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84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6 22:27
第七十九章 飛蛾撲火

  身影飛舞間,八片綠色裙片像散開的荷葉,那荷葉中快速穿出的白嫩秀腿每每令人眼前一亮,彷彿荷間飛舞的白蝴蝶,或者白色蜻蜓,每次都如燕子啄泥一樣閃電般穿出飛舞的裙片,那風姿,那嫵媚,或者那種性感,難怪讓宋人為之癡迷——當然,也許是「色迷迷」的迷。

  時穿色迷迷癡迷迷的看著,禁不住心中感慨:「可惜這雙嫩腿,落到了一頭老牛嘴中。」

  顧二嫂察覺時穿的目光很灼人——其實顧小七也察覺了,但她感覺很興奮,更似乎有一種灼痛的感覺,為何有這種灼痛,她無法表達出來,這一刻,她心心切切地吶喊:別了,恨不相逢未嫁時,恨不……

  懷著這種隱隱的臨別演出情懷,顧小七忘我的舞動著,忽然之間,她想起來了,也許,飛蛾撲火,就是這樣的灼痛,因為在這一刻,飛蛾燃燒了生命,照亮了期盼光亮的……那個人。

  我現在,就是在燃燒生命。

  旁邊的顧二嫂幾次聳動身形,想上前擋住時穿灼熱垂涎的視線,但她抬了幾次腳,始終缺乏足夠的勇氣,只好低低的喚女兒:「小七,天色不早了,咱家去吧。」

  環娘聽到這聲召喚,沒等顧小七反應過來,她先看到了時穿,立刻高興的丟下蹴鞠的顧小七,自顧自跑了過去,拉著哥哥的手,忽閃著大眼睛,滿懷期望的說:「哥哥,東西制好了嗎?」

  顧小七歎了口氣,停下了雙腿,另一邊,時穿獻寶似的取出小瓷瓶:「拿去。」

  環娘馬上將雙手伸到時穿面前,興奮的小臉粉撲撲的,撒嬌的說:「哥哥與我抹。」

  顧小七滿懷著嫉妒,看著時穿蹲下身子,溫柔地給環娘的小手抹藥膏——這一刻,她恨不得是自己雙手宭裂,這樣,那個人也能溫柔地蹲在自己面前,給自己塗抹藥膏。

  說起來,古人對於疼痛的忍受能力真是讓人佩服,環娘雙手裂了好多口子,雖然此後時穿一直沒讓她再沾水,但前後十幾天的工夫,全耽誤在籌備工作上,這些天來,環娘一聲苦都不叫,每日只是欣喜的念叨:「哥哥要給我製藥了。」

  一雙小手,藥膏抹了一遍又一遍,環娘拍拍小手,擱臉上蹭蹭,放在鼻子上聞聞,歡喜的說:「有杏花的味道,真香,真好聞,真舒服。」

  另一邊,顧小七看癡了。顧二嫂只得一遍又一遍低聲勸解女兒,但顧小七卻不願移動腳步,她咬著手指頭,羨慕的看著環娘撒嬌,期盼著,那目光能偶爾轉過來,看自己一眼,就一眼,從此她可以無所留戀的踏入王家。

  可那隻眼睛始終不向這裡望一眼——剛才呢,剛才那灼熱的目光怎麼不復見了?

  母女倆正在鬧彆扭,豆腐西施從西後院走出來,見到這番情景,閱歷豐富的豆腐西施立刻上前解圍,有經驗的她生怕顧小七因害羞反而逼上極端,故不去安撫執拗的顧家母女,搖曳著轉而直奔禍源,用嬌媚的聲音發問:「大郎,你又在鼓搗甚麼?我聽見東跨院裡嘁嘁喳喳響成一片。」

  環娘舉著雙手,來到豆腐西施面前:「在做護手膏——給環娘做的護手膏。」

  環娘的大眼睛笑成了彎月亮,她踮起腳尖,盡力將手舉到豆腐西施面前:「你聞聞,香香的。」

  豆腐西施深深的嗅了一鼻子,然後摸摸環娘的頭說:「可是不容易,恐怕你家父母也沒有這樣寵你……顧二嫂,不用擔心,小七眼看快出門了,就讓她戲耍幾天,有我在這裡給你看著……再說,海州城第一才女也在這裡玩耍,你擔心甚麼。」

  顧二嫂聽到這兒,她的表情釋然起來,便不再糾纏細節,默然地沖時穿行了個禮,一聲不響轉身告辭。

  望著顧二嫂的背影,時穿反而納悶:「我剛才忙,沒顧上招呼……顧二嫂很伶俐的一個人,怎麼今天呆頭呆腦,半句話不敢說。」

  豆腐西施清脆的笑了起來,半是恭維半是掩飾:「以前是不知道你時大郎的赫赫名聲,所以膽子大,甚麼也敢說。但近日你的事情,鬧得名聲越來越響亮——海州城知名的一文一武兩大光棍,近日都在你手裡吃了癟,他們雖然打死不說當日失手的情景,但隨後再去妙泰姑娘門上的人,看了門口立的假山怪石直伸舌頭。

  嘻嘻,連那劉大見了你都調頭而去,顧二嫂聽說後,哪敢在你面前放肆。」

  聽到一個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的恭維話,時穿心裡很受用,他摸摸下巴:「劉大?是誰?」

  豆腐西施又走近了半步,瞪著大眼睛,挑起眉毛,調侃道:「路岐人傳聞,說你還借了劉大的銀子,也沒給打借據,原來真有這麼回事,你借了人錢財,居然連名姓都不知道,難怪別人說你沒留欠條?」

  時穿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那胖子光介紹自己是海州一虎,我還想著反正已經打死了一隻插翅虎,好事成雙,再來一隻也不妨礙——沒想到這廝原來姓劉。」

  顧小七娘要走了,忍不住想表現,她轉向豆腐西施,捂著嘴,補充說:「我知道這個人,錦毛鼠劉虎,因為名字中有個虎字,偏喜歡別人叫錦毛虎。此人在縣裡包攬訴訟,手下養著一群人,橫行海州無人能禁,這也是官府禁令鬆弛的緣由。按照現今律法,街頭鬥毆重傷人命,只要人不死,不過是個賠償,加脊仗十五而已。錦毛鼠自有一大堆手下搶著挨板子,他不怕,但市井百姓卻不願糾纏,於是錦毛鼠便橫行海州無忌。

  如今……我說怎麼賀五昨天來說,他如今賣簽菜,走到哪裡,錦毛鼠的手下都不敢來收『幫閒費』,一連好幾日都這樣,他心裡還在嘀咕,莫非是自己得罪了錦毛鼠,那胖子正在想辦法收拾他?所以現在不收他的錢?

  這幾天,賀五正忙著找人說情、遞話……李三娘,你還是快去告訴賀五一聲,讓他別花冤枉錢了,那錦毛鼠怕了時大郎,所以避著這條街上的鄰里,賀五也跟著沾光了。」

  豆腐西施拍著手讚賞:「對,就這樣!顧小七,你從來都是軟性子,如今就要嫁入大宅門了,就該如此敢想敢說。」

  顧小七臉上微微浮現一絲得意,她偷瞥了時穿一眼,發現時穿壓根沒在意這裡的情況,那環娘小手抹上護手膏後,正抱著時穿的大腿,低聲央求:「哥哥,蕩一下,再把我蕩一下。」

  時穿寵愛的看著小環娘,苦笑著抬起了腿:「我這條腿可不是鞦韆架……罷了,鞦韆架算甚麼高科技,等著,我給你院子裡立幾個鞦韆椅。讓你每天蕩著玩。」

  豆腐西施笑瞇瞇的看著時穿,半是讚賞半是撒嬌的說:「可別啊——要說時大郎改建屋子的手段,那是真不錯啊,可這屋子今後做車馬客棧,更合適。但可惜,車馬客棧要有足夠大的院子,才方便車馬騰挪,地方小了,馬車掉個頭都沒辦法。大郎啊,如果把我這院子再立上鞦韆的桿子柱子,那我這店裡該怎麼住人呦?」

  時穿一咧嘴:「幹嘛非要開車馬店,這屋子自己住不是挺好嗎?」

  豆腐西施一拍手,胸前一片波濤起伏:「哎呦呦,小戶人家要這麼大的院子做甚麼?這海州可是州府,每三年一次科考,全海州的讀書人都會湧進府城,那時別說客棧了,連平常人家也住滿了借宿的讀書人。我現在有這一間客棧,哪怕三年做一次讀書人的生意,已經夠讓我依靠豆腐店幫襯,逍遙自在的活著。

  不說那些讀書人吧,咱海州可是天下六大茶葉交易中心,每年新茶下來的時候,也大約就是如今這時節,四里八鄉,甚至遠在秦鳳路的商人,也趕著大車小車來這裡交易。

  秦鳳路的商人還不算甚麼,在遙遠的西方,那些奴家說不出甚麼名堂的國家裡,也有胡商來此地購買茶葉,呀,奴家大約聽說過,說是穿白衣的客商是白衣大食國的客商,穿綠衣的來自綠衣大食國,穿不白不綠的衣服,那是花衣大食國的客商……」

