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74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2
第501章 重逢之喜

    章蓉三女急慌慌地,雙手提著裙擺一路疾走,走過後院來到前院,然而當她們正要急切地呼喚那朝思暮想的人兒時,卻發現高興的身旁正立著一個風姿綽約,宛如畫中般貌美的年輕女子,一腔歡喜不由在剎那間熄滅大半,臉上的激動與欣喜也竟都僵硬在臉上,心中沒來由湧上一股苦澀與幽怨。

    有了新歡,忘了舊愛。

    章蓉雖然滿腹委屈,但她畢竟心智成熟,只是呆了一呆,臉上便又露出溫暖而欣喜的笑容,疾走兩步,有些激動地道:“夫君,你回來了!”

    章蓉兩眼微微泛紅,風情萬種的眼眸中含情脈脈,雖只是一句話,但卻飽含著無限神情,訴盡了相思之苦,只是在眼底深處卻滑過一絲幽怨,很淡很淡。

    章蓉開口,張麗華也醒過神來,雖然眼中驚喜無限,但嘴角卻是微微撇著,盯著高興身旁女子的眼神透著警惕。而武順卻是如失了魂一般,呆呆地望著高興身旁一身白衣的武照,小嘴微張,一臉地驚詫,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蓉兒,麗兒,順兒,我回來了!”望著迎出來的千嬌百媚的三女,縱然淡定如高興心情也不禁激蕩起來,深邃的眼眸中波瀾起伏,話語雖然平淡,但卻透著絲絲情意。

    話音放落,高興大步而行,伸開寬闊的臂膀,將三女牢牢摟進懷中。嗅著三女身上那熟悉而親切的香氣,高興緊了緊手臂,喃喃道:“我想你們,你們還好嗎?”高興的語音有些哽咽,顯然是情難自禁。

    夠了,夠了,縱然再添幾個姐妹,他對自己情意不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章蓉雙手緊緊環住高興的腰身,將頭緊緊貼在高興的胸膛上,用力地嗅著從高興身上傳來地氣息,恨不得將自個兒都融進他的身體。

    從離開鄴城,脫離拜月教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便緊緊系在了他的身上,再也無法分離。失去他,她的人生便將失去色彩,變得黯淡無光。

    “夫君——”張麗華嚶嚶啜泣著,滾燙的淚水很快便將高興的衣襟沾濕了一大片,讓高興的心不禁狠狠抽搐了下,溫暖而灼痛。

    前世,他孑然一身,只為仇恨。今生,他有了親情,友情,愛情,然心中的執念和亂世中的災厄讓他只能不斷地戰鬥,與家人妻子聚少離多,心中不免愧疚萬分。

    武順的神情依舊有些呆滯,即便被高興摟在懷中也是木木的,只是驚詫的仍然死死地盯著十米開外的武照,一眨不眨。

    察覺到武順的變化,高興激蕩的心緒稍微平覆了些,這時也終於想起了身後的武照。就在高興欲開口說話,為三女引見武照時,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卻是王妃鄭氏在仆從的陪伴下急匆匆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見高興,還未及說話,兩行清淚便自眼角墜落。

    “興兒——”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無論身份高貴抑或是低賤,都無法改變鄭氏一個母親的身份,無法改變她對兒子的掛念與關懷。

    在鄴城時,雖然高興內向而且有些懦弱,但總守在她的身邊,然而自到盱眙起,高興常常出門在外,不論是出使敵國還是行軍打仗都讓她擔驚受怕,揪心不已。

    而今,見高興安然歸來,鄭氏心中的思念便盡化作熱淚滾滾而下。

    高興渾身一顫,眼中頓時迸射出濃郁的孺慕之情。松開環住章蓉三女的手臂,高興走上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泛酸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兩顆淚水悄然滑落。

    “娘——”

    “興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鄭氏有些踉蹌地走上前,溫柔地環住高興的腦袋,纖細的手掌輕輕地在他腦後摸索著,泣不成聲。

    “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縱然高興在外如何殺伐果決,縱然他的心裏年齡並不比鄭氏小,然而前世悲慘的經歷卻讓他對親情有種偏執的感情,此時此刻,靠在鄭氏溫暖的懷抱中,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所執著的事業,忘記了一切煩惱。若是可能,他希望能夠永遠靠在母親的懷抱,不去理會世俗的風雨寒暑。

    章蓉和張麗華二女靜靜地望著相擁的高興母子,任由淚水慢慢滑落眼角,眼眸中並未因為高興的冷落而失落,反而滿是溫情,還有淡淡的羨慕。

    “興兒,”少頃,鄭氏激蕩的心緒平覆,她輕輕地為高興擦去臉上的淚痕,笑著道:“起來吧,你帶了朋友來,不能怠慢了人家。”

    “是。”高興聞言收攝心神,答應一聲,在鄭氏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幾年的歷練,高興臉上的稚氣已經褪去不見,身量也愈發頎長,比鄭氏高了整整一頭。居高臨下,看見鄭氏鬢角的一絲華發,高興心中再次狠狠一顫。母親不過三十出頭,然早生華發,這一切都是因為對自己父子的擔心所致啊。

    見高興有些發呆,鄭氏不由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高興立即醒過神來,歉然地沖著章蓉三女一笑,章蓉和張麗華微微搖搖頭,忙迎上前侍候在鄭氏身側,甚是乖巧賢惠。

    高興溫情地看了二女一眼,遂笑著沖鄭氏道:“娘,這是武照小姐,說來也是咱們家親戚,她是順兒的親妹妹。”說著,高興沖看向自己的、緊張不安的武順肯定地點點頭。

    “哦?”鄭氏驚奇地看了高興一眼,掙開章蓉二女攙扶的手臂,徑自走上幾步,臉上露出溫柔而優雅的笑容道:“原來是武小姐,方才我母子二人久別重逢,一時情難自禁,怠慢之處,還望小姐不要見怪!”

    鄭氏雖然貴為王妃,然因為高長恭這些年的際遇以及性格,她並沒有尋常貴婦人那種驕矜自傲,盛氣淩人的感覺,反而溫和大度,待人接物皆是真誠溫雅。再者,武照是武順的親妹妹,對她友好和善,武順自也會投桃報李,對高興也更用心,甚至對高家也更親近。

    “王妃客氣了,小女子愧不敢當。是我不請自來,多有打擾才對。”武照不敢慢怠,連忙恭敬地失了一禮。

    雖然對於姐姐武順嫁給高興充滿了疑惑和不忿,對高興惱恨不已,但面對如今權傾天下的攝政王妃也是不敢造次,尤其是鄭氏還對她如此友善。

    “你能來實在是一件大好事。”鄭氏說著將目光投向一旁身軀有些顫抖,默默垂淚的武順道:“這幾年因為國家動蕩,順兒一直不得與家人相見,受了許多苦楚與委屈,讓人好不心疼。順兒,既然你姐姐來了,你便與她回屋好好敘敘,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娘——”

    鄭氏的殷殷話語讓武順淚如泉湧,心中既是溫暖又是感激。

    “去吧,孩子!”鄭氏眼中閃著淚花,用了握了握武順有些冰冷的小手,眼中滿是鼓勵,頓了頓,鄭氏掃了高興幾人一眼又道:“都進屋吧!”

    高興點點頭,看了一眼心神完全落在武照身上,幾乎已成淚人的武順,心中大是痛惜,他立即解下身上的衣衫,輕柔地披在武順的身上,溫柔地低聲道:“去房裏吧,別著涼了!”

    見高興與武順如此親昵,武照秀眉輕蹙,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異色。

    眾人離去,院中只余下武照與武順二人,二人靜悄悄地站著,任由寒風掠起發絲,彼此對視,眼中的神色變換不停。

    良久,武順邁著蹣跚的步子走向武照,口中輕聲喚道:“照兒——”

    望著武順眼中那一如記憶中溫柔細膩的目光,耳邊回蕩著她溫暖的聲音,武照精神一陣恍惚,依稀回到了過去。

    “照兒,你真調皮,頭發又亂了呢!”

    “亂了就亂了,反正有姐姐你幫我梳理!”

    “你總要長大的,姐姐也要嫁人的,難道姐姐能給你梳一輩子頭嗎?”

    “姐姐不許嫁人,要不我娶了姐姐就是,這樣你就能照顧我一輩子,給我梳頭了!”

    “你好不害臊,姐姐要嫁人,你也要嫁人!”

    ……

    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閃現,似乎就發生在昨日一般,清晰無比。堅強而強大的武照眼角終於滑落兩顆晶瑩,清冷的面上浮現出濃濃的思念之情,哽咽道:“姐姐,你還好嗎?”

    “姐姐一切都好,夫君對我很好,王爺和王妃也對我如親生一般。”武照走上前,緊緊握住武照的雙手,仔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已經長大的女孩,既是欣慰又是失落地道:“小照兒長大了,漂亮了許多呢,爹爹和娘親都還好嗎?”

    “我們一切都好,是姐姐受苦了!姐姐——”說著,武照撲入武順懷中,姐妹二人相擁在一起,嚶嚶哭泣起來,一切的思念之情和離別之苦俱都如泉湧般宣泄出來。

    良久,武照恢覆了平靜,擡頭看著武順道:“姐姐,你怎麽會在這王府,又為什麽會嫁給高興呢?”提起高興這個名字,武照總有些不忿,似是惱恨,又似是其他的什麽,尤其是最親愛的姐姐被高興奪去讓她對高興更加惱怒。

    “此事說來話長,若是沒有夫君,姐姐怕是早就去了突厥,或者早已死了。”武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言語間充斥著淡淡的溫情,一如她的性格,雖不熾烈,但卻如水般溫柔綿綿,“我們進屋去說吧,我慢慢告訴你!”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2
第502章 報仇?

    且不說姐妹情深的武照和武順相攜回到屋中互訴別離之情,高興等人回到溫暖的偏廳時,章蓉為二人沏上熱茶,遂善解人意地編了個借口後便拽著張麗華離去,將空間留給了高興母子。

    夫妻久別,雖然章蓉心中的思念之情自然也如滔滔江水一般翻騰不已,但且不說鄭氏身為王妃,身份尊貴,又是高興之母,高興理當與她把臂詳談,好盡一份孝道。

    是以章蓉便忍著心中的絲絲委屈,壓下滿腹的相思,滿臉歡笑地拽著張麗華出的門去轉入廚房,卻是準備為高興精心準備一桌美食。

    “興兒,你找了幾個好女子啊!”望著章蓉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關閉的門扉之後,鄭氏輕輕拍了拍高興的守備,喟嘆道,眼中滿是讚賞之意。

    高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著道:“只要娘喜歡就好!”

    鄭氏聞言頓時啞然失笑,白了高興一眼道:“你這孩子,與她們生活的是你又不是為娘!你這次回來可要多陪陪她們!”說到這裏,鄭氏眉頭忽而皺起,有些低落地道:“再有兩日就是除夕了,你爹卻遠在晉陽,也不知現在可好!”

    高興臉上頓時浮現一片慚愧,忙用力握住鄭氏的手掌,寬慰道:“娘,爹爹年富力強,一切都安好。如今帝國正值多事之秋,爹爹身為攝政王自然有許多政事需要處理,不過您放心,只要過些時日,待一切安定,我們一家便可團圓。”

    “好男兒志在四方,但娘倒希望你們父子生在普通之家,也少了那些雲譎波詭,爾虞我詐的危險,我們一家也安康些。”鄭氏勉強一笑,輕輕撫了撫高興日漸成熟的面龐,有些悵然地低嘆道。

    高興渾身輕顫,心中一陣抽搐。這些年來,隨著高長恭的起起伏伏,榮華富貴之下,鄭氏又操了多少心呢?

