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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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言自明

    對於高興的挑釁,於翼是又驚又怒,奈何高興武功超高,速度奇快,慢說常人根本近不得身,就算近得也不過是白白送死。而且城頭上上位置局限,雖然周軍人多勢眾,但真正能湊上前與高興斡旋的卻只是很少一部分,而那些弓箭手更是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高興在城頭殺得雞飛狗跳,幫不上什麽忙。

    “結陣,將他逼下城去!”眼見著己方士卒被高興如砍瓜切菜般殺戮,於翼目眥欲裂,不過他也知道憤怒只會讓場面越來越混亂,遂強自平定心神,冷靜地下達起命令。

    於翼知道,若是再不遏止高興前進的勢頭,只怕己方本就低迷的士氣會受到更大的打擊,自此一蹶不振也並非絕無可能。

    誠然高興武功之高定陽城中無人能及,但他畢竟只是一個人,而周軍卻有五萬。一根稻草易被斬斷,數十上百根呢,就算鐮刀再快,收割的速度只怕也會大打折扣。

    非常時段當用非常手段。是以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命令可能會使許多士卒因此喪生,但於翼卻別無選擇。為了最終的勝利,將損失控制在最小,犧牲個把人顯然是值得的。

    雖然處在前方的許多周軍心中畏懼非常,很不情願與高興這殺神對上,然而軍令如山,他們卻又不得不從。當一個人處於絕境之時,往往能爆發出空前的勇氣和潛力。

    面對高興手中那寒星點點的長槍,明知必死的周軍心中再無畏懼,有的只是無盡的仇恨與殺意。他們瘋狂的怒吼著,將渾身的力氣灌註在兵刃上,亡命般地向高興沖去。

    高興眉頭微微一挑,於翼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要以人命來壓縮他的活動空間,最終將他擠出城去,唯有如此,周軍方能重新奪回主動權。

    高興微微一笑,對於悍不畏死沖上前來的周軍渾然不懼。輕喝一聲,高興手中長槍一橫,雙手握住兩米長的白蠟桿子,一推一送,磅礴的力道驟然如山洪傾瀉一般沖擊在最前方的十數名周軍身上。

    盡管眾周軍孤註一擲,舍生忘死下爆發出的潛力甚是驚人,但羊終究是羊,想要戰勝虎狼何其艱難,於是乎,在高興全力一擊下,“砰砰”之聲連響,十數名周軍頓時向後跌飛出去踉踉蹌蹌,撞倒了身後一大片同伴。

    一招得勢,高興便不饒人,身隨棍走,棍隨身動,只見一片遮天蔽日的棍影之中,不斷有周軍跌退出去,慘叫連連。

    槍挑一條線,棍掃一大片。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雖然棍棒失去了槍尖的鋒銳與堅硬,但在高興無匹的勁力下所能爆發出的威力依舊是常人難及,但凡觸者,不是皮破血流便是骨斷筋折。

    古有長阪坡常山趙子龍為救阿鬥在敵營中殺個七進七出,如今定陽城頭高興也不遑多讓,一桿長槍在手,忽而挑刺,忽而掃打,便如那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只許前進,不許後退!”

    “誰敢後退,格殺勿論!”於翼氣得暴跳如雷,想要與高興硬悍,但後者卻滑不溜手,除了剛開始過了幾招,後來便在不肯與他相對。

    “殺!”

    進是死,退亦是死。當一個個同胞慘死在眼前,當腳下的地面被鮮血與屍體完全覆蓋時,城上許多周軍頓時陷入了癲狂之中。

    “我殺了你,你這個魔鬼!”

    “狗娘養的,給我去死!”

    ……

    謾罵聲,咆哮聲,嘶吼聲,慘叫聲,如此種種交織在一起響徹天地,打亂了定陽城這兩日的平靜。濃重的煞氣與血腥味彌散在城頭,使得陰霾的天空又沈了一分,帶給定陽城愈發壓抑的氣氛,更讓陷入戰局的眾人愈發瘋狂。

    高興終究只是個人,即便《長生訣》讓氣息悠長,恢覆極快,但他的力量也終有窮盡。盡管他勇冠三軍,在他人眼中是戰神的化身,但他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完全戰勝五萬大軍,不啻於天方夜譚。就算五萬人列隊不做反抗等他來殺,高興恐怕累死也不能完成任務。

    半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傷在高興手上的周軍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他也終於感到了一絲疲憊,體內的真氣也不如方才那般充盈浩瀚,身上更是受了幾處輕傷,手上的動作自然也不如方才那般迅猛靈巧。

    這半個時辰的功夫,周軍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恐懼,到後來的憤怒,癲狂,在於翼和王誼嚴肅地督促下,如今也勉強穩定了陣形,彼此配合,一心防禦,雖任有傷亡發生,但速度卻降低了許多。

    雖然士卒的傷亡讓於翼痛心不已,但此時他已恢覆了冷靜,對形勢的把握十分明確,知道高興的鋒芒已經過去,心中不由一喜。他相信,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下,高興終究會落敗,就算不能將他留在定陽城上,最好也要叫他落荒而逃,好一雪前恥。

    “大家都堅持住,高興現已是強弩之末,勝利終將屬於我們。給我將他緊緊圍起來,今日不殺他安能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們?”於翼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高興,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於翼老兒,納命來!”

    聞言,高興卻是眼中光芒一閃,一邊將面前的一名周軍擊退,一邊沖著於翼的方向大聲喝道。說著,高興厲喝一聲,手中的白蠟桿子頓時掄圓,將靠近的十數名周軍迫退,而他則乘勢向著於翼殺去。

    “殺!”

    見高興向自己殺來,正中於翼下懷,沒有畏懼,他厲斥一聲,揉身迎上,手中長劍挽出一個劍花,淩厲無比地向高興刺去。

    “當!”

    一聲巨響,高興前沖的身子頓時一滯,下一刻竟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後爆退而去。於翼身子晃了一晃,不由一怔,就算高興力氣大不如前,但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才對。

    而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高興的身子已經退出近二十米,來到城墻邊。於翼頓時明白了高興的意圖,不由揚聲喝道:“高興要逃,快攔住他!”說著,於翼便擎劍再度向著高興沖去,另一邊廂,王誼也是反應迅速,抄起一把長弓,彎弓搭箭便向高興瞄準。

    “於翼,今日暫且留你一命,本公去也!”退至城墻邊的高興淡淡一笑,右足在箭垛上用力一跺,減弱的速度陡然增強,如同墜地流星一般向城外落去。

    “高興,哪裏逃!”

    就在高興離開城墻的剎那,王誼終於鎖定目標,瞠目暴喝一聲,手中弓弦猛然松開。只聽“嗖”的一聲尖嘯,尖銳的羽箭撕裂空氣,已極為迅捷的速度直奔高興咽喉而去。

    聽見那尖嘯的聲音,高興心中陡然一驚,不過他卻是雖驚不亂。身在空中,高興舌戰春雷,怒吼一聲,右手中的長槍猛然向著王誼的方向投去。

    “叮!”

    隨著《長生訣》修煉愈發精深,高興的六識也愈發敏銳,達到了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層次。也正是因為此,他才能夠孤身一人在周軍的團團圍困中來去自如,大殺四方還能全身而退。

    是以,高興投出的長槍雖然後發但卻先至,正正地撞擊在王誼射出的羽箭箭鏃上,直將後者擊得向一旁落去,而那長槍卻是去勢不止,眨眼間便來到王誼面前,不待後者反應,狠狠地刺入其右側肩胛之中,透體而出。

    王誼慘叫一聲,踉蹌著退出七八步遠方才站穩身形,一張俊臉此時卻是扭曲起來,金紙也似,眼中盡是駭然與痛苦之色。

    “放箭,快放箭!”於翼也未料到高興會有此一手,雖然震驚,但他卻未忘記下達命令。

    “咻咻咻!”

    當城上的周軍反應過來,零星的箭矢射向高興時,後者已經落在地面,身形幾次閃爍便遁出了弓箭的射程。

    “於翼,三日後本公會再次拜訪,希望到那時你能考慮清楚。”高興回到騎兵陣前,遙遙望著城頭上咬牙切齒,憤恨不甘的於翼,大聲笑著道。

    “高興,今**僥幸逃得一命,下次再見便是你的死期!”於翼冷哼一聲,怒視著高興道。

    高興聞言不由大笑起來,好一陣才停下來,搖頭嘆息道:“於翼,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公到時侯不講情面。這是戰書,你且收好了,三日之後,本公再來拜會!”

    說著,高興擡手接過身後騎兵遞來的特制的長弓與羽箭,羽箭上綁著一塊材質珍貴絲絹。彎弓搭箭,高興很輕松的便將弓弦拉至滿月,微微瞄準便松開了手。

    “咄!”

    羽箭滑出一道長長的軌跡,最後狠狠鉆入定陽城頭的帥旗上。“喀嚓”一聲,那約莫小兒手臂粗細的旗桿竟折斷,高高飄揚的帥旗栽倒在地。

    於翼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高興此舉不啻於在他臉上狠狠抽了一擊,讓他們顏面盡失,而高興如此做的目的一是立威,二則是進一步打擊周軍的士氣。

    於翼面沈如水,一語不發接過士卒遞上的羽箭,將其上的絲絹解下並展開來。當於翼看清那絲絹的模樣時,渾身巨震,臉色大變。他認得,這絲絹正是韋孝寬貼身之物,如今這染血的絲絹卻出現在高興手中,意味著什麽自然不言自明。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0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日之期

    難道韋孝寬、梁士彥二位將軍當真遇害了?

    於翼雙目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絲絹,雙拳攥得緊緊,雖然他竭力地控制著情緒,但粗重而紊亂的呼吸依舊暴露出他內心的激蕩.看著那絲絹上那一個暗紅色的碩大的“殺”字,感受著其上撲面而來的殺意,於翼心中甚是壓抑憤慨,雙目中不由露出仇恨的怒火與澎湃的殺意。

    就在這時,城下再次傳來高興的聲音,語氣充滿了戲謔,“於翼,你可認得手中那絲絹是何人所有?”

    於翼陡然深吸口氣,勉強將激蕩的心緒平覆,乜斜著看著高興,冷笑道:“不過區區戰書,有什麽稀奇?高興,你有什麽能耐便盡管使來,看我於翼會否蹙一下眉頭!”

    “好好!”高興擊節而讚道:“於翼啊於翼,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作那無用的困獸之鬥?既然你不想說,那本公便替你說!”

    微微一頓,高興臉上笑容更甚,於翼看得真切,心中攸的一沈,想要阻止,但卻也只是想想。果然,就在這時,高興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不知大了多少,如同晨鐘暮鼓,悠遠高亢,“於翼,兩日前,韋孝寬和梁士彥不願降我,俱已死於亂軍之中,希望三日後你能做出明智的抉擇,萬莫步了他二人後塵!”

    “死於亂軍,死於亂軍!”雖然對韋孝寬和梁士彥的遭遇於翼心中早有準備,但當親自證實他們已經陣亡的消息時,於翼心中依舊極為震撼而心痛。

    念及過往的種種,似乎一切都發生在昨日,二人的音容笑貌也在腦海中清晰的呈現出來,然而如今卻是天人永隔,再也見之不得。於翼的眼睛不由微微泛紅,雙目中陡然綻放出熊熊火焰,那是仇恨的火焰,是憤怒的火焰。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高興一定會被射得千瘡爆孔,支離破碎。

    韋孝寬與梁士彥陣亡的消息不止讓於翼震驚,帶給定陽城周軍的震驚更甚。數日來的種種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在他們眼中高高在上,不可戰勝的韋孝寬竟然死了,而同時逝去的還有二十萬同胞。

    “韋將軍真的死了麽?”

    “怎麽可能?當年齊國神武帝高歡都敗在韋將軍的手上,高興這毛頭小子又怎麽可能擊敗他?肯定是高興想要以此打擊我軍士氣,他才好乘勢破城。”

    “這應該是真的,如果不是,為什麽我軍會從平陽撤軍,於翼將軍也是只身一人從南汾州而來?”

    “你們看,於翼將軍的臉色極其難看,恐怕高興所言乃是事實。也許不止是韋孝寬、梁士彥二位將軍陣亡,就連皇上也有可能兇多吉少啊!”

