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69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14 12:45
第39章 賣弄學問

  「吉貝布,就是木綿啊——」黃煜輕笑:「三國時吳人萬震在他的《南州異物志》中寫道:『五色斑布似絲布,吉貝木所作。此木熟時,狀如鵝毛,中有核,如珠絢,細過絲綿。人將用之,則治其核。但紡不績,任意小軸牽引,無有斷絕。欲為斑布,則染之一色,織以為布,弱軟厚致。

  本朝彭乘在《續墨客揮犀》也載道:『閩嶺以南,土人竟植木棉,采其花為布,號吉貝布,或把棉花染成五色,織成花布。』……噢,本朝的謝枋詩曰:『嘉樹種木棉,天何厚八閩……木棉收千樹,八口不憂貧。』,又曰:……」

  「行了,我知道了」,時穿趕緊打斷了對方的長篇大論,低聲嘟囔:「古人真是『綿』、『棉』不分,此『木綿』不就是棉花嗎?……嗯,現在這時候,『棉』這個字出現了沒有?記得早先沒有『棉』這個字,『綿』字的偏旁為絲,譽為草木之綿,似乎到了宋代,才產生『木綿』一詞,然後才簡化成『棉』這個字……」

  原來,所謂現代奢侈品,就是沒有改良過的「原始棉花」。尤其令人鬱悶的是,它還肯定是短絨的,因為棉花雖有三千多個品種,長絨棉物種也來自印度,但中國最早栽植的是印度短絨棉。

  失敗啊,失望。

  褚素珍皺皺眉——都說的什麼呀?似乎成了《說文解字》比賽了。不過也對,讀書人都這脾氣,說著說著開始賣弄學問,興他黃煜賣弄半天,憑什麼時穿不行?

  然而,讀書人對於自己不懂的話題,向來都明白適合的應對手段……黃煜趕緊轉移目標:「聽州衙裡的人說,長卿兄今後要定居海州——以後大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妨來找我黃氏。」

  褚姑娘文文靜靜的行了一個福禮,細聲細氣的說:「如今宇內混亂,梁山水泊盜匪縱橫京東西路,海州城也不能倖免,有時大郎這尊大佛鎮在這裡,別說是黃氏了,整個海州城,今後還要多多仰仗。」

  褚姑娘與黃煜你來我往的,語氣殷切,時穿仰臉向天,沉思片刻,突然問:「我昨晚去州衙,聽說知州姓張,該不會是張叔夜吧?」

  褚姑娘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在說:「哎呀呀,傻子也記起過去的事情了。」

  黃煜的態度越發恭敬,他側著身子拱手:「大尹的名字,怎麼是學生敢說的——不對,素珍姑娘說你或許是讀書人,原來真有這種可能。」

  古代老百姓把官員不當人,而當作神一樣的存在。只要官員處事公正,他就不能稱為人,而叫做「青天」。那時代,天是老百姓的最高崇拜物,比釋迦摩尼還要牛氣——而正是在宋代,釋迦摩尼已經被印度人趕出自己的家鄉。

  黃煜是一名守禮的謙謙士子,他不像時穿那樣無所顧忌——現任官員就是自己頭頂的老天爺,出於避諱,黃煜是不敢直接提起知州的名姓,只好隱晦含糊地證實時穿的猜想。

  哦,明白了。這裡是海州,知州是張叔夜。

  那麼,這裡就是梁山水泊三十六匪投降的地方。據海州縣誌記載,梁山好漢們來到海州,大約是想渡海出去做日本人,當時他們已經登上了船,張叔夜探知宋江等「奪官軍巨艦十數艘,挾十余船金銀珠寶,欲渡海遠浮」,便在雲臺山攔截了他們——這雲臺山正是時穿遇險的地段。

  據記載,梁山寇投降後,張叔夜將他們編成軍隊,但宋江一夥只想幹拿薪水發展自己的實力,不想為發薪水的人幹活,於是張叔夜乾脆利索地宰了他們,將他們的屍體安葬在雲臺山上——或許就在桃花觀附近。

  估摸著時間,這時期大約正是梁山水泊覆滅的前期……

  這時候,黃煜長篇大論說完感謝的話,拱手詢問:「聽素珍妹妹說,時兄字長卿,不知道長卿兄是否進學?」

  時穿咧開大嘴:「繁體字嘛……哥認得它,可惜不會寫。」

  黃煜點頭:「能夠識文斷字,已經是讀書人了,至於書寫,那不過是反復練習的事情了。長卿兄不要著急,慢慢的回憶,慢慢的習練,總有一天你會重新把往事一一記起。」

  稍停,黃煜接著補充:「我聽說張知州已經派人去金華、嘉興一帶,尋找長卿兄的時姓族人,等他們到了,也許長卿兄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能慢慢回憶起往事。至於學歷麼,只要時氏族人作證,進學的事情簡單。」

  感情真拿哥當失憶人了?

  時穿跳過這個話題:「你剛才說,你有個鋪子?」

  黃煜用長袍羞慚的遮住臉:「君子恥於言利,奈何家族大了,族人總要謀生,不得不每日營營計較……」

  黃煜這話是表白自己,但他的回答裡卻沒有任何有效資訊。一旁的褚姑娘雖然與時穿相處短暫,但她卻知道傻子的脾氣,趕緊補充:「伯濤兄家裡豈止一間店鋪,滿城最大的六間商鋪都是黃家的,外縣還不算。如今,黃家已經把鋪子開到了京城。你們這些人短缺個什麼針頭線腦,只管問伯濤。」

  這句話褚姑娘說的很不見外,大有拿黃煜當自己人看待的姿態,黃煜對這種態度顯然很受用,他興奮的點著頭,嘴裡客氣著附和褚素珍的話。

  然而,時穿深知「免費的便宜不能長久」,要彼此想處得長久,還是把帳算的明明白白的好。時穿學著黃煜的模樣,不倫不類的拱著手:「伯濤兄能來慰問一下,已經是一份情誼了,怎敢再讓伯濤兄破費。再說,那些女娘將來要嫁人,不一定能遇到像伯濤兄這樣的善心人,為了讓她們學會謀生本領,我不敢讓她們養成占人便宜的習慣。

  我們這一行人,有近二十位女娘,伯濤兄的族人開店也是為了謀生,而不是為了做善事,所以伯濤兄今日的禮物,我就不客氣了,今後我們去你店裡賣東西,該是什麼價就是什麼價。」

  黃煜還要客氣,時穿緊接著說:「我剛才問你店鋪上的事情,其實是那些女娘閑著沒事,想做一點針線上的活,替自己攢一點回家的路費。如果黃兄家裡的鋪子也收這些針線活的話,不如替我們給管事美言幾句,這就是恩情了。如此,女娘們不用沿街兜售,這已經是很照顧她們了。」

  黃煜趕緊保證:「時兄放心,這點小事,我一定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要在銀錢上克扣。」

  見到該辦的事情辦完了,褚姑娘微微行了個禮:「我家小妹前年病逝,拐來的女孩中,那位環娘的相貌,依稀像我家小妹……伯濤兄、長卿兄且慢慢聊著閒話,我去後院看望環娘。」

  黃煜對褚素珍的態度非常滿意,他大手一擺:「素珍姑娘只管去,我與長卿兄一見如故,正該好好聊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15 11:21
第40章 大家族人

  2011-7-40:02:22字數:2211

  似乎黃煜最感興趣的是時穿平常看的什麼書,喜歡哪位詩人……對於這些時穿一概回答「遺忘了」。

  不過,為了不使談話冷場,時穿跟黃煜聊起茶葉,聊起海外知識。

  黃煜家裡經常接觸胡商,對海外情況也不陌生,家族當中甚至有人抵達過拜占庭,他對海外的事物不陌生,但可惜由於時代的局限性,他對海外諸國的瞭解很片面,大都限於奇聞異事,哪像時穿這樣,一談起哪個國家,立刻從政體、權力架構談起,其國內有幾大市場,有什麼特產物,全說的頭頭是道。

  黃煜越聽越心驚,神色也越來越鄭重。

  如果說起初,他對時穿有點施捨心理,現在已經是一副弟子請教的神情了:「時兄說小龍團茶製作費力,並且參雜香料過多,反而掩蓋了本身的茶香——有什麼辦法解決嗎?啊……糅、炒,真能讓茶葉免除發酵工序,回歸本味嗎?」

  時穿懶洋洋的回答:「這件事,哥也不太清楚,畢竟哥也不是茶廠工人,頂多看過幾個圖片的畫面了,略略聽說過一些加工工序……」

  黃煜拱手:「當然當然,長卿兄的身份,怎能親自做這樣低賤的活兒,能瞭解個大概工序已經不錯了……我回頭告訴家父,集合一批工匠進行研究,等研究好了,長卿這輩子的茶葉我包了。」