    尤其是四年來高興幾乎一直漂泊在外,出征戍邊,鄭氏既是擔心他的吃穿住行又是擔心他的安全健康,多少個午夜被噩夢驚醒。她與章蓉年歲相仿,然與後者相比,她的眼角卻多了一絲細細的魚尾紋。

    “娘,孩兒不孝!”高興再次跪倒在地,將頭重重叩在地上,唯有那沈悶的響聲才能緩解心中微微的刺痛,擊散心中的愧疚之情。

    “起來,你如今也是堂堂公爵,卻動不動就下跪!”鄭氏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痕,笑著將高興從地上拉起來,慈祥而欣慰地看著他道:“娘只要你一生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四字雖然平淡,然而卻如晨鐘暮鼓一般直透高興心底,讓他心中顫了顫,嘴唇抿了幾抿,強自抑制淚水留下,用力地點點頭道:“娘,您放心,孩兒一定保護好自己,保護好爹爹,保護好我們家,再不讓您憂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鄭氏溫柔地為高興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衫,溫柔地笑道:“來,快坐下,與娘說說你離開家發生的事情,還有順兒的妹妹武照。”

    “是!”高興恭敬地答應一聲,重新落座,為鄭氏面前的茶盞續上滿茶水,這才慢慢開始敘述起離家的這幾個月所經歷的一切。

    直到日頭西斜,天色將暗,高興才終於將數月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饒是高興已經竭力隱去了驚險之處,多講一些尋常事情,抑或是趣事樂聞,但鄭氏還是從中聽出了高興這幾個月所經歷的兇險,一顆心忽上忽下,竟沒有一刻安然,緊張之時更是花容失色,驚呼出聲。

    數月不見,章蓉和張麗華遂將一腔相思融入了廚藝之中,晚飯做得好不豐盛,色香味俱全,其中更是情意綿綿,吃的高興心中暖暖,身體深處蟄伏的煞氣與血腥也在如水的溫情中消弭了不少。

    晚飯間,武照與武順並未出席,顯然,幾年不見,姐妹二人之間自由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高興自也不會怪罪,而是命下人將飯菜送入房中。

    吃過晚飯,鄭氏推說身體疲乏,然後便早早回放休息,實際上卻是給高興與幾女留下私密的空間,同為女子,鄭氏又怎會不理解章蓉幾女的心思。

    回到獨居的小院客廳中,高興慵懶地躺靠在椅子上,嘴角噙著溫暖的笑容,雙目在章蓉與張麗華二女身上閃動,目光中滿是灼熱的情意。

    寂寥的夜色中,昏黃的燈光下,不知為何,在高興的目光下,章蓉和張麗華突然都有些羞怯起來,芳心撲撲亂跳,粉面有如圖脂,明媚的眼睛水光灩灩,目光躲閃,竟不敢直視高興。

    說來,二人曾主持青樓妓寨,心性應是比較開放,然而自從嫁給高興之後,偽裝的面具褪去,卻顯得有些羞澀。說來也是,這時代雖還沒有宋代的三從四德,社會風氣尚算開放,但女子也依舊講求賢良淑德,矜持溫婉,否則只怕要落個不好的名聲。再者章蓉和張麗華雖已姐妹相稱,但近十年的師徒關系卻是無法抹去。

    三人就這麽或站或坐,各自轉換著心思,但屋內卻有一種異樣的曖昧氣息在彼此間蔓延。

    “時間不早了!”看著局促不安的章蓉和張麗華二人,高興突然開口道。

    章蓉心中跳了一跳,感覺到臉頰越來越紅、越來越燙,身子也軟綿綿地幾乎站立不穩,她深吸口氣,擡起水汪汪的眸子瞟了高興一眼又飛速移開,強自鎮定地道:“夫君,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切身告辭。”

    說著,章蓉便要離去,張麗華卻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面紅如血地看了高興一眼,急惶惶地留下一句“夫君晚安”便向門外躥去。說起來,她雖與高興有過夫妻之實,但相處的日子卻短,一想到男女之事,尤其是在師父面前,便羞得面紅耳赤,見章蓉要走,她也不敢再留。

    “碰!”

    張麗華放心亂跳,神思不屬,一不留神卻是撞在了人身上,她正要直起身來,卻感覺耳邊傳來一股濕熱的氣流,接著便聽見高興溫暖的聲音:“麗兒,今夜便留下來陪我吧!”

    張麗華芳心一顫,所有的力氣便化為烏有,身子軟綿綿倒在高興懷中,星眸半睜,鼻息咻咻,卻是已經動情。

    章蓉見高興神情地望著張麗華,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便要悄悄出門,卻突然感覺一條有力的臂膀閃電般環在了腰間。下一刻臍下三寸處被高興輕輕一拂,章蓉渾身止不住顫栗起來,喉間發出一聲銷魂蝕骨的低吟,身子頓時化作一團春水,軟到在高興的臂彎,任由高興半摟半抱著向臥房行去。

    迷蒙中,章蓉看了一眼張麗華通紅的俏臉,後者也正看向她,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羞意,遂飛快地閉上雙眼,芳心卻跳動得愈發劇烈,小腹間升騰而起的燥熱卻是越來越盛。

    “蓉兒,麗兒,我愛你們!”

    無限的深情化作時間最猛烈的催情之藥,這一夜,高興與章蓉二女被翻紅浪,抵死纏綿,在這烈烈寒冬深夜,奏響著誘人的樂章。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翌日清晨,當高興神清氣爽地來到飯廳時,溫柔的武順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早飯,而美麗的武照也出現在此處,與往常相比,武照此時臉上去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溫柔,倒是增色不少,只是看著高興的眼神透著絲絲不忿。

    高興皺了皺眉頭,並未在意,而是笑著道:“照兒,在府中可還住的習慣?”

    “哼!”武照冷哼一聲,有些咬牙切齒地瞪了高興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照兒,怎麽對你姐夫如此無禮?”武順端著一碗粥走進來,見武照如此模樣,不由微蹙蛾眉,嗔怪地看著她,臉色微沈地道。

    武照額頭的青筋跳了幾跳,似乎想要出言辯駁,但看著武順眼中似是請求,似是責怪的目光,心中沒來由一軟,不情不願地沖高興道:“姐、姐夫。”

    乍聽這一稱呼,高興險些跌下椅子來,有些震驚地看著武照,幾乎不敢置信。要知道面前坐著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女皇,那可是連親生女兒都能掐死的狠角色,殺伐果斷,什麽時候會屈服他人。

    見高興如此,武照心中身為憋屈別扭,眼中不由射出一縷寒光,雙拳攥得緊緊,恨不得抓起桌上的稀粥扣在高興臉上,已泄心頭之恨。

    “呵呵。”眼見武照氣歸氣,最終未發泄出來,高興頗有些奇異地看了武順一眼,這才笑著道:“照兒,你我如今也算一家人,以前的些許誤會便就此一筆勾銷吧!”

    “是啊,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武順連忙搭腔道。

    她雖然性子柔弱,但也是冰雪聰明,自然看出高興與武照關系不睦。而昨日武照也說了她如今投身拜月教的事情,雖未說曾與高興生死相搏,險些一命嗚呼,但武順想及高興與拜月教的糾葛,自然也明白一二。

    武照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否定。就在這時,武順有些奇怪地問道:“夫君,蓉姐姐和麗華妹妹呢,怎的不見她們?”

    “她們才睡下不久,怕是要晌午才能起來。”高興隨意答道,端起稀粥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武順先是一呆,繼而便明白了什麽,俏臉不由一紅。武照未經世事,反應慢了一些,待見武順臉色變化,心頭也是了然,不由暗啐了一口,低罵一聲“下流”。

    高興六識何其敏銳,然他卻是充耳不聞,反而有些得意地向著武順笑笑,直叫後者面紅耳赤,羞不自抑。

    瞧武順羞澀的模樣,再念及夜間章蓉討饒,說自己借機“報仇”的話語,高興心情更是暢快起來,稀裏嘩啦便將面前的飯食一掃而盡,看得武照目瞪口呆之余也是大皺眉頭。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3
第503章 皇宮喋血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數萬樹梨花開。

    許是強敵敗退,壓抑在北齊百姓心頭的壓抑消弭,抑或是老天爺因為這個秋冬逝去太多的生命而哭訴,在新年來臨之際,北齊各地都下起大雪,而盱眙城也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銀城,遠遠瞧去甚是瑰麗。

    宇文邕新喪,此番東征北周又損兵折將,大傷元氣,而宇文贇初登皇位,根基未穩,短時間內北周無心東顧。北方突厥雖然磨刀霍霍,然前次被高興連敗兩次,如今天寒地凍,他們就算有心卻也無力南下。至於南方,自從司馬覆揭竿而起之後,陳國便陷入戰事之中,北上伐齊的戰略自然只能擱淺。

    如今,高長恭挾大敗宇文邕之勢位居攝政王,主持全國軍政大事,天下諸侯雖有異心者不在少數,但目前卻都處於觀望之中,是以北齊難得地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

    這平靜有些詭異,表面下暗流湧動,便似是那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鄴城,皇宮。

    偽帝高緯慵懶地躺在華貴舒適的龍椅上,懷中半抱著嬌媚入骨的皇後馮小憐,修長白皙的手掌插入後者的衣襟,無意識地把玩著佳人胸前誘人的豐滿,雙目似是呆滯又些迷茫地看著下方。

    大殿中,數十名只著輕紗的舞女,扭腰擺腿,泄出一抹抹旖旎春光,耳邊傳來宮廷樂師奏響的樂聲,然而往日吸引高緯的一切,今日在他眼中卻突然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台階下,領舞的舞女見高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心中一陣竊喜,盡情地舒臂扭腰,臀波乳浪,展現著自家無限曼妙的身姿,媚眼橫飛,一對桃花眼頓時蒙上一層水意。

    若是往日,依高緯好色成性的性子,若是這美麗的舞女刻意勾引恐怕直接便是一個餓虎撲食,將其就此壓在身下恣意輕薄,然而如今卻是不同。

    看著這舞女的笑容,高緯卻是突然煩躁起來。在他的眼中,舞女的笑容充滿了虛偽,甚至是嘲弄,眼底深處似是還潛藏著惡毒的詛咒。

    不過四個月的光陰,高緯便如從天堂跌至地獄。先是北周宇文邕將他殺得大敗而逃,屁滾尿流,緊接著便是高延宗篡位奪權,致使北齊分崩離析,而他高緯則眾叛親離,而今還掌控在手中除了這鄴城,竟只有區區三四州郡。最讓高緯怒不可遏,恐懼不安的卻是隋王高長恭以攝政王而執掌朝政,大權在握。

    高緯雖然昏聵無能,但以他能想出如許多變態玩樂法子的腦子,也絕不是個弱智,當前情勢他又怎會分辨不明。

    他知道,高長恭終於脫出桎梏,一飛沖天,他的野心也必將暴露無遺。每每想及那卑賤的高長恭在晉陽呼風喚雨,威士無雙,高緯心中的懊悔和嫉恨便如毒蟲一般噬咬著他的腹臟,讓他疼痛得幾欲癲狂。

    文武大臣叛我欺我,難道連你一個舞姬也要辱我咒我嗎?

    高緯的雙目剎那間變得血紅,如同一只發狂的猛獸,須發噴張,拍案而起,厲聲怒吼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

    高緯的暴起頓時如晴天霹靂,無論是宮女侍從,還是舞姬樂師都立即跪伏在地,心中驚駭欲絕,渾身簌簌發抖,大汗淋漓,如同到了蒸籠中一般。

    “你這賤人,該死!”高緯面目突然變得扭曲起來,猙獰可怖,他抄起桌案上的一只酒樽便向前砸去,正砸在那舞姬的肩頭。

    “喀嚓”一聲,舞姬的右肩骨頭碎裂,皮破血流,殷紅的鮮血與薄沙下白皙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格外耀眼。

    “奴婢知罪,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那舞姬疼得一張俏臉扭曲起來,額上青筋暴跳,但她卻不敢痛呼出聲,只是強忍著一邊叩頭,一邊惶恐地哀求道。

    高緯長身而立,望著大殿中跪倒一片的宮女侍衛,看著那由汩汩而流的鮮血勾勒出的血花,他的心底突然湧上一股嗜血的欲望,一股毀滅一切的欲望。

    而就在這時,高緯體內的長生真氣突然暴動起來,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在體內橫沖直撞,給予主人強大的力量的同時,也讓高緯藏在心底的陰暗的、負面的情緒瘋狂地辦法出來。

    “哈哈哈哈!”

