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88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07
第四百五十一章 錦帕

    那是什麽?

    武照死死地盯著高興一點一點舉起的右拳。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雖然那金色的光芒甚是柔和,隱隱透著祥和而莊重的氣息,似乎能將世間的一切黑暗都滌蕩幹凈,但武照心中還是沒來由感覺煩躁和不安。

    看著高興眼中的血色完全褪去,重新恢覆了那淡然的樣子,身上的殺氣也消散了不少,但他給武照的感覺卻更加危險,更加難以對付。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秉承著這個道理,在不知道高興究竟想做什麽時,武照遂采取了果斷的措施。

    武照深吸一口氣,強自將體內的傷勢壓下,繼而鼓蕩起渾身的真氣灌註在斬魂劍中。斬魂劍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澎湃的殺意,劍身不由輕輕顫動起來,空中傳來一陣陣清亮的龍吟之聲。

    武照身上的氣勢越來越盛,她的眼睛也愈發明亮而堅定,但仔細看卻不難發現她秀氣的眉頭不住輕輕顫抖著。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武照利用琴音成功引出了高興的心魔,使高興喪失理智而占得先機,但高興突然的暴起卻讓她受到了極重的創傷。感受到高興的危險,武照不得不放手一搏,但這無疑讓她本就殘破的經脈雪上加霜。

    “高興受死!”當全身真氣運轉到極致,武照陡然厲聲大喝一聲,渾身的氣勢瞬間達到巔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高興壓迫而去。話音未落,武照的身子便攸的沖向高興,眨眼間便來到高興近前,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面對武照的全力一擊,高興卻是巋然不動,雙目深邃而平靜,不喜不悲,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溫暖而悲憫的笑容,似是渾然不覺武照那一劍中所蘊藏的恐怖威力。

    直到武照的斬魂劍遞到眼前一尺,高興才然開口大喝一聲:“嘿!”

    “劈劈啪啪!”

    高興的吼聲似是一道無形的颶風,狂猛無匹,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十米內的瓷器紛紛炸裂開來,使得本就狼藉一片的大殿更是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武照首當其沖,雖然她早有準備,但當高興那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的吼聲炸響在耳邊時,她的精神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恍惚。雖然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然而高手相爭,哪怕只是極短的時間,也有可能便是勝負生死的關鍵。

    就在此時,高興終於完成了蓄勢,右拳似慢實快地向前揮出,樸實無華,完全沒有技巧可言,空氣中也無風雷之聲,似乎高興這一拳過於綿軟無力。

    然而武照卻是駭然色變,心中掀起了驚濤駭Lang。高興這一拳看似平淡無奇,但只有身處其中的武照才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威力是何等巨大恐怖。

    這一刻,武照有一種泰山壓頂的感覺,又如深陷泥淖,渾身的氣機都被高興死死鎖定,無法自拔,無處逃遁。有生以來,武照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但此時她即便想要躲閃卻也是枉然。

    “殺!”

    巨大的壓力讓武照爆發出了十二分的潛力,她厲聲怒吼一聲,將真氣催到極致,手中的斬魂劍速度再快一分,力道也更大了幾分。

    “當!”

    一聲巨響,震天動地,高延宗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他不由駭然回頭看去,正見到武照的身體如同斷線的紙鳶一般倒飛出去,直到狠狠撞擊在三十米外的殿墻上才止住了去勢。

    “噗――”

    武照口中鮮血狂噴,將她的衣襟染成血紅一片。她不甘地看著高興一眼,想要掙紮著站起身,但卻只覺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就此暈厥過去。

    “教主!”章名亢正對高延宗窮追猛打,感受到身後巨大的動靜不由放緩了動作,正好見到武照慘敗的一幕,不由失聲驚呼道。

    話音未落,章名亢便飛速來到武照身前,不停地呼喚著,但武照卻是雙目緊閉,沒有一絲反應。看著武照面色煞白,氣若遊絲,奄奄一息的樣子,章名亢一張英俊的臉龐頓時扭曲起來,雙目血紅地怒視著高興道:“高興,我要殺了你!”

    說著,章名亢便放下武照,憤怒地咆哮著擎劍沖向高興,狀若瘋虎,渾身殺氣騰騰。

    “不知死活!”

    見章名亢瘋狂地向自己沖來,高興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厲色,右拳閃電般地向前擊出,正中章名亢的劍尖。

    “喀嚓”一聲脆響,卻是章名亢手中的長劍被高興的巨力生生震碎,而他的身子則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拋飛出去。人尚在空中,章名亢便是鮮血狂噴,重重地摔在十數米外,半天爬不起來。

    “噗!”

    高興臉上突然湧上一抹紅暈,體內的傷勢再也壓制不住,不由吐出一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險些跌倒在地。他本就因為走火入魔全身經脈多處受損,如今雖然擊敗了武照章名亢二人,但自身卻也不甚輕松。

    “叔父,我救了你,你這就要走嗎?”

    高延宗原本見高興身受重傷,心中欣喜,打算偷偷溜出去,卻不想高興雖然背對著他,但腦後卻似乎生了眼睛般。聽著身後傳來的雖然平淡,但卻冰冷的聲音,高延宗不由收回了邁出的腳步,訕訕地笑道:“賢侄多慮了,朕見賢侄受了些傷,遂想出去尋太醫給你看看!”

    “你是打算調集親衛軍來對付我吧?只怕你要失望了!”高興慢慢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延宗道。

    高延宗臉上的神色頓時一僵,訕訕道:“怎、怎麽會?”

    “大人!”就在高延宗還想說什麽時,大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高延宗陡然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卻見大殿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渾身黑衣的青年,臉色極是冷峻。

    “蕭淩,結果如何?”看見黑衣人出現,高興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真誠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放松。

    “皇宮已經控制。”蕭淩淡淡地道。

    “很好!”高興點點頭,然後看著高延宗道:“叔父,百官的生死如今都在你手,左手富貴,右手地獄,就看你如何選擇了!”

    高興的語氣很淡,但高延宗卻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冰涼。看著高興渾身鮮血淋漓,如同地獄惡鬼的樣子,他打心底發怵。高延宗不傻,自然明白高興話中的意思。

    先前他就奇怪為何大殿中如此大的動靜,皇宮禁衛軍卻沒有現身護駕,當蕭淩出現的時候,他心中便有了一種明悟。如今高興如此說,明顯是告訴他,要想活命就要聽話。

    高延宗臉上陰晴不定,雙目死死地盯著高興,有憤怒,有屈辱,有不甘,有畏懼,有猶豫,甚是覆雜。高興則靜靜地站著,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你想要什麽?”兩人對視良久,高延宗才開口問道,也許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而嘶啞。

    “你知道!”

    雖然早就知道高興的目的,但當他親口承認,高延宗心中還是一陣惱怒,他緊了緊雙拳,但最後還是緩緩放松,有些落寞苦澀地說道:“我想見隋王!”

    “好!”高興臉上的笑容不變,似乎並沒有因為高延宗的屈服而欣喜。

    “蕭淩,帶叔父下去休息吧,一定要好生照顧於他,萬不能有任何差池!”

    高興的“照顧”二字說得甚是沈重。顯然包含著其他的意思。蕭淩默默點了點頭,便冷冷地看著高延宗道:“請!”蕭淩的聲音十分生硬,雙目更是如同鷹隼一般冷冽,讓高延宗將想要抗爭的話語咽回了腹中,恨恨地哼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你的傷?”蕭淩正準備邁步而出,但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

    “謝謝,不妨事!”高興笑著搖搖頭。見高興如此說,蕭淩便不再說話,一閃身便縱出了大殿。

    “呼――”

    蕭淩離去後,高興長出口氣,低頭看看自己淒慘的模樣,不由苦澀地笑著搖搖頭,一對劍眉輕輕地抽搐著,卻是牽動了身上的傷痕。

    “老夥計,這回能從鬼門關前逃回來,多虧了你啊!”高興感嘆地呢喃一聲,緩緩張開握緊的右拳,手心中正有一尊栩栩如生的佛像掛墜,其上還散發著一抹肉眼難辨的金光。

    雖然高興不知道這佛像掛墜是何來歷,但卻知道它乃是絕世珍寶,不僅水火不侵,刀劍難傷,更是數次救高興於危難之中。

    此次高興之所以能在最後關頭清醒過來,正是佛像掛墜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機,散發出精純無匹的佛力壓制了高興體內狂躁的真氣,讓他陷入瘋狂的頭腦恢覆了一絲清明。而高興之所以能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敗武照和章名亢,也正是借助了佛像掛墜的力量。

    將佛像掛墜重新戴在頸上,高興看了一眼如同被颶風肆虐過的大點一眼,眼中不由浮現出一抹悵然之色,但卻是一閃即逝。看著遠處靜靜躺在墻角的武照,高興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向她走去。

    高興居高臨下地看著武照,眼中的神色甚是覆雜。對於拜月教,他始終都很糾結。雖然章蓉和張麗華已被逐出拜月教,但高興卻能感覺到她們內心深處對拜月教那難以割舍的情懷。是以不到逼不得已,高興實在不忍心殺害拜月教之人。

    武照如今重傷垂死,若是高興放任不管,只怕不用多少時間她就會香消玉殞。

    就在高興遲疑是出手相救,還是任由武照自生自滅時,卻突然看見武照身邊的一方錦帕,他的雙瞳不由緊緊縮在一起,雙目死死地盯著那錦帕上的一個秀氣的“照”字。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07
第四百五十二章 堅持住

    雖然高興與武照今夜才第一次見面。但對她身上掉落的那一方錦帕高興卻是極其熟悉,尤其是其上的“照”字,以至於高鑫心中震撼非常,一時之間竟忘記了一切,只知道呆呆地看著那染上了一絲絲血花,看上去淒艷無比的錦帕。

    你怎麽會有這東西?你究竟是誰?

    高興心中疑竇叢生,雙目死死地盯著陷入昏迷中的武照那蒼白無血的俏臉。越看高興的眉頭便皺的越緊,直到此時他方才發現,武照的容貌竟與他身邊一個極是親近的人分外相似。

    “難道你真的是她?但願吧……”

    看著武照那氣息奄奄,虛弱至極的淒慘模樣,高興不由喃喃自語一聲,臉色頓時變得極其凝重。

    說著,高興深吸口氣,雙目迅速恢覆了往日的深邃與平靜。他將頸上的佛像掛墜取下握在左手中,然後開始緩緩催動體內不多的真氣。

    真氣甫一運轉,高興不由悶哼一聲,渾身都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先前走火入魔他體內的經脈早就有多處破損,再加上與武照的一場激鬥,更是傷上加傷。此番真氣運轉,體內各處都傳來一陣陣撕裂的劇痛,縱使性情堅韌如高興也禁不住眉頭直皺。

    不過高興的毅力遠勝常人,很快便適應了體內強烈的痛感,而平緩溫和許多的長生真氣也逐漸發揮出它本身的特性,蓬勃的生機慢慢融入經脈肌肉中,緩緩修覆起高興殘破的身體。

    高興手中的佛像掛墜似是感應到了主人的心意,在長生真氣的激發下再次散發出柔和而強韌的佛力,並且隨著高興體內真氣運轉得愈發流暢而逐漸強盛起來。

    隨著多年的摸索嘗試,高興發現,佛像掛墜除了能凝心靜氣,對修煉大有裨益,更是能激發人體潛能,修覆身體創傷,尤其是與長生真氣向配合,這種功效則更為強大。

    高興將真氣運行了一個周天,將體內的傷勢稍微穩定後便停下了動作。武照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高興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她體內生命的流逝,若不迅速救治,後者只怕命不久矣。

    高興深吸口氣,臉色變得極其凝重而嚴肅,就在他將武照攙扶起來半靠在墻上,準備運功救助時,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手上動作頓時一緩。高興霍然回頭,正看見重傷的章名亢不知何時已經爬將起來,雙手擎著武照的斬魂劍,正躡手躡腳地向自己走來。

    章名亢顯然未料到高興會突然回頭,臉上露出一抹驚愕之色,但這驚愕只是一瞬間便化作仇恨的火焰。事到臨頭,章名亢退無可退,他厲吼一聲,鼓起全身的氣力,惡狠狠地向著高興撲來。

    “yin賊,納命來!”