  時穿搖了搖頭:「萬物的存在都有理由,胡人喜歡採購我們現在工序製成的茶葉,那是有原因的,茶葉長途運輸回到胡人國度,這將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而現在這種手法製作的茶葉,在胡人長途運輸期間,正好讓茶葉深度發酵,等運回胡人自己的國度,茶葉剛好發酵成熟,於是茶香四溢,所以很好賣。

  而我跟你說的方法,依此製作出來的茶葉,恐怕不好長久存放,也不方便運輸,或許對外銷售並不受歡迎。」

  黃煜聽了,想了想,臉上呈現失望的神色:「當然了,長卿兄說的茶葉,要在水裡泡開後,還能呈現完整的葉片,這樣的茶葉恐怕不方便運輸,因為稍經擠壓茶葉就會碎了,甚至茶葉包大了,茶葉自身的重量,都能壓碎茶瓣……不妥不妥。」

  時穿又把話題兜了回來:「然而,正是因為這種不方便,造成了上品難求的局面。且用這樣的茶葉泡出茶來,意境截然不同,想想看:白玉似的茶杯,茶水仿佛一汪綠泉,偏又熱氣蒸騰,茶香四溢,而且這種茶香只是草木自然的芬香,文人雅士一杯在手,園林、山野、松濤、山水,全在手握當中……」

  黃煜鼓掌大笑:「如此一杯在手,怎會不詩興大發——我很好奇,長卿兄是哪裡見過這番場景,竟然刻畫的如此生動,說的連我都想試試了……沒說的,我回頭就讓家父動手研製。」

  稍停,黃煜小心的問:「那些女孩的衣物,也是長卿兄親手設計嗎?」

  黃煜之所以問這個話,是因為在兩人交談期間,三組組長不斷拿著自己的採購單子過來詢問時穿。正好,如今黃家店鋪的後臺老闆也在場,時穿略略審核之後,便轉交給黃煜,徵詢他的意見。偏時穿這個人有點瑣碎,連女孩的事情都要管頭管腳,看到一張採購單子上,光是一種白色的絲線就有十幾種之多,從純白到深灰一樣不缺,時穿不耐煩了,提起筆來,在單子上劃去十幾樣,每種只留下兩三樣過渡色,還大大咧咧的宣佈:「我們沒那個時間,所以無須把活兒做的多麼細緻,我們要的是別致,而不是細緻。」

  因為這個原因,黃煜才問時穿剛才的問題。

  時穿點頭:「時間很緊,官府供養我們的時間只有三個月,這間屋子也只給租到年底,故此,年底之前我們必須籌集到明年的房租,沒准還要嫁出去幾位小娘子,所以我們不能按通常的方法,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掙錢,必須想出最簡潔的手段。

  哈,姑娘們經過一場恐嚇,腦子已經木了,我必須替她們把好方向。」

  黃煜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還說姑娘們都傻了,我看你才是真傻,剛才說話間,你禮節不規範,修辭古裡古怪,用詞的時候,連本朝應有的避諱都不懂,我看你的腦子才是真傻。」

  面子上的情,黃煜還要維持,他客氣的說:「長卿兄很博學啊,真期待長卿兄能在服飾上設計出什麼花樣,也讓我家店鋪掙點名聲。長卿兄放心,我黃氏詩書傳家,做生意決不虧待客商,四時結帳一點不耽誤,急需用錢的時候,長卿兄跟櫃上說一聲,百十貫的任你支取。

  哦,也就是說:時穿在黃氏的提款許可權是,在無抵押狀態下,可以隨意支取十萬塊錢以下的款項。

  時穿起身感謝,兩人正推辭間,褚姑娘領著環娘,後面跟著緊張的黃娥走了出來,她先向黃煜打招呼,而後揮手告辭:「你們兩個也別送了,回頭有空我再來看你們。」

  出了院門,上了馬車,褚姑娘趕緊問黃煜:「怎樣?」

  黃煜皺著眉頭回答:「不好說,這人對詩詞文章那一套,似乎完全遺忘了,但他對海外事物瞭解的非常清楚,而且是那種真正的清楚——連蕃人採用什麼管理體制他都清楚,這可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人。

  喔,即便是一般的大家族,恐怕也做不到——這要花多收人手去收集情報、分析情報。沒有一百年的努力,不見得能對蕃人瞭解如此透徹。」

  褚姑娘趕緊問:「他說的,你都信了?」

  黃煜撩起衣襟:「我剛才說了,這個人非常博學,大約是某個家族裡主管收集與分析情報的人——看的東西多了,自然廣博。從他對詩書之道不感興趣,可以猜想,此人一定不是正途出來的舉人秀才。

  剛才他談話中使用了很多新詞,很多詞彙我聞所未聞,但仔細一品味,卻覺得這些詞語恰到好處,所以這個人的話,不見得全是虛妄……瞧,我把他說的那些新詞都偷偷記在衣襟上,回去查一查,哪個家族流行這樣的新詞——哪怕是暗地裡流行,也能探知他的來歷。」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4-12-28 23:32
第41章 戀愛技巧
褚姑娘長長鬆了一口氣:「百年家族的後裔啊……這個當時出現,出現在廟中你不覺得蹊蹺?,他在廟中跟黃娥竊竊私語,行為很鬼祟,當時我因為救援孩子們,沒顧上細究,但回去後總覺得不對味……嗯,好吧,我信黃郎,既然黃郎肯定他不是盜匪一夥,我也就放心了。」

黃煜急了,說話都不再溫柔,沉聲說:「怎麼會是盜匪呢?讀這麼多書,知道這麼多事情,什麼盜匪團夥能這樣白養著人許多年,啥事不干只看書?自古至今,你可曾聽說盜匪打劫只為讓人讀書明理?

對了,他剛才說話間也無意中露了點消息——他談到一種新茶的製法,很詳細很具體,最後談起飲茶的口感,栩栩如生的令人口舌生津,所以我猜這種方法必是有一定根據的,回頭我讓我爹研究出來,推向市場販售,到時候,誰在市場上與我家打擂臺,那就是長卿兄原來的家族。」

褚姑娘不解的追問:「你怎麼說的那麼肯定?你怎『能』如此肯定?」

黃煜得意道:「我家做茶商也不下百年了,全大宋各地的茶商我們都認識,而長卿兄說的那種制茶方法我卻聞所未聞——這不可能是假的,他都能說出新茶的大致工序,以及這種新茶上市銷售的利弊,這說明:一定有什麼家族正在偷偷琢磨這件事,他們私下裡研製出此種工藝,但因為無法確定利弊,所以沒有推向市場。不過,等到我家類似茶葉大賣了,他們一定迫不及待跳出來與黃氏爭奪市場份額,如此一來,長卿兄隱藏的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褚姑娘拉著黃煜的袖子,撒嬌起來:「不愧是海州城出名的才子……時大郎說的那種新茶是什麼樣子,竟然讓你這位大茶商後裔滿口生津,說出來也讓我聽聽,你說嘛……」

玩鬧聲中,馬車載著這兩個人粼粼遠去,車輛才拐出街角,施衙內的身影出現在豆腐西施的院門口,恰好被出來送別客人的時穿迎面撞上。衙內望著遠去的馬車,沖時穿疑huo的問:「剛才上車的背影……好熟悉,似乎是素珍姑娘吧。」

這是個肯定句,不是疑問句。時穿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他招呼施衙內進屋,滿口感謝:「當初如果不是施衙內熱心腸,我現在可能已被枴子埋進了坑裡,救命之恩難以忘懷……捐助的錢收齊了嗎?你帶來了?」

衣食住行,在住的問題解決完了之後,吃飯問題成了要問題。大宋可是個享樂社會,所有的浪漫都需要錢財支持……嗯,衙內答應的那筆捐助,可不能耽擱。

施衙內敲的是甜水巷大門。豆腐西施這套屋子跨越兩個街道,前門在豆腐巷,緊挨著鬧市區的尾巴,左右店舖鱗次櫛比。而後門的甜水巷多是居家戶,居住於此的多數是些宋代小市民,白天的時候他們奔走於城市謀生,因此巷道內反而顯得冷清了。

這次施衙內沒有騎他那匹標誌性的河套馬,也沒有做轎子、乘馬車,他是走著來的,時穿的感謝他沒有聽到心裡,他一邊往裡頭走,一邊隨口嘟囔,那張油乎乎的胖臉上,罕見的失去了笑容:「馬車似乎是黃家的馬車,不應該啊,我去褚家的時候,他們明明說褚姑娘病了。」

說完,施衙內怒沖沖的一把抓住時穿的衣襟:「大郎,你跟我實話說,褚姑娘是不是來過。」

時穿愣了一下,點頭承認。

施衙內緩緩放開了時穿的衣襟,沮喪的嘆息:「明知道我跟黃家那小子不對付的……她跟誰在一起,也不能找黃家那小子啊,黃家那小子哪裡是出於喜愛,分明是為了跟我搶奪嘛……可惡。」