    “噤聲!妄論皇上難道你想死嗎?”

    “唉,如果一切都是事實,那我們又該何去何從?是斬是降?出發之時,我家娘子就快生了,也不知道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像我還是像她?”

    ……

    眾周軍頓時嘩然,紛紛議論起來。伐齊之戰的結果對他們來說固然重要,韋孝寬的死訊固然讓他們悲憤,但他們所關註的最多的卻依舊是自身的利益。

    升鬥小民,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安樂樂才是富。

    “哈哈哈哈!”就在城頭愈發騷亂,氣氛愈發壓抑之時,突然有一陣沙啞的大笑聲傳來,聲音如同夜梟一般淒厲刺耳,讓人直皺眉頭。

    所有雜音頓時收斂,眾人循聲看去,卻見發笑的正是於翼。此時的於翼一臉愴然,但眼中卻散發著濃重而瘋狂的殺氣,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在他那傴僂蒼老的身體上傳來一種十分危險的氣息。

    “高興,不過是一個韋孝寬罷了,算不了什麽。我大周軍中比他強者多不勝數,有種你便在城外候著,看我如何出城殺你!”於翼怨恨地看著高興,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高興哈哈一笑,不屑地道:“方才在城上你奈何不德本公,便是出城又能如何?你若要戰,三日後放手一搏就是,今日本公卻是要回營吃酒,宇文純敗走西汾州,怎麽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走!”說完,高興便猛地一揮手,輕輕一躍便穩穩落在馬背之上,策馬向著來時的方向離去。

    隨著高興的動作,他身後的五千騎兵也紛紛策馬而行,陣形轉換之間迅速而靈敏,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積雪上淩亂而密集的蹄印證明著他們曾今的到來。

    “懦夫!孬種!無恥!”

    見高興說走就走,沒有絲毫拖沓,於翼一腔怒火無處宣泄,不由破口大罵起來,雙拳狠狠砸在箭垛之上,沈悶的聲音讓附近的周軍心中均是一緊,不由收攝心神,眼簾低垂,生怕惹得於翼不高興而獲罪。

    於翼畢竟非是常人,雖然心中悲憤至極,但臉上很快便恢覆了平靜,只是那變得森冷的眼神才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冷冷地掃一圈,但凡與於翼目光相遇的周軍,莫不是立時低下頭去,噤若寒蟬,使得城頭上寂靜一片,只有寒風吹過的“嗚嗚”聲,似是亡魂的哭泣,甚是滲人。

    良久,於翼才嚴肅地說道:“三日後與高興決一死戰,若是誰不盡力,休怪軍法無情;若是奮勇殺敵,本將必定重重有賞!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於翼話音落下,王誼率先出言應和,一臉的堅定之色。雖然長槍貫穿肩胛,血流如註,但他卻依舊挺直身軀,大聲呼喊,只是身上有傷,難免中氣不足。而且呼喊中還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眉頭不斷的抽搐著,臉色煞白無比。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在王誼的帶動下,眾周軍終於一同呼喊起來,聲音雖然不小,但氣勢卻不足,遠沒有王誼那種視死如歸,戰必勝,攻必克的堅定。

    ……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於翼和王誼,對於定陽城中的周軍來說,卻顯得無比漫長,十分煎熬。

    雖然於翼嚴令周軍不得胡言亂語,造謠生事,但韋孝寬和梁士彥陣亡,宇文邕重病不起的消息依舊不脛而走,甚至衍生出諸多版本,愈來愈甚。

    城頭的一場激戰,高興孤身一人殺敵近千,重傷王誼,來去自如的威名同樣在周軍之中傳播開來,以訛傳訛,幾乎將高興說成了殺神轉世,神鬼莫敵。周軍本就低落的士氣不由更顯低迷,恐懼的情緒蔓延開來,人心惶惶,毫無戰意。

    對此,於翼看在眼中,愁在心裏。盡管他竭力鼓舞軍心,提高士卒的待遇,但軍中班師回朝的聲音不但不減,反而愈發激烈起來。

    理智告訴於翼,撤軍西返是最好的決定,然而宇文邕身染重疾,奄奄一息,如今又是天寒地凍,大雪封路,若是宇文邕趕路途中出現任何差池,他縱然賠上一家老小性命也不能抵罪。

    是以,於翼只能一邊盡力安撫軍心,一邊派人回國求援。只是三天時間過去,援軍依舊遲遲不至,而與高興約定的日子已到眼前。宇文邕依舊昏睡不醒,氣若遊絲,周軍卻是全無戰心,你叫他如何迎敵?

    “於將軍,城上防禦工作準備如何?可有什麽需要下官操勞?”於翼剛探望過宇文邕,正碰上王誼。王誼一只手臂吊在脖子上,臉色十分蒼白,看上去甚是虛弱。

    “王將軍,你受傷不輕,應該多休息才是。區區高興,本將還應付得了!”於翼將眼中的擔憂收斂,關切地看著王誼道:“今日只等那高興前來,本將好為王將軍報仇雪恨!”

    “多謝於將軍關懷。”王誼眼中閃過一抹感動之色,繼而堅定、認真地看著於翼道:“下官雖一臂受傷,但還有一臂健在,仍能上陣殺敵!”

    於翼眼中光芒一閃,讚賞地看著王誼道:“王將軍鐵骨錚錚,忠君愛國,實乃大周之幸,吾皇之幸啊!”頓了頓,於翼接著道:“本將不才,但自信還能守得住定陽一些時日。王將軍先好好養傷,到時候少不得需要你上陣殺敵!”

    王誼點點頭,有些懊喪羞愧地道:“都怪下官不小心,竟然受了如此重傷,不能與將軍一同抗敵,慚愧之至!”

    “王將軍毋須自責,實在是那高興狡詐奸猾,讓人防不勝防!”於翼寬慰地說道。

    “咚!咚!咚!”

    王誼正要開口,卻突然聽見北方傳來沈悶而響亮的鼓聲。他與於翼對視一眼,臉色俱都變得嚴肅起來。不用說,他們也知道高興來了。

    “該來的終於來了!”於翼深吸一口氣,然後長嘆道。隨著這聲嘆息,他身上的憂慮困頓頓時消散幹凈,整個人變得十分嚴肅而冷靜,“王將軍,好好養傷!”

    於翼正準備離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焦急的呼喚聲:“於將軍,皇上醒了,命您速去拜見!”

    於翼腳步頓止,眉頭一挑,臉上頓時露出為難的表情。王誼看在眼中,立即出言道:“於將軍,聖旨不可違,你自去便是,下官先去城上指揮!”

    “好,一切有勞王將軍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於翼不是拖沓之人,是以並未多少猶豫便答應下來,深深看了一眼便告辭離去,隨著那呼喚他的太醫向著宇文邕的屋子奔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0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限將至

    “皇上情況如何?”一邊走,於翼一邊向身側的太醫詢問道。

    “還、還好。”那太醫身子聞言,呼吸陡然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大冷的冬季額頭上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甚是難看,待於翼看來,忙閃爍其辭地道:“於大人,皇上催得急,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於翼眉頭皺了皺,瞥了一眼那太醫便不再言語,但腳步卻是又快了一分。

    見於翼一心走路,註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那太醫明顯舒了口氣,但手足上傳來的的冰涼之感卻證明著方才他內心的惶恐。tian了tian嘴唇,盯著於翼有些傴僂的背影,那太醫眼中閃過一抹覆雜的神色,旋即便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於將軍――”

    於翼心中既是擔憂城外的戰事,又是擔憂宇文邕的病情,是以一心走路,竟未曾留意不遠處正向他走來的一名中年男子的呼喚。

    這中年男子相貌清奇,雙目燦若星辰,身上有著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此人正是自平陽僥幸逃脫的楊堅。那日楊堅與楊麗華分別後便單人兩馬,循著小路一路疾馳,終於在宇文邕即將撤入定陽城時與之匯合。

    深夜中,楊堅衣衫襤褸,渾身大小創傷十余處,整個人仿佛是個血人,一路上擔驚受怕,又受了風雪侵襲,遂剛與於翼匯合便一頭在地,就此人事不省。這幾天以來,楊堅一直深居簡出,調養傷勢,直到今日傷勢好轉方才出得屋來。

    見於翼臉色嚴峻,行色匆匆,疾奔宇文邕的居所而去,並未理會自己,楊堅眉頭一挑,神色一動,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測:“難道……”

    想到這裏,楊堅的雙目微微一瞇,但其中的光芒卻愈發明亮而攝人,緊抿的雙唇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定定地望著於翼與太醫一前一後走遠的身影,楊堅的身子突然挺直如蒼松,根本瞧不出病態,臉色更是剎那間變得從所未有的嚴肅與凝重,眼中的光彩也越來越盛。

    楊堅前後的變化於翼無從知曉,他一路疾行,十數次呼吸之後終於來到宇文邕房門之外。深吸口氣,於翼略微整理了儀容,這才推門而入,一臉恭敬地拜倒在地,道:“微臣於翼參見陛下,願吾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咳咳!”先是一陣咳嗽聲傳來,接著才響起宇文邕那虛弱而沙啞的聲音:“於愛卿,起來吧!”

    於翼連忙謝恩,起身,這才走上前,仔細向著床榻上的宇文邕看去。宇文邕雖然醒了,但面色看上去卻比幾日前還要難堪得多,整個人面若枯槁,原本威嚴的氣息如今卻是當然無存,就連那一向深邃睿智的雙眼如今也顯得有些渾濁起來,整個人似乎蒼老了二十歲一般。

    於翼的心中浮上一絲陰霾,但臉上卻掛著歡愉的笑容,在床榻前蹲下身子,平視著宇文邕的眼睛道:“陛下,您醒了,實在可喜可賀!”

    宇文邕嘴角扯了扯,似是想笑,但發出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而隨著咳嗽,他蠟黃的臉上終於多了一抹紅潤之色。粗喘了幾口氣,宇文邕示意於翼將他攙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這才虛弱地道:“於愛卿,這些天辛苦你了!”

    “陛下,您千萬別這麽說,一切都是微臣分內之事。”不知為何,看著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皇者如今這虛弱的模樣,於翼心中一陣發堵,聲音也微微發顫。

    宇文邕聞言不由一笑,只是這笑容中卻充滿了落寞與苦澀。而隨著這一笑,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喘息也不似方才那般粗重。宇文邕擡手握住於翼的手道:“於愛卿,朕喚你前來是有些事情要交代與你。”

    聞聽此言,於翼心中微微一顫,強自將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壓下,他一臉關切地道:“皇上,您剛醒來,需要多休息。微臣雖然才疏學淺,但還勉強能處理好定陽之事,您不必為此費心。”

    聞言,宇文邕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拍了拍於翼粗糙的手背,宇文邕長嘆一聲,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憂傷與失落。

    於翼的眉頭皺得更深,眼底的憂郁愈發濃重,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他想說什麽,但嘴唇翕動幾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少頃,宇文邕再次開口,聲音雖然依舊虛弱,但卻流暢了許多,然而他說出的話卻讓於翼險些從地上跳將起來。

    “於愛卿,朕大限將至,恐怕時日無多矣。”

    宇文邕的語氣平淡,聲音不大,但在於翼耳中卻不啻於滾滾驚雷,直震得他目瞪口呆,腦海中一片空白。良久,於翼才回過神來,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幹笑著道:“陛下與微臣說笑,臣竟險些當真,實在是罪過,罪過。”

    似乎是為了強調什麽,於翼接著道:“陛下您乃真龍天子,有上蒼神佛庇佑,福壽綿長,又怎會有大限呢?”

    宇文邕見於翼一臉驚惶不安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道:“於愛卿,古往今來,這天下間有又誰能太過生老病死?強若秦皇漢武不也最後化作黃土嗎?”頓了頓,宇文邕長嘆一聲道:“朕不畏生死,只是卻沒料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早,如此突然啊!”