    高緯猛然仰首狂笑起來,血紅的雙目中彌漫著瘋狂的殺意與戾氣,與此同時,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慘烈的煞氣,並且越來越濃重。

    對於高緯的突然暴起馮小憐也是驚疑不定,還未清醒過來變為高緯的變化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賤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高緯邁開大步走下擡來,周身帶著冰寒凜冽的煞氣,笑聲嘶啞刺耳,直讓人頭皮發麻。

    “不要,皇上,不要——”那舞姬如同受驚的小鹿,想要後退,然手臂本就受傷,四肢又因為恐懼而酥軟無力,只能趴伏在地恐懼惶急地哀求著,希冀高緯能良心發現。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瘋狂的高緯出現在舞姬的面前,一把便抓住了她盤在頭頂的美麗發髻。下一刻,慘呼聲中,面如土色的舞姬竟被高緯從地上拽了起來。

    任由舞姬哭號掙紮,高緯空著的左手則用力抓在舞姬豐滿的胸前,在後者痛哼中,高緯狂笑著,“嘶啦”一聲,舞姬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盡數碎裂,一具赤*裸白皙的胴體頓時暴露在空氣之中。

    望著暴露在空氣中,舞姬那染上一抹血絲,顫巍巍的櫻桃,高緯眼中的瘋狂更甚,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他猛地低下頭去,張開血盆大口刁住那顆誘人的蓓蕾,用力的噬咬起來。

    “啊——”

    舞姬發出痛不欲生的慘叫,而高緯卻是笑得愈發瘋狂而暢快。一把將舞姬摔倒在地上,高緯以狂猛的暴力將自己身上的衣衫撕碎,然後合身撲下。沒有前奏,沒有溫情,高緯一臉猙獰,嘴角掛著毀滅一切的笑容,揮刀而上。

    淒厲的慘叫聲中,任由舞姬如何掙紮,哀求,高緯卻只是殘忍地大笑著,恣意地蹂躪著身下嬌弱的軀體,血盆大口和一雙利爪在其上留下一道道怵目驚心的痕跡。

    如此淫靡的一幕帶給所有人的不是欲望與羞澀,而是無盡的恐懼與絕望。所有人都將頭埋在雙臂之間,恨不得能將自己埋在地下,遠離那渾身是血,魔鬼一般的男人。

    舞姬掙紮了不到半刻鐘,終於再也動彈不得,非人的折磨讓她耗費了所有的生命,帶著怨恨與屈辱,還有一絲解脫離開了這腌臜的世界。

    高緯嘶吼一聲,一腳將舞姬遍體鱗傷的軀體如破麻袋一般踢飛出去,狠狠撞在殿中碩大的柱上,灼熱的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你們都該死,都給朕去死!”高緯獰惡地嘶吼一聲,喘著粗氣,再次將一名最近的舞姬撲到在地,任由後者萬般哀嚎乞求,只是狂暴地蹂躪起來。

    衣衫破碎,一個個誘人的胴體暴露,又變成一具具觸目驚心的軀體。舞姬淒厲的慘叫聲,高緯的狂笑聲交織在一起,好不滲人。

    “快跑啊,跑——”終於,有人心裏崩潰,使出全部的力氣拔腿就像殿外奔去。早就絕望恐懼如同站立在深淵邊的宮女侍衛盡都癲狂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外奔去。

    “敢背叛朕,統統去死!死!”高緯怒吼著,一掌將胯下女子的頭顱擊得稀爛,而他的身子突然如風而動,追著那些奔逃的男男女女揮拳踢腳。

    高緯休息《長生訣》也有四載,雖然只有三重,精進遠不如高興,讓也未曾專門學過武,但暴動中的高緯力量和速度都達到了驚人的地步,毫無章法的攻擊下,一群驚慌失措的羔羊還是紛紛被他擊斃。

    隨著殺戮的進行,高緯卻愈發興奮,嗜血與毀滅的欲望很快便湮沒了他的理智,讓他愈發瘋狂起來。

    “皇上,夠了!”馮小憐終於離座而起,玲瓏的身體踩著曼妙的步伐,以極快的速度來到癲狂的高緯背後,纖細的右手用力擊打在高緯腦後。

    高緯的身子震了震,血紅的雙瞳看了馮小憐一眼,最後終於無力地閉上,身子軟軟倒在了後者的懷中。

    馮小憐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望著橫七豎八的屍體,恣意潑灑的鮮血,她也不禁緊緊皺了皺眉頭,最後寒聲沖外喝道:“殿中之人,除皇上與本宮之外,一個不留!”

    當高緯再次醒來時,時間已到次日清晨。昨日還龍精虎猛的高緯此時卻感覺渾身劇痛無比,頭腦也是昏沈沈的,臉色蠟黃,眼中布滿血絲,便似是生了一場大病般。

    “陛下,您終於醒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高緯扭頭看去,卻是馮小憐,後者一臉憔悴,顯然昨夜因為照顧高緯並不安生。

    “朕這是怎麽了?”高緯嘶啞著聲音道。

    “陛下許是心憂國事,是以為心魔所趁,練功出了岔子,需要調養些日子方能康覆。”馮小憐關切地看著高緯道。

    高緯點點頭,自從修煉《長生訣》以來,對於武功之類的東西他也了解了不少,是以並未感覺疑惑。深吸口氣,高緯沈聲道:“喚韓長鸞和高阿那肱前來。”

    “是!”馮小憐詫異地看了高緯一眼,心中雖奇異他的用意,但還是乖乖下去傳令。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3
第504章 寧為玉碎

    高阿那肱和韓長鸞俱都是高緯最寵信的人,自是手眼通天之輩,昨日發生在皇宮中的慘劇怎會不知。二人本一直守在高緯身側,直到他情況穩定時方才離去,今日天色方亮便前來探視,只是為了不打擾高緯休息才未進來,而是在偏殿守候。是以馮小憐剛傳下高緯的命令,高阿那肱和韓長鸞便聯袂而來。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韓長鸞和高阿那肱甫一進門便立即跪倒在地,恭敬地向高緯見禮。

    雖然自高延宗傳檄篡位後,高緯的威嚴便一落千丈,眾叛親離,然韓長鸞和高阿那肱對他依舊是不離不棄,恭敬萬分,不曾有絲毫懈怠。他們二人之所以如此做,其一是感念高緯往日的恩情,更重要的卻是除此之外,他們已是無路可走。

    縱然韓長鸞和高阿那肱乃是北齊三貴,惡名昭著,天怒人怨,然宦海沈浮,他們能屹立北齊朝堂數載而不倒,而且權傾天下,二人的政治嗅覺自也不是泛泛。

    他們很清楚,無論是高延宗當政,抑或是高長恭稱皇,他們二人必然是要被斬殺的對象,這不只是因為二人曾今沒少為高緯出謀劃策對付他的兩個兄弟,更因為他們二人無惡不作,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因此,盡管高緯已是強弩之末,高阿那肱和韓長鸞依舊對他恭敬有加,殫精竭慮,為高緯謀劃。當然,與韓長鸞相比,高阿那肱還另有退路,只是那退路比起當今的榮華富貴來卻差上許多。

    “兩位愛卿來了,快快平身!”見高阿那肱和韓長鸞忠心不改,高緯難看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聲音有些嘶啞,透著疲憊與虛弱。

    《長生訣》奪天地造化,妙用無窮,修煉起來自然也是艱難無比,尤其是每一層都有心魔考驗,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覆。

    高興雖然殺人如麻,戾氣太重,然他自幼遭逢大變,十數年行走黑暗之中,出生入死,屍山血海早已將他一顆心鍛造得極其堅韌,又有佛像掛墜護持,是以每一次突破才能有驚無險,一次次脫胎換骨,達到今日的境界。

    高緯能到達如今的境界,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天才地寶,根基自是不穩。更何況,他暴戾恣睢,驕奢淫逸,如此心性不堅,又如何能掌控如此神功。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形容如今的高緯再合適不過。在諸多太醫和馮小憐的努力下,高緯雖然沒有爆體而亡,然體內經脈多處受創,周身肌肉骨骼都隱隱作痛,沒有個把月的調整他休想回覆過來,而就算平安恢覆,他要想重練《長生訣》恐怕也絕非易事。

    望著高緯枯黃的面容,布滿血絲,暗淡的雙目,虛弱不堪的樣子,韓長鸞眼圈瞬時紅了,忙快步撲到床榻前,泣聲道:“皇上,您這是怎麽了?”

    高緯緊緊握住韓長鸞的手,心中湧上一股暖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在自己最落寞的關頭,韓長鸞沒有如穆提婆一般吃裏扒外,棄自己而去,實在讓高緯感動不已。

    “愛卿不必擔憂,朕還安好,死不了,高延宗和高長恭兩個那逆賊不除,朕怎麽會死!”高緯雙目中滿是怨毒的光芒,咬牙切齒地道。

    “陛下,區區逆賊,不足掛齒。”韓長鸞目光堅定地看著高緯道:“只要陛下康覆後登高一呼,天下勇士必然雲集響應,到時候大軍所至,逆賊必然望風而降,恢覆朝綱指日可待!”

    “韓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君權神授,受上天庇佑,高延宗狼子野心,如此大逆不道,必為人神共憤,待得陛下正義之師兵臨晉陽,逆賊必然束手就縛!”高阿那肱也肯定地點頭道。

    雖然明知道韓長鸞和高阿那肱是拍馬屁,安慰自己,但高緯郁憤的心情卻依舊好了不少,臉上的笑容濃郁了一分,身體也似乎恢覆了幾分力氣。

    在馮小憐的幫助下,高緯勉強坐起身來,看著韓長鸞和高延宗道:“兩位愛卿,如今外敵方退,內賊卻是四起,高延宗謀逆篡位,各地諸侯也是陽奉陰違,態度難明,政令不出京畿,國家混亂動蕩,朕甚是憂心,不知爾等可有什麽良策?”

    韓長鸞和高延宗對視一眼,頓時沈默下來。對於高緯的處境,二人再清楚不過。

    高延宗登基稱帝,然高長恭卻以攝政王坐鎮晉陽,這其中透出的意思韓長鸞二人怎會不知,雖然高長恭並未采取激烈的行動,但韓長鸞篤定,終有一天高長恭會發兵攻打鄴城。

    這些年高緯胡作非為,自家倒是快活,然卻是喪失了民心,就算高緯振臂高呼,征募勇士,慢說成功組建龐大的軍隊的幾率很小,就算成功了只怕也很難戰勝兵多將廣、威望無雙的高長恭。

    窮途末路,困獸之鬥。

    韓長鸞深深皺著眉頭,腦海中只有這八個字。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天時地利人和,韓長鸞實在不知道己方占著哪樣。

    無論是鄴城北方的門戶晉陽,抑或是鄴城以南的區域,如今卻都在高長恭的兵鋒之下,只要他一聲令下,數十萬大軍必定晝夜即至。

    北周攻齊,高緯大敗虧輸,一退再退,民心自是一落千丈;而高長恭和高興父子卻是力挽狂瀾,擊潰三十萬周軍,更是讓雄才大略的周帝宇文邕飲恨他鄉,如此大勝,不僅讓全軍士氣高漲,他的個人威望更是攀升至巔峰。

    韓長鸞縱然舌綻蓮花,但以鄴城一城之地,缺兵少將的情況,他又如何能對抗高長恭?即便勉力為之,恐怕也只是困獸猶鬥,徒費氣力吧!

    見韓長鸞和高阿那肱沈默不語,高緯心中頓時一沈,眼角劇烈地跳了跳,眼中的血絲突然變得濃郁起來,眼底深處更是彌漫出一股瘋狂的戾氣,看上去甚是猙獰。

    突然,高緯的臉色恢覆了平靜,嘴角泛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溫和地道:“兩位愛卿,當前的情況朕也知道,你們不必如此為難。”

    韓長鸞和高阿那肱聞言均是一怔,看著一臉笑容的高緯,二人不知為何只覺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便在這時,高緯接著說道:“朕身為一國之君,這大齊的江山若是不能由朕繼承發揚,朕不介意將之毀去!”