    “找死!”此時高興救人心切,見章名亢再次糾纏,心中不由動了怒,低喝一聲,身子如風般掠出,眨眼間便來到章名亢眼前。

    章名亢雙目血紅,如同發狂的惡虎,大聲咆哮著,長劍作刀,自上而下,狠狠地向著高興當頭劈下。

    高興卻是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右拳攸的擡起,後發先至,閃電般地擊在章名亢的下頜上。章名亢頓時慘叫一聲,身子踉蹌著向後跌倒,空中噴灑出一串殷紅的血花,其中還夾雜著幾枚牙齒。

    “yin賊,我要殺了你!”

    章名亢跌倒在地,但他卻是目眥欲裂,雙目似欲噴火一般地瞪視著高興,其中的怨毒與仇恨若能化作刀劍,只怕高興早就被撕成了粉碎。盡管鮮血已經沾滿了衣袍,體內真氣散亂,腹臟盡數移位,但章名亢卻還是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再次揮劍沖向高興。

    “真他媽麻煩!”高興低聲咒罵一聲,身子再次掠出,一擊鞭腿又快又狠,再次將章名亢擊飛出去,這次卻是半天都爬不起來。

    “高興,你這個無恥的yin賊,有種的就殺了我,你這個卑賤的雜種!就算我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雖然口鼻眼耳中不斷溢出鮮血,聲音已經嘶啞,但章名亢卻依舊瘋狂地大罵著高興。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想死我偏不成全你!”

    高興眼中閃過一抹怒色,腳下一動,身子再次出現在章名亢面前,不待後者有所反應,高興的右腳便狠狠踩在他的右腿上。

    只聽“喀嚓”一聲脆響,章名亢的右腿竟被高興生生踩斷。章名亢淒厲的慘叫著,雙目幾乎要凸出眼眶,英俊的臉龐劇烈地扭曲起來,再加上滿臉鮮血,看上去甚是恐怖。

    對於章名亢的淒厲的慘呼高興卻是無動於衷,眼神冰冷地看著他道:“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場!”說著,高興便一腳將章名亢擊暈過去。

    解決完章名亢這個潛在的危機,高興迅速回到武照的身邊。只這片刻的功夫,武照的傷勢又惡化了些,高興心頭不由更加壓抑沈重,對章名亢的不滿又加劇了一些。

    對於幾次設計過自己的章名亢和貪得無厭的拜月教,高興實在沒有多少好感,但看在章蓉的面子上,他才沒有痛下殺手。對於敵人,高興向來是如同嚴冬般殘酷無情,若非章名亢算是章蓉的師侄,方才高興踩斷的就不是他的右腿,而是脖子。

    雖然高興早就決定取高延宗而代之,但卻並未打算在今日展開行動。然而拜月教的咄咄逼人,迫使高興不得不提前行動,好在因為佛像掛墜的守護,高興沒有走火入魔,墜入魔道,再加上吳三桂和蕭淩反應迅速,這才及時控制了形勢。

    想想自己險些一命嗚呼,功虧一簣,高興對拜月教不禁更加嫌惡。不過此時武照的傷勢已是刻不容緩,高興不得不靜下心來運功為其療傷。

    武照外表雖然無恙,但體內的經脈卻是千瘡百孔,內腹器臟皆是受了不輕的創傷。

    高興不敢怠慢,顧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輕輕貼在武照雙ru間的膻中穴,將體內的長生真氣小心翼翼地向後者體內渡去。武照體內的真氣早就被高興震得七零八落,此時倒也沒有給高興造成麻煩。

    如果高興保持在巔峰狀態,加上佛像掛墜的幫助,依著長生真氣的強大,救治武照倒也不算十分困難,但此時他是重傷之身,卻是有些力不從心。

    高興已經十分努力,但武照卻依舊昏迷不醒,臉色更是蒼白無比,生命力流逝的速度雖然大大減緩,但卻還是一點一滴的流逝著。高興眼中不由露出焦慮之色,額頭上沁滿了細密的汗珠,頭頂更是白氣裊裊。

    “武照,你不能死!”

    高興低吼一聲,雙目圓瞠,緊咬著牙關將《長生訣》運轉到極致,把每產生一絲長生真氣都輸入武照的體內。雖然這麽做終於堪堪將武照的生命力鎖定在體內,但高興的經脈卻不堪重負,口中再次溢出一抹血絲。

    “堅持住,你千萬不能死,不然武順姐姐會恨我一輩子,我心難安啊!”高興雙唇緊抿,心中暗自大聲呼喊道。

    就在高興感覺渾身的經脈似乎都要撕裂,絕望即將將他身心席卷時,佛像掛墜上陡然爆發出一道強烈的金光。金光甚是強盛,直讓高興情不自禁地閉上了雙眼。

    金光中散發出極其澎湃的佛力,讓人心悸,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但卻又溫暖柔和,讓人心輕變得舒緩寧靜而祥和,一切負面情緒都在頃刻間消散得一幹二凈。

    在這精純而強盛的佛力下,高興體內枯竭的長生真氣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一般迅速茁壯成長起來,而高興經脈上撕裂般的痛楚也迅速得到了舒緩。

    高興心中一喜,緊張憂慮的心情頓時放松下來。他緩緩閉上雙眼,漸漸將一切雜念排除,專心致志地運轉起《長生訣》,一邊為武照療傷,一邊修覆自己受損的身體。

    “蕭大哥,將軍這是怎麽了?”皇宮大殿門口,吳三桂緊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殿內,疑惑地問蕭淩。

    數年過去,吳三桂早已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雖然他依舊白白凈凈,看上去有些文弱,但眉宇間卻帶著淡淡的滄桑與堅韌,尤其是雙目開闔間閃爍的精芒讓人不敢小覷於他。

    大殿中,高興與武照相對而坐,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和的金光。高興眼簾低垂,面色恬靜,似是入定的老僧一般,在金光的映襯下顯得寶相莊嚴,威嚴而親和。

    蕭淩答道:“大人應該是在救人。”

    “救人?那女子應該是敵人吧,大人救她作甚?”吳三桂更加詫異,但他也知道不能打擾高興,遂只能緊皺著眉頭靜靜地守候在側。

    “等大人醒來再問吧!”蕭淩說完這句話便閉上了眼睛,將渾身的氣息盡數收斂。

    吳三桂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作罷,撿了一處幹凈的地方坐下,拿出一方白布,輕柔地擦拭起腰間的佩劍,眼中一片溫柔之色。

    兩個時辰後,高興身上的金光悄悄散去,而他也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隨著他睜開眼睛,一道極其強盛浩瀚的氣勢迅速向著四周蔓延而去。感覺到大殿中的變化,假寐的蕭淩和吳三桂豁然起身,一臉警惕凝重,待發現這氣勢來自高興,二人才放下心來。

    “大人(將軍),您醒了?”吳三桂和蕭淩幾步來到高興身前,欣喜地道。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08
第四百五十三章 來了

    聽見蕭淩與吳三桂二人的呼喚。高興遂轉過頭看向他們。

    嚇!

    這是怎樣一雙眼睛,深邃浩瀚猶若宇宙深淵,璀璨明亮如同星月,似是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讓蕭淩和吳三桂情不自禁地要淪陷在其中。

    蕭淩和吳三桂都非尋常之人,甫一察覺到精神不受控制便立即警覺起來,體內真氣迅速運轉,身上則爆發出強盛的殺氣,終於擺脫了淪陷的危險。盡管如此,但二人還是為此驚出了一身冷汗。

    蕭淩和吳三桂臉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緊抿著唇,雙目死死地盯著高興,內心卻是震駭非常。

    雖然吳三桂和蕭淩論及武功與高興相差頗遠,但二人常與高興切磋討教,對高興的氣勢已經甚是熟悉,按說並不會太過懼怕。然而此時此刻,雖然高興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但二人心底卻有一種不寒而栗,如同面對千萬丈的崇山峻嶺,讓他們根本生不起絲毫反抗的念想。

    察覺到吳三桂與蕭淩的不適,高興眼神微動,眼中湛然的神光頓時散去,雙目恢覆了明澈平靜,如同一泓清泉,沁人心脾。隨著高興眼神的變化,他身上那淡淡的威壓也在同時悄悄隱去。

    “呼——”

    吳三桂與蕭淩只覺周身的壓力驟然消散不見,都不禁長出口氣,相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驚駭之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二人卻知道,高興的武功已經達到了一個讓他們望塵莫及的地步。

    高興站起身,微笑著看著吳三桂問道:“三桂,情況如何?”

    這些年的生死搏殺,吳三桂已經脫胎換骨,雖然方才心中驚駭非常,但很快便收攝了心神,鎮定地答道:“回將軍,按照您的吩咐,皇宮已經封鎖,高延宗的親衛被盡數解決,而文武百官、嬪妃宮娥也都被控制起來,沒有走漏一個。高延宗下令犒賞三軍,所有人都忘乎所以,城中軍兵如今十之八九已經大醉酩酊,酣睡不醒。”

    高興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問道:“拜月教有什麽動靜?”

    “總共有六十八人,全都做了蕭大哥的刀下亡魂。其中有一個人身份不凡,好像是拜月教護法。”吳三桂笑嘻嘻地說道,渾然沒有將七十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高興正要說話,眉頭突然一皺,淡淡地道:“既然已經醒了,還裝著作甚,難道還想乘機刺殺我?”

    吳三桂和蕭淩先是一怔,旋即便警覺地看向武照,渾身殺氣外放,目光兇狠而淩厲地盯著武照。

    武照蛾眉輕輕跳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雙眼。武照的容貌本就極美,絲毫不遜色高興的幾位妻子。雖然此時她的臉色依然有些病態的蒼白,但當她睜開雙目,高興還是有一種天地為之一亮的驚艷之感。

    武照細碎的貝齒緊緊咬著芳唇,一邊扶著墻壁緩緩站起身來,一邊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高興。她的眼神卻甚是覆雜,有憤怒,仇恨,還有迷茫與疑惑。

    “為什麽?”武照和高興對視良久,這才深吸一口氣,略微平覆了下激蕩的心緒,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

    “這塊錦帕是誰送給你的?”高興不答反問。說著,他擡起右手,手中正拿著一方錦帕,其上繡著一個清秀的“照”字。

    看著那錦帕,武照的眼神頓時變得淩厲起來,語氣也變得非常冰冷,“還給我!”

    “東西我可以還你,但你要回答我的問題!”高興將錦帕抵還給武照,緊緊地註視著後者的面頰,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武照一把搶過錦帕,死死地攥在手中,看著那娟秀的字跡,眼神不禁有些迷離,清冷的臉龐上也浮上一縷淡淡的憂傷與思念,靚麗的眸子中更是隱隱帶著水光。

    武照前後的變化高興盡收眼底,心中雖然急於得到答案,但高興卻沒有出言打擾前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

    時間不長,武照終於從思緒中醒過神來,她珍而重之地將錦帕收好,這才看著高興淡淡地道:“這是姐姐送我的東西,你為什麽會對它感興趣?”此時,武照起伏的心境已經完全恢覆了平靜,對高興奇怪的表現也不禁好奇起來。

    “你姐姐可是武順?並州文水人,父武士彟?”高興走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武照道。

    聞言,武照頓時一臉震驚地看著高興,激動莫名地道:“你知道我姐姐?她在哪,快告訴我!”

    “真的是你?”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真正確認了面前這如花似玉少女的身份就是歷史上那個縱橫捭闔,睥睨天下,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女皇武則天時,高興依舊身份震撼。他呆滯地看著武照,腦中一片空白,嘴巴微張,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三桂和蕭淩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高興何以如此。就算武照是武順的妹妹,高興的表現似乎也過於激動驚訝,這與他一貫的淡定從容的處事態度很不相符。

    “告訴我,我姐姐在哪裏?她在哪?”見高興不答,武照不由更加焦急,搶上一步,雙手緊緊抓住高興的雙臂,一臉急切地追問道。武照的聲音沙啞而哽咽,眼角更是落下晶瑩的淚水。

    高興終於清醒過來,看著眼前激動不已,語無倫次,梨花帶雨,虛弱嬌柔的武照,他實在無法將她和剛才那個清冷孤傲,威嚴不可輕犯的拜月教教主聯系到一起。

    “武小姐,你姐姐一切安好!你先別激動,我慢慢說與你聽。”高興一臉誠摯地看著武照,溫暖地笑著說道。

    “真的嗎?我姐姐還活著?”武照雖然還是有些不信,但情緒已經不再那般激動。

    高興肯定地點點頭,溫聲道:“她如今正在盱眙好好地活著,而且時常念叨你呢!”

