心,官府發售這份土地時,我等一定通知鄉友,讓他們絕不去與承信郎爭奪。」

  蒙縣尉也放心了:「那就好,幾位鄉紳出面,若無人爭奪的話,官府絕對會以低價出售這份田土的,有了這份田土,時大郎就成了崔莊名副其實的首戶了,這崔莊嘛,也要改名時莊了。」

  時穿哈哈一笑,接受了蒙縣尉隱晦的恭維,並推脫說:「這不好,自來莊子命名,或者以家族名稱,或者以地理命名,我在莊子中孤身一人,所有一些桃花觀出來的姑娘跟著姓時,但總歸只有我一個男丁,這樣也叫做『時莊』,還不被人笑死——哦,恐怕還要說我欺負孤女(崔小清)。」

  蒙縣尉其實就是恭維,並沒有當真建議改名字——崔小清是女戶,賦稅雖然減免,好歹還繳兩個,時穿是官員,田產不納稅的。如果改稱時莊,納稅大戶卻是一個女戶,這不是欺負人嘛?

  「時承信向不在意這些小事,胸懷……」蒙縣尉還想誇幾句,卻陡然間停下話題,側耳傾聽:「甚麼聲音?」

  院裡響起跑動聲,不一會兒,施衙內帶著隨從匆匆出現,湊近時穿耳邊低語:「他們來了——漣水軍。」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6 19:02
第二百九十一章 嘩變的軍隊

  時穿一把揪過施衙內,低聲問:「他們怎麼來的?」

  施衙內回答:「二三子欲入崔莊,團練盤查時突然與團練爭吵起來,我剛好在附近,識得幾個爭吵之人恰是漣水軍的校尉,我沒敢露面就直接來找你。」

  時穿一下子笑了:「這時候了,湯水都喝完了才出現……這,軍方的反應都如此慢嗎?難怪他們老吃敗仗吶!」

  施衙內啊了一聲:「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父親剛剛傳來消息說是房州兵變了,州府已經失陷,知州張顧行遇害,傳言有一排軍佔據了房州,已經自立為王。」

  排軍原指軍中一手持盾,一手執矛的士卒。這樣的士卒在打仗的時候都是排在首列的,屬於軍中精銳士卒。

  時穿想了一下,問:「房州在哪裡?」

  衙內眨巴眨巴眼,想了更長時間,才回答:「聽說屬於京西南路,大約在襄陽西側,巫山正北側……」

  「明白了,大約是在三國時代的西城方位,在新野與漢中之間,那裡地廣人稀,山脈連綿不斷——那排軍叫甚麼?」

  這個時候,村口的喧鬧越發響亮,村中已經響起了報警的銅鑼,在場的保甲長們坐臥不安,蒙縣尉也躍躍欲試,施衙內聽到時穿這話,眨巴著眼睛反問:「這個時候,你好關心遙遠的房州……你自家村口正在打架呢?」

  時穿咧嘴一笑:「我以雷霆之勢拿下了方員外,這幾天甕中捉鱉又拿下了許多趕來匯合的盜匪,但自始至終沒有見到東海縣逃亡的小石頭——就是賣給我寶石的那位小孩。如今他上了海捕文書,要想活命只能向動亂的地方跑,所以……那排軍叫甚麼?」

  「哦,明白了,讓我想想……似乎叫王慶,對了,排軍王慶,原是東京人士。」

  施衙內還不知道這王慶有多麼赫赫有名,他是與水滸梁山、杭州方臘、河北田虎並列的宋末四大寇。

  按宋代話本小說記述,那王慶原來是東京開封府內一個副排軍。他父親王砉是東京大富戶,專一打點衙門,唆結訟,放刁把濫,排陷良善。王砉老來生子,十分愛恤,自來護短,憑他慣了,到得長大,如何拘管得下。那王慶從小浮浪,到十六七歲,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讀書,專好做流氓。

  宋代話本說:王慶「賭的是錢兒,宿的是娼兒,喝的是酒兒」。身為公務員後,父母王砉夫婦也時常訓誨他。王慶逆性發作便將父母責罵,王砉無可奈何只好由他胡鬧。過了六七年,王慶把個家產費得罄盡,單靠著一身本事,在開封府充做個副排軍。「一有錢鈔在手,三兄四弟,終日大酒大肉價同;但是是朋友」若有些不如意時節,拽出拳頭便打「。

  據說,因為開封府內不堪其擾,尋了個機會將王慶名字寫入移防駐軍裡,這移防駐軍是宋代特色,當時朝廷因為養的軍隊太多,所以喜歡把一部分軍隊派駐地方,有地方供養,順便也有監控地方之意。

  王慶隨一隊寄食駐軍來到淮南,他開始禍害淮南地方。不過,當時的淮南知州張顧行可不是開封府那樣的肉頭,他沒忍耐王慶多久,立刻尋個錯處,下令當地衙役捉拿王慶。

  遺憾的是:張顧行不是肉頭,而是蠢材。一府衙役能有多少人,又有多能打?王慶身邊的幫襯不少,立刻殺散了衙役,殺死都頭及線報人黃達,西去房山寨做土匪去了。

  一個省的刑警隊長、也就是衙役「都頭」死了,張顧行豈能罷休,他一面下文書召集各縣守禦使調兵,一面與本州守禦兵馬都監胡有為計議抓捕。胡有為整點營中軍兵,打算起兵前去打破房山寨,但因為去年大旱,士兵有兩月軍餉未發,士兵鼓噪起來,張顧行聞變,只得先將一個月錢米給散。

  但這番補餉卻又徹底激出兵變——兵頭們平日不體恤士卒,直到鼓噪才給發餉,已是驕縱了軍心。更可笑的是:士兵馬上要上陣了,發放軍餉時的「扣頭常例」還與平日一般盤剝,於是,軍情洶洶,兵變士兵將防禦使胡有為殺死。

  向來「不做對的,只做錯的」的知州張顧行見勢頭不好——他跑路了,他隻身護著印信躲去了鄉下。城中無主,本處無賴附和叛軍將滿城良民焚劫。那王慶見城中變起,乘勢領眾多嘍囉來打房州。當地叛軍乾脆追隨了王慶。

  自此王慶佔據房州為巢穴,躲在鄉下的知州張顧行到底躲避不脫,也被殺害……

  時穿感應到了小石頭的西去,這位充滿仇恨的小男孩很機警,海州事變後小石頭逃脫,趕來崔莊向方員外報警,但見到崔莊盤查森嚴,小石頭雖然認識幾個崔莊人,卻沒敢露面,他躲在野地裡目睹了一次團練圍捕幫襯後,立刻轉身西去。在此期間,時穿感應到小石頭的到來,但因為不忍心對小男孩下手便任由小石頭離開。

  聽說小石頭可能去了房州,施衙內想了想,又笑了:「這還有甚麼擔心的,你八輩子不見得能跟房州打交道,再說,那地方你也知道,地廣人稀的。連朝廷都不甚在意——我聽說,王慶叛亂的消息傳到京城,樞密院太尉童貫,楊戩,高俅,都壓下了,也說是哪裡地廣人稀,先緩一緩,等朝廷處理完北方事務再說。

  我覺得你也一樣,房州的事離我們太遠,你先顧你家村頭吧。」

  施衙內跟時穿竊竊私語不停,蒙縣尉心急難耐,也有點不高興了——把我看成死人呀,村頭都鬧成那樣,也不來問問本官,給本官匯報一下情況,眼睛都怎麼長的?

  蒙縣尉咳嗽一聲,招呼:「施衙內,怎麼你也在崔莊,我聽說東海縣事情瞭解之後,大尹有意找你論功行賞,卻四處找不見你……哦,原來,團練作坊也有你的份?」

  施衙內轉過臉去,換上了笑瞇瞇的表情,回答:「蒙縣尉,東海縣的事,你覺得我在場合適嗎?」

  別人不知道,蒙縣尉清楚事實真相——東海縣方舉人漁場,實際上是私鹽作坊。如今漣水軍已經插手了,施衙內確實需要躲避鋒芒。

  蒙縣尉不再繼續這話題,他扭頭看了一下諸位保甲長,只見保甲長們都在豎起耳朵傾聽村口的動靜,時穿也注意到了保甲長的焦灼,他一聲輕笑:「蒙縣尉,你瞧,這些天來我們村口總是不安靜,來來回回我們都抓了上百人了,可總有人打著各種借口進村窺探。」

  時穿這是在給自己埋下伏筆,他動手剿滅方員外後,沒有立刻向縣衙匯報。如今讓蒙縣尉親耳目睹「教匪」的猖獗,以後誰問起也好解釋——不是我不及時匯報,實在是敵人絡繹不絕,事情沒有終了,我不敢派人出村去通報縣裡。

  拿人手短,蒙縣尉也準備承認這個理由,他輕輕點頭,馬上又不放心的問:「村口……大郎不出去看看?」

  時穿笑瞇瞇轉向施衙內,如果施衙內沒有認出漣水軍的人,時穿確實要出去指揮的,但既然知道來的是漣水軍,那就不好出去了。哈哈,誤會是怎麼發生的,就是這樣:我不在場,所以我不知情,衝突過後我出現了,告訴你一切出於誤會……

  時穿用眼色跟施衙內交流著,暗示施衙內來解圍。可惜施衙內理解不了時穿的眼色,他無憂無慮的坐在那裡,心裡盤算著東海縣的事情,至於村口的事……時大郎自家都不在乎,誰在乎?

  猛然間,一兩聲爆響驚醒了在座的諸位,蒙縣尉跳了起來,直呼:「甚麼聲響,這甚麼動靜?」

  衙內回望了石川一眼,發覺時穿憤怒地等著他,不以為然地說:「至於嗎?一兩個小卒,至於動用霹靂彈嗎?……哦,你有錢了,我記得進攻方家大院前,你還斤斤計較一個炮子,一桶火藥多少錢。」

  施衙內話音剛落,幾個嗓音同時響起。蒙縣尉叫到:「如此激烈,大郎,快調人增援。」

  一位保甲長則驚訝的問:「還有教匪打來?找死嗎……承信郎,村口要不要緊?」

  這位問話的保甲長不知道霹靂彈是甚麼玩意,但他知道崔莊的實力。如今各鄉保甲長都在村中議事,因為道路不安寧,他們都帶足了保鏢。所以,不算村中本來的團練,現在村中來自其他鄉的團練至少有一百人,即使村口遭到圍攻,村中也有足夠的人手調配。

  最早來增援的保甲長則知道霹靂彈的厲害,他顯得很激動,插嘴說:「大郎,我們村出了團練,能否也分幾個霹靂彈回村防禦?」

  又有幾聲爆炸響起,這些爆炸聲音較小,別人分辨不出,施衙內聽出是槍聲,他疑惑的轉向時穿,遲疑地說:「怎麼(漣水軍)那麼大膽,居然……」

  居然逼得團練們動用了火槍?