時穿同情的點點頭:「說實話,黃伯濤風姿瀟灑,長相俊美,跟他鬥,你沒戲。」

施衙內點頭,胖乎乎的臉上堆滿了失落:「早先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姐夫說,黃伯濤不可能跟褚姑娘走在一起,他們兩家的家世門第不配。在黃家人眼裡,滿肚子的詩詞佳句都當不了銅錢,也換不來權勢,他黃家現在有錢有勢,眼看黃家小子又能當官,才不會娶一個老進士的窮女兒。

說起我姐夫,你還不知道吧,昨晚我跟姐夫說話的那陣,越說越覺得你跟姐夫相像,你們身上的……大約是氣質吧,真的很神似,看人都是這樣的眼神,既不居高臨下,又不諂媚做低伏小——」

「昨晚什麼時間?」時穿打斷施衙內的話,目光閃爍的,吐露出危險的味道:「我是說,你昨晚什麼時間跟你姐夫談起我?」

「臨睡覺的哪會兒啊」,施衙內回答:「他說完我就去睡了。」

時穿目光閃動:「你接著說,說說。」

「這個……褚姑娘是誰?那是我們海州城的鳳凰,我施衙內從小就跟那黃家小子不對付,他每每爭不過我,但在大人面前我卻爭不過他,那小子,每次我揍過那黃家小子之後,大人們總是一頓不落下的還我一頓,我這個恨啊。

想當初要不是姐夫那句評價,我也不去招惹褚姑娘。這黃家小子一貫擅長討好賣乖,做什麼事情都只顧自己,從不在乎別人是否受罪,他明知道自己娶不了褚姑娘,還動不動招惹褚姑娘做什麼?」

時穿嘆了口氣,安慰說:「剛才我跟黃家小子聊天,就現那小子精明的過分。我想,你也不要怪褚姑娘,褚姑娘就是個熱心腸,平時又大大咧咧的,根本想不到設防之心。」

施衙內急了:「不行,我要去提醒一下褚姑娘,別讓他騙了。」

時穿一把抓住施衙內:「別去,你現在去只會顯得你小心眼。」

施衙內跺一腳:「那也不能看著她往陷阱裡跳。」

時穿繼續勸解:「有時候,談戀愛這件事,玉則不達……你把錢留下來,沒準我能想出一個什麼好主意。」

施衙內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大把交鈔,催促說:「錢都在這,有什麼主意快說。」

時穿把錢仔細數了數,大約有三千貫上下,都是交鈔,如果打七折支取的話,也能領兩千一百貫,也就是二百一十萬枚銅板——這筆錢聽起來很龐大,但均攤到近二十位姑娘身上,要讓她們在城裡安居的話,錢還遠遠不夠。

點完了錢數,時穿慢悠悠的回答:「順其自然。」

施衙內急得跳了起來:「你這不是廢話嗎,三千貫交鈔換來這句廢話……錢還我。」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3
第四十二章 揚長避短

  此時,時穿已經把交鈔放入懷中,他安然的拍了拍放錢的地方,發出一陣陣嘩嘩的紙響,然後沖施衙內一瞪眼——頓時,周圍的空氣一下子降低了幾度,對面的施衙內感覺到氣溫變化,頓時恢復了記憶,想起對方對付歹徒的凶狠,他縮了縮脖子,抱怨說:「不帶這麼玩的,三千貫吶——普通人家有了這筆錢,至少是個中戶了。」

  「二十個人分這筆錢,那就連小戶都算不上!」時穿回答:「看在你怎麼誠心的份上,我再免費送你四個字:揚長避短。」

  施衙內眨巴眨眼:「揚長避短——這四個字有點味道,你說詳細點。」

  時穿翻了個白眼:「笨吶,你從小到大,能在甚麼方面上勝過黃家那小子?」

  「拳頭啊……你是說讓我過去再把那小子揍一頓?太好了,我早盼著這一天了,等會兒我施衙內要是讓一個家丁幫手,從此某就不姓施。」

  時穿歎著氣:「到底沒開竅啊——他文你武,你的長項在於武,如今四處不安定,進過桃花觀事件後,誰知道拐子走了沒有,是否要來報復。萬一他們的餘孽復來,一兩句詩詞能嚇住歹徒嗎?

  文章之道對匪徒沒用,那就需要武力來保護,這點黃家那小子做不到,你可以做到……如今,反正你家的產業由你姐夫照管,你也就是一個天生閒人,那就跟緊了——像狗皮膏藥一樣貼身緊逼。

  我提醒你一句:這事兒,你不能做的讓人厭煩,要讓褚姑娘體會到你的關心與保護,卻又不讓她覺得你干涉了她的生活——比如……」

  衙內情不自禁的追問:「比如?」

  「比如,褚姑娘要去哪裡,你不用問也不要管,只管順其自然的跟隨她保護她照顧她。褚姑娘上了樓,那你就在樓下等。褚姑娘進了別家的院子裡跟人聊天,那你就在院門口等——根本不用進去打攪,只管等在門外,等別人吃好喝好了,人一出門你甚麼話別提,只管拉著馬車,一路護送。

  褚姑娘如果責備你,也別理她,就說:州衙前幾天將歹徒斬首示眾,你和褚姑娘都是事件參與人,你擔心歹徒過來報復,所以過來貼身保護,等風聲鬆了,你就撤去保護——聽著,要擺出任打任罵的態度,只管展示你的關心,你的憨厚,你的不計較,其他的都順其自然。」

  施衙內咧開大嘴:「哈哈,這法子好,雖然不干涉褚姑娘的會客,但這樣一來,全海州城都知道褚姑娘是我罩著的,是我的。嗯,既然我在警惕歹人,那麼攔住黃家小子身邊的人盤問一下,總不會是錯吧?……哈哈,褚姑娘去見甚麼人我管不著,但誰想見褚姑娘,那可得我點頭。」

  時穿大笑:「你開竅了,哥收的這筆錢也安心落袋了。」

  施衙內跳了起來:「這事不能耽誤,得趕緊佈置,今兒就動手,隔開黃家那小子。」

  說完,施衙內腳步咚咚的跑了,臨出門的時候還撞倒一個人,他都沒來得及道歉,還嫌人擋路,狠狠踢了一腳,等那人爬起身來,衙內已跑得無影無蹤。

  地下滾著的那個人時穿並不認識,所以他只管抱著膀子冷眼看對方打滾。見到沒人攙扶,那人也就哼哼唧唧的爬起來,很鬱悶的抱怨:「今兒出門沒看吉凶,真是的,無妄之災啊——蒙都頭讓某來這裡的,他說你有幾件事,需要牙儈出面辦的事情……」

  時穿立刻鬆開了抱膀子的手:「哈哈,對不起了,沒伸手扶你一下,剛才我見到你站門口,以為是閒漢,誰沒事趴門上偷聽……冒犯了。」

  「在下姓劉,是海州城上三品的牙儈!」劉牙儈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打量著時穿的院子:「原本這樣的小活不該我出手,但誰讓蒙都頭特意叮囑吶,聽說蒙都頭即將升任縣尉,他老人家的吩咐,我怎敢不聽?」

  時穿憋不住的問:「蒙都頭那個見血就暈的膽小鬼,如今也成了『老人家』,有意思……我這裡活不多,但確實比較細碎,而且我是來掙錢的,所以付費那方面,你別指望我慷慨了。」

  劉牙儈苦著臉:「早知道這趟要白跑……罷了,就當是孝敬縣尉老爺吧。」

  「也不一定白跑,全看你忽悠的本領了!」時穿指了指院落:「先說磚瓦活,眼看清明節快到了,到時候細雨朦朧的,院子裡一定到處是泥巴,我討厭泥巴地,所以這院子,我打算整個用青磚、石板鋪設一層。

  另外,門口幾座小木屋我準備都拆了,重新用磚石結構蓋幾間屋子,設計圖紙我出,但因為我手頭緊張,所以我也不打算雇大匠來動手,找三兩個小工來幫忙就行,大多數活我要親自操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

  劉牙儈眨巴眨眼睛:「大郎的意思是要蓋磚瓦房,而且打算親自動手……大郎有沒有收徒弟的意思?」

  「甚麼意思?」

  「這磚瓦活,雖然比雕樑畫柱的木頭活來得快,但需要學的技藝更高。大郎這個院子,如果單單把幾間小屋改建一下,全用木材的話,一個月能完工已算是快的。但如果改用磚瓦修建,十來天的工夫不見得備齊石料、泥瓦。

  這泥瓦活兒可不同木工活兒,木牆只管順著柱子釘上,磚牆石牆——好的匠師砌出來的牆筆直平坦;手藝差點的,砌出來的牆就歪七扭八,怎樣把牆砌的平整,那就需要跟著師傅好好學。

  另外,磚牆比木牆麻煩,磚石重啊,牆砌不好要倒,樑柱豎不好要塌,且屋頂能承受多少重量,該抹多少灰泥,那都是學問,都需要師傅口傳心授的悉心教授……

  時大郎你手頭沒多少錢、又不想多花錢、海州城泥瓦上的採購你又不熟悉,而且你讀書人的身份也不方便出面……不如收幾個徒弟吧?徒弟給師傅做工,那是學手藝,沒讓他們自帶乾糧已經是慈悲了,哪裡需要付他們工錢?