    武照神情明顯一松,顫聲道道:“老天有眼,姐姐還活著,還活著!”隨著她的念叨,臉上的淚花卻是越來越多,不過這卻是喜極而泣。

    “咻!”

    高興正準備安慰武照幾句,大殿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尖銳修長的呼嘯,與此同時,空中還有一道絢爛的焰火劃過。高興臉色驟變,嚴肅地看著武照道:“你受傷太重,千萬不別亂動,要好好休息,到時候我會帶你去見你姐姐!”

    接著,高興又吩咐蕭淩和吳三桂道:“蕭淩,拿我的令牌去城東調兵。吳三桂,你留下來坐鎮皇宮,無論是誰,若感乘機生事,格殺勿論!”高興的語氣十分嚴肅冰冷,其中的殺伐果斷讓武照心中不禁一緊。

    說完,高興將一塊精巧的金色令牌拋給蕭淩,便不再停留,身子飛掠而出,如風似電,眨眼間便消失在大殿之外。

    夜間一戰,高興雖然受傷頗重,救治武照又差點受到不可挽回的創傷,但這卻也讓他因禍得福。

    方才危難關頭,佛像掛墜再次爆發出驚人的佛力,不僅幫助高興將武照從生死線上救回,更是將高興體內的傷勢完全治愈。非但如此,借助那澎湃而精純的佛力,高興體內的經脈愈發通暢堅韌,功力也是再上層樓。

    雖然高興依舊沒有突破《長生訣》第六重,達到更高的境界,但也已經極是接近,而且高興體內經脈寬闊如長江大河,真氣更是精純而浩瀚,比之原來強了數倍。

    此時的高興武功雖然不敢說天下第一,但在他見過的人中,無論是佛家的智炫,道家的袁天罡,抑或是深藏不露的神醫孫思邈,高興也敢放手與他們一戰而不落下風。

    一出大殿,高興的身子便躍上了墻頭直奔西城而去。內力的激增讓高興的身受更加敏捷,輾轉騰挪,飛檐走壁更是得心應手,房舍樓宇根本不能阻擋他的趨勢。

    當高興來到西城時,城門前已經有一道挺拔的身影靜靜地矗立。瞧見高興到來,那人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大人,您來了!”

    “順之,發生了何事?”高興點點頭,一邊詢問,一邊向城頭上看去。城頭上站著千余人,皆是一臉肅殺,嚴陣以待,但他們卻都是一身黑衣,並非是晉陽的齊軍。

    “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宇文邕去而覆返,看樣子打算趁夜偷襲晉陽!”

    “他終於來了!”高興感慨一聲,心中不禁有些激動,身上不由散發出淡淡的戰意,“是時候和宇文邕決戰了!城外城內都布置好了嗎?”

    “是!”

    高興用力握了握拳,沈聲道:“好,吩咐弟兄們,叫他們藏好,養精蓄銳,等宇文邕到來再給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把他打疼,打怕!”

    說著,高興腳尖輕點,幾個起落,身子便輕飄飄落在城頭。雖然城頭很冷的北風呼嘯肆虐,但赤著上身的高興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渾身的血脈反而慢慢沸騰起來,直射西方的雙目愈發明亮。

    等待是一種煎熬,尤其是在黎民前的黑夜,握著冰冷的利刃,冒著凜冽的寒風等待著敵人的到來,無論是對身體還是對心靈都是一種難耐的煎熬。

    盡管如此,西城頭上的千余人卻是渾然不覺,只是靜靜地貼在城墻後,沒有發出一絲雜音。

    “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色達到最暗的時刻,高興身上的氣息猛然強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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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枉等候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在這黎明前天地最為黑暗的時刻,北周武帝宇文邕去而覆返,率領著六萬大軍再次向著晉陽城挺進。

    寒冷的北風在大地上呼嘯,掩蓋了周軍行進發出的聲響。白天一戰,先勝後敗,一潰千裏,不但是宇文邕莫大的恥辱,更是北周數萬將士的無法忍受的屈辱。

    夜雖暗,風雖勁,但周軍將士卻感覺熱血滾燙,心緒激蕩。他們要報仇,要踏平晉陽,斬殺高興,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洗刷白天的恥辱,重新掙回屬於他們的榮耀。

    “停!”

    宇文邕揮手止住大軍行進,遠遠地看向二裏外的晉陽城。城頭上零星的幾只火把,在寒風的淩虐下明滅不定,似乎隨時都能熄滅。雄壯的晉陽城此時卻顯得有些荒涼,安靜,似是陷入了沈睡之中。

    “報!”

    就在這時,夜色中出現一名黑衣騎士,很快來到宇文邕面前。

    “晉陽情況如何?”宇文邕神色肅然,聲音甚是低沈。

    黑衣騎士單膝跪地,恭敬地答道:“回稟陛下,晉陽城頭空曠一片,守備甚是松懈。”

    聞言,宇文邕臉上不禁一喜,用力一揮拳道:“真是天助我也,傳令――”

    “陛下且慢!”宇文邕話還未說完,身邊的韋孝寬便打斷他,凝重地道:“陛下,當心敵人的誘敵之計,我們還是小心從事。”說完,韋孝寬沖那黑衣騎士嚴肅地問道:“你到看到了什麽,全都如實說來!”

    “是!”黑衣騎士認真地答道:“晉陽城頭的齊軍並不多,而且沒有嚴格地警戒。小的隔著老遠就聞到了酒味,還聽見了城頭齊軍的交談,據他們說齊主今夜犒勞三軍,酒肉管夠,就連城上值守的將士也未落下。”

    “好,好啊!”不止是宇文邕,就連老成持重,謹慎非常的韋孝寬也不由喜不自勝。

    “韋孝寬!

    “微臣在!”

    宇文邕“嗆啷”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嚴肅地寬道:“朕與你三萬精兵進攻繞到晉陽北門,待齊軍被我軍吸引至西城時便全力攻城,此戰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攻破晉陽城,一雪前恥!”

    “微臣定不辱命!”韋孝寬鄭重地看著宇文邕,語氣鏗鏘有力。

    宇文邕想攻破晉陽城,覆滅齊國來挽回自己的威嚴,完成畢生的宏願,韋孝寬更想攻破晉陽,擊敗高興,不如此,他的罪責便無法洗清,也唯有如此,他方能對得起宇文邕的寵信,對得起大周千萬百姓的信賴。

    “出發!”

    宇文邕深深地看了韋孝寬一眼,便不再言語,率領著三萬大軍策馬向著晉陽城行去。

    來之前,宇文邕就嚴格要求過麾下所有將士,棉布裹足,馬銜環,人銜枚,行進間發出的聲音極小。許是齊軍因為白天的勝利過於興奮,太過放松,再加上黑夜的掩映,是以當周軍接近到晉陽城一裏時,城上的齊軍卻依然故我,觥籌交錯,歡笑陣陣,絲毫沒有察覺到敵人已經近在咫尺。

    離得近了,宇文邕已經能看清城上的情形。果然如斥候所說,城頭上戒備甚是松懈,隱隱還能看見不少齊軍三五成群,圍繞篝火開懷暢飲,手舞足蹈,大聲談笑,好不輕松愜意。

    目光移動,借著城上搖曳的火光,宇文邕清楚地看到,冰冷的城墻下竟然黑壓壓一片,橫七豎八,滿是死屍。

    看著他們褐色的衣衫,看著那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冰冷而蒼白充滿死氣的面孔,宇文邕的心不禁一陣抽搐,他的雙拳一點一點收緊,牙關緊咬,咯吱作響,眼中殺氣湧現,愈發濃烈。

    看著無數戰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三萬周軍也不禁紅了眼睛,呼吸粗重而紊亂,身上殺意澎湃,不能自已。

    自四年前宇文邕執掌大周以來,南征北討,他還是第一次經歷如此慘敗,一日光景,倒在晉陽城下的周軍將士竟然不下兩萬,這個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高興,高延宗,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朕一定要蕩平晉陽,將爾等碎屍萬段,以泄我心頭之恨!”

    宇文邕雙目似欲噴火,心中瘋狂地吶喊著,當他聽見墻頭傳來的張狂的笑聲,胸中的殺意與怒火再也壓制不住,他便不再遲疑,猛然揚聲大喝道:“大周的勇士們,我大周帝國皇帝宇文邕請求你們與我一起,拿起刀槍,去捍衛大齊的威嚴與榮耀,去解救生活在水生火熱中的黎民百姓,去征服全天下!”

    “富貴榮華就在眼前,你們還等什麽?將士們,隨我一起,殺啊!”說著,宇文邕手中高舉的寶劍用力向前一揮,大喝道:“弓箭手掩護,刀盾手,攻城!”

    “殺!!!”

    隨著宇文邕的動作,三萬周軍頓時沸騰起來,喊殺聲猶若悶雷陣陣,驚天動地,剎那間就將這漆黑的夜空撕裂,也打破了晉陽城的寂靜。

    與此同時,三萬周軍迅速向著晉陽城逼去。

    因為是夜襲晉陽,宇文邕並沒有攜帶大型的攻城器械,只是臨時趕制了許多雲梯和沖城車。雖然如此一來他們破城的能力降低了許多,但敏捷性卻也增加了許多。

    “敵襲,敵襲!”

    周軍如此巨大的陣仗,自然驚動了城頭的齊軍。當西面城墻上的齊軍看見城下如潮水般湧來,兇神惡煞的周軍時,頓時失聲驚呼起來。他們何曾料到周軍竟然有膽子去而覆返,再攻晉陽城。

    城頭上的齊軍先前只顧著飲酒作樂,隊形散亂,衣甲不整,如今敵軍突然來襲,他們不由手忙腳亂,六神無主,不少人都是醉意朦朧,腿腳發軟,城頭更是混亂一片。

    看著城頭上稀稀疏疏,騷亂一片齊軍,宇文邕心頭一陣火熱,對於這場戰爭的勝利他也越來越有信心。只是宇文邕未曾發現,西城門附近二百米範圍內的一段城墻卻顯得十分平靜。

    “投石車,弓箭手!”

    “放箭,快!”

    “咻咻咻!”

    城頭上的齊軍怒吼聲聲,箭矢石雨自城頭上傾瀉而下。只是慌亂中,齊軍的遠程武器無法形成陣勢,準頭也是奇差無比,所能形成的殺傷力也實在差強人意,根本無法阻止周軍前進的勢頭。

    “嗖嗖嗖!”

    周軍憋足了火氣,此時敵人就在眼前,心中的殺意遂徹底爆發出來,五千弓弩手接近城墻,密集如雨的箭矢向著城頭上拋射而去。空氣中弓弦的震顫,箭矢的尖嘯聲竟將風聲都蓋過。

    慘叫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在周軍一輪箭雨下,無數齊軍悲鳴著倒下,更有些醉酒者渾渾噩噩間被箭矢無情地奪取了生命。

    “殺光齊狗,踏平晉陽城!”

    周軍氣勢如虹,在弓弩手的掩護下,刀盾手很快便沖到了城下,將雲梯架在墻上。

    “咚!”

    一人懷抱粗細的巨木終於在三十名周軍齊心協力下狠狠撞擊在城門上。一聲沈悶的巨響,晉陽城不禁微微顫抖起來,城墻上沙塵頓時簌簌而下。

    “大人,是時候出手了吧?”藏身箭塔之中的張順之一邊看著如同蝗蟲一般湧到城下的周軍,一邊向身邊的高興請示到。

    “傳令,放火箭!”高興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率先走出箭塔。

    隨著高興的命令,早已磨刀霍霍的千余人紛紛從掩體後鉆將出來,人手一柄長弓。千余火苗成片竄起,城頭頓時亮如白晝。

    宇文邕看得真切,心中忽然一沈,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反應,城門上方的火箭便傾瀉而下。

    “轟!轟!轟!”