  這回輪到時穿笑了:「穿白衣的都是來自白衣大食國——哈哈哈,我告訴你,你不能憑衣服判斷人家國籍,那些穿白衣的跟穿綠衣的,沒準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那城市沒準叫『巴格達』,沒準白衣、綠衣兩客商都住在巴格達富人區,兩人還住同一條街道,甚至是鄰居呢。

  嘿嘿,也不見得穿白衣服都來自一個國家的人,穿甚麼顏色的服裝是一種宗教習慣,基本上,同一個教派都穿同一種服裝,但沒準這一個教派的教徒分佈於十幾個國家,怎麼可能,穿白衣的都來自同一個國家,嗯嗯,那個國家叫白衣大食——從來沒有這個國家名字。

  哦,忘了跟你說,『大食』這個詞,其實就是『波斯』的另一種翻譯法,但這時候,波斯已經亡國幾百年了,而且從此往後一千年,世間再無波斯這個國家——也不應該有大食這個名字。白衣大食、綠衣大食,那都是某禮部官員自個瞎編出來哄騙聖上的吧?自古以來就不曾有這倆國家存在。」

  豆腐西施輕輕挪了一下身體,嬌嗔的說:「就你懂得多,得,又跑題了,我們說的是這個院子——這院子裡不准搭建甚麼鞦韆架,如果你還想在院子裡再鼓搗點甚麼,除非你娶了我,人都說出嫁從夫,我嫁人之後,這院子你想怎麼折騰都行。」

  「這可有點難度……」時穿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嬌艷的豆腐西施,調笑的說:「不過,似乎難度也不高。」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15:24
第八十章 獅子大張口

  恰在此時,時穿大腿上傳來環娘興奮的叫嚷:「哥哥,蕩高點呦,啊哈,再蕩高點呦。」

  環娘依舊吊在時穿腿上,奇怪的是,一向懂事的環娘此刻老打岔,讓交談總進行不下去。

  時穿晃悠了幾下腿,穩住環娘之後又問:「這屋子,你賣嗎?」

  「不賣,這屋子是我死鬼丈夫留給我的念想,如果我出手賣了,那死鬼的家人就會像蒼蠅一樣圍上來,打發他們可是一件麻煩事,除非你肯出一千貫。」

  「一千貫,也就是一百萬錢,這麼大的院子,又在海州府城,鬧中取靜的地盤,我住的習慣了,這價錢也不算太為難。」

  豆腐西施獅子大張口,讓顧小七頻頻皺眉,可另一方面,見到自己獅子大張口,時穿卻毫無為難的樣子,豆腐西施卻先慌了神,趕緊補充:「不行,一千貫我也不賣,這屋子可是我的嫁妝,誰娶了我,他就可以白得這個院子……我說,我那豆腐怎麼樣,這都十幾天過去了,你又鼓搗出一個新物件,我的豆腐還沒好嗎?」

  時穿又晃悠了幾下腿,安撫好環娘,笑著回答:「生孩子還要十月懷胎,橫山豆腐乳啊,如果那麼容易製作出來,那還不滿大街都是,我跟你說,半年後你再來問這個問題,或許我有個答案,現在你問,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半年,那就是……」

  「一百八十多天!」時穿快速的算出這個數字。

  「做剩下的豆腐,每天制備兩罈子橫山豆腐乳,按這個速度,生意還沒開張,我就需要準備……」

  「三百六十個罈子,我們往富裕點算,留下百分之十機動,你需要準備四百隻罈子。」

  「一隻罈子五文錢,天吶,生意還沒開張,我就要扔進去兩貫,我要買多少豆腐才能掙出兩貫錢?」

  「不止——」,時穿幸災樂禍的說:「我們現在釀造豆腐,用的是大罈子,粗製濫造的大罈子,根本拿不出手,等真正釀造出來了,需要更換小包裝,比如造型別緻點的小罈子,這東西,五文錢哪裡能買的來。」

  豆腐西施跌腳:「我每日做豆腐,不過花費三五十文的成本,剩下的都是些力氣活,掙也能掙個五十文左右,這點錢雖少,可每天餬口是夠了。而你這單生意,光是前期投入,五貫錢都擋不住,你說,我當初怎麼就聽從了你的忽悠,決心做這件事呢。」

  時穿不慌不忙:「豆腐西施還沒有算另外的賬,我每天負責替你收拾賣剩的豆腐,我時穿時長卿的勞動力不值錢嗎,所以你將來掙的錢中,也需要有我一份酬勞。

  不過,你翻過來再算算賬:先拿四百個罈子作為初始投資,一旦投資完成後,你再不用添甚麼東西,因為這些罈子可以反覆使用。以後你每天賣兩板子豆腐、兩壇豆腐乳,那豆腐乳賣空了之後,罈子可以回收,然後循環使用。

  所以等半年後,你家豆腐坊就走上了良性循環,再不用添置甚麼不說,雖然你每天做豆腐還是那些成本,但賣剩下的豆腐卻能製作成豆腐乳,你還多了一項賣豆腐乳的收入,豈不更美?」

  豆腐西施眼睛斜瞟著時穿,嗔怪的嗲聲說:「你十幾天就能想出一個新方法,製作一件新玩意,偏我家的豆腐需要半年,難道沒有更快捷的方法了嗎?」

  時穿攤開手:「更快捷的方法也有,比如我可以用一些化學藥品對它進行催熟,雖然這樣出來的豆腐乳滋味上差不多,但因為用的藥品都是化學藥品,吃了有害身體。

  我告訴你,正宗的豆腐乳需要一年釀造,我承諾半年出貨,已經便宜你了。知道嗎,這是貢品,連續釀造十年的情況都有。貢品如果那麼容易製作,滿大街的『路岐人』豈不全是『待詔』了。」

  時穿新學了兩個宋代詞,剛才那句話裡全用上了。

  這句話倒是讓豆腐西施很服氣,她若有所思的說:「也是啊,半年能製作出貢品來,便是投資五貫錢也不虧啊,是我心急了……」

  緊接著,豆腐西施目光瞥到顧小七手裡耍著皮球,一副關心的模樣望著此處,豆腐西施把話題兜了回來:「我原來是想著,小七娘出嫁前或許能嘗到我豆腐坊的新產品,所以急了點……現在看來,這事兒做不到了。」

  顧小七娘本來就對步入王彥章相公家裡做妾很不滿,豆腐西施這句話戳到了她的心窩,她把球一拋,球在臉部的高速旋轉起來,借助皮球遮掩臉部,顧小七娘怒氣沖沖的反駁:「三娘,咱倆的關係卻沒那麼好。」

  說話間,黃娥領著素馨、墨芍,匆匆從後院跑來,她們每人拿著幾個瓶子,走到眾人跟前,黃娥止住腳步,擺擺手讓墨芍與素馨先別說話,而後她雙眼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豆腐西施與顧小七,然後又警覺的看看時穿。

  時穿不以為然:「沒甚麼大不了的,說說吧。」

  豆腐西施趕緊表白:「這小人,鬼靈鬼靈的,我李三娘有家豆腐坊,如今又學會了製作豆腐乳的本事,怎麼會覬覦你們這些苦命人的謀生手段。」

  說完,豆腐西施掃了一眼顧小七,顧小七還在耍皮球,豆腐西施馬上補充:「小七娘也不會,她馬上要到大戶人家享福了,每日討好老爺都來不及,哪裡還有閒心自己經營點甚麼小本生意。」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是去做妾的,也沒這個權力。

  顧小七不在意豆腐西施說甚麼,她仔細觀察著時穿的臉色,希望在上面見到一絲惋惜,一絲傷感,或者一點留戀,然而沒有。只見時穿隨和地接過姑娘們遞上的幾樽小瓷瓶,打開瓶塞一一嗅著,旁邊黃娥還想說甚麼,東跨院口又出現了褚素珍的身影,她興沖沖地著舉手中的小瓶子,讚賞道:「這可是個好東西,比你以前想出來的馬桶、煤餅都要主意高妙。

  瞧,一口鍋一個爐子就能做製作出雪白的護手膏來,選用的製作用具,全是平常家庭需每日用的,鍋呀灶呀的,廚房裡不需要再添置甚麼。嘻嘻,就是足不出戶,蹲自家廚房也能掙錢,且投入鍋裡的藥料也全是廚房下腳料,唯一巧妙地就是添加點別行業的配藥,哪怕婆婆兇惡夫君混賬,也擋不住姑娘們蹲自家廚房悄悄掙錢,是吧?

