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80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11
第四百六十一章 應驗

    “如果一切都如韋大人所說。那我此番能成功從朔州逃出來,難道也是高興有意為之?”於翼徹底變了臉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韋孝寬,言語之間充滿了震驚,甚至駭然。

    於翼越想越有這種可能,臉色不禁愈發難看起來。在秦瓊押解於翼五萬降軍到達朔州前,宇文招,李淵趁機打傷守衛脫困而去,但於翼卻被秦瓊親自監視,始終未能尋到機會,直到到達朔州,他才趁著高興,秦瓊二人不再逃遁出來。

    然而於翼運氣不好,剛一逃跑,便被朔州方面察覺,並對他展開了千裏追擊。從朔州到晉州,一路上,朔州軍窮追猛趕,多少次都將於翼逼得險象環生,若非他本是沙場宿將,經驗豐富,只怕早就被擒回了朔州。

    一路上當驚受怕,死裏逃生,於翼始終處於緊張之中,直到這時才完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這之中卻是迷霧重重。

    按理說,宇文招等人早於自己逃脫,消息應該早已傳回平陽,但看韋孝寬和梁士彥的樣子顯然對他們五萬人的遭遇一無所知。

    趙王宇文招背叛了周國?這個念頭剛在心中冒出,於翼便搖頭否決。他與宇文招共事多年,對其人也多有了解。宇文招與宇文邕素來和善,對周國也是忠心耿耿,又如何會做出投敵之事,更何況他的家眷都在長安城。

    要說宇文招返回了周國,這種可能雖然有,但並不大。失敗並不可恥,但宇文招如果獨自逃回周國,性質就將完全不同,這是逃兵,處罰必定會極其嚴重。宇文招貴為王爺,地位尊崇,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

    通過與秦瓊的遭遇戰,於翼對高興手中的騎兵師以及朔州傅伏手中的步卒都有了一個更為直觀而深刻的認識。而隨著於翼對對手的了解越多,心中因為失敗的不忿便也越來越淡。

    於翼曾十分自負地認為,即便朔州軍如何精銳,高興如何詭詐,也依舊奈何不得自己,讓自己成功脫困,安然返回了晉州。

    如今仔細想來,這恐怕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簡單,一切似乎都在高興的預料之中。在逃亡的過程中,於翼有好幾次都險些被朔州軍擒獲。原本於翼還當是老天庇佑,如今才知道這恐怕是高興刻意為之。

    成功絕非偶然,於翼明白,秦瓊能以弱勢兵力幾乎兵不血刃將己方五萬人馬生擒,其兵力之精銳,指揮之詭詐機變可見一斑。

    高興不殺自己,也不勸降,反而放任自己平安回到晉州,結合韋孝寬的分析,於翼思來想去,高興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瓦解周軍的士氣,使周軍軍心動蕩。

    在周軍的鐵蹄踏上晉州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北方正有一支五萬人的右軍如風般南下,欲要合力圍殲高緯。然而直到高緯敗走,逃往鄴城,宇文邕率軍奔赴並州晉陽,於翼與那五萬卻石沈大海,音訊全無。

    如今,周軍新敗,人心浮動,宇文邕又重病不起,一旦於翼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出,可想而知對如今平陽的周軍是何等巨大的打擊。誠然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想,但於翼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卻落在了眾人的眼中。

    一個位高權重的將軍,甲衣帶血是值得崇敬的,但倘若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如同叫花子一般孤身一人出現時,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種猜想:他戰敗了,落難了。

    想通此中關節,於翼的臉色不由變得極其難看,眉頭擰成了“川”字,雙拳更是緊緊握起,咯吱作響。任誰被人玩弄於鼓脹之中心裏也不會好受,更何況是盛名遠傳,始終熟人尊崇的於翼。

    “好深的心機啊!”梁士彥和韋孝寬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後者更是搖頭感慨到,語氣中充滿了惆悵與蕭瑟。

    雖然一切都是他們的猜測,但韋孝寬等人卻相信這就是事實。高興在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戰場上左右戰局,一次可以說是偶然,那麽連續幾次呢?

    就說幾天前,宇文邕決定在黎明之時發動突襲乃是一條絕妙的計策,且不說晉陽城內兵力匱乏,物資空虛,就是白天的大勝也足以讓齊軍喜不自勝,放松警惕,周軍完全有可趁之機。

    然而高興卻似是早就知道了宇文邕的計劃,埋伏在側,枕戈待旦,久等周軍自己沖進埋伏之中。

    兩場無情的大火,不僅葬送了北周覆滅北齊的戰略計劃,更是將宇文邕以及一幹周將的尊嚴焚毀得一幹二凈。其實最讓宇文邕和韋孝寬心痛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更多的卻是那些精悍的將領。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從平陽到晉陽,一路之上周軍雖然攻城略地,打得齊軍節節敗退,但自身的損失卻絕不再少數。

    達奚震,伊升,宇文椿,韓明,王軌,韓擒虎,賀若弼,這些人無一不是千裏挑一的猛將,但如今卻不是戰死就是成為敵人的俘虜。尤其是王軌,在宇文邕心中,他絕不是單純的臣子,更是朋友,但他卻為替宇文邕斷後而被瘋狂的齊軍湮沒,生死不知,但韋孝寬知道,王軌生還的幾率並不大。

    “韋大人,下官以為我等還是盡早將皇上送抵長安吧,恐怕遲則生變啊!”梁士彥無比凝重地說道,這是他第二次向韋孝寬提出這個建議。

    作為一個戎馬大半生的將軍,各人生死梁士彥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卻不能讓宇文邕在平陽出現任何不測,否則不只是他自己,就算整個梁家都會成為北周的罪人,從此在無容身之地。

    “梁大人所言甚是。”韋孝寬點頭道:“這樣,一會你與我一同去城上檢校操練兵馬,吸引齊軍的註意力,然後挑選五千精銳勇士由於翼將軍率領護送皇上偷偷溜出城去,盡量走小路,不要引起齊軍的主意。”

    頓了頓,韋孝寬又道:“同時讓城中所有騎兵集中待命,一旦齊軍有所異動,我們便主動出擊,無論如何都要將皇上平安送出城去!二位可有疑義?”雖然韋孝寬是詢問的話,但無論是語氣還是說話的神態都是果斷幹脆,不容置疑。

    “一切謹遵韋大人吩咐!”梁士彥與於翼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算是鄭重地領了軍令。

    目前情勢危機,宇文邕又昏迷不醒,不能主持政務,韋孝寬無論是官職還是威望都要超過二人,由他來主持大局最好不過。

    “既如此,二位便快些準備吧,晚飯後開始行動!一切就拜托二位了!”韋孝寬鄭重地抱拳還禮,言辭懇切地說道。

    ……

    “聽說周軍安州總管於翼將軍回來了,不過卻是孤身一人,五萬大軍都被齊國朔州刺史高興俘獲。”

    “不只如此,隋王世子、北平郡公高興乃是戰神化身,據說數日前自城頭淩空飛渡數十仗,一人便擊殺了周軍數萬將士,就連周帝宇文邕都險些被他擒住。”

    “你說的不對,我聽人說是因為周國太子想要篡位,夥同梁士彥,韋孝寬勾結外敵,故意讓周帝中了敵人的奸計,宇文邕氣怒攻心,才一病不起!”

    “周帝宇文邕數日沒有現身,恐怕傷得不輕,也許早已經駕崩了,但周將卻秘不發喪也大有可能。”

    “隋王殿下親率五萬齊軍兵進晉州,又有世子高興在旁協助,就算宇文邕依舊活著,恐怕也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

    “周軍敗了,這平陽城上的旗幟就要變了!”

    ……

    從於翼踏入平陽城開始,不過短短三個時辰,城中便是謠言四起,愈演愈烈。

    韋孝寬、於翼、梁士彥三人再聚首,三人的臉色都是極其陰沈,眸子中滿是怒火,韋孝寬眼角的肌肉輕輕抽搐了幾下,強自壓抑住怒氣道:“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什麽人在故意散播謠言,刻意生事?”

    梁士彥搖搖頭,無奈而又有些抓狂地道:“這些謠言是從城中各處傳播開來的,源頭根本無法找到。下官已經派人控制了一批傳播謠言的人,只是卻不能抓遍城中所有人。”

    “該死!”雖然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當梁士彥說出這個事實後,韋孝寬還是禁不住惱恨,咬牙切齒地說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高興,好毒的心機啊!”

    依韋孝寬三人的才智,如何不明白這謠言都是高興找人散步,目的不外是動搖周軍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自亂陣腳,平陽不攻自破。

    而這也證明了韋孝寬等人的猜測是正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高興有預謀的。兩國帝王,數十上百萬軍民都在高興的掌控之中,或者說是在隋王高長恭的算計之中。

    假話的最高境界便是氣分真,三分假。倘若宇文邕能完好地出面,動蕩的軍心必然會頃刻間安撫下來,一切的謠言也將不攻自破,但問題是宇文邕確確實實重病不起,昏迷不醒。

    韋孝寬想采用鐵血手段鎮壓,但他卻不敢。平陽系屬周軍新得,民心不歸,一旦韋孝寬的行為過激,必然會招致百姓的劇烈反彈,到時候城中混亂,高長恭乘勢出擊,平陽必破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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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遲暮

    “韋大人。這個計策真能瞞過高長恭嗎?”平陽城刺史府中,於翼深深皺著眉頭,甚為憂慮地問道。

    “如今滿城風雨,謠言愈演愈烈,而城中的糧草物資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時間拖得越久情況越不利。與其坐以待斃,不若突圍出城,棄城而去,如此還可盡可能保存我方實力。”

    韋孝寬一臉黯然,對於目前的窘境他也是束手無策。誠然,韋孝寬可以使用強硬的手段控制謠言,從城中百姓手中收征糧草,但這卻只能是飲鴆止渴,非但於事無補,更可能使得平陽城破得更快,己方損失更加慘重。

    如今高長恭還未圍城,若是周軍棄城而去,不戰而退於名聲有損,但卻能將損失將至最低,最重要的是可以將宇文邕平安地送返長安。

    哪怕平陽城內的五萬人全軍覆滅也不能讓宇文邕出現絲毫的差池,這是韋孝寬做出任何決定至高的先決條件。

    梁士彥重重地點頭,神色肅然地道“韋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也是如此認為。下官身為晉州刺史,願留下為二位將軍斷後,希望二位能將皇上平安送抵長安!”

    “不妥!”梁士彥話音未落,韋孝寬便斷然否決,皺眉道:“昨日我曾在陛下面前保證,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這斷後阻敵的任務理當由我來擔當!”

    “韋大人此言差矣,此一時,彼一時也。齊人的狡詐超乎我們所料,平陽必敗無疑。大人乃是三軍副帥,如今聖上昏迷不醒,您必須為城中五萬將士性命考慮,萬不能意氣用事啊!”梁士彥毅然地看著韋孝寬沈聲道。

    韋孝寬堅決地搖頭道:“無信不立,正因為我是三軍副帥才更要主意自己的言辭,不然何以正軍威?如今我軍人心惶惶,士氣低迷,我留下來斷後正能極大地鼓舞士氣,我們沖出齊軍的阻擊也更有勝算!”

    “這……”

    梁士彥還欲出言反駁,屋外突然有親衛來報:“韋大人,皇上有旨,要求您與於梁將軍速去面聖!”

    韋孝寬三人先是一怔,繼而對視一眼,眼中陡然爆發出激動而興奮的神采。在這個風雨欲來的時刻,宇文邕清醒過來顯然是一件不能再好的好事。

    “走!”

    說著,韋孝寬便當先搶出們去,運步如飛地向著宇文邕修養的院子沖去。梁士彥與於翼二人也不怠慢,紛紛加快腳步跟在韋孝寬身後而去。

    ……

    “微臣韋孝寬(於翼、梁士彥)參見陛下,願陛下早日安康!”