    火箭落地,晉陽西城門外空曠的大地上猛然有千百團火焰沖天而起。風助火勢,火借風力。千百團火焰飛速向著四周席卷而去,只是剎那功夫,晉陽城外方圓三百米竟化作一片火海。

    無論是宇文邕還是周軍都只向著速戰速決,蜂擁到城下,何曾料到齊軍竟然會從城上放火,而這火卻又如此之大。

    “快跑啊!快跑!”

    無論周軍多麽精銳,當面對無法抗拒的力量時,宇文邕的命令,富貴榮華便統統被拋在腦後,他們想的只是逃,拼盡全力地逃亡。

    “怎麽會?”

    宇文邕呆滯地看著那沖天的火光,看著在那熊熊烈火中苦苦掙紮,痛苦嘶喊的將士,他腦海中一片空白,臉色慘白無比,嘴唇輕顫,喃喃自語。

    “宇文邕,本公恭候多時,你終於來了!”就在宇文邕驚駭失神時,晉陽城頭卻突然傳來一道極其清朗的聲音。

    宇文邕猛然驚醒過來,雙目透過火光死死地盯著高高站在城頭上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高興!

    就算是他化成灰宇文邕也能認出來,就是這ru臭未幹的少年讓高氏一族蒙羞,讓他灰頭土臉,一敗塗地,更是讓他險些被高延宗生擒,命喪他鄉。

    宇文邕目眥欲裂,面部劇烈地扭曲著,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突,眼神中充斥著無盡的怒火與仇怨。

    “宇文邕,不枉本公等你一夜,六萬大軍,我要了!”高興的聲音淡淡的,但聽在宇文邕耳中卻極是刺耳,充滿了嘲諷的意味,“放箭!”

    “撤退,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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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宇文邕的逆鱗

    高興一聲令下。城頭的千余人迅速向著兩邊移動起來。隨著他們的移動,千百支火箭再次傾瀉在晉陽城西門前空曠的大地,使得火勢愈發猛烈。綿延數裏的城墻,竟然很短的時間便被熊熊火海保護在後。

    城上齊軍本被周軍的突襲弄得驚慌失措,如今己方卻突出騎兵,殺得周軍措手不及,狼狽而逃,他們緊張慌亂的心緒迅速平定下來,繼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不用宇文邕下令,在那鋪天蓋地的火勢下,三萬周軍頓時哭爹喊娘,爭先恐後地向後逃去。來時他們氣勢洶洶,士氣如虹,然而如今的他們卻是惶惶不安,毫無鬥志可言。

    兩百步,整整兩百步。晉陽西城門外兩百步的範圍內徹底化為一片火海,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小半個晉陽城,而沖天而起,滾滾的濃煙更是讓天色愈發漆黑。

    空氣中飄灑著濃郁的烤肉香味,在凜冽寒風的作用下飄出老遠,然而這香氣卻無法勾起任何人的食欲,只能讓他們聞之欲嘔,心情也是愈發沈重。

    兩萬將士的遺骸被高興頃刻間付之一炬,而此番葬生在火海中的軍兵更是不計其數。宇文邕沒有功夫理會身邊逃出生天,驚悸不已的周軍,雙眼死死地盯著被火海殘酷吞噬的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目眥欲裂,心如刀絞,胸中積蓄的怒火與仇恨幾乎要將胸膛炸裂。

    一日之間,他堂堂大周帝國皇帝宇文邕竟然連續失敗兩次,而且是敗在同一個人的手中,一個他曾今並未放在心上的少年郎。

    “宇文邕,本公送你的這份大禮你可喜歡?”高興居高臨下,遙遙看著驚魂甫定,陣型散亂,灰頭土臉的周軍,戲謔地說道。

    “黃口小兒,只會用這等卑劣的手段,無恥之尤!”宇文邕臉色鐵青,仇恨的眼神如鋼刀一般剜在高興身上,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哈哈哈哈!”聽見宇文邕怨毒的謾罵,高興卻是仰天大笑起來,聲Lang滾滾,直震蒼穹。笑了一陣,高興這才不屑地看著宇文邕道:“宇文邕,世人都說你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如今一見,不過爾爾!”

    “宇文邕,你這老匹夫,驕狂自大,不可一世,實在叫人失望至極!倘若晉國公宇文護尚在,又如何會讓你將周國帶至如此境地?可惜,可惜啊!”說著,高興竟作垂淚狀,一臉的遺憾和惆悵。

    “狂徒找死!”宇文邕如被觸到了逆鱗,頓時暴跳如雷,面目猙獰地向高興怒吼道:“高興狗賊,今日朕當天立誓,若一日不能將晉陽夷為平地,將你挫骨揚灰,朕便一日不返長安!”

    連續的失敗本就讓高傲的宇文邕怒火攻心,而高興卻又提起一個讓他忌諱的名字,這個人便是晉國公宇文護。宇文邕對宇文護的仇視,源於後者在朝政上的獨斷專權,讓前者做了多年的傀儡,還因為宇文護曾斬殺了周國三位皇帝。

    古往今來,殺過皇帝的臣子多不勝數,但手刃三位皇帝的卻是絕無僅有。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民間戲稱宇文護是天下間屠龍第一人。

    親眼目睹三位兄長的慘死,宇文邕登上皇位後一直都是謹言慎行,如履薄冰,絲毫不敢忤逆宇文護的指令。對於一個能力出眾,抱負遠大的帝王來說,大權旁落,任人魚肉的感覺是他絕不能容忍的事情。

    雖然宇文邕能當上皇帝,多虧了宇文護的大開殺戒,但他卻對宇文護沒有絲毫感激,有的只是怨恨仇視。一提起宇文護,宇文邕便會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記起那無盡的屈辱。

    高興雖然不知道宇文邕十分仇恨宇文護,但他卻知道宇文邕對那個張狂的兄長沒有多少好感,否則他也不會處心積慮地將宇文護斬殺在皇宮之中。高興如此說,目的便是徹底激怒宇文邕,失去理智的人雖然能爆發出很狂猛的力量,但同時也會暴露出更多的弱點。

    宇文邕果然中計,胸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徹底爆發出來。此時此刻,宇文邕便如一頭暴怒的雄獅,雙目血紅,獠牙外露,似欲擇人而噬。

    高興輕輕指了指腦袋,不屑地笑道:“本公大好頭顱就在此處,老匹夫只管來取!”

    “狗賊,休要猖狂!你所仰仗的火海很快便會消散,朕倒要看看你的狗頭硬,還是朕的刀快!”宇文邕咬牙切齒,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渾身殺氣凜然。

    “只怕要讓你失望了!”高興淡淡一笑,然後臉色陡然一肅,揚聲喝道:“時機已到,弟兄們,出擊!”滾滾聲Lang直沖霄漢,傳遍了整個晉陽城。與此同時,高興身後的張順之擡手一揚,尖嘯聲中,一道藍綠色的焰火頓時沖天而起,帶著絢麗無比的尾翼,劃破夜空,好一陣才消失在天際。

    “殺!”

    隨著焰火落下,晉陽城南門處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的喊殺聲。緊接著,宇文邕便感到大地輕輕震顫起來,南方天際隱隱約約出現了一道紅色的洪流,正風馳電掣地向著己方撲來。

    “列陣,迎敵!”

    “狹路相逢勇者勝!不平晉陽城,誓不返長安!殺!”宇文邕沒有絲毫畏懼,雙目死死地盯著那挾著滾滾煙塵而來的洪流,眼中有的只是濃重的殺意。

    “殺啊!”

    雖然周軍還因為面前已經熄滅大部的火海心有余悸,但在宇文邕的命令下,他們卻不得不打起精神,操持著兵刃,無畏地向著飛撲而來的騎兵們沖去。

    ……

    “再來一千弓箭手,掩護左翼佯攻!速度再快點,快!不許退,沖上去!”韋孝寬雖然年過半百,但此時卻是精神抖擻,雙目精光閃爍。

    如他所料,齊軍果然疏於防備,被己方打了個措手不及。只是短短半刻鐘的功夫,已經有三百余周軍攀上了城墻,更有百步長短的城墻被周軍掌控。城頭上的齊軍散亂不整,士氣低迷,在周軍狂猛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照此勢頭,韋孝寬相信,只需半個時辰,晉陽北城必定會為自己攻破。

    “將軍,西面有火!”就在這時,韋孝寬身後的親衛突然驚呼出聲。

    韋孝寬不由擡頭向西方望去,果見天際紅通通一片,亮如白晝,那火勢想來不小。韋孝寬心中不由疑惑,側耳傾聽,但戰場之上喊殺震天,卻特聽不清楚。

    韋孝寬皺了皺眉頭,雖然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他思索了片刻還是說道:“叫人過去看看,西方出了什麽事,其他人全力攻城,務必要在半個時辰內破城而入!”

    然而那傳令兵剛剛離開不久,高興那雷霆般的喝聲卻突然傳來:“時機已到,弟兄們,出擊!”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韋孝寬豁然色變。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方才的不安來自何處。從高興鎮定自若,鬥志昂揚的話語中不難聽出,對於周軍的突襲他早有準備,而且絲毫不懼。

    “攻城,快,加速進攻!”雖然高興料敵先機,但晉陽城兵力匱乏卻是不爭的事實。基於此,韋孝寬並沒有下達救援西城的命令,而是大聲催促著士卒加速進攻。只要晉陽城破,周軍長驅直入,任憑高興以一當千也是枉然。

    韋孝寬打算得很好,然而他卻不知道高興對此早有計策。就在韋孝寬話音放落之際,北方突然傳來一陣隆隆的悶響,與此同時,大地也慢慢顫抖起來。

    韋孝寬戎馬一生如何會分辨不出這聲音正是來自精銳的騎兵,人數怕是不下三千。不由得,韋孝寬想起了白天跟隨在高興身後的那一支精悍無比的騎兵,正是他們使戰局扭轉,讓高延宗反敗為勝。

    眼看晉陽就要被擊破,敵軍卻自身後殺來,是進是退,韋孝寬不禁有些遲疑起來。晝夜之間,形勢幾經變化,悲喜互換,就算韋孝寬這般沙場宿將也有些難以適應。

    “韓擒虎,著你率五千人截擊來犯敵人。賀若弼,著你率領三千人在側接應,帶韓擒虎部與敵人糾纏,你變自側翼殺出,將敵人截斷絞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敵軍再向晉陽城前進一步,否則,提頭來見!”韋孝寬的臉色很快便鎮定下來,變得嚴肅無比。

    “是!”韓擒虎和賀若弼皆是心中一緊,不敢怠慢,答應一聲便迅速點齊五千兵馬向後奔去。

    高興熟知歷史,雖然他不能保證宇文邕一如歷史上一般殺個回馬槍,突襲晉陽,但他卻知道以宇文邕的高傲,絕不能忍受此番的失敗。

    此戰關乎他的雄圖霸業,更關乎宇文氏一族的顏面尊嚴。只有取得勝利,宇文邕兩次東伐才有意義,不會讓黎民百姓覺得是勞民傷財,好大喜功。

    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在晉陽全城都因為勝利而歡呼喝彩,大肆慶祝之際,高興卻讓張順之率領丐幫精銳不知不覺控制了晉陽西門。趁著夜色,丐幫弟子又將火油,火藥等易燃之物遍灑城外。

    宇文邕急於求勝,又有夜色寒風和周軍死去將士的遺骸掩護,若不仔細探查,想要看出其中的陷阱並不容易。當周軍因為城上的齊軍騷亂惶恐,不堪一擊而興奮地湧至城下時,高興命人縱火,出其不意,自然便取得了驚人的成效。

    水火無情,縱然周軍久經沙場,面對熊熊火海,本能地便會畏怯,逃避。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09
第四百五十六章 西南方的喊殺聲

    晉陽皇宮。一座偏殿。

    高延宗面向西方長身而立,怔怔出神。此時他已經換過了衣服,沒有了方才的狼狽,恢覆了往日的高貴與威嚴,只是此時他的臉色卻是陰晴不定,變換不斷。

    一夜之間從至高無上的位置淪為階下囚,從天堂到地獄,這般感覺就算是普通人都無法忍受,更何況養尊處優慣了的高延宗。然而面對著笑嘻嘻的吳三桂,高延宗卻是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說高興是以其強大到無可匹敵的功力震懾住高延宗,那吳三桂之所以能讓高延宗噤若寒蟬卻是因為他的嗜殺。屍山血海,這是高延宗目之所見。皇宮禁衛不下三千,但他們此時卻永遠地長眠不醒,屍積如山。

    聽著城外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看著那紅透了半邊天的火海,高延宗心中甚是覆雜。高興使得他顏面盡掃,淪落至此,高延宗應當恨他,此時知道宇文邕突襲,高延宗也許應當歡喜,然而他身為北齊高氏皇族一員,又怎能眼睜睜看著江山社稷落落仇寇之手?