  這幾聲槍響讓時穿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脫口而出的話,露了底:「好大膽——他漣水軍在漣水怎麼折騰我不管,居然衝擊我崔莊,走,蒙縣尉,看看去?」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6 19:02
第二百九十二章 誰滅誰的口

  崔莊的中心是崔園,圍繞著崔園,東西南北各分佈四座建築群。最南是方園、西為余園;東為時園,北為趙園。其中時園的建築格局最小,同時,無論海公子還是時穿,不在時園的日子都比較多,而方家趙家跋扈,余家懦弱,故此,後來的移民都喜歡圍繞著時園建宅。

  漸漸的,村民的自然選擇使得崔園與時園成了村中心,加上時穿的作坊與玫瑰園的興建,使得崔園與時園之間的小廣場成了無可置疑的村中心。而方家余家趙家組成的建築群落,便成了村子的邊緣。尤其是方家,後門一層單薄的族人聚集區之後,便是村口了——方家的作坊與時穿作坊並排而立,位於時園背後。

  時穿與施衙內起身向後門走,沒走幾步時穿便問蒙縣尉:「縣尉,方家余家作亂的證據都在方家正堂,縣尉大人要不要先去看看?」

  這實際上是不想讓蒙縣尉跟著去村口,蒙縣尉明白了時穿的暗示,他笑了笑:「娘也,知州大人剿滅邪教的文告已經發佈,從東海縣方舉人漁場搜集的罪證確鑿,緝拿的時候還有幾名海捕文書上的巨匪落網,所以方舉人家中有甚麼證據……」

  說到這裡,蒙縣尉突然想起甚麼,連忙從懷裡掏出相關文書:「這些,這是縣裡、州里發的緝拿文書……大郎,你剛才說漣水軍甚麼的,咱海州縣,關漣水軍甚麼事?他們怎麼把手伸到這裡?」

  施衙內的臉比較黑。蒙縣尉說的對,漣水軍管海州縣甚麼事?他們越界伸手崔莊,只有一個原因——施衙內。

  作為方舉人私鹽走私的唯一知情者,甚至是同行,施衙內對時間的整個過程,以及內幕,知道的一清二楚。漣水軍想要徹底消除證據,絕不會放過他這個關鍵人物。軍方想要動手滅口,那絕對是心黑手辣,而且讓人找不到訴冤的地方。

  施衙內別看平時大大咧咧,關鍵時刻還是有點警醒,看到漣水軍無所顧忌的在東海縣動手,他毫不猶豫的收拾行李跑路的,只留下凌飛在東海縣與漣水軍周旋——東海先是個孤島,雖然他在當地勢力很大,但孤懸海島外無增援,即使聚集社兵跟軍隊動手那也是謀反,事後軍隊可以隨便給你加個罪名,亦如今天時穿給方家趙家按上罪名一樣。

  跑上大陸後施衙內除了時穿這裡也無處可去,家族可能為了長遠利益而與漣水軍達成妥協——畢竟家族產業現在已回到了哥哥施奎手中,施衙內變的可有可無。在這種情況下,犧牲施衙內換來與漣水軍的和平,想必家族是願意的。

  想通了這一點,施衙內略有點悲哀,悲哀之餘也不禁佩服姐夫海公子的英明,正是姐夫當初把部分產業歸於時大郎名下,這才讓他施衙內今日能有個躲藏之地。

  這是施衙內唯一的藏身之地,所以施衙內才在與方舉人的衝突中衝鋒在前,毫不吝嗇的使用自己的武力……哦,當然了,在崔莊使用火槍,也不擔心補給問題。

  村外的槍聲響成一片,越靠近後門,槍聲越是清晰。院內,面對蒙縣尉的好奇,施衙內無法回答,而時穿探究的目光轉向他,也意味著時穿此刻明白了漣水軍的意圖,明白了他來崔莊的含義……也許時穿早就明白了,但他並不說出來。此刻,施衙內的回答只能是:召集隨從,先是自己不惜一搏的決心。

  另一方,蒙縣尉現在越來越心驚膽戰,漣水軍越界伸手已經怪了,對崔莊的事情施衙內不遺餘力的相助,或許還能歸結為友情,但村口越來越激烈的槍聲,以及時穿此刻越來越凶狠的神情,分明……蒙縣尉嗅到了一絲桃花觀的味道,眼前頓時浮起桃花觀那遍地的、奇形怪狀的屍骸。

  娘也,水太深,太渾……怎麼瞧這架勢,雙方都有滅口的意圖?

  回身望了望身後,蒙縣尉發覺保甲長們並沒有跟來,不知時穿甚麼時候做了甚麼暗示,保甲長們都留在了原地,正竊竊私語地商量著甚麼。

  他們為甚麼都想滅對方的口,他們為甚麼都不回答我的問題……作為老公事的蒙縣尉,對官場的大多數手腕並不陌生,事到如今他已經感覺出不對了,而知州張叔夜並未把詳情通報給海州縣,基於那點可憐的有效信息,蒙縣尉還不能做出完整判斷,不過他已經足夠清楚:糟糕,現在已經不是隱秘邪教問題了,漣水軍為甚麼伸手,有甚麼大關竅讓漣水軍不顧一切……糟糕,方老爺原先是舉人,這舉人身份是童使相賣出去的,舉人老爺是教匪,童使相能容許嗎?

  娘也,瞿知縣這次伸手,有可能伸到童使相兜裡了。

  連施衙內與時穿,對方都毫不顧忌,他蒙縣尉,論官品與時穿相仿,論一身本事,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至於論家世嘛,他蒙縣尉的背景有施衙內雄厚嗎?

  「大郎,眼瞧著你這崔莊越來越繁華,既然我已經在團練作坊投了股份,不如回頭我把家搬來此處,我家就兩個小子,正好去你學堂上學!」蒙縣尉緊走幾步,搭訕說。

  這話的意思其實是:我跟你們是一夥的。

  這時候,眾人已經走到了後門口,時穿與施衙內回身看了蒙縣尉一眼,後者趕緊補充:「反正我就任這一屆縣尉,明後年退下來,不如在你崔莊養老。我瞧這風景……¥#@※!」

  時穿點點頭,跨過了門檻。

  後門處,恰好有一小隊團練貓著腰,小跑著向村口跑,時穿招了招手,詢問:「村口的情況怎樣?」

  團練小頭目低聲回答:「消息說:對方來了四十人,個個身強力壯。值崗的團練上去盤查,他們言語挑動,說是我們得刀好,非要看看,團練不許,對方便動手搶奪,兄弟們只好開火……」

  時穿側耳傾聽了一下:「已經上去了三個都,還在求援?」

  崔莊團練的火槍是新近配置的,打完崔家大院後,團練們感到自己遠程火力不足,紛紛要求配置弓弩。但民間持有弓弩是朝廷所限制的,唯有新式武器:火槍,不在朝廷限制範圍內。所以,就在當晚,崔莊團練每個都配置了三名火槍手,裝備上時穿的前裝燧發火槍。

  為了避免朝廷注意,時穿刻意減少了這種火槍的額定裝藥量,使得這種火槍演示起來,也就比竹管的突火槍威力稍大點,所以現在這種火槍,跟爆竹相比,不過是更嚇人一點——村口交響不斷,卻還需要團練不斷增兵,原因在於此。

  一個都三支火槍,每次槍響三聲,根據射擊頻率很好判斷兵力。牆根處的團練頭目附和了時穿的判斷,蒙縣尉表明立場後顯得很熱切,連聲催促:「那就趕緊增援……何方歹徒如此大膽?」

  時穿一擺手:「那就去吧……等等,附耳過來。」

  團練頭目湊上來,時穿在對方耳邊低聲說:「記住,實在打不過的時候,火槍裡面,每份炮子填裝兩份火藥。」

  團練頭目愣了一下,農家子弟哪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然而,時穿當場格斃方家的幫襯後,他的威信在崔莊一時無兩,團練頭目只稍稍沉吟了一下,馬上回答:「明白,教頭。」

  隨即,他回身招呼:「快跟上,我們繞到他們側面……」

  這對團練隨即整隊跑過了後門,時穿還不動,蒙縣尉剛想張嘴催促,眼角瞥見又一隊人馬跑過來,這一隊人馬是純正黑人,個個背著身管武器。時穿用古怪的語言跟他們交談著,施衙內倒是不慌不忙,乘這機會挨個問候著自己的手下:「怕不怕?」

  「不怕!」一名施氏家丁回答:「跟著老爺的時候咱也剿過匪,百八十個強盜不過一衝而散,怕個甚?」

  「俺也不怕!」另一名施氏家丁回答:「我跟公子(海公子)闖蕩過三佛齊,那處的海盜多得像螞蟻,殺不勝殺,公子帶著我們來來回回,殺透了對方船陣數遍,螻蟻一樣的東西,爺抬腳就能踩死,有甚麼可怕的。」

  這名家丁的說話方式在竭力模仿海公子,但海公子的風度卻不是好學的,他那輕描淡寫的語言,被這位家丁咬牙切齒的說出來,反而失去了那股風雅味。

  「走吧!」時穿招呼說。

  不知甚麼時候,時穿已經跟他的黑人家丁招呼好,蒙縣尉被施氏家丁的話語引開注意,竟然忘了傾聽——當然,即使他聽了交談也聽不懂。

  轟,村口傳來一聲大響。如今蒙縣尉離得近了,已經能聽到槍響之後的慘叫聲。陣陣鬼哭狼嚎的叫聲中,施衙內感慨:「就這麼幾天,崔莊團練愈發有章法了,相持這麼久,絲毫不亂。」

  衙內的話音剛落,村口的喊聲此起彼伏:「兩份,果然兩份妥當,各位,用兩份藥……注意,槍托抵緊肩膀,這炮子強勁,膀子撞得疼。」

  「將領太少啊!」喊叫聲中,時穿接過衙內的話,感慨:「這樣一群菜鳥,甚麼時候才能把他們訓練出來?」

  蒙縣尉站在路口猶豫了一下,咬牙拔出了腰刀,呻吟說:「知足吧,崔莊團練很能打了,相持許久不見亂的……嗯嗯,咱們出去吧,該給他們一個主心骨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8 12:08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陷阱

  跳出街口之後,蒙縣尉立刻明白了槍響不停的原因——不是因為雙方都卯上勁了,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實在是因為進攻者被困在此處,欲罷不能而。

  崔莊是由海公子修建的,修建的時候考慮到防禦,村裡的大門都朝向村中心廣場——也就是崔園方向。而村外層的房屋,一間挨一間,只有幾條大路通向村口。

  自時穿來了之後,出於方便貨車出入的目的,他出自將村中的道路完全整修了一遍,修好的道路依舊按照海公子原先的規劃,這就迫使後來的村民不得不按照規劃的朝向修建庭院,要不然,別家門戶都朝著村中心,你家大門是別家的門背後,這種佈局,自個想想都覺得不好意思。

  時穿新修好的路,為了節省資金也為了趕工期,採用了水泥板與花崗石板相間的方式,路中心的地方直接用大塊花崗石板,路兩邊那些填縫隙的地方,如果對石料進行修鑿太費功夫,直接用水泥板既省時又快捷,所以村中修建的道路,反而顯出一種特有的拼花圖案。中心部位的花崗石板五顏六色,邊上是大塊灰色的,勻質的竹筋水泥板——這村口的道路也是這樣。