  這樣一來,光是工費上,大郎就能省出一塊來……」

  時穿想了想:「沒錯喲,跟著哥做事,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那你幫我找幾個徒弟,要聰明伶俐一點的,其中一定要有一個人識字,另一個人會算賬。」

  劉牙儈小心的提醒:「時大郎,即然這樣,你那塊的中人費我就不收了,但你徒弟的那塊,可不能免去。」

  時穿點頭:「還有瓷器,我需要燒製一種特殊的瓷器,如果這種瓷器燒好之後,那人便多了一條謀生的路子,所以我也不打算向燒窯的瓷匠付錢,反而要向他收一筆版權費——我記得版權這個詞,是在咱大宋朝創立的。」

  劉牙儈眨巴眨眼睛:「空手套白……時大郎,要說瓷器,我大宋最鼎盛,甚麼樣的瓷器我們這沒有,如果空口說白話的話,恐怕沒有瓷匠會答應。」

  時穿很有把握的回答:「沒問題,我已經反覆詢問過了,這種瓷器大宋朝絕沒有,它就是——馬桶。」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5
第四十四章 糟蹋名聲

  劉牙儈趕緊搶上前來,撈起時穿那幅畫,緊緊抱在懷中:「時大郎,既然你不給我中人錢,不如把這幅畫賞給我吧,我回頭把它裱一裱,掛在家裡充一充風雅……題名呀大郎,小人大名叫燮,大郎給我題個贈。」

  稍後,劉牙儈後悔自己這個建議了。時穿的題書「送劉燮雅正——時長卿」,就這簡單的幾個字,各個都比狗爬的還難看,如果是蒙童寫出這樣的字,先生會用竹板狠狠地敲手心,打斷竹板都不肯罷休。

  這樣的字,是人寫出來的嗎?東扭西歪,沒有一筆一劃有正形,能夠寫出這樣的字,以劉牙儈讀書多年、看過無數文書的經歷,都找不出一份可以比擬的。

  啊,沒有比擬的——想起這個詞,劉牙儈心中一動:這可是傻子被人打傻後第一次作畫,這幾個曠古絕今的醜字就是證明,以後任他做千百幅畫,能比得上這幅畫有意義嗎?

  劉牙儈醒悟過來,生怕時穿搶奪回去……許多大名人對自己不滿意的作品,寧肯毀去也不願流傳出去糟蹋名聲。

  沒準時大郎也是這麼想……此時的時穿正一臉惱怒,嘴裡嘟囔:「丫丫的,原創怎麼那麼難,不就幾個字,寫的跟……」

  他還怒了……想到傳說中時大郎那一擊必殺的恐怖傳說,劉牙儈一跳八丈遠,他捲好了畫,隔著老遠沖時穿拱手:「大郎,你說的我都記下了,需要三名學徒,還要找瓷匠、鐵匠,還需燒炭的,這些活可不少,我這就去替你操勞——明兒見。」

  ……

  第二天正午,劉牙儈才領著三個人趕到,他到院中的時候,發覺時穿正背著手在院子裡量步子,院子原先的馬棚下,一群姑娘明顯分成兩組,嘁嘁喳喳的邊討論著,邊穿針引線,似乎在做甚麼籌備工作,劉牙人帶來的三名學徒上前,向時穿行禮,三名學徒中,最長者名叫魯蘊,一看就是個和善人;年紀最小的叫李石,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中間那位徒弟名叫屈鑫,是個識字匠人。

  巧的是,這三個人個頭也從大往小排列,魯蘊長得比較粗壯,是個下大力氣幹活的人。屈鑫為人比較拘謹,時穿問話的時候,他有一答一,多一句話不會說;精精瘦的李石,似乎是坐不住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移動著,連站在那跟人說話身子都搖來搖去,手還不停地比劃著。

  劉牙人拍著手介紹:「時大郎還讓我找個瓷匠與鐵匠來,巧了,老二家裡正好有個瓷窯,老三的哥哥是打鐵的。」

  時穿定制東西不想出錢,劉牙人顯然沒有推銷出去,剛好老二老三家裡有這項便宜,他便把此兩人推出,或許他早已跟兩人的兄長談好了,可以免費給時穿打制需要的東西,純當作拜師費。

  時穿笑著搖了搖頭,隨手把自己昨晚擬就的單子遞上去,老二屈鑫大聲念出了單子中的物品,時穿所需要的物品很古怪,大家聽完後都愣了。魯蘊使勁蠕動著嘴,想問個清楚明白,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屈鑫衝著單子發呆,嘴裡嘮叨著:「石灰,語出何典?」

  李石兩手不停比劃,跟著問:「師傅,這石灰啥玩意?」

  時穿解釋:「去造紙作坊問問,所謂石灰,就是一種特殊的白石頭燒出來的灰面兒,這種灰面兒溶在水裡會發出大量的熱,使得水桶甚至燙手,造紙作坊都用這種石灰來漂白紙張。」

  李石身子一聳一聳的:「師傅,我記得咱們要蓋磚瓦房,又不是造紙,要石灰做甚麼?」

  時穿回答:「石灰溶於水後,這種水溶液如果刷到牆上,等水分干了,它又會結成像石頭一樣的硬殼,不過單獨由石灰結成硬殼較脆,而且單獨的石灰粘合性不好,所以我們要摻一點粘土,增加石灰的粘合性,用這種材料蓋出的屋子,堅硬得像石頭。」

  李石身子傾過來,繼續追問:「師傅又要碎陶瓦粉做甚麼,還註明越碎越好?」

  「陶瓦為甚麼不滲水?」時穿反問。

  李石說不出話來,屈鑫放下清單,慢悠悠的說:「陶瓦燒硬了,硬得像石頭一樣,當然不滲水。」

  時穿再問:「那麼為甚麼石頭有了裂縫就滲水,補也沒法補,而陶碗瓷碗即使破損了,用銅釘箍起來,照樣能用,還一點不漏水?」

  「啊……這個嘛……」屈鑫眼睛四處亂轉尋找答案,看到老大魯蘊已經不再抓耳撓腮,一臉平靜,他趕忙說:「大哥見多識廣,你來說說這是啥道理。」

  時穿搖著頭打斷諸位的努力:「你們這群古人,是不可能知道答案的。告訴你們,燒陶燒瓷的材料是高嶺土,這種土鍛燒之後,土粒緊密的粘合在一起,一層一層排列著,它吸水之後,土粒開始膨脹,等漲的大了,土粒之間留下的空隙就少了。而後第二層土粒繼續吸水,繼續膨脹,又擋住了第三層土粒獲得水的機會——如此下去。

  所以,陶瓷之所以不滲水,是因為陶瓷顆粒的吸水膨脹性,讓水無法繼續滲透。而陶瓷顆粒還具備脫水復原性,又保證了日常使用的方便——我們要蓋的房子,就是利用陶瓷顆粒的這種性質。燒好的陶瓷碎片,對於窯廠來說是沒用的垃圾,但如果把它粉碎了,摻到我們使用的粘合劑中,用這種灰漿抹屋頂,屋頂根本不用鋪瓦,直接就帶有防水功能。」

  時穿的這些話還是讓人搞不懂,他雖然拚命解釋,但可惜他的話裡新詞彙太多,屈鑫望了望李石,發覺後者已經不再發問,而魯老大則瞪起牛眼睛,用目光驅趕著劉牙人,屈鑫左顧右看,自語:「師傅說的話太深奧,怎麼,這裡似乎就我不懂。」

  「不懂才好!」魯蘊挽起了袖子,瞪著劉牙人說:「俺師傅開始教我們東西,你這牙人站在一邊偷聽甚麼?」

  原來魯蘊說的是:憑屈鑫的智商都搞不懂的,劉牙人剛才聽了,那就危害不大了,但他要想繼續聽下去,那可不行,三兄弟都給劉牙人交了拜師的中介費,師傅今後教授的,將是他們一生混飯吃的本領,怎能讓劉牙人站在旁邊聽了去。

  劉牙人嘿嘿一笑:「三位兄弟,我只是把你們領進門,剛才你們還沒有行拜師了呢,所以我的活兒還沒有幹完……時大郎,你瞅著這三人行不行,不行我再給你換。」

  屈鑫扭頭詢問李石:「你剛才聽懂了嗎?」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5
第四十三章 破壞風水

  劉牙儈有點氣急敗壞:「馬……桶?大郎,我看你真是腦袋被打傻了,馬桶這東西搬來搬去,如果是瓷質的,萬一不小心磕碎了,屎尿污物都濺到身上了……你別說,這種瓷馬桶我大宋確實沒有,但即使你說出去,也不會有人想費那個功夫,全是白瞎啊。」

  「你懂啥,我這種馬桶是固定在地上的,不需要搬動……啊,也不對,這裡的後院不臨河,看來,還是要有東西轉運滴。

  我跟你說,世人都習慣把馬桶放在臥室裡,這樣做雖方便了出恭,但屎尿的臭味一直留在屋裡,常年累月、經久不息。所以我想……我這種馬桶是沖水的,雖然沒辦法改成自動沖水,但可以用人力上水,沖刷的污物順著管道流出屋子。如果自家後院有小河,污物可以排到河中,或者專門在後院挖一個窖,將它們封閉起來,杜絕臭味。

  咱大宋是個享樂主義時代,幾百貫的家當都算不上中戶,總有些講究人想把馬桶移出屋子吧,這種馬桶不用天天洗刷,不容日日浸泡在屎尿味裡,豈不是享受?