    該喜該憂,高延宗自己也弄不明白,只是靜靜地看著虛無的夜空,心中隱隱有些緊張。

    “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你家大人的安危啊!”大殿外,重新換了一身白衣的武照秀眉輕蹙,看了一眼一臉笑容,靜靜地坐在殿外的台階上,輕柔地擦拭著長劍的吳三桂,淡淡地說道。

    “將軍從來沒有輸過,他早就知道宇文邕會來!”吳三桂擡頭看了武照一眼,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溫暖而陽光,就如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然而誰能知道,在他這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冰冷而殘酷的殺戮之心。

    武照神情一滯,有些懷疑地道:“據我所知,你家大人此番帶入晉陽的士卒只有一千,就算他們各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又如何能敵得過宇文邕數萬精銳之士?”

    “事關軍事機密,恕我不能告訴你!”吳三桂看了武照一眼,便低頭繼續擦拭手中之劍,似乎這冰冷的鐵器比武照更具誘惑力一般。

    武照還想問什麽,但見吳三桂不願理睬自己,遂也不再自討沒趣。武照從袖中取出那一方武順送給她的錦帕,清冷的眸子頓時變得溫柔了許多。晉陽城的安危她並不關心,她關心的只是高興口中的姐姐。

    四年余前,武順被北齊三貴選入皇宮之中,自此姐妹二人便失去了聯系。同年,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庫合真向北齊求婚,武照被選為陪嫁侍女,就在武照以為從此姐妹此生再無緣相見時,公主趙晶卻被神秘人救走,同時失蹤的還有姐姐武順。

    自武照機緣巧合成為拜月教弟子兩年以來,她從未有一刻放棄過尋找姐姐武順,但武順卻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音訊全無。武照曾一度以為,武順已經不再人世,但高興卻再次讓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與從小對自己關懷備至,照顧有加的姐姐相比,拜月教與高興的仇恨在武照心中並無多少分量。是以,此時高興在外迎敵,她心中也隱隱有些擔心,當然這擔心更多的是為了姐姐武順的下落。

    ……

    韓擒虎率領五千人步卒列好陣形時,他也終於能看清遠處的敵人真面目。果然如韋孝寬判斷,來者正是昨日扭轉乾坤,讓周軍大敗虧輸,灰頭土臉的騎兵。

    韓擒虎臉色凝重地矗立在陣前,雙目死死地凝視著敵軍那隨風飄揚的軍旗下的將軍,厲聲喝道:“大周韓擒虎在此,來將何人?可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決雌雄!”

    “吾乃車騎將軍高興帳下秦瓊是也,今日有令在身,怕是要讓韓將軍失望了!”秦瓊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在隆隆的馬蹄聲下卻依舊十分清晰,“韓將軍若是投靠我家將軍,你我日後自然有許多親近的機會!”

    韓擒虎意在拖延時間,秦瓊焉能不明白。此時他的任務就是擊潰周軍,讓韋孝寬不能全力進攻。否則北城一破,晉陽危矣。

    韓擒虎眉頭一挑,不屑地大喝道:“原來也是個無膽之輩,實在令人失望!”

    “哈哈哈哈!”秦瓊大笑道:“有膽無膽,你說了不算!”話音落下,秦瓊已經來到韓擒虎前方兩百米處。

    隔著老遠,韓擒虎便能感覺到敵方身上那盈天的殺氣與如虹的士氣。韓擒虎臉色愈發嚴肅,握著兵刃的右手不禁緊了一緊。秦瓊沒有因為自己言語所激而接招,韓擒虎心知想要對付他恐怕並不容易。

    “弓――”

    秦瓊的笑聲突然一收,右手猛然高高舉起。隨著他的命令,四千騎士迅速張弓搭箭,逼人的殺氣如同狂風一般向著韓擒虎撲面而來。

    “防禦!”

    昨日韓擒虎已經見識過這些騎兵弓箭的厲害,此時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眼見騎兵們彎弓搭箭,韓擒虎果斷地下達了防禦的命令。

    “分――”

    當秦瓊來到韓擒虎面前百米外時,他再次大喝出聲。原本排列著長形的騎兵頓時分成兩部分,分別向著韓擒虎的左右翼沖去。在騎兵們最為接近周軍陣形時,秦瓊的命令再次傳來。

    “放!”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頓時挾著淩厲無匹的勁風射向韓擒虎,周軍早有準備,箭矢撞擊在盾牌上瞪視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連綿不絕,夜空中不斷激起一溜溜耀眼的火花。

    “射馬,放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韓擒虎既然知道秦瓊騎兵的厲害,又怎麽會不做防備。隨著韓擒虎的命令,藏在步卒盾牌下的兩千弓箭手頓時長身而起,彎弓搭箭,向著秦瓊等騎兵胯下的坐騎射去。

    韓擒虎的對策不錯,只是此時乃是黑夜,視力大受影響,倉促之間周軍弓箭手的準頭自然大失,再加上秦瓊等人擅長遊擊,機動性超強,在射出第一箭後他們便沒有絲毫留戀向著韓擒虎部兩側沖去。再加上周軍所用弓箭射程遠不及秦瓊等騎兵們,是以周軍一輪箭雨所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微乎其微。

    “列陣,沖鋒!”

    秦瓊率領騎兵們跑出近一裏地後,這才猛然止住腳步,揚聲大喝道。隨著他的命令,眾騎兵以最快的速度掉轉馬頭,排列成兩個鋒矢陣,同時向著韓擒虎沖去。

    “殺!”

    ……

    晉陽西門。

    高興見宇文邕率兵奔赴南方,不由大聲喝道:“宇文老匹夫,休走,本公特來取你性命!”

    話音未落,高興猛然抄起一把長柄樸刀,右足頓地,頎長的身形陡然騰空而起,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著城外射去。

    熊熊烈火之上,高興一身戎裝,右手倒提樸刀,淩空虛度,似是從天而將的戰神一般,睥睨天下,縱橫捭闔,無人能敵。

    “碰!”

    高興身形墜地,大地輕顫,勁風四起,身周方圓三米的火焰竟然在剎那間熄滅,成為一片真空的地帶。晉陽城高達三十米,高興這一躍竟然橫跨了百米的距離,如此能耐,不要說晉陽城頭的齊軍瞠目結舌,就連憤怒的宇文邕也暗自咋舌。

    這還是人嗎?

    所有人心頭不禁如此自問,“殺!”

    高興猛然仰天長嘯,激蕩的聲音似欲將蒼穹撕裂。嘯聲未落,高興手中樸刀一擺,身子再次掠出,如風似電,迅若雷霆,直撲宇文邕。

    “擒殺高興者,賞金五萬兩,封王!殺!”宇文邕面目猙獰地看著電射而來的高興,厲聲大吼道。

    “吼!”

    “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宇文邕身後的周軍頓時沸騰起來,怒吼聲聲,殺聲如雷。此時此刻,在欲望的驅使下,他們暫時忘記了方才烈火帶給他們的恐懼,忘記了高興那驚世駭俗的一躍,眼中只剩下那黃澄澄的金山,那尊崇無比的王位。

    “宇文邕,本公的腦袋值五萬兩黃金,你的又值多少?”高興一邊展開身形在火海中疾馳,一邊看著癲狂嗜血的周軍,大笑著說道。

    說話間,高興的身子已經躍出了火海,出現在周軍面前。

    “殺!”

    眼見高興顯形,蠢蠢欲動的周軍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嚎叫著蜂擁而上,如同一群饑渴的猛獸一般。

    “嘿!”

    高興怡然不懼,瞠目大喝一聲,身子猛然淩空躍起,雙手握住樸刀使一招力劈華山,自上而下狠狠劈向最前方的周軍。

    “碰!”

    “喀嚓――”

    “噗噗!”

    巨響中,七八柄刀槍劍戟在高興的巨力中碎裂折斷,而他們的主人更是在這一招下支離破碎,膛破腸流,鮮血四濺,眼見是不活了。而在他們身後的十數人也沒討到好去,在高興的巨力下跌跌撞撞摔出去老遠,運氣好些的只是氣血翻湧,頭暈目眩,運氣差的當場便是骨斷筋折。

    “殺!”

    高興雙目陡然一寒,染血的樸刀再次舞動起來,如同撲食的餓虎一般沖入周軍之中。

    昨日之前的高興就少有人敵,如今功力大進,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雖然周軍悍不畏死,前赴後繼,但在高興這尊絞肉機面前卻是徒勞無功,只能為這晉陽大地平添幾分肥料。

    “殺啊!”

    就在宇文邕咬牙切齒,憂心忡忡,想要將高興斬殺時,西南方向卻突然有喊殺聲傳來。當宇文邕擡眼望去,天地一線處卻是靜悄悄,看不見一絲人影時豁然色變,臉上充滿了震驚。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09
第四百五十七章 窮途末路

    晉陽城西南方向縱橫三裏都是空曠一片。沒有絲毫的遮掩之物。如今雖然西城烈火減弱許多,但借著這火光,極目遠眺,宇文邕依舊能大略看清楚近兩裏之外的物事。然而如今,天地一線處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但那遙遙傳來的喊殺聲卻如山呼海嘯。

    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敵人數目龐大,而且都是精氣十足的壯漢。

    從北方傳來的喊殺聲不難判斷,韋孝寬同樣遇到了敵人的阻擊。雖然具體情況宇文邕未曾見到,但既然高興早就料到他會去而覆返,想來韋孝寬要想攻破晉陽城也絕非易事。

    如果西南方沒有齊軍殺來,就算高興早有防備,宇文邕也毫不畏懼。畢竟晉陽城兵力空虛,物資匱乏乃是事實。尤其是為了慶祝昨日大勝,舉城同慶,大部分都不能及時集結。只要周軍加大攻勢,晉陽城必破無疑,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是退是進,宇文邕再一次面臨著讓他甚是苦惱的問題。此時如果退走,周軍士氣必然一落千丈,短時間內很難恢覆過來,而這也預示著此次東伐無疾而終。倘若拼死一戰,說實話宇文邕並沒有太大的勝算。

    如果齊國統兵的是高緯,就算他十倍於己,宇文邕也不會有絲毫恐懼。但此次他所面對的卻是高興,這個雖然年輕,但卻絕非等閑之輩的家夥,尤其是在隋王高長恭窺伺在側的情況下。

    盛名之下無虛士。高興在北齊的豐功偉績雖然有其父高長恭的原因,但他能從長安安然返回齊國,這本身就是能力的體現。如果以前宇文邕還因為身份而有些小視高興,那麽此刻在他眼中,高興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讓他必須認真對待。

    “原來周人多是些酒囊飯袋,竟然如此不堪,誰人敢與本公一戰!”高興手中樸刀反轉,將兩名靠近的周軍劈翻在地,猛然收刀而立,乜斜著眼睛,不屑地大聲道。

    從高興自城頭躍下至今,連半刻鐘都不到,但倒在高興腳下的周軍便已經超過了三位數,而這些人中還能呼吸空氣的卻是少之又少。

    高興雖然討厭殺戮,但在面對敵人時,他手中的鋼刀卻從未有一刻猶豫。以他如今的功力,舉手投足間便有千鈞之力,周軍又有何人能夠抵擋。高興一柄樸刀舞得威風八面,刀刀見血,直讓周軍心驚膽寒。

    “高興狗賊,休得猖狂!”一個小校見高興大殺四方,張狂至極的模樣,頓時氣憤難當,大吼一聲,策馬便向高興沖來,手中一桿長戟借著馬力直刺高興的咽喉。

    “蚍蜉撼樹,滾!”

