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場沉浮] 紅色權力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酷爺 2013-6-16 13:02: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0 307734
酷爺 發表於 2013-6-17 09:14
第1卷 第九章 碼頭的誕生

  案子很快便清晰明了,第二天,由章局長任組長的專案組重新啟動,下午,張明山便被帶回了廣寧,對於犯罪事實他供認不諱,和父親張國良一起,被移送檢方,李衛軍則無罪釋放。

  這天中午,陸錚在局食堂用餐的時候,卻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廣電局局長李向陽,也就是李衛軍的親叔叔。

  李向陽是來表示感謝的,並且說嫂子一家晚上想請陸錚吃個飯。

  陸錚卻是不由分說,叫杜小虎跑去打了兩個菜,跟李向陽說:「你肯定還沒吃吧,先一起吃點。」

  李向陽苦笑道:「我是來請你吃飯的,怎麼反而掉了個個兒?我本不想中午來,但怕辦公時間,你出現場出任務的,找不到你。」

  陸錚就笑,說:「都一樣,我呀,只是本職工作,你也不用謝什麼。」

  局食堂並不大,沒有那種「嗡嗡」的回音,進出的幹部民警都會過來同陸錚打聲招呼,對陸錚的態度也不一樣了,畢竟,誰都尊重有真本事的人,「六一五」大案是陸錚一手找出真兇局裡上上下下都知道,眾人再看陸錚,觀感自然不同。

  當然,原來專案組刑偵隊的成員例外。

  李向陽說:「陸政委太客氣了,我嫂子說了,一定要給你磕幾個頭,說你就是現世的包青天,衛軍本來今天也該來請您,但他聽說要來公安局,就……」說到這兒頓住,現在他這個侄子還迷迷糊糊的大小便失禁,聽到公安的名字就嚇得打哆嗦。

  陸錚也嘆了口氣,說:「叫他受委屈了,李部,我代表專案組給他和他的家人道個歉。」

  「這話說的。」李向陽頗有些不安的連連擺手,「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言重了,言重了啊。」他現在是越來越佩服這個年輕的公安局政委了,精明強幹,人還謙遜的很,實在不像少年得志的同齡人。

  「陸政委,晚上就是個家常飯,沒別的意思,您要不去,我嫂子就不讓我,您就當給我個面子?」李向陽語氣很誠懇。

  陸錚沉吟了會兒,說:「今晚怕是不行,下午縣裡政法委劉書記見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這樣,過幾天,我一定到。」

  李向陽看得出陸錚不是推脫,便笑道:「那可說定了,陸政委一言九鼎,總不能騙我。」

  陸錚笑道:「說起來,李部也是我的領導,我哪敢騙你?」

  兩人正說說笑笑之時,食堂門口出現了兩條人影,高志凱和他的愛人趙紅霞。

  高志凱看到了距離門口不遠處坐的陸錚,臉色一沉,在趙紅霞耳邊說了幾句話,兩人扭頭就走。

  趙紅霞看著丈夫低沉的臉色,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她多少聽到了點局裡的音兒,知道那個陸錚推翻了丈夫辦的大案子,她比高志凱還不服氣,這個陸錚,走了狗屎運而已,來日方才,走著瞧吧,看他能得意到幾時?

  ……

  下午三點,陸錚來到了蒼松翠柏迎風搖擺、紅色樓體肅穆莊嚴的縣委大院。

  政法委書記劉保軍的辦公室在縣委辦公樓二樓,他是副縣長,政法委書記為兼職。

  見到陸錚敲門進來,劉保軍就熱情的站起身,招手叫陸錚來待客的沙發上坐,他也坐到了陸錚旁邊,兩人隔著一個小小的立式茶几,很快,工作人員沖了熱茶送上來。

  劉保軍身材不高,也看不出什麼威勢,人很隨和的樣子。

  遞給陸錚一根煙,劉保軍笑呵呵的說:「陸錚啊,你這個戰鬥英雄在新的崗位又立新功啦。」

  陸錚忙給劉保軍點上煙,又謙遜了幾句,說是章局領導有方云云,當然,也離不開縣裡領導的關心,劉書記的指點。

  劉保軍眯著眼笑,心說這個陸槓頭,倒不像傳說中那麼混嘛。

  聽著劉保軍問詢案子是怎麼破的,陸錚就胡亂回應著,心裡琢磨,也不知道劉保軍找自己什麼事。

  陸錚知道,劉保軍雖然是政法委書記,協調公檢法部門,但章慶明章局長從來就不買他的帳,現在的政法委員會不似後世權柄那般重,而是可有可無。尤其是,從上層來說,很有幾位中央領導提議取消中央政法委員會,這些中央領導屬於激進的自由改革派,認為公檢法獨立執法,黨不該過多干預,更不該什麼都插一手。