    韓長鸞和高阿那肱頓時一驚,險些從地上跳起來,就在這時,高緯那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高延宗和高長恭這兩個小人妄想搶奪朕的東西,朕不介意將它毀去,讓他們誰都得不到!哈哈哈哈!”

    韓長鸞、高阿那肱渾身一個激靈,就是一旁侍立的馮小憐也是感覺心中驚駭,手足冰涼,有些驚懼地望著高緯。此時的高緯雖然看上去很是虛弱,但眼中卻滿是瘋狂的神色,嘴角的笑容更是殘忍得可怕,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極其冰寒的氣息,讓屋內的溫度驟降。

    韓長鸞和高阿那肱對視一眼,二人眉頭俱是緊皺,眼中滿是憂愁,顯然對於突然發狂的高緯拿捏不準。

    高緯自幼錦衣玉食,年少登基,君臨天下,自是不可一世,而他性子懦弱,行事總是狂傲偏執得令人發指。

    如今,他被宇文邕追得如喪家之犬,狼狽逃回鄴城,而最讓他鄙夷與不恥的是,高延宗那肥胖如豬的人做了皇帝,低賤的高長恭則成了攝政王,自己卻屈居一隅,眾叛親離。依高緯的性子,他如何能容忍。

    高延宗於晉陽稱帝時高緯便曾言,寧願將晉陽拱手送人,也不願意落入高延宗之手,由此便可見,其人心性之狹窄,狂傲,偏執到了什麽地步。

    待高緯笑聲稍歇,韓長鸞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遲疑著問道:“不知陛下有何良策?”

    高緯殘忍地一笑,聲音如同來自九幽一般,冰寒至極:“既然他們都想讓朕死,都想要這江山,朕便偏不遂他們的願,朕要叫這萬裏江山統統毀滅,讓那萬千卑鄙如豬狗的賤民為朕陪葬,只有他們的血才能洗刷朕的怒火!”

    隨著高緯話音的落下,他身上陡然爆發出一股驚天的煞氣,而那對血紅的眸子更是充盈著瘋狂戾氣。他看上去雖虛弱,但在馮小憐幾人看來,卻無異於覺醒的惡魔。

    ……

    淮州,盱眙城,王府。

    “夫君,夫君——”

    熟睡的高興豁然睜開了雙眼,深邃的雙目中閃過兩道如利劍的光芒,被章蓉和張麗華粉臂玉腿纏繞的身子輕輕一扭,下一刻飄至門口。

    “怎麽了,順兒?”高興一把打開房門,沈聲問道。屋外一道寒風灌入門中,吹拂在高興赤*裸的身體上,但他卻猶若未覺,而是直直看向前方。

    此時,武順正一臉焦急,衣衫不整地向著自己奔來,手中似乎舉著一紙信箋。

    高興側耳傾聽,府中很是安靜,並未有什麽騷亂,而武順完好無損,他懸起的心不由放松了幾分。

    “夫君,照兒,照兒她……”武順來到高興面前,氣喘籲籲,聲音發顫,話還未說完,淚水便撲簌簌落下來。

    “你別哭,到底怎麽了,慢慢說給我聽!”高興上前扶住武順,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寬慰著她緊張、激動、焦急的心緒。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4
第505章 敬香

    “夫君,發生了何事?”章蓉和張麗華都是習武之人,雖然昨夜被高興撻伐得精疲力竭,但本身的警覺卻並未消失,高興掙脫他們懷抱的動作和武順的驚呼又怎會不驚醒她們。二人一邊詢問,一邊悉悉索索地迅速穿起衣服來。

    “順兒,有什麽事進屋再說!”

    見武順一切無恙,高興此時便已經放下心來,畢竟武照武功超絕,整個大齊也找不出多少能勝她的人。而這時王府中的侍衛顯然已經聽見樂動靜,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念及自己尚赤著身子,高興遂擁著武順閃身退回屋中,揮手關門的同時,清朗的聲音也遠遠傳出:“這裏沒什麽事,大家都回去吧!”

    院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趕來的侍衛們沒有回答,而是立即悄然散去,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

    “順兒,發生了什麽事,慢慢說,一切有我!”高興讓武順坐在椅子上,溫和寵溺的眼神讓武順激蕩的心緒平覆了不少。略微平覆了下氣息,武順這才道:“夫君,照兒她不見了,昨夜還好好的,今天早晨我一醒來便發現她不見了蹤影。”武照的語氣有些急促,其中還參雜著絲絲的緊張與不安。

    “不見了?”高興挑了挑眉頭,“她的東西可在?”

    “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只留下了這個!”武順搖搖頭,一臉焦急,將手中緊握的信箋遞給高興。

    高興皺了皺眉頭,接過信箋,仔細閱覽起來。這時章蓉和張麗華已經下得床榻,章蓉溫柔地將一件長衫披在高興的肩頭,口中溫和地道:“順兒妹妹,你別擔心,照兒武藝高強,天下少有敵手,而她身為拜月教少教主,自可調集拜月教實力為己用,必然沒有危險的。”

    “是啊,順姐姐,武照妹妹很厲害哩,昨天我在她手上才只過了四十招便落敗了!”張麗華握住武順有些發涼的小手溫言寬慰道,說到後來,語氣中既是欽佩又有些嫉妒。

    拜月教傳承數百年,歷史何其悠久,然其在世間幾大勢力中武功最次卻並非無因。如百花宮的《牡丹經》一般,拜月教至高秘典《飛星逐月》對於修煉者的根骨要求也是極為苛刻,萬中無一。

    章蓉雖曾為拜月教教主,但主要負責的卻是情報的收斂,產業的經營,而她的資質雖然也是上乘,但教中雜事卻耽誤了太多時間,修煉的也並非拜月教最高級的秘訣,是以一身武功雖然不俗,但卻遠不如如今的武照。

    武照天賦異稟,得以修習《飛星逐月》不說,又有太上長老劉忠悉心教導、拜月教不遺余力地支持,她才能以如此年紀修得一身如此高超的武功。

    晉陽皇宮一戰,武照以琴音蠱惑人心,讓高興喪失理智,最後發動絕殺一招,若高興不是前世在屍山血海間練就出對危機的敏銳感知,若不是隨身佩戴的佛像掛墜,只怕當時便要飲恨在武照劍下,什麽王圖霸業,江山社稷只能成為夢幻泡影。

    高興含著絲絲情意的眼睛在章蓉和張麗華臉上停了停,旋即又回到手中的信箋上來。

    看著信箋上的楷體字,高興眼前一亮,暗讚了一句。武照的字隱隱有瘦金體的影子,卻又別具一格,清秀之中透著英氣,既有菊花之優雅高潔,又如蒼松翠柏般挺拔孤傲,既有女兒家的嫵媚,又有男兒的豪邁。

    歷史上武照能為唐太宗李世民執筆多年,其書法自然不俗,如今一見果然如此,這個女子就算早生了數十年依舊是如此卓越。

    高興心中暗自喟嘆,旋即收懾心神,迅速瀏覽起信箋。信並不長,用詞也是言簡意賅。武照在信中只說見姐姐武順一切平安心中放心,而拜月教實務繁忙,不便耽擱,因不忍姐妹別離時的悲傷,這才留下書信,不辭而別。

    信箋最後,武照又說,若高興辜負武順一腔深情,縱然明知不敵,也要與他鬥上一鬥,言語甚是嚴厲,足見其態度之堅決,絕對是說到做到。

    “順兒,照兒只是不忍心與你分別,以她的武功才智,不會有事的。”高興將武順攬入懷中,一邊輕柔地撫摸著後者的背脊,一邊溫聲寬慰道:“我會命人留意照兒,定暗中保護她周全。”

    頓了頓,高興又道:“順兒,如今周軍敗退,局勢安定了不少,你離家也數年之久,也是時候回家看看了,我還沒有拜見岳丈岳母,卻拐騙了他們的女兒,不要被一棍子打將出來才好!”

    “噗嗤——”

    高興安慰調笑的話語頓時讓一臉傷感,悄悄落淚的武順嘴角輕輕一扯,滿面升起一抹嬌羞,而章蓉和張麗華二女則直接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不過笑容中卻透著一絲落寞。

    章蓉幼年遭逢慘劇,吃了許多苦楚,後來被拜月教收養,如今卻又因為叛出門派,莫說是父母,就連親近的長輩都沒有。張麗華亦是出身貧寒,早年父母雙亡,這些年幸得章蓉庇佑,否則還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武順父母健在,高興可以攜她回家省親,得到父母的祝福,章蓉二女羨慕之余心中也不免感傷。

    “蓉兒,那日在洛陽我曾見過拜月教劉忠,他的態度並不似以前那般咄咄逼人。”章蓉二女眼底的那一抹落寞高興盡收眼底,滿是溫情的眸子直直看著二女,淡淡地說道。

    章蓉先是一怔,旋即臉上露出一抹喜意。能執掌拜月教產業十數年,章蓉的智慧自然不可小視,她很快便領會了高興的深意:拜月教態度緩和,這是不是意味著雙方的關系有所轉圜,而她章蓉也不必再背負上那叛徒的罪名。

    她雖然為了高興可以放棄一切,義無反顧,永不後悔,但背負著一個沈重的罪名,被曾今視為親人朋友的拜月教中人仇視顯然也讓她甚是悲傷。

    高興看了一眼天色,煦日東升,天空一片湛藍,倒是難得的好天氣。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一邊為武順擦拭著臉上的笑容,一邊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們一同陪娘親出門走走,活動活動身骨,整日呆在府中也太憋悶了些。”

    “夫君所言甚是。”武順讚同地道。

    章蓉笑著說道:“娘親本來前日便要去靈龜寺敬香,因為夫君歸來才未前去,今日我們便一同陪娘前去敬香,夫君以為可好?”

    “好啊,好啊,靈龜寺的素菜很不錯,這兩天大魚大肉吃多了,正好吃些清淡的!”張麗華有些雀躍,離開了醉月樓,在高興和章蓉面前,她似乎小了幾歲,時常便如孩童一般,少了幾分神秘誘惑,但卻更顯得可愛。

    章蓉聞言頓時嗔怪地看了張麗華一眼,不過眼中的寵溺卻多過責怪,雖然二女共侍一夫,但章蓉畢竟曾為張麗華的師父,對她總是如母親如姐姐般溺愛。

    高興臉上的笑容卻是收斂了幾分,深邃的眼中卷起層層漣漪,心中頗不平靜。在高興的記憶中,鄭氏並不信奉佛教,然如今卻總是前去寺廟敬香祈禱,依高興的聰明如何不知鄭氏做這些乃是為了他這個兒子。念及此,高興心中不禁一陣抽搐,既是溫暖又是愧疚。

    “夫君,你怎麽了?”幾女中武順最是細膩,率先發現了高興情緒的微妙變化,不由出言問道,眼中滿是關切之意。

    “沒什麽。”高興眼中的波動頓時隱去,再次變得平靜而溫和,臉上笑吟吟地道:“我也想見識見識讓麗兒讚賞不已的素菜是個什麽樣子,咱們便去靈龜寺。”

    幾人商議定後便各自準備,武順依舊負責準備早飯,章蓉服侍高興洗漱,準備一些敬香需要準備的果品香燭,張麗華則去了鄭氏院中服侍。

    吃過早飯,眾人休息了片刻,待得日上三竿,天氣愈發溫暖,高興攜著三女陪同著鄭氏,在五十名精悍侍衛的拱衛下除了王府,向著城北的靈龜寺行去。

    要說這靈龜寺的建立倒與高興大有幹系。

    幾年前,高興初到盱眙,因為擔心歷史上的悲劇重演,高長恭死在高緯賜下的毒酒之下,遂策劃了一系列的動作,大肆興建佛像為高緯賀壽,弄了一出靈龜馱金佛的把戲,進獻《長生訣》,最終才讓高長恭免去一劫。