    於翼頓時沈默下來,臉上偽裝出的笑容也盡數收斂而去,眼中的憂慮與悲傷再也掩蓋不住,雙目也隱隱有些泛紅。

    一統中原,威懾天下,不只是宇文邕的夢想,更是於翼,韋孝寬等一幹親信所盼望的目標。然而如今霸業未成,曾今的朋友兄弟卻死的死,傷的傷,宇文邕更是到了彌留之際。平齊大計已然失敗,而國內諸事卻還未做安排,這讓宇文邕如何能放心的下?

    “於愛卿,朕自問稱得上明君,也許比不得先賢,但也無愧與大周千萬黎民百姓,無愧列祖列宗。只是對太子卻疏於管教,讓他養成諸多惡習,做下許多蠅營狗茍之事。”

    “沙門(王軌的小名)曾多次指出太子的過錯,更勸說朕另立儲君,但眾皇子多是年幼,如何有能力治理國家?朕本以為可以多活幾年,待得諸事平定再做選擇,奈何上蒼不允啊!”

    “陛下――”於翼悲從心來,再也抑制不住,不由泣不成聲。

    “於愛卿,擬旨。”

    “是。”於翼知道無論說什麽都為時已晚,是以便忠實地執行命令,取了筆墨紙硯,靜待宇文邕的吩咐。

    ……

    定陽城外,高興如約而至,端坐在汗血寶馬之上,一身白衣飄飄,潔白似雪。在他身後,五千騎兵,兩萬五千步卒排列著整齊的陣形,冷漠地註視著定陽城,渾身散發著肅殺的氣息。

    “咚!咚!咚!”

    沈悶的鼓聲響起,震顫大地,也讓定陽城頭的周軍心神震蕩。雖然齊軍來的人不多,但再次面對齊軍,他們卻並無多少信心,心中戰意缺缺。

    敲鼓的是一個相貌粗獷的漢子,臉上的絡腮胡子鋼針也似。他上身赤裸,古銅色的肌肉如花崗巖一般紋起,隨著粗壯的雙臂揮動鼓槌而劇烈律動,彰顯著主人體內那無匹的神力。

    這人卻是程咬金,陌刀軍的統帥。那日他盲動冒進,使得眾齊軍陷入周軍兩面包夾之中,若非高興及時殺到,即便最後齊軍能戰勝韋孝寬,但損失也絕不小。

    高興雖然欣賞程咬金的武勇,但對他的毛躁和好戰也甚是頭痛,是以便借著這次其犯的錯誤將他貶作了鼓手,什麽時候磨平了性子什麽時候才能官覆原職,上陣殺敵。

    對於高興的處罰,程咬金是心服口服,萬不敢有所怨懟。其一高興戰勝他易如反掌,其二是他此番的冒失直接導致陌刀軍折損了近五百人,不止高興痛在心裏,程咬金也是心如滴血。

    怒火總要有宣泄口,周軍無疑成了程咬金心中的罪魁禍首,而面前的牛皮戰鼓自然是他宣泄的最佳途徑,是以程咬金擂起戰鼓來分外賣力,恨不能將鼓面砸裂。

    “於翼,高興依約前來拜會,汝卻不敢現身,可是心中畏懼,悄悄遁走?”一通振奮人心的鼓聲完畢,高興揮手示意程咬金停下動作,朗聲道。

    “高興小兒,休要猖狂!”高興話音方落,城頭帥旗下突然出現一人,卻不是王誼還有誰來。如今他已經換上了鎧甲,腰胯寶劍,眉眼寒煞地看著高興喝道。

    未見於翼出現,高興心中奇怪,面上卻露出溫和的笑意,頗是關切地問道:“王將軍,數日不見,肩膀上的傷可好些了?”

    聞言,王誼面露怒容,眼中閃過一抹仇恨的光芒,冷聲道:“區區小傷,何足掛齒?今日吾必報一箭之仇,誓將汝斬於馬下!”

    “手下敗將,安敢言勇?偌大的周國,如今卻全是些欺世盜名之輩,實在可憐,可嘆,可悲啊!”高興大搖其頭,臉上擺出一副極其失望的樣子。

    “小賊,休要逞口舌之力,有本事便與本將大戰三百回合!”王誼暴跳如雷,一張臉由青到紅,又呦紅到紫,雙目血紅,似欲擇人而噬。

    “插標賣首之徒,羞於殺之!”高興的回答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入王誼的內心,將他所有的尊嚴撕去,也將他胸中的怒火徹底引爆。

    “直娘賊,今日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面對王誼氣急敗壞的喝罵,高興卻是有若罔聞,氣沈丹田,瞠目大喝道:“宇文邕,滾出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1
第四百八十四章 托孤

    “滾出來――”

    經由高興畢生功力的一吼,其聲嗡鳴若萬鈞雷霆,山河色變,地動山搖,整個定陽城似乎都在他這驚天一吼中瑟瑟發抖。滾滾的聲浪直沖霄漢,傳遍了大半個定陽城。

    定陽城頭的周軍盡皆駭然,而城中的百姓聞聽此聲也不由紛紛側目,面露驚容,心中甚是覆雜難明。三日前高興在定陽城頭大殺四方,弄的周軍灰頭土臉,好不狼狽,盡管於翼百般封鎖消息,但又如何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

    高興雖只是年方十六的少年郎,但名頭在整個北齊卻甚是響亮,除了他身為隋王獨子之外,更是因為他“色膽包天”,竟搶了周國的太子妃。而如今眾人對他的名號如雷貫耳卻是因為他的武勇,他那讓人咋舌的戰績。

    兒不嫌母醜,犬不嫌家貧。縱然北齊近幾代君主都是些驕奢淫逸,胡作非為的酒囊飯袋,黎民百姓飽受欺淩,但心底深處對這個國家還是有那麽一絲眷念。是以雖然宇文邕對於齊國百姓一向寬厚,但要讓他們很快的產生歸屬感卻需要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如今,聽聞高興那驚天動地的吼聲,城中百姓百感心頭,是回歸家園的激動欣喜,或是對未來生活的畏懼與迷茫。

    “小畜生,找死!”王誼一張俊臉黑得可怕,怒發沖冠,如同發狂的猛獸一般厲聲咆哮道。

    王誼飽讀詩書,涵養原本不差,只是前日讓高興殺得大敗虧輸,是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胸中怒火熊熊。而此時高興又幾次三番輕視於他,言語間汙蔑之意甚濃,你叫王誼還如何忍得住,不由便破口大罵開來,這卻是正中高興下懷。

    王誼於是表現的憤怒暴躁,高興愈是高興,泰然自若地看著王誼,淡淡地說道:“瘋犬咬人,人自不能同樣待之。你們說是嗎?”後一句卻是問身後的三萬將士,蕭摩訶等人轟然而笑,大聲答道:

    “不能!”

    如果高興動怒,回罵幾句,王誼或許會舒服些。然而高興如此輕飄飄,雲淡風輕的一句卻讓他渾身的力氣用在空處,心中怒氣更是難平。王誼本就處於暴走的邊緣,高興這一句話卻是火上澆油,推波助瀾,將王誼逼向了瘋狂的境地。

    “我要殺了你!”王誼目眥欲裂,嘶吼一聲,猛然拔出腰間佩劍,厲聲道:“來人,隨我出城生擒高興,今日必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說著,王誼便疾步向城下行去,渾身殺氣騰騰,獰厲的眼神讓想要勸說他的將官不寒而栗,紛紛閉上了嘴巴。

    “嘎吱――”

    隨著讓人牙酸的吱嘎聲作響,定陽城那雖並不高大,但卻也算厚重堅實的大門緩緩開啟,順著逐漸變大的門縫,正看見王誼端坐馬背,左手擎劍,滿面兇光地死死盯著一身白衣的高興。

    雖然王誼此時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恨不能立即將高興立即斬於馬下,但他畢竟非是凡人,還沒有完全迷失在仇恨之中。是以當城門完全開啟之時,王誼並未率領一萬列好陣形的士卒沖將出來,而是命令數百名士卒清理路面。

    既知高興來犯,於翼又怎會不早做打算。早在三日前他便在城外布下拒馬樁,陷馬坑,如今更是溝壑縱橫,機關遍布。如今積雪仍厚,城外白茫茫一片,諸多危機掩於其下,倘若高興貿然攻城,損失定然不在少數。

    約莫半刻鐘的功夫,周軍終於清出一條尚算寬闊的坦途,王誼遂率軍緩緩而出,不過卻是離城不足一箭之地,正好在城頭的弓箭手防禦範圍之內。

    誠然王誼報仇心切,怒火中燒,但經過這片刻的功夫已經冷靜了不少,他之所以出城迎戰,除了宣泄心中的怒火,更多的卻是為定陽城爭取時間。

    這幾日來城中人心浮動,士氣低迷,倘若王誼任由高興謾罵而無所動作,士氣必然一落再落,只怕到時候更無法阻擋高興的進攻。

    先前王誼立於城頭,雖然與高興口舌之爭,但也看見齊軍所攜帶的攻城器械,那密密麻麻,練成一片的投石車,雲梯,撞城車等無不讓王誼心底發寒。可以想見,高興若是傾力攻城,只怕定陽城根本抵擋不了多久便會坍塌破碎。

    心思急轉,王誼才率眾出城,目的便是想趁如今士氣可用之時盡量纏住高興,為於翼爭取更多的時間。宇文邕已經醒轉,再固守定陽並無太大意義,不若早早歸去,也免得加大傷亡。

    “高興小賊,那日僥幸讓你走脫,今日可敢一戰?”王誼越眾而出,面目猙獰地瞪視著高興,怒氣勃發地吼道。

    “你有傷在身,勝之不武。”高興淡然一笑道:“於翼何在,莫非真的逃了?”

    “你!”王誼氣得渾身顫抖,肩膀傷口撕裂傳來的劇痛卻讓他面部愈發扭曲,看起來愈發猙獰,再次嘶吼道:“吾獨臂一樣可殺你,戰是不戰?”

    “老雜毛,恁的聒噪,憑你也想與我家將軍一戰?你家程爺爺在此,你可敢應戰否?”高興正要答話,戰鼓旁的程咬金卻是忍不住喝罵起來。

    他生得虎背熊腰,粗眉大眼,一臉鋼須挺立如針,正可謂是兇神惡煞。粗獷的聲音猶若呼嘯獸鳴,倒有幾分威勢。

    “呔!哪裏來的孽障,竟也大放厥詞!”王誼氣得三屍神暴跳。高興輕視他也還罷了,一個個區區卑微的力士竟然也嘲弄於他,就算是佛祖恐怕也按捺不住吧。

    “也好,待我活劈了你再殺高興也是不遲!孽障,下來受死!”王誼劍尖直指程咬金,厲聲喝道。

    聞言,程咬金很是希冀地看著高興,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如同渴求糖果的孩童一般,高興不禁莞爾,輕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

    “老雜毛,取你命性者程咬金是也,見了閻王莫要報錯名號!”程咬金咧嘴一笑,黑須間露出一口森森鋼牙巨口,殺氣畢露,提著兩支碩大的鼓槌,施施然便向著王誼走去,臉上不僅沒有畏懼,反而興奮非常。

    與一個賤如草芥的力士對壘,王誼已感覺莫大的恥辱,如今見對方竟然赤身步行而來,所用不過兩只鼓槌,頓時羞憤難當,不理會身後將領的勸阻,厲吼一聲便縱馬馳出,劍光霍霍,殺機肆意。

    王誼身上有傷,從理智來說是不該出戰的,但此時他卻是示弱騎虎,不得不為。高興武功高深莫測,常人難敵,敗於他手並不難看,但若是連一個力士的挑戰也要畏怯,王誼縱使能安然回到周國也免不了成為同僚的笑柄。

    “殺!”

    面縱馬撲來的王誼,程咬金雙目瞪得溜圓,眨也不眨,雙腳似生根般長在地上,直到王誼沖到近前他才瞠目大喝一聲,側步,矮身,揮臂。

    “喀嚓!”