    雖然心裏有所準備,但當於翼看見躺在並穿上的宇文邕時,心下還是有些驚駭。原本高大威武的帝王,不過幾天時間竟然蒼老了許多,顴骨高突,臉上更是蒙著一層青灰之氣。屋子裏的碳盆燒得火紅,但宇文邕身上卻蓋了厚厚的兩床被子。

    “起來吧?”

    聽見響動,宇文邕睜開了疲憊的雙眼,原本明亮的雙目此時竟然有些灰暗,而且帶著淡淡的死氣,他的聲音更是虛弱無力,再不似從前那般威嚴厚重。

    “於翼?你回來了?咳咳!”這時宇文邕才發現於翼的存在,暗淡的眼神猛的一亮,有些驚喜地說道。只是激動之下,宇文邕不禁有些呼吸急促,輕輕咳嗽了幾聲。

    於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萬分地說道:“陛下,罪臣於翼有負聖恩,望陛下賜罪!”

    “朕敗了,大周敗了啊!”宇文邕輕微地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回去吧,一切等到返回長安再說!”

    “陛下!”韋孝寬三人心神巨震,吃驚地看著宇文邕。

    “朕都知道了,平陽難以保全,撤軍吧!”宇文邕粗喘了幾聲,稍微休息了一下,才再次開口道:“韋愛卿,一切都有勞你了,不要讓太多的大周勇士埋骨他鄉!”

    宇文邕的聲音中充滿了蕭索與遲暮的意味,聽在韋孝寬三人耳中卻極是震動。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擔憂和不安。

    “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韋孝寬答應一聲,然後與梁士彥、於翼二人一同行禮告退。

    ……

    冬天的太陽總是迫不及待地墜落西山,十分吝嗇它的溫暖與光明,時間還早,天色便暗淡下來,北風似乎愈發凜冽,冰冷地空氣肆虐在大地上,張狂的叫囂聲傳遍四野。

    然而平陽城外的齊國軍營中,箭塔崗哨的衛士卻是挺直如松,紋絲不動,任由刮骨的寒風將黝黑精瘦的面頰鍛造得愈發堅毅,剛猛。

    在大營中心,數百頂大鐵鍋在烈火地tian舐下燒得通紅,而鍋中則是沸騰的肉湯,肉香與炊煙被寒風吹散,傳出老遠,但營中操練的士卒卻是一臉肅穆,渾然忘我,似乎絲毫沒有被濃郁的肉香所吸引,嘹亮的口號聲震得山響,更是蘊含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聞之熱血沸騰,心情激蕩,即便身處寒風之中也無所畏懼。

    當“開飯”的口令下達後,訓練中的士卒沒有一哄而散,緊張而嚴肅的神情也沒有片刻放松。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甚為嚴格而標準,綿延數裏的軍營竟然井然有序,沒有一點混亂。

    高興手下軍隊的夥食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在這個紛亂的年代,能填飽肚子已經是一種幸福,更何況是能夠開葷,隔三差五還能大口吃肉,大碗喝湯。

    對於這一點,高長恭原本並不太讚同高興這種近乎敗家子的做法。他雖然愛惜士卒,但畢竟沒有太多的錢財來供養軍隊。

    人不吃肉哪有力氣,更何況是刀口tian血的將士。他們為我賣命,我就應該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過得更好。

    戰士可以忍受殘酷的環境,忍受孤獨的淒涼,甚至可以漠視自己的生命,但這是因為他們必須如此做,去守護自己所珍愛的人或事。對於這些,高興深有體會,所以他麾下的將士無論待遇還是地位都比別處高了幾倍,甚至幾十倍。

    不過若非高興創造的巨額財富的支持,他想要做到這一點也根本不可能。然而也正是因為高興對士卒真切地關懷,對他們真誠地尊重,他才能以十六歲之齡讓眾人信服愛戴。

    ……

    “嗚――”

    集合號響起,所有士卒均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以最快的速度在校場前集合完畢。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當五萬剽悍的壯士整齊肅立在面前,沖天的煞氣撲面而來,饒是高興殺人如麻,歷經生死,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嘆自己的渺小。

    “弟兄們辛苦了!”高興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朗聲說道,清越的聲音穿透寒風,清晰地傳入每一名士卒的耳中。

    “保家衛國,萬死不辭!”

    眾人齊聲怒吼,滾滾的聲Lang震顫蒼穹,剛猛無鑄,霸氣絕倫的氣勢似乎讓寒風都要顫抖,出現了剎那地停頓。

    待眾人喝聲收歇,高興臉上的笑容攸的一收,臉色陡然變得極其嚴肅,威棱四射地掃視哦眾人一眼,高興才道:“眾兄弟,我們來到晉州已經三天,想必枯燥的等待早已讓你們急不可耐,迫切地渴望戰爭的到來,解救陷入周人手中的平陽。”

    頓了頓,高興雙目陡然射出湛然精光,揚聲大喝道:“今夜,大戰臨近,收覆失地的機會就將到來,告訴我,你們的精神是否養足?”

    “是!”

    “你們的鋼刀是否已經擦亮?!”

    “是――”

    “必勝!必勝!!必勝!!!”

    五萬大軍體內的熱血霎時沸騰起來,如潮的喝聲如同山崩海嘯,直讓天地變色,大地震動。所有人眼中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身上那狂猛而肅殺的氣勢扶搖直上,凝聚成一座虛無的巍峨高山,厚重而壓抑,讓人凜然生畏。

    看著台下群情激奮,殺氣盈天的五萬將士,高興心中震撼欣喜的同時,心中也湧上一股揮斥方遒,威淩天下的豪情壯志,渾身的血液也沸騰起來,高昂的戰意與殺氣融合後彌散開來,讓他看上去愈加威嚴霸氣,便如一尊霸氣無雙的戰神一般。

    好男兒志在四方,大丈夫就該縱馬揚刀,馳騁天下,即便身死沙場,馬革裹屍才不枉此生。

    盡管高興發自內心的厭惡殺戮,但他那屬於勇者的血液卻註定了他一輩子都將站在風口Lang尖,不停地搏擊長空,超越極限,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待眾人的呼喝聲稍止,高興放聲大笑道:“各位兄弟都是好樣的,果然是帝國百裏挑一的勇士,是真正的英雄。有諸位在,任憑敵人多麽強橫,我們也能戰而勝之,保護我們的家園親人不受欺淩!”

    說到這裏,高興臉上的笑容完全斂去,變得前所未有地虔誠而莊重,語音低沈但卻分外堅決地說道:“我,北平郡公高興,願與諸位一同保家衛國,誓死方休!”

    “保家衛國,誓死方休!”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五萬齊軍如同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裂,不過這爆炸的卻是他們的激情與熱血,殺意與鬥志。所有人都竭力地嘶吼著,向他們的將軍表達著胸中的熾熱的情感與昂揚地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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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楊麗華與陸晗玥並肩而立,站在角落之中,遠遠地看著高台上那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將軍,雙目不由癡了。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又何嘗不愛英雄?

    此時此刻,她們才真正明白,為什麽男人總是那般好鬥,而且樂此不疲,也終於明白,高興為何能以一己之力獨占兩省之地,南征北戰,從未有真正的失敗過。

    高興許多思想在很多人看來總是有些異想天開,行為更是離經叛道,然而也正是他異於眾生的地方征服了萬千的猛士勇將,讓一個個嬌柔嬌艷的女子心甘情願地投入他的懷抱。

    帥帳門前,高長恭微笑著看著高興,眼中滿是讚賞與欣喜。對於高興的越俎代庖他沒有絲毫的嫉恨猜疑,反而對高興能夠懾服眾人,威震天下而自豪。

    看著高興那挺拔的身形,高長恭的雙眼突然有些模糊起來。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的他也如如今的高興一般熱血澎湃,激情四射。只是比起高興,當年的他似乎顯得太過稚嫩而單純。

    曾幾何時,蹉跎的歲月,無情的現實讓他只能將夢想埋葬,讓激昂的鬥志蒙塵,戰戰兢兢,渾渾噩噩地生活在夾縫之中。

    看似風光實際淒苦的高長恭,如同高興這個穿越者一樣,在混亂畸形的高氏家族中,始終恪守本心,孑然一身,這讓他成就了美名的同時,也招致了兄弟叔伯更加嚴酷殘忍的打壓。

    四年以來,雖然高長恭聲威愈盛,一時無兩,但他卻是將一切都歸功在高興身上。危難關頭顯身手,能力挽狂瀾,光覆祖先榮耀,為百姓帶來福祉的,整個北齊只有高興一人。

    想通此點,高長恭便不再糾結。只是他雖然決定站在高氏一族的對立面,但心中卻還是有著自己的思量。

    得子如此,夫覆何求。高長恭是王者,一位心懷百姓,仁慈寬厚的智者,更是一位父親。

    “父親!”

    不知何時,校場的五萬大軍已經散去,開始戰前的準備,而高興也已從高台上走下,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面前。此時,他身上那睥睨天下,威猛無雙的霸氣已經盡數斂去,只是一個滿臉微笑,澄澈而純粹的孩子。

    “興兒,你長大了,成熟了,處理事情的方式也愈發獨到而老練,很多時候就連為父也十分佩服。”高長恭笑容滿面,慈愛地看著清秀頎長的高興,心中成就的喜悅滿滿的,“戰爭不是兒戲,非是一人之力就能取勝。你身為三軍統帥,既要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多謝父親關懷,孩兒一定謹慎小心!”看著高長恭溫暖的眼神,高興心中暖暖,重重地點頭道。

    “去吧,為父在此靜候你大勝歸來!”高長恭擡手重重在高興挺拔的肩膀上拍了幾下,眼中既有鼓勵又隱隱有些擔憂。

    告別了高長恭,高興正準備去選馬,卻見一身戎裝的楊麗華迎面走來,看她的樣子似是已經在此等候了不少時間。楊麗華性情堅毅果敢,如今穿上戎裝,身上更多了幾分颯爽英氣,魅力無限。只是此時佳人娥眉輕蹙,神情恍惚,看見高興時露出的笑容也甚是勉強。

    “麗華,你身子不舒服?”高興走上一步,輕輕握住楊麗華的柔荑,關切地問道。

    楊麗華螓首輕搖,看著高興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後終於開口道:“興哥哥,我要隨你出戰!”

    “為什麽?”高興話一出口,便從楊麗華眉宇間的擔憂猜到了些,遂緊了緊楊麗華的素手,溫聲道:“別擔心,隋國公既是你的生父,也是我的岳丈,我不會傷害他的!”

    被高興瞧出內心的想法,楊麗華螓首低垂,臉上不由浮現出羞赧的紅暈,心底更是湧現無限感激,眼眶微紅,哽咽道:“興哥哥,對不起,我給你添亂了!”

    高興搖頭道:“夫妻本是一體,你我又何分彼此?”說著,高興用溫暖修長的手掌摸索著楊麗華光潔的面頰,柔聲道:“你也有三年沒見過隋國公了,這次便一同去看看吧!”

    “興哥哥——”楊麗華輕呼一聲,揉身撲入高興的懷中,壓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湧而出。

    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一刻不生活在擔憂與恐懼之中,雖然北周軍隊也算精銳,但楊麗華卻知道,正面交戰他們絕不是高興的對手。只是一邊是自己親密的愛人,一邊是生養她的父親,在他們之間做出選擇實在是太難,太難。

    ……

    平陽城,刺史府議事廳中。

    北周一幹重要將領依次列坐,就連身體剛剛康覆了些的楊堅也在其中。雖然此番戰爭楊堅並沒有取得可喜可賀,亮人眼球的戰績,但他靈活變通地救助了趙王宇文招,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幫助宇文邕逃脫敵人的追堵,這些都讓他聲名大噪。

    如果說以前楊堅被人認為是受到祖宗蔭庇的二世祖,如今他卻用他的勇氣與機智證明了他的能力,在軍中樹立起一定的威信。

    “諸位,想必這幾日對於聖上的情況大家都略有耳聞。”韋孝寬端坐首位,威嚴地掃視了眾人一眼,語音平緩而低沈,深邃的雙眼似是能洞悉一切一般。

    眾人頓時心中一緊,神情變得愈發嚴肅,就連呼吸也刻意壓抑得十分輕微而低緩。誠然,這些天來他們對宇文邕的事情做了諸多猜測,尤其是今日四起的謠言,讓他們的思維格外混亂,不過如今卻不敢對此事發表任何意見。

    “傳言不假,皇上確實身體有恙!”