  崔莊四個村口,前村兩個路口都經過精心修繕,村後通向白虎山的也是如此,拼花水泥路鋪出村口約三百米,路起始的地方一左一右是兩座不起眼的建築,路右是一座接官亭似的建築,但跟一般接官亭不同的是,亭子的欄杆不是雕花樓空的木製欄杆。

  那亭子通體是水泥建成,圍成八角亭的八堵牆齊胸高,窗戶反而窄長窄長的,顯得很古怪。但因為這座亭子平常總有一個婆婆賣茶,人們以為這可能出於婆婆的惡趣——不管怎麼說,冬天的時候,高而厚的牆壁可以擋風;窄窗放下竹簾,燒上一個爐子,亭子裡很暖和的,把它當做一個特殊風格的茶寮,也不錯。

  相比茶亭的古怪,路左的建築就更蹊蹺了,它是一個圓形的,類似饅頭似的建築,牆上開著六個窟窿通向六方,但卻沒有出入的門戶。無數來往崔莊的人很好奇,常常想知道黑窟窿之後是甚麼,可惜宋代沒有手電筒,牆上六個黑窟窿實在深,即使趴在窟窿口,也看不清甚麼——當然,崔莊的人很反感過路人如此好奇,常常在路人走進那饅頭丘的時候便高聲提醒。

  這古怪的饅頭丘,時間長了曾引起無數鬼怪傳說,而崔莊的人總是含笑不語,既不解釋也不反駁。時間長了,傳說也漸漸淡化了,來往崔莊的客商便把注意力引到茶亭上,這間風格獨特的茶亭也就成了崔莊標誌,來崔莊進貨的客商見到茶亭,知道崔莊到了,他們常常進茶亭歇個腳,順便打聽一下崔莊的生意經。茶亭婆婆也嘴碎,客人想知道甚麼,常常事無鉅細告知,順便也從客人那裡收點小費。

  想進莊的這夥人不知道進過茶亭沒有,但從他們入村前,已按照村中的要求在路上排好隊,一個個依次上前接受檢查,說明他們已經知道村裡新頒布的規定……但這夥人沒想到的是,正是背後這兩座古怪建築,讓他們進退不得。

  一左一右的兩座建築是水泥路終止的地方,當然,對外來客商來說,它也是開始的地方。從這兩座建築開始,拼花的水泥路面一直通向村中心,通向村東的作坊。離入村的路口二三十米的地方,如今豎立了一座拒馬,拒馬左右用沙包堆出了臨時性的街壘。左翼街壘各有三名火槍手,他們的火槍正向外噴灑著彈丸。

  漣水軍的軍漢走到街壘前,已按照團練的要求排成一字隊列,依次上前接受盤查。盤查的團練是隔著拒馬查驗的,但當先通過的兩個人卻不走,依舊滯留在街壘附近,說他們打算等所有人通過檢查再一起走,於是團練不願意了,上前驅趕通過檢查的人先行——這時,變亂發生了。

  先通過檢查的人說團練得刀好,只是好奇想看看,然而,經過與方舉人的幫閒一戰,團練們對江湖伎倆不再陌生,當對方想奪刀的時候,團練們刀槍齊下,一點都不手軟。

  藉機發難的後續同伴還沒衝過拒馬,發現前方的同伴已經倒在血泊中,正納悶這伙團練怎如此手黑,團練又扔過來兩個圓形鐵罐,這種鐵罐軍漢們認識,是施衙內的霹靂彈,在東海縣剿滅漁場教徒的時候,施衙內手下使用過。

  當軍漢們一邊發出找到目標的信號,一邊躲避的時候,霹靂彈爆了,靠近拒馬的人全體倒下。於是軍漢們準備往回跑,這時,原先路邊兩座奇怪的建築噴出了火焰,無數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漢子佈滿那兩座建築,槍口衝著他們不斷噴灑彈丸,於是軍漢們終於明白了,那黑窟窿是射擊孔,茶寮的窄窗是射擊窗。

  只是軍漢們到死都不明白,饅頭丘與茶寮裡的人是怎麼來的?

  前有阻擊後有攔截,鬧事的軍漢被攔阻在空蕩蕩的拼花水泥路上,如今他們當中已經沒有站立這,敢站起來的人都被打倒了,團練們興奮的輪流拿火槍,把他們當靶子一樣練手,打過槍的團練興奮的講著經驗,沒打過的團練排著隊,緊著催促前方的槍手趕緊過把癮離開射擊位。

  最初,軍漢們也曾奮勇向前,企圖奪取一個狙擊位,但獲得有力的防守位置,但自從團練們用上兩份火藥後,一切變了,挨了一槍的人再也無法站立,常常被彈丸的衝擊力打得飛起來,這個時候,他們只能趴在地上,等待槍擊的結束。

  只看了一眼,時穿覺得沒啥說的了,難得有這樣的好靶子,團練們玩得開心,何必掃他們的興呢?故而時穿揪住施衙內,指了指後村,說:「我們去哪裡……你身上現在有多少霹靂彈?」

  施衙內身子只往前衝,時穿有點抓不住,聽到時穿的話,衙內倒是靜下來,回答:「我總共帶了三十枚,分給你用了不少,現在也就七八枚的模樣……我說,你徒弟說你自己會造,造出來的東西威力更大,我還指望你呢,你不能讓我空手回去,沒這些傢伙使,我感覺上光著身子走路一樣。」

  蒙縣尉看清了情況,遲疑地說:「他們真是……」

  話說一半,蒙縣尉立刻明白: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即使明白也不能說。對面是不是漣水軍的人,關他甚麼事?時承信能把他們變成一堆死屍,更好——死人是不能說話的。這種時候,縣衙不能出頭呀。

  蒙縣尉乖乖的扭身,時承信雖然沒招呼他,但他毫不遲疑的隨著時穿走回拐角,又順著彎彎曲曲的街巷,走小路來到了後村——白虎山路後。

  時承信彷彿具有未僕先知的本領,一行人剛到後村,遠處奔過來上百號人,這些人明顯是想來突擊的,他們手裡都拿著刀槍,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氣,聽到村口喝止的聲音也不減緩速度,舞者刀花撲了上來……

  蒙縣尉嚇得腿軟,他哆哆嗦嗦的責罵:「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裡,你們……想造反不成?」

  在政教合一體制下,官員是神一樣的存在,一般來說,官員對屁民這一聲呵斥,能讓大多數屁民放棄反抗的念頭。可是這話對橫下一條心的盜匪沒有,對面撲來的人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舞者刀花繼續衝鋒。

  施衙內倒是不慌不忙,哦,不,他顯得有點信心爆棚,見到這些人惡狠狠的撲過來,他笑瞇瞇的從僕人手上接過火把,伸到時穿面前,溫柔的催促:「你請!」

  時穿沒客氣,他將手裡握的鐵罐湊到火把面前,點燃導火索,任導火索哧哧的燃燒著,還有閒心說了句:「啊,等玻璃做出來,有了玻璃粉,咱就有了導火索。」

  「十秒——」施衙內尖聲喊道:「——到了!」

  話音剛落,鐵罐飛了出去,只聽轟的一聲,鐵罐在空中炸響,硝煙剛剛騰起,時穿再度將另一個鐵罐湊近火把,點燃導火索後還在問:「你說,他們怎會這麼大的膽子?」

  「快扔!」。施衙內繼續尖聲喊。

  剩下的幾個罐子時穿倒是沒拖延,隨著他接二連三的扔出鐵罐,整個後村籠罩在一片白煙中,眼中傳來不斷地呻吟與慘叫,而駐守的團練也反應過來,衝著白煙中盲目的放起了火槍。

  砰砰砰,爆豆似的槍響成一片。村內警鐘也敲響了,遠處傳來團練的跑動聲,時穿側耳聽了聽,馬上說:「在這等我。」

  隨即,時穿鑽進了硝煙中。蒙縣尉愣愣的問:「他去……幹甚麼。」

  施衙內擦擦汗,學著蒙縣尉的口頭禪說了句:「娘也,再不給這廝舉火把了,看這廝扔霹靂彈,真是一種心驚膽跳的折磨。」

  「霹靂彈噢!」蒙縣尉還沒有反應過來,隨口說:「這玩意真是軍國利器,朝廷……啊,你父親……」

  大概蒙縣尉想說:這玩意到了朝廷手上更好,你不打算把配方獻給朝廷嗎?你父親也是軍方的人,有沒有大規模配備這種武器的意圖?

  蒙縣尉是望著村口說的,但隨著他的話,村口的硝煙逐漸飄散,蒙縣尉神智漸漸有點失控,他邊抽著冷氣邊說,語不成句、詞不達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8 12:10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言九鼎

  硝煙散盡,呈現在眼前的場景,那地獄相比也不為過。

  六七顆手雷不是造成這幅慘狀的元兇,手雷的爆炸威力畢竟有限,真正造成眼前慘狀的,恐怕是比手雷還禍害的時穿時承信。

  當然,手雷爆炸也造成了巨大的傷亡,畢竟這些霹靂彈都是時穿投擲的,他們的每一個落點都彷彿經過精心計算——第一顆手雷在半空中炸響,彈片將當先衝鋒的人無一例外的擊倒;剩下幾顆手雷,每顆人群最密集處爆炸,使得每顆手雷都物盡其用的造成最大傷亡。

  現場屍橫遍野,殘肢斷臂鋪就一條血淋淋的屠殺之路,重傷未死的傷員哭叫著,拖著炸出來的腸子在地上艱難爬動著,想盡快脫離這血肉地獄——但這些還不算甚麼,最令人恐怖的是一條屍骸鋪就的道路。

  沒錯,那條道路使用屍體鋪成的,在那條路上,所有的屍體都頭沖外躺著,這些屍體屍身都比較完整,但卻是奇形怪狀的,他們統一的特徵是:斷折。有些屍體脖子歪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有些屍體腰部扭曲的令人不忍目睹,有些屍體雙腿……

  匪徒們衝鋒的時候,因為道路限制,不自覺的排成一字縱隊,這條屍骸鋪出的路也呈一字型,除了爆炸點附近看不出明顯的痕跡外,其餘的地方全由這條屍骸之路填滿路面,大路一直通向路的盡頭——盡頭處,時穿正揪著一名頭目模樣的匪徒盤問著。

  蒙縣尉也是老公事了,看到屍骸的痕跡嚇得兩腿直哆嗦——這時承信究竟是甚麼材料打造的?從屍體的分佈看,衝來的匪徒來隱蔽的姿勢都來不及做出,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匪徒做出隱蔽姿態,沒有。

  也就是說:這麼多身強力壯的軍漢,不曾令時承信的腳步放緩片刻,他簡直是一路狂奔衝到了隊尾,他經過的路邊上,活人都變成死屍?

  這是甚麼樣的駭人速度?

  這是甚麼樣的身手?