    那一次,高興為了造成震撼的效果,讓吳三桂派人潛入盱眙境內的寺廟安置火藥,將寺中的佛像炸了個一幹二凈,不過盱眙城的佛寺卻並未因此衰退,反而因此興盛起來。

    因出土聖物,盱眙受到無數佛子的膜拜,而出於對高緯的迎合,高長恭幾經思慮,最終在城北三十裏外修建了靈龜寺,寺廟正是因為那靈龜馱金佛的事情而得名。

    重建後的盱眙城已經頗具規模,比之鄴城雖有不如,但在大齊境內也算是名列前茅,而因為穩定的環境,繁盛的商貿往來,盱眙的繁華程度絲毫不比鄴城差。

    正值新年,街道上行人如織,來來往往,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比起北方百姓處於兵鋒下的惶恐與淒苦,盱眙的百姓卻如置身在天堂,生活富裕不少,最重要的卻是安定,安寧。

    高興一行並未高調出行,是以並未選擇主幹道,而是選擇了一條支路。即便如此,路上往來的行人卻也不少,瞧見王府的車駕,行人紛紛讓路,行禮不斷,不過他們卻不是畏懼瑟縮,而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4
第506章 靈龜寺內外

    才下過一場大雪,城外還是銀裝素裹,馬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這明媚的陽光下分外輕快,一如高興幾人如今的心境。

    章蓉三女陪著鄭氏一起坐在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內,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說著私密的話語,不過依高興那敏銳的六識,縱使身在車外,並未刻意去聽,卻依舊聽見車內婆媳幾人談論最多的卻是自己。

    “娘,夫君他小時候當真將墨汁吃下肚去了?”張麗華將信將疑的聲音傳來。

    “娘怎麽會騙你?”似是回憶著什麽,鄭氏的語氣中充滿了愉悅和緬懷,“興兒小時候性子有些柔弱,委實有些太過老實,那次王爺教導他認真讀書,要將書本上的知識吃進肚子裏,他便當了真,真個將書撕碎吃了,為此還鬧了兩天肚子。”

    “咯咯咯咯!”張麗華聞言頓時嬌笑不止,章蓉和武順也頓覺莞爾,抿嘴輕笑,臉上卻滿是感嘆。

    在她們眼中,高興聰明機警,目光深遠,膽略過人,殺伐果斷,乃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卻委實不能將他和鄭氏口中那有些懦弱木訥的人重合在一起。

    高興在外面聽的真切,不禁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雖然吃書的高興早已煙消雲散,但他人又如何能知。隨著一件件糗事被鄭氏揭露,幾女笑得前仰後合,高興卻是頗為不自在,以他的定力也不免苦笑連連。

    雖是如此,高興卻也沒有出言辯駁,只是靜靜地聽著。鄭氏口中的“高興”讓他陌生,但卻又極其親切。

    猶記得,歷史上蘭陵王高長恭有孫子傳世,然而史書上卻未曾記載過他的兒子,連韓長鸞這佞臣的紈絝子孫都有記載,高長恭這北齊皇室嫡系子孫的後代卻沒有記載,這實在有些太過奇怪。而依照高緯暴虐殘忍的本性,以他對高長恭的嫉恨,又怎麽會不斬草除根呢?

    結合鄭氏對“高興”小時候性格的描述,高興不由大膽猜測,也許正是因為歷史上那個高興的性格木訥愚鈍,沒有絲毫威脅,高緯才沒有斬盡殺絕;而高長恭自始至終,寧願飲下毒酒慷慨赴死也沒有反叛,除了性格使然,愛惜自己的名聲,恐怕也是因為後繼無人,縱然謀反也是無用吧。

    想到此,高興腦海中各種思緒紛至沓來,神思似是穿越了時間,空間,忽而置身在鄴城那溫暖的院子,看見了那個木訥單純而懦弱的孩童,忽而又似是回到了現代,看見了那手握利刃,屍山血海的笑佛魔手。

    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究竟是高興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抑或是原來的高興的黃粱一夢,隨著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高興也愈發無從分辨。

    高興一路上胡思亂想,信馬由韁,直到引路的侍衛呼喚了兩聲方才從神思中清醒過來,待見到侍衛一臉疑惑,高興心神一震,臉色陡然一變,背脊上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晉陽皇宮與武照一戰後,高興雖然功力大進,隱隱摸到了第六重的後期,但不知為何,高興卻有了一種莫名的危機。

    前世殘酷嚴苛的訓練以及千百次的生死一線的磨礪,警覺性可以說已經融入了高興的骨血,成為了一種本能,然而近來他卻時常神思不屬,總喜歡胡思亂想,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依高興堅韌的心性,只要認準了目標便會一往無前,而他本身並不善於表達感情,自然更不會如文弱書生一般多愁善感,悲春傷秋,但近來卻是多次情不自禁感慨,這種狀況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一路高興思緒紛亂,渾然忘記身在何處,若是此時有敵人行刺,縱然高興能躲過,但馬車中的四女卻是否能安然無恙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想到此,高興心中不由一陣驚懼惶恐。

    如今高長恭雖然大權在握,問鼎皇位指日可待,然北齊目前並不是鐵板一塊,暗中不知有多少野心家暗中窺伺,而如高延宗、高緯必然會不惜任何代價來做最後的抗爭,更何況高興這幾年殺了不少人,想向他尋仇的人也不在少數。

    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鄭氏以及章蓉三女受到傷害,甚至發生天人永隔的悲劇,那他高興縱然能統一天下,但保護不了自己的親人和愛人,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可能,高興的心便沒來由抽搐著,靈魂似乎都要顫栗,他那淡定從容的臉色便變得有些難看,手足更是一片冰涼。

    然而高興只是竭力收懾心神,暗自悔恨自責,但卻並未曾主意,體內的長生真氣也隨著他情緒的起伏產生了極為細微的變化。四年的修煉,自上次功力大進,高興體內的真氣已然如長江大河一般,雖然只是氣的狀態,但卻幾乎將經脈填得滿滿,隱隱有霧化的趨勢,而真氣運轉的速度也減緩了不少。

    而且,與以前相比,如今的長生真氣卻是少了一分平和,多了一分躁動,只是個中變化太過微妙,高興並未曾發現。

    “興兒,你怎麽了?”鄭氏在張麗華和武順的攙扶下甫一下車便看見了神情有些怔忡的高興,不由關切地問道。

    高興瞬間收懾心神,笑著沖鄭氏道:“沒事,娘,我只是看到這靈龜寺心下有些感嘆而已。”

    雖然高興臉上已經恢覆了平靜,但鄭氏依舊細膩地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強,方才眸子中閃過的愧疚與驚懼也做不得假。不過高興不想說,鄭氏也就不再問,溫和地道:“走,配娘一起上山,這些年你四處征戰,身上沾染了許多業障,在寺中誦誦經也能化解一些怨氣。”

    說著,鄭氏笑著擡起手臂,高興會意,忙走上前攙住鄭氏的手臂,與武順一左一右陪伴著她循著山道向上走去,張麗華和章蓉提著祭品香燭,其他的護衛則被高興留在了山下。

    且不說盱眙乃是高長恭的根據地,少有人敢打鄭氏的主意,而且高興自信在自己清醒警覺的時候,這天下間還少有人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因出土聖物之故,靈龜寺的香火甚是鼎盛。天地還是白茫茫一片,但通往靈龜寺的青石鋪就的山道上卻沒有積雪,幹幹凈凈,整整齊齊,而山道上也有不少信男善女緩緩向山頂的靈龜寺行去。

    一路上向上,約莫半刻鐘的功夫,高興一行終於攀上了山頂,而靈龜寺也呈現在高興面前。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靈龜寺雖然建成不過區區數載,然也許是因為“靈龜馱金佛”賦予的神秘色彩,抑或是一些別的原因,總之當高興站在洞開的寺門外時,莫名地感覺到一種厚重、博大、祥和的感覺,他心底的一切焦慮惶恐卻都在此刻慢慢消弭,心情變得甚是平靜。

    鄭氏掙開高興的攙扶,仔細理了理衣衫,然後又幫高興整理了一番,這才換上一副虔誠的模樣緩緩向著寺內行去。

    高興來自現代,對於宗教神話既不是盲目崇信,也不是如衛道士一般的嗤之以鼻,他始終認為,宗教可以看作一種哲學,一種思想體系,如科學一般,是對社會,對自然的認知。

    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高興胸口的佛像掛墜都多次救過他的命性,再加上發生在身上的一系列奇怪的事情,高興對於佛教教義還是有些好感的。

    這些年沙門子弟打著弘揚佛法,普渡眾生的旗號,霸占良田,偷稅漏稅給這個社會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北周武帝宇文邕更是曾因此下詔而廢止佛道兩教。對沙門居心叵測的作為高興也深惡痛絕,但對宇文邕有些殘暴的做法高興卻是不認同的。

    鄭氏顯然是靈龜寺的常客,方一進門,便有一個小沙彌迎上來,恭敬地稱呼一聲“王妃”,然後便引著高興一行向著大雄寶殿而去。

    高興一臉平和地跟在鄭氏身後,深邃寧靜的雙目四下打量著靈龜寺的建築與陳設。盱眙這兩年頗為繁華,靈龜寺香火有甚為旺盛,然寺中的建築卻並不如何奢華,相反卻很是簡樸,但卻處處透著博大恢宏的氣勢,這到讓高興平添幾分好感來。

    “咦!”

    正走著,高興突然頓了頓,眉頭微微一揚。卻是他胸口處佩戴的佛像掛墜突然微微發熱,而隨著距離大雄寶殿越來越近,其上的溫度也慢慢升高,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應或者召喚。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高興倍感驚異,要知道自從得到這佛像掛墜後他便研究了無數次,除了發現其堅不可摧,能鎮定心神,護持己身,危難關頭預警救助,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變化,這如何不讓高興詫異,但又隱隱有些興奮。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與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中正平和的念誦聲慢慢從大殿中傳出,高興正要邁步入內,渾身卻微不可查地顫了顫。這念誦聲雖然不大,但在他耳中卻隱有雷鳴之音,振聾發聵,濃郁的佛力似乎直透心底,要將他身上的血腥與戾氣洗滌幹凈。

    高興的變化只是一瞬間,除了他自己,身邊的武順等人卻是沒有察覺。進得大殿,高興終於看見那誦經的和尚,此人一身灰色僧衣,肩寬背闊,用胖碩來形容更恰當些,和尚背對著門口坐在蒲團上,但高興卻是感覺一陣熟悉,眼中不由閃過一道精芒。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4
第507章 殺氣

    胖和尚靜靜坐著,似是以至忘我之境,渾然未覺高興一行人的到來,然高興衣衫下的肌肉卻微微繃緊,體內的長生真氣也被他調集起來,隨時應付突發世間。

    高興之所以出現如此變化,除了胸前佛像掛墜的異常變化,更多的卻是因為那誦經的和尚。雖然和尚沒有回頭,但從他那熟悉的背影,高興依舊辨認出他的身份。智炫的徒弟,慧輪。

    高興曾與慧輪交手,但卻惜敗他的手中,這可以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與人比武而遭受敗績。那一次,慧輪采取守勢,高興強攻卻是自始至終未曾占到分毫便宜,而前者那磅礴巨大的力氣給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阿彌陀佛!今天早晨貧僧便感覺有甚麽喜事發生,遂早早在此等候,果不其然有貴客盈門。王妃,貧僧有禮了!”