    一聲脆響,王誼胯下的戰馬喉結被瞬間擊碎,悲鳴一聲,前沖的身子陡然向地上撲倒下去。王誼驚呼,正要有所動作,卻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便被一股巨力拽下馬背,“噗通”一聲摔在地上,直將他摔了個七葷八素,頭腦發懵,肩膀處的創口更是傳來鉆心的疼痛,讓他幾欲暈厥。

    程咬金雖然人生得粗野了些,但戰鬥天賦卻是不差。從避讓,殺馬,到擒拿王誼動作一氣呵成,快若流星。正可謂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就連高興也不由暗自讚嘆。

    “王誼已降,爾等還要戰乎?”就在周軍震驚於王誼一招落敗時,程咬金雙手叉腰,一腳踩在王誼身上,陡然揚聲暴喝道。

    高興是以內力為助,是以聲若雷霆,震顫天地,而程咬金卻是天賦異稟,聲浪滾滾,如銅鐘大呂也似,霎時便將周軍震醒,但臉色卻俱都變得惶恐無比。

    “王誼已降,周軍必敗!”高興猛然亮出鋼刀,振臂高呼道:“破城殺敵就在此時,沖!”話音未落,高興便如離弦之箭般策馬縱出。

    “降者不殺!”

    高興身後,五千騎兵也隨之動作,在秦瓊的率領下一邊齊聲怒吼,一邊策馬狂奔,如同決堤的洪水,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向著六神無主的一萬周軍沖去。

    聽著齊軍山呼海嘯的聲音,王誼氣急,一口逆血噴出,眼前一黑就此暈厥過去。

    ……

    “陛下,微臣已經寫好,還請您過目!”於翼放下臂,雙手恭敬地捧起書案上的聖旨,快步走到宇文邕面前說道,眼中盡是憂色。

    “嗯,很好。”仔細閱讀一遍,宇文邕點點頭,臉上明顯松了口氣,但氣息卻比方才有些弱了。宇文邕將聖旨合上,鄭重無比地交與於翼之手,一臉嚴肅誠懇地道:“於愛卿,一切都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如對朕一般輔佐新皇,保我大周江山繁榮昌盛!”

    “陛下――”於翼跪伏在地,老淚縱橫,泣聲道:“得君如此信賴,微臣縱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後定當竭心盡力,輔佐新皇!”

    “好,好,咳咳!”宇文邕露出一絲笑容,卻是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竟隱有血跡。

    “陛下,陛下!”於翼一邊焦急地扶住身子顫抖的宇文邕一邊沖身旁的太醫厲聲喝罵道:“還楞著作甚?!皇上若有事,你也休想活命!”

    那太醫知道宇文邕氣數已盡,縱然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於翼那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他恐懼,更讓他憤怒,仇恨。

    “嘭!”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楊堅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大聲道:“陛下,王誼降了齊軍,高興已經殺入城中,您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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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

    “什麽?!”宇文邕面色驟變,灰暗的雙目陡然爆發出一團明亮的色彩,但僅僅是一瞬便黯淡下去,而他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就連呼吸也再次紊亂而急促起來。

    雖然方才他就隱隱聽見了高興的喝罵,但如今聞聽他竟已攻入城中也不由大為吃驚,尤其是王誼的投降更讓他不可思議,心痛不已。

    雖然王誼在他心中不如王軌,韋孝寬等人來的親近,但宇文邕對其也是信任有加,從未虧待,奈何王誼竟然在這關頭臨陣倒戈,如此行徑不異於在宇文邕胸口插了一刀,讓他疼痛得幾乎窒息。

    “楊堅,你胡說什麽,王誼將軍一向忠心耿耿,又怎會背叛皇上?”宇文邕未說話,身邊的於翼卻是滿面怒容地沖楊堅吼道。

    且不說因為宇文邕托孤之事讓他心情沈重煩悶,楊堅不得命令擅闖此地,如今又“胡言亂語”怎不叫他惱恨,是以口氣甚是嚴肅而淩厲。

    楊堅聞言卻並未露出惶恐之色,反而焦急而關切地看著於翼道:“於將軍,如今且不說王誼將軍是否降敵,但齊軍已入定陽卻是不爭的事實。此地危機,您還是護送陛下出城才是正經啊!”

    於翼渾身一陣,聽著那愈發響亮清晰的喊殺聲,也知道情勢危急,遂顧不得其他,忙對宇文邕道:“陛下,微臣這便護送您出城!”

    宇文邕此時已經緩過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慘然而苦澀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便閉上雙目不再言語。他身為大周帝王,萬不能落在仇敵手中,而驕傲如他又怎會甘心淪為他人階下之囚。

    見宇文邕點頭,於翼便壓下心中各種情緒,恢覆了鎮定與嚴肅,沈聲下令道:“楊堅,速拿我兵符前去調集兵馬,準備即刻突圍!”說著,於翼將手中兵符拋於楊堅。

    楊堅接了兵符,右手用力一攥,感受著堅硬的兵符上繁覆的花紋,心頭不由一片火熱,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精芒,雖是竭力忍耐,但藏在戰甲下的身軀都不由微微顫栗起來。

    “是!”

    楊堅的變化只是一瞬間,於翼心憂宇文邕的安危卻未曾主意。而楊堅拿了兵符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楊堅離去後,於翼在囑咐太醫好生照看宇文邕後也迅速出門。他必須要了解城中的情況,如此才能做出周密的部署,盡可能將宇文邕安全帶出城去。

    無論是於翼或者宇文邕都清楚,如果宇文邕落在敵人手中,不止會對周軍士氣造成極大的打擊,會陷整個周國於被動之中,更可能引發出不可估量的動蕩。

    “陛下,您怎麽了?陛下!於將軍,於將軍――”然而於翼前腳出門,後方便傳來太醫驚恐至極的尖叫聲。於翼渾身巨震,前行的腳步立時頓住,下一刻便以更快的速度闖進門去。

    “陛下,您怎麽了?”於翼搶進門來,顧不得詢問守在床榻之側的太醫,連滾帶爬地撲到宇文邕身前,驚惶地看向宇文邕,然而他卻只看見宇文邕一臉驚愕,眼含怒色地驚呼道:“小心!”

    “去死吧!”

    於翼正對宇文邕的反應愕然不解,但敏銳的感知卻突然察覺到背後襲來的勁風與殺氣,他猛然竭力向側方扭動身子,堅實的右拳同時如榔頭一般向後砸去。

    “噗!”

    “碰!”

    一道銀亮的光芒中,兩種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於翼悶哼一聲,身子晃了幾晃,而偷襲者卻在他巨力之下踉蹌著跌退出去七八步遠,坐倒在地,口鼻溢血,神情萎靡,但嘴角卻帶著瘋狂而淒然的笑容。

    “混賬,你想作甚?!”當於翼看清行刺他的乃是那太醫時,不由又驚又怒。他雖然躲開了刺向後心的一刀,但尖銳的匕首卻依舊刺入了右部的肺葉,劇烈的痛楚讓他面目扭曲,殷殷鮮血浸濕了他的衣衫,而他的呼吸也變得紊亂而粗重起來。

    “於翼,皇上大限已至,藥石之力難以回天。與其到時候因此牽連喪命,不若今日先下手為強,呵呵,咳咳!”說著,那太醫此時卻是強撐著站起身來,只是口鼻中鮮血如註,滿面慘笑,看上去很是獰惡。

    於翼語氣陡然一窒,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這幾日因為心情煩躁,宇文邕病情未有好轉,於翼確實將怒火宣泄在這太醫身上,也曾威脅過這太醫,卻不想竟釀下這惡果。雖然如此,但於翼卻未有絲毫悔意。君辱臣死。挽救不了帝王的性命,留他性命又有何用?

    “於翼,今日我就算死也要與你同歸於盡!”那太醫獰笑一聲,再次握緊了手中染血的匕首,惡狠狠地向著於翼撲去。

    “來人,護駕,護駕!”於翼怒不可遏,一邊揚聲高喝,一邊站直身子,死死地盯著撲來的太醫。然而讓於翼奇怪的是,自己喊了幾聲卻不見屋外有人應聲,他的心不由攸的沈下來,而這時太醫已經殺到,遂不敢再分心他顧。

    “逆賊,找死!”於翼雖然受傷,但虎威猶在。這幾日積下的怒火瞬時渲泄而出,他強撐著身子,覷準太醫匕首來勢,左掌拍開太醫用匕的手臂,右腳則乘勢而起,狠狠踹在後者腹部,直將其踹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於翼一招得勢便不饒人,強提一口氣,忍著後背傳來的劇痛,沖上去用力一腳踩在那太醫的手腕上,只聽“喀嚓”一聲,那太醫慘叫一聲,右手手腕卻是已然碎裂,而於翼另一腳再至,目標卻是那太醫的胸口。

    “喀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中,太醫前胸頓時塌陷下去,血水如泉湧般自其口鼻中留下,讓他淒厲的慘叫聲也只變成低沈的“嗚嗚”聲。

    “於翼,好你個惡賊,竟要行刺皇上,意圖造反!”於翼腳還未從太醫胸口擡起,便決背一道後勁風襲來,接著才是驚天的怒吼聲。

    “噗哧!”

    長劍穿胸而過,於翼恰好轉過頭來,看見了行刺的主人,正是去而覆返的楊堅。

    “你,你……”於翼驚駭莫名,卻不是因為死亡,而是楊堅的作為,他實在不明白楊堅為何要如此做,就算弒帝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於翼,你行刺皇上,謀反作亂,該當千刀萬剮!”楊堅雙目燦若星辰,讓於翼幾乎不敢逼視,話音未落,他便猛然抽出刺入於翼胸膛的寶劍。

    於翼憤怒,怨恨地看著楊堅,伸出手臂,想要做些什麽,但隨著生命力的流逝,這一切不過都是徒然,一代名將最終帶著無盡的不甘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楊堅,你這逆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宇文邕也有些呆滯,隨著於翼的倒地,他也終於清醒過來,望著向自己走來的楊堅,宇文邕滿面慍怒地厲喝道。

    “陛下,逆賊已除,您這便上路吧!”楊堅居高臨下地看著宇文邕,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縱然他曾今如何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如今也不過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廢柴。

    “逆賊,早知你是這般狼子野心,朕就該聽信沙門所言,斬殺於你以除後患!”宇文邕沒有氣急敗壞,只是等著雙眼,惱恨而憤怒地道。

    “宇文邕,別忘了,沒有我你也許早就落在了高興手中!”楊堅冷哼一聲,頓了頓,嘲弄地道:“忘了告訴你,除掉於翼並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太子的主意。他讓我轉告你,‘你早就該死了’。”

    聞聽此言,宇文邕渾身巨震,雙目圓睜,臉色陡然變得煞白,繼而便如血般通紅,胸膛更是急速起伏起來,終於,“噗”的一聲,一口逆血噴出,宇文邕癱倒在床上,慘笑著喃喃道:“我生的好兒子,好兒子啊,哈哈――”

    聲音戛然而止,而一代雄主宇文邕終於溘然而逝,只是同於翼一樣,都是帶著悔恨與不甘離去。

    望著淒慘不堪的宇文邕,楊堅心頭滑過一抹悲涼,不過很快便隱去不見。他迅速將頭發弄亂,然來到於翼身旁,將其腰間的佩劍拔出,先是調轉劍尖,用力在右肩窩上刺下,繼而用長劍貫穿了宇文邕胸口。

    接著,楊堅又用自己的佩劍在身上劃了幾下,雖然都不是致命傷,但創口皮肉翻卷,鮮血汩汩而流,顯然不輕。利刃入肉,鮮血飛濺,巨大的痛楚傳至心頭,他的臉色一片煞白,但他卻只皺了皺眉頭,雙目中滿是剛毅之色。

    做完這些,楊堅便撲倒在地,大聲呼喊起來:“來人,快來人!”

    ……

    “少將軍,周軍撤了!”

    定陽北城,高興一馬當先,白衣飄飄,甚是瀟灑,但手中鋼刀上下飛舞,所做卻是殘酷血腥的殺戮。

    王誼一招落敗,周軍頓時群龍無首,陷入短暫的慌亂之中,而高興率眾乘機攻城,頓時讓周軍措手不及。雖然周軍中也有那敏銳的將領竭力指揮,想要組織其有力的防禦反擊,但毫無戰心的周軍面對如狼似虎,戰志高昂的齊軍,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便被周軍迫入城中,節節敗退。

    “周軍已敗,降者不殺!莫要走了周帝,活捉宇老兒!”眼見周軍的抵抗突然變弱了許多,高興挑了挑眉頭,猛然揚聲高喝道。

    “活捉宇文邕,殺!”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中,齊軍勢若瘋狂,攻勢愈發淩厲,而沒有後援的周軍終於徹底潰散,一敗再敗。

    一個多時辰後,高興率眾從北城殺至西城,城中再無能夠抵擋他的力量,而這時他也終於明白周軍為何會退得如此之快。

    沒有宇文邕的北周還是北周嗎?