  「這應該是最後的人手了吧!」身邊的施衙內想的跟蒙縣尉不一樣,他對時穿的勝利彷彿天經地義,所以他只對戰鬥後的善後感興趣:「他們能出動多少人手,一百五十人是上線,過了一百五十人,哪怕再手眼通天,監軍彈劾下來,也遮掩不過去——私自調軍一百五十人之上,那是謀反罪啊。

  還有,縣尉大人已經來了,說明縣衙已經開始接手這件事,再發動進攻那就是進攻縣衙,是嘩變,是謀反……這次進攻過後,他們再從本部調軍,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所以他們不敢動手了——只要在場的人被全殲,他們可以抵賴過去,這口氣他們只能忍下來……」

  蒙縣尉知道施衙內說的是甚麼,他也知道施衙內這話是說給他聽得,思索了片刻,蒙縣尉乾脆把另一樁麻煩也上交:「咳咳,這倒不一定,我聽說房州反了王慶,可是這等謀反大事,朝廷也瞞過去了,不是嗎?」

  「從來沒有被瞞過去的官家!」不知甚麼時候,時穿回來了,施衙內也沒問對方審訊結果是甚麼,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只聽時穿繼續說:「『官府』這個概念本身包含官家,他才是官府的最高首領,所以只要是官府做的事,都可以說是當今官家做的,沒錯,是在他指揮下,是在他統治意識下,官府按照平常運作的慣性,做下的事情。

  王慶作亂,出面瞞下來的是誰,是官家任命的官員——不是外國官員,是當今官家親自任命的。而方舉人嘛,一位舉人老爺作亂,哪怕是曾經的舉人老爺,官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但出售官爵以及舉人身份的是當今官家任命的童使相,賣的錢已經被童使相與當今官家分了,官家拿這些錢修建艮岳,修建花園,都花了。所以這件事必須瞞下來。」

  施衙內咧著嘴大笑起來:「好啊好啊,張大尹真是聰明,這麼大塊肥肉自己堅決不插手,海州縣著急的跳出來,這下可惹了大麻煩。」

  「大郎,這該怎麼辦?」蒙縣尉急得滿頭汗。

  「這是海州縣的麻煩,不是我的麻煩!」時穿推得很乾淨:「方員外召集亡命,蒙縣尉親眼目睹了,我逼不得已調動團練……哦,眼看事情辦完,不僅沒有功勞,有可能惹麻煩,啊,方舉人留下的那些田產與財寶,海州縣看著辦啊。」

  團練們流血流汗,上面既然要在這事上玩花樣,不怕團練鬧騰的話,那就插手分贓吧。嗯,海州縣如果大方,讓團練們得了實惠,那我就壓下團練的不滿。

  蒙縣尉想到方家大院抄揀出來的財富,心中一陣陣絞痛,不,還有趙家,方家趙家幾輩子積蓄,這才是一筆最大的財富,蒙縣尉剛才不談,是因為依理該縣衙接管這筆錢財。而作坊、鋪子這些「浮財」,團練想伸手,人家辛苦一趟,總得喝點湯吧。

  就在剛才,時穿想廉價買下那些田土,蒙縣尉覺得也可以接受——他方舉人這段時間有多麼掙錢,大家都看著呢,所以,存在方舉人屋裡的那些錢才是大財富,作坊、鋪子、田土,這些明面上的東西,官府不好自己經營,時承信願意就拿去,反正損失不多。

  但事到如今,蒙縣尉才明白:原來官府才是喝湯的那位。

  「這個,方家大院抄出來多少財寶,嗯,還有趙家?」蒙縣尉試探的問——總得給我們留下點湯吧?

  「方家的,大約有十萬貫吧,趙家的不多,大約有千貫上下……」時穿隨意的回答。

  蒙縣尉輕輕鬆了口氣:十萬貫,聽數目很嚇人,但是宋代是個極富足的時代,上戶之家,資產從十萬貫起步,方家原先就是上戶,生意做得這麼大了,家產若沒有十萬貫,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然而,這十萬貫,卻也是官府的底線。

  至於趙家,只是個「附逆」,宋代不株連,「附逆」案牽扯不多,能抄出千把貫……這也是官府底線。

  湯水,這絕對是湯水。

  官府的底線,意味著官府只能拿這數目上報,即使其中有油水,剩下的也是殘羹冷炙。

  面對蒙縣尉無可奈何,以及憤恨的目光,時穿也不想把官府得罪太深,他哈哈一笑,點醒說:「官府不是要遮掩舉人謀反的事嗎,舉人若沒有謀反,哪有抄家?」

  對呀,對呀對呀——沒有抄家,那這十萬貫豈不是……嗯,海州縣還獨吞不了,張大尹閒閒的插手在旁邊看著,還有府衙上下官員需要打點……

  可畢竟是十萬貫啊,大家分一分,再怎麼說,縣衙裡剩下幾萬貫不成問題吧……哦,府衙裡的人,沒時承信這麼黑吧?

  蒙縣尉心事重重的抄手站著,眼前無數團練奔跑過來,他視而不見;團練們陣陣驚歎,他聽而不聞;連團練打掃戰場時讓他騰個地方,蒙縣尉也好脾氣的走開,等到蒙縣尉清醒過來,他已經回到了方家大院。清醒之後的蒙縣尉立刻拽住時穿的袖子,急切的說:「還是得說謀反!」

  「你說了算!」時穿回答的很爽快。

  「但不能說方舉人謀反——就說方舉人名下的家丁、佃戶謀反,兵火遷延致使方舉人一家殞命……」

  時穿一指方家祠堂:「方舉人那位妻子,還監禁在那裡。」

  「方舉人收容教匪,罪責難逃——至於方舉人那位妻子,交給縣衙吧。」

  時穿看了一眼蒙縣尉,忍了忍,還是說:「你比我心狠!」

  既然上上下下的官員都想欺瞞,把方趙氏交出去,她還能活嗎?

  不過,這已經不是時穿的事了。

  蒙縣尉越說越快:「只是收容教匪,罪責少一點,上面也好交代,最多說他做事糊塗。至於方家旁系家眷,大不了是個流放之罪。至於方家的家產嘛,大半毀於戰火,明面上的一些東西,官府發賣一部分,你們自己再得一點,頭上還有個平叛之功,這樣大家都好。」

  「無所謂了!」時穿板著臉說:「經過這件事,你再提點一下瞿知縣,不要甚麼事都插手,讓大家都消停點好不?」

  蒙縣尉連連點頭,神態恭敬異常。旁邊的施衙內都快笑出聲來了,他是整個事件的參與者,知道瞿知縣只不過是被時穿當槍使了,如今方家趙家已經除去,崔莊裡時穿一言九鼎再無反對者,而且,查抄的方家趙家資產被時穿得了大頭,便是他施衙內,事後都不得不關閉鹽場以迴避官府的注意力。

  算來算去,整個事件只有時承信的了大便宜,而蒙縣尉這廝,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並且直誇賣的妥當……

  而這還不算終止,方家趙家的資財又將被時穿拿來籠絡四鄉,接下來,時穿不僅在崔莊一言九鼎,眼看在整個海州鄉下,都沒人敢衝他翻白眼,這是個甚麼威風?蒙縣尉都要搬入崔莊顯示立場,今後海州縣,怕是地方官都得看時穿的臉色了。

  甚麼叫豪紳,大約這就是豪紳吧。這番操作手法,似乎跟姐夫當初在東海縣的操作手法,更直接,更凶狠。

  蒙縣尉走了,商量完正事,他向時穿借了三十名團練沿途護送,都沒敢在崔莊多停留。等他走後,時穿帶著一身硝煙,招呼等待許久的各鄉保甲長:「現在,繼續談我們的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9 11:59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有錢不如有勢

  時穿再開口時,保甲長們一片敬畏,他們肅靜的起身,拱手向時穿行禮:「大郎怎麼說,我等怎麼辦。」

  時穿驚訝的歪了歪嘴,但馬上明白了——他們這是怕我啊。

  兩宋五百年,公認的兩宋第一強硬人是誰?王安石拗相公。

  即使這樣一個「天變不可畏、人言不可畏、祖宗之法不可畏」的傢伙、五百年來第一強硬人,他變法的時候想從老百姓兜裡騙出錢,也不是招呼城管上去「依法」打砸搶,而後要求屁民稱讚它偉光正。不,他只是雇了歌伎,載歌載舞的吸引人流,誘騙老百姓飲酒以增加酒稅。

  與之對比,可以說,在兩宋五百年間,再也找不到像時穿這樣強硬的人,一言不合,敢拚敢打敢殺,直接將仿冒他家產品的造假者安上個了不得的罪名,導致家產抄沒,女眷流放……

  這是一個人情社會,宗法社會,之前時穿的產品被仿冒,他的忍耐反而符合這個社會的處事原則——做生意嘛,人家生意手段來,你生意手段去,這才是正理。一下子給對方按個套子,弄得對方傾家蕩產,反而有點……

  方舉人的事情發作的太快,具體查抄出證據的東海縣離此地遙遠,大多數鄉紳以及保甲長,還有點不信一個舉人老爺能做下這種事,而現在,縣衙的蒙縣尉就在剛才,就在諸位面前與時穿商談分贓的事,落實了方舉人的罪行……在鄉紳們看來,這未免有點聯手栽贓的意味。

  等待崔莊前村後村一起打響,然而戰爭眨眼間結束,時穿披著一身硝煙,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返回方家大院,鄉紳們徹底體會到時穿恐怖的強硬——得罪他的人,恐怕沒甚麼好下場哦。

  這是共識,所以時穿說話的時候,眾保甲長不約而同的起身恭立,神色肅穆的不像話。

  「自方家大院查抄出來的錢,是全體團練血汗所得,我不獨吞,但也不想發放下去,製造無數個一夕暴富。這樣吧,我拿出一半來休整四鄉道路——要想富,就修路。我崔莊產業是從修路之後開始大發展的,路好了客商願意來進貨,行商願意進村收購,百姓家裡有雞蛋豬仔等等,馬上都能銷出去,換來需要的生產工具……」

  時穿在上面侃侃而談,下面的鄉紳垂著頭暗自鄙薄:拿一半錢出來修路,拉倒吧。朝廷整修一次黃河需要多少錢?最近一次修河的奏章上說了,他們花了三千八百萬錢。哦,這數目聽的多,其實也就是三萬八千貫。三萬貫,可以修一條黃河了。方家趙家一般的財產,不止三萬貫吧?