    高興冷冷地看了那小校一眼,雖然他的眼神依舊深邃而冷漠,但卻讓後者心中沒來由一突,手中的動作不禁微微一緩。就在這時,高興陡然暴喝出聲,身子攸的竄起,眨眼間來到那小校身前,在後者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高興充滿爆炸性力量的右腿便狠狠踢在小校胯下戰馬的胸口上。

    “碰!”

    一聲巨響,戰馬脖頸應聲而斷,悲戚的嘶鳴聲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小校連人帶馬拋飛出去,跌落出去十數米才重重撞在四五名周軍身上,與他們滾作一團。小校“哇”的吐出幾口鮮血,神色萎靡至極,半天爬不起身來。

    這小校墜落的地方離宇文邕不遠,這巨大的動靜也將他瞬間驚醒。看著高興白衣染血,來去如風,無人能阻的情形,宇文邕眉頭皺得緊緊。

    一百人,兩百人,五百人……

    起初,周軍在重賞之下悍不畏死,前赴後繼,但隨著高興刀下的亡魂越來越多,周軍終於開始感覺到恐懼。雖然說富貴險中求,但如果明知必死無疑,還要白白送死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最讓包括宇文邕在內的周軍驚駭的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殺戮,高興的力量卻似乎沒有窮盡一般,依舊生龍活虎,在周軍陣營中橫行無忌。

    “宇文老匹夫,本公特來取你性命,你可準備好赴死了?若是有什麽遺言不妨早說,不然到了閻王那裏在後悔可就晚了!”高興拖著樸刀,眼睛淡漠地看著宇文邕,淡淡地說道。

    此時的高興似是如同血池中踏出一般,一身白衣再難看見本來的顏色,但他的嘴角偏偏帶著溫暖而悲憫的笑容。這在周均嚴重不啻於惡魔的微笑,相爭著死亡與殺戮。

    恐懼的情緒迅速在周軍中蔓延,到最後只要看見高興,他們便不由自主地後退,再無人敢於靠近他分毫。

    眼見周軍膽怯不前,不斷向後退縮,宇文邕怒不可遏,厲聲大喝道:“不許退!誰敢後退,殺無赦!”

    “擒殺宇文邕者賞金千兩,官升三級!殺啊!”

    就在周軍迫於宇文邕的威嚴,硬著頭皮再次向著高興圍攏過來時,南門外由蕭淩率領的騎兵終於到了近前,隨著蕭淩的一聲怒吼,一千騎兵的速度頓時提升到極致,如同一柄尖銳的錐子狠狠地刺入周軍陣形之中。

    一千兩?

    宇文邕險些背過氣去,高興的人頭都值一萬兩,他堂堂大周帝皇才值一千兩?這是赤*裸裸的挑釁與歧視。

    雖然心中憤怒不已,但此時宇文邕卻顧不上這些,雙目死死地盯著西南方,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黎明中,西南天際處,此時已經出現了一片紅色的海洋,招展的旌旗連綿數裏。粗略看去,怕是不下三萬人。雖然隔著老遠,但他們身上卻散發著冰冷肅殺的氣息,淩厲非常。而在最前方,則是一桿沖天大旗,旗上繡著一個啊的“高”字,鐵畫銀鉤,遒勁有力。

    當看見這面帥旗時,宇文邕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無。如今整個北齊,能有如此雄兵的人,舍隋王高長恭還有誰來?

    宇文邕坐擁萬裏江山,天下間又有何人能讓他心生畏懼?就算是曾今盛極一時的斛律光他也渾然不懼,又如何會懼怕高長恭。但從憤怒中清醒過來的宇文邕卻清楚,憑借己方此時的兵力,若想戰勝高長恭絕非易事。

    即使六萬周軍能擊敗高長恭,自身也會受到極其巨大的損失,想要攻破堅固的晉陽將再無可能。而失去了大部精銳,宇文邕此次東伐之戰也只能就此作罷。如此看來,與高長恭的交鋒便沒有多少意義。

    “周軍敗了,周軍敗了!”

    就在宇文邕權衡利弊之時,形勢再變,晉陽北城上突然傳來驚天的歡呼聲。宇文邕震驚地回頭看去,便見整個北方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紅通通一片。

    此情此景,宇文邕再明白不過。方才他便擔心高興在北面放火,如今那擔心卻果真實現,讓宇文邕本就沈重的心情愈發凝重。

    “後陣變前陣,收縮陣形,撤退,撤!”

    盡管宇文邕心中十分不願,但他還是下達了這個艱難的命令。

    雖然宇文邕竭盡全力想要收攏陣型,緩緩後撤,但本就驚慌失措,喪失了鬥志的周軍卻再也抵擋不住恐懼的侵蝕,只顧著逃命,哪裏還顧得上宇文邕的命令。

    “宇文邕,今**必死無疑,哈哈哈哈!”見周軍撤退,高興不由張狂地大笑道,滾滾聲Lang伴隨著淡淡的晨曦徹底將夜空撕裂。

    宇文邕縱然雄才大略,長袖善舞,但此時也是回天乏術,在周軍的裹挾下狼狽地向著西方奔逃而去。聽見高興那不屑的笑聲,宇文邕胸中的怒氣屈辱再也壓制不住,不禁張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栽下馬背。

    兵敗如山倒,一潰千裏。

    周軍全線潰退,高興又如何會放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翻身躍上一匹戰馬,與城中沖出的一千騎兵回合,一邊大聲呼喝,一邊縱馬急追。

    “長髯者是宇文邕,休要跑了宇文老賊!”

    此時,高長恭率領三萬大軍也終於趕至,久經戰火磨礪的盱眙軍在高長恭的命令下頓時如同看見獵物的狼群一般,瘋狂地向著周軍殺去。

    慢說盱眙軍本就不若於周軍,甚至因為特殊的編制與訓練方法比周軍更強,就算周軍遠勝盱眙軍,此時亡命奔逃,士氣低迷的他們又如何能是盱眙軍的對手。

    這是一場屠殺,血腥的屠殺。

    在高長恭,高興,秦瓊的追擊下,周軍惶惶如喪家之犬,哭爹喊娘。不斷有周軍倒在血泊之中,在齊軍的腳下化作肉泥,但卻又更多的周軍膽寒而跪地投降。

    高興直追出百裏才讓眾人停下腳步,一則前方靠近晉州,周軍有援軍在,二則盱眙軍遠來奔襲,身疲力乏,在追下去也不能有多大的成效。

    雖然依舊讓宇文邕逃遁,但高興卻並未有多少遺憾。宇文邕三十萬大軍東伐,如今仔細算來已有一般折損在自己手中,可謂元氣大傷,短時間內想要再次東犯怕是很難。

    直到逃入晉州境內宇文邕才放心停下腳步,舉目一看,身邊竟然不足五千眾,而且各個粗喘如牛,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陛下,我們敗了,都是微臣愚笨致使此次突襲失敗,折損十萬大軍,微臣願以死謝罪,還望陛下成全!”韋孝寬跪伏在地,一臉淒哀,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倍。

    宇文邕一臉灰暗,想要說什麽,口中卻突然噴出一口逆血,身子晃了晃,猛然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就此昏厥過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10
第四百五十八章 變

    晉陽城十數裏外的一座山坡上。高長恭靜靜矗立在山頭,雙手背負,極目遠眺著晉陽城。

    連番大戰,晉陽城已不覆昨日的繁華,雖然雄偉依舊,但卻痕跡斑駁,滿目瘡痍,隱隱透著悲涼蕭瑟的味道,晉陽西城和北城外更是一片焦土,黑漆漆一片,似是隱隱透著一股子陰冷的味道。

    夜間一戰,六萬周軍徹底崩潰,除了與宇文邕一同逃回晉州的五千人,被高興俘虜的近四萬人外,其他的幾乎全部葬身在晉陽城外,而且絕大多數連屍體也未留下,都在烈火中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雖然冬日的陽光遠不如夏日來的熾烈,但溫暖的陽光還是將連日來蒙在晉陽城的陰霾驅散,讓緊張的晉陽軍民得以喘息,徹底放松下來。

    然而相對於晉陽城上下歡欣一片,孑身而立的隋王高長恭此時卻沒來由一陣迷茫和孤獨。

    親兄弟六人,同宗兄弟更是不勝凡幾,但卻沒有一人真心對待過他。無論他如何努力,在別人眼中他依舊卑賤,連庶出都不如,甚至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上。他始終都是孑然一人,從未被他們真正納入高氏皇族一脈。

    從他出生開始,他始終都生活在他人的嘲笑與鄙夷之中。為了得到父親的器重,他博覽群書,苦練武藝,虛心做人,踏實做事,但卻依舊未能達成所願。

    這麽多年來,雖然他立功無數,受到千萬人的敬仰與崇拜,但高長恭卻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自卑與孤獨。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無權去怨懟那個生養他的,出身卑微的母親,他只能將所有的屈辱與痛苦深深埋在心底,獨自默默忍受。

    如今,當他站在這山坡上,居高臨下俯瞰著晉陽城,有的不是一覽眾山小,睥睨天下的豪情壯志,意氣風發,反而感到深深的迷茫與淡淡的恐懼。

    四年前的深談,高長恭便知道獨子高興志在天下,他也早就預料到這一天的來臨,然而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依舊十分迷茫。

    雖然高長恭默許了高興的一切行為,但從內心深處講,他並不希望自己成為顛覆北齊正統的那個人。

    內心的自卑與孤獨讓高長恭對於家庭有一種偏執的感情,他非常渴望融入到家庭之中,但現實卻讓他只能在家的外面久久徘徊,被家人一次又一次地傷害。

    如今,形勢迫使他站在了兄弟的對立面,甚至是整個高氏皇族的對立面,縱然他面對多麽強大的敵人都從無畏懼,此時心中也難免有些畏怯。

    “父親!”

    高興的輕聲呼喚將高長恭驚醒過來,他渾身輕輕一顫,沒有回頭,輕輕地問道:“真的要這麽做嗎?”

    高興一怔,當看到高長恭眼中的迷茫與惆悵,臉上的傷感,霎時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看著高長恭鬢角染霜的發絲,有些傴僂蕭瑟的身影,高興暗自握了握拳,不打反問道:“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高長恭渾身再次一震,眼神出現了剎那的呆滯,臉上的傷感之色不由濃郁了一分。良久,高長恭才長嘆一聲,聲音中包含了太多的苦澀與無奈,而他的身體也愈發傴僂,眉頭皺得更緊,似是身上背負著一座千萬鈞的山峰。

    “大齊的江山,祖先的基業與叔父高延宗來說,父親認為哪個更重要?”見高長恭不說話,高興接著開口道,雖然他的語氣很淡,但言辭卻甚是犀利,直透高長恭心底深處。

    高長恭依舊沈默不答,飄忽的眼神無神地看著晉陽城的方向。

    “父親,您看見了嗎,城中百姓臉上真誠的笑容;您聽見了他嗎,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呼?他們為的是此番戰鬥的勝利,為的是您與麾下將士的英勇無畏,更是為了腳下這片土地的安定祥和,為了和平富足的生活。”

    “他們是大齊的子民,無論我們是皇族中人,或者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我們都應該為了腳下的沃土去奮鬥,去抗爭,保護我們的家人,讓他們永遠快樂安康!”

    “這一點高緯做不到,高湝做不到,高延宗同樣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您。您身為高氏嫡系子孫,理當為祖先的基業與榮耀灑盡每一滴熱血,理當守護著大齊土地上的每一個子民,這是您不能逃避的責任!”

