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應驗
“如果一切都如韋大人所說。那我此番能成功從朔州逃出來,難道也是高興有意為之?”於翼徹底變了臉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韋孝寬,言語之間充滿了震驚,甚至駭然。
於翼越想越有這種可能,臉色不禁愈發難看起來。在秦瓊押解於翼五萬降軍到達朔州前,宇文招,李淵趁機打傷守衛脫困而去,但於翼卻被秦瓊親自監視,始終未能尋到機會,直到到達朔州,他才趁著高興,秦瓊二人不再逃遁出來。
然而於翼運氣不好,剛一逃跑,便被朔州方面察覺,並對他展開了千裏追擊。從朔州到晉州,一路上,朔州軍窮追猛趕,多少次都將於翼逼得險象環生,若非他本是沙場宿將,經驗豐富,只怕早就被擒回了朔州。
一路上當驚受怕,死裏逃生,於翼始終處於緊張之中,直到這時才完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這之中卻是迷霧重重。
按理說,宇文招等人早於自己逃脫,消息應該早已傳回平陽,但看韋孝寬和梁士彥的樣子顯然對他們五萬人的遭遇一無所知。
趙王宇文招背叛了周國?這個念頭剛在心中冒出,於翼便搖頭否決。他與宇文招共事多年,對其人也多有了解。宇文招與宇文邕素來和善,對周國也是忠心耿耿,又如何會做出投敵之事,更何況他的家眷都在長安城。
要說宇文招返回了周國,這種可能雖然有,但並不大。失敗並不可恥,但宇文招如果獨自逃回周國,性質就將完全不同,這是逃兵,處罰必定會極其嚴重。宇文招貴為王爺,地位尊崇,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
通過與秦瓊的遭遇戰,於翼對高興手中的騎兵師以及朔州傅伏手中的步卒都有了一個更為直觀而深刻的認識。而隨著於翼對對手的了解越多,心中因為失敗的不忿便也越來越淡。
於翼曾十分自負地認為,即便朔州軍如何精銳,高興如何詭詐,也依舊奈何不得自己,讓自己成功脫困,安然返回了晉州。
如今仔細想來,這恐怕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簡單,一切似乎都在高興的預料之中。在逃亡的過程中,於翼有好幾次都險些被朔州軍擒獲。原本於翼還當是老天庇佑,如今才知道這恐怕是高興刻意為之。
成功絕非偶然,於翼明白,秦瓊能以弱勢兵力幾乎兵不血刃將己方五萬人馬生擒,其兵力之精銳,指揮之詭詐機變可見一斑。
高興不殺自己,也不勸降,反而放任自己平安回到晉州,結合韋孝寬的分析,於翼思來想去,高興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瓦解周軍的士氣,使周軍軍心動蕩。
在周軍的鐵蹄踏上晉州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北方正有一支五萬人的右軍如風般南下,欲要合力圍殲高緯。然而直到高緯敗走,逃往鄴城,宇文邕率軍奔赴並州晉陽,於翼與那五萬卻石沈大海,音訊全無。
如今,周軍新敗,人心浮動,宇文邕又重病不起,一旦於翼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出,可想而知對如今平陽的周軍是何等巨大的打擊。誠然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想,但於翼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卻落在了眾人的眼中。
一個位高權重的將軍,甲衣帶血是值得崇敬的,但倘若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如同叫花子一般孤身一人出現時,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種猜想:他戰敗了,落難了。
想通此中關節,於翼的臉色不由變得極其難看,眉頭擰成了“川”字,雙拳更是緊緊握起,咯吱作響。任誰被人玩弄於鼓脹之中心裏也不會好受,更何況是盛名遠傳,始終熟人尊崇的於翼。
“好深的心機啊!”梁士彥和韋孝寬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後者更是搖頭感慨到,語氣中充滿了惆悵與蕭瑟。
雖然一切都是他們的猜測,但韋孝寬等人卻相信這就是事實。高興在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戰場上左右戰局,一次可以說是偶然,那麽連續幾次呢?