    似是感覺到了高興身上那一閃即逝的氣機變化,又似是誦經到了一個階段,當鄭氏走到大殿中央時,背對著眾人的慧輪溫和渾厚的聲音響起,而他的身體也在同時轉身站立,沖鄭氏行禮。他的動作似慢實快,然而一切都是行雲流水一般流暢自然,絲毫沒有給人突兀的感覺。

    高興雙目驟然一縮,數年不見,慧輪容貌並無什麽變化,胖胖的臉上堆滿和煦燦爛的笑容,淡然而悲憫,腆著肚子的他便如那彌勒佛一般。

    “慧輪大師客氣,倒是我們打擾了大師的清靜!”鄭氏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向慧輪還禮。

    “我佛慈悲,這靈龜寺乃是天下共有,非是貧僧私有,王妃來此又有何打擾之說?”慧輪口聲佛號,笑瞇瞇地合十行禮,然後退後兩步,讓開了佛像前正中央的位置。

    “興兒,這是慧輪大師,也是這靈龜寺的方丈。慧輪大師,這是犬子高興。”鄭氏微微側了側身子,將高興介紹給慧輪,眼神中滿是欣慰與自豪。

    “高公子,經年不見,您的風采更勝往昔啊!”慧輪哈哈笑著,先是向高興行了佛禮。

    慧輪的聲音中正平和,如晨鐘暮鼓一般回蕩在大殿之中,宏亮卻不刺耳,反而讓人心神寧靜祥和,然而高興心中卻是一凜。在他耳中,這慧輪的聲音卻是隱隱帶著雷鳴,而且空氣中還有一種磅礴無形,包容天下的氣勢,無影無形,如此看來,慧輪如今的武功也愈發深厚了。

    而且,雖然慧輪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但高興卻可以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機鎖定在自己身上,而前者在打量自己的時候眉梢更是曾不可察覺地跳動了一下。

    “上次一別高某對大師也甚是想念,卻不想大師竟來到了盱眙,今日得見倒要和大師好好親近親近才是。”心中雖然警覺,但高興卻是灑然而笑,深邃平靜的眼眸中綻放出驚喜的神采,便如見了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身為親熱。

    見鄭氏等人疑惑地看著自己,高興笑著開口解釋道:“娘親有所不知,我與慧輪大師曾有數面之緣,算得上舊識。”

    “既如此,倒不必娘為你二人引見了。”鄭氏恍然,頓了頓又道:“興兒,你若覺得煩悶便自去寺中遊玩一番便是,不用守在娘這裏。”

    鄭氏話音方落,慧輪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光芒,笑瞇瞇地道:“高公子,靈龜寺雖然不大,但環境也算是清幽,貧僧自己栽種的花茶倒也勉強入口,不若移駕品嘗一二?”

    聞言,高興眉頭微微一皺,有些遲疑。

    說實話,要讓他如鄭氏一般虔誠地向佛祖祈禱誦經他卻是沒有那個耐心,而且對於慧輪來盱眙的目的,高興也甚是懷疑,再者,高興作為一個武者,遇到相同級數的對手,自然見獵心喜,尤其是他曾今敗在慧輪的手中,心中未嘗沒有找回場子的意思。

    只是留鄭氏一人在此,高興也頗有些擔憂,畢竟如今想對付他父子的人不在少數。

    “夫君,你自去吧,姐妹們會好好照顧娘親的,你放心便是。”章蓉美眸一轉便即明白了高興的心思,便笑著說道,暗中的意思卻是讓高興放心,她們姐妹能保護好鄭氏。

    章蓉的武功本就不俗,後來又得高興傳授《長生訣》,功力更是突飛猛進,雖然沒有高興這般超一流的水準,但也是一流,而且還有一個武功小成的張麗華在側支援,尋常人若想靠近絕非易事。

    高興想了想,向章蓉投去一個會意囑托的眼神,然後向鄭氏道:“娘,那孩兒便暫時失陪了。”

    “去吧,你這孩子,娘親又不是小孩子。”鄭氏笑著搖搖頭,眼中滿是慈愛之色,說完她便不再理會眾人,虔誠地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什,眼簾低垂,向著面前那尊高大的佛像默默禱告起來。

    “高公子,請!”

    高興微笑頷首,也不推讓,當先邁出大殿,慧輪隨後跟上,然後引著高興走向他不遠處的居所。

    剛出大殿,高興突然頓住了腳步,卻是突然感覺到一道細微的殺氣,雖然那殺氣一閃即逝,但高興的六識何其敏銳,如何會發現不了。

    高興心中警覺,不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依舊跟隨在慧輪身旁向前走著,一臉歡愉的笑容與慧輪簡單地交談,但高興卻是在不經意間向殺氣傳來的方向掃視了一眼,只是他至瞥見了一抹灰影在墻角閃過。

    時間不長,高興與慧輪便來到後者的住處,而在這裏,高興又看到了一個熟人。

    出現在慧輪居所外的自然是這靈龜寺的和尚,此人約莫三十歲,一顆碩大的光頭鋥光瓦亮,一臉的慈眉善目,倒似是個得道高僧。

    “師父!”見慧輪到來,那和尚忙躬身行禮,這才將目光轉向高興,先是疑惑,繼而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眸子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高公子,小僧有禮了。”

    “哦?你認得我?”高興眉頭一挑,疑惑地道。

    “公子容顏俊美,器宇軒昂,又與王妃同來,貧僧自然不難猜出,您便是名震天下的攝政王之子,北平郡公高興高公子。”和尚笑呵呵的,如慧輪一般一團和氣,“公子貴人多忘事,小僧俗家名喚陸大雄。”

    說到這裏,和尚飛快瞟了高興一眼,遂低下眼簾繼續道:“說來,小僧還得感謝高公子,若非您,小僧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原來是你!”高興臉上閃過一抹驚奇,有些感嘆地道:“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你有心改過,我也不能趕凈殺絕。”

    高興的眼神很平和,然而心下卻是不然,嘴角更是泛著一抹淡淡的玩味的笑容。這和尚雖然一團和氣,慈眉善目,盡管他竭力壓抑,但高興依舊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呼吸並不如表面上平靜。

    這陸大雄本是個作惡多端的江湖浪人,匪號震三川,因躲避官司而裝作和尚,不僅混吃等死,更是憑借偽善的面容做了不少惡事。

    高興在南青州時,有一次閑逛,正碰見這陸大雄欲對一個良家女子不軌,幸得高興出面,那女子才沒有被其淩辱。也是那次,高興通過那受害的女子柳氏認識了他的丈夫淩蕭雲。

    高興本欲當場斬殺陸大雄,卻正好碰上遊歷的慧輪。慧輪阻止高興殺人,遂與高興相鬥一場,讓高興見識了佛門《金剛神功》的威勢,最後敗下陣來,而陸大雄也為慧輪帶走。

    “倒是要多謝大人教誨。”陸大雄雖然竭力保持平靜,但高興依舊能看見他面皮的微微抽搐,心中不由暗自冷笑一聲。

    “釋色,你且去拿為師的花茶,好好煮一壺茶送來房中。”慧輪囑咐陸大雄一聲,然後沖高興道:“高公子,請!”

    “釋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家夥淫邪至極,作惡多端,這胖和尚給他取這個法號是不是這個意思呢?”高興暗自腹誹,嘴角撤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是,師父。”陸大雄即如今的釋色答應一聲,恭敬地退下,而高興則隨著慧輪進入房內。

    慧輪看上去身寬體胖,肥頭大耳,不過居所倒是簡樸,除了一張小木床,一個蒲團,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外屋內便再無其他陳設,唯有對門的墻壁上掛著一副字,其上一個大大的“佛”字,筆力遒勁,如巍峨高山,浩瀚汪洋,氣勢渾厚磅礴,讓人不禁暗自喝彩。

    慧輪請高興坐下,這才感嘆道:“高公子,兩年不見,您的氣勢更勝往昔啊。並州一戰,您擊退周國三十萬大軍,更是讓周主宇文邕客死他鄉,聲名威震天下,讓貧僧這出家人也欽佩不已!”

    “哦?”高興揚了揚眉頭,笑著道:“大師,我還當你要責備高某殺戮太多,卻不想竟是誇讚之言!”

    慧輪聞言一笑,一張臉胖胖的皺在一起,分不清哭還是笑,不過高興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一抹隱晦的氣息。

    這時,釋色敲門入內,手中端著一個托盤,其上兩個粗茶詹,一個粗陶壺。釋色一邊將茶盞放在高興和慧輪二人的面前,一邊恭敬地說道:“高公子,請用茶!”

    “多謝!”高興道了聲謝,然後沖釋色奇異的一笑。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5
第508章 立地成佛

    “高公子客氣了。”

    面對高興那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看著高興嘴角那邪異的笑容,釋色心中一突,慌忙低下頭去,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雙手捧著遞給慧輪的茶盞也是微微一顫,發出細微的脆響聲。

    雖然那聲脆響甚是細微低沈,但在高興和慧輪這兩個武功不凡的人的耳中卻十分響亮。隱隱感覺到釋色心中的波動,慧輪微微微微皺了皺眉頭,面上依舊笑呵呵的,身為溫暖親切,口中淡淡地道“釋色,你下去吧!”

    “是,師父!”釋色答應一聲,躬身施禮後便匆匆邁步離去。

    直到出了屋子,轉過屋角,背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釋色才長長粗重地喘息起來,一張紅潤的臉色驟然蒼白許多,而他額頭上更是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一陣冷風吹過,釋色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方才還未覺得,此時才發現背後的衣衫盡然已被汗水浸透。他雖然武功遠不及高興慧輪二人,但也是身強體健,然而不過泡了一壺茶的事情,在這寒冬的天氣裏他竟大汗淋漓,可見其心緒之激蕩緊張。

    深深吸了口氣再徐徐吐出,釋色的臉色覆又恢覆了紅潤。置身在寒風中,寬大的僧衣下,他的身子挺得筆直,雙拳則緩緩收緊,直至青筋暴突,發出“嘎吱嘎吱”的低沈聲響。

    緊咬著牙關,釋色眼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嘴角扯出一抹殘忍的笑容後便大步向著前方遠去。

    “果然是好茶!”屋內,高興有些懶散地坐在凳子上,手中正端著茶盞,一臉歡笑地讚嘆道。

    胖和尚的地方雖然簡陋了些,茶具也不上檔次,不過茶水微苦中帶著清香,令人回味悠長,更奇異的是它似乎能滌蕩人的心靈。

    “公子若是喜歡,離去時不妨帶些回去。”慧輪笑笑,臉上的笑容忽而收斂了些,喟嘆道:“說來這茶不過是普通花茶,煮茶的也只是普通的山泉水,之所以能有美妙滋味,想來應該是沾上了佛祖的氣息使然,公子若是離開此處,怕是這茶也就無甚奇特之處了!”

    “哦?”高興眉頭一揚,將茶盞放在桌上,身子緩緩坐直,目光直視著慧輪道:“高某不懂茶,再好的茶恐怕也是浪費。”

    “高公子,您可知貧僧方才在大雄寶殿所誦何經?”慧輪微微一笑,狹長的眸子突然變得深邃而睿智。

    高興搖頭道:“高某不曾研習過佛家經典。”

    雖然高興並未曾仔細研究過佛家經典,不過因為胸前佩戴的佛像掛墜,他也曾今閱覽過佛家的一些經典經文。慧輪方才誦念的那一段他心中卻是有些印象,其文正是出自《金剛經》第十六品,能凈業障分。

    《金剛經》是佛教重要經典,全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般若梵語中意為智慧;波羅蜜梵語意味到彼岸。以金剛比喻智慧之銳利、光明、堅固,能斬斷一切煩惱,《金剛今》鄭氏因此而得名。

    “能凈業障分”這一段大意是說,如果善男信女能夠受持此經,依舊被別人輕視作踐的,那必然是前世犯下了罪業,應該現世遭受惡報;因為現世被人輕視作踐,那麽前世的罪業也將會被抵消,如此酒客修成至高無上,大徹大悟大智慧。受持此經的人可以消弭罪業,積累無上功德,將來所得到的善報將是不可思議的。

    佛教重因果,講輪回,宣揚善惡終有報,從這短短幾句便能看出一二。

    自從與章蓉相交,知道了佛、道、儒以及曾經百家的秘辛後,對於各個流派的佼佼者,高興便不會再如普通人一般看待。雖然他不知道慧輪如此問用意何在,但他卻知道後者這麽做必有深意。

    對於高興的回答慧輪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接著道:“貧僧所念乃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第十六品,能凈業障分。”說到這裏,慧輪看了高興一眼,後者微微皺眉,似是正在思索著什麽。

    “高公子,可還記得貧僧與您第一次見面?”慧輪並未為高興解釋經文意思,而是話鋒一轉問道。

    高興點點頭,依舊沈默不語。

    慧輪眼中的神色微微有些迷離,平和的聲音緩緩響起:“記得貧僧初到鄴城,正巧碰見公子,那時公子雖年少,然一身白衣,倜儻瀟灑,讓人如沐春風,頗為親切。”

    “想不到大師記得這般清楚。”高興笑著道。

    慧輪滿含深意地一笑道:“公子可還記得,貧僧曾對您說‘施主身有慧根,佛性十足’?”