    韋孝寬此言一出,除了知情的少數人,其他人皆是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大張著嘴似是想要說什麽,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眾人的變化韋孝寬盡收眼底,但他臉上卻依舊淡定從容,泰然自若,威嚴地道:“陛下之所以重病,並非因為晉陽之戰的失利,也非是太子謀權篡位,而是身中高興小賊的毒箭。經過這幾天的悉心調養,皇上恢覆了許多,只是身子依舊很是虛弱,傷口不能見風,是以才不能親自部署軍令。”

    雖然心中還是有些疑惑,但眾人還是相信了大半。畢竟,宇文邕是他們的主子,沒有人希望他有任何差池,從而讓自己的榮華富貴,甚至是身家性命出現問題。

    見眾人情緒明顯有些舒緩,韋孝寬心中不禁松了口氣。換上一副惱怒而仇恨的神情,韋孝寬雙目殺氣四溢,惡狠狠地道:“高興猖狂至極,咄咄逼人,先是傷了吾皇萬金之軀,如今又陳兵平陽城外,揚言要將我五萬大軍全殲在此。”

    頓了頓,韋孝寬面目扭曲,義憤填膺地道:“諸位將軍,爾等身為大周肱骨,難道能容忍小人得志,恣意踐踏我大周威嚴?”難道堂堂我大周竟無一勇士,任由黃口小兒如此猖獗?”

    “韋大人,末將願率三千甲士前去取了高興的狗頭進獻皇上!”

    “末將願往,管叫齊人有來無回!”

    眾將頓時激憤莫名,火氣暴躁些的更是當場挺身而出,大聲請戰。

    韋孝寬言辭激烈,挑唆眾人敵愾之氣,目的正是轉移他們的註意力,讓他們忽略宇文邕重病不起的事實,也是為了讓眾人戰意高昂,低迷的士氣有所回升。

    韋孝寬任由下面的紛亂持續了一陣才再次開口說話,言辭懇切而真摯,“諸位,本官知你們對大周忠貞之心,也知你們報國殺敵心切,但皇上寬厚仁慈,考慮到將士出征日久,思鄉心切,遂決定撤兵西返。”

    眾人心中感動不已,紛紛出言道:“韋大人,大丈夫戰死沙場乃是無上的榮耀,我等身強力壯,精氣十足,還可再戰!”

    “韋大人,論人數我軍並不少於齊軍,如今更是有平陽為依托,就算高長恭十萬大軍來犯,我等又何懼之有?”

    “不若沖出去,與齊軍決一雌雄,倒要看看高興如何猖獗!”

    ……

    “士氣可用,士氣可用啊!”成功地挑起眾將的戰意與怒火,韋孝寬心中甚是欣喜,但臉上卻依舊十分嚴肅,沈聲道:“諸位都是我大周的勇士,你們的心情本官也十分理解,只是聖命不可違。方才皇上傳下旨意,今夜子時,全軍開拔,棄城歸國!”

    眾人還想質疑,但見韋孝寬一臉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服從聖命,只是人人心中都憋著一股澎湃的怒火。

    “韋大人,末將有話要說!”就在這時楊堅突然邁步而出,目光灼灼地看著韋孝寬道。

    “楊將軍有話盡管明言!”韋孝寬挑了挑眉頭,語氣和緩地說道。

    雖然王軌對楊堅的不臣言論韋孝寬也聽說過,但前些時日他挺身而出,不顧自己生死幫助宇文邕逃脫的事情還是讓韋孝寬對他的感官好了不少。

    “韋大人,末將猜想,今日城中的謠言一定是齊人故意散播,目的就是擾亂我軍軍心,讓我們自亂陣腳,他們從而趁機攻城。”

    韋孝寬淡然地點點頭,認真地看著楊堅,示意後者繼續說下去。

    “韋大人,齊軍窺伺在側,此番撤退必須萬分小心,萬不能再中了敵人的奸計!”楊堅凝眉直視韋孝寬道。

    “楊將軍有何兩側,不妨說將出來。”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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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望大人成全

    看著楊堅篤定而自信的樣子,韋孝寬眼中神光微閃,與身側的梁士彥和於翼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奇之色。心中雖然驚詫於楊堅言語切中要害,但韋孝寬卻是不動聲色,淡然地看著楊堅,繼續問道:“楊將軍既有妙策,不妨說的詳盡些。”

    “韋大人,我們雖然必須遵照皇上的旨意撤軍西返,但就這麽撤走不說於我大周威嚴有損,更是會打擊全軍士氣,若敵人竭力追擊,於我軍大是不妙。”頓了頓,楊堅續道:“齊軍既然希望我軍不攻自潰,棄城而去,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就算是撤軍西返,也不讓齊軍好過。”

    “三國時諸葛孔明曾擺下空城計驚退司馬懿,如今我們何不效仿,擺一出假的空城計,既能保證我軍大部安全撤離平陽,也好乘機將皇上平安送走?”

    “韋大人,我軍可以趁夜撤離,讓兩萬人多舉火把,佯裝驚慌,迅速西撤,用以迷惑敵軍,然後再潛一萬五千精銳埋伏在側,只要高長恭敢於追擊,我軍便可給予他們迎頭痛擊。與此同時,您可命五千精銳之士趁亂護送陛下走小路返回長安。”

    說到這裏,看著韋孝寬連連點頭,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楊堅的眼神陡然變得火熱而堅定起來,言辭懇切地道:“韋大人,末將不才,願率一萬甲士留守平陽,竭盡所能阻擊齊軍,保證大軍得以平安西返!”

    “妙計,果然是妙計!”

    “嘿,只要高興小兒敢來,我管叫他有來無回!”

    聽完楊堅的計策,韋孝寬,梁士彥,於翼三人靜默不語,皺眉思索,下面的不少將領卻竊竊私語起來,眼中滿是振奮的色彩。

    對於輸給高興,北周軍中眾人多是不服,方才又被韋孝寬挑起了心中的怒火與仇恨,戰意高昂,恨不能與高興當場廝殺一番,一較高下。

    如今按照楊堅的計策,他們很可能給予“驕傲自大”的齊軍當頭棒喝,挽回連日來損失的顏面,更是能趁機將宇文邕平安送返長安,可謂是一舉兩得,這如何能不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是對高長恭的反擊,暗卻是保證宇文邕的安全。

    聽著下方壓抑不住的,驚喜地私語,韋孝寬心中也不禁對楊堅這個計策而叫好。雖然他原本打算的也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但論及計劃卻遠不如楊堅來得詳盡,而且有效。若是齊軍果真上當,周軍不僅能挽回尊嚴,更有可能反敗為勝,重奪晉陽也絕非不可能。

    韋孝寬緊緊地註視著楊堅,看著後者那灼熱而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開始對王軌曾今的言論產生了懷疑。

    一個有心謀反篡位的人又何以如此衷心,如此幾次三番主動承擔最危險的任務,置自己的性命於不顧?

    難道他能確保自己平安無事?

    這個想法剛浮現在腦海當中,韋孝寬便不禁搖搖頭,將之驅除出去。如果楊堅果真能確定自己平安無虞,除非他與齊軍,與高興有勾結。但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每次以身犯險,時刻以大周的安危為己任,如此不顧辛勞與生死?

    思索片刻,韋孝寬眼神不禁溫暖了幾分,眉頭輕皺,淡淡地道:“楊將軍,你身上傷勢還未痊愈,留下來阻敵怕是不能勝任啊!”

    “韋大人,阻敵一事本就九死一生,楊堅既然身體有恙,自然不能再拖累大軍,留下阻敵最好不過。”

    頓了頓,楊堅的眼神突然明亮了幾分,高昂著頭顱道:“世人皆說我楊堅紈絝無能,之所以有今日成就都是受了祖上的蔭庇,更有人謬傳末將天生反相,不忠不臣,末將自忖對大周對陛下竭忠盡智,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臣終日惶惶,生怕有一分一毫對不起大周,對不起皇上。”

    “而今,我大周蒙難,皇上重病,末將身為人臣自當挺身而出,為皇上分憂解難,縱使身死他鄉,也好證明自身清白,不叫祖宗蒙羞!”

    這一番話楊堅說的是斬釘截鐵,鄭地有聲,配上他那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剎那間便讓眾人對他映象改觀,分外佩服。在場的多是武夫,骨子裏自然都帶著剛烈豪邁的脾性,對於楊堅的做法更有認同感,就連韋孝寬三人眼中也是異彩連連,對其刮目相看。

    “楊將軍,不必激動,你的衷心諸位都看得到,不會妄信讒言。”頓了頓,韋孝寬話鋒一轉,遲疑地道:“只是你的身體,實在不適合留在平陽城啊!”

    韋孝寬話音放落,楊堅想也不想便立即否定道:“韋大人,末將願以吾之鮮血洗刷我軍恥辱,證我清白,還望大人成全!”說著,楊堅便態度誠懇而恭敬地拜倒在地。

    “這――”見楊堅如此堅持,韋孝寬不禁為難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北周損失了太多優秀的將軍,楊堅年輕有為,文韜武略皆是不凡,韋孝寬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命喪平陽。

    “還望大人成全,楊堅縱死無憾矣!”楊堅再次沈聲叩拜道。

    韋孝寬看了於翼,梁士彥一眼,最終無奈地嘆息一聲道:“楊將軍,你起來吧,本將準你留守平陽,伏擊齊軍,不過你須得答應本將一個條件!”

    “大人請講,末將絕對服從!”楊堅眼中露出一股驚喜的神色,外人看來他的衷心值得敬佩,但他的做法實在有些愚蠢。然而楊堅卻知道,他已經成功取得了韋孝寬,梁士彥,於翼這三員在北周舉足輕重的老將的認可,這可是他仕途坦蕩的重要砝碼。

    “楊堅,只要大軍成功撤退,你便盡快撤離平陽城。本將希望,你能將留守平陽的大周勇士盡可能多地帶回家,不要再讓更多的悲劇發生。”韋孝寬深吸一口氣,滄桑的臉上閃過一抹悵然,一抹傷感。

    十五萬同胞,就這麽留在他鄉,生死不知,這讓身為統帥的韋孝寬分外愧疚。每當面對著城中將士迷茫惶恐的眼神時,他的內心便不自覺地抽搐著,夜晚更是常常被噩夢驚醒。

    “末將一定謹記大人指令!”楊堅速聲答道。

    ……

    平陽城外,齊軍大營。

    高興自馬廄緩步走向校場,手中牽著一匹通體血紅的戰馬。這戰馬乃是來自契丹部落,是極其難得的汗血寶馬,性烈而體健,本是高長恭的坐騎,如今卻是交於高興使用。也只有高興這等神力,威猛如戰神一般的人物才能真正發揮出這等千裏挑一的戰馬的能力。

    高興身旁,楊麗華一身戎裝,站在一匹性子溫和的黑色駿馬身旁,英氣勃勃的樣子甚是動人。

    楊麗華的存在在軍中如今已不是秘密,對於她眾將士也分外尊重。畢竟在高興經營山東、江蘇二省之時,楊麗華一介女流卻不怕吃苦,更能將軍隊打理得井然有序,這絕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不過對於楊麗華的真實身份,所有人卻是諱莫如深。

    高興來到校場之時,五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在高興方才的動員下,所有人都如打了雞血一般,隨風閃動的火光下,他們滿面潮紅,眼神熾熱而嗜血,體內似是熱血沸騰,渾身力氣鼓蕩不已,不吐不快。

    這五萬齊軍本就是飽經戰火考驗的精銳,如今齊聚一處,剽悍狂野的氣息與冰冷的殺氣融合,再與高昂的戰意凝聚在一起,那氣勢鋪天蓋地,風卷殘雲一般彌散在整個校場上,讓搖曳的火把散發的光芒微弱了許多,而那昏暗的天空則更顯得愈發陰郁而壓抑。

    高興走上點將台,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有斥候來報:“啟稟少將軍,周軍半刻鐘前已分成三部,分別從平陽城西門,北門,南門撤出平陽。”

    “哦?”高興眉頭一挑,追問道:“撤退的周軍有多少人?”