就說幾天前,宇文邕決定在黎明之時發動突襲乃是一條絕妙的計策,且不說晉陽城內兵力匱乏,物資空虛,就是白天的大勝也足以讓齊軍喜不自勝,放松警惕,周軍完全有可趁之機。
然而高興卻似是早就知道了宇文邕的計劃,埋伏在側,枕戈待旦,久等周軍自己沖進埋伏之中。
兩場無情的大火,不僅葬送了北周覆滅北齊的戰略計劃,更是將宇文邕以及一幹周將的尊嚴焚毀得一幹二凈。其實最讓宇文邕和韋孝寬心痛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更多的卻是那些精悍的將領。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從平陽到晉陽,一路之上周軍雖然攻城略地,打得齊軍節節敗退,但自身的損失卻絕不再少數。
達奚震,伊升,宇文椿,韓明,王軌,韓擒虎,賀若弼,這些人無一不是千裏挑一的猛將,但如今卻不是戰死就是成為敵人的俘虜。尤其是王軌,在宇文邕心中,他絕不是單純的臣子,更是朋友,但他卻為替宇文邕斷後而被瘋狂的齊軍湮沒,生死不知,但韋孝寬知道,王軌生還的幾率並不大。
“韋大人,下官以為我等還是盡早將皇上送抵長安吧,恐怕遲則生變啊!”梁士彥無比凝重地說道,這是他第二次向韋孝寬提出這個建議。
作為一個戎馬大半生的將軍,各人生死梁士彥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卻不能讓宇文邕在平陽出現任何不測,否則不只是他自己,就算整個梁家都會成為北周的罪人,從此在無容身之地。
“梁大人所言甚是。”韋孝寬點頭道:“這樣,一會你與我一同去城上檢校操練兵馬,吸引齊軍的註意力,然後挑選五千精銳勇士由於翼將軍率領護送皇上偷偷溜出城去,盡量走小路,不要引起齊軍的主意。”
頓了頓,韋孝寬又道:“同時讓城中所有騎兵集中待命,一旦齊軍有所異動,我們便主動出擊,無論如何都要將皇上平安送出城去!二位可有疑義?”雖然韋孝寬是詢問的話,但無論是語氣還是說話的神態都是果斷幹脆,不容置疑。
“一切謹遵韋大人吩咐!”梁士彥與於翼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算是鄭重地領了軍令。
目前情勢危機,宇文邕又昏迷不醒,不能主持政務,韋孝寬無論是官職還是威望都要超過二人,由他來主持大局最好不過。
“既如此,二位便快些準備吧,晚飯後開始行動!一切就拜托二位了!”韋孝寬鄭重地抱拳還禮,言辭懇切地說道。
……
“聽說周軍安州總管於翼將軍回來了,不過卻是孤身一人,五萬大軍都被齊國朔州刺史高興俘獲。”
“不只如此,隋王世子、北平郡公高興乃是戰神化身,據說數日前自城頭淩空飛渡數十仗,一人便擊殺了周軍數萬將士,就連周帝宇文邕都險些被他擒住。”
“你說的不對,我聽人說是因為周國太子想要篡位,夥同梁士彥,韋孝寬勾結外敵,故意讓周帝中了敵人的奸計,宇文邕氣怒攻心,才一病不起!”
“周帝宇文邕數日沒有現身,恐怕傷得不輕,也許早已經駕崩了,但周將卻秘不發喪也大有可能。”
“隋王殿下親率五萬齊軍兵進晉州,又有世子高興在旁協助,就算宇文邕依舊活著,恐怕也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
“周軍敗了,這平陽城上的旗幟就要變了!”
……
從於翼踏入平陽城開始,不過短短三個時辰,城中便是謠言四起,愈演愈烈。
韋孝寬、於翼、梁士彥三人再聚首,三人的臉色都是極其陰沈,眸子中滿是怒火,韋孝寬眼角的肌肉輕輕抽搐了幾下,強自壓抑住怒氣道:“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什麽人在故意散播謠言,刻意生事?”
梁士彥搖搖頭,無奈而又有些抓狂地道:“這些謠言是從城中各處傳播開來的,源頭根本無法找到。下官已經派人控制了一批傳播謠言的人,只是卻不能抓遍城中所有人。”
“該死!”雖然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當梁士彥說出這個事實後,韋孝寬還是禁不住惱恨,咬牙切齒地說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高興,好毒的心機啊!”
依韋孝寬三人的才智,如何不明白這謠言都是高興找人散步,目的不外是動搖周軍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自亂陣腳,平陽不攻自破。
而這也證明了韋孝寬等人的猜測是正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高興有預謀的。兩國帝王,數十上百萬軍民都在高興的掌控之中,或者說是在隋王高長恭的算計之中。
假話的最高境界便是氣分真,三分假。倘若宇文邕能完好地出面,動蕩的軍心必然會頃刻間安撫下來,一切的謠言也將不攻自破,但問題是宇文邕確確實實重病不起,昏迷不醒。
韋孝寬想采用鐵血手段鎮壓,但他卻不敢。平陽系屬周軍新得,民心不歸,一旦韋孝寬的行為過激,必然會招致百姓的劇烈反彈,到時候城中混亂,高長恭乘勢出擊,平陽必破無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