  陸錚同樣知道,在前世,幾年後,隨著自由改革派全面掌權,中央政法委便會被取締,只是短短幾年時間後,自由改革派便全面潰敗,中央政法委恢復建制,並且,權柄越來越重。

  但現在來說,劉保軍這個政法委書記,不被章慶明看在眼裡,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聊了一會兒,劉保軍漸漸進入了正題,「陸錚啊,是這樣,打擊辦這個機構你知道吧?」

  陸錚微微點頭。

  劉保軍深深吸了口煙,煙霧中,他的神色越發琢磨不定,「縣委開會討論過,打擊辦由工商部門單獨執法已經不符合新形勢的發展,你也知道,現在投機倒把的犯罪分子越來越多,僅僅由工商出面執法力量薄弱,也不夠威懾性。根據新形勢新情況,縣委決定,打擊投機倒把活動,要靠工商公安聯合執法,當然,還是工商為主公安為輔。」

  陸錚微微點頭,烏山為沿海開放城市,商業活躍,廣寧縣近水樓台,經濟發展的也很快。但同樣的,非法倒賣商品的人也越來越多,彩電、手錶、自行車等都成了這些渴望先富起來的二道販子的目標。

  如果以後世的觀點看,商品自由流通其實很正常,但現在,生產力有限,市場自然暫時不能完全放開,而且利用價格雙軌制倒動這些緊俏商品的,肯定要有各管理部門的內部人士參與,甚至是「官倒」,也根本談不上是勤勞致富、公平致富。

  後世,人們痛恨的正是這種利用信息、權力不對等而先富起來的既得利益階層。

  當然,比起後來瓜分國有資產的狂潮,小打小鬧的「官倒」又不算什麼了。

  一代更比一代強,陸錚心裡自嘲的想著。

  那邊劉保軍還在接著往下說:「這樣呢,你們縣局就要抽出一名同志坐鎮打擊辦,我已經向縣委提議,由你兼任打擊辦第一副主任,當然,縣局的職務你還兼著,但要適當的把工作重心向打擊辦做做微調。」

  陸錚愣了下,這卻完全沒有想到。

  「慶明同志呢,很贊同,縣委也通過了,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劉保軍有些期待的看著陸錚。

  「打擊走私、投機倒把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是劉保軍分管的臨時機構之一,而劉保軍,弄了一輩子權術,如果不是文革他被耽誤,現在肯定不會止步於副縣級,他不甘心,尤其是,更不願意自己這個政法委書記成了擺設,但縣局章慶明一手遮天,他根本就插不進去。

  直到前陣子,劉保軍才發現機會來了,破獲了六一五大案的陸槓頭,一直是縣局的邊緣人物,和章慶明嫡系不睦。而且六一五大案雖然在縣公安局最終匯報工作中,成為了章慶明帶領全局幹警的功勞,但私底下,人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所以,破了案子的陸錚,只怕反而令章慶明不痛快,劉保軍最近也打聽到,陸錚在局內地位委實有些尷尬,所以,劉保軍便主動拋出了橄欖枝。