    經慧輪提醒,高興也不由想起往事,嘴角露出一絲悠然的笑意。

    記得當時慧輪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像乞丐看見了雞腿,流氓看見了美女一般,眼神極其火熱,險些讓高興誤以為他有龍陽之好。後來才知,慧輪竟是想引高興遁入空門,共參大道,榮登極樂。

    “公子,紅塵滾滾,悲歡離合,無處不苦,幾年過去,不知你可曾放下心中的執念?”高興正沈浸在回憶中,慧輪突然開口道。

    “怎麽,大師難道還不放棄嗎?”高興笑著道。

    “高公子,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過都是過眼雲煙,你如此執著又有什麽意義?”

    “大師,你覺得我跟你修行就能得成正果嗎?”

    “公子,只要你心中虔誠,一心向佛,持之以恒,終有一天能榮登極樂。”慧輪篤定地道,雙目灼灼地看著高興道。

    “哈哈哈哈!”高興聞言不由狂笑起來,“和尚,如我這般殺人如麻,業障纏身的人有佛性,你不覺得是莫大的諷刺嗎?‘修成正果,榮登極樂’,難道你不覺得這太過縹緲了嗎?”

    “公子謬矣!”慧輪搖頭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魔本就在一念之見。並州一戰,周軍數十萬大軍為公子付諸一炬,如此業障纏身,公子才更該虔信向佛,洗去自身罪孽。”

    “公子殫精竭慮,奮鬥終身,縱然高居上位,坐擁萬裏江山又能如何?然如周帝宇文邕般紛爭一世,到頭來還不是化作一抔黃土,權力富貴俱都一場空?百年一夢,萬事皆休,公子又何必為迷戀紅塵,受此苦楚?”

    “和尚,修佛可得永生嗎?”不待慧輪說完便直接打斷了他,直勾勾地看著他道。

    慧輪一怔,正要開口,高興卻又搶先道:“也許你會說極樂世界便可永生。極樂極樂,是否當真快樂你又當真知道?人生不過數十載光陰,若一生都是青燈古佛,那生命又是否真的有意義?”

    “一朝身死,萬事俱消,我等生人又何必去在乎死後之事?縱然墮入阿鼻地獄,受萬種懲罰苦痛,今生又何必在乎?縱然他日輪回為或為魔鬼,或為豬狗,或富貴,或低賤,然失去前身記憶,我既不是我,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高興這一番言論頓時讓慧輪瞠目結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辯駁,而高興則又突然開口問道:“和尚,值此亂世,各大勢力動作頻頻,暗流洶湧激蕩,不知道你們沙門又將如何?”

    聞聽此言,慧輪悚然一驚,臉上頓時變色,身上突然散發出淩厲澎湃的氣勢起來,一雙眼睛精光灼灼,死死地盯著高興,幾要透入他內心深處。

    高興端坐不動,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坦然地看著慧輪,雙手捧著茶盞,模樣甚是悠閑。然而面上雖然淡定自若,高興體內的長生真氣卻早被他飛速運轉起來,敏銳的六識更是死死鎖定著慧輪。

    如此對視片刻,慧輪身上的氣勢突然消弭不見,臉上又恢覆了那彌勒佛一般的笑容,整個人平平淡淡,沒有絲毫威脅。

    “恕貧僧愚鈍,實不知高公子此言何意?貧僧乃是出家人,凡塵俗世卻是無暇顧及。”

    高興玩味地一笑,也不追問。若事情果真如慧輪所說,那才真個有鬼。佛、道、儒三家相爭已久,而俗世中的王朝更叠,權力交替,他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不可限量。

    信仰本是單純的東西,然而在人心,人性的參雜下,他總會變質,賦予某些特殊的意義。

    孔子在時,他處處碰壁,之後更有秦始皇焚書坑儒,儒家幾乎一蹶不振,就此滅絕。其後董仲舒與漢武一拍即合,“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道得以大肆發展,獨步天下。

    宇文邕本信奉佛教,然四年前卻是他親手毀滅了佛道二教,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他的行為所為的都是他手中的權力,為的是北周帝國。

    天下間到處都是寺廟,智炫的徒弟慧輪別處不去,偏偏來到這小小的盱眙,高興可不相信他的目的會是多麽單純。

    “慧輪大師,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們還是靜靜品茶,享受這山中的清幽寂靜吧!”高興端起手中的茶盞向慧輪示意道。

    “公子說的是,喝茶,喝茶!”慧輪雖然笑容不減,但高興卻能感覺到他並不似方才那般淡定自若。

    “師父,齋菜準備好了!”就在這時,釋色的聲音自外面傳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5
第509章 和尚,你輸了

    在大雄寶殿與鄭氏章蓉四人匯合後,高興一行在慧輪師徒的陪伴下來到偏廳。一番謙讓,鄭氏身份最高,獨居首位,高興和慧輪分坐下首,章蓉三女陪坐末席,至於釋色卻是沒有資格上座,只能侍候在一旁。

    高興先向慧輪拱手示意,然後才坦然跪坐在蒲團上。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近四年,但高興依舊不習慣跪坐的姿勢,縱然他武功高強,並不會覺得難受。

    在慧輪的吩咐下,釋色帶領著兩個年輕的小沙彌將飯食呈上。寺廟中生活本就清苦,更何況此時又是冬季,是以每桌只有兩碟小菜,一碟腌制的野菜,一碟小蔥拌豆腐,色澤清新,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還有一盤饅頭,雖然顏色灰暗,不過做得倒也精致。寺中無酒,最好的飲品自然是茶。

    “王妃,高公子,山間簡陋,物資匱乏,招待不周,還望海涵!”慧輪口宣佛號,微帶歉意地沖鄭氏和高興道。

    “大師客氣,這些已經很豐盛了,倒是我們打擾,頗是過意不去!”鄭氏溫婉地笑著還禮。

    “大師言重了!”高興搖頭,見慧輪不解,先是長嘆一聲,這才緩緩開口道:“如今天下動蕩,紛亂不止,又有天災人禍,百姓饑寒交迫,苦不堪言。與他們相比,寺中的生活卻是幸福許多,我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聞聽此言,善良仁慈如鄭氏臉上不由一暗,流露出淡淡的傷感,章蓉三女則是輕蹙蛾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而慧輪卻是渾身一震,雙目微微一瞇,眼底閃過一抹精芒。

    自三國伊始,中原便是戰亂不斷,即便西晉短暫統一了天下,但民力卻遠未恢覆,後又有五胡亂華,整個中原大地更是愈顯紛亂,天災人禍,百姓始終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賣兒賣女,易子相食的事情屢見不鮮。

    就是這樣的環境下,佛教“因果循環,六道輪回”的教義得以廣泛傳播,成為底層百姓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佛教由此興盛,得到帝王的支持,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寺廟遍布全國,沙門弟子如海。

    宇文邕廢止佛道兩教,最根本的目的便是解放勞動力,將佛門占據的大量良田收歸國有,富國強民,至於“沙門謀反”之說不過是借口而已。若非宇文邕鐵血的滅佛手段,北周何來數十萬大軍伐齊?

    從剛才的談話,慧輪知道,高興這句話並不只是單純的感嘆,雖然他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慧輪依舊聽出了其中隱晦的諷刺之意。

    佛門不事生產,整日青燈古佛,但卻擁有大量良田,不納賦稅,不服勞役,然日子卻遠比普通百姓殷實,這是當前社會的真實寫照,也最讓人感覺失衡,感覺荒謬。

    佛門揚言度化世人,然自身卻是好吃懶做,奴役終生,高興此言正是對慧輪的嘲諷,嘲諷佛門的虛偽,道貌岸然。

    “高公子心有慈悲,實在是百姓之福。”慧輪很快便恢覆了平靜,他並未在此糾纏,而是笑著道:“王妃,高公子,請!”

    “請!”鄭氏淡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且慢!”張麗華正欣喜地舉著筷子夾菜,高興卻是出言阻止。

    眾人紛紛停下動作,不解地看著高興。慧輪的眉頭也不禁皺了下,雖然他是佛門中人,但高興言語間隱隱的咄咄逼人讓他也不禁有些不悅。

    “高公子,可是這齋菜不合口味?”慧輪的語氣依舊身為和善,不過身上的氣息卻是出現了些微的變化。

    高興卻是不答,而是直直地盯著慧輪身後低眉垂目的釋色身上,深邃的眼神一片冷漠,嘴角掛著淡淡的悲憫的笑容,卻又透著一股邪異的味道。

    “好小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高興雖然端坐不動,但身上卻隱隱透出一股逼人的氣勢,讓原本祥和輕松的氣氛陡然間凝固了幾分。

    “慧輪大師,請嘗嘗這杯茶!”說著,高興輕輕一揮手,面前的茶盞突然淩空而起,帶著低沈的尖嘯聲,滴溜溜旋轉著直奔慧輪而去。

    慧輪胖乎乎的臉上肌肉一抖,眼中精芒爆閃,直到茶盞來到胸前一尺處才緩緩擡起右手。他的動作看上去甚是隨意,似乎那茶盞便是靜止在桌上的一般,毫不費力地便拿在手中。

    瞧見慧輪這般舉重若輕的動作,高興雙目微微一凝,雖然他這一次並非刻意試探慧輪的功夫,但依他如今的功力,隨意一招也不是這麽隨意就能接下,然而慧輪卻是動也不動就將茶盞抄在手中,可見其武功造詣頗為不俗。

    “嗯?”

    對高興的舉動,慧輪本十分不悅,想自己熱情接待,前者卻並不領情,屢次三番熱臉貼冷屁股,就算出家人也不禁微微動怒。然而當慧輪雙目看向茶盞中的茶水時,眉頭霎時擰起,臉上的笑容也驟然收斂了大半,變得有些陰沈下來。

    茶依舊是慧輪種植的花茶所煮,裊裊的熱其中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香氣,只是這香氣微微濃了些。

    “釋色小師傅,今天多有打擾,你幸苦了,高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興沒有看擰眉思索的慧輪,而是站起身,端著一盞茶走到慧輪身後的釋色面前,溫和地對他說道。

    “高公子太客氣了!”釋色渾身一顫,眼神有些躲閃,語氣微微急促地道:“小僧勉強算是主人,招待貴客是理所應當,公子如此擡舉,小僧惶恐,愧不敢當!”

    高興哈哈一笑道:“小師傅,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請你喝杯茶哪有著許多講究,請!”高興嘴角的笑容愈發濃郁,然而眼神卻愈顯深邃冷漠,手中的茶盞平平舉到釋色胸前。

    “小僧不敢,公子便不要在勉強了!”釋色吞了吞唾沫,聲音有些幹澀,他的臉色此時已經有些發白,額頭上也隱隱有了汗意。

    “哈哈哈哈!”高興猛然仰頭大笑起來,聲音如銅鐘大呂一般響亮,直將屋頂震得簌簌發抖,讓鄭氏不由失聲低呼一聲,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重,她正要出言說話,卻聽高興笑聲一收,聲色俱厲地斥道:“陸大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意圖謀害我等,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啊!”

    章蓉幾女頓時花容失色,張麗華更是如觸電般將手中的筷子飛了出去,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釋色。

    釋色渾身巨震,在高興那排山倒海的氣勢下“騰騰騰”退了三步,身子晃了幾晃,險些跌倒在地。

    “高公子,您這、這是什麽意思,小僧不明白!”此時釋色雖然竭力保持鎮定,但臉色卻是煞白,眼中驚駭的神采如何也隱藏不了,而他的雙手更是微微有些顫抖。

    “怎麽,敢做不敢當嗎?”高興冷笑一聲,隨手將茶盞摔在地上,“碰”的一聲脆響,茶盞四分五裂,而其中滾燙的茶水接觸到青石地面卻發出“嗤嗤”的響聲。

    “陸大雄陸大俠,可以解釋下這是怎麽回事嗎?”