    “天色太黑,卑職看不真切,從火把數目來看應當有五萬人,而且城門大開,物資輜重多有遺棄,向來是敵人撤退太過焦急而來不及運走。”

    “好,我知道了!”高興擺了擺手,示意斥候下去,他則轉向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大軍,目光威棱四射,語氣低沈地道:“弟兄們,周軍已有畏懼之心,不敢與我軍正面一戰,打算棄城而去,此時正是我軍反攻的大好時機!”

    “少將軍,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麽,您趕快下令,讓我程咬金率軍追將出去,好將周軍余孽一網打盡!若是能擒了賊帝宇文邕,那可是真正的大好事!”

    高興話音方落,便自隊列中走出一員彪形大漢,虎背熊腰,烏黑的絡腮胡子鋼針也似,甚是剽悍唬人。此人正是統領陌刀隊的程咬金,此番也跟隨高長恭自興華而來。

    高興北上朔州,斡旋於北周與北齊的戰場上時,高長恭也沒有閑著,按照與高興的約定,整合了盱眙與山東、江蘇二省,三地二十萬兵馬,使他們更為壯大,戰力更強。

    “程咬金,稍安勿躁,你想打仗,我自然讓你打個夠!”對於程咬金的急不可耐,高興有些莞爾,這麽長時間過去前者那急躁的毛病似乎依然沒有磨去。不過將軍好戰總比畏戰不前來得讓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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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以不變應萬變

    程咬金訕訕地笑笑,左臂環抱著一柄特大的陌刀,蒲扇大的右手撓撓腦袋,模樣到顯得甚是憨厚。然而他提醒剽悍,一身煞氣驚人,如今看上去卻顯得有些滑稽。

    “全軍聽令!”高興臉上的笑容一斂,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程咬金渾身一震,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不見,面龐繃得緊緊的,冷峻肅然,認真而凝重,身上的煞氣也因此更勝一分。

    “秦瓊!”

    “在!”秦瓊應聲出列,炯炯有神的雙目放射出攝人的精芒,戰意高昂,渾身殺氣騰騰。

    “著你率本部五千騎兵,再五千步卒進駐平陽城!”高興微微一頓,語氣愈發沈重而肅然,“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周軍已經混亂不堪,平陽已是空城一座,我們要想收覆是易如反掌,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周軍潰敗並不一定甘心,我們不得不防。”

    “所以,你此番前去平陽一定不能掉以輕心,急功近利,務必步步為營,做到萬無一失!”

    “末將一定謹遵將軍吩咐,小心行事!”秦瓊鄭重地點頭領命而去。

    “蕭摩訶,由你率領一萬刀盾手,五千弓弩手為前軍,負責追擊周軍。敵人雖分三路撤退,但終歸是要向西走,是以你只管咬住西路周軍,不用理會其他。切記,你此番前去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追敵,要讓周軍始終處在惶恐緊張的情緒之中,直到他們精疲力竭便算大功一件!”

    “末將領命!”如今的蕭摩訶容貌沒有多少變化,但氣勢卻比之以前沈凝了許多,他不再只是一個沖鋒陷陣的猛將,更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統帥。

    “程咬金,著你率五千陌刀軍作為右翼,若敵人有埋伏,你需全力阻擊敵軍,不能讓敵軍沖擊我我中軍!”高興頓了頓,然後威嚴地看著程咬金說道:“你可記清楚了?”

    “將軍您就放心吧,陌刀軍保證完成任務!”程咬金一臉興奮,大聲答道。

    “諸位將士,此戰非比尋常,不僅關乎大齊江山社稷,更關乎數萬將士的性命,所以所有人都必須提高警惕,尤其是統兵將領,絕不能驕燥懈怠,給敵人可趁之機。”

    頓了頓,高興雙目陡然放射出森寒的光芒,讓眾人心頭一凜,後脊一陣發涼,而他的聲音也愈發冰寒,“若是因為指揮官放松警覺,造成重大損失,那就休怪我高興不講情面,軍法面前,人人平等!都清楚了嗎?”

    “明白!”

    眾人齊聲大喝,呼喊聲急促而嘹亮,顯然高興聲色俱厲的警告起到了作用。然而雖然高興言語甚是嚴厲,但眾人心中卻是暖暖。畢竟,戰士雖然不怕死,願意為了心中的信仰犧牲在戰場上,但沒有人願意因為指揮失誤而糊裏糊塗地喪命。

    “出發!”

    隨著高興的命令,五萬大軍齊齊開動,塵土飛揚,腳步隆隆,場面極是壯觀。

    看著浩浩蕩蕩走出轅門的五萬大軍,明滅不定的火光下,楊麗華的臉色顯得有些暗淡而清冷,微微泛紅的美眸中再次湧現出一絲淡淡的恐懼,無助的悲傷。

    “麗華,你父親絕不會有事,相信我!”高興握了握楊麗華有些冰涼的玉手,溫聲寬慰道。

    看著高興臉上誠摯的笑容,感受著他寬厚的手掌中傳來的溫度,楊麗華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平靜下來,心底也湧起一股綿長的暖流,慢慢流轉至全身,將呼嘯的北風完全隔絕在外。

    “興哥哥,謝謝你!這輩子只要你不嫌棄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楊麗華貝齒輕咬有些發白的唇瓣,眼神異常堅定。

    “傻丫頭,胡說什麽?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離開我!”高興佯作惱怒地瞪視著楊麗華,惡狠狠地說道。

    楊麗華雖是女流,但性子果敢剛烈,就連不少男兒在她面前都要失色。正是因為這一點,歷史上楊堅篡奪了外孫的皇位才叫楊麗華耿耿於懷,最終郁郁而終,始終未曾原諒前者。

    如今,楊麗華說出這番話,無疑是想向高興表明心跡,無論如何,她楊麗華也會始終如一地站在高興身邊,追隨著他的腳步。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出發了!”說著,高興深情地看著楊麗華,然後從身後解下一襲血色披風溫柔地為後者系上,“跟在我身邊,保護好自己!”

    “嗯!”楊麗華重重地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而發顫,眼角更是隱隱有些淚光。似是害怕高興看見,她迅速偏過頭去,身子輕縱便翻身躍上馬背,縱馬隨著大部隊向平陽城的方向奔去。

    高興暗自嘆息一聲,親情與愛情,如果換做自己也一定難以抉擇,所以對楊麗華的處境他很理解,也很疼惜。

    搖搖頭,將心中那一抹紛亂的思緒驅除出去,高興遠遠看了空蕩蕩的軍營中那靜悄悄的帥帳一眼,然後身子便淩空躍起,穩穩地落在馬背上。高興輕呼一聲,胯下汗血寶馬便四蹄攢動,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出營門,絕塵而去。

    “爹爹,周軍果真撤退了嗎?”

    高興離去後,帥帳側面才走出兩人,正是隋王高長恭和陸晗玥二人。雖然陸晗玥的臉色依舊清冷,但靚麗的眸子中卻明顯藏著一絲擔憂。

    所謂關心則亂,雖然陸晗玥知道以高興的武功天下少有人敵,但亂軍之中,功夫很多時候都難以施展,更何況在千萬人的戰場上,個人之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從斥候探查的消息來看,周軍應該是撤了。”高興沈吟了片刻,皺著眉頭道:“不過韋孝寬、梁士彥、於翼三人都是當世赫赫有名的大將,智謀武攻都非常人能敵。依我看,他們就算撤軍也絕不會如此輕易,這裏面怕是大有玄機。”

    “那夫君豈不是有危險?”陸晗玥臉色微變,呼吸也有些急促而紊亂起來。

    高長恭溫和地一笑,和聲道:“別擔心,且不說這只是我個人猜測,就算周軍設計,也不一定能讓興兒吃虧。”

    看著陸晗玥眼中隱隱的焦急之色,不待她發問,高長恭便接著說道:“興兒並沒有因為前些天的勝利而忘乎所以,他始終保持著冷靜,對韋孝寬也沒有絲毫的輕視。從興兒的部署看,他采取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

    “如果我軍瘋狂追擊逃走的周軍,很可能遭遇周軍的伏擊,造成巨大的損失。如今,興兒只驚敵而不殺敵,又始終保持陣警惕,無論周軍是否有詐,對我軍都無多大作用。”

    “相反,面對我軍的驅逐,沒有補給的周軍絕對不敢正面相抗,他們只能被迫撤退,始終處於恐慌緊張的情緒之中,終有一刻他們會筋疲力盡,而那時也就是我軍全力出擊的時刻。”

    聽高長恭如此分析,陸晗玥懸著的心始才放下來。性子清冷如她,對高興這個硬生生擠進她的生活,烙印在她心底的人,她平靜的心湖總是波瀾不斷。

    ……

    “韋大人,您說高興會來嗎?”

    平陽西方三十裏外,冷硬的官道上,兩萬周軍冒著寒風迤邐而行。隊伍最前方,韋孝寬端坐在馬背上,飽經風霜的臉上,一對眸子卻分外明亮,精光攝人。

    “不知梁大人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韋孝寬嘴角扯動,想要微笑,但面部的肌肉已經有些麻木,讓笑容看上去實在太過生硬。

    寒冬深夜趕路,就算周軍個頂個的好漢,但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韋孝寬一馬當先,以身作則,極大地鼓舞士氣,振奮了軍心。雖然寒風如刮骨鋼刀,但兩萬周軍士卒卻是咬牙堅持,沒有一人掉隊,即便是心有抱怨,更多的也是對寒冷的天氣,對高興父子,對北齊。

    梁士彥一楞,旋即便明白了韋孝寬的意思。思索了片刻,梁士彥才道:“從自身來說,下官希望高興能率兵追擊,我們好叫他吃個大苦頭,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從全局來看,高興還是不來的好。”

    韋孝寬微微點頭,示意梁士彥繼續說下去。後者頓了頓,接著道:“我軍新敗,士氣低迷,皇上又重病不起,糧草匱乏,實在不宜再與齊人交戰。若是高興前來,不能一舉將之擊敗,我軍到時候必定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若是高興不來,我們也好趁機撤軍,保存實力。”

    韋孝寬長嘆一聲道:“如果皇上的身子沒有任何問題,我倒有信心與高長恭好生周旋一番,但如今卻是要保證皇上的安全。但願高長恭害怕伏兵,不敢出兵來追,也希望楊堅盡可能地拖住齊軍啊!”

    “但願吧!”梁士彥無聲地嘆息一聲,仰頭看了一眼黑暗的天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夜空格外地黑暗而壓抑。

    “將軍,齊軍追來了!”就在這時,後方斥候迅速來報。

    韋孝寬心神一緊,大聲喝問道:“可曾探明,追軍有多少人?距離我方還有多遠?”

    “大約有四萬人,距我軍不足十五裏!”