  劉保軍的心態,縣裡的情形,對於兩世為人的陸錚來說,自然心裡明鏡一般。

  不過陸錚現在,確實覺得自己該動一動,別看局裡幹部民警好似對自己開始友善起來,但自己在局裡的地位沒有任何改變,而且,更加尷尬。

  不管功勞最後如何算在章慶明頭上也好,自己最初都等於抽了他一巴掌,至於高志凱和那些老刑偵們就更別說了,各個都看自己冒火。

  樹挪死人挪活,暫時離開這個環境,離開他們的視線,等這個令很多人尷尬的案子漸漸平息,不失為以退為進的良策。

  現在自己在局裡晃悠,那就等於一根針,每天都在狠狠扎他們。

  當然,如果能借助這次人事變動最終離開公安系統那就再好不過了,自己畢竟有自知之明,不是什麼幹公安的料,而且,想想外面更寬廣的舞台,不禁令人躍躍欲試。

  陸錚想了想,便道:「謝謝劉書記厚愛,能跟劉書記學習提高,我當然求之不得。」

  劉保軍就滿意的笑了,本來,還怕這個二愣子不明白怎麼回事,還以為他自己立了大功,在局裡可得意呢。

  現在看,陸槓頭,還真不是傳聞的那麼混,或許,是個張飛似的人物,粗中有細。

  陸錚又說:「劉書記,我還有個請求,我想休幾天假。」這些日子,陸錚見到了很多故人,見到了陸國斌和翠紅姨,而他,也想家了,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前世,這是自己一輩子的心結,直到被車撞死的那一日,心裡彷彿還在滴血。

  今生,可不能一錯再錯了。

  劉保軍笑道:「應該的應該的,辦案子有多累我知道,你就好好休息幾天,什麼時候休息好了,什麼時候就來找我,我到時給你安排。」

  「謝謝劉書記。」陸錚想了想又說:「我還有件事請劉書記幫忙,城關所的侯建軍,在這個案子中出了很多力,可是,這樣一位同志,卻一直不能被公平對待,到現在,也沒解決副科級待遇,劉書記,您看,您能不能幫幫忙?」侯建軍忙活了個六十三灶,總不能跟著白忙活。而且,他這個副科級也實在是因為自己才一直被卡住的,是受了自己的牽累,所以自己必須幫他爭取。而且,也是試探一下,看看這個劉保軍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劉保軍嗯了一聲,侯建軍的事他聽說過,其實現在以烏山地區來說,各個縣的城關所所長,基本都是副科級待遇,這是去年省廳下的文件,可偏偏,就是侯建軍還是正股,聽說,是縣局裡有不同意見,便被卡住了。

  「這事兒,回頭我看看。」劉保軍含含糊糊的答應了一聲。

  陸錚一看便覺得有些完蛋,這個新碼頭很明顯,船漏水淺。
酷爺 發表於 2013-6-17 09:20
第1卷 第十章 紅宅大院

  京城,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施工景象,長安街絡繹不絕的自行車車流中,轎車也隨處可見,展現著共和國嶄新的變化。

  陸錚和杜小虎,此時就站在天安門廣場前合影留念。這是杜小虎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希望能和陸錚在天安門合個影,但卻從來沒得到過陸錚的回應,今天願望達成,杜小虎咧著嘴,一個勁兒的傻笑。

  陸錚不由搖頭,說:「虎子,你太容易滿足了,不過,這是好事。人太貪心,便往往管不住自己啊!」

  杜小虎嘿嘿笑道:「怎麼管不住自己,我總不能把你硬綁來和我照相吧?」

  陸錚笑了笑,說:「那倒是。」虎子單純,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呢。

  廣場上人流熙熙攘攘,自行車不時飛馳而過,步行的三三兩兩人群,白襯衣居多,各種流行服飾喇叭褲、T恤衫都可以看到,而用頭巾裹頭的農村婦女也並不鮮見,這本來就是一個大變革的時代。

  那邊,有人隨地吐痰,戴著紅箍的廣場管理人員正對他開罰單,圍了幾個人看熱鬧,吐痰的老頭一嘴西北方言,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陸錚心裡嘆嘆氣,如果沒有兩世為人,便不會感覺到,現在的人群是多麼單純多麼可愛,十幾年後,錢字當頭,利益為先,官員沒能起到道德標竿的作用,反而成了社會風氣惡化的催化劑,回頭看看,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走吧。」陸錚對杜小虎做了個手勢,兩人便走向了「停車場」,這裡密密麻麻整齊的停滿了一排排自行車,在旁側幹道上,靠著一輛掛軍牌的伏爾加。