    “我從未有一刻忘記四年前的那一天,我們一家三口跪倒在冰雪之中,被高緯無情地驅逐出鄴城時所忍受的屈辱與痛苦,難道您忘了嗎?難道您忘了他們對您的謾罵與輕視嗎,忘了母親為您的遭遇時常以淚洗面,擔驚受怕嗎,難道這一切您都已經忘了?”

    高興的語氣十分壓抑,壓抑的有些沈重,最後一句更是激動得近乎咆哮。

    高興的話語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下擂在高長恭的胸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胸膛急劇地起伏著,不禁踉蹌著退了一步,臉色一片煞白,一臉痛苦。

    “父親,晉州還在周人手中,突厥狼子野心,時刻窺伺南下,大齊的江山依舊風雨飄搖,她需要您的守護!”高興攙扶住高長恭,看著後者痛苦的樣子心中也是一陣不忍,但他還是繼續說道,只是語氣舒緩而平淡了許多。

    說著,高興右手貼在高長恭的後心上,慢慢渡過一縷長生真氣,平覆著高長恭翻滾的氣血。

    “呼——”

    高長恭掙脫高興的攙扶,重新挺直身子,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臉色也恢覆了許多。再次將目光投向晉陽城,百姓的歡笑似乎就在眼前,真摯而溫暖,笑聲就在耳畔,清晰而純粹。

    這一刻,高長恭感覺心中的糾結也突然隨風逝去,身心從所未有的放松暢快。

    “興兒,咱們下山吧!”

    雖然高長恭沒有名言他的決定,但高興卻從他那已經疏散的眉頭看出他已有所決斷,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氣。重重點點頭,高興落後高長恭小半步,慢慢向山下走去。

    ……

    如火如荼的戰場上。屍山血海之中。

    “宇文邕,你已是窮途末路,還往哪裏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高興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猩紅的雙眸閃爍著瘋狂與嗜血的光芒,手中的鋼刀散發著讓人心悸的寒意。

    “你休想,朕還沒有失敗,朕要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將晉陽城夷為平地!”宇文邕氣喘如牛,雙目絲絲地盯著數米外的高興,聲音極其嘶啞。

    此時,他手中的長劍已經卷刃,身上的鎧甲更是有多處破裂,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征袍,看上去分外淒慘狼狽。然而宇文邕的眼神卻依舊充斥著熊熊怒火,倔強而高傲地凝視著對面的敵人。

    “去死吧!”高興厲吼一聲,身子猛然竄出,雪亮的刀光瞬間讓宇文邕失明。

    “吼!”宇文邕不甘地怒吼一聲,手中的長劍拼盡全力向前揮去。

    如雷的喊殺聲突然消失不見,淩厲的勁風也無影無蹤。宇文邕茫然四顧,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身處在一處恢宏的陵墓中,肅穆而悲涼的氣息瞬間將他籠罩。

    “禰羅突……”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宇文邕霍然回頭望去,便見數米外正站著以為白發垂髫的老者,雖然一身黃袍,難掩貴氣,但卻是面容枯槁,極為虛弱。

    當看見老者的相貌,宇文邕渾身一個激靈,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禰羅突,你太讓父皇失望了!”

    “父皇——”宇文邕激動地呼喚一聲,老者卻是不去看他,一臉沈重地說道:

    “覆亡齊國,一統江山乃是我宇文氏一族畢生的心願,祖宗幾代的積累,但你卻功虧一簣,屢屢敗在黃口小兒手中,你如何有顏面見祖先?”

    “父皇,孩兒知錯了!”宇文邕跪倒在地,羞愧不已地道。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見你!”老者卻是搖搖頭,身子慢慢向後退去,身影緩緩消散。

    “父皇,別走,別走——”宇文邕深處雙手想要挽留,但老者的身影卻終究消散於虛空之中。就在宇文邕羞憤難當,痛苦難耐時,眼前的場景卻再次變化。

    這是一片虛無的空間,天與地沒有明顯的界限,四周灰蒙蒙一片,潮濕陰冷的空氣讓人不自禁地發顫,而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與活物更叫人心生恐懼。

    就在這時,天地之間突然回蕩起一陣尖利刺耳的笑聲,如夜梟一般讓人難耐。

    “宇文邕,我的好弟弟,你終於下來陪我了,哈哈哈哈!”

    “什麽人,滾出來!”宇文邕揚聲怒喝。

    “才幾年工夫,你就不認得為兄了嗎?”一個鬼魅一般的白影攸的出現在宇文邕面前,披頭散發,猩紅的舌頭長長吊在下巴上,和他慘白的面色形成了賢明的對比。

    宇文邕驚得一屁股坐到在地,後脊寒氣直冒,不由顫聲說道:“宇文護,是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想做人,可惜你讓我做了鬼,還是怨氣難平的厲鬼!”宇文護齜牙一笑,模樣更是恐怖,“我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你下來陪我了,嘎嘎!”

    說著,宇文護陡然伸出長著漆黑指甲的雙手,猛然掐向宇文邕的脖頸。

    宇文邕想要躲閃,卻突然感覺肢體突然不受控制,看著獰惡的宇文護,不禁失聲驚呼。

    “啊——”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10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主動權

    宇文邕悠悠地睜開雙眼。刺眼的光芒讓他再次迅速閉上了眼睛,遲滯而混沌的腦海慢慢清醒過來。

    “我死了嗎?”宇文邕不禁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想到這裏,宇文邕剛閉上的雙眼又立即睜開,環顧四周,有些急促而惶恐地喝道:“宇文護,你在哪?”

    “陛下,您醒了?陛下醒了,快來人!”

    迷蒙中,耳邊傳來驚喜地呼喚聲,接著宇文邕便聽見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面前很快便出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陛下,您終於醒了!”這是韋孝寬的聲音,此時的他臉色極是憔悴,雙目布滿血絲,整個人看上去蒼老頹唐了許多,再沒有原先的沙發果敢,精神矍鑠的模樣。

    宇文邕輕輕搖搖頭,想要起身,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榻上,渾身酸軟無力,幾乎動彈不得,大腦更是昏昏沈沈,反應遲鈍。

    “韋愛卿……”聲音十分幹澀而嘶啞,顯然宇文邕此時的身體極其虛弱。

    “陛下,臣在!”韋孝寬顫聲說道,跪倒在床榻旁,渾濁的雙眼中閃爍著激動欣喜的光芒,其中更是湧上一抹瑩潤的水光,讓他眼珠上的血絲淡化了不少。

    “這是哪裏?朕昏迷了幾天?”宇文邕側首虛弱的問道。從身邊諸位臣子臉上的表情宇文邕大概明白,自己一定昏迷了不少時間,而之前那些驚險的事情應該都是噩夢。

    只是清醒過來後,宇文邕的心情卻是愈發沈重。他敗了,敗在了一個小輩手中,而且是那般狼狽,顏面全無。

    “陛下,這裏是平陽城刺史府,您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蒼天庇佑,陛下您終於醒了!”韋孝寬的情緒此時已經平覆了許多,不過從臉上依舊能看出明顯輕松了許多。

    “三天?這麽久?”宇文邕一怔,喃喃自語一聲,然後話鋒一轉,有些急切地道:“韋愛卿,那日朕昏迷後都有何事發生,晉陽又有什麽動向?”

    聞聽此言,韋孝寬不由沈默下來,身邊的諸位將領臉上的激動欣喜之色也收斂了不少,變得有些沈重而嚴肅。

    “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宇文邕心中一緊,呼吸愈發局促紊亂,蒼白的臉上突然浮上一抹病態的嫣紅,他掙紮著想要起身,但身子剛離開床榻便又重重地跌落下去,虧得韋孝寬眼疾手快將他攙住,這才沒有再受到皮肉之苦。

    “陛下,您身上有傷,不宜激動,快躺下!”韋孝寬緊張而關切地看著宇文邕,待後者僵直的身子放松下來,激動的心緒慢慢平緩下來才接著道:“陛下,昨日齊國隋王高長恭與其子北平郡公高興已率五萬兵馬到達晉州境內,如今正在城外二十裏處安營紮寨,暫時並未向我軍發動進攻!”

    頓了頓,韋孝寬接著說道:“晉州刺史梁士彥將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防禦工作,城中物資充分,若是齊人膽敢輕犯,必定討不了好去!”

    “高興,又是他!咳咳!”宇文邕不由攥緊了被褥,眼中盡是怨恨憤怒的神色,咬牙切齒地說道。

    “六萬大軍,回來的還有多少?”宇文邕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

    韋孝寬看著宇文邕,猶豫良久才遲疑著說道:“不足八千。”

    宇文邕渾身巨震,雙目瞪得溜圓,一臉不可置信。

    十萬大軍,正正十萬大軍,就這麽全軍覆沒。多少年了,大周都沒有如此慘重的損失啊!

    宇文邕的心在滴血,心臟劇烈地抽搐著,巨大的痛楚讓他渾身禁不住輕輕顫抖著,呼吸也愈發艱難起來。宇文邕剛欲開口說話,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頓時漲的通紅,“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陛下――”韋孝寬等人登時失聲驚呼,侍女七手八腳地幫他擦拭著嘴角的血跡,隨軍出征的太醫則立即為宇文邕號起脈來,所有人都緊張不已,一顆心剛剛放下又再次懸將起來。

    不過,站在眾人身後的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中年人臉上雖然也是驚慌而緊張,但眼中卻閃爍著一股莫名的色彩,場中眾人心神俱在宇文邕身上,並無人看見。

    這人卻是隋國公楊堅,三天的修養讓他恢覆了不少。三天來,他顧不得身體的傷痛,一直在側與一幹文武守候著宇文邕,直到後者此時醒來。

    “陛下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不宜打擾。”太醫仔細診為宇文邕檢查了一遍身體,這才神色凝重地對眾人說道。說完,太醫深深看了韋孝寬一眼後便當先起身離去。

    韋孝寬神色一動,關切地看著宇文邕道:“陛下,晉陽失利,皆是微臣指揮不當之過,微臣甘願接受您的任何懲處,只盼陛下您早日安康!”

    “呼――”

    宇文邕閉上雙目,疲憊地擺擺手,緩緩道:“此事容後再議,當務之急是固守平陽,韋愛卿,拜托了!”

    韋孝寬臉上的羞愧自責愈甚,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他猛地一拜到底,斬釘截鐵地說道:“陛下,您安心修養,微臣就不打擾了!您放心,但有微臣一口氣在,斷不叫齊人踏入平陽城一步!”

    宇文邕沒有說話,呼吸也變得悠長而平緩起來。

    韋孝寬默默起身,囑咐侍女好生侍候宇文邕後便揮手示意眾人一同離去。

    當韋孝寬回到刺史府中自己暫居的院子時,先前為宇文邕治病的太醫如他所料,早已經在門口候著。韋孝寬與太醫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同步入屋內。

    韋孝寬屏退眾人,這才關上門,壓低聲音問道:“王太醫,皇上身體情況如何?”

    宇文邕身系一國興衰,萬民生死,容不得韋孝寬不小心謹慎。尤其是此時周軍新敗,軍心浮動之際,任何一個小小的變故都可能引起巨大的動蕩。

    王太醫臉色黯然地搖搖頭,緊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道:“皇上本是氣怒攻心,又受了風寒,致使心肺受傷很重,身體極其虛弱。最令人擔憂的是,皇上心有郁結,若是不能化解,想要完全康覆甚為困難。如今齊軍壓境,只怕……”

    雖然王太醫沒有說完,但韋孝寬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霎時變得極其嚴肅而凝重。他明白,宇文邕病的不是身體,而是心裏。晉陽之戰失敗,不僅是宇文邕飽受打擊,就連韋孝寬也是難以接受。

    自從玉璧一戰名揚四海以來,數十年來,韋孝寬從未有一次輸的這般狼狽淒慘,北周此次的損失也是空前的慘重。前前後後十五萬大軍葬送在齊國的土地上,而如此大的損失所換取的只是區區三州之地,與預期的目標相差何其之大。

    此次晉陽之戰,韋孝寬的指揮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失誤,真正的原因實際上是他對敵人的估計和認識不夠。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韋孝寬和宇文邕對齊國軍隊了解已經足夠,但他們卻對高興知之甚少。

    無論是火藥,還是勁弩長弓,詭詐飄忽的遊擊戰術,這些都是高興所獨有,讓人防不勝防。

    “王太醫,此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一定不能叫第三人知曉!”韋孝寬雙目灼灼地看著王太醫,渾身殺氣吞吐不定,寒聲說道。

    “韋大人放心,下官絕不敢胡言亂語!”王太醫渾身一顫,惶恐地答道,十一月的天氣,他的額頭上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變得煞白。

    見王太醫如此回答,韋孝寬臉色稍霽,語氣不由溫和了許多:“王太醫,皇上的身體就有勞您多操心了,需要什麽盡管與老夫提!”