    韋孝寬與梁士彥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按照他們的估算,高興如今應該能追上來,卻不知為何還離著很遠的距離。

    突然,韋孝寬臉色一變,似是苦澀,似是驚嘆地道:“果然是個狡猾的家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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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宇文純的憂愁

    “大人的意思是?”梁士彥有些遲疑地問道。

    韋孝寬緩緩道:“不知梁大人是否聽過這樣一個關於獵人捕獵的故事。有體力矯健的獵人在發現獵物時並不急著抓捕,而是在其身後若即若離,緊追不放,絲毫不給獵物喘息之際,直到獵物身心疲乏,慌不擇路時獵人就會暴起發難,一擊必殺。”

    說到這裏,韋孝寬便住口不言,梁士彥眉頭一挑道:“大人的意思是,如今的我們就是那獵物,而高興則是獵人?”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高興這麽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韋孝寬搖頭嘆息道,似是寒風太大,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而飄渺。

    梁士彥沈默了片刻後出言問道:“若果真如您所說,大人又如何應對?”

    “盡量保持陣形不散,加速撤退。高興既然想當獵人,那我們就滿足他,做個合適的獵物。”說完,韋孝寬一揚馬鞭,狠狠地抽打在馬臀上,戰馬吃痛,長嘶一聲便向前沖去。

    雖然韋孝寬說的有些沒頭沒腦,但梁士彥卻清楚了他的用意。如今他們只有扮演好獵物的角色才能引得高興放心來追,也只有如此,才能盡最大可能吸引敵人的註意力,讓宇文邕得以安全撤退。

    “熄滅小半數火把,加快前進速度!”明白了韋孝寬的意圖,梁士彥便不再遲疑,沈聲吩咐身邊的傳令兵一聲後便策馬揚鞭向韋孝寬追去。

    ……

    平陽城西方十裏處,高興靜靜站在一處視野較為開闊的山坡上,極目遠眺著西方。在那裏,正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隱隱傳來,觀其數量,怕是不下四萬。

    “韋孝寬,你打算讓宇文邕自那條路逃走呢?”高興負手而立,任由寒風將身後的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的身子卻依舊挺拔如蒼松,巋然不動。

    輕視對手就是對自己性命的疏忽,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是高興出生入死十數年來總結的經驗,所以即便一戰殲滅宇文邕六萬大軍,高興也未被勝利沖昏頭腦。

    高延宗的前車之鑒才過去不久,高興又焉能得意忘形?對韋孝寬這員戰功赫赫的老將,從始至終他都給予了足夠的重視。

    如果剛開始高興只是猜測,那現在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周帝宇文邕絕對出了變故,也許生了重病,也許已經駕崩。不過高興認為前者更為可信,如果是後者,韋孝寬只要下令大軍全力突圍即可,沒必要像如今這般分路而逃,迷惑敵人。

    如果宇文邕還完好無損,周軍完全不會像如今這般被動,被齊軍壓在下風。

    “將軍,周軍已經發現了蕭將軍的行蹤,如今已經加快了腳步!他們好像很慌亂,火把不斷在熄滅,隊形看上去也有些散亂。”

    就在高興思索著韋孝寬的真實意圖,宇文邕可能逃脫的方向時,身後突然傳來莎莎的腳步聲,卻是一身戎裝的楊麗華。如今身處戰場,楊麗華對高興的稱呼也不再向平時那般親昵,臉上的神情也十分嚴肅而恭敬。

    “哦?”高興眉頭一挑,一邊思索一邊自語道:“如果周軍心懷畏懼,他們加速逃跑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韋孝寬乃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斷不會怯戰逃遁,這其中恐怕有詐啊!”

    “如果一個人舉兩只火把,兩萬人看上去就是四萬人。如果四萬人只舉兩萬只火把,那看起來只有兩萬人。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高興搖搖頭,然後道:“讓蕭摩訶放緩速度,提高警惕,多派斥候探查周圍的情況!”

    “是!”

    待楊麗華離去後,高興又將目光投向平陽城。雖然高興目力驚人,但在漆黑的夜空下,也只能大略看清楚平陽城的輪廓。隨著周軍的離去,平陽城顯得愈發蕭索而空寂,似是一頭悄悄蟄伏的猛獸。

    半個時辰過去,按照時間計算,秦瓊應該已經到達平陽城下。只是到現在平陽城還悄無聲息,難道我的擔心真的多余了?

    高興心中自語,雙目一眨不眨地註視著平陽城的方向。

    高興並沒有明確消息表明平陽城中藏有伏兵,但他卻始終不相信韋孝寬這麽平靜地撤走,周軍也絕不會甘心。對秦瓊的安排,他也是出自對韋孝寬的提防而安排,正防患於未然然,小心無大錯。

    就在這時,平陽城突然火光大作,喊啥震天,這巨大的動靜不止吸引了高興的註意力,在背風側山谷中休整的兩萬士卒也紛紛側目,迅速警覺起來。

    “所有騎兵隨我來!”

    當平陽城突然起火,高興心中攸的一沈,身子猛然如同大鳥一般騰起,山坡向山坡下滑向而去,話音未落,只是幾個閃爍,高興的身子便落在了汗血寶馬背上。

    “駕!”

    還不待身子坐穩,高興便策馬向平陽急馳而去。而這時谷中約莫五千騎兵也都反應過來,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向著平陽沖去。

    ……

    北齊西北方,西汾州,刺史府中。

    “大王,已經過去四天了,但聖上依舊沒有音訊傳來,莫非傳聞是真的?”

    說話的是涼城公爵辛韶,其人人到中年,相貌雖普通,但身形卻甚是健碩,粗壯的雙臂顯示著他膂力不凡。

    在刺史府議事廳首座上坐著一個年月四旬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華麗的緊身胡服,身子微微有些發福,眼眶較常人略深,看上去多了一分殺氣。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身上透出的陰郁氣息讓空氣都有些壓抑。

    這人卻是西汾州如今的當家人陳王宇文純。前些日子,於翼與宇文招勢如破竹攻下西汾州,而後率軍南下,西汾州軍政大事便交給了陳王宇文純。

    雖然陳王宇文純遠沒有齊王宇文憲,趙王宇文招二人地位崇高,才智也差二人不少,但做事持重,固守一方倒也無虞,尤其他本身乃是鮮卑族人,孔武有力,頗是英勇,也能讓諸軍信服。

    “派出去的探子,信使都沒回來嗎?”宇文純愁眉緊鎖,一臉憂色地問道。

    涼城公爵辛韶搖頭道:“從前日開始到現在,我們已經派出了五批探子,但到現在卻還未有一人歸來,恐怕已遭敵人毒手。”

    聞聽此言,宇文純的臉色不禁又難看了一分,咕嚕嚕灌了一大口茶,他喘著粗氣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辛韶搖頭道:“從昨日開始,城中便謠言四起,說我大周被齊國隋王高長恭擊敗,身受重創,如今已率領殘軍撤回勳州。末將派人抓捕了不少散播謠言之人,但謠言之勢卻依舊不能禁止。今日城中民心浮動,將士也有些惶恐,若是長此以往,事情怕是非常不妙。”

    宇文純輕輕揉著腦門,一張臉皺成了苦瓜也似。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謠言雖然不可信,但其中飽含的信息卻讓宇文純心情十分沈重。別的不敢說,但晉陽之戰,周軍定然敗了,而且損失也不在少數,不然西汾州也不會與宇文邕失去聯系這麽久。

    “辛將軍,傳令城中將士提高警覺,本王總覺得這幾天將有大事發生,一切還是小心為妙!”宇文純思索半晌,這才凝重地說道。

    辛韶答應一聲,正想說些什麽,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見一個士卒驚慌失措地闖進門來,連滾帶爬地來到宇文純腳下,語無倫次地道:“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敵人攻城了,好多敵人!”

    “你說什麽?”宇文純豁然起身,面色大變。就在這時,“咚”的一聲悶響,大地輕輕一顫,宇文純身子一晃,猛然跌倒在座位上。

    “大王,不知哪裏來的敵人,突然出現在城外,二話不說就開始攻城,讓弟兄們措手不及!”那士卒此時鎮定了不少,說起話來也流利清晰了許多。

    “砰砰!”

    隨著沈悶的相聲不斷響起,屋外隱隱傳來喊殺聲,宇文純不用再問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顧不得質問那士卒,宇文純招呼辛韶一聲,一把抓起桌案上的佩劍便向屋外沖去。

    “咻咻咻!”

    “大王小心!”

    宇文純剛攀上城墻,耳邊便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他條件反射地縮回頭去,恰好將一支射向他額頭的利箭避開。

    看著在城墻磚石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的,近在咫尺的箭矢,宇文純後背上不禁驚出了一聲冷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非多年來在戰場上練就的直覺,只怕他剛才已經喪命。

    接著城頭的火光,宇文純遠遠看去,便見裏許外正有兩三萬身穿紅衣的將士,不是齊軍又有誰來。觀其帥旗,卻見是一個大大的“傅”字。

    難道是傅伏?

    宇文純如是猜測。早在東伐之處,宇文邕就曾對齊軍中較為出名的將領調查過一番,傅伏正在此列。只是不知何故,他竟然背叛了齊主,從此石沈大海,杳無音訊。如今宇文純甫一看見姓傅的主將,心中便不自覺地想起了傅伏。

    蝗石箭雨。

    城下齊軍投石車不斷發出聲聲怒吼,頭顱大小的石頭挾著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擊在城墻上,砸在周軍士卒的身上,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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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目的

    “不要慌亂,投石車,弓弩手,聽我號令,放!”陳王宇文純在親衛的護衛下終於得以在蝗石箭雨中擡起頭來,一邊飛速在城頭奔走,一邊大聲下達著命令。

    “嗖嗖嗖!”

    宇文純的現身終於讓城頭手忙腳亂的周軍鎮定了不少,紛紛按照宇文純的命令集結,利用遠程器械組織防禦反擊,雖然因為射程,威力相差甚遠的緣故並不能給城下的敵人造成大的傷害,但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狼狽和被動。

    “叮叮叮叮!”

    就在這時,城下卻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響,卻是鳴金收兵的訊號,齊軍頓時潮水一般散去,他們來得快,去得更快,眨眼間便退出了周軍的攻擊範圍,讓周軍淩厲的攻勢落在空處。

    見齊軍退去,宇文純心中不禁松了口氣。齊軍來得太過突然,攻勢也甚是猛烈,尤其是犀利的投石車和弓弩,在方才短暫的時間裏給措手不及的周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然而放松下來的宇文純看城頭見屍橫遍野,鮮血橫流,城墻上滿目瘡痍的Lang跡景象,雙拳立時緊緊握起,臉色也變得煞是難看,眼神格外地凝重。

    眼前的景象充分向宇文純展現了己方的淒慘,更是證明了敵人戰鬥力之強大。雖然己方是倉促應戰,實力大打折扣,但在宇文純的認知裏,齊軍可沒有如此精悍的軍隊,來去如風,令行禁止。

    “城上何人主事,出來答話!”

    就在宇文純仔細觀察著城外重新集結起來的齊軍之時,齊軍帥旗下突然走出一員中年將領朗聲喝道。此人濃眉大眼,肩寬背闊,雙目湛然有光,端坐戰馬上,一身黑甲,身後血紅的披風隨風而動,不怒自威,身上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勢散發出來。

    宇文純推開護在面前的親衛,走上幾步,雙手按在冰冷的城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城下的黑甲將軍,寒聲喝道:“吾乃大周陳王宇文純,汝又是何人?”

    “宇文純?”黑甲將軍挑了挑眉頭,從姓氏他已經明白宇文純必然是周國皇室中人,不過對此他卻沒有絲毫動容,畢竟就算是周主宇文邕在他眼中與一個普通的周軍並無什麽區別,都是需要傾力攻擊的敵人。

    “宇文純,本將車騎將軍高興座下傅伏是也,本將所來目的想來以宇文將軍的智慧已經料到。”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和準備,但當聽到“傅伏”二字時,宇文純心中還是一緊,雙目瞳孔驟然緊縮。

    傅伏,雖然其人名聲遠沒有斛律光,獨孤永業,高長恭響亮,但在北齊也是不可多得的名將。年前他曾進言朝廷,以兩千騎兵追擊宇文邕,而且篤信能敗之,如此豪氣與壯志絕不是吹噓之言。

    “傅將軍,晉陽如今正深陷重圍,危機重重,你卻引兵來此,不知是何用意?”