    望著洞開的西城門外茫茫雪地上淩亂的腳印,高興突然莫名地嘆息一聲:“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2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名動天下

    公元576年十一月十五日夜,連續數日來陰霾的天空終於放晴,天空中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銀色的光輝映襯著地面潔白的積雪,使得天地之間一片明澈。

    雖然微風拂動,寒氣逼人,但對於北齊的百姓,尤其是南汾州、晉州、並州的百姓來說,清冷的月色帶給他們的卻是無限光明與溫暖。

    自八月始,北周皇帝宇文邕揮兵而來,如今已有近三月。三月中,戰火不止,殺戮不斷,齊軍一敗再敗,帝王易主,但最終卻反敗為勝,如此強烈的變化讓北齊百姓難以置信的同時也不由歡呼雀躍,喜上眉梢。雖然北齊君主多昏聵殘暴,周主對他們甚是寬厚任何,但無休止的戰鬥帶給他們的卻是無盡的磨難。

    如今,隨著定陽城被北平郡公,車騎將軍率軍收覆,北周在北齊的最後力量土崩瓦解,預示著宇文邕東伐的徹底失敗,而壓抑在北齊百姓心頭的陰霾也終於煙消雲散。

    周帝宇文邕三十萬大軍浩如煙海,氣勢吞天,然而定陽一戰後,所余不過六萬余,王軌,韋孝寬,梁士彥,於翼等國之肱骨客死他鄉,而宇文邕本人更是屈辱的死於病榻之上。

    這一戰,北周一敗塗地,元氣大傷,高興卻是名傳天下。以前世人只知隋王世子高興色膽包天,無恥下流,然而如今卻發現其人之勇武絲毫不遜於三國之呂布。

    白晝能帶給人們溫暖,驅散心中的恐懼,黑夜卻能將喧囂驅逐,將罪惡與骯臟遮掩。縱然白日裏城中喊殺震天,鮮血橫流,然而皎皎圓月之下,定陽城的百姓卻似乎忘記了所有的血腥與恐懼,安詳地沈浸在美夢之中,這個冬天的第一個美夢。

    定陽城刺史府書房中,此時卻是亮著燈。昏黃的燈光下,窗欞上,兩道挺拔的身影相對而立。這二人卻是高興與高長恭,後者是在夜幕降臨時才悄悄來到這定陽城。

    “興兒,恭喜你!”高長恭看著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看著他那對深邃而平靜的雙眸,看著他嘴角淡然的笑容,眼中的讚賞與欣慰毫不掩飾,但心緒卻有些覆雜。

    他是自己的兒子,但自離開鄴城以後,高長恭卻從未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從不歧視出身卑微之人,即便是販夫走卒也能溫潤寬厚對待,然而他殺起人來卻極其冰冷殘酷,從未有過一絲猶豫;他聰明冷靜,高瞻遠矚,智計百出,將宇文邕和高延宗玩弄於鼓掌之間,然而他卻又沖動隨行,為救紅顏獨闖虎穴,為報父仇以身試險;視功名利祿如糞土雲煙,然而他卻擁有著吞天之志。

    高興搖搖頭,臉上並無多少欣喜,淡淡地道:“都是將士們的功勞罷了!”

    高長恭眼神微動,笑著說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是繼續追擊周軍,趁勢攻入齊國,還是……”自從那日做出決定後,他便將主導權交給了面前的少年。他知道,他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看似溫和實則霸道,而他的榮耀便是他的驕傲。

    高興一怔,旋即認真地道:“孩兒願做馬前卒,一切聽憑父親做主。”

    看著高興坦然而誠摯的目光,高長恭心中溫暖。自中原大地有政治、國家以來,權力的傾軋爭鬥便是極其殘酷,慢說異性之間,便是宗族兄弟,父子反目,刀兵相向的也是屢見不鮮,哪裏有親情可言。

    其實,以如今高興的威望,所掌握的實力來說,即便是以武力爭奪皇位也一定能夠成功,但他卻並不想如此做,也從未想過。高興雖未名言,但高長恭卻知道,高興耗費如此多心血,便是希望能保得一家人平安快樂,幫助自己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

    深深看了高興一眼,高長恭將目光落在一旁搖曳的珠光上,臉色忽明忽暗,沈吟了片刻他才嘆息道:“周人雖敗,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這些年來,戰火不斷,天災人禍,我大齊百姓早已不堪重負,經不起折騰了啊!”

    “父親說的是,孩兒雖然自信能一路攻城略地,直搗長安,但卻知道如今不是最佳的時機。”高興點頭讚同,頓了頓一臉凝重地道:“父親,如今雖然周軍已退,短時間不能再揮兵東顧,但大齊卻依舊紛爭不斷啊!”

    高興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希望高長恭平定四方,執掌神器。高長恭臉色卻依舊淡淡,長嘆道:“成敗興衰,哭的卻始終都是百姓啊!”

    高興皺了皺眉頭,就如高長恭不能明白他的心,他也同樣無法真正理解父親的心思。

    天下之人,面對那無限風光的九五至尊莫不是垂涎若渴,虎視眈眈,然而高長恭卻並未表露出太多的熱情。如果說曾今他顧及高緯勢大,害怕事敗而牽累家人,有愧祖宗,然如今所有阻力都不覆存在,他卻依舊如此,卻是不知為何。

    “父親”高興呼喚一聲,想要將話挑明,但高長恭卻擺手道:“興兒,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征戰一日,想來也該乏了。”

    看著高長恭那溫和的,睿智的,慈愛的眼神,高興終於將勸說的話語吞回腹中,行禮道:“父親,您也早些安歇吧,孩兒告退。”

    甫一出得溫暖的書房,一縷寒風便灌進衣領,但高興卻是猶若未覺,神色依舊,只是眼眸落在那高懸的明月上卻有些迷茫。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一直以改變歷史為己任。雖然他從不標榜自己是救世主,但所作所為卻是如此,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嗎?

    按照歷史,腐朽到骨子裏的北齊將會被北周覆滅,紛亂了三百年的中原大地將會統一,但如今北齊猶存,北周卻從此顯出頹勢。過得幾年,情勢調轉,北齊伐周,戰爭何時才會結束?

    歷史上,宇文邕伐齊勢如破竹,齊軍一敗再敗,實際上並未死傷多少人,而高興的加入卻讓近三十萬鮮活的生命隨風而逝。到得齊周大戰,又將會有多少人死於戰禍?他的到來究竟是解救萬民,還是帶給他們更多的痛苦呢?

    高緯賜毒,高長恭慷慨赴死,留下千古美名,如今卻註定要背負亂臣賊子,大逆不道的罪名。韋孝寬,於翼等人戰功彪炳,名震寰宇,如今卻憋屈地客死他鄉。

    他曾以為自己能夠終結著世上的戰爭,但這可能嗎?縱然沒有刀槍的直接爭鬥,但暗湧的激流卻更為殘酷無情。後世中,安平之下,多少波濤洶湧,人間慘劇頻繁上演?

    “難道我真的錯了?”望著那明澈的圓月,高興不由喃喃自問,眼中盡是迷茫,只是在眼底深處卻蘊藏著一絲絲不可察覺的黑暗,極致的,讓人想要沈淪的黑暗,妖異至極。

    當定陽城的所有周軍被肅清後,想到因為自己而逝去的數十萬生命,高興便不止一次在心中自問,但他卻始終未能找尋到答案。

    晉陽城外高興一場大火殲滅周軍六萬大軍,那是何等的威風與煞氣,然而平陽一場烈火,就此葬生的無辜百姓卻又不知凡幾。無論他處於什麽位置,擁有什麽理由,但他卻始終無法否定自己是雙手染滿鮮血的劊子手。

    思考中的高興並未發現,體內的長生真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絲絲肉眼難辨的變化。原本長生真氣顏色呈現淡綠,隨著功力的加深而逐漸加深,蘊藏著澎湃的生機,但如今卻多了一絲灰色的氣流,不同於原本的生機盎然,它卻是透著死亡與冰冷。

    “興哥哥”就在高興悵然若失,心神愈發無法自拔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呼喚。

    高興悚然驚醒過來,循聲望去,便見數米開外楊麗華一身月白衣衫,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清麗,如同下凡的月宮仙子一般。只是她的臉色卻有些蒼白,靚麗的眼眸中透著濃濃的悲傷,消瘦纖細的身形在寒風中更顯瘦弱無助。

    “麗華!”高興心中升起一股憐意,忙幾步走上前,握住佳人的雙手,卻覺得手中一片冰涼,“外面寒冷,你怎麽不再屋中安歇?”高興用身子擋住寒風,有些嗔怪地瞪著楊麗華道。

    “我怕!”楊麗華抿了抿嘴,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顫抖,渾不似往日般清脆悅耳。

    高興心中一痛,忙展臂將楊麗華擁在懷中,溫柔地道:“別怕,一切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嗯!”楊麗華緊緊貼在高興的胸膛上,用力地點點頭,只有高興身上的溫暖才能取走她身上的寒氣,驅散她心中的冰冷與無助。

    雖然平陽之戰已過去數日,但楊麗華心中的痛苦卻又如何能消散。楊堅的心狠果決徹底擊碎了她堅強的內心,將她心中的柔弱與溫暖撕扯的七零八落。

    “夜了,回去休息吧!”高興擁著楊麗華慢慢向前走去,望著白茫茫的天地,口中吐出一口白氣,心中暗道:一個對女兒如此心狠之人又如何能指望他善待天下萬民?不為萬民,只為懷中之人,我也必須一直努力走下去。楊堅,下次再見,我看你如何逃脫?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3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太晚了

    清冷的月色下,堅硬冰冷的官道上,卻有一條褐色的長龍蜿蜒逶迤,冒著凜冽的寒風緩緩向著前方行進著,這些人正是從定陽城逃出的周軍,約莫三萬人。

    北國十一月的夜間,天氣已是極冷,但周軍卻不得不忍饑挨凍,艱難地向著西方挺進。數月前,當自家鄉東來時他們是何等的威風煞氣,戰志高昂,但如今卻像是霜打的茄子,神態萎靡,裝極狼狽。

    東伐敗了,徹底地敗了,而曾今那威嚴無雙的帝皇如今也長眠不醒,躺在隊伍中間的馬車裏,任由馬車如何的顛簸,他卻是再無一絲知覺。

    宇文邕的死訊讓周軍最後的一縷士氣消散殆盡,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家鄉,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感覺到安全,只有家的溫暖才能將他們的疲憊與恐懼滌蕩。

    然而縱使他們歸心似箭,半天不停的趕路也早就讓體力有些透支,更讓人難耐的卻是腹中的饑渴之感,天氣愈是寒冷,人對於食物的消耗便愈大。

    突然,隊伍中的一人軟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周圍相熟的士卒忙圍上前去大聲呼喚起來。

    “狗剩,狗剩,你怎麽了,快起來!起來啊!”

    “堅持住,狗剩,我們就快到家了!你娘還等著你呢!”

    然而無論同伴如何呼喚,倒下的士卒卻是雙目緊閉,再也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走吧,他已經死了,死了!”低沈而傷感的嘆息聲中,眾人再次上路,只是心緒卻極其壓抑而憤懣。

    風似乎又大了一分,那明亮的月色看上去是那麽刺眼,那麽冰冷。

    “將軍,夜色已深,弟兄們連夜趕路,如今已是疲憊不堪,饑腸轆轆,您看是不是停下來歇息一番,待到明早再繼續行路?”