  你可以跟瓷匠說,我的馬桶的設計不是關鍵,安裝與鋪設管道技術才是關鍵,如果他不願意付錢,想把按照圖紙悄悄仿製,那沒關係,全大宋,甚至全天下,只有我跟我的徒弟能知道安裝工序,所以他不掏錢,那是絕對不行的……」

  「馬桶……享受?這兩者也能掛上鉤?大郎,我與你說,自來女子陪嫁,都要在嫁妝裡放隻馬桶,不為別的,只為意頭好——馬上能動(桶字諧音)。你這樣把馬桶固定在地上,雖然……你說得跟唱的一樣,但這馬桶也不能動了——會不會破壞風水?嗯,財如流水被沖走,不好吧?」

  「這個……風水,這玩意我不熟,沒聽說誰家把屎尿留著而發財的。據我所知,豪富之家基本都裝了馬桶的人,比爾‧蓋茲呀、索羅茨呀,保羅啊甚麼的,他們的財富都沒被馬桶沖走,反而財如流水滾滾不斷……

  好吧,事實是:沒人身上帶著屎尿味而發財的,這是事實。既然風水學理論與這個事實不符,那就修改風水理論。一個學說,總得能合理解釋已經存在的事實吧?如果原有理論不能解釋,那就修改原有理論,這才讓人覺得學說令人信服——它們以前都是這樣幹的。」

  「啊,大郎說的話我沒完全聽懂,但大郎剛才的解釋已經足夠了——財如流水,滾滾不斷,很好!簡直是絕妙!」

  劉牙人考慮了一下,聽到時穿教授的是項獨門絕活,又聽說這鋪設安裝馬桶的活兒,這活兒聽起來很骯髒,但實際上,施工時安裝的都是未經使用的馬桶,說起來,這活兒比泥瓦匠還要潔淨——因為它是室內施工。

  劉牙儈坐不住了,腦海中原先預定的那份徒弟名單被全盤推翻,他開始考慮哪家的小子出得起大錢……正在三心二意中,黃娥領著墨芍、素馨趕了過來,這三名組長身後還跟著環娘那個小跟屁蟲,她在後面一個勁的嚷:「俺還沒有通報呢,你們等等,俺要先通報。」

  時穿一把撈起環娘,抱在懷中說:「行了,你這也算通報了。」

  有外人在,黃娥等顯得很淑女,她們文文靜靜的行禮,說:「剛才黃家店舖派來人,送來各種顏色的絲線,也包括哥哥從單子上劃去的那些絲線。組裡幾位懂針線活的姐姐都在說,師傅從小就是這樣教授,哥哥劃去了那些過渡色的絲線,她們就不知道該怎麼繡下去,如今既然黃家店舖都把絲線送來了,不如留下來吧。」

  時穿一擺手:「簡單就是美,我知道顏色過渡舒緩,會讓繡出來的圖案細部顯得更鮮活。但那些過渡色的絲線,每次繡到那兒都要換針,而且不能出一點差錯——這太費工夫,而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時間,所以我們做的活應該以簡單為主,只要充滿設計感,也能給人新鮮勁。我們沒那麼多時間啊。」

  黃娥福一禮:「如今繡房裡流行的圖樣全是這樣的,哥哥要另創新意,花樣從哪裡來。」

  時穿一擺手:「花樣,這有甚麼愁得?拿筆來。」

  眾位女子顯然早有準備,筆墨紙硯早已經準備好了,繪製工筆畫的小楷也放在硯台邊,劉牙儈退到一邊,看著時穿握筆的方式,直搖頭。

  握筆講究三個指頭掐著筆桿,無名指抵住筆桿下端,手腕懸空……劉牙儈怎麼看怎麼覺得時穿握筆的方式像是握著匕首。只見時穿捏著小楷筆猶豫半天,終於動了。

  他把小楷筆狠狠的一扔,大呼:「換筆,有沒有炭筆……炭條也行,沒有啊,那就拿大號毛筆來。」

  「換甚麼筆你也不行!」劉牙儈抄起手來,準備看一看這位談到甚麼都特有自信的男人的笑話。

  時穿拿起毛筆來,唰唰的在紙上刷了起來,片刻間刷出一副水墨畫來,劉牙儈伸長脖子等著看笑話,但等時穿畫完了,他有點忐忑起來:「嗯,雖然握筆的姿勢極其不雅,畫畫的技巧嘛……簡直是在塗鴉,但畫出來的東西,朦朦朧朧的,你別說,真有那個味道。」

  畫面是雨中清荷,一片荷葉撐開,旁邊一朵蓮花,一隻蜻蜓正在花間飛舞,荷葉邊一條小蝦跳動著,正在追吃一群蝌蚪……

  這種單純用墨,通過墨的不同深淺反應出光影的變化,以及圖畫的意境,大約是明國初年才開始形成起來的,宋代的繪畫講究工筆,比如清明上河圖,畫上每一個簷角,細微處都可辨別。

  當然,宋代也有一些採用暈染手法繪製的寫意畫,出名的就是「燕家山水」流派的燕氏山水畫,不過,他們的手法還達不到像時穿一樣成熟,已經體系化的運用一些技巧。

  黃娥在一邊讚歎:「哥哥剛開始說自己叫時光,果然精通繪畫的技巧,難道哥哥真的是那個名畫家時光,或者跟他有親?」

  墨芍年齡最大,她笑著搖頭:「時大郎這幅畫,墨色深淺過渡的很細緻,大郎剛才說要簡單,但大郎畫的這幅畫,真要繡起來,那可不是小麻煩。」

  時穿扔下筆,難為情的笑著:「練手,我這是找一找手感,如今手頭上沒有炭條,等有了炭條,我讓你們知道一下甚麼叫夏奈爾的夏日風情,甚麼叫普拉達的貴族式簡潔……」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6
第四十五章 計件收費

  「不懂。」李石很老實。

  「那你怎麼不繼續問?」屈鑫又問。

  李石低聲回答:「我剛才張嘴詢問,是擔心受了劉牙人的糊弄,拜了個糊塗師傅,結果咱白花了拜師錢。現在既然知道這師傅肚子裡有貨,我自當用對待師長的態度對待他——今後,咱們問的機會多的是,何必讓劉牙人佔了便宜?」

  屈鑫回頭看了看魯蘊,發覺魯蘊一臉的恭順,他點點頭:「子曰:『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向來,師傅只告訴徒弟怎麼做,卻不告訴他們為甚麼這麼做,眼下這位師傅,不光『知其然』,還『知其所以然』,更妙的是:他還願意明明白白的告訴徒弟……如今我們還沒有拜師呢,他就詳詳細細的解釋這麼多,這筆拜師錢花的值。」

  稍停,屈鑫又感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平日自詡飽讀詩書,剛才我還沒想明白這個道理,你們兩個卻已經想明白了,看來咱三個人當中,最該學習的是我啊。」

  劉牙人見到三個徒弟都露出了驅趕他的姿態,而對面的時穿似乎甚麼樣的徒弟都成,只要能幹活兒,對徒弟的智商根本不在意……他趕緊拱手:「大郎,這事就算成了,我還要給你忙其他事,某先告辭了。」

  劉牙人一走,魯曲李三個人趕緊跪在地上磕頭,鄭重的行過拜師禮,而面對的時穿彷彿不知道這些禮節的含義,他皺著眉頭,不耐煩的催促三人趕緊爬起來,而後張口詢問當代磚石的規格尺寸。

  問清楚磚石的規格後,時穿就手在地上列了一行算式,隨隨便便的給出一個大致的數量,而後交代三人前去採購。

  屈鑫看了時穿列的算式,發覺其中有很多他不懂的符號,他眉頭聳動,心裡貓爪一樣想開口詢問,但時穿沒給他機會:「既然你們兩位兄長有瓷窯與鐵匠坊,乾脆這事就委託你們兩個監管,我回頭畫兩種圖樣,請你們兩位家中的窯廠與鐵匠作坊幫忙打製。

  如果以後,你們的兄長願意按照我所繪製的圖樣向外銷售這些東西,每出產一件貨物,我收取兩百文的設計費,這兩百文當中,留一百文給你們三兄弟,今後你們如果成立甚麼匠做班子,這筆錢可以讓你們添置工具……」