    宇文純當然知道傅伏來此是收覆西汾州,而從這一點深入思索下去,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詳之感,無論是直覺還是理智都告訴他,這些天他們與平陽失去聯系的日子裏一定有大事發生。

    “當然是奉了我家將軍之命前來收歸失地!”傅伏一臉淡然,談笑風生,空氣中肅殺的氣息與血腥味似是也淡了些許。不待宇文純開口,傅伏突作恍然狀,接著說道:“對了,本將此來還有幾件事情要告訴宇文將軍。”

    宇文純雙目一凝,但很快便放松下來,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道:“哦?傅將軍請說,本王洗耳恭聽!”雖然宇文純的心情甚是沈重,但他臉上卻沒有表露絲毫。

    “宇文將軍這兩天恐怕沒有收到貴國皇上的指令吧?”傅伏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拉著長調說道,宏亮的聲音穿透寒風遠遠傳開。

    宇文純心中一突,口中卻佯作詫異不解道:“傅將軍此言何意?昨日本王才接到吾皇的密令,叫本王加緊整飭軍被,準備北上進擊肆州。晉陽即將告破,難道傅將軍不準備去增援嗎?”

    “哈哈哈哈!”傅伏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直讓城頭的周軍莫名其妙。笑了一陣,傅伏笑聲一收,突然不無嘲諷地道:“宇文將軍涵養功夫了得,睜眼說謊話的本事更勝一籌啊!”

    說著,傅伏一揮手,他身後的齊軍頓時分開一條路來,便見十數名身穿褐色軍服的漢子正被齊軍綁縛著押上來,他們蓬頭垢面,衣衫上隱有血跡,容狀極是狼狽。

    當看見這十數人時,宇文純的臉色攸的變得鐵青,眼角劇烈地跳動著。

    “宇文將軍,五日前,貴國皇帝宇文邕夜襲晉陽不成,反而中了我家將軍之計,十萬大軍葬身火海,一敗塗地,狼狽逃回平陽城。三日前,隋王殿下已率五萬大軍兵臨平陽。”

    宇文純雙拳緊緊握著,強自鎮定地看著傅伏,冷笑道:“一派胡言!傅伏,你想要以此來亂我軍心,恐怕只能是妄想!吾皇雄才大略,威勢無雙,又豈是高興黃口小兒所能敵對?”

    傅伏好不動怒,語氣平平地繼續道:“如今宇文邕重病垂死,城中群龍無首,梁士彥與韋孝寬爭權奪利,城中人心惶惶,如何阻擋我隋王五萬雄兵?”

    “傅伏,世人都說你能征慣戰,如今看來不過爾爾,卻是只會耍嘴皮功夫,徒有虛名之輩!本王就要叫你見識見識我大周的軍威!”頓了頓,宇文純猛然高聲喝道:“來人,點兵,本王要親自出城去教訓教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哈哈哈哈!”傅伏再次張狂地大笑起來,聲震四野,直讓距離較近的人耳膜隱隱發疼。

    “宇文純,你是不是心虛了?你知道本將軍說的都是事實,宇文邕敗了,周軍敗了,你又何必隱藏?難道你想要蒙騙城中數萬周國的勇士,讓他們白白客死他鄉嗎?”最後一句傅伏說的極重,幾乎是吼出來的。

    “嘩!”

    城頭的周軍頓時嘩然,人人都變了臉色,紛紛悄聲議論起來。如果說傅伏居心叵測,信口雌黃,意圖擾亂軍心,那城下那十數名身著周軍服飾的士卒卻又說明了什麽?這些人曾是他們的戰友,是宇文純手下的斥候、傳令兵。這足以證明傅伏說的沒錯,西汾州已經失去了與宇文邕的聯系。如此推論,宇文純方才明顯說了謊話,宇文邕不可能有命令傳來。

    宇文純在騙人,他為什麽要騙人?皇上宇文邕難道真的敗了,重傷垂死,平陽即將告破嗎?

    所有周軍心中不禁浮上種種疑問,疑惑,迷茫,惶恐等等負面情緒如同陰雲一般席卷了他們的身心,使得城頭騷亂起來,凝聚的士氣迅速跌落。這兩天城中本來就是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如今齊軍突然殺出,又有己方斥候,傳令兵作證,他們對傅伏的話更信了幾分。

    宇文純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雖然他明知道傅伏的目的就是要打擊己方的士氣,但他卻知道這其中不乏事實,而且能確定的是晉陽依舊在齊軍手中,宇文邕很可能敗了,否則傅伏根本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安靜!”宇文純陡然暴喝一聲,威棱四射地掃視四周,議論中的周軍迫於威勢紛紛住口不言,噤若寒蟬,但仔細看去他們的眼神卻再不如原來犀利而堅定,而是多了許多迷茫和不安。

    “齊人陰險狡詐,混淆視聽,目的就是讓我們軍心震動,士氣跌落好有可乘之機,爾等若是心有疑慮,豈不正中他們下懷?”

    宇文純一臉肅然,聲色俱厲地道:“吾皇武功謀略冠絕天下,無人能敵,又有韋孝寬等一幹忠臣猛將輔佐在側,齊人誰人能勝?當年韋將軍一人獨抗高歡數十萬大軍數月不倒,今日齊國都是些屍位素餐的昏庸無能之輩,又怎麽可能戰勝我大周十萬天兵?”

    “傅伏此來,想必是打算圍魏救趙,希望籍此緩解晉陽的壓力,妄想引吾皇派兵來援,我們又怎能遂了他的願?!”

    “大王,末將願領三千兵馬出城,定當將齊人殺個片甲不留!”涼城公爵辛韶猛然邁步而出,大聲喝道,渾身殺氣騰騰,頗有威勢。

    “好,本王就與你一萬兵馬,溫酒以候辛將軍佳音,讓傅伏這空有其名,虛張聲勢的家夥見識見識我軍的厲害!”宇文純重重地點頭說道。言語倒是豪氣,但辛韶卻能從其眼中的鄭重看出其內心的沈重與憂慮。

    “是!”辛韶知道自己背負的任務之中,他沒有再廢話,堅定地答應一聲便大步走下城墻,點齊兵馬。

    “傅伏,可敢與本公一戰呼?”辛韶率一萬大軍剛走出城門便瞠目大喝道。

    “插標賣首之徒,本將又何懼之有?有本事便放馬過來!”傅伏怡然不懼,淡笑著催馬上前,手中一柄長劍閃爍著幽冷的光芒。

    “好大的口氣,看招!”辛韶勃然大怒,他身為涼城公爵,自然有些本事,如今被傅伏如此輕視,頓時暴跳如雷,怒吼一聲便策馬狂奔,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向傅伏,手中一柄烏黑鐵槊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來得好!”傅伏大笑出聲,打馬向前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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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四面楚歌

    自從被高興降服以來已有數月光景,傅伏的心態也從最初的憤怒,不甘轉變成如今的心悅誠服,對高興言聽計從,推崇備至。

    誠然高興很多時候的做法十分霸道,在世人眼中更是離經叛道,荒謬至極,但傅伏確不得不為其吞納天地的胸襟氣度所傾倒折服。大齊建國數十年,歷經幾代帝王,但能像高興這般傲立時間,與眾人迥異,驚才絕艷的人卻絕無僅有。

    如果說高興能擊敗突厥王子阿史那庫合真存在僥幸,是後者過於輕敵的緣故,那他能於亂軍之中生擒宇文憲,將於翼五萬大軍全部俘獲,更是解了晉陽之圍,讓宇文邕兵敗城下,一潰千裏,其武功謀略常人如何能及?

    雖然晉州依舊在周人的掌控之中,平陽也還有五萬大軍,但傅伏卻堅信周軍必然會敗在隋王手中,尤其是那個年輕而妖孽的世子高興。

    數月光陰,傅伏對高興的了解愈深便愈發覺得他深不可測,讓人無法看透。他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是天馬行空,又如羚羊掛角,讓人摸不著痕跡,但卻皆富有深意,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爆發出最大的作用,那環環相扣,綿密深遠的布局讓傅伏很多時候都不寒而栗。

    如果說隋王高長恭是以仁慈與勇猛贏得天下人的敬仰,那麽高興在其上更具備了毒辣與陰狠,他的殺伐果斷甚至遠遠超越了他的父親。

    早在高興與秦瓊率軍南下,解除了晉陽之危時,傅伏便接到了出兵的命令,目標正是西汾州。

    高長恭駐軍平陽城外,但卻遲遲不發動攻勢,除了穩定晉陽局勢,更是為了給宇文邕施加壓力,最重要的卻是指東打西,收覆西汾州。

    此次東伐,宇文邕總計動員大軍三十萬,高興前後殲滅了十數萬,如今周軍還有近十五萬兵馬可用。倘若讓宇文邕得到喘息之機,讓他們集結起來,這將是一股極其龐大的力量,就算高興對麾下將士和己方的武器裝備非常有信心,他也不願損失太大。

    實際上高興最不想看到的是宇文邕完整地回到周國,依後者的威望與才智,用不了多久,周國便能恢覆元氣,到時候必然會成為高興王圖霸業的最大阻礙。

    韋孝寬等人打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算盤,高興何嘗不是如此。

    “殺!”

    辛韶雙目通紅,眸子中殺氣肆意,手中的鐵槊化作一道黑芒,閃電般地刺向傅伏的胸口,又快又狠。

    傅伏同樣怒喝出聲,然面色卻甚是鎮定嚴肅,手中長劍在雙方接近三米之時猛然向前揮出,如同一道雪白的匹練,淩厲的氣勢似是將空氣都欲斬作兩段。

    “叮!”

    火花四濺,前沖的辛韶與傅伏同時止住了勢頭,戰馬嘶鳴,人立而起,各自向後退出了幾步化去強勁而剛猛的沖力。兩人對視一眼,沒有過多的言語,怒吼一聲便再次揮刃向著彼此殺去。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辛韶一桿烏黑鐵槊如同森冷的毒蛇,不斷吞吐著陰寒毒辣的信子,而傅伏卻也是不弱,手中寶劍霍霍有聲,忽而剛猛無鑄,忽而綿柔似水,舞得密不透風,殺機暗藏。兩人你來我往,招招奪命,殺得難解難分,遠處的士卒卻是看得眼花繚亂,心驚不已。

    “辛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十合過去,傅伏突然瞠目怒吼一聲,手中長劍猛然蕩開辛韶的鐵槊,整個人如大鳥般自馬背上躍起,向著辛韶懷中撲去。

    辛韶哪裏料到傅伏會有此一招,心中不由一驚,不過他也並非易與之輩,吐氣開聲爆吼一聲,雙腿夾緊馬腹,腰板直挺挺向後倒去,手中鐵槊則借勢作棍,挾著無匹的力道閃電般向著撲來的傅伏擊去。

    “死!”

    面對那虎虎生風的鐵槊,傅伏竟然不閃不避,嘴角更是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辛韶一怔,心中隱有不安。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動作,耳邊突然傳來“嘣”的一聲脆響,緊接著,辛韶只覺眼前一道烏光滑過,喉頭一涼,劇烈的痛楚直上大腦。

    “啊!”

    辛韶慘叫一聲,身體中的力量頓時如潮水般退去,而他眼中的光芒也開始渙散開來,這時他才看清楚,不知何時,傅伏手中竟然多了一只小巧的弩。

    “卑鄙——”辛韶聲音嘶啞著說了一句,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持不住,跌落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周軍敗了,傅將軍勝了!”