    宇文盛停下腳步,抿著嘴打量著面前的裨將,須發上掛滿了晶瑩的霜花,讓他三十許歲的模樣看上去卻甚是滄桑。一日之間,宇文邕駕崩,於翼謀反不成身死,王誼投敵賣主,楊堅救主重傷,即便宇文盛久經沙場也難免有些震驚,手足無措。

    論官職,宇文盛不過是柱國(勳官二級)一級,比不得於翼,王誼,也在隋國公、柱國大將軍楊堅之下,但如今他卻不得不擔負起護送宇文邕歸國的重任。

    雖然宇文盛也甚感疲累,心力交瘁,饑渴難耐,但他卻只能強打起精神,督促隊伍加速前進。

    “宇文將軍,皇上突然駕崩,朝中大事未定,我們必須要盡快將皇上遺詔送抵長安,安撫民心,穩定朝綱,否則讓宵小乘機作亂,國家動蕩,你我二人便是國家的罪人啊!”

    耳邊再次回蕩起白日裏楊堅沈重的話語,宇文盛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疲憊的精神微微一振。

    於翼一向德高望重,深受宇文邕信賴,但白日裏他卻突然行刺皇上,這一結果宇文盛深表懷疑,但於翼已死,死無對證,楊堅也身受重傷,幾不能活,讓宇文邕無從懷疑。最而且,他很清楚楊堅所言不虛,無論如何都要將遺詔和宇文邕的遺體安全送抵長安,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容不得半分遲疑。

    “不能停!”望著眾士卒渴望的目光,宇文盛心中甚是沈重,但他卻硬起心來,厲聲道:“齊軍窺伺在側,不定何時就會追來,必須繼續趕路!堅持住!”

    說著,宇文邕翻身下馬,將戰馬交給身旁的親衛,他則裹緊了身後的披風,邁開大步,頂著寒風向前走去。

    眼見宇文盛如此身先士卒,眾周軍即便心中再世不情願,也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趕路,只是那速度實不能叫人恭維。

    ……

    屋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然而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尤其是那銀鈴般清脆嬌媚的聲音更是讓冬日裏的東宮平添了幾分暖意與生機。

    “咯咯咯咯,殿下,您來啊,來追奴家啊!”

    長安城華麗而不失莊嚴的東宮大殿中,一個身著纖薄紅衫,面若芙蓉滿月的女子咯咯嬌笑著,晶瑩的玉足歡快地踩踏在溫軟精致的地毯上,跳躍蹦跑,嬌柔地如同一只美麗的精靈。

    在她身後,是一個衣著富貴的少年郎,容顏甚是俊秀,但眉眼中卻透著輕浮,尤其是嘴角那一抹yin邪的笑容更是與他高貴的衣著以及這富麗堂皇,威嚴凝重的大殿極不相符。

    “Lang蹄子,快站住,不然讓寡人捉住了定要好生懲罰與你!”

    紅衫女子星眸半睜,水光灩灩,霞飛雙頰,煙若桃花,紅唇微揚,含羞似怯地道:“殿下息怒,奴家不跑了,還望您疼惜奴家啊!”聲音糯軟,輕撫心頭,讓人不自禁心生漣漪。

    “哈哈!”少年聞言不由張狂地大笑起來,“騷蹄子,你果真怕寡人的懲罰嗎?只怕歡喜還來不及吧!”說著,少年雙目泛光,一個餓虎撲食向紅衫少女撲去。

    “啊!”紅衫女子頓時花容失色,想要逃脫,卻被少年一把拽住,右掌高揚,狠狠拍打在她那挺翹的臀部。紅衫女子的驚呼頓時化作一聲魅惑的嬌吟,纖細窈窕的身子頓時如水般軟到在少年懷中,粉面桃腮,眼中幾欲滴出水來,朱唇水潤,鼻息咻咻,怎一個誘惑二字了得。

    望著懷中的佳人,少年呼吸一滯,眼中猛然爆發出灼熱的光芒,沒有猶豫,他立時低下頭去擒住那半開半合的唇瓣,恣意撫弄品嘗起來。與此同時,少年的雙手也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遊走起來,使得女子渾身輕顫,喉間發出一聲聲勾人的呻吟。

    “騷蹄子,看寡人如何罰你!”撫弄了一番,紅衣女子便是衣衫半解,春光乍泄,裸露出的白皙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暈,不斷地刺激著少年的感官。終於,他再也壓抑不住體內的欲望,右手猛地一用力,“嘶啦”一聲,布帛碎裂,一具誘人的胴體頓時呈現在眼前。

    “啊”

    一聲欲拒還迎,如泣如訴的長吟中,少年與紅衣女子終於合二為一,在這嚴嚴冬日中,喘息聲與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人類原始的樂章。

    良久,雲雨收歇,少年滿足地側躺在女子的酥胸上,猩紅的舌尖不斷逗弄著女子胸前嫣紅的蓓蕾,直將後者弄得嬌喘細細,慵懶無力。

    “太子殿下,卑職有急事奏稟!”就在少年準備梅開二度,在赴雲雨之時,殿外突然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少年手上的動作只是微微一頓便再次在女子嬌嫩的肌膚上流連起來,口中不悅地道:“寡人正忙,有什麽事稍後再說!”說著,少年便翻身而上,再次開始對女子撻伐起來。

    “殿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啊!”

    殿外再次傳來聒噪的聲音,直讓少年眉頭緊皺,一臉慍怒,寒聲道:“何事?”

    “此事關乎大周氣運,更關系到殿下之將來,必須當面稟告殿下!”

    “哼!”少年一把扯過不遠處散亂的衣衫蓋在女子的身上,他則赤身**,目射寒光地望著殿門道:“若是胡言亂語,當心你的腦袋!”

    “不敢!”殿外之人忙答應一聲便推門而入,低垂著頭,似是並未察覺殿中的**,或者說不敢看。

    “卑職鄭譯參見太子殿下。”此人三十出頭,相貌俊朗,身姿挺拔,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只是眉宇間卻有些陰郁輕浮,剝削的嘴唇可見此人略有些刻薄。

    “正義,難道你不知道寡人的規矩?”少年即北周太子宇文冷冷地看著跪倒在地的中年男子,寒聲道:“若所言不能叫寡人滿意,後果你自己清楚!”

    “卑職不敢!”鄭譯(字正義)忙不叠地叩首,誠惶誠恐地道:“啟稟太子殿下,東伐事敗,皇上已經班師西返,再有三日便能返抵長安!”

    宇文聞言眉頭一挑,臉色驟然陰沈起來,眸子中透著戾氣,言語也愈發冰寒:“你要說的就是此事,難道寡人會不知道嗎?”

    “殿下息怒,且聽卑職說完。”鄭譯悄悄瞟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宇文,接著道:“殿下,兩日前皇上於定陽重病不治,駕鶴西去,如今正由隋國公楊堅,柱國宇文盛率兵護送皇上遺體前往長安”

    “什麽!?”鄭譯話未說完便被宇文打斷,只見他一臉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鄭譯追問道:“你說什麽,父皇駕崩了?”

    “是!”

    “大膽鄭譯,妄言詛咒皇上,該當何罪?”宇文厲聲喝道,渾身殺氣騰騰。

    鄭譯猛然擡起頭,直視宇文,沈聲道:“太子殿下,卑職縱使膽大包天也絕不敢欺騙您。隋國公派來的信使如今就在東宮之外,您若不信自可親自問詢。”

    “皇上駕崩,朝中無主,只怕有魑魅魍魎趁機作亂,太子殿下須得早作準備,這也是楊國公遣人送信的目的。”頓了頓,鄭譯接著道:“楊國公說,太子殿下只需穩住長安,待他送來陛下遺詔,您便可名正言順登上大寶,執掌大權。”

    “好,好,好!哈哈哈哈!”宇文呆了一呆,猛然仰天大笑起來,狀若瘋癲,眼角竟隱隱有淚。他一邊撫摸著肋部,那裏正有一道尺長的,淡紅色的印記,卻是宇文邕鞭打所致。

    “老爹啊,你死得太晚了,太晚了啊!”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4
第四百八十八章 權力易主

    宇文邕的逝去,對於北周來說實在是一件令人遺憾而悲痛的事情,對於國家來說,少了一位雄才大略,揮斥方遒的統治者;對於對於廣大北周百姓來說,他們失去了一位寬厚仁慈,公正嚴明的君主;對於有志之士來說,他們少了一位虛懷若谷,敢作敢為的主公。

    然而,對於一些宵小奸佞來說,宇文邕的死訊卻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終於不用再仰望那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必再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將野心與欲望深深埋藏。而這些人中,又以太子宇文最是高興。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而宇文對宇文邕的恨意正是源於後者對前者的愛。

    人,無論是販夫走卒,抑或是達官顯貴,父母總是望子成龍。宇文邕高瞻遠矚,志比天高,在他眼中,宇文不止是他生命的延續,更是大周皇權的繼承者,是他偉大抱負的傳承者。

    正是基於此,他對宇文的要求甚是嚴格,嚴格的近乎苛刻。無論嚴寒酷暑,朝堂之上,宇文與一般大臣無異,不得有絲毫休息懈怠。宇文愛喝酒,宇文邕便下令東宮禁酒,而且對之動輒棍棒加身,厲斥喝罵,毫不留情。

    在宇文的心中,宇文邕不是父親,而是一個冷血而殘酷的暴君,是他自由享樂的絆腳石。如今,壓在心頭的大山崩塌,天下再無人能夠左右他的意志,他又如何能不歡欣鼓舞,仰天長笑?

    “殿下!”就在宇文手舞足蹈,得意忘形之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沈的呼喚,卻是方才他身下承歡的女子。

    宇文如今心情大好,方才的不快自然煙消雲散,聽聞佳人的呼喚,遂低頭望去,便見佳人臉色煞白,一臉擔憂,泫然欲泣,渾不似自己這般欣喜。

    宇文不禁一楞,奇怪地道:“月兒,你怎麽了?”

    女子用衣衫勉強裹住身上的春光,坐起身來,認真地看著宇文道:“殿下,皇上駕崩,天地同悲,奴家思及皇上往日的恩德自不免有些傷懷。”

    宇文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這朱滿月陪伴他多年,不僅悉心照顧他的起居,更是她讓他體會到了男女之事的歡愉,是以深得他的寵愛。然而朱滿月明知道自己對父皇宇文邕的惱恨,如今卻如此這般,實在讓他惱怒不已。

    “殿下,宮中耳目眾多,您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人眼中,還需謹慎啊!”朱滿月卻是無有畏色,不疾不徐地說道:“殿下為人子,自當為父盡孝,一國儲君更要懂得孝悌仁義,否則落人口實,難免被動啊!”

    宇文渾身一震,心中的激動興奮頓時收斂不少。朱滿月透露的意思很明白:你還沒有登基稱皇,一切都是未知,言行必須有所顧忌,不然成為他人攻擊的把柄,只怕追悔莫及。

    “愛妃所言甚是,寡人受教了,他日待寡人登上大寶,定叫你母儀天下!”宇文眉頭展開,笑著說道。

    “奴家不敢奢求,指望能日夜陪伴殿下左右,為殿下分憂解愁!”朱滿月不過一低賤宮女,資格連太子妃都不是,頂多算是一個侍妾,但如今聽宇文如此說,心中甜蜜,不由喜上眉梢。

    “正義啊,你這消息甚是及時,寡人記你一功,日後自有封賞。”宇文看著依舊跪倒在地,恭敬無比的鄭譯,心中甚是滿意,語氣很是溫和地道。

    “卑職不敢居功,只盼能鞍前馬後追隨殿下,日後縱馬馳騁,劍指天下!”鄭譯心中的喜意並不比宇文少,不過他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鄭譯此人倒也有些才華,只是心思多用在了投機倒把,媚上欺下上了。自從跟隨宇文後,這廝便沒幹多少好事。

    前些時候宇文率軍西征吐谷渾,才到吐谷渾都城便匆匆班師回朝,便是鄭譯和王端諫言的結果。而且這兩人還夥同宇文做出許多敗德之事,渾不把統軍的王軌、宇文孝伯放在眼中。後來王軌將宇文種種劣跡稟明宇文邕,宇文邕勃然大怒,遂將鄭譯等人好一番責打趕出了東宮。

    是以,鄭譯等人對宇文邕是又恨又怒。宇文邕率軍東征,宇文少了管束,便又將鄭譯等人召回東宮,沆瀣一氣,胡作非為起來。如今,宇文邕逝去,宇文即將執掌大權,頗受他寵信的鄭譯自然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激動欣喜。

    “好,好!”宇文心中一陣激蕩,腦海中幻想著自己高居上位,腳下文武百官跪伏,天下萬民顫抖的情形,一種甚是奇妙的感覺襲上心頭,讓他不自禁微微顫栗起來。

    “正義,你速調集寡人親衛,密切註意長安城的動向,若是有人有所異動便立即控制起來!”少頃,宇文的臉色陡然嚴肅起來,沈聲道:“令,派人領了寡人的令牌出城去迎接楊國公,萬不能叫遺詔落入他人之手!”