  這東西,就是有人偷去配方也不要緊,只要做出來的物件裡,添加的香料產生一點變化,便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東西了。你院中十幾位姑娘每人研究一種香型,各自做出來的東西全無衝突,而且這玩意,能把自己整日弄得香噴噴的,皮膚嬌嫩……真是比馬桶風雅太多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15:24
第八十一章 偷了腥的貓

  褚素珍是個感性的人,她覺得編扣子、調製雪花膏都是很詩情畫意的,她心情大好,根本沒看院子裡有甚麼需避嫌的人,半是感慨半是讚歎,繼續說:「嘻嘻,當初你燉雞烤鴨的時候,採購的香料都是論斤稱的,看著雖多但不經用,今天這一下子,姑娘們把那些香料全糟蹋了,還要求我轉告一聲,讓你再去採購一些——這下好了,我也可以嘗一嘗時大郎的手藝了。

  我跟你說,做頓菜花不了多少香料,你不是想用做菜來掩飾香料配方嗎?可不能浪費了,再做一頓烤鴨吧,我聽說,姑娘們都對你做菜的手藝都讚不絕口——你前世一定是個廚子。」

  時穿被一群美女圍著,又被大才女誇著,他笑瞇瞇的轉手接過褚素珍手中的瓶子,嗅了嗅,一回身遞給顧小七娘:「這雪花膏對皮膚有好處,你拿著,哥哥現在沒甚麼錢,你要嫁了,哥就送這個給你做禮物吧。」

  頓時,顧小七激動地熱淚盈眶,終於,哥哥終於跟他說話了,哥哥終於注意到她了……她張嘴想說點甚麼感激的話,卻忘了自己改用甚麼身份說,待嫁娘?女弟子?還是鄰家小妹?此刻,顧小七陡然覺得,她恨不得自己也曾被拐,也是院中「苦命人」中的一個。

  在淚眼朦朧中,她隱約聽到時穿又說了點甚麼,而後轉身出門,稍後,褚素珍看到了顧小七的情緒異常,但她以為這只是姑娘出嫁前的心理激盪,便上前挽著小七的手,熱情的招呼:「小七也來吧,你喜歡甚麼香味?我幫你調和。」

  顧小七本不想走,便由著褚素珍拉著,來到了後院。稍後,時穿重新出現,帶著一馬車各種香料。

  春天裡百花盛開,在宋代這個享樂主義盛行的時代,各種各樣的香花備料充足。時穿隨意上街走了一趟,就收集了一大車,而甘油正是香精的最佳萃取液,由此,姑娘們做出來的香膏未免五花八門,多數是出於純粹練手的瞎搞。

  材料豐富的情況下,姑娘們把製作過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等主料出鍋之後,姑娘們帶著娛樂的心情,隨意添加著不同配料,攪拌、混合,嗯,練手藝。於是,十幾名姑娘做出四十多種香型,都送到時穿面前讓他一一品鑒。

  一天只聞幾種香味,那是享受,同時嗅四十餘種香氣……時穿都要嘔吐了,他強忍噁心,還要敷衍姑娘們:「這個……不行,一股茴香的味,抹在身上人都覺得你是廚子,廚房裡出來的——換!

  這個也不行,……我跟你們說,以後凡是廚房裡用的香料,都不准添加到香膏裡,要添加,也應該用多種香膏混合,製作出獨特的味道。

  這瓶不錯,茉莉的花香味,如果再添加一點薄荷味,會讓人更覺得茉莉的清爽;這瓶也不錯,丁香味,再加點檀香,若有點橘皮那就更好,隱隱的幽香很華貴,讓人聞了還想聞……」

  稍後,時穿把挑揀出來的幾瓶隨手遞給顧小七:「這幾瓶你拿去試用,聽說你打算嫁入……」

  「王宮監!」褚素珍知道時穿記性不好,特意小心提醒:「王彥章大人是從戶部下來的,雖然沒有做到相公的級別,但鄉間不管那些,百姓平常用相公一詞稱呼他。」

  還相公呢,剛才褚素珍背著人的時候,還不是直呼對方「宮監」。

  顧小七隻感到一陣陣絕望——只是這樣嗎?就這些話嗎?……再沒有其他的甚麼了?

  「相公!」一詞在王安石之前,它是神聖的,是朝廷對宰相的尊稱。但自王安石之後,北方人怎麼稱呼王安石,倒沒見詳細記錄。南方,民間已經開始把豬稱為「相公」,而且這只「相公豬」,必定是豬群當中最蠢最倔的那頭。

  小七娘嫁的是三品官,恰好他也姓王,這樣的官回到鄉間自稱「相公」,還反覆要求鄉民們也稱呼他為「王相公」,孰不知這個詞在民間已經是一種辱罵了。

  黃娥倒是打聽的清楚:「王彥章,元豐三年進士,歷任大名府推官,邕州通判、密州知州……,最終以戶部侍郎銜致仕,以太虛宮宮監的官銜榮養,這宮監,依舊是正三品。」

  黃娥最後說的那句話有點意味深長,在官場混的人,一聽她說的話就能明白其中的潛台詞——按慣例,官員退休應該普漲一級,給個虛高的頭銜讓他回家逗孫子,而王彥章卻原地踏步,繼續以三品官的身份退休。這說明:此人退休不是心甘情願的,是受到貶斥,或者處罰,被勒令退休的。

  這樣的官員,如果朝中政治鬥爭還未平息,反對派重新獲取勝利後,也許他能跟反對派掛上鉤,重新被朝廷啟用並回到朝堂——但這樣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

  黃娥這句話是對小七娘的提醒:王彥章都這樣了,還想著找個新小妾,非讓鄉間百姓稱呼他為「相公」,如果不加收斂,他的政敵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可惜小七娘出身市井,壓根都體會不到黃娥的提醒,倒是褚素珍明白了,她皺著眉頭回答:「當今的相公是蔡京,那蔡相公以安石公的弟子自居,王大人非讓人稱自己為『王相公』,難道是表白自己的立場,同時隱晦的說明自己的志向?」

  褚素珍這句話小七娘聽懂了,她稍稍想了想,略有點期待的問:「莫非,我家老爺還有機會起復,這輩子還有希望能做到『相公』?」

  褚素珍深深的望了顧小七一眼:「小七娘不妨這樣多想著點,那一定能討王大人的歡心。」

  顧小七臉上稍稍露出喜色,馬上乖巧的回答:「若真有那一日,小七我一定多在王相公面前替諸位美言。」

  說罷,顧小七快速地揚了揚手中的瓶子,轉移話題:「褚姐姐一定知道這東西怎麼用,給我說說。」

  褚素珍回答:「這東西我也才上手,小七娘反正還要在家裡待些日子,等我琢磨透了,再來告訴你。」

  褚素珍接著招招手,向姑娘們使著顏色:「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研究一下,該怎麼塗抹……」

  女人對於化妝品的愛好,那是古今中外同一的。眾女人隨即跟著褚素珍鑽進大屋,開始相互塗抹香膏,試驗它的各種用法……

  剛才說的官場話題,豆腐西施插不上嘴,等大家都走後,豆腐西施望了望院子裡,歎息:「四百隻罈子,都堆在哪裡?」

  時穿笑的像一隻成功偷了腥的貓,讓豆腐西施總感到賊兮兮的:「哈哈,一種豆腐乳,同樣能玩出千百種花樣,比如辣豆腐乳,麻豆腐乳,油豆腐乳,白豆腐乳,還有白菜豆腐乳,蕉葉豆腐乳……如果李三娘打定主意要做這門生意,那麼,這門生意真做起來,怕也要一個大場地才能折騰開,至於收益嘛,我想也不比開車馬店差到哪裡去。」

  豆腐西施被時穿的描述搞得心曠神怡,接著,她小心的問:「那些女孩子們,能有一半回家嗎?」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17:38
第八十二章 想賴房錢

  時穿收起了笑容:「我們先假設能八成的女孩,其父母能得到孩子被解救的消息,再假設其中八成父母,能湊出足夠的旅費來接孩子回家——但究竟接不接回孩子,還受到幾重因素影響。

  一是擔心孩子的名聲受到損害,擔心接孩子回家後,其餘的孩子會受到恥笑,婚事同樣受到影響——向來,嘲笑他人的不幸,從中獲得自己的快樂,這是無知鄉民的不自覺。更何況,伊川先生程頤也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有伊川先生這句話,加上無知鄉民的推波助瀾,恐怕在民間,覺得被拐安然無恙回到家,會影響到家族名聲的思想,能佔到八成左右——無論士子與鄉民。那麼八成的八成的八成,也就有一半父母懷著類似想法。剩下的一半可能親情依舊,別人的議論全不顧非要接女兒回家,但他們能否成行,又不一定了。

  這樣左算右算,至少有一半的小娘子,恐怕要在此地常住,並從此地出嫁,從此永別家鄉……」

  豆腐西施面露憐惜的神色,水汪汪的眼睛裡多了點嚴肅,少了點媚態,她輕輕搖搖頭,頭上的金步搖顫巍巍的晃動著:「不可能達到八成的!你凡事都往寬裡測算,或許六七成父母確實有錢,有能力接回孩子,但其中至少有九成父母,要顧及到其餘子女的名聲。

  鄉下不比城裡,誰家中有這樣一位女子,普通人都不願意跟他們結親。所以大多數父母得到女兒被解救的消息,最先的想法肯定是見女兒一面,畢竟那些被拐子挑選出來的小娘子,必定都是家中最出挑的。

  因此可能有六七成父母,會來此地見女兒一面,但見過之後,大約有九成的父母,會首先想到把女兒就地『賣』了,別帶回家鄉,以掩飾本家的名聲。最多,他們為了顧惜女兒,會精心替女兒選了一個好人家,而後留下那人家的地址,以備今後來往……」