    “傅將軍威武!傅將軍威武!”傅伏身後,齊軍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他們原本就強勁的氣勢更是強了幾分。

    與辛韶一同出城的一萬周軍這時才反應過來,不由悲呼出聲:“辛將軍!”誰能料到,剛才還殺得難舍難分,頃刻間勝負便分。

    “弟兄們,隨我一同殺入城去,將周軍殺個片甲不留,收覆失地,將在周軍爪下受難的父老鄉親解救出來!殺!”

    傅伏雙目燦若星辰,暴喝中身子已經再次攀上馬背,長劍一抖便縱馬向著驚惶失措,六神無主的一萬周軍沖去。

    “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殺!”

    隨著傅伏的鼓動,齊軍陣營中頓時沖出五千人馬,齊聲怒吼著,卯足了力氣,揮舞著兵刃向著周軍沖去。

    一方群龍無首,士氣低迷,一方卻是氣勢如虹,鬥志高昂,兼之人數倍之,兩方交戰,其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在傅伏這員兇悍無比的大將帶領下,齊軍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將猝不及防的周軍殺得哭爹喊娘,節節敗退。

    “關城門,快關城門!”宇文純在城頭看得真切,眼見齊軍就要從城門沖進來,而齊軍的遠程武器再次發威,向著城頭發動狂猛的攻勢,他不禁變了臉色,厲聲吼道。

    “大王,城下還有我們的人!”身後裨將頓時焦急地道。

    “管不了那麽多了,快關城門,快!用石頭將城門堵死!”宇文純卻是不管不顧,面目猙獰地咆哮道。

    “轟隆隆!”

    一陣震耳欲聾的相聲中,城頭突然墜落無數大石,塵土飛揚中,城門頓時被亂石堵住,期間還夾雜著成片的慘叫聲,卻是許多周軍被當場砸死,紅色的雪,白色的腦漿,花花綠綠的腸肚撒得到處都是,怵目驚心。

    “砰砰砰!”

    “殺啊!”

    在齊軍密集如雨的攻勢下,西汾州再次變得風雨飄搖起來。喊聲如雷,殺聲震天,慘烈的鏖戰再次拉開了序幕。

    ……

    “大王,齊軍退了,齊軍退了!”

    看著飛速散去的齊軍,宇文純心中卻是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沈重無比。夕陽下,宇文純滿臉血汙,衣衫破碎,城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而城池更是變得殘破不堪,搖搖欲墜,他又如何能愉悅起來。

    齊軍雖然退了,但這不代表他們的危機已經解除。下一次攻勢,他還能守得住嗎?

    雖然城中還有三萬兵馬,但卻是士氣全無,無論是宇文邕戰敗的消息,還是辛韶的慘死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極大的打擊。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如今他又如何去戰勝傅伏,就算勝了又能如何?

    “王大哥,你說我們真的能獲勝嗎?”

    “應該能吧,皇上雄才大略,齊人如何能敵?”

    “如果皇上真的如齊人所說敗了呢?我們還能活著回去嗎?”

    “也許吧!”

    “聽,有歌聲!是家鄉的歌聲!”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湧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時竟傳來悠遠的歌聲,初時低沈,繼而高昂響亮起來,聲音中更是帶著淡淡的憂傷。

    當聽到這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聲,城頭上靠著城墻休息的周軍不由一怔,眼神逐漸迷茫起來。隨著歌聲持續不斷地唱響,原本議論紛紛,心神惶恐的周軍頓時變得安靜下來,不少人更是小聲附和著唱起來,眼神飄渺渙散,一臉祥和安定,滿是思念之色。

    這首歌出自《詩經﹒周南﹒漢廣》,是一首征人詩,其中飽含著對家鄉親人的思念之情。

    周軍離家數月,征戰勞苦,如今又深陷危機,前路茫茫,城外的歌聲不禁讓他們心底的思鄉情泉湧而出,再也壓制不住。周軍本就士氣低迷,鬥志全無,如今在歌聲的感染下,身上的殺氣消散了許多,心中對歸家的渴望愈發劇烈起來。

    “大王,傅伏竟如此狠毒!”宇文純身後的裨將一臉鐵青地看著城外黑壓壓的齊軍,顫聲說道,壓抑的語氣之中憤怒與震驚的情緒暴露無疑。

    宇文純面色鐵青,雙拳緊握,雙目布滿了血絲,但他卻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四面楚歌。數百年前漢高祖劉邦以此瓦解了楚國的鬥志,致使楚霸王項羽最終走向敗亡,卻不想同樣的計策用在自己身上效果同樣明顯。

    雖然明知道傅伏的計謀,但聽著那熟悉的歌聲,宇文純心底也不禁湧起一絲對親人的思念。宇文邕敗了,西汾州是否還能保得住,他又該何去何從,宇文純十分仿徨,第一次感覺到孤獨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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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陰毒

    “大王,我們該怎麽辦?”

    聽見裨將焦慮不安的話語,宇文純渾身輕輕一顫,嘴唇抿得更緊,手足徹骨的冰冷。

    宇文純很想不顧一切沖出城去與傅伏一較高下,拼他個魚死網破,然而當看見所有士卒臉上那迷惘,仿徨而又帶著淡淡的憂傷的神色時,他心中的沖動便如被潑了冷水的火苗,頃刻間熄滅下去。

    周軍已經失去了鬥志,盡管在人數上他們還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但失敗的結局已經可以預見。

    呼嘯的寒風中,宇文純孑然獨立,挺拔的身子顯得傴僂而單薄,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作響。

    “大王,如今軍心渙散,士氣低迷,我們還是撤吧!”見宇文純只是定定地望著城外出神,那裨將猶豫片刻,然後鼓足勇氣低聲說道。

    宇文純豁然回首,渾身殺氣大盛,眸子中陡然爆射出淩厲的光芒,如同利刃一般森冷,讓那裨將語氣一滯,不自禁退後了半步,一臉惶恐。

    “大、大王……”

    “你說什麽?”宇文邕眼角抽搐著,聲音極是壓抑,但其中蘊含的憤怒卻讓他身邊眾人惶恐之際,如同泰山壓頂,喘不過氣來。

    “將軍,撤吧,軍心已經動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再耗下去除了增大傷亡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班師回朝,保存實力。”雖然宇文純的眼神似欲擇人而噬,渾身殺氣凜然,但那裨將還是梗著脖子,壓下心中的畏懼,顫聲諫言道。

    “你想讓本王做逃兵?”宇文純勃然大怒,一張臉完全扭曲起來,兇狠淩厲的眼神似是要將那裨將生吞活剝了去。

    “大王,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如果這樣耗下去,很可能引起嘩變,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啊!”既然已經騎虎難下,那裨將將心一橫,心中反而平靜了許多。

    “本王殺了你這個無膽之徒!”宇文純胸中的怒氣再也壓制不住,猛然爆發出來,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劍就像那裨將砍去,又快又狠。

    然而那裨將卻是不閃不避,不僅如此,他臉上竟還露出一絲笑容,是苦澀,是釋然,似乎還有一絲嘲諷。當他決定開口勸說宇文純退兵時便想到了這個結果,所以面對宇文純的怒火,他表現得格外平靜坦然。

    看著那裨將坦然的眼神,宇文純的雙臂突然重逾千斤,停在前者頭頂上方再也無法落下。

    下屬看明白的問題,宇文純又如何能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灰溜溜地退走,不甘心就這麽失敗,不甘心如此狼狽的失敗。他不能接受失敗的事實,尤其是宇文邕的失敗,整個東伐功虧一簣。

    不知何時,城外的歌聲已經停止,城頭上的周軍都已站起身來,靜靜地看著宇文純,眼神茫然而麻木,整個城池上方都彌散著一股悲涼蕭瑟的氣息。

    “當啷!”

    宇文純手中的長劍再也拿捏不住,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漆黑的夜空中是如此的響亮,響亮得讓人莫名的感覺恐懼。

    “三更,撤軍!”

    宇文純的聲音極其低沈而嘶啞,當這四個字出口後,他整個人仿佛都蒼老了十歲,肩頭上似是壓了萬鈞的大山,讓他的身子又矮了一分。

    說完這句話,宇文純沒有再停留在城頭,而是邁著蹣跚的腳步緩緩向著城下行去,背影是那樣的孤寂與蕭瑟。城上的千百名周軍定定地站著,目送著宇文純離去,沒有人發出一絲響動。

    雖然撤軍歸國是他們所願,但他們此時卻高興不起來,失敗的陰影不止是讓宇文純心情沈重而蕭索,每一位周軍的心情都無法暢快起來。

    “傅將軍,周軍要逃,我們是不是要追上去,將他們全部殲滅!”

    周軍的動向一直都在齊軍的掌控之中,當三更時分他們打算從南門撤退時,傅伏便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面對麾下降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充滿戰意的眼神,傅伏表現得卻十分鎮定。

    傅伏微微沈吟,然後搖搖頭,平淡地道:“狗急跳墻,窮寇莫追,讓他們走吧。”

    盡管周軍人數占優,但傅伏卻有信心將他們全部留在西汾州,然而他卻沒有忘記高興的囑咐,確保勝利的同時一定要將損失將至最低,要珍惜每一名將士的性命。

    周軍如今鬥志全無,若是傅伏趕盡殺絕,恐怕會迫使他們作困獸之鬥,拼死一戰,如此一來齊軍損失必然不是個小數目。沒有鬥志的軍隊,就算人數再多一倍又有何用,基於此,傅伏只是稍微猶豫了下便放棄了追擊的打算。

    頓了頓,不待其他人說話,傅伏接著道:“準備進城,一定不能騷擾百姓。若是讓本將發現有人抗命,休怪軍法無情!”說到後來,傅伏的臉色變得極是嚴肅,眼中殺機浮動,讓帥帳中的眾人心中均是一凜。

    周軍退了,在宇文純的率領下,三萬周軍以最快地速度撤離了西汾州。一夜之間,西汾州便改弦易幟,換了主人。

    宇文純原本還擔心傅伏要趁勢追擊,準備留下來拼死一戰狠狠從後者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只是直到天光大亮,身後也沒有出現齊軍的影子。

    沒奈何,宇文純只能帶著無限的失落與不甘,黯然地率軍離開了西汾州,西返北周。

    傅伏在西汾州將宇文純逼入絕境時,他卻不知道,南面的平陽城中,秦瓊也落入了敵人的陷阱之中,危機重重。

    ……

    “楊堅,你這卑鄙無恥之徒,有種就過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一決雌雄,為何要將城中無辜的百姓牽扯進來,你真是禽獸不如!狗賊,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平陽城中,秦瓊一邊瘋狂地斬殺著面前的周軍,一邊憤怒地咆哮著,血紅的雙目死死地盯著矗立城頭,一身金甲的楊堅,恨不得將之撕碎。

    秦瓊身後,此時只有數百騎兵,此時全部陷入了周軍的團團包圍之中,人人浴血,殺得好不辛苦,然而任憑他們左沖右突,在狹小的巷道之中又如何能沖破近兩千人的圍堵。

    “秦瓊,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何如今卻只會耍嘴上功夫?本公就在這裏,倒要看看你如何來殺我!”楊堅聞言,臉上卻不露絲毫的怒色,反而張狂地大笑起來,言語間盡是對秦瓊的輕蔑之意。

    “狗賊,我要殺了你!弟兄們,隨我沖出去!”