    “下官明白,下官告辭!”王太醫誠惶誠恐地答應一聲,旋即告辭離去。

    目送王太醫離去,望著重新關閉的門扉,韋孝寬渾身的氣勢頓時散去,整個人變得滄桑而悲涼,眼神迷茫而蕭索,口中喃喃道:“難道這是我命中的劫數?是大周的劫數?”

    “不,縱使粉身碎骨,保得平陽萬全。”韋孝寬渙散的眼神陡然變得堅定起來,渾濁的眸子放射出耀眼的精光,渾身殺氣凜然,“高興,我到要看看你究竟還有何能耐!”

    ……

    平陽城外二十裏處,齊軍中軍帥帳。

    “平陽有什麽消息?”

    高長恭負手凝視著桌案上的一卷地圖,正是晉州全境的地圖,山川河流,郡縣鄉鎮都標註得十分清楚。這地圖乃是高興找人暗地裏測繪,遠比如今流通的地圖詳盡得多。從他組建丐幫時便開始做著爭霸天下的準備,地圖顯然是必備之物。

    “父親,雖然梁士彥和韋孝寬竭力地封鎖了消息,宇文邕的情況我們無從知曉,但孩兒斷定,宇文邕一定除了變故。”頓了頓,高興一臉篤定地道:“事有反常既有妖,宇文邕三日沒有主持軍務,已經說明了一切。”

    高長恭點了點頭,又問道:“興兒以為我們此時進攻平陽有幾層勝算?”

    “父親,孩兒並不認為此時是進攻的最佳時機!”高興微笑著搖頭道。

    “哦?”高長恭轉過頭,一臉詢問地看著高興。

    高興抿嘴一笑,篤信地道:“父親,雖然以我們的大炮足以擊破平陽城,但一場廝殺難免會讓我們損失不少,這可不是好事。當前形勢逆轉,主動在我,我們只需慢慢向平陽施加壓力,讓周軍自亂陣腳,不攻即潰!”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10
第四百六十章 所圖

    陰郁的天空下。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矗立在北齊西北方的平陽城顯得愈發蒼涼而蕭瑟,一如平陽城上下二十萬百姓此時的心情,惶恐不安,壓抑而煩躁。

    高緯的潰敗致使平陽徹底易主時,生活在底層的百姓因為可以不再忍受王孫貴胄的欺淩的同時,心中也難免有些失落倉惶。國破家何在,盡管梁士彥和宇文邕采取了許多惠民安民的舉措,但他們身上畢竟曾今有著北齊的烙印。

    然而,就在平陽百姓想要將屬於北齊的記憶慢慢淡忘深埋時,時間過去還不到一月,北齊居然一掃頹勢,反敗為勝,隋王高長恭竟然兵臨平陽城下,對周軍虎視眈眈。

    平陽城百姓不禁陷入了迷茫矛盾之中,既希望可以回顧祖國的懷抱,又害怕依舊會受到權貴的欺淩壓迫,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暗無天日。

    高長恭大軍窺伺在側,不僅讓平陽城中的百姓躁動不安,對梁士彥和韋孝寬來說更是一種無比艱難的煎熬。宇文邕重病不起,平陽的擔子盡數落在二人的肩頭。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兩員老將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一般,挺直的背脊有些傴僂,步履也不似往日般幹練利索。

    “韋大人,皇上的身體好些了嗎?”梁士彥與韋孝寬並肩立在平陽城頭,遠遠地眺望著齊軍連綿數裏的營盤,飽經風霜的臉上皺紋愈發深刻,語氣也甚是低沈而凝重。

    韋孝寬嘆息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眉頭緊緊擰著,眉宇間籠罩著濃濃的愁雲。

    “怎麽?”梁士彥雙目陡然一凝,神色愈發鄭重嚴肅。這些天來他一直忙於平陽布防工作,對於宇文邕的情況倒是沒有韋孝寬了解得清楚。

    韋孝寬先是向四周看了一下,這才壓低了聲音道:“聖上心有郁結,又染了風寒,昨日才醒轉過來,不想一夜過去,他竟又上吐下瀉,方才再次昏迷過去,看上去更加虛弱了。”

    盡管梁士彥心有準備,但卻未料到宇文邕病得如此之重。宇文邕正值壯年,身強力健,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之所以如此虛弱,只怕還是因為晉陽失敗,心結不解之故。

    “韋大人,這事須得謹慎處置啊!”梁士彥凝重地看著韋孝寬低語道。

    韋孝寬點頭道:“我已調換了聖上屋外的守衛,並且傳下令去,聖上需要靜養,嚴禁他人前去探視,想來能瞞過一陣時日……”說到這裏,韋孝寬便住口不語,再次低嘆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奈。

    聞言,梁士彥臉上歲月的溝壑又深刻了一分,惆悵焦慮的眼中閃過一抹希冀,“但願聖上能夠早日康覆,不然時間拖得久了,不止這平陽有變,長安恐怕也……”

    梁士彥沒有名言,但韋孝寬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固守平陽,而是盡可能減少損失,不讓此次的失敗引起太大的動蕩。

    “韋大人,雖然下官不懼高長恭,也有信心保得平陽不失,但高長恭並非易與之輩,我等還是早作打算才是啊。”

    頓了頓,梁士彥接著道:“聖上萬金之軀,身系大周萬千黎民百姓萬不能有任何差池,依下官之見我們還是趁早將聖上送往長安。一則宮中無論是太醫數量還是藥材物資都遠遠多於平陽,對於聖上恢覆大有裨益;二則長安安靜安全也更適合聖上調養。”

    “梁大人所言甚是,高長恭雖然目前沒有動作,但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圍困平陽,到時候形勢只怕十分嚴峻,要想守住平陽這座孤城,難,難,難!”

    韋孝寬一連說了三個“難”字,可想而知平陽所面臨的困難之巨大。

    宇文邕揮兵三十萬東伐齊國,光折損在高興手中的就有十五萬之巨,再加上在晉州損失的人數,總計損失了不下十七八萬,剩下的人馬也分散布防在各個周軍,平陽能用之人不到五萬。

    高長恭雖然只有五萬大軍,但攜大勝之勢,士氣如虹,鬥志如火,兼之身後有整個北齊帝國支撐,物資補給充盈,與士氣低迷,物資匱乏的周軍截然相反。

    昨天本來應該有一匹物資運至平陽城,但直到今日卻還是不見蹤影。想到高興麾下那支來無影去無蹤,殺人如麻的騎兵,韋孝寬便已經料想到那批物資最終的結局。而且韋孝寬也能斷定,平陽城的一舉一動一定都在高長恭的監視之下,任何消息想要傳遞出去恐怕都絕非易事。

    “梁大人,待得今夜聖上情況好轉,你便率人護送皇上返京,我自會全力以赴為你阻擋追兵!”腦中迅速權衡了當前的形勢,韋孝寬眼中的憂色頓時一收,恢覆了往日那般指揮若定的神色,嚴肅地對梁士彥說道。

    “韋大人,下官身為晉州刺史,斷後阻敵的任務理當交給下官。”韋孝寬正要出言反對,梁士彥卻極其鄭重地阻止了他,繼續說道:“您經驗豐富,又德高望重,不僅能平安護送陛下返京,更能在必要的時候壓服四方。”

    韋孝寬緊緊地註視著梁士彥,後者同樣目光灼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決絕,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良久,韋孝寬才一揖到底,肅然道:“好,一切就有勞梁大人了!”

    “大人放心!”雖然只是四個字,但梁士彥卻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隨著這四個字吐出,他那傴僂的背脊剎那間挺得筆直,身上頹唐的氣息也突然消散不見。

    韋孝寬正要說話,身後突然有士卒來報:“韋將軍,於翼將軍求見!”

    “什麽?”韋孝寬與梁士彥豁然轉身,一臉驚詫之色。

    “安州總管於翼將軍求見韋將軍!”那士卒還當韋孝寬不知於翼是誰,遂再次說道。

    韋孝寬與梁士彥對視一眼,終於明白到自己並沒聽錯。安州總管於翼,平齊三策的策劃者,整個北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前些時日於翼突然消失無蹤,杳無音訊,韋孝寬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想今日竟來到了平陽城,這在連日來有些慘淡壓抑的平陽城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快,帶本將去見他!”韋孝寬心中激動,不禁有些失態,失去了往日的穩重。韋孝寬之所以如此,除了想知道於翼和宇文招究竟出了什麽事,更想知道那消失的五萬大軍去了何處。

    很快,韋孝寬與梁士彥便下得城來,看見了等候多時的安州總管於翼。

    此時的於翼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風霜而滄桑,哪裏有那個意氣風發,老當益壯,揮斥方遒的大將氣勢。若非引路的士卒篤定地說此人正是於翼,韋孝寬和梁士彥還真不敢與之相認。

    “韋將軍,梁將軍,能再次見到二位,實在是蒼天有眼,待我不薄啊!”見韋孝寬和梁士彥出現,於翼頓時激動地撲上前來,雙目含淚,感慨地說道。

    “於將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讓您如此落魄淒慘?”韋孝寬扶住於翼的臂膀,一臉詫異地問道。

    “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於翼一臉苦澀悲愴,搖頭嘆道。

    梁士彥道:“韋大人,於將軍一路奔波勞苦,不若請他先梳洗一番再說,同時我們也能一起商議一下對抗高長恭的對策!”

    “也好!”

    ……

    “於將軍,您說什麽,伏擊你的竟是高興手下的騎兵,統兵之人名叫秦瓊?”

    一個時辰後,於翼換洗一新,與韋孝寬,梁士彥二人相對而坐。待於翼說完前因後果,韋孝寬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一臉震驚之色。

    “正是齊國朔州刺史高興的人馬,那秦瓊雖然年紀不大,但心性沈穩,用兵詭詐,端的了得!”於翼點頭道,頗為感慨。

    “怪不得,怪不得,我終於明白了!”韋孝寬緩緩坐回座位,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愈發濃重,喃喃自語道。

    “將軍,怎麽了?”於翼和梁士彥不由奇怪地問道。

    韋孝寬搖搖頭,臉上的震撼之色隱去不少,深吸了口氣他才緩緩道:“從我們踏上齊國土地的那一刻開始,我們所有的行動都落在高興的眼中,無論是齊主高緯,或者是我們,都在高興的算計之中,好可怕的年輕人,心機竟然如此深沈。”

    於翼和梁士彥卻聽得愈發糊塗,後者不由焦急地問道:“將軍發現了什麽,何以如此驚嘆?”

    “梁將軍可還記得平陽城外以一人之力斬殺我軍三員大將的那一員小將?”韋孝寬臉色終於恢覆了平靜,但仔細看卻不難發現他眉宇間的憂色未退反增。

    不待梁士彥說話,韋孝寬便自顧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那人就是高興無疑。他本為朔州刺史,不得調令卻出現在平陽城,這不是很奇怪嗎?”

    “兵不血刃俘獲我五萬大軍,又在關鍵時刻瓦解晉陽之圍,力挽狂瀾,反敗為勝,每一步都是如此精確。現在想來,那於萬軍之中劫走齊王殿下的恐怕也是他了!”

    “高興既然如此了得,那他為何任由我軍奪取平陽,直到晉陽城快破時才現身救援?”梁士彥皺眉問道。

    “他如此做自然是有所圖,”頓了頓,韋孝寬雙目陡然變得深邃而深沈,“此子所圖,恐怕不止是齊國這一方天地這麽簡單啊!”

    隨著韋孝寬此言一出,於翼與梁士彥陡然色變,再也不能安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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