  「各鄉村裡,各家門前的路,以及各鄉通向崔莊的路,就用這筆錢支付修路費……」時穿繼續說。

  一位保甲長弱弱的打斷時穿的話:「人工怎麼算,如今春耕剛結束,不會讓各鄉出差役吧?」

  「用廂軍!」時穿回答得很快:「去年大旱,流民入廂的多,而地方財政不佳,廂軍支應的敷衍,我聽說房州那裡,連移防禁軍都開始做亂,佔據了房州府城。這個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州府裡、縣衙裡,對廂軍的撥款想必不會及時,廂軍因欠餉,怨氣正大。

  這個時候,我們付錢,召集廂軍築路,州府裡縣衙裡心中一定感謝咱們的支持,今後諸位去府衙縣衙辦事,會方便許多。而對於我們來說,大亂過後,軍隊安寧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支付一點贓款,解了官府之憂,順便修建了聯繫諸村的道路,今後一村有事,其他各村支援方便。就是沒事,諸位以後開舖子開作坊,進貨出貨的,也是方便。」

  「時教頭想得周到!」保甲長中,一位老成持重者首先響應:「所謂『要致富,先修路』我不知道哪來的,但修了路之後,解了官府的憂,方便了本村進出,還穩定了本府廂軍禁軍,這才是安民之道。」

  話題一轉,這位老者接著說:「只是廂軍禁軍紀律不好,這麼多廂軍出動築路,騷擾村民怎麼辦?」

  「所以要加強本村團練!」時穿接過話題繼續說:「我計劃拿出一個方案來,叫《分段築路法》。首先,各村報上來本村需要修建的道路,由團練總部實地測量長短,而後列出規劃來——嗯,列出表格直接讓廂軍填寫,讓他們以指揮為單位,分段負責其中一段距離。

  這條路要修的快,時間短廂軍鬧事的機會就少,咱們不惜工本,團練需要的工具——鐵鍬鋤頭籮筐等等,都由咱們來承擔,事後回收麻煩,乾脆都送給廂軍。與此同時,各鄉守好自己村口,禁止廂軍入村騷擾,等村外的路修完後,村中再挑選紀律好的廂軍入村,修建村中道路。這個准許入村的廂軍,咱支付高價,兩倍三倍價格,有這份厚利誘惑著,之前廂軍會攀比著保持紀律,之後入村的廂軍,看在那份厚禮上也會約束手下。

  這條道路,我計劃一個月修好,路面都要求是碎石路,這樣,用不上的廂軍都去山裡砸石頭,府衙一定高興……」

  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無論府衙縣衙,都不好在方舉人那筆財富上再花心思。

  「剩下的錢,我準備拿出一部分來更換團練裝備,另外,我準備推出《租借法案》……不,租借方案。具體是:我團練出面,購買相應的機械設備,比如小型旋床、鑽床、鍛床、織機等等,出資請師父,教授這些機械的操作技巧。此外,我團練作坊還將製作玻璃的技術傳授給團練。

  按照《租借方案》,這些機械以及之後的手藝,不收錢,全部無償傳授給諸位,諸位學會後,可以回家組建小作坊,我崔莊作坊承諾將一些小活兒,小物件外包,有各位的小作坊製作,今後那些機器的租金就從收購價中逐步扣除。

  當然,生意做大了,你們也可以自己對外承包——團練作坊之所以前期收購你的產品,不過是本著扶持的意思,只要你們能按月付清機器租金,等到機器本價付清那天,這些機器都是你的了。」

  看著下面激動地竊竊私語的保甲長,時穿笑瞇瞇的繼續說:「這是一項福利,是對團練的福利,所以這些措施只針對團練及其家屬,今後各鄉送來的團練,准許每名團練兩名家屬學藝,想學甚麼自己挑,學成之後帶著機器走。而團練本人,則每日上午訓練,下午進入團練作坊學習製作玻璃,學成之後直接在作坊做工,工錢從優。同時,學成的玻璃手藝准許傳給家人,准許自辦作坊……」

  那位老成持重的保甲長馬上問:「承信郎,你團練作坊需要多少人?之前的家屬准許學玻璃手藝嗎?」

  「我團練作坊準備訓練五百人,之前的家屬不許學玻璃手藝。」

  「那也不成啊,團練五百人,學成之後可以教授家中,弄不好就是五百個小作坊,如此一來,玻璃還能賣出價來?」

  時穿輕輕搖頭:「我想走得不是奢侈品路線,我要走的是平民路線,諸位放心,玻璃可以做出的東西很多,咱大宋有五百個作坊不算甚麼,照樣能把所有的貨都銷出去。銷不出去的貨,只要質量合格,我包圓了。」

  這下子,還有誰想到時穿的殘暴,都想著時穿的厚道了!

  這是給鄉親們分了一大筆紅利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時穿教授給大家的,可是謀生手段,是可以傳承家族的致富門路!

  施衙內看著有點心痛,大會散了之後,他悄悄地問時穿:「大郎,給他們分點錢就行了,何必……這玻璃作坊,你不是說跟我一起做嗎?」

  時穿一邊笑著跟熱情的保甲長打招呼,一邊把施衙內揪到一旁,悄聲說:「你呀,你不知道,總批發商也是賺錢的,哪怕他甚麼也不生產——渠道為王啊。

  你放心,咱家的作坊照開,我教給你用玻璃做首飾的技巧,玻璃首飾,全大宋一億人,誰沒個兩三件,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一億啊,你有多大產能?

  甚麼……你說,我掙了錢再去收買需要的人手,跟之前拉上人一起掙錢,有甚麼區別?」

  衙內想了想,回答:「能用錢收買到的人不可靠,就是花了錢辦了事,恐怕以後還要變心。」

  「正確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錢,而是勢力,與其現在把方舉人的財富匿下來,拚命賺錢再去收買他們,最後自己落不上多少錢,還弄了個吝嗇的名聲,不如現在花錢投資,拉上大家一起賺錢——這是個宗親社會啊,我給大家人情,讓大家明白,跟我混有肉吃。有這個名聲,我在海州還愁不賺錢嗎?」

  最重要的是,一場戰爭,需要的物資是海量的,與其事到臨頭,事無鉅細的自己生產,自己管理,還不如把生產力分散開,讓所有的人都成為戰爭機器上的一個齒輪……

  施衙內不明白時穿的長遠規劃,眼前保甲長熱火朝天的討論讓他心動,知道自己和時穿合辦的玻璃作坊還能開,他心急難耐的問:「你說,經過這事,漣水軍那裡不會再鬧騰了吧?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方舉人的鹽場還在那裡,我順便把玻璃作坊建起來,也好搶個先。」

  其實,時穿也都等急了,他馬上響應:「這個,漣水軍方面,我也不能確定……我屋裡還有一人要去夷州島,不如你跟他一起動身?」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9 12:00
第二百九十六章 絕不心軟

  施衙內到沒有問是誰要去夷州,想當初海公子臨走的時候,是把夷州或者稱琉球,交給時穿管,施衙內自己人手不足,對那塊海外飛地,他基本上當做捕鯨船的臨時歇腳點,但他不知道,如今那塊海外飛地已逐漸成了勒在對日貿易商脖子上的絞索……

  「夷州那地方,鳥不生蛋的,經營起來可要花大力氣,你打算派人去,嘿嘿,山高水長的,可別失控了!」施衙內隨口說:「嗯嗯,方舉人拔除了,剩下的是素珍姑娘的事了,你上心點,這幾天我要把東海收拾一下,海州這邊的事情恐怕顧不上了。」

  「夷州是個好地方啊!」時穿少少提點了一下:「咱們倆的產業都在生意上,糧食上反而不經心,而夷州那裡稻穀一年三熟,路途又近,三天可以一個來回。如今你我名下的快帆船有三四十艘了吧,這種小快船僅用在海岸巡邏上,太浪費了,如果能讓他們在夷州與海州之間絡繹不絕,那才是物盡其用。

  快帆船載重四五十料(二三十噸),一天半航行到夷州,裝上糧食回來,加上卸貨的時間,也就是五天一個往返,這樣,即使大饑荒發生,咱今後也不愁糧食。而夷州的糧食銷路好了,那裡一年三熟的,只是生產糧食就能換回需要的物資,自然有人樂意過去移民。夷州發展起來了,咱多了個糧倉,多了個退路,豈不很好?」

  施衙內一聽,馬上回答:「我聽你的,回頭我也派管家過去,往夷州島上遷一點人手,置辦一個萬頃莊園……」

  「不錯,控制夷州島做好的辦法是往哪裡多派人手,多控制地盤。那裡是無主之地,咱想圈多大地盤圈多大。另外,我聽說那裡還有食人族,遷過去的佃戶不免要武裝起來。大路上不是訓練軍隊的好地方,夷州島上任你打槍大炮也沒人管,多好的事?」

  時穿沉浸在暢想中,施衙內再度提醒:「行,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先去收拾行裝,派個管家隨你的人去探探路,而後將家中淘汰下來的老弱發送過去耕田……這個,褚姑娘的事,你抓緊點。」

  時穿拱手與施衙內作別,回答:「已經發動了,這幾天開始造輿論,等我把這裡的事情忙完,就回城主持這件事……唉,難得浮生半日閒啊。」

  這年頭有忙人自然也有閒人,時穿家的院裡,瘸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睛的海公子搬了張躺椅,悠然地坐在蒸酒坊前曬太陽,女僕英迪拉跪在躺椅前的小茶几邊,帶著舞蹈般的動作,很有韻律的給海公子調著酒。

  那是一杯發泡的淡藍色酒液,海公子用欣賞的目光看著英迪拉將一枚紅櫻桃放在杯中,滿意的點點頭,沖背著手走來的時穿波瀾不驚的問:「得手了?」

  時穿點點頭,沖英迪拉吩咐:「再去搬個躺椅。」

  英迪拉按宋人的禮節福了一禮,小跑著走了,望著他的背影,時穿搖搖頭,沖海公子——現在的李大郎說:「你不該過去的習慣,早晚會被人認出來的。」

  「哦!」李大郎懶洋洋地伸出手去抓那杯酒:「嘗嘗看,這是我釀的薄荷酒,過去弄得,味道總是不正宗,今年終於對了味道……哈,在這寂寞的世界,好不容易有點享受,何必放棄呢?再說,便是被人認出了又能怎樣,整個崔莊現在你說了算,不是嗎?」

  時穿順著這話題,指了指正搬著躺椅走近的英迪拉問:「她認出你了?」

  「沒有,我的相貌變化這麼大,這世界除了你,誰能知道我是過去的海無涯?」海公子抿了一口酒,悠然地回答:「我們倆湊在一起,是因為她覺得我很熟悉,彷彿前世見過一樣。有意思吧?……啊,又到釀酒季節了。今年玩些甚麼?」

  時穿笑著打斷了海公子的暢想:「恐怕你待不長了,我已經安排好了四名管家,帶著四百名農夫,還有兩百名童子軍,在左斜街碼頭上等你,船跟貨已經齊備,施衙內今日動身,你也一起走吧。」

  海公子笑了笑,依舊是一副慵懶的神態:「沒事,我們這種人,到哪裡都不需要行李,拍拍屁股就可以走,到走的時候你喊我一聲就成。」

  時穿馬上說:「英迪拉你可以帶去。」

  「可惜了!」當著英迪拉的面,海公子也不忌諱,他帶著微笑,看著英迪拉放好了躺椅,又溫柔的跪在茶几前開始給時穿調酒,淡淡的說:「這可是經過阿拉伯後宮調教的女人,味道格外不同,嗯,你不是正在教導那些女孩嗎,讓她去做個教師,你家那些女孩絕對能更上一個檔次。」

  「還是你用吧!」時穿散漫的回答:「我不喜歡用二手貨。」

  「行!」海公子直起身來:「現在動身,英迪拉,收拾一下跟我走……你放心,一年之後我再調教一名懂宋語的印度後宮女,絕對是原裝的。」

  走了幾步,海公子停下來問:「我很好奇——這次你收穫多少?」

  「方家名下的田產全歸我了!」時穿的表情沒見多麼欣喜,彷彿這是件很平常的事:「被牽連的趙家,只剩下少數旁支子弟不被追究,大部分田土已經讓官府沒收,而官府方面,我已把契約讓蒙縣尉帶到縣裡蓋官印,剩下的就是交錢的事。

  方家大院今後改作團練總部,屋子拆除了一些,毀於戰火的就不修繕了,空出場地來建操場。餘下的屋子我儲存軍械。至於方家作坊嘛,我準備當做團練作坊,作坊裡原來的工人,按官府的意思全要流放出去,我打算安排給施衙內,讓他用船送到夷州島種地。

  至於趙家大院……」

  海公子一聲輕笑:「我想提醒的就是你這點——千萬不要把趙家大院分給那些趙家旁支子弟,在這個宗族社會裡,你以為把本不屬於他們的院子分給那些旁支子弟,他們就會感謝你嗎?