  細聲喘了口氣,豆腐西施鄭重的看著時穿,說:「我明白了,難怪你著急上火的讓這些可憐人學會謀生手段,原因在這——你是一個被拐子打傻的人,都能想到這點,我豆腐西施也是在市井做生意的人,還沒有你想的長遠。

  罷了,你一個傻子都知道可憐她們,褚姑娘是海州才女,都也知道放下身段經常來看這些女子,我豆腐西施也是個滿腹辛酸人,遇見這樣的可憐,怎不隨手幫一把——這座院子怎麼改建,便由你做主。」

  稍停,豆腐西施又露出了生意人的本色,但她的語氣像是要得到承諾的戀人,帶著撒嬌的語氣嗲聲問:「大郎呦,我可全指望你了咯,那豆腐乳做成了,收益真能賽過車馬店?」

  「那當然,這是貢品。貢品能便宜了嗎?能讓普通人都吃到,那還是貢品嗎?以後你也不用操勞了,每天就賣一板豆腐,兩甕豆腐乳,早晨開門,依舊中午關門歇業,下午出去採購豆子等用品,傍晚的時候,順手把剩豆腐裝進壇裡——就多這樣一項工作,其他一切照舊。

  既然是貢品,包裝上一定要下功夫,你去製作一些小罈子,四方形,圓柱形,每種形狀一種口味,一壇只裝十來塊,每天賣完為止,絕不多賣。

  日子久了,你還是照樣清閒,錢掙得也不少,等回頭豆腐乳的名聲出來了,沒準你這大院子正好派上用場——咱把地下全挖空,做成地窖,儲藏發酵的罈子;還有,房屋全改建了,留十幾間房,做成單獨的小樓;臥室單獨一間,下面是公共會客室,或者集體做工的屋子……」

  豆腐西施兩眼發亮,身子不住地向時穿依偎過去:「奴家要開豆腐坊,加上製作豆腐乳,也是小本生意,不需雇太多的人手。你手頭十多名女孩子,閒暇時候,幫我一把手也就夠了。」

  豆腐西施的肩膀軟乎乎的,挺柔嫩,像才出爐的豆腐,輕輕觸一下水波蕩漾的……時穿用肩膀輕撞豆腐西施,身側的豆腐西施紅暈上臉,緊著把肩膀送過來輕蹭幾下。緊接著,她似乎還想來點別的甚麼,時穿急忙調笑道:「橋歸橋路歸路,你的房租我照付,但是女孩的工錢你也要一個不落。

  另外,大院地下全挖空了,當作你的地窖,我們住在這裡等於幫你看守地窖,這房租嘛,不免要打個折,我看就兩折吧——我會長租的!」

  豆腐西施一陣迷糊,不自覺嗯了一聲,但多年做生意的經驗讓她馬上醒悟過來:糟,中了美男計。呀呀呀,你說我見過的男人,也算車載斗量了吧,怎麼這會兒犯迷糊。

  醒悟過來的豆腐西施半是撒嬌,半是抱怨的回答:「呦,你這漢子倒是會算賬啊,我還沒有嫁你呢!哎呀呀,你吃我的住我的,不僅想賴了房錢,嗯嗯,還想讓我付給你工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呦。」

  時穿看著她撒嬌的風情,慢悠悠的,帶著貓戲老鼠的心情說:「天底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我不知道,海州城一定有這樣的道理——我印書不曾付人錢,我製作罈子爐子等東西,不僅沒有付錢,別人還倒找我錢。哈哈,我時大郎看中的東西,是不用付錢的,能讓我時大郎看中,就得自己掏腰包。」

  這個道理讓豆腐西施有點悻悻,她嘟囔著:「呀,幸好你平日不怎麼出門咯,你要常上街逛鋪子啊,大約海州城的店舖呀,都別做生意了呦——只管送你錢,替你打工就成。」

  時穿一臉理所當然,點頭:「我倒真想試試——哥以前奔波忙碌的,就為尋找一個能符合這時代的安省錢,如今哥已經找見竅門了,今後,只要輪值的那個班組熬練一鍋東西,能裝滿三百多個小瓶。一個小瓶掙上一百文,那還是我厚道。

  今後每日有了這筆進項,姑娘們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學習,我也可以脫開身,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酒。嘎嘎,幸福生活來了……」

  官府的榜文出了,豆腐西施也知道時穿手裡捏著官府三百貫的賞金,這筆錢他自己省著點花,十年不用愁餓著,所以他之前的忙碌,純粹是出於善心,這讓豆腐西施很有些感動,更加肯定眼前這男子,真的真的是個好男人:「奴家前面曾嫁過七個男人,也有那憐惜自己的,但像你這樣,真心為小娘子們後半生打算的,沒有一個。哎!」

  稍稍想了想,豆腐西施再度搖搖頭:「別說見過的,便是我聽說的,也沒曾聽過你這樣的傻子——也許,嫁給你真是一件好活路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20:08
第八十三章 買櫝還珠

  時穿自動過濾了對方後半截話:「這麼說,我可以在院裡豎立鞦韆架了?」

  豆腐西施一咬牙:「郎君想怎麼折騰,都由著你,我倒想看看你能折騰出甚麼花來。」

  時穿一聲歡呼,拎起腿上的環娘:「環娘,跟我走,哥現在有錢了,我們出去選馬車,選木料……」

  正說著,送錢的人果然出現了——黃家店舖的掌櫃從門口露出頭來,看門的婆子將他引進院子,那掌櫃見到時穿與豆腐西施都在,他拱手:「巧了,能做主的都在啊。時大郎,我聽說褚姑娘正在籌備端午出遊的服飾,她提前跟閨中好友展示的服裝,引得那些官宦人家紛紛過來詢問。我還聽說那些針線活都出自你這裡——時大郎,我可一直照顧你的買賣,有好生意,你可不能便宜別人。

  這一連十幾日了,你這裡沒再出一件繡活,大郎,這麼做可不地道,我給你的價錢不低,也從沒有拖欠過,你再找別的店舖,那可就不仁義了。」

  時穿笑著遞上幾瓶香膏:「咱這些女孩來自天南海北,既然是在北方的海州被解救下了,那麼來的基本上是南方女孩。這海州城海風大,水鄉出來的孩子多不適應,這幾天手腳都有皴裂,我害怕手上的傷口污染了繡品,所以讓活都歇下了。

  閒暇無事,我琢磨著製作了一種香膏,醫治女娘們的手——也是一個物件吧,掌櫃幫我瞧一瞧,這玩意可以賣多少錢?」

  黃掌櫃小心地接過瓷瓶,挨個望了一眼在場的人,環娘急忙舉起雙手,歡叫:「你聞聞,可香了,這是哥哥特意替環娘製作的,好不好聞?」

  黃掌櫃輕輕聞了一下,立馬抖擻起精神,打開瓶蓋挨個去嗅那些瓷瓶,環娘在旁邊嚷嚷:「香香嫩嫩的,抹到手上,手摸起來可滑溜了。掌櫃的,你要不要摸摸環娘的手?」

  黃掌櫃笑瞇瞇的看了看環娘的小手,他閉起眼睛推敲了一下這種香膏的銷路,伸開一個巴掌,稍稍想了想,馬上又彎下兩個指頭,但再考慮一會,他伸出的手只剩下兩根手指,其中一根手指還半彎曲著:「一百六十文,這貨兒我全包了,不知大郎每天能出產多少量?」

  時穿不知可否的歎了口氣:「這玩意製作不容易啊,材料很昂貴,光是這樣精緻的小瓷瓶,大約也要二三十文吧,黃掌櫃給的這價錢,僅僅是剛剛超過本錢。」

  黃掌櫃把剛才曲著的指頭伸直了,補充說:「誰都不容易啊,我家開店,要租鋪子雇夥計,預先墊付貨款,還要上稅應付衙役,應付錦毛鼠……再加五十文。」

  時穿微笑著說:「黃掌櫃如果把三根手指都伸直了,這價錢還可以考慮,但如果你再添一根手指,那就彼此更滿意了……我可以製作六種香型的香露,外加一種護手膏,每天出產的總量是三百瓶——只能少不能多。」

  黃掌櫃三根手指伸直了,另一根手指想伸不伸的,還在猶豫:「獨門生意?再無別家?」

  時穿斬釘截鐵地回答:「絕對獨。」

  黃老闆一咬牙:「那我就再添一百文,你的貨我全包了,但你要把裝東西的那些小罐都換了,至少要用定窯鈞窯的出產瓶子裝了才行,屈二他哥製作的瓷器不行,一點不精緻。這樣的瓶子裝貨,賣不起價錢來。」

  時穿搖頭:「現在換包裝還不行,以後肯定換——我這包裝,不要求它匠心獨運,但要求幾百個瓶子常年保持一致的規格大小及外形,這才能讓顧客產生熟悉感,產生忠誠度。另外,瓶子裡裝的貨物,份量還要絲毫不差,才能讓顧客覺得公平。所以這包裝物最適合採用固定模具套壓……

  黃老闆放心,你現在是試營業,我半賣半送,價格給你打五折,讓你全力拓展銷路,等正規上市的時候,用來包裝的瓷瓶,絕對形狀新穎獨特,做工精緻——瓷器嘛,燒出甚麼顏色不過是礦物質含量的變化,銅色發綠,鐵色發紅髮黃,顏色反應乃初中物理課程,我記得。