    “毒?”陸大雄雙目瞳孔驟然收縮,失聲驚叫道:“是誰,竟然如此大膽,竟在茶水中下毒,其心可誅啊!”說著,釋色的身子向門邊靠了靠,滿面怒色地道:“師父,您快下令,將寺中弟子召集起來,仔細調查,萬莫叫奸人逃了!”

    “唉——”慧輪放下茶盞,長嘆一聲,一臉黯然神傷。

    “和尚,你輸了!”高興轉身看著慧輪突兀地說了一句,眾人盡皆愕然,不知他此言何意。

    就在這時,在高興側後方的釋色眼中突然迸射出一抹怨毒的兇光,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柄牛耳尖刀狠狠地向著高興全無防備的後背紮去。

    “興兒小心——”上首的鄭氏看得真切,眼看高興就要被釋色刺中,不由尖叫起來,一張俏臉變得慘白無比。

    “哼!”高興卻是冷哼一聲,背後如同長了眼睛般,右腿閃電般揚起,後發先至,重重地踢在陸大雄的下體。

    “啊——”哪曾想到高興早有準備,李大雄猝不及防,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中招,他頓時爆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身子騰空而起,狠狠地撞擊在不遠處的墻壁上,巨大的撞擊力直讓整個屋子都震了幾震。

    “不知死活的東西,當日沒有殺你,讓你多活了幾個春秋,卻不想竟然依舊狗改不了吃屎,恁的惡毒!”高興豁然回首,渾身殺氣凜然,雙目如電般射向躺在墻角弓著身子哀嚎不止的陸大雄道。

    “高興……你……你好狠……你該……該死!”陸大雄雙目死死看著高興,眼中迸射出怨毒之際的光芒,雙手地抱住小腹,灰色的衣衫已經滲出殷紅的血跡。

    高興那一腳力量何其之大,直接便將陸大雄的禍害跟踢爆,巨大的疼痛讓其渾身抽搐,新仇舊恨,心中怨毒便如滔天巨浪一般。

    高興嘴角上泛著悲憫的笑容,淡淡地道:“讓你多活了這些時日實在是我的錯,你既然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為世人出去你這禍害!”

    “公子且慢!”慧輪終於起身,臉上的笑容有些發苦。

    “怎麽,今日還要阻止我?”高興乜斜著看了慧輪一眼道。

    “阿彌陀佛!”慧輪滿面慈悲,語氣不溫不火地道:“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釋色雖然有錯,但並未造成大禍,他也受到了懲罰,公子何不網開一面?”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6
第510章 二選一

    “和尚,你覺得可能嗎?”慧輪的話讓高興該怒還是該笑,他冷冷地註視著慧輪反問道。

    慧輪滿面慈悲,目光毫不退讓地與高興對視,雙手合什道:“公子,釋色縱然有錯在先,但如今已去了半條命,也算是受到了懲罰,您又何必咄咄逼人,趕凈殺絕?人皆有糊塗之時,釋色只是一時沖動,貧僧相信他今後定然能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您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機會?哈哈哈哈!”聽了慧輪這句話,高興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熊熊怒火,怒極反笑道:“胖和尚,本公給他機會是不是要讓他鴆殺我們一家?你三番此次回護這畜生究竟是何用意,莫非這一切都是出自你手?!”

    最後一個字落下,高興身上陡然爆發出滔天的殺氣,冰冷的殺氣猶若實質,如排山倒海一般向著四周席卷而去。如此淩厲澎湃的殺氣直讓屋中氣溫驟降,眾人都感覺頭頂上仿佛有一座大山重重壓下,包括慧輪在內的所有人都悶哼一聲,霎時變了臉色。

    鄭氏離得較遠,高興又有意避讓,再加上章蓉三女及時回護幫她擋住了高興的氣勢,是以她雖然感覺有些壓抑,呼吸有些紊亂之外並未受到其他的傷害。

    然而陸大雄卻沒有如此好運,高興釋放出的凜凜氣勢正是針對他與慧輪師徒,首當其沖,本就重傷的陸大雄如同被巨錘當兇重擊,頓時慘呼一聲,“哇”的一聲噴出幾大口的鮮血,臉色更是慘白,神情委頓至極,就連呼吸也變得極其艱難。

    高興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出手,慧輪也有些猝不及防,在高興那磅礴的壓力下臉上的笑容剎那間僵硬起來,而他那肥胖的臉上肌肉狂跳。不過慧輪並非常人,他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便恢覆了平靜,與此同時,一股厚重博大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慢慢的,硬生生將高興迫來的氣勢逼退,周身一米處形成了一道無形無影的罡氣護罩。

    “高公子,請息怒!”慧輪目光灼灼,聲若洪鐘,寶相莊嚴,“高公子,釋色為貧僧之徒,但他卻做下如此錯事,貧僧甚感慚愧,有不察之過。但貧僧乃出家人,慈悲為懷,如何會指使他人做出害人性命的惡事,還望公子明察!”

    “和尚,我也相信你不會主使他人謀害我等,但此事已經發生,無論如何你都必須給我一個交代!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讓我將這惡徒帶走,要麽我率軍踏平靈龜寺!”

    高興的語氣雖然平淡,然而其中的沙發之意卻是讓所有人都心中一顫,沒有人會懷疑高興的決心。

    鄭氏躲在章蓉幾女背後,眼中滿是驚駭地看著高興,檀口微張,欲言又止。她雖然早就聽說過高興勇武的名聲,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盡管明知道高興不會傷害到自己,但看著周身縈繞著凜然殺氣,如同殺神般昂然挺立的高興,鄭氏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惶惶。

    慧輪兩道眉毛驟然皺起,劇烈地抖動著,顯然他心中在飛快權衡,做著艱難地抉擇。

    高興的怒火慧輪完全可以理解,任誰被人差點被人鴆殺也會憤怒,尤其是被害人的身份還是如此高貴。莫說釋色想要謀害的是攝政王的兒子和王妃,就算是王府中的一只雞,若攝政王追究起來,釋色也是難逃一死。

    只是慧輪卻不想就這麽退縮,其中除了有出家人悲憫眾生,慈悲心腸的原因,更重要的卻是不想被高興完全壓在下風,處於被動之中。

    “高公子,難道一切都沒有轉圜的余地嗎?”慧輪沈吟片刻後皺眉問道。

    “二選一。”高興的回答很冷,也很堅決。

    慧輪心中一緊,暗嘆一聲,轉身看向鄭氏道:“王妃,劣徒釋色鬼迷心竅,做下錯事,讓王妃受驚,貧僧甚感歉疚。”說著,慧輪向鄭氏深深一禮,語音誠摯地道:“王妃,您一向寬厚仁慈,還望看在貧僧的面上饒恕釋色死罪,貧僧感激不盡!”

    鄭氏皺了皺眉頭,擡眼看向墻根處的陸大雄。

    陸大雄雖然匪號“震三川”很是響亮,但武功與高興相比無異雲泥,在高興那如山如海的氣勢壓迫下早已是萎頓不堪,七竅流血,模樣甚是淒慘。

    瞧見如此慘像,再看看慧輪一臉乞求,鄭氏心中不由一軟。

    慧輪雖然年紀不大,但一身佛法卻是精深,在過往的相處中不僅為鄭氏解了不少煩憂,而且靈龜寺也嘗嘗幫助淮州百姓,是以鄭氏對慧輪和靈龜寺都頗有好感。

    “和尚,你實在令本公失望!”高興不待鄭氏開口,冰冷的聲音便在大廳中響起:“今日陸大雄這惡賊必死,而你慧輪也必須在三日內離開大齊領土,否則休怪本公不念舊情,刀兵相向,一舉蕩平靈龜寺!”

    高興這鄭地有聲,不容置疑的話語頓時讓鄭氏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下。

    雖然四年前與這個兒子就聚少離多,但身為母親,她對高興的性格十分了解。高興表面上溫和恭謙,然而骨子裏卻是極有主見,甚至是霸道,若他下定了決心,莫說是鄭氏,便是高長恭也不能更改。再者,鄭氏又如何不知高興之所以如此憤怒完全是因為陸大雄妄圖謀害他的親人,他的愛人。

    聞聽高興那殺意凜然的話語,慧輪一張胖臉頓時皺了起來,滿面苦色。縱然他武功高強,佛法精深,但面對高興如此赤*裸裸的威脅與壓迫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怨怒。

    “阿彌陀佛!”深吸口氣,慧輪將心中的各種情緒壓下,認真地看著高興道:“高公子,貧僧願意今日就離開靈龜寺,但希望您能放釋色一條生路,貧僧定感念您的恩情。”

    高興寸步不讓,冷冷地道:“你沒有選擇。”慧輪語氣一窒,眼底閃過一抹怒色,渾身氣息劇烈鼓蕩起來,那博大厚重的氣息驟然淩厲了幾分。

    “高公子,殺氣太重可不是好事!修煉之人首重修心,殺戮太重只會讓你業障纏身,到時心魔侵入,走火入魔,輕者一身修為毀於一旦,重者恐怕落得個爆體而亡的淒慘下場。”慧輪半是勸誡,半是威脅地說著,到後來他更是大搖其頭,似乎是預見了高興將來的慘狀。

    高興心中一凜,瞳孔略微收縮了一下,他冷笑一聲道:“和尚,這就不勞你操心了!”說到此,高興話鋒陡然一轉,渾身氣勢大盛,厲聲喝道:“今日陸大雄必須得死,惡徒,死來!”

    察覺到高興氣勢的變化慧輪便心中一沈,然而就在他準備采取措施時,卻見高興的身子攸的消失在原地,如同鬼魅一般直撲陸大雄而去。

    “公子手下留情!”慧輪急聲高呼,肥胖的身子也飛掠出去,厚重的右掌帶著淩厲的勁風直襲高興的後背,攻敵所必救。

    “夫君小心!”

    “和尚卑鄙!”

    章蓉幾女見慧輪出手偷襲,頓時驚呼怒罵起來,武功最高的章蓉更是吩咐張麗華兩女一句“保護好娘親”便縱身撲向慧輪,口中嬌斥道:“禿驢看招!”

    “哼!”

    高興六識何其敏銳,如何察覺不到慧輪的襲擊,而他也早就預料到慧輪會出手,是以並無絲毫驚慌,只是冷哼一聲,前沖的身子突兀地一頓,速度陡然快了一倍,原地只有一道白色的殘影被慧輪擊碎。

    “啊——”

    陸大雄絕望淒慘的叫聲響徹天際,在他驚恐的目光中,高興的右拳如炮彈一般轟在他的胸口,讓他前胸剎那間完全塌陷下去,體內器臟也在高興的巨力下全部碎裂。

    “碰!”

    慧輪第二掌再次落空,擊在陸大雄身後的墻壁上,頓時將半面墻壁轟塌,讓這房間頓時搖搖欲墜,屋頂上木椽瓦片撲簌簌落下來,將陸大雄的身子掩埋。

    “和尚,要打就出來!”高興怒斥一聲,身子化為一道殘影自破碎的墻壁沖了出去。慧輪輕哼一聲,毫不示弱,肥胖的身子所爆發出的速度絲毫不慢。

    “娘,這裏不安全,咱們快些出去!”張麗華和武順一左一右護著鄭氏迅速向屋外奔去。章蓉見高興沒有受傷,此時也放下心來,安心回到鄭氏身邊護持。

    “和尚,當真要戰?”門外的廣場上,高興和慧輪相隔八米而立,高興一臉嚴肅地看著慧輪道。

    “早聞公子武功超絕,貧僧技癢,想要領教一番,還望公子不吝賜教!”慧輪挺身而立,渾身氣勢雄渾,灰色的僧衣無風自動,而他狹長的眼中則精光四射,此時的他便如怒目金剛般淩厲威嚴,讓人不敢逼視。

    “正好,高某也想看看你的功夫如今精進到了何種地步!”高興見鄭氏幾人平安出得屋來,心中松了口氣,笑看著慧輪道。

    高興可以感覺到慧輪心中的怒氣,不過後者身上卻沒有殺氣。今日之事看起來只是一件刑事糾紛,然其中卻大有深意。慧輪真正在乎的不是陸大雄的生死,而是高興的態度,對他慧輪的態度,對佛門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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