  不,凡是住進那個院子的人,都會以復興宗族為己任,即使他們從你這兒獲得利益,也絕不會感謝你,還要把你當做仇人、死敵,彷彿這才能顯示他們住進趙家大院的合法性——千年以降,從來如此。」

  「沒錯,多謝你提醒!」時穿目光突然變得很鋒利:「施衙內反覆說過:只要為仇,絕不心軟。好笑我居然一時心軟了。你放心,這趙家院子,我正好賣給蒙縣尉,也算酬謝他幫忙。」

  房子賣給蒙縣尉,也算是扯大旗作虎皮。蒙縣尉得了這房子,他能容許村人對時穿的「侵佔」發出質疑嗎?

  海公子拔腳就走:「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放心走了。」

  時穿拱手:「我就不另外相送了。」

  送別了海公子,時穿整個悠閒下來,他端起英迪拉剛調好的酒嘗了嘗,味道還不錯,只是——似乎大宋原本有薄荷酒這個品種的,海公子在宋代鼓搗出這玩意,還不算原創。

  這是一個創新的時代呀。

  放下酒杯,時穿想起海公子剛才的話,招呼幾位家僕過來,問:「似乎又到了釀酒季節,家裡準備好了嗎?」

  主管釀酒的大灶回答:「東主,今年白虎山的葡萄剛種下去,還不能結果,但咱們已在白虎山建了三座蒸酒坊,如今那些酒灶已經生火,收攏一下鄉間的野果,也能對付過去今年的釀酒季節。

  至於咱家的果園麼,去年冬天大寒,夏季大旱,許多果樹已經凍死,莊頭(穆順)的意思是,今年咱們緩一緩,更新一下果樹,等明年再大造。」

  時穿一指眼前的薄荷酒:「並不一定非要果木才能釀酒啊,你瞧,薄荷也能入酒……李大郎琢磨這酒的時候,你們都看見了?」

  大灶拱手:「李大郎倒是沒迴避人,這酒還是我生的火。」

  時穿擺了擺手:「那就去吧,跟莊頭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收購一些薄荷,咱生灶釀一次酒……哦,四鄉的野果也收購一下,今年的就不能缺。」

  灶頭尷尬的一笑:「東主,莊頭前兩日去了城中……」

  時穿一拍腦門,這才想起——按照產業新調整的計劃,穆順將坐鎮錦繡街,主管左斜街、錦繡街以及船隊的運作。因為自解決了莊中的隱患之後,莊裡的一切都走上正軌,作坊的生意有掌櫃打點,田地裡的農活自有熟練地農田管家操心。宋代的職業經理人質素很高,這是個誠信社會,所以完全可以放手讓下面人去幹。反而城中,千頭萬緒,沒個攬總的人不成。

  「對了,找墨芍!」時穿一拍腦門想起了這個大丫頭。黃娥與環娘是城市人,貪戀城市的繁榮,不想在鄉下住,反而墨芍喜歡呆在鄉下,喜歡鄉下的清淨。如今崔莊的時園,基本上都是墨芍在打理,穆順這一走,許多權力該向墨芍移交了。

  「恐怕墨芍姑娘不會願意吧!」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的是崔小清。她一身紅衣,打扮得很喜慶,頭上戴著全套金首飾,陽光底下,像個燦爛的小星星。只聽著揚著手帕,別有意味的說:「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咳咳,大郎,我置辦了酒席,這陣子你忙來忙去,夜裡都不得安枕,如今總算事情了結了,咱一塊喝一盅。」

  釀酒師傅以及家僕們看著崔小清這一身紅衣,下巴都快掉了,時穿見到大家詫異的眼神,也不禁覺得奇怪——這紅衣……大宋朝穿朱紫衣,也是用講究的吧?崔小清神神叨叨的,喝的是甚麼酒?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0 13:50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甘情願

  從清早起來,遭遇連水軍襲擊,再到跟保甲長說完分贓協議,與蒙縣尉、施衙內、海公子分了手,這個忙忙碌碌的一天已接近傍晚了,太陽正在落山,滿天都是紅霞,讓人經不住沉醉。

  在這個夕陽般的美好中,崔小清一身紅衣,滿身首飾,彷彿新娘……對了,彷彿新娘一般鮮亮,過來邀請時穿共進晚餐,時穿不由得調侃說:「哥跟保甲長們議事的時候,那些保甲長見到哥臉色發青,神色沒有一個正常的,說完時候鬼催的一樣跑路了,這個時候,崔姑娘怎麼還有興致搞燭光晚餐,哈哈。」

  崔小清莞爾一笑:「這個時候,奴跟郎君是一根線上拴的螞蚱,郎君在前面殺人放火,奴跟在後面毀屍滅跡,所以別人怕,奴家卻沒有怕的資格。」

  時穿愣了一下,不由得被崔小清的溫柔感動了一下。

  「好吧,把這廝的薄荷酒帶上,墨芍呢,也喚上她,帶幾件禮物,一起吃飯!」時穿一邊吩咐著,一邊跟崔小清向外走。

  這個時候,村裡家家戶戶炊煙渺渺,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飯菜香味,小孩子們歡笑著,聚攏在村中心廣場上,玩著各種遊戲,老人們一邊端著大茶碗,跟鄰居下著棋,一邊呵斥著孩子小心,見到時穿出來,所有的人都要停下手中活兒,沖時穿欠個身表示招呼。

  一名孩子咯咯笑著從時穿腳邊跑過,孩子的祖父惶恐地在後面喊著,時穿一把揪住孩子,見到孩子拖著兩條鼻涕,他順手給孩子擦了一把,而後……他看到了孩子胳膊上的黑紗。

  崔小清在一旁輕聲提醒:「這孩子的父親是團練,前日陣亡了。」

  說著話,崔小清輕輕牽起時穿的手。時穿感覺到柔軟的小手在掌中輕顫,他心中歎了口氣,重重捏了一把掌中的小手,順勢牽著手說:「苦了你了……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前一句話是對崔小清說的,後一句話是說那孩子——父親死了不久,親戚還在哀傷,孩子卻已經戲耍。大約這時候,孩子還不明白父親「走了」的實際含義。

  「喪事辦了嗎?」時穿抱著孩子詢問跟來的老丈。

  老丈低下頭,語氣哀傷的回答:「已經辦了,老爺,因是橫死,沒敢大半,等不到頭七就埋了。」

  「他是老幾?」

  「是老三!」

  宋代的士兵地位低下,不禁臉上要刺字防止他們逃亡,而且平常的歧視待遇也很多,宋代的漢子要不是逼不得已不會參軍,已經加入軍隊的漢子,家族一般不拿他們當活人看。而陣亡在古代屬於「橫死」,連個正常的殯葬待遇都無法獲得。

  可他們是為了保護鄉民犧牲的呀?

  時穿無法指責整個時代的規則,他想著,等到《租借方案》正式實施之後,大約崔莊團練的待遇會更好點。他臉色只陰了一下,又柔聲問:「撫恤發了嗎?」

  老丈拱手:「老爺,發了——燒埋銀子三百貫,還說以後家中男丁每月給兩貫錢,女童一貫五,一直發到孩子十八歲。等孩子長大了,還可以免費上學堂,或進團練作坊。老爺慈悲,家中上下感激不盡。」

  時穿輕輕搖頭,唉,既然拿了錢,怎麼還草草葬了……罷了,不說了。

  放下這孩子,牽著崔小清的手走了幾步。似乎崔小清很享受這種感覺,主動提議:「郎君,再走走,去那幾戶死傷團練家中看看……」

  不錯,這幾日忙來忙去,現在閒下來,正該去他們家中看看。

  村中道路很好,時穿腳下瞪著一雙牛皮快靴,崔小清則穿著一雙木屐,帶上全套首飾的崔小清走起路來,雅致的像一幅水墨畫,她溫婉的邁著小碎步,木屐踏在石階上,走一路一路是音樂,這樣的天氣,如果再加上絲絲細雨,那就是畫中人了。

  不能不說,玫瑰園的興建影響了村裡的建築風格,而時穿的作坊,以及早先的崔園時園等建築,基本上都是石材建築,影響所致,村裡的鄉民有錢了,便喜歡把自家屋子換成磚瓦石材,而宋代民居的建築風格嘛——現代的日本鄉居,就在竭力模仿宋代味道。所以整個崔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現代日本小鎮一樣,但它比日本小鎮更古樸,更有那股中華的味道。

  海州是港口城市,每年的季風以及由此而來的颱風是大害,加上海州臨近海邊,海水倒灌導致土地鹽鹼化嚴重,所以過去的海州,農業人口並不多,如果不是海州茶葉市場撐著,這片地區並不富饒。而這一兩年稍稍改變的是:時穿興建的巨型作坊。

  崔莊因為作坊而得利,村民們日子過得還不錯。自玫瑰園興建之後,村裡的建築變化最大的是屋頂,如今草簾式屋頂已基本不見了,因為它抵禦不了颱風暴雨,所以村民但凡有錢,先要換個防水水泥屋頂。這樣一來,村內的建築風格更像北海道海邊漁村。

  比如為了防止積水積雪,大多數民居的屋頂傾斜很厲害,快類似尖頂了。整個村落的屋子雖然帶著典型華夏味道的方正,但紅瓦石牆,石板街道,臨街的窗戶開得很小,厚重的石牆顯得很凝重……這一切,更像現代風格的北海道。

  清脆的木屐聲踏在這樣的街道上,怎一個詩情畫意。

  宋人的鞋底都是木製的,連快靴都是。基本上直到清代,在橡膠傳入中國之前,最好的靴子底都是木頭雕成,比如官靴,直到清代覆滅依然是「木底為上」。

  製作木底的材料有軟木與硬木,甚至還有銀質鞋底——宋代最著名的銀底鞋其實是一雙高跟鞋,這鞋子也被指認為「裹腳」習俗的初始,它叫:「錯到底!」。但其實,把這雙鞋拿到現代商場裡,路過的人會脫口而出,稱呼它為「鬆糕鞋」。

  時穿牽著崔小清的手,一路在街道上徜翔,一邊挨家挨戶的慰問傷亡團練,一邊聽著崔小清的腳步聲,胡思亂想著鞋子問題……不知道在宋代發展高跟鞋,銷路會怎樣?銀底鬆糕鞋都出現了,再稍稍變化一下款式,宋人會接受嗎?

  各類機械分發下去了,下面是給團練們尋找產品,按宋人的創造性思維,也不需要太費勁,只需要給大家捅破一個窗戶紙,宋人會接過創造的接力棒,自動的發展下去……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黑了,該走的人家已經慰問完畢。時穿感到心情特別寧靜,他就這樣牽著崔小清的手,施施然的走進崔園——這就是大宋普通村莊的一天嗎?