  所謂瓷器上掛釉,釉這個東西就是玻璃質的另一種稱呼,玻璃塗到瓷器表面上稱之為釉;塗到金屬器皿上,則稱之為琺琅,這玻璃粉的配方,簡單,玻璃粉裡添甚麼金屬礦物質,釉就呈現甚麼顏色——黃老闆放心,別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我卻知道它們的原理,銅色鐵色鈉色鎂色……沒啥稀奇。等上市的時候,我保證給你調和出獨特的顏色,形狀別緻的包裝瓶,誤不了你的事。」

  黃老闆眉毛一挑,笑的見牙不見眼:「大郎……你你你,還有這手藝?哦,這玩意,產量高嗎——我是說那種包裝瓶?」

  「哈哈,傳說中『買櫝還珠』,大約就是說你吧。這種玩意涉及到藥料的提純,以及精細的稱量,按現在的條件,可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

  「那當然那當然……嗯,早該知道,這種細發的活兒,那裡能像包子似的隨便量產。這就好,越是稀罕精緻,越能……大郎,你你休笑話我,要按你說的造包裝瓶,每種買櫝還珠這件事,真能發生在你我頭上。

  噫嘻,今日真是黃道吉日,我只是順腳過來走一走,居然隨便揀到一個大進項……大郎,還有一事:我家公子說,他望見褚姑娘準備的端午節衣物,很是震驚,這買賣你可不能給別人,大郎一定得許給我。如果你們活多忙不過來,我調撥百十個繡娘,爭取在端午節前準備好足夠的貨源,大郎認為如何?」

  時穿輕輕提醒:「你手裡面的東西……」

  黃老闆身子猛地聳動了一下,他驚慌地左右打量,發覺在場的顧小七與豆腐西施都盯著他手上的瓶子,黃老闆一個激靈,馬上表態:「沒說的,李三娘與顧小七娘今後一生要用的香膏,我們店裡全包了,每月給你們一……三瓶,只求你們別說出去這裡的奧秘。」

  豆腐西施嬌嬈的咯咯笑著,胸前波濤洶湧起伏不定:「一生,那可是很漫長呀。黃掌櫃說得好聽,我擎等著有人來管奴家這一生吶。」

  顧小七娘眨了眨眼睛,偷偷望了一眼識穿,稍後,她有點心灰意懶地回答:「哦,不用了,黃掌櫃恐怕今後不方便把東西送入王家後宅……其實我也是女弟子之一,這院子也是我學習的地方,常來常往的,小娘子們學甚麼東西,我也跟著學過……哦,她們學的書我還有一套,這院子裡面,對我沒甚麼秘密?」

  顧小七這話,已不是彼此照應,是相互拆台。黃掌櫃望了一眼時穿,示意後者出面解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20:09
第八十四章 免費服務

  時穿沒有動。

  其實,顧小七沒有察覺自己說話的口氣變化,打從定了與王相公的「婚」事之後,顧小七已經不自覺的拿起了身份。女人以夫家身份衡量自己的地位,這在古代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天經地義的事,甚至現代也避免不了,但這種語氣的變化卻正是時穿不待見她的原因,這也注定了顧小七今天在這座院中,甚麼也收穫不了。

  豆腐西施見到顧小七沒反應過來,反而有點拆台的意味,馬上在一邊輕聲提醒:「小七,說甚麼沒有秘密——黃掌櫃想做的是獨門生意,如果這生產法子,生產地點被人知道了,上門求貨的人一多,若有時大郎不便拒絕的人,那生意就不是獨門了。

  黃老闆正是怕我們四處張揚,所以才許了好處堵住我們的嘴……不過,黃掌櫃,這一個月才三瓶,似乎少了點。」

  黃老闆急得直轉圈:「豆腐西施,不少了。時大郎要將本求利,許我四百文一瓶,我也要給其他的商家留點利潤,所以只打算用六百文發貨,你們兩人每月三罐,我總共每月要拿出六罐,開銷在四貫錢上下,四貫,四千錢啊。

  對你們來說,每月白得約兩貫錢,不少了,平常人家過日子,一月才花多少生活費?我這裡卻還有很多人要打點,可不止你們一家。」

  時穿在一旁不解風情地問:「一月用三罐雪花膏,那該有多大的臉需要塗抹,我自己,半年都用不了一罐。」

  「啐!」豆腐西施嗲聲說:「女人用的物事,你個大男人不懂,這女人呀,需要塗抹與保養的,可不只是臉。」

  時穿聽了這話兒,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停在豆腐西施胸前,豆腐西施察覺到時穿的目光,她輕柔的抬起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秀髮,順勢向前挺了挺胸前的蓓蕾,眼波裡充滿媚態,笑意盈盈的嬌聲說:「嘻嘻,瞧這模樣,大郎還是個魯男子吧……你可要試試?」

  黃掌櫃眼睛不知該往哪裡放,趕緊轉過身去。顧小七臉色通紅,低罵:「狐媚子。」

  環娘不通世事,不知道甚麼話該說,舉著兩隻剛擦過雪花膏的手,伸著鼻子嗅著,臉上露出很得意的神情,插嘴說:「我知我知,剛才我聽到姐姐們偷偷談論了,說是沐浴後渾身抹上一點,香噴噴的——如果每次沐浴都要渾身抹一遍,可不得每次用去少半罐子……嘻嘻,這可是哥哥特意給環娘製作的,取個甚麼名字好吶?哥哥,不如叫環娘露吧。」

  環娘一語戳穿真相,顧小七再也呆不下去了,她只覺得渾身發燒,彷彿自己甚麼也沒穿,就穿了一身雪花膏,站在那裡任心愛的人欣賞,一念至此,她胸前、耳根、小腹,一陣陣發熱,腿根頓時傳來一股濕熱,兩腿頓時軟的像泥,站不住腳。稍傾,她又感覺到一縷令人難堪熱流,正在悄悄沿著大腿向地面流淌……顧小七翻身就走。

  這話說完,配合豆腐西施剛才的曖昧,那就更加令人浮想聯翩了。豆腐西施的表情頓時很精彩,黃老闆感覺到場面尷尬,趕緊來摻水,以消淡曖昧的氛圍,他不慌不忙說:「就是這個意思——如今市面上,大食傳來的香露一瓶能賣三十多貫,運到京城得七十貫上下,大郎造得這東西,香氣雖然不及大食香露濃郁,我瞅著,最終賣到三貫左右,也不成問題。

  如果這東西每月能消耗三瓶以上,那每位當家主婦,小妾,伎樂,每月需支出十貫上下,這可是一門大生意——我看時大郎這院子要看緊,這門口只有兩個婆子守門,恐怕不方便,我黃氏在海州土生土長,人緣廣闊,給大郎推薦幾個婆子過來幫忙,如何?」

  時穿點頭:「做生意,就得相互監督,今後我也要派人時刻去你店中查賬,你當然也要派人來……我這院子裡馬上要大興土木,多來幾個人打下手也好,我自家還需再雇四位婆子,黃掌櫃給我推薦一下。」

  環娘剛才驚走了顧小七,這時見到豆腐西施與黃掌櫃還在纏著時穿,嘮叨這種哥哥特意給她製作的雪花膏,不由得有點惱怒,舉著擦滿雪花膏的香手,只往時穿鼻子跟前湊,催促說:「哥哥,咱快去看看鞦韆椅,那也是哥哥特意給環娘做的,嗯,該是甚麼樣子?」

  黃掌櫃眨巴眨巴眼,長話短說:「巷尾呂秀才屋子還有空餘,我把那間屋子租下來,安排繡娘們去那裡上工,今後咱把繡房移到那裡,時大郎只要不時派人去指點一二便行,那些繡娘的錢由我黃氏來付,出的繡活,我黃氏依舊按價格收……

  我瞧時大郎出行不方便,不如我再安排一個車伕,等繡房搬進呂秀才的院子,時大郎再要出門,只管招呼車馬。」

  黃掌櫃這是預見到雪花膏的大收益,於是繡房相比就成了雞肋,他想把繡房遷移出去,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保守雪花膏的製作秘密,另一方面……時穿也精力有限,不是嗎?