  時穿邊吩咐邊得意地笑著:好吧,我本來打算把設計圖紙買斷給兩家廠商,結果你們逼的我不得不按件收取專利費,監督計件的是你們自家兄弟,我看你們怎麼隱瞞。

  聽到有這好處,三人趕緊審視自己手中的圖紙——看不懂。

  「子曰:知之為知之……師傅,這圖上畫的是甚麼玩意?」

  「屈二,你家是瓷窯吧,這一份是瓷馬桶,你奇怪這個『U』形管,這是封堵臭味的,沖馬桶的水總有部分殘留在這個『U』型槽裡,那殘餘的水就封堵了臭氣……管子怎麼安裝,這就是吃飯的本領了。」

  李石拿著分到他手上的圖紙,詢問:「師傅這裡給我的圖紙,似乎是一個小炭爐?」

  時穿用手一指馬棚下正在做針線的女孩子:「沒錯,這就是小炭爐,用鑄鐵打做,也可以用幾個鐵圈製作出部件來,整體組裝。我們這院子裡只有一個大廚房,女娘們燒點小灶甚麼的不方便,這種小炭爐隨便在廊下一擺,就能用,燒點水啊甚麼的,隨時都可以。這東西雖然小,但平民百姓百姓家似乎都少不了,工藝也不複雜,回頭叫你哥哥來,我告訴他怎麼下手製作。」

  魯蘊看兩人還在發呆,上前一腳一個踢倒:「師傅這是替你們謀算安生立命的本事,你們兩個老大不小了,兄長擺明了想跟你們分家,現在有師傅發話,牽著你們兄長去衙門裡定紅契,今後有這份契約在手,不怕沒有娶媳婦的錢。」

  屈鑫與李石恍然大悟,趕緊拜謝師傅,拿著圖紙準備往家裡跑。

  所謂紅契就是蓋上官府朱紅大印,向官府交納契約稅之後,受到法律保護的契約。

  時穿要求他們訂立每件商品二百文的「抽頭」,這筆專利費一樣的收費,其中一半留給三兄弟,似乎是用自己的名義,向兩人兄長收錢,變相的支持兩兄弟成家立業,原本不知道怎麼開口從兄長手裡要錢的兩名兄弟,現在坐在那裡也有錢花,巴不得回頭趕緊談妥這件事。

  時穿最後交代:「你們替我找一種石墨,那東西黑色的,像石頭一樣,我要用石墨粉做筆……」

  一陣絮叨過後,時穿顯示出自己的博聞,三徒弟興奮地跑出院落,走到巷口的時候,李石突然說:「二哥手裡頭的馬桶圖紙,怎麼安裝是個講究,我手裡這份圖紙,我瞅著,似乎燒的是一種特製的炭,師傅做人總留一手啊,幾位兄長,你說我們有錢了,是專門負責安裝馬桶,還是開一個場子,專門製作這種特殊炭爐的特殊炭?」

  屈鑫捻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鬍子,沉思的回答:「我瞧師傅為人很大氣,剛一見面就告訴我們灰泥的成分,沒準師傅壓根就沒想著把這些東西藏著掖著,只是這種特殊的東西沒準有特殊的功效而已。」

  說完,屈鑫轉問老大魯蘊:「大哥,你怎麼說?」

  魯蘊低著頭走路,許久之後才回答:「進門的時候師傅對我們一點都不挑剔,我們還沒拜師呢,問甚麼師傅隨口回答——依我看,這些本領在師傅眼中不算甚麼,沒準師傅壓根沒想利用這些技藝謀生,所以才不在意。

  不說別的,光是灰泥的配方,為甚麼要在裡面加入各種配料,師傅說的頭頭是道,僅憑這種配方,咱三兄弟今後蓋的屋子不用鋪瓦也不漏水,不知道省多少工夫,憑這個本領,我看臨海地區,怕都要用上我們蓋的房子了——每年颱風季節,不知道要毀壞多少房瓦,事後要花費多少工夫修繕。如果有一勞永逸解決房瓦問題的手段,天下的富人誰不想住這樣的房子?

  說到這裡,我倒情願師傅做人留一手——剛才劉牙人聽了配方,回頭我們生意紅火起來,他要隨口把秘方洩露給別人,那可真壞事了。」

  屈鑫一聽急了,他轉身向李石責罵:「都怪你,叩頭拜師都不爽利,劉牙人還在場,你張口就問,一點不知道輕重。現在可怎麼辦?」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6
第四十六章 口傳心授

  李石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圖紙:「恰好我們要寫契約,那就再去找劉牙人,聽劉牙人說,這件活是蒙都頭介紹的,蒙都頭快升縣尉了,劉牙人豈敢怠慢我們師傅?」

  ……

  不提三名徒弟的苦惱,三人走後,時穿繼續在院子裡轉圈,不一會,黃娥湊上來,看著地上時穿比劃,計算數據,皺著眉頭問:「哥哥都寫的甚麼鬼畫符,環娘怎麼看不懂?」

  時穿走過去,指點著那些數字解釋:「這是天竺數字,全是一些代碼,這個數字是一……」

  黃娥仔細地聽時穿解釋了一遍,從一到九的數字代碼,馬上回答:「這法子好,這碼子曲裡拐彎,沒人解釋的話,根本看不懂。用這些碼子記錄賬本,就是有人偷走了賬本,他也看不懂。」

  「賬本?女人學記賬做甚麼,你這麼小小的年紀,就發愁將來的職業了……你總不會想做會計吧?」

  黃娥搖搖頭:「量入為出,原本是主婦必備的本領,咱們這些女孩子,將來如果不想做妾,女紅、算賬,那是必須學的,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好主婦自然會規劃的井井有條,若是主婦沒有這個本領,男人們不免以此為借口,娶個會算賬的小妾回來。這樣的小妾手裡掌管著一家的財產,攆都攆不走了。」

  「也對,春秋時代,希臘提出女人必須具備的本領,第一項是必須會做護士以及心理醫生,知道男人在疲憊的時候,如何安慰他,在受傷的時候如何包紮,以及在火災地震等危害面前如何保護孩子,脫離險境。

  第二項要求就是,能管理好家庭資產,並擅長進行投資——為此,希臘人還專門研究出一門學問,叫家庭經濟學,這經濟學就是從這裡誕生的……」

  黃娥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她黏在哥哥身邊,一方面是女人大難臨頭那種尋求保護的心理,另一方面是一種依戀。但哥哥現在讓她當組長,管理一群女孩子,她才不耐煩跟女伴打交道,能有機會重新膩在哥哥身邊,黃娥兩眼發亮的問:「哥哥也懂這種學問……教教我。」

  時穿揚起了眉毛:「你也知道希臘,知道經濟學……現如今不是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

  黃娥翹起了嘴:「我才不管那個叫甚麼希甚麼的破爛國家,不過,聽哥哥說的這門本事很了得,我聽豆腐西施都已經嫁了七次了,但有一筆錢財在手,男人還不是上趕著想要娶她,可見這當家理財的工夫很了得,哥哥教我吧。」

  時穿摸起了下巴:「也是啊,近二十個女孩,能有一半被父母接走,已經不錯了,父母把她們接回家後,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趁著大家還不知道拐賣的消息,早早的把女孩嫁了。你們能夠多一項本領,即使到了丈夫家,丈夫知道了過去的往事,恐怕也不敢小看。

  決定了,我幫你們編三冊課本,那些學不完的女孩子,就把書帶回家去,慢慢的學習……」

  黃娥趕緊回答:「我識字,編課本的事情我可以幫哥哥干……這本書原本是叫女孩子們學本領的,印的份數不會多,要的時間又急,刻版的木材不需要太好。

  嗯,一般的印書店都是兩百冊起印,咱們印個三百冊,給每個姐姐都發一冊,剩下的都收在家裡,慢慢送人。只印兩百冊,松木板就行,木板軟了,雕版就省力,所花的時間就少了,哥哥,這事交給我了,你把劉牙人給我尋過來就行了。」

  時穿又說:「我知道一種方法——拼音法,能夠讓識字擺脫口傳心授的局面,像工廠裡加工零件一樣,批量製造識字的人。如果用這種拼音法,加上你們以前多少有點工夫,一天認十個字,三個月的工夫,可以認識一千字,看《論語》都夠了。《論語》不過一千一百一十四個字書寫的。」

  黃娥緊著催促:「那哥哥還不快動手,早晨的這段時間,有一個小時的識字課程,哥哥就把這段課程利用起來……」

  黃娥還是年幼,雖然她很有主意,也見過世面,但她還想不到編錄課本是何等艱難的事情,尤其是古人說話,講究句句用典,明明說的詞語,字詞你認識,你如果不知道其中典故出自何方,那麼聽他的話,就跟聽外星人說話——當然,你聽不懂不是對方的錯,對方會借此嘲笑你學問淺了。