  崔園裡張燈結綵,不知在慶祝甚麼,自從進了崔園,崔小清很得很羞澀,而時穿這時已經明白了事態的結果,他坦然地牽著崔小清的手,走到了崔園正堂接受崔園僕人的恭賀,而後牽起崔小清的手,柔和地說:「你肯委屈自己,我欠你的我明白,我向你保證,在崔莊,沒有人強過你。」

  崔小清滿臉紅暈,溫柔的點點頭,回答:「話不能這麼說,我願意,我心甘情願的。」

  沒有婚紗,沒有結拜禮,沒有賀喜的賓客,沒有婚書,沒有喜帖,只是藉著崔莊剿匪成功的喜慶,不明不白的辦了這樣一場喜宴——在禮儀之邦的華夏,「婚」這個詞格外神聖,大多數人一輩子只能辦一場「婚」,因為按照《周禮》,續絃繼室所行的禮節,也不是「婚」。

  崔小清停頓了一下,接受了時穿的鞠躬,並回了一個禮,平靜的回答:「官人無需歉疚,奴家也沒有失去甚麼,奴家只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的份量,明白自己該做甚麼,更清楚自己不能像豆腐西施一樣,蹉跎了歲月——奴家沒那個本錢。」

  說到這裡,崔小清心裡補充:其實黃娥也是個明白人。她若不讓步,崔小清為了心中所愛,會堅持鬥下去,即使失敗她也不覺得有甚麼損失——她本來就是一個被家族拋棄、無依無靠的孤女。沒有時穿出手,也許早被海州的浮浪子擄回家中做妾了。如今,院門口那塊大石頭就是證據。

  真這樣下去,鬥來鬥去大家都沒好結果。而黃娥退讓一步,迴避到城裡;崔小清得償所願,不再糾纏身份的細微差異,反而是兩相得利的最好結果……

  所以,即使沒有「婚」禮,即使沒有滿堂的賓客,即使這場結合不能聲張,崔小清心中也充滿甜蜜。

  這是最好的結果。

  一瞬間,崔小清眼前掠過了無數童年回憶,她飽含這兩眼的淚水,心中吶喊:今天我嫁了,我把自己給了這個男人,真好。

  這個時候,墨芍姑娘一身綠衣,捧著一杯茶走到兩人面前,恭敬地行全禮,口稱:「恭喜崔姑娘了,還請崔姑娘……崔姐姐接受我這杯茶。」

  崔小清毫不猶豫的端起茶碗,時穿趕忙阻止……古代女人間的敬茶禮可不是隨便行的,在婚宴堂上,敬茶禮是有講究的,那是妾室給正妻行的禮節。

  「這是怎麼回事?墨芍,你來湊甚麼熱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0 13:51
第二百九十八章 洞房花燭

  墨芍深深鞠躬,白瓷般的臉龐逐漸退去紅色,顯得很鎮定:「哥哥,奴家跟娥娘妹妹不一樣,奴生性喜靜不喜動,奴喜歡小門小戶的農家生活,見到人多喧鬧,不免恐懼……」

  看來,桃花觀被拐一事,終究在墨芍記憶裡留下了深深烙印,她變得有點孤僻,有點怕與人交往,怕去人多的地方,怕跟人打交道——這種症狀,更確切的說是「自閉」。

  「哥哥眷顧我們,從桃花觀出來,一起照顧我們兩年,衣著唯恐不鮮麗,飲食惟恐不周詳,還給我們請老師教導我們讀書識字,三五不時地還陪我們出去踏春遊玩,為了讓我們有個依靠,還把我們列入族中給我們名分……哥哥為我們做的這一切,墨芍都看在眼裡。墨芍在桃花觀時,常覺得這天底下已沒有我等的活路,混沒想到自己也能有幾日逍遙。

  哥哥,除了哥哥外,妹妹到哪裡找哥哥這樣疼愛的人,想到終有一天要離開哥哥,墨芍只覺得痛徹心腑,若真到了那一天,墨芍不如去死!

  哥哥,墨芍與娥娘姐姐不一樣,娥娘姐姐有父兄有姐妹,由不得給人做妾(成為賤籍),墨芍家在荒僻山村,爹娘老子也許一輩子不知道山外面的情景,更不知墨芍的生死……」

  墨芍膝行兩步,把茶碗舉得更高:「哥哥,墨芍是甚麼身份,自己明白,哥哥雖然再三抬舉墨芍,但無哥哥搭救,墨芍也許在某個勾欄瓦捨與人彈琴作樂,或者在某個大戶人家做牛做馬,墨芍今日的身份全來自哥哥,貴賤也就是哥哥一句話。

  哥哥教我們一身管家的本領,可想到今後要去大戶人家,墨芍禁不住渾身發抖,我等這樣身份,即使有了哥哥的竭力包裝,但哪有大戶人家,肯與不知底細的人結親?哥哥想著我們嫁妝豐厚,以後必不受夫家腌臢氣,可是看看素珍姐姐吧!

  素珍姐姐論文才論相貌勝墨芍百倍,而羅家原本窮困,素珍姐姐萬貫嫁妝,難道不豐厚?如今又是甚麼情景?想到整日要應付妯娌的譏笑,婆婆的刁難,以及面對無數陌生人,墨芍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知哥哥仁厚,聽了我這話兒,或許會尋找溫飽之家,讓我們去做個當家主事的主婦,可是哥哥,溫飽之家難道事少,看看顧三娘過的是甚麼日子?再看看豆腐西施,她那次嫁人選的不是殷實之家,且家中沒有親眷牽扯,這樣的人家拿出來,誰不說是好婚姻?可豆腐西施的日子,怎能算可好?

  哥哥,墨芍這一身本領,唯有在哥哥面前使得開,天底下,唯有哥哥不在意墨芍的原來,也唯有在哥哥身邊,墨芍才得以呼吸自如。墨芍只認哥哥,哥哥若是可憐墨芍,與其將來讓墨芍面對不可測的命運,不如哥哥今日收納了我,哥哥,慈悲啊。」

  「唉!」時穿常常一聲歎息:「我選擇的人家,怎可能讓你不快樂呢?所有的『結果』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自然會給你們挑選最好的結果。

  咦,你所見到的豆腐西施、顧三娘、褚素珍……,都只是萬千花朵中的一朵,她們的婚嫁結局並不代表全部,更多的人正生活在皇宋的燦爛之下,快樂著,幸福著——日子就是這麼一天天過的。」

  墨芍說出剛才的話,似乎用盡了力氣,她再無辯駁,只是跪倒在地上,反覆喃喃:「哥哥,可憐一下墨芍吧。」

  時穿長長的歎了口氣:「好吧,我答應你——你這樣子,給姐妹們開了很壞的先例。」

  墨芍那白瓷般的臉龐立刻耀眼的像新出爐的鈞窯白瓷,她沒有羞澀,只剩下無盡的激動,嘴裡呢喃不停:「謝謝哥哥,謝謝哥哥。」

  對於一個自閉的人來說,能生活在最信賴的人跟前,那就是最大的快樂,墨芍得到了這種快樂,生命都在因這種幸福而燃燒。

  時穿發話了,崔小清順手接過墨芍奉上的茶碗,笑盈盈說:「這下子好了,你這下子名正言順,我也算兌現承諾了……嘻嘻,郎君接下來要整編團練,可得在崔莊待些日子,你且樂吧。」

  墨芍暈暈乎乎的點頭,夢遊一般的走下堂去……納妾之禮不是「婚」,不需要額外的禮節,這一杯茶代表了所有,從此她就是墨姨娘了。

  酒宴開始了,今日的客人也不多,主賓是幾名時氏族人,而崔小清收養的那位「寄子」,或者稱「繼子」一直沒有出現,他的存在雖無關緊要,但這樣一來,崔氏方面幾乎沒有甚麼客人。對此,時穿並不在意,他都不在意了,幾位仰仗時穿討生活的時氏族人自然無語。

  至於村裡的人,也曾有人聽到消息想來祝賀——崔家時家合二為一,今後這個村子裡他們的說話聲會更響亮,這時候還不巴結,甚麼時候去?

  不過,當那些人備好禮物準備上門時,或有人悄聲提醒:方舉人娶二妻的事情剛剛發作完,弄得整個家族家破人亡。如今教頭娶了外室,外室是甚麼?豈能宣揚的盡人皆知?你去賀喜,要說甚麼話,該祝賀甚麼?

  於是,許多人悄悄打消了祝賀的念頭,而心頭最熱切的人,不過是把賀禮悄悄放在崔園門前,自己轉身回家。

  宴席就在這樣無語的氣氛中進行,席間,崔小清曾悄聲問:「城裡頭那位,該怎麼答覆?」

  時穿點頭響應:「這事該我出面,我明日通知城裡。」

  崔小清趕忙提醒:「娥娘恐怕不會來祝賀的……算了,她還小,這種事不來也罷。」

  這句「還小」,其實是點明習俗以減輕時穿的心理負擔。宋代大戶人家孩子立業早,但成婚晚。而宋代又是個剩男剩女格外多的時代,讀書人講究科舉成功再成親,那樣他們可以結上一門對仕途用幫助的親事。但家業大了,總的有人管家吧?這時候的慣例是:先娶一個妾室管理家務。

  同樣,如果定親的女方年紀小,或者因為孝期耽擱了婚事,男方也會預先娶一門親事作為過渡——古代社會,男方在外面打拼掙錢,女主管理內宅,料理好男方下半身問題,這就是通常的古代生活。

  不管時穿與黃娥定未定親,不管之前崔小清是否與黃娥達成了妥協,這句「還小」就代表了一切。無論按照宗法,按照傳統習俗,這時候黃娥只能採取默許態度……

  這段事說過就罷,婚宴繼續進行,酒不錯菜不錯,可是來賓不知道該怎麼說賀詞,所以場面雖然不冷冰冰,但總是不熱烈。

  曲終人散,夜深人靜,時穿牽著崔小清的手走進她佈置的婚房。

  終於可以和心愛的人明明白白住在一起了。紅燭高照,燭火下崔小清臉上泛起了紅雲,她低著頭很柔順地解著衣服。隨著一陣窸嗦的脫衣之聲,她的身上已是不著寸縷,赤裸裸地站在了時穿面前,人早已羞得抬不起頭。

  時穿的呼吸為之一窒,大腦好像一片空白。

  當日與崔小清的私通發生在夜晚,時穿瞌睡的神智有點迷迷糊糊,醒來後又不想回想,所以對這具身體沒甚麼印象,今日它完整呈現在面前……怎地一個美麗啊。

  雪白的脖頸,如削的肩膀,而在那之下,是一對小巧的乳房,中間一點嫩紅,好像蓓蕾一樣,傲然挺立著。纖細的腰身,平坦光滑的小腹,雪白圓潤的大腿,粉紅色的柔唇像棉花糖一樣,讓人忍不住想張口含住吸吮。

  「別站著了,去床上吧!」時穿情不自禁走過去,手搭在腰臀的曲線,感覺著它的豐滿圓翹,增添無窮遐想。心動之下,又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揉捏著。

  「唔……」崔小清渾身打了個顫慄,擺動著屁股纖細腰身,試圖躲避那隻侵犯的手。

  可惜,這樣的動作非但不能改變甚麼,反而激起了時穿的無邊或艷,只聽「啪」一聲脆響,崔小清粉臀上頓時浮現出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很美很柔軟,只有上天才造得出這樣的聖物。

  順著那優美的曲線,時穿的手攀到了那對胸前的翹楚,柔嫩,滑膩,像流動的水像吟唱的詩,美妙絕倫。

  「嗯……嗯……」崔小清很費力地克制著不發出大的聲音。

  耳邊聽到的是動人的嬌吟,臉上摩擦的是豐滿而又很有彈性的粉嫩,鼻子聞到的是醉人的芬芳,嘴裡則含舐著嫣紅櫻桃……所有的一切,令時穿不知今夕何夕。

  崔小清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身上變得滾燙,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忍不住了,時穿急切的搬倒崔小清的身子,拉開崔小清的雙腿,身子重重壓上去,下一刻,他破體而入。頓時,一股強烈的快感沿著背脊傳入了大腦,那種致命的快樂幾乎讓時穿呻吟起來。

  崔小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透體而入的那股火燙帶給她的感覺更是無與倫比,那是一種石破天驚的驚歎,是一種激情到死的顫抖。她翻起一個白眼,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自己飄蕩起來,而那股激情,卻越來越強烈,直到把天與地,都淹沒……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1 13:51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偷得,還是搶的?