  這是母親韓靜派來接他倆的車,從火車站接了他倆後,杜小虎張羅著來天安門照相,便順便拐了個彎兒。

  「嘿,哥們,車不錯啊。」旁邊,走過來一男一女,男的挺帥氣,蛤蟆鏡、喇叭褲、牛仔衫,女的也挺漂亮,大爆炸頭,牛仔短裙,露出雪白大腿,絕對這個時代的潮男潮女,倆人好像一直盯著這車呢,見到陸錚和杜小虎要上車,便過來搭訕。

  爆炸頭潮女嘴唇塗得血紅,有一種別樣的誘惑,對陸錚努努嘴,問:「你家是高幹吧?頂不起也得是軍區參謀長吧?」

  現在的年代,階層溝塹不像後來那麼難以踰越,尤其是對於這些信奉自由的潮男潮女來說,就更沒有那麼多禁忌,加上皇城根下,誰沒有三親倆好當官的?誰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所以這倆小青年並沒有把跟「高幹」子弟搭話當回事。

  在陸錚眼裡,這倆位和後世的非主流有相似之處,都是令人頭疼的群體,笑了笑,說:「兩位,回見。」

  轉身和杜小虎上車,伏爾加一溜煙,很快拐過長安街消失不見。

  潮男潮女罵了陣陸錚「有什麼了不起」之類的話,隨即便去尋新的樂子。

  ……

  京城的紅牆大院,是全世界最神秘最有權力的徽標。

  伏爾加穿街過巷,沿途行人漸漸少了,一些巷子口開始出現荷槍實彈的武警士兵。

  經過了兩處哨卡後,伏爾加停在了一座大院的門前,院門台階上,站著一名穿著綠軍裝的女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腰桿筆直,很硬朗,很有氣度,她的綠軍裝和紅領章極為鮮豔耀目。

  這個女人正是陸錚的母親,總參警衛局副局長韓靜。

  韓靜一直眺目遠方,當伏爾加出現在她視線範圍時,她激動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在警衛局,韓靜是有名的「鐵娘子」,威望很高,平時不苟言笑,警衛團的戰士個個都怕她。

  當然,這也因為韓局長顯赫的經歷。

  韓局長出身名門,將門虎女,她少年時便是兒童團員,軍齡幾乎和她的歲數一樣長,中印、中蘇戰爭都有不同程度的參與,晉陞正軍級水到渠成,反而是因為家裡老輩人物的關係被押後了兩年。

  總參警衛局俗稱8341部隊,便是負責保衛黨中央領導機關(政治局常委)和軍委領導安全的中央警衛團,隸屬警衛局的戰士,各個都是職業軍人中的精英,但無論戰士還是軍官,在韓靜面前,都往往嚇得大氣不敢出,便是文革最艱難時期,也很少有人見過韓局長喜怒形於色。

  但在陸錚面前,這一切一切的偽裝都土崩瓦解,當陸錚從轎車上走下時,韓靜再控制不住自己,快步走下台階,凝視著給自己行軍禮的兒子,韓靜眼圈突然紅了,只有在陸錚面前,她便變得出奇的脆弱。

  因為這個兒子,失散了十六年,而且這期間,韓靜本可以找回他,因為除了陸錚剛剛出生韓家因為某位元帥受了牽連,幾年後,境遇便已經好轉,等副統帥出事後,韓老爺子已經是軍界仍屹立不倒的少數幾位大佬之一。

  但是,當時政治運動風起雲湧,高級幹部朝不保夕,誰也不知道何時輪到自己頭上,加之陸家境遇又不太好,搖搖欲墜,隨時都彷彿大廈將傾,所以,陸天河和韓靜商量過,寧可先不把兒子接回來,免得萬一兩家出了事,兒子的童年怕便會在黑暗中度過,如此還不如貧苦些,最起碼,還能度過一個正常的無憂無慮的童年。

  所以直到動亂真正結束,兩人才輾轉找到了陸錚,卻不想,他們唯一的兒子卻和他們形同陌路,令剛強的陸天河英雄氣短,也令韓靜這個女中巾幗柔腸寸斷。

  雖然陸錚有兩個姐姐,但在陸天河和韓靜心中,這個兒子,卻佔據了極為特殊的地位。

  因為不管兒子叛逆也好,沒文化也好,粗魯也好,這一切的一切,他們覺得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對這個兒子問心有愧。

  而兒子在南疆前線浴血奮戰,寸土寸血,整個