  既然享受了高額的收購價,時穿當然不在乎收購方安排的監控人員,這是獨門生意必有的相互防範,更何況時穿也能從中享受到免費服務——宋代正規僕婦的免費服務。他一邊安撫著環娘,一邊很自然的答應:「既然如此,黃老闆安排吧。嗯,我明天就打算出門。」

  環娘嚷嚷:「現在就走,哥哥答應我的,咦——鞦韆架,我也有鞦韆架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7 20:11
第八十五章 琳琅滿目

  現在已是四月末,宋代的街道上,端午節的氣氛已經漸漸濃郁了。時穿所居住的甜水巷,已經屬於背巷了,就連這麼偏僻的地方,小攤販已經擺滿了巷道,撲面而來的節日氣氛十分濃郁。

  對於華夏民族來說,端午節是個傳統大節,前後要放整整五天假。從端一開始,實際上已經進入「端午」節日了,各種節日需用的物事,吃的、用的、玩的、祭神的……一樣都不能少。

  當然,焚香少不了,祭祀少不了,更少不得準備些團粽、蜀葵、桃柳枝、杏子、林禽、柰子、焚香或者香印等物品,所以端午節是喧鬧的,是鼓聲喧天,笑聲不斷的。

  這是一個商品經濟極端發達的時代,當時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財富在於大宋,這話的意思從另一方面理解,就是:這是個商品極端豐富的時代,以上所說的貨品,街頭巷尾隨處可以買到。所以,不出門不知道,一出門才發現,街頭人頭湧湧,都是採購貨物的人群。

  端午節這天,為了圖個喜慶吉祥,人們要在手臂上纏五色絲線,這個東西宋人叫做「百索」,也有手巧的人,把五色絲線結成紐子,那就是百索紐了——這大約是中國結的變種了吧。

  擦肩而過的市井百姓個個手臂上五色斑斕,時穿順手在路邊小攤買了點百索,也給環娘與自己纏上,過節嘛,圖個喜慶。

  門插艾虎,臂纏「百索」,手持折扇,輕搖小鼓——這是宋代端午節的必須。甜水巷豆腐西施宅院過去,是巷頭的顧宅,大約是顧小七要出嫁的原因,顧宅門頭上早早掛出了艾虎——這是個追究精緻的時代,小小艾虎做的非常可愛,環娘站在門下,咬著手指羨慕半晌。時穿在旁不以為然插話:「咱也買一個。」

  「不好,這艾虎最好是自家編的,環娘以前在鄉下學過編艾虎,哥哥買些艾草,環娘給你編。」

  「你說的那可是鄉下!」時穿笑著上前,抱起環娘說:「城裡人生活節奏快,哪有閒工夫自己編艾虎,咱現在不差這幾個小錢,你去旁邊攤子上選幾隻艾虎。」

  時穿說的旁邊攤子,出售各類烘托節日氣氛的小玩意兒——多是些製作精巧的小鼓和小扇子。做工極可愛的小鼓掛在扁擔架上、或插在座上,形制不一,站在攤前已購買上小鼓的小孩啵隆啵隆地敲著,小鼓不過巴掌大,敲起來聲音悶悶的,也有些鼓插了根棍子,加上兩塊小石子,就成了撥浪鼓。這撥浪鼓不用自己費力敲,很受小孩的歡迎,貨攤邊的小孩,八成拿的是這種小鼓,他們童真地搖著小撥浪鼓,搖出一片節日的喧鬧。

  環娘一到小攤邊,便被攤上的小扇子吸引,小扇分為青黃赤白各色,或繡或畫或縷金,扇面描繪出各種花樣,環娘看得癡迷,攤販望見環娘背後的時穿,衣著打扮並不普通,便竭力叫賣著:「銀樣鼓兒、花花巧畫扇,賣也,賣也,銀樣鼓兒花花巧畫扇賣也!」

  攤販剛剛吆喝完,環娘兩眼出神的盯著攤子上的貨品,還未做決定,一輛馬車陡然停在旁邊,馬車上跳下來一個渾身綾羅綢緞的中年男子,粗魯的擠開環娘,直著嗓子沖攤主嚷嚷:「那漢子,這柄小扇幾多錢?」

  環娘畏縮閃到一邊,不等時穿招呼,她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又轉向側方的小食攤,攤子上擺滿了各類端午節的特色小吃,有香糖果子,用菖蒲、生薑、杏子、梅子、李子、紫蘇等,這些食品全都切成細絲,加鹽曬乾,又叫做「百草頭」。

  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因為古代中國,歷代官府對鹽徵收重稅,鹽在古代是一種奢侈品,用鹽浸泡的食物,大約相當於現代的Häagen-Dazs……當然,也有用蜜糖來漬果子的,而後需放在梅皮裡做成釀梅,那更是別有風味了。

  環娘站在攤前直咽吐沫,時穿搶上前一步,用肩膀輕輕一撞剛才那位綾羅綢緞男,將對方撞到了一邊。被撞者眼睛一瞪,剛想發怒。立刻被環娘所注意的那個美食攤所吸引,轉過身去問:「那漢子,百草頭多少錢賣?撲買不,十文錢撲買如何?」

  「哈——」時穿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這廝是個大宋的逛街男,見到賣東西的,從不怕擠擠撞撞。如此說來,這廝剛才撞環娘,那也是習慣使然,原本無心啊。

  這可是個宋代土生土長的男人,時穿記得宋代文人的筆記小說中,隱約將宋代男人的脾性暴露無遺——在這個時代,最喜歡逛街的可不是女人,大宋朝的男人更喜歡街頭閒逛。且文人士子把這種生活方式當作一種「富貴態」。

  一般來說,端午節前,大宋各個城市就會有許多「鼓扇百索市」以供市民們選購節日商品。就拿海州來說,專門賣扇子賣百索的地方在東市,東市之外的小攤販,賣的都是哄孩子的粗劣玩意——在大宋,鋪子裡賣貨物的,這是坐商,質量都稍高點,畢竟賣了偽劣貨,得擔心別人找上門來,不是嗎?

  但大宋是個溫情社會,宗親社會,大宋朝官府也特地給平民百姓留點節日經濟的餘韻,讓平民百姓也能從節日裡掙點小錢,這種錢,大約算是宋代的「灰色收入」吧——宋代擺小攤的是行商,不納稅。因為走街串巷,他們賣的東西就不能保證質量了,所以只有在銷售手法上翻新,撲買就是其中之一。

  剛才的逛街男再度擠開環娘,手裡拿著幾枚銅板開始與攤主撲買——也就是各自將銅板擲在地上,比比看誰擲的銅板字面朝上(或者陰面朝上)的多,以此論輸贏。

  旁邊的環娘對賭博不感興趣,攤主與逛街男面紅耳赤的喊著「純」、「盧」她咬著手指在那裡核計買甚麼。來自鄉下的環娘,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花樣的小吃。而海州城又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富豪多,享受那就更是豐富多彩了。所以環娘被琳琅滿目的食品耀花了眼,她思索許久,伸手捏一捏腰包——那裡裝的是這幾天她收的門包錢。

  呀,想吃的食物太多,只恨錢少。

  「哥哥,你說,若讓你只選一樣,只選一樣東西吃,你會選甚麼?」賭博的呼喊聲中,猶豫片刻,環娘決定徵求哥哥的意見。

  「我嗎,當然是選粽子了,端午節,吃粽子才是第一。」

  過端午節必備的招牌食品是粽子,宋代粽子其實被稱為「粽子」,也叫做「角黍」。現代包粽子多用葦葉或竹葉,而宋代的粽子卻是用菰葉來包的。菰葉裡包著黏米,也要加入棗子,這和現在的粽子差不多,也有再加松子、栗子、胡桃、姜桂、麝香之類的,花樣非常多。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8 12:03
第八十六章 喧囂撲面

  在宋代,包好的粽子不是用白水煮的,而是燒艾草灰淋汁來煮,這樣煮好的粽子色澤金黃,格外好看——如此,就是楊無咎詞中所謂「角黍包金」了。

  除了菰葉粽子,還有用新竹筒貯米蒸食的粽子,叫做「裝筒」或「筒粽」,它的形狀和現在的竹筒粽子沒甚麼分別。因形制不同,宋代的粽子還有角粽、錐、粽、茭粽、筒粽、秤鎚粽、九子粽等各色名目。

  宋人傳說,粽是屈原的姐姐所制,所以用粽子來祭奠投江的三閭大夫,當然再合適不過了。

  一般在端午(端五)這天,家家都把準備好的祭品和食品,放在梅紅色的匣子裡,再加上茶酒供奉,都擺放鋪陳在門口,就是貧困的人家,也要去盡力備辦。當然,按照風俗,每家裡要貼天師像,大門上還要像顧宅那樣釘上艾人艾虎。

  所謂「艾人」,就是和泥做成張天師,用艾草做頭,蒜頭做拳,掛在門上據說可以避邪。那掛上去的除了艾人,騎在用艾草紮成的艾虎上,艾虎是張天師的坐騎——不獨民間如此,皇宮裡也有這個講究的。端午皇宮要設內宴,照例翰林學士們要寫帖子詞,貼在宮內閣中門壁上。

  比如蘇轍在端午為皇太妃閣寫的帖子詞,就有「太醫爭獻天師艾,瑞霧長縈堯母門」的詩句。

  在這個享樂主義時代,民間百姓不僅全盤照搬皇室禮儀——門上掛上艾人艾虎,更有人乾脆把菖蒲刻成小人兒,或者葫蘆形,掛在身上的以求祈福辟邪……

  這樣的端午節,大約只有現代的春節可以比擬。

  撲買已經結束,逛街男興沖沖離開——剛才的撲買中他並未佔上便宜,可這廝不在乎,逛街嗎,圖的就是一樂,如今這廝花了錢,興沖沖而去,環娘還在那裡糾結:「呀,粽子麼……可是粽子年年能吃到,百草頭卻只能在海州吃,這百草頭花樣憑多,環娘該選甚麼口味吃吶?都選的話,環娘一個是沒那麼多錢;二個,……環娘的小肚子也不大,吃不下呀吃不下,怎麼得了?」