    雖然宇文驕奢yin逸,不學無術,但出生在帝王之家,見慣了權力傾軋的黑暗與血腥,他不是智障,自然明白此時該做什麽。他雖然是太子,此時又有監國之職,但只要宇文邕的詔書一天沒有詔告天下,他便無法真正掌控這個國家。

    “是!”鄭譯心潮澎湃,大聲應一聲便接過宇文遞來的令牌匆匆離去。

    “殿下,您雖然貴為太子,但朝中卻有許多人心懷鬼胎,不能信服您,奴家以為,您應當將此事知曉左宮正(太子宮總管)宇文孝伯大人。”頓了頓,朱滿月繼續道:“宇文大人穩沈持重,在朝中頗有威望,由他為您謀劃,想來事情應當容易許多。”

    宇文皺了皺眉頭,低眉沈吟起來。

    宇文孝伯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擔任著極其重要的職責,可見宇文邕對他的信任。宇文孝伯對大周和宇文邕的忠誠,宇文不需懷疑,但其人性耿直,自然與宇文這卑劣之人沒有多少共同語言。

    思索半晌,宇文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沈聲道:“愛妃所言不錯,寡人這就去找宇文孝伯。”說著,宇文臉上再次露出笑容,狠狠地在朱滿月懷中掏了一把,惹得後者驚聲尖叫,他則哈哈大笑著,隨手扯過地上的衣服,放Lang形骸地向外走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紙也根本保不住火。無論宇文如何不情願,宇文邕病逝的消息還是傳播開來。頓時舉國震驚,人心惶惶,而心懷叵測之人則厲兵秣馬,蠢蠢欲動。

    十一月二十日,紀王宇文康,杞公爵宇文亮傳檄天下,鄭譯、王端等人假借太子之名,恣意妄為,勾結於翼,不僅將宇文邕刺殺,更導致東伐失敗,是為罪大惡極,理當株連九族,以謝天下。

    遂二人高舉“清君側”的旗號,發兵十萬,一路急襲,不過一日功夫便將長安團團圍困。

    宇文本就無德,平日裏為非作歹,鄭譯等人更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得罪了不少人。而皇族宇文氏中早就有不少人對皇位垂涎欲滴,此時有宇文康挑頭,響應者甚重。更有許多人想要罷黜宇文,另立其弟宇文元為儲君,繼承大寶。

    當長安陷於戰火之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晉陽皇宮中,齊帝高延宗的心情甚是覆雜而壓抑。

    望著面前一身白衣,俊美無暇的高興,高延宗雙目半瞇,臉色甚是那堪,籠在袖中緊握的雙拳更是輕輕顫抖著。他是大齊帝國的皇帝,但在高興面前他卻沒有絲毫的優越與尊嚴可講,後者那洞徹人心,居高臨下的眼神讓他十分惱怒仇恨。

    如果可能,高延宗很想以自己龐大的體形將高興壓成一團肉泥,然而這只能是他的意淫。他無法忘記那一夜少年如惡鬼一般殺戮的場景,更清楚的知道,就是面前的這個少年將宇文邕擊潰,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叔父,數日不見,您的氣色卻愈發好了。”高興臉上掛著溫暖和善的笑容。

    “虛偽!”高延宗心中暗罵,他能看得出高興眼中的冷意。眉頭輕輕一挑,高延宗笑著道:“托賢侄的福,朕一切安好。賢侄連日大勝,擊潰周賊,實在可喜可賀啊!”

    “多謝叔父誇讚,不知你有什麽要賞賜於我?”高興笑笑,雙目緊緊地盯著高延宗,淡淡地道。

    高延宗呼吸一緊,臉上閃過一抹怒色,這就等不及了麽,如此赤*裸裸的。深吸口氣,勉強將心中的怒氣壓下,高延宗笑著道:“不知賢侄想要什麽封賞,只要允許,朕一定滿足你!”高延宗的語氣有些幹澀,笑容也甚是勉強。

    他是何等尊貴,如今竟讓一個小雜種如此慢待。

    “依叔父的聰明才智,莫非不知小侄想要什麽嗎?”高興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語氣依舊平淡,但身上卻慢慢彌散出一股冰冷的氣息。

    “朕有些糊塗了,還請賢侄明言。”高延宗臉色徹底變冷,生硬地道。

    高興輕輕搖搖頭,嘴角的笑容似是嘲諷,似是不屑,“您派去給任城王高送信的人半路遇到了劫匪,不幸喪命,小侄僥幸得到了密信,這邊物歸原主。”說著,高興將一封沾染著暗紅色血跡的書信遞於高延宗面前。

    看著那書信上暗紅色的血漬,高延宗臉色一白,身子一個踉蹌,頹然地坐倒在地,默然地閉上了雙目。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4
第四百八十九章 找對手

    北周,長安城,內皇城。

    “太子殿下,本王知道您被小人蒙蔽視聽,是以這些年才犯下諸多過錯,德行有虧,而今更是被小人構陷,錯手弒父,犯下彌天大錯。佛家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又何必為了鄙賤小人而執迷不悟,一錯再錯,莫不是真要讓先皇死不瞑目,祖宗蒙羞?!”

    紀王宇文康人到中年,相貌魁梧,身披紅色鎖子甲,騎乘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身後黑色的鬥篷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他一臉嚴肅,聲音洪亮,又有身後連綿數裏,黑壓壓一片的十萬大軍為後盾,中氣十足,甚是威風。

    “宇文康,你好大的膽子!你身為周臣,沒有皇上和寡人的命令竟私自調集兵馬圍困長安,以下犯上,圖謀叛亂,實在是罪不容誅!”

    皇城城頭,宇文一襲金甲,明黃色的披風高高飄揚,其上龍紋盤繞扭動,栩栩如生,貴不可言。此時的宇文一臉陰沈,眉宇間少了一絲陰騭,多了一絲憤怒。他身為太子,先皇故去,登基稱帝也是順其自然,奈何紀王宇文康卻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名為“清君側,誅奸佞”,實際上卻是意圖謀反。

    “父皇待你恩重如山,他屍骨未寒你便露出狼子野心,真可謂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隨著宇文頗有氣勢的喝罵,皇城城頭駐守的周軍頓時齊聲大喝起來,滾滾聲Lang,震動四野,威勢倒也驚人,只是比起宇文康謀逆大軍還是顯得有些勢弱。

    “哈哈哈哈!”

    宇文康聞言卻不動怒,而是張狂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對宇文的蔑視與嘲弄。笑了一陣,宇文康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收,怒目圓睜,眼中精芒爆閃,渾身殺氣騰騰,揚聲高喝道:“宇文,你貴為太子,卻妄信小人,與之沆瀣一氣,多有敗德之舉,常為先皇責罰。”

    “鄭譯區區鄙賤小人,卑劣無恥,本被先皇趕出東宮,你卻罔顧聖命將之召回宮中,如此抗旨不尊,該當何罪?皇上率軍東征西討,命你行監國之職,你卻如何行事?終日聲色犬馬,驕奢yin逸,與小人yin婦蠅營狗茍,至國家大事於不顧,至天下萬民於不顧,如此無德無行之人有什麽資格繼承大統?平白葬送了大周數十載江山社稷,讓宇文氏列祖列宗蒙羞!”

    “殺鄭譯,弒yin婦!”

    “殺鄭譯,弒yin婦!!”十萬大軍頓時振臂高呼,聲Lang滾滾,如排山倒海,幾乎讓四溢的寒風都為之一靜。

    “你這逆賊!”宇文一張臉頓時成了醬紫色,雙目中似欲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來人,給我將這大逆不道的狗賊擒來,寡人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宇文本性暴虐yin邪,好鋪張Lang費,偏生宇文邕一向節儉,嚴厲,對他自然十分苛責,是以宇文對父親是苦大仇深。如今宇文康提起宇文邕責打他的事情,頓時觸到了他的逆鱗,就連身上那些陳舊的傷痕似是也隱隱作痛,你叫他如何不怒。

    “殿下且慢!”

    就在這時,一個低沈的聲音傳來。宇文心中不悅,猛然轉頭看去,便見一個容貌俊朗的將軍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神色雖恭敬,但卻沒有敬畏。這人卻是左宮正,宇文孝伯。

    “不知左宮正有何話要說?”宇文皺了皺眉頭,臉上的不悅甚是明顯,遂語氣也有些生硬。

    宇文孝伯卻置若罔聞,臉上依舊嚴肅無比,先行了一禮,這才沈聲道:“殿下,宇文康擁兵十萬,而皇城中能戰者不過半數,若是冒然出城,恐正中敵人下懷,實為不智。宇文康來勢洶洶,鋒芒太甚,微臣以為,我們應當利用城高墻厚固守,只需過得幾日,附近勤王的兵馬便會到來,那時再作反擊,宇文康必敗!”

    宇文康早有反意,只是因為宇文邕在,周國便固若金湯,他無有可趁之機,如今宇文邕兵敗身死,舉國震動,人心浮動,正是揭竿而起之時。長安城本就空虛,宇文康又準備多年,是以才一鼓作氣沖進了長安城,將內皇城團團圍住。

    “宇文康這逆賊大肆叫囂,寡人若避而不戰,豈不是自損軍威,到時候如何能勝?”宇文眉頭皺得更緊,看著城下那不可一世的宇文康,心中的怒氣便無法遏制。

    “太子殿下,左宮正大人所言不虛,如今皇城中兵缺將寡,實不宜與人硬拼。殿下乃是大周太子,更負有監國之職,宇文康大膽犯上,謀逆竄亂,名不正言不順,必遭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殿下只要固守皇城幾日,援兵必到,到時候再誅殺逆賊也不遲啊!”

    說話的卻是尉遲運,乃是東宮右宮正,負責統禦東宮兵馬,幾年前衛王宇文直造反,多虧了尉遲運當機立斷,拆房毀屋燃起沖天大火使宇文直無法攻入皇宮。尉遲運也因此得了宇文邕的褒獎重任,在太子身邊任職,將來自然前途無量。

    “殿下,微臣也讚同兩位宮正大人所言。戰陣之上,當避實就虛,叛軍如今氣勢正銳,正面交鋒我方並無太多勝算,還望殿下三思而後行啊!”

    宇文正要出言反駁,身後再走出一人,儀容俊偉,雙目炯炯有神,頗為不凡,只是此時他的臉上卻一臉憂色,眉頭擰成一團。這人卻是清河郡公、京兆尹宇文神舉,深得宇文邕信賴,當年誅殺宇文護正有他參與其中。

    宇文不禁抿緊了雙唇,轉身看向侍立在不遠處的鄭譯。鄭譯一雙眼睛始終放在宇文身上,此時見他看來,自然明白宇文是尋求自己的意見,遂看了宇文孝伯一眼,微微點點頭。

    宇文雙目一凝,眉頭挑了挑,最終深吸口氣,寒聲道:“就依幾位大人所言,一定要嚴加防範,萬不能給敵軍可趁之機。”

    “是!”宇文神舉等人對視一眼,都暗自松了口氣。宇文可不是一個聽得進諫言的儲君,如今沒有盲動,也算是他還沒有糊塗到不可救藥。

    “宇文,你這無德無膽之輩,還不快快退位讓賢,莫不是真要讓天下人恥笑嗎?”宇文康本見宇文怒氣沖沖,心中巴不得他出城迎戰,然等了半晌卻不見有絲毫動靜,心中不由一沈,便再次出言挑釁。

    “宇文康,你犯下彌天大錯卻不知悔改,當不得好死!”宇文康話音落下,宇文孝伯跨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宇文康,沈聲喝道。

    宇文康臉色頓時一寒,怒視著宇文孝伯道:“宇文孝伯,世人都知宇文昏聵無能,卑劣成性,不是明主,你又焉何不隨本王一同另立新主,共同輔佐新皇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

    “豎子不足與謀,更何況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宇文孝伯不為所動,反而極是輕蔑地道:“我勸你速速投降,也好留個全屍。”

    “冥頑不靈!”宇文康臉上再無絲毫笑意,知道想要引誘宇文出城一戰已是不能,為今只有強攻一途。若不能用最短的時間控制皇城,只怕各地勤王軍隊到來之時,他只有身死一途。

    “太子無德,寵信奸佞,弒父篡權,萬民痛哭,今我宇文康願背負萬世罵名,以刀劍誅除小人,還我大周一個朗朗乾坤!全軍將士聽令,攻城!”