  清晨起來,神清氣爽。

  入眼顯示一條粉臂,那粉臂壓在胸前,粉臂的主人猶在酣睡。時穿輕輕抬起那條胳膊,粉臂盡頭只是傳來一聲輕微的哼聲,並未有太多的反應。

  順著光滑的粉臂撫摸上前去,時穿只覺得一陣情動,正想乘著清晨的明媚再來一戰,可是崔小清沉睡如死,任時穿怎麼擺弄也沒有相應,考慮到自己整個晚上沒讓對方閒著,時穿不得不放開了手腳……罷了,且饒你一次。

  門裡發出的響動使得早已守候的女使們紛紛端著熱水上前應門,登她們進入臥室的時候,時穿已經穿戴整齊,此時,崔小清猶在酣睡。

  梳洗過後,一名曾追隨崔小清一起在桃花觀度日的丫鬟仗著相熟,脆聲匯報:「大官人,墨姨娘來過幾次問安,還有,門外堆了不老少賀禮,管家請示該怎麼處理?」

  墨姨娘……時穿想了一下,才回憶起這個稱呼的由來。他晃了晃腦袋,扭頭看崔小清還酣睡未醒,招呼:「先去門口看看。」

  崔莊現在一千三百戶,大約有一千戶是時穿與崔氏的工匠與佃戶。因為這些人多數來自流民,所以家庭人口簡單,每戶平均大約五人左右。時穿的簡單婚禮沒敢驚動太多,但莊戶人家,自己的東主成親,不送上一份禮總覺得過意不去,更何況這位東主對待僱員真不錯,工錢多不說,連屋裡簡單的生產工具,比如鏟子鋤頭斧頭剪刀等,都是免費發放的,而且都是上好鋼材作出來的。

  所以,千戶人家基本上有近九百多戶送了隨禮,禮物價值不高,卻堆滿了山牆,塞滿了門戶。管家們一打開門,禮物像流水一樣淌進大門,讓人無法下腳。

  時穿看著堆積如山的禮物正在頭痛,那一頭墨芍得到時穿起床的消息匆匆趕來,看到這情況,她馬上吩咐:「趕緊清點一下,禮物上有帖子的,記下禮物的輕重,馬上回一份禮;沒有帖子的也記下來,等會……」

  時穿插嘴:「肯定都是咱兩家的佃戶,到時候統計一下誰沒送,都按標準送一份隨禮,不管禮物是否是他們送的,都感謝一聲。」

  墨芍鞠躬:「哥哥說得對,快點把門戶清理一下,哥哥今天還要去團練作坊,快點。」

  說罷,墨芍一扯時穿的袖子,示意時穿到一旁等待,而後她邁著小碎步尾隨時穿到背陰裡,悄聲問:「哥哥,你說我多會去跟崔姐姐請安?」

  時穿望了一眼墨芍……一直以來,這位女孩不顯山不顯水,時穿並未太注意,但桃花觀這群女孩,總的說來沒有差的,連中等偏上的美貌都很少,基本上都是絕色。想必中等姿色的女孩,大型拐子集團不屑出手,即使偶爾失手拐上了一個中等女孩,在半路上也就處理了。

  墨芍不善言辭,也不喜歡湊熱鬧,因為年齡大的緣故被選為小組長,在眾多女孩中像個大姐姐一樣,喜歡照顧小妹妹,根據她做事的熟練,想必在家鄉她也喜歡這樣照顧家人,不過也僅此而已。

  她沒有素馨那樣細心,沒有黃娥那樣鋒利,沒有環娘那樣可愛,基本上屬於吩咐甚麼幹甚麼,從不積極主動,從不過分的女孩,時穿對她的印象,基本上就是:事情交給她放心,雖然不會出彩,但絕不會出錯。卻沒想到她昨晚那樣積極主動。

  想到崔小清偶然露出的一兩句話尾,大約墨芍早已跟崔小清私下裡串通在一起……時穿輕輕搖搖頭,回答:「不拘甚麼時候都行。」

  墨芍趕緊上前一步,緊張地問:「哥哥,那,咱們甚麼時候圓房?」

  墨芍說這話絲毫沒有羞澀的成分,可是這樣的話由一位大姑娘問出來,似乎有點……不知自重,不知廉恥,更或者說病態。

  不錯,是病態。一個輕微自閉症患者,唯恐失去最重要東西的病態應激反應。

  時穿輕輕笑了小,這才發覺墨芍已經梳了少婦的髮型,這在一群數雙環髻的女孩當中很顯眼。時穿摸摸墨芍的髮型,笑著說:「不著急,你還小,等兩年吧。」

  「不小了!」墨芍焦急的晃著墮馬髻,抓起時穿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哥哥你摸摸,不小了。」

  時穿輕輕捏了捏,感覺一下大小,墨芍頓時發出一聲細細的呻吟,兩里不大不小的櫻桃堅硬起來,時穿輕輕捻了捻,墨芍身子一陣顫抖,軟倒在時穿懷裡站不起來。

  時穿順手拍了拍翹臀:「還是小,再養兩年吧。」

  墨芍扭動著身子,在時穿身上摩擦著,哼哼說:「比豆腐西施小,可比崔姐姐大,哥哥,早點要了我吧。」

  「行,忙過這陣子!」時穿隨口答了一句。真論起姿色,墨芍是略勝崔小清。

  「也沒啥忙的!」墨芍繼續在時穿懷裡扭動著,弄得時穿有點擦槍走火:「崔姐姐的管家擅長管理農活,哥哥新添得田土讓崔姐姐管,作坊鋪子還有我管著,哥哥有啥忙的?」

  「團練!」時穿立刻驚醒:「今天是團練報名的日子,我的去篩選……門口清理完了嗎,我的走了。」

  這個時候,海州城剛剛打開城門,迎來了新一天的客人。

  這一天是四月二十九,眼見得「端一節」臨近,所以入城的客人特別多。此時人們並不知道離城不遠的崔莊剛剛發生了一場動亂,為了不影響節日氣氛,張叔夜特意下了嚴令,命令海州縣不准把消息外洩,當然,為了預防萬一,這一天,海州城幾乎所有的大將都走上了街頭。

  入城的人當中,有兩女一男一行人,兩個女的一老一少,年輕的做媳婦打扮,頭上戴著帷帽,帽子上掛著一層厚厚的面紗。年老的婦女反而穿的花枝招展,髮髻上別了一個碗口大的「華勝(仿生花首飾,亦即頭花)」。那支華勝以翡翠做玉支,金絲做骨幹,花朵編的栩栩如生,引得路人頻頻張望,老婦也因此得意,跟那位戴帷帽的婦女說話很大聲。

  只聽她說:「媳婦,你男人如今在京城等著選官,他現在來往的都是官宦,手可不能緊巴巴的,你回去跟你父母說,咱從寬裡計算費用,這錢越多越好……還有,你叔叔眼看要成婚,做嫂嫂的出手可不能小氣,百十畝土地咱不嫌少,至少也要再送兩間鋪子吧。」

  戴帷帽的婦女哼了一聲,不耐煩的打斷老婦的嘮叨:「婆婆,這事兒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時大郎那裡極不好說話,再說,求人的時候趕著靠前,平常又嫌人過來惹閒話,你讓媳婦怎麼開這口。」

  那婆婆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好開口,好開口,我打聽到了,那承信郎雖然長相兇惡,可為人極好說話,桃花觀那群不相干的女孩兒他都肯養起來,還挨個準備了豐厚的陪嫁,憑甚麼不給我的兒子籌辦喜事兒。」

  戴帷帽的女子被這番道理說愣了,她連嚥了幾口吐沫,想不出甚麼話來反駁自己的婆婆。恰好此時,有一名身穿福字綢緞,腳蹬絲履,鞋子上還鑲一粒珍珠的中年商人經過這裡,他一眼望見老太太頭上戴的華勝,立刻臉色一變,招呼站在城門口的一位大將:「潘二,快過來點,這婆子恐怕是個賊。」

  潘二知道今天縣衙把他們派上街的原因,聽到老頭吆喝有賊格外敏感,他觸電般的抽出腰刀,招呼幾位同伴圍上去,城門處頓時被他們的舉動引發一場小混亂,過往的百姓紛紛哆嗦著躲開熱鬧,潘二則抖動著朴刀逆人流而上,將這三人逼到了牆角。

  然而,面對衙役的刀槍,那名老太太將小兒子一拽,擋在自己身後,又一手揪起媳婦推在身前,尖聲叫著:「官人,青天白日的,可不能赤口誣賴人,我怎麼是賊了?」

  那員外站的穩穩地,指點著婆子頭上戴的華勝,確定無疑的說:「這支『華勝』我認識,是時大郎手下那批女娘的手藝,聽說,因為咱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曾參與設計,事後時大郎將這只『華勝』送給了褚素珍姑娘。我還記得,去年端午節時褚姑娘總共展示了五套首飾,穿了五件衣裙,每換一套衣裝做一首詞,全海州城都看著呢。我聽說後來這五套首飾成了褚姑娘的陪嫁,現如今這支華勝到了你的頭上,不是偷的,莫非是搶的?」

  那婆子一聽,跳的更歡了,她一抬手打落了自己媳婦的帷帽,露出了褚素珍那清麗,但無喜無悲的面容,隨後,婆子尖叫著:「你這老頭好不曉事,我媳婦就在這裡,你看看,我媳婦的首飾,婆婆我借來戴一下,這是家務事,怎由得你這樣的路岐人插嘴,你莫不是嘴癢癢了,需老娘我給你幾個耳光子解解癢。」

  「哦!」城門口觀看的百姓齊聲發出一聲意會的感歎。

  潘二收起了朴刀,厲聲呵斥:「原來是慣會奪人嫁妝的羅婆婆……羅婆婆,休得胡鬧,快快走路。我當做今日沒有看見你,否則的話,抓你見官,讓你在衙門上說說你平日是怎麼借你媳婦嫁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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