  「決定不了,那就不決定!」時穿一把抱起環娘,也學著剛才逛街男的傻樣,吐著舌頭,舔著臉,滿臉傻呵呵的笑,意猶未盡的衝出巷子:「這可是端午,要連過五天節日吶。小巷中的小攤,算不上出色,咱們去東市,那裡貨更齊全。」

  他們已踏出甜水巷巷口,頓時,更多的萬般熱鬧,千鍾喧囂撲面而來,最響亮的是巷口的撥浪鼓聲,在撥浪鼓攤子邊,三三兩兩的站著手持撥浪鼓的小孩,他們拿著父母新買的撥浪鼓,興奮地滿臉通紅,手中拚命地搖著,咚得隆咚,咚咚得隆咚的聲音響成一片,夾雜著孩子興奮的尖叫聲。

  見到巷口有同齡人出現,而且這位同齡人還是一名粉妝玉砌,精雕細琢的袖珍小美人,男孩子們搖的更起勁了,有位看似家境富裕,衣著華麗的小男孩,還慷慨地隨手從懷中掏出一把獸糖,討好地遞向環娘,嘴裡嚷著:「小娘子,我與你獸糖,你陪我玩?」

  如此喧鬧的場景,擱一般孩子早已經歡呼雀躍了,但環娘突然畏縮了,她縮回試穿懷裡,搖著時穿的手,央求:「哥哥,鬧得緊,不如我們回去吧。」

  環娘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不搭理小男孩的討好獻媚,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小美人也是美人,這一刻,環娘盡顯一個美女的氣質——我無須向你解釋,你明白就明白,不明白,自己想去。

  小男孩頓時氣阻……但眨眼間,那廝也呈現出一個微型風流浪子的潛質,他轉手將手裡的獸糖遞給身邊一位不怎麼出彩的小女孩,驕傲的宣佈:「我剛才,其實是想給你的。」

  小男孩說完,不屑地向環娘瞥了一眼,環娘小臉板的,很嚴肅,時穿憋住笑,低下身子,柔聲問:「怎麼,環娘不喜歡撥浪鼓麼,我過去,也給你買一個?」

  環娘站在原地,撥浪鼓一般搖腦袋:「街上人多,想必拐子也多。」

  明白了,難怪群些女孩輕易不出門,原來是經過拐賣事件後,她們患上了社交恐懼症,見到人多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擔心人群中隱藏著拐賣販子……

  「莫怕,我把你扛在肩上,你站得高看得遠,喜歡甚麼就在我肩膀上指一指。」時穿繼續勸解。這時候不能畏縮,想打破女孩們的逃避心理,必須讓她們多與外人接觸。

  正說著,時穿突然感覺背部一陣刺痛,他霍地轉過身去,目光灼灼地在人群中搜索著,他的目光穿越了無數時空,恍惚間,周圍的人影不斷疊加,不斷如電影膠片似的幻化,彷彿影碟機被按了快放鍵……

  然而,費盡努力搜索一番,時穿卻沒有任何發現。

  時穿很不甘心,他動了動手,快速放下環娘,準備使出全部力量進行搜索。但環娘才覺得時穿手動,立刻反手死死抓緊時穿的袖子,而後她面沖剛才送糖討好的小男孩,大聲說:「哥哥哥哥,你可要把環娘抓緊了。環娘忘性大,沒準看到好玩的東西,又忘了身在何處。」

  「沒問題!」周圍的氣溫頓時恢復了平常,時穿躬身扛起了環娘:「你做我肩膀上,在那上面挑選,保準走不脫。」

  時穿肩扛環娘剛剛起身,眼前冒出了施衙內那張肥臉,他看見時穿像看見親娘一樣,眼淚汪汪滴哭訴:「好啊好啊,長卿,你可算出門了……嗯,素珍姑娘在你那裡搞甚麼……她還好吧?」

  看到一個大男人,為一名女子變成這樣,時穿快笑噴了:「哈,我本以為你清明節就放棄了『貼身緊逼』,沒想到你到了端午節,還不肯罷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時穿說的是:施衙內過早的出賣了他這個幕後策劃人,以至於褚素珍反過來,對時穿進行了「貼身防守」,弄得時穿現在想出門都難。

  施衙內跳著腳,絕望地歎息:「好啊好啊……沒錯啊,清明節之前,我已經放棄盯梢了,但經過我的緊逼,黃煜倒是最後表態了,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盡孝,不能違背』。褚姑娘是甚麼人,馬上明白了黃公子的隱喻,此後兩人的交往,倒是發乎情止乎禮,可是我也歇菜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8 12:03
第八十七章 藕斷絲連

  稍停,施衙內皺巴著胖臉,滿臉的油汗,不甘心的問:「好啊好啊,褚姑娘告訴我:她自負才學,理想中的丈夫是滿腹經綸,出口成章,夫妻之間經常能唱和,以至於閨房樂趣無窮,而我施某人,雖然家世尚可,可惜書未曾讀過一車,平常的日子裡,我聽不懂她本是調侃的話語,卻只知道頻頻喝彩,全不知道她引用的典故與文章。所以,她跟我在一起玩耍,雖然輕鬆自在,卻也常常覺得乏味……你說,我乏味了嗎,我是個乏味的人嗎?」

  時穿無可奈何的看著施衙內,誠懇的點點頭:「衙內雖然為人樂觀,性格開朗,與人相處總是往好處想,但可惜,褚姑娘不是你那杯茶。當然,這不是褚姑娘的錯,我不能因此責備褚姑娘年少不懂事。誰都有年少的時候,誰都有不懂情懷的時候,但重要的是:在年少不懂事的時候,雖然率性而為,自己卻覺得快樂。

  褚姑娘是海州知名才女,按我想來,這樣的才女怎可能與我這樣的傻子交往,並與那些被拐賣後,名聲受損的女子混成一片,所以今日情景,我只能感慨褚姑娘的善心——她本著自己善良的心願,純粹憑借自己的愛好做事情,她沒有錯。

  同樣,衙內也沒有錯。你衙內是個好人……我可以發你一張好人卡,可惜,你與褚姑娘真不是同類人。現在你快樂嗎?如果你快樂,如果你覺得這種追求讓你回味,那就別計較結果,好好去愛,轟轟烈烈去愛,然後,轉過身,收拾情懷,尋找合適你的人。

  年輕,就是這點好,你有大把的時間嘗試,有大把的時間重新再來,每樣的經歷對你來說都不可或缺,擅於體味這一切,就是享受人生——去享受年輕吧!」

  施衙內眨巴眨巴眼,愣了:「咦,她不是我那杯茶,這話怎麼跟我姐夫說的一模一樣?」

  時穿本想忽悠施衙內幾句,甩開對方自己往鬧市裡鑽,他的腳已經抬起來了,聽了這話卻馬上停住腳步:「哦,你姐夫……是個甚麼樣的人?」

  施衙內仰天歎息:「我姐夫真是一個滿腹經綸,才學驚世的人,我姐姐有幸碰見他,真是一輩子幸運,但可惜,每個人該享受多少福分,那都是命中注定,也許是我姐姐驟然享受的福分過多,以至於折了壽——三年前她難產死了。從此後我姐夫避居郁州島,只每月逢時過來,去鋪子裡翻翻賬本,平常難得見到他出門……」

  看得出,施衙內對他的姐夫很崇拜,提到自己姐夫時,神色恭敬的比提到父親還要嚴謹……時穿從對方的話裡,隱約聽出一點意思,他順著施衙內的話往下問:「原來你家的生意,都是你姐夫照管。」

  施衙內坦然回答:「當然了,我家祖輩上下都是軍漢,當然,俺家還算不上將門,只是軍漢而已。三代之後,吾父好不容易才打熬到無為軍正將的地位,以他的見識,哪會想到插足海貿——我施家定居於海州,是從我姐夫開始的,因我姐夫喜歡港口,我姐姐格外遷就他,拿了自己的嫁妝,在海州替他買了房子。

  後來,姐夫要參與茶葉貿易,我姐說動了大哥,讓家裡出錢買了茶引,再後來,我姐夫生意越做越大,父親才派我到海州來以照顧家族生意……說是照顧,其實我是來吃喝玩樂的,甚麼事情姐夫都打點到了,我只管與官宦子弟玩耍就行,我施清能有今日,還不是姐夫背後撐腰。

  如今姐夫躲在郁州島,家裡上下,名義上是我在照顧家族生意,可賬本我哪裡看的懂,我不過是按照姐夫的吩咐,該點頭的時候點頭,該搖頭的時候搖頭而已。」

  時穿摸著下巴:「你姐夫不在大陸上,你們家族的企業仍能照常運行,這說明:你家一定有一整套成熟的管理制度……你姐夫到你家幾年了?」

  施衙內很茫然:「管理制度……這話說的,彷彿我姐夫的口吻,啊,是有那麼一套店規,好像就是你說的管理制度……說到這,我倒想起來,我姐夫記賬的方式,好像跟你差不多。當日我借素珍姑娘拿的書,據素珍姑娘說,那是你刻印的《女書》。我姐夫看了書中的管家方式,曾說過,甚麼時候找機會,他要見一下你。」