    宇文康猛然拔出腰間佩劍,揮臂前指,身後十萬大軍頓時齊聲怒吼一聲,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向著皇城蜂擁而去。

    “殺!”

    驚天的喊殺聲中,箭矢如雨,遮天蔽日,無論是攻城一方還是守城一方都不敢有絲毫松懈,無論言語多麽悲壯,最終的勝利都需要手中的刀劍來書寫。

    宇文康與宇文亮孤註一擲,成敗在此一舉,是以攻勢何等兇猛,根本不計損失。宇文也知道情況危急,遂也不敢再盲目自大,將指揮權交付給宇文孝伯,宇文神舉,尉遲運三人,而這三人也不負他所托,指揮若定,雖然皇城看上去風雨飄搖,但宇文康的每一波攻勢都被他們所抵擋。

    從清晨到傍晚,鏖戰一直持續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但雙方誰都沒有表現出退縮的意思,反而愈發兇狠起來。天寒地凍,但人的血卻是滾燙,盈天的殺氣讓風止雲消,更使得長安城百姓瑟瑟發抖,惶恐萬分。

    ……

    “你終於來了,答應我的事呢,莫不是忘了?”

    “怎麽會?”高興輕笑一聲,望著面前一襲宮裝,明艷動人的少女,那深邃的、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覆雜的神色,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的傷好些了麽?”

    “不勞你費心,什麽時候帶我去見姐姐?”武照面色冷峻,追問道。自從敗於高興之手,又為其所救後武照便一直留在晉陽,並未有出格的舉動,目的自然是為了尋覓姐姐武順。

    “明日我將南下,你隨我一起去吧!”高興淡淡地道。

    “好!”武照漠然地看了高興一眼便轉過身去,當身影快消失在屋內屏風後時,冷默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屢次破壞拜月教好事,最好小心些!”

    高興皺了皺眉,凝視著武照離去的方向,“拜月教麽,真是麻煩,看來需要給他們找些對手才行啊!”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5
第四百九十章 反擊

    寒風呼嘯,殘陽似血。

    連續兩日的鏖戰,北周皇城下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然而大戰的雙方卻依舊沒有絲毫松懈,反而更加瘋狂。巍峨的皇城如今已被戰火侵蝕的痕跡斑駁,隱隱透著悲涼與蕭瑟,再不賦往日的那磅礴貴氣。

    宇文康拄劍而立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背脊如蒼松翠柏般挺得筆直,然而他的臉色此時卻布滿了陰雲,浮著一層血色死死盯著面前的皇城,有些幹裂的嘴唇緊緊抿著。

    兩天了,原本以為可以一鼓作氣,直搗黃龍,將那不知所謂的太子趕下台,但卻不想宇文孝伯、宇文神舉、尉遲運三人如此難纏,僅憑區區三萬人便阻住了自己十萬大軍的攻擊。按照時間來算,各地諸侯應該已經接到了帝都的訊息,援軍已在路上,最遲明天日落便有援軍趕到,若是不能平定皇城,一切俱休。

    “傳令下去,加緊攻城,今夜子時之前必須破城而入!”宇文康舔了舔冰冷的嘴唇,口中噴吐著白氣,嚴肅地說道。

    嚴冬季節,本不適合征戰,但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有勝利和切身的利益才是第一位,而普通士卒的生命與痛苦又豈會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與宇文康相同,杞國公宇文亮此時的心境也甚是沈重。內皇城遲遲不下,他心裏的壓力便越來越大。雖然長安外城已經盡落他手,但他心中卻愈發不安起來。

    宇文邕是一代明君不假,但宇文氏一族中不服他者卻也不少。要知道,若非宇文護誅殺了他前面的幾個皇帝,宇文邕又怎麽會繼承大統,在旁人的眼中他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在這個混亂太久,浮躁動蕩的時代,野心家比比皆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詮釋。親弟弟宇文直在宇文邕在世時都敢造反,更何況如今宇文邕病故,牛鬼蛇神如何不乘機而動?

    “宇文康,你在幹什麽,區區一個皇城都拿不下嗎?”心中的煩躁讓宇文亮不禁抱怨起宇文康來。內皇城雖然高大,但不過是小城,兵力匱乏,在宇文亮看來,一次猛攻便可破城又如何會耗費如此多的時間。

    “難道宇文康另有所圖,想獨占……”宇文亮連忙搖頭,驅散了心中的想法,如今二人系數同盟,若不能相互信任,又如何取勝。

    “國公,您看,好像有人來了!”就在宇文亮思緒紛亂之時,身旁一員裨將突然驚呼出聲。

    宇文亮猛然擡手,順著裨將指點的方向看去,頓減遠處一片塵土飛揚,風中更是隱隱傳來隆隆的腳步聲。宇文亮豁然色變,心中一沈,揚聲喝道:“全軍戒備,準備迎敵!”

    隨著他的命令,城頭的叛軍立即行動起來,弓箭手張弓搭箭,投石車機簧嘎吱作響,凝重而肅殺的氣息讓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變得沈重起來。

    ……

    “都打起精神來,加快速度!”宇文盛一馬當先,雙目死死地盯著夕陽下那恢宏的,如同洪荒巨獸一般的長安城,雖然風塵仆仆,一臉疲憊,但眼神卻依舊十分明亮。

    自定陽撤回北周後,宇文盛與楊堅商議,害怕宇文邕駕崩的消息傳出引起動蕩,是以只是在勳州短暫休整後便補充兩萬兵馬,共計五萬人一路向西,馬不停蹄地疾馳而來。

    然而即便如此,宇文康和宇文亮卻依舊騎兵謀反,好在皇城還未失去,太子宇文目前還未落入賊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宇文將軍”就在這時,一騎突然自後趕上來,宇文盛回頭看去,來人正是楊堅。他本就受了不輕的傷,數日來風餐露宿,日夜兼程,此時臉色甚是蒼白,神情有些委頓,不過面色卻依舊沈凝。

    楊堅武功謀略都是不凡,又幾次冒死救主,是以宇文盛對他頗是敬佩,一路上遇事多與之相商。此時見楊堅呼喚,宇文盛不由停下腳步,有些關切地道:“楊國公,你身上有傷,見不得風!”

    “國難當頭,區區小傷何足掛齒?”楊堅搖搖頭,然後遠眺著長安城道:“宇文將軍,我們遠道而來,一路疾行,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若是強攻,恐無多少勝算啊!”

    宇文盛皺眉道:“國公所言有理,只是皇城岌岌可危,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我們早到一刻便能減小他們的壓力啊!”

    “宇文將軍所言不假。”楊堅點頭道:“我認為此事我們須得認真謀劃一番,要盡可能地牽制城中叛軍,最好是能入城,與太子裏應外合破敵制勝!”

    看著楊堅那篤定的眼神,宇文盛眉頭一挑,低聲道:“計將安出?”

    ……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當楊堅等人來到長安城下時,宇文亮手扶箭垛,居高臨下地看著風塵仆仆的五萬大軍,沈聲喝道。

    “原來是杞國公,楊堅這廂有禮了!”楊堅越眾而出,一臉和煦的笑容,沒有半點殺氣,反倒十分恭敬。

    伸手不打笑臉人,宇文亮雖然對楊堅十分警惕,但嚴肅的臉色還是緩和了少許,略微還了一禮道:“原來是隋國公,失敬,失敬。不知楊國公急急而來所為何事,若是本公能幫上忙,不妨說來!”

    楊堅笑著道:“國公大人,楊某此番前來確實有事需要您幫忙!”

    “哦?”宇文亮挑了挑眉,心中更是警惕,但臉上卻不露分毫地道:“楊國公請說。”

    楊堅臉色一肅,目光灼灼地看著宇文亮道:“國公大人,楊某正從定陽而來,一位護送皇上遺體返回都城,二則護送皇上遺詔。”

    聞聽此言,宇文亮身子挺得更直,雙目灼灼地盯著楊堅,只聽楊堅繼續道:“太子遭小人構陷,夥同於翼行刺皇上,以至犯下滔天大罪,實在讓人痛心疾首。杞國公深明大義,高舉刀兵‘清君側,誅奸佞’正是皇上所願,楊某不才願盡一分薄力。”

    “如今大周,紀王宇文康最是德高望重,皇上一應後事,遺詔宣讀正該由他主持才是。”說著,楊堅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龍紋密布,正是聖旨。

    望著那明黃色的聖旨,宇文亮雙目頓時火熱起來,就連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從楊堅的話語來看,宇文邕顯然對太子宇文的作為不甚滿意,若是遺詔中明確另立新軍,宇文亮與宇文康此番作為便是順天而行的義舉,而非謀反竄亂。

    宇文亮神色的變化楊堅盡收眼底,他誠懇地道:“國公大人,請開啟城門,迎接皇上遺體進城!”

    宇文亮醒神,眉頭皺了幾皺,有些遲疑地道:“楊國公,戍外軍隊入城與規矩不合,再者城中也過於狹小,恐有不變啊!”

    楊堅心中冷笑,宇文亮不信任他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他臉上卻一副認同的模樣,點頭道:“國公所言有理,但我等若不恭送皇上遺體入城,豈不大大有罪。”不待宇文亮出言,楊堅又道:“不若如此,楊某率一千親衛護送皇上遺體入城,其他人便在城外駐守,不過還需國公調撥一些補給才是。”

    “好,就依楊國公所言。”宇文亮見楊堅如此有誠意,心中的擔憂也放下了不少,便揮手道:“來啊,開城門,恭送皇上入城。”

    楊堅道一聲謝,隨意點了一千士卒便護送著放置宇文邕遺體的車架緩緩向著城中行去,眾人一臉悲戚疲憊,陣形松散,看上去並無絲毫的戒備之意。

    看著楊堅走入城中,沒有異動,宇文亮不由松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肘腋變生,只見一臉笑意的楊堅突然瞠目大喝道:“宇文亮犯上謀逆,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弟兄們,給我殺!”說著,楊堅便拔出寶劍,狀若瘋虎一般向著城頭沖去。

    “誅殺叛匪,殺!”城外宇文盛一直凝神準備,聞聽楊堅的喝聲,頓時振臂高呼,策馬直向那尚未關閉的城門沖去。

    “殺!!!”

    五萬周軍頓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如狼似虎地向著城中沖去。

    “關城門,放箭,放箭!”宇文亮淒厲的喝聲在城頭響起,一臉驚怒,“楊堅,我要殺了你!”

    盡管城頭箭矢如蝗,但在宇文盛的帶領下,五萬周軍卻是悍不畏死,冒著密集的箭雨向著城內沖去。只是短短半刻鐘的功夫,在城門即將關閉時,宇文盛終於率眾趕到,以雷霆萬鈞之勢殺入城中。

    “太子勿憂,援軍已至,逆賊受死,殺!”甫一入城,宇文盛便揚聲怒吼道,聲浪滾滾,遠遠傳開去。

    “哈哈哈哈!援軍已至,反敗為勝就在此時。”宇文神舉聞聽外城的喊殺聲,凝重的神色頓時一喜,揚聲高喝道:“宇文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出城,殺敵!”

    “宇文亮壞我好事,壞我好事啊!”宇文康臉色極其難看,愴然感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獰厲,恨恨地道:“撤軍,突圍!”說著,宇文康便翻身上馬,沒有絲毫遲滯向著長安城東城門而去。

    當宇文盛率軍沖入城中時,勝負便有了定數,即便宇文康再做反抗也是徒勞,還不如就此突圍,也許還能僥幸逃得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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