    秦瓊怒不可遏,大聲咆哮著,手中的兵刃寒光閃爍,快若閃電般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然而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留給他的空間實在太小,秦瓊空有一身高超的武藝,如今所能發揮出來的卻不過五六成,短時間內他根本無法沖破重圍。

    看著身邊的士卒一個個倒下,秦瓊的心不斷在滴血,這些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如今卻因為他的指揮失誤而慘死在周軍的刀下。他辜負了弟兄們的信任,更辜負了高興的囑托。

    平陽城南部已經多處起火,沖天的火焰照亮了夜空,然而在這冷酷的冬夜,火光帶來的不是溫暖和光明,而是殘酷的死亡,有齊軍將士的死,更有無辜百姓的死。

    來平陽之前,高興便再三囑咐秦瓊小心行事,而他也確實始終保持著警惕,但他卻沒料到楊堅竟然如此陰狠毒辣,喪心病狂。他不僅想要將秦瓊一萬兵馬殲滅,更是想要讓全城十數萬百姓為他陪葬。

    半個時辰前,當秦瓊來到平陽城南門外時,城門卻是大開,城中更是一片寂靜。秦瓊害怕有詐,並未直接入城,而是遣人入城查探。

    周軍應該真的逃走了,這從他們散落在城中的輜重物資便能看出。雖然南城靜悄悄一片,但秦瓊依舊不敢掉以輕心,讓步卒持盾緩緩推進。

    秦瓊的小心果然起了作用,周軍顯然不甘心就此退走,在城中埋伏了兵馬,人數還不少,足有五千之眾,為首的正是隋國公,柱國大將軍楊堅。

    不過他們並未在秦瓊甫一進城發難,而是在秦瓊一萬兵馬完全進入城中,最前面的人已深入許多之時才突然發難。好在秦瓊早有防備,周軍的突襲並未給齊軍造成多少傷亡,而暴露了行蹤的他們自然招來了秦瓊的窮追猛打。

    “楊堅,你們已經敗了,識相的就速速投降!”秦瓊一馬當先,目光灼灼地看著周軍中的楊堅,對於他身邊容色不善的五千周軍渾然沒有放在眼中。慢說如今周軍已經軍心動蕩,士氣低落,就算他們處在全盛狀態,秦瓊又怎會懼他。

    “秦瓊,你休要得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今**若想攻取平陽城,先過我這一關!”楊堅冷哼一聲,怡然不懼。

    “殺,不降即死!”秦瓊不再廢話,大手一揮,身後早就不耐煩的一萬將士頓時如同餓虎一般撲向周軍。

    “大周的勇士們,為皇上盡忠的時候到了,給我殺!”楊堅厲聲怒吼,周軍也紛紛咆哮著向齊軍沖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15
第四百七十章 陪葬

    “狹路相逢勇者勝,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嗖嗖嗖!”

    秦瓊身邊,五千騎兵立即彎弓搭箭,如雨的箭矢鋪天蓋地一般向著周軍兜頭罩去,頓時引得周軍慘叫連連,無數人前沖的身子撲到在地被高速奔行的戰士湮沒。

    楊堅選擇的埋伏地已經有些深入城中,街巷縱橫,房屋鱗次櫛比,不僅有利於隱匿行蹤,更可以極大地壓縮騎兵迂回的空間。

    如果不是秦瓊警覺,並沒有貿然前進,只怕會因為楊堅方才的偷襲慌亂一陣。好在秦瓊時刻謹記高興的囑咐,齊軍又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精兵悍將,即便周軍偷襲也沒有給他們造成很大的傷亡。

    而今,雙方正面交戰,這才是真正決定勝負的時刻,一切陰謀詭計再也派不上用場,所比拼的只有胸中那一股血勇兇悍之氣,還有平時苦練的殺敵本事。

    齊軍只放了一輪箭雨便不得不收起了弓弩,騎兵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其來去如風的機動性和狂猛尖銳的沖擊力,然而如今深處深巷,空間狹小,左右又都是己方戰友,他們不僅發揮不出本身的優勢,反而處處掣肘。

    盡管因為空間的限制,齊軍沒有發揮出完全的戰鬥力,盡管周軍因為知道此次斷後乃是十死無生,背水一戰,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意,但先天的劣勢和人數的差距還是決定了楊堅的潰敗。

    前後不過一刻鐘,當秦瓊一馬當先,在周軍中生生殺開一條血路時,周軍狂猛的攻勢終於開始減弱,同時露出頹勢,很快便席卷了整個戰場。

    “楊堅,你逃不掉了,還是束手就擒吧,何必平白多造殺孽?”秦瓊緊緊鎖定著潰退的楊堅,一邊高聲呼喝道。

    楊堅卻是充耳不聞,身子緊緊趴伏在馬背上,率領著千余殘軍在街道上一路狂奔,然而黑夜中秦瓊卻未發覺,楊堅的嘴角泛著一抹森冷的笑容,燦若星辰的雙目中閃爍著幽冷的光芒,似是九幽深淵中的死神一般。

    “楊堅,哪裏逃!”

    連續追過了幾條街,從南城追至西城,秦瓊與楊堅的距離不斷縮小著,而後者身邊跟隨的人馬也在齊軍的屠刀下越來越少。

    “秦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放!”就在秦瓊追著楊堅轉過街角時,一直埋頭奔逃的楊堅突然停下了腳步,揚聲怒喝道。

    秦瓊聞言頓時一驚,他正要有所動作便聽空氣中傳來密集而尖銳的呼嘯聲,隨之而來的陰寒的殺氣使得秦瓊渾身汗毛陡然乍起,臉色變得極其嚴肅。

    “小心!”

    顧不上其他,秦瓊驚呼一聲,腰部用力,手中的兵刃以極快的速度揮舞起來形成一團光幕將他周身緊緊護住。

    “叮叮當當!”

    齊軍一路狂追猛趕,此時根本剎不住腳步,生生與周軍的箭雨撞在一處,頓時便是人仰馬翻,騷亂一片。利刃入肉的聲音此起彼伏,與此同時則是齊軍淒厲的慘叫聲。

    “不要慌,與我一起殺出去!”一輪箭雨過後,秦瓊顧不上休息,一邊厲聲怒喝,一邊策馬向前狂沖,狀若瘋虎一般向著前方數十米外的周軍殺去。

    耳畔不斷回蕩著的慘叫聲讓秦瓊的心劇烈地抽搐著,幾欲窒息,憤怒惱恨的情緒瞬間湧上腦海,讓他炯炯有神的雙目布滿血色,看上去甚是駭人。

    雖然如此,但秦瓊卻依舊保持著一絲理智。狹路相逢勇者勝,在這個狹窄的街道上,面對著敵人鋪天蓋地的箭雨,最好應對之策便是沖上去。

    “散開,放火!”就在秦瓊率軍硬頂著周軍第二輪箭雨沖到周軍近前時,楊堅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在秦瓊等人愕然的目光中,就見埋伏在街道中的一千周軍作鳥獸散,剎那間便向四周奔逃而去,與此同時,街道兩側的屋舍也在剎那間燃起大火。

    寒冬時節,天幹物燥,又有大風相助,火勢一起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迅速蔓延起來。

    “走水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爹,爹,您醒醒,醒醒!”

    就在秦瓊準備率眾沖出這條街時,身側的屋子中突然傳來一陣驚慌而悲切的呼聲。秦瓊側目看去,熊熊的烈火之中,數十上百百姓尖叫著,哭嚎著在火海中掙紮,一部分人沖了出來,一部分人卻在火焰中化為飛灰。

    “楊堅,你這畜生,好狠的心啊!今日若不殺你,我誓不罷休!”秦瓊目眥欲裂,聲音嘶啞,如同癲狂的猛獸一般,渾身顫栗著,望著就要逃出借口的楊堅憤怒地咆哮道。

    “來五百人隨我殺敵,其他人速速救火,一定要盡可能地救出受難的百姓!”秦瓊的語氣極其壓抑,聲音顫抖著,牙齒咬的咯吱作響。說完,秦瓊手中的鋼刀便狠狠拍在馬臀上,清亮的響聲中,馬臀皮開肉綻,戰馬悲戚的嘶鳴一聲,四蹄攢動,如離弦之箭一般向著遠處的楊堅追去。

    “殺!”

    無論是秦瓊還是一萬齊軍,他們都未曾料到楊堅竟然如此歹毒殘忍,為了勝利他不惜在城中縱火,讓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慘死在火海之中。

    “楊堅,你這畜生,納命來!”

    秦瓊已經處於癲狂的邊緣,釘了馬蹄鐵的戰馬在青石路面上狂奔,發出清脆相聲的同時更是隱隱有火花濺出。然而秦瓊對這速度卻仍不滿意,不斷地抽打著馬臀,直將那一片地方抽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秦瓊,今日孰生孰死還不一定呢!”當楊堅說這話時,他不再逃跑,也無須在逃。他已經站在了平陽城東門前,而他身後則是三千衣甲整齊的周軍,正殺氣騰騰地看著風馳電掣追來的秦瓊。

    突然出現三千周軍雖然讓秦瓊一驚,冷靜了些,但他前沖的勢頭也只是微微一滯,速度依舊不減地向著周軍沖去。在他身後,五百裝備精良,精悍的騎兵也義無反顧地向前沖去。

    “殺!”

    隨著楊堅這聲冷酷至極的喝聲,三千周軍頓時怒吼一聲,如林的刀槍發出嗚嗚的嘯聲,凜然無匹的殺氣排山倒海地向著秦瓊等人壓去。刀盾手以最快的速度組建起盾墻,尖銳的長槍從縫隙中延伸出來,如同刺猬一般,真可謂是銅墻鐵壁。

    “攔路者死!”沖到近前,秦瓊怒目圓瞠,爆吼一聲,手中的鋼刀尖嘯著,挾著磅礴的力道狠狠地向前斬出。

    “當!”

    一聲驚天巨響,秦瓊這含怒一擊所蘊含的氣力何其驚人,首當其沖的三名周軍士卒頓時慘叫著被劈得倒飛出去,而他們手中的盾牌也碎裂成數半。

    秦瓊一招得勢,二招又至。鋒利的鋼刀在他的距離下所爆發出的威力委實驚人,但凡遞上來的槍戟刀盾,無不是紛紛折斷,而他們的主人更是非死即傷。

    秦瓊獨領風騷,他身後的五百騎兵也是不弱,同胞的遭遇,楊堅的狠毒已經徹底激起了他們心底的戾氣與殺意。對於周軍這些慘無人道的劊子手,他們只剩下無盡的仇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將他們完全撕碎。

    借著秦瓊撕裂的缺口,五百騎兵瞬間便撕毀了周軍的防禦,如同尖銳的鑿子一般深深鉆入周軍的陣營,瘋狂地殺戮起來。

    “壓縮他們的空間,分割圍剿,殺了他們!”楊堅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城墻上,望著深入陣營中左沖右突,瘋狂殺戮的秦瓊,他的眼中一片冰冷,口中不斷地下達著命令。

    誠然,秦瓊勇不可擋,但他只有五百人,周軍卻有三千人,整整三千人,而且都是不畏死亡的死士。楊堅雖然佩服秦瓊的勇武,但他卻不相信秦瓊可以戰勝自己的三千死士,在他看來,就算是便宜女婿高興也無法做到。

    “秦瓊,本公就在這裏,你來殺我啊!哈哈哈哈!”

    看著張狂大笑的楊堅,秦瓊眼中幾欲噴火,他一邊奮力殺敵,一邊咆哮道:“畜生,今日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你有機會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只是你,你帶進城中的一萬齊軍今日也必死無疑!有城中十數萬百姓陪葬,你就算死了也該無憾了,哈哈哈哈!”

    秦瓊心神巨震,抽空回頭看去,便見平陽城南方四處起火,沖天的火焰使得半邊天空都亮若白晝,空中更是傳來一陣陣惶恐淒厲的哭喊聲。

    “你要做什麽?妄造殺孽,難道你就不怕遭報應嗎?畜生,畜生!”看著楊堅那清奇的面容,秦瓊心中除了無邊的怒火,剩下的便是徹骨的冰冷。誰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陰狠毒辣,居然為了勝利要將整個平陽城化作火海,將十數萬無辜百姓視若草芥。

    “楊堅,今日若不能殺你,吾寧死!”秦瓊一口鋼牙緊咬,面目猙獰可怖,手中的鋼刀揮舞得愈發淩厲霸道,不斷地收割著敵人的性命。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再也沒有一絲仁慈,有的只是無邊的殺意。

    “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嗎?給我殺!”楊堅冷冷一笑,對於秦瓊所言卻是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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