  編書這活兒在古代一般都是學問高深的人幹的,他們精通典故,能在一句話裡蘊含三四個典故,讓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然而,時穿不打算跟別人比賽淵博,編課本這件事對他似乎也沒甚麼難度,他滿口答應下來:「書本……不就是印刷嗎,原創我不會,但翻翻記憶找出幾本書來印刷一下,沒問題。

  給我兩三天的工夫,我把課本選擇好,我口述,你書寫,然後讓他們立即刻版,大約有一個月的工夫,課本就能印刷出來——那時候,我們的房子也該蓋好了。」

  正說著,豆腐西施引領著顧二嫂、賀五走過來,向時穿引薦:「大郎,你修房子的事情,我已經向鄰居打過招呼,多虧了這兩位鄰居周旋,你送的禮物鄰居們都收下了,賀小五顧二嫂這次過來給你送回禮,其他鄰居送的回禮,奴家已經替你收下了,嗯,奴家想跟你商量一下,這屋子是奴家的,你看這……」

  時穿擺手:「你個貪財的婆娘,那點小禮物都看在眼裡,罷了,歸你!」

  顧二嫂上前,端端正正的沖時穿行了個禮:「大郎,如今海州城已經傳開了,說時大郎空手擊斃幾位拐子,我原以為時大郎是李三娘新選的……嘿嘿,奴家想岔了,時大郎別怪。我給你送一點茶葉,親自來給你賠個禮。」

  一旁的賀五也神色尷尬:「都怪我這張嘴,我信口開河,如果不是在餐館聽說時大郎的威風,差點糟蹋了時大郎的名聲……咱小門小戶,沒甚麼貴重禮物,我給你送一些自家做的簽菜,算是賠個禮。」

  顧二嫂是女人,男人不好接觸,所以黃娥趕緊迎上前去,接了顧二嫂遞上來的茶葉,客氣的跟顧二嫂道了謝,賀小五遞過來的簽菜則由時穿接過去,他很好奇簽菜是甚麼玩意,接過賀小五的簍子,立刻向裡面望了一眼。

  賀小七嘮叨:「大郎,我家的簽菜,在海州城也是鼎鼎大名,每日不到傍晚都能賣光,我特地選了三樣最有名的鵝鴨簽、錦雞簽、奶房簽……嘿嘿,禮物雖輕一片心意,時大郎休要嫌棄。」

  啊,簽菜,這玩意在大宋盛行一時,據說是當時最有名的菜種,但宋後,這種菜餚消失,連亞洲國家都未曾保留……嗯,咱看看,神馬玩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7
第四十七章 推倒的技巧

  籃子掀開了,時穿卻望著簍子裡幾小碟簽菜,恍然大悟:「原來……簽菜就是蛋卷菜,呀,我明白它為甚麼叫簽菜了,一定是用竹簾子把攤好的蛋卷裹起來,所謂鵝鴨簽,就是裡面裹了鵝肉鴨肉……其他的簽菜,想必也是這樣吧——錦雞簽肯定是裹了雞肉……但奶房簽又是甚麼?難道有奶有房?嘿嘿,那我不是不用做房奴了嗎?」

  時穿說話時,黃娥在後面直拽時穿的袖子,等時穿說完,賀小五臉色一變,轉身就走,連籃子都不顧了。但時穿依舊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他提著籃子繼續補充:「如果用紫菜片代替蛋卷,似乎就叫做壽司——錯了,壽司是『好酸』這個詞的日本發音,現在咱中華還稱它為『鮓』、『鮨』。」

  豆腐西施跺腳:「時大郎,人家吃飯的本事,你怎麼一口就揭穿,這還讓人家今後怎麼謀生?……咦,你是怎麼能做到一眼看穿的?難道……」

  停了停,豆腐西施擔心的望了一眼豆腐坊,自問自答:「書中自有黃金屋,是吧。你這本領好可怕喲,一眼就能看出人家謀生手段的奧妙……我跟你說,我家豆腐坊你可不准進去。」

  時穿一咧嘴:「制做豆腐有甚麼稀奇,奧秘就在那一碗滷水上……你請我進磨坊我都不會進,石磨隆隆的響個不停,夜裡睡覺都被它吵得睡不著。」

  豆腐西施跟著臉色一變,一轉身跑了。

  顧二嫂還不走,她望著時大郎,態度很殷切:「大郎,今早我在後院,聽到隔壁這裡早晨有讀書聲,剛才進來的時候,奴家又聽到半截話,聽說大郎要教女娘們識字與算賬的本領,我家小七娘可不可以過來,一起聽聽大郎講課?」

  時穿點頭:「行啊,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多一個人無所謂。不過,聽說你家小七娘點茶的手段很高明,能不能也讓她教一教這群小娘子點茶手段?」

  顧二嫂急了:「我家小七花錢學會的本領,憑甚麼要交給別人?」

  時穿神色古怪的看著顧二嫂,顧二嫂剛開始不明白,但馬上察覺了自己的口誤——她家小七花錢學的本領,難道時穿學本領不花錢,人家憑甚麼要免費教顧小七娘?

  顧二嫂訕訕的回答:「教吧教吧,大家都彼此教一下,只怕那些小娘子年紀小學不全,……茶葉可金貴了,練習點茶的手段,每次要消耗大量茶葉的。」

  時穿回答:「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剛才褚素珍姑娘帶著黃煜來——伯濤兄許諾,今後我吃的茶葉全由他供給。」

  顧二嫂眼睛一亮:「時老爺認得海州城第一才女褚姑娘呀?哦,還跟海州城第一大茶商黃氏的當家嫡子稱兄道弟……好好好,我家小七娘一定過來教導諸位小娘子。」

  顧二嫂滿臉喜色的行禮告辭,猛然間,豆腐西施再度閃了出來,這一會兒工夫,大約她已經把自家的豆腐坊規整好了,該收的都收了,該藏起來的都藏起來了。現在她沖顧二嫂攤開手,快嘴快舌地說:「二嫂,你家小七要來,大郎不收你學費,可大郎他們的伙食都是我管,添一雙筷子本不是甚麼大事,但架不住天長日久,是吧?二嫂,多少許我幾個錢,與我貼補一下。」

  顧二嫂不捨地望著時穿,時穿轉過身去吆喝黃娥:「娥娘,找筆墨來,隨我錄課本。」

  顧二嫂一咬牙:「李三娘,我家小七每日早飯後來,午飯……隔壁鄰居的,沒幾步路,我讓她家去吃,不打攪的。」

  豆腐西施咯咯笑了:「二嫂,你說這道理說得通麼——你去人家家裡附學,走來走去的,雖然束脩不用你出,但主家面前一個大錢也不見,沒這個道理呀。」

  屋外還在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爭論,黃娥攤開筆,時穿閉了一下眼睛,說:「我盡量用大白話說,你把它翻譯成當代語言……哦,或許可以抄襲一下明清時代的課本。」

  「甚麼,哥哥後一句話聲音太低,我沒聽清楚?」

  「我是說:古人從不斷句、分行,我們錄的課本既然是啟蒙教育,給女人用的,乾脆淺白一點,加上標點符號,分行分段……嗯,豎版的文字怎麼分行?不管了,我說你寫,每段抬頭空兩個字……」

  門外的討價還價已經談到了三個銅板、每日;門內,時穿開始慢慢背誦。

  黃娥識字也不多,錄了幾頁便滿頭大汗,趕忙叫同伴中識字多的過來幫忙,但……時穿似乎只是需要一個黃娥錄字的名頭,因為自己知道自己錄了多少,每次她夜裡整理好當天錄的筆記,第二天,整理好的書稿上總是多出很多內容,那些書稿上的字跡居然跟她的字跡很像,連黃娥本人都無法分辨……對此,黃娥心中有數嘴上不說。

  這種奇怪的錄書記錄保持了三天,三天後,黃娥自己都不信她竟然把厚厚三大系列教材完全錄畢,並開始付印……

  當然,在這幾天裡,時穿名義上的三名徒弟也來來往往,一邊請教時穿如何做工程預算,一邊按照時穿的交代開始備工備料、並製作時穿需要的物品,而顧小七娘也每天跟著過來,先是幫忙錄書,緊跟著,她連小娘子們早晨的鍛煉也一個不落,每日不到傍晚不回家。

  三天後,馬桶工程開始有序的進行,時穿領著三名徒弟拆毀了臨街的那間耳房,重新蓋起了三間石屋子,順便把臨街的牆壁也拆了,讓徒弟們練手……不過,石牆砌好後,時穿卻非要在牆上再糊一層黃泥,以掩蓋石牆的真面目。

  三間新改造的屋子,其中一間屋子算作廁所,這間廁所茅坑方向開了一個小後門,以方便收夜香的人隨時出入。

  因為要保護後院的甜水井,時穿製作的茅房不能完全埋在地下,他只是淺淺的挖了個小坑,而後用自己配置的「三合土」將坑邊修的四四方方,再在坑中擺放了幾口大翁,翁上有蓋子阻擋臭氣,翁上有陶罐通向廁位。