  說到這兒,施衙內發覺剛才兩人的談話離題萬里,他趕緊又把話題扯回來:「我聽說素珍姑娘最近正在籌備端午節的服飾,可惜我家的店舖只經營茶葉與海外物件,倒讓黃小子撿了個大便宜,趁機與褚姑娘親近了許多,我守在這裡是想問一句:大郎,有甚麼辦法阻止這一切。」

  時穿表示理解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惜啊,我剛才已經答應黃氏,把新發明的香膏交給他們獨家經營了,不過——長痛不如短痛,施衙內既然已經明白了形勢,何不早日放手,痛痛快快的活個明白。」

  施衙內苦笑一下:「我受姐夫的影響,不太喜歡詩詞,可自從與褚姑娘相處之後,我喜歡一首採蓮詩:採蓮採蓮,藕斷絲還連。哪能如此捨棄呢。」

  偶斷,「思」還連。

  戀愛中的男女是無法勸解的,這時候如果有塊巧克力,時穿會遞給施衙內,以緩解對方的失戀抑鬱症,但可惜,此時可口豆還在遙遠的北美洲,時穿只能腳底抹油,他拱手,聳了聳肩,讓對方看到一直安坐在自己肩膀上咬著手指、滿臉不耐煩的環娘:「衙內,我最近也有點煩悶,不如我們出去糟蹋糟蹋錢,也好緩解心中鬱悶。」

  據說,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採集與收穫是維持種族延續的必要手段,所以遺傳學上……這話說的高深了一點,簡單地說就是:瘋狂購物有助於增加人們的收穫感,刺激腎上腺素的分泌,進而使得人們將各種壓力得以釋放。

  時穿說的話很誘惑,考慮到說話者一貫有拿別人當錢包的名聲,這話很可能是慫恿施衙內付賬。

  但施衙內是誰,人家族做海貿、茶葉貿易,每年是一百萬貫的進項。這份收益平均到每天——施衙內往少裡算,日進賬是一千五百貫。這時候如果有一個銅板掉到地上,施衙內都不樂意彎腰去撿,因為在他彎腰這工夫,他家的生意至少又入賬一百文。

  花錢對施衙內來說算甚麼,想到自己瘋狂掃蕩沿街店舖的情景,施衙內不禁精神一振:「端午節需要的扇子小鼓艾草能值幾個錢,你家裡那二十位姑娘需要的東西我全包了,走,去東市,每年端一前兩天,整個十字街的東市就乾脆稱作『扇市』了。那裡面全是人群,真個是摩肩接踵,車水馬龍——今日,你看我施衙內掃蕩扇子街。」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8 12:04
第八十八章 特權待遇

  時穿笑著補充:「先去騾馬店,黃氏答應替我雇一個車伕,今後姑娘們出門,總得有點交通工具,我想買兩輛馬車,一輛運貨,一輛坐人。」

  施衙內一拍胸脯:「你院子裡二十多個女人,一輛馬車哪夠,至少要三輛。」

  兩人正說著,已經走出巷口,蒙都頭按著官帽,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娘也,可見到你時大郎了,正找你呢。」

  施衙內皺了皺眉頭,身子側轉了一下,避開了昔日的蒙都頭。時穿衝著對方微笑:「蒙縣尉,都當官的人了,還用手按著帽子跑,實在不成體統,你的馬呢,如果你的馬閒著沒用,不妨賣給我。」

  蒙縣尉苦笑:「娘也,某現在雖然是縣尉,可我怎麼覺得,干的還是都頭的活兒。這海州城本來是州府,海州縣可有可無,咱這個縣尉,更是個死跑龍套的。我那匹愛馬,在這縣裡怎麼馳騁的開……怎麼,時大郎有心買馬?」

  時穿點點頭:「我琢磨了幾樁小生意,如今那些女孩子吃穿不用愁了,再加上桃花觀事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大家誰都不願意再提起,那些女孩子們也該出去走動一下了——都到了快出嫁的年齡,總該讓人看一下貨色。」

  蒙都頭摸著下巴,意味深長的提醒說:「《保馬法》之下,平民百姓一旦擁有馬匹,那就是替官府飼養,為了保家衛國,官府隨時可以把馬牽走——沒賬。而且馬匹一旦被官府登記後,到時候官府徵用,你交不出馬來,那你要賠償官府——保馬法之下,多少人因此破家啊。如此,你還敢買馬嗎?!」

  「甚麼道理,我養的馬,我就是蒸了煮了,與別人何關?憑啥要因為我交不出我自己的馬,而賠償官府……」

  「可別——」蒙縣尉四處張望一下:「你這句話說的,可就是攻擊新法了,是鐵桿舊黨分子,名字要刻到黨人碑上供人啐罵……哦,你一個平民百姓不怕上黨人碑,我還要繼續做官呢……嗯,我就當沒聽見你說的話。」

  時穿還在愣神,施衙內揪了揪他的衣袖,暗示說:「縣尉說的對,現在有馬的人,恨不得提前煮著吃了馬肉,哪敢私自養馬——梁山泊水寇才三十六人,不就是因為《保馬法》之下,民團鄉勇不得擁有戰馬,才得以縱橫京東西路,官府追都無法追,就因為遵紀守法則沒馬,不在意法紀的匪人,有馬快則嗎?」

  「我明白了,原來,《保馬法》不是為了讓人保住馬匹,是為了讓養馬的人恨不得把馬都提早殺了,悄悄蒸了煮了吃了……」

  蒙縣尉咳嗽一聲:「時大郎,你攻擊新法了,我可聽到了。」

  時穿很納悶:「新法有錯,難道說一說它的錯處,就是攻擊罪?」

  蒙縣尉威嚴的咳嗽了一聲,但他馬上又把腰佝僂下來:「其實,時大郎想養馬,也不是沒有變通方法。」

  「甚麼方法?」時穿雙腿叉開,擺出戒備的姿態,瞪著蒙縣尉,他這一姿勢剛一擺出,肩頭的環娘立刻拍著時穿的腦袋嚷嚷:「哥哥,怎麼青天白日的,突然又冷了。」

  蒙縣尉縮了縮脖子,他也感到心裡發顫,但環娘這麼一嚷嚷,似乎眨眼間,周圍恢復了正常。乘這工夫,蒙縣尉趕緊解釋:「我剛才是來找你——你不知道吧,這幾日海州城又有兩位女子失蹤,知州大人疑心這是拐子前來報復。這眼看快端午節了,人來人往的,正是拐子最活躍的時候,以後幾天,沒準還會不停的有小娘子失蹤。

  時大郎你如今已經定居海州城了,你說你老鼓搗一些東西出去賣,我都沒讓衙役上門收稅,如此,大郎是不是也該為海州做點事情——知州大人的意思是,端午節那幾天,希望時大郎沒事上街上轉轉,如果發現異常情況,不如直接動手,還我海州城一個清靜。」

  時穿翻了個白眼:你你你,你這是胡蘿蔔加大棒,誘惑我嗎?讓我到大宋來見義勇為?大宋朝的執法權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人類普世法則是:未經授權,個人不享有執法權。而大宋朝的國情也一點不特殊,還是按人類標準走的:不是執法人員,你隨便上街抓人試試看?

  甭管甚麼借口,私權不可公用,就是為了防止私權氾濫,從而私權凌駕於國民頭上。這是人間法則。

  果然,蒙縣尉還有下文:「如今咱衙門內職位沒空缺,但時大郎要巡視街頭,身上總要有一個名頭吧。知州大人願意出一個『效用』的官職恩賞——給時大郎『大將』的頭銜,以便時郎上街執法。」

  宋代,「大將」這個名稱指的是賞金獵手。

《水滸傳》裡常常寫道,某人犯罪,逃離犯罪現場,官府無法追捕,所以出一個海捕文書,這海捕文書就是懸賞通緝令。而宋代一個縣裡,即使是上等縣,擁有十幾萬人口,但也只能編製十五名警察。所以宋代抑制犯罪的手法,一方面靠鄉約民俗,另一部分就是各縣擁有的賞金獵人。

  這下賞金獵人雖然官名「大將」,但這個「大將」既沒有品級,也沒有俸祿,唯一擁有的是執法權與官吏的特權待遇——這特權待遇是:名下的田產予以免稅;見到縣級官吏不用跪拜,拱手而已。

  一般來說,「大將」必須自配弓箭與戰馬,他們平時該幹啥幹啥,如果遇到官府懸賞通緝,他便擁有了執法權,可以隨時緝拿犯人,然後領取官府的賞金。當然了,既然有執法權,就要享受官員的特權待遇——他就有權佩戴弓箭出行,而且家裡飼養戰馬,也不用再受《保馬法》的限制。

  因為「大將」的免稅待遇令人垂涎,故此,宋代大家族裡很多游手好閒的青年,都紛紛想謀個「效用」出身,以便庇護家族產業。然而,「效用」的名銜雖不記錄在官吏的檔案上,官府平常又不支出任何行政費用,似乎各地聘用「效用」可以不管名額限制,但因為它擁有免稅權,故此也受到追捧。由此,各地官吏都把「效用」的官職當作一種小金庫收入,私底下明碼標價暗自出售,以貼補官吏在任上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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