  看來時穿成心想把茅廁做成宋代的樣板工程——稍後,他又沿著茅坑埋設了陶瓷管道,管道通向各個屋子。這樣,每個屋子的臥室都能安裝馬桶。但因為要保護水源,馬桶的管道只是淺淺的埋設在地面。這樣,為了抬高馬桶的水位落差,讓水沖刷得更快一點,時穿又不得不在室內建了一個三層台階的小台,將馬桶安裝在一定高度上……

  工程完工,時穿向眾人演示如何沖馬桶,他伸手拽起一段皮繩,這皮繩通過一組滑輪,提升起側面一個奇形怪狀的盛水壺,水壺升到高台附近,壺口恰好懸於馬桶邊緣。時穿伸出兩個指頭,向壺中插去,手指進入水中,壺中的水位抬高,壺口突然傾斜,嘩啦一聲,水傾入了馬桶。

  「看到了嗎,整件事情,我們需要做的僅僅是把兩個指頭弄濕。」時穿伸出兩個指頭向三名徒弟展示。

  魯蘊回答:「是方便,如果旁邊有個丫鬟,在地下給壺裡加水,檯子上方便的人,自己提升這壺水又不費力,果然是方便啊。」

  屋子裡,女孩子列於東側,三名男徒自覺的站在西側。李石偷偷打量著女孩的臉色,好奇的問:「師傅怎麼做到的,我是說,這個壺為甚麼手指一伸進去,它就自動傾倒?」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5 21:37
第四十八章 賣弄風情

  時穿一手還拽著皮繩,壺還懸在半空中。他用濕了的兩跟手指敲敲腦門:「我記不得哪本書中提到過這種壺,這種壺啊,水倒滿了就會自動的傾倒,大半滿的時候卻站得很穩,書中用這種壺說明『謙虛』的道理,告訴人們不要自滿、自大。

  其實這種壺不包含任何『謙虛』的成分,它就是一種不平衡形狀,它的不均衡形狀決定了,一旦壺水灌滿,壺的重心就會上移,而後,它自身的重心就會讓壺自己傾倒。

  『重心』,你們記得嗎,上房梁的時候,我給你們講過『重心』的道理,只要重心搭配好了,整間屋子不用一根柱子,就能擁有開闊的室內空間。這蓋房子的過程,就是一個計算的過程:要計算重心,計算工料物料,計算怎麼方便施工……」

  屈鑫趕緊問:「師傅能把這項本領教給我們嗎?」

  時穿回答:「東側院的馬棚我還要改建,我準備在屋頂裝上百葉窗,以便姑娘們做活時,能隨時調整光線,還不被風吹雨淋,你們將通過這一工程,學會百葉窗的製作,以及如何運用重心讓整間棚子沒有一根柱子。

  另外,我還要在馬棚旁邊蓋一間廚房。原本我想把廚房蓋在耳房那一側,但廚房跟廁所連在一起,讓人很不舒服,所以只能借助改建馬棚的由頭,我們再建一座廚房……李三,你家的小炭爐製作好了嗎。」

  三名徒弟原先在家族裡有各自的排行,但既然拜了師傅,在師傅這裡重新論排行,李石年紀最小,自然被稱為李三。聽到師傅問起,他趕緊回答:「今天中午就送到,還有師傅要的古怪鐵架、煤粉。」

  說來巧了,話音剛落,負責值日的那組過來匯報,李三的兄長趕過來送貨。時穿拔腳就走,李石見到女孩子們都用手帕捂著嘴,臉色很尷尬的盯著時穿那兩根濕了的手指,知道女孩子們不方便問這樣不潔的問題,他趕緊湊去:「師傅,這件事,有不濕手的辦法嗎?」

  時穿舉起手來,想敲打一下李石,但李石對這個動作極其敏感,他一個翻滾,從木台上跳下來,扯著嗓子喊:「師傅,別動手,全海船州城都知道,你的手挨上就是個死。」

  時穿鬆開了皮繩,水壺落在地上,時穿招呼:「倒上水。」

  李石趕緊過去,給那壺重新加了水,時穿站在木台上命令:「把敲木魚的那個小木槌遞給我。」

  接過木槌,時穿痛心疾首的繼續說:「笨啊,跟你說過重心問題,又說過提升水位會導致平衡打破,用甚麼法子提升水位,純屬個人愛好——這還要問。」

  說完,時穿重新拉動皮繩,水壺提升起來,他將木槌往壺裡一塞——壺果然應聲傾倒。

  扔下木槌,鬆了皮繩,時穿轉身向外走,沒走幾步,發覺大家都沒有跟上來。大徒弟二徒弟倒好一點,李石則很殷切的繼續向女孩們解釋用途,時穿一嗓子把他喊過來,李石戀戀不捨的跑過來,腆著臉說:「師傅也不讓俺跟她們多相處一會,多好的機會啊,我正好跟她們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與口舌。」

  魯老大曲老二也露出心有慼慼焉的表情,時穿納悶了:「這都是些可憐人,你們照顧她們我可以理解,但沒事騷擾她們幹什麼。」

  魯蘊的臉紅了,憋不出話來,屈鑫嘴裡喃喃著子曰子曰。李石跳著回答:「師傅,全海州城都知道這些女孩大約六成要慢慢尋找父母,不定能不能回得了家。但海州城人並不知道,師傅每天在教她們識文斷字,以及算賬的本領,我們三個可是日日看在眼裡。

  這樣的小娘子,又識字又會算賬,如果一時半會尋找不到父母,那恐怕要嫁了人之後慢慢尋找。您這三個徒弟還都沒有成親,這樣的小娘子,徒弟們有心娶上一位。

  師傅,小娘子嫁給徒弟們一點也不虧,師傅不是讓我們修建房子後,就直接組織匠做班攬生意,按師傅的話說,咱以後也是有事業的人了。師傅對我們知根知底,娶了她們回家,不怕我們虧待她們,這不好嗎?」

  時穿掃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老大老二,魯蘊把身子轉了過去,屈鑫不自覺的微微點頭。時穿又問:「你們為甚麼想娶這樣的女孩?」

  李石捅了捅屈鑫:「二哥,你來說。」

  屈鑫搖頭晃腦的回答:「這樣的女子,能管家能理財,良配也。」

  李石又從後面跳上來補充:「師傅,我剛才說我們彼此知根知底,那些女孩嫁給別人,恐怕一輩子提醒吊膽擔心把往事洩露出去,但在我們面前不用裝,咱不嫌棄她們,咱們知道她們的好,這對她們也是一個好出路,不是嗎?」

  時穿學著屈鑫的腔調:「子曰:發乎情止乎禮。我給你們機會,但你們也要守禮。」

  老大魯蘊趕緊表態:「師傅放心,小娘子們如果找到父母願意回家,我們絕不攔阻,平常交往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絕不會讓她們做出出格行為——我自己也一樣。」

  時穿點頭:「去把她們都叫來,這是幫她們做小炭爐,學會了,對她們今後來說,也是多一項謀生的本領,讓她們都看著。」

  小炭爐是李石的兄長、李大郎親自押運過來的,他是想看看那些零散部件,是如何組裝成有用的東西——畢竟今後他要靠這些來掙錢,雙方都簽了合同的。

  這種小炭爐不需要螺絲,一層一層的鐵件,全靠自身重量一件一件疊起,裝上一截小煙筒就可以使用,關鍵是燃燒材料的選擇。

  時穿親手組裝了一個小鐵爐,然後將後續的活交給徒弟們,並別有意味的提醒徒弟:「你們去幫女孩子組裝,誰有特別的要求,記下來,回頭想辦法解決。」

  三名徒弟得到師傅的暗示,態度頓時慇勤得不像話,連李石的兄長李大郎也忍不住,過來動手幫忙,他隱約從兄弟口中聽說這些女孩學了不少本事,也想從中給子侄親戚挑一個做媳婦,於是,便借助幫忙,李大郎也湊過去與女孩們搭訕著。

  眾女孩忙碌著,黃娥牽著環娘站在時穿身邊不去湊熱鬧,這些日子以來,時穿忙著改造房子、編錄課本,環娘就照顧不上,全虧黃娥在一旁打下手。

  時穿見到那些女孩子們都很情緒熱烈,為自家門口爐子擺放的位置,嘁嘁喳喳的說個不停,欣慰地感覺到,通過這段日子的調養,女孩子們已漸漸忘記了傷痛,變的開朗起來,如今四個男人圍著獻慇勤,讓她們活潑了不少……女人嘛,賣弄風情是天然具備的本領,這是基因作祟。

  時穿笑瞇瞇地順手抱過環娘,催促黃娥:「你怎麼不過去看看,自己動手演示一番,這可是今後的謀生技巧啊?」

  黃娥望都不望那裡一眼,回答:「我不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elvin12354

LV:9 元老

追蹤
  • 967

    主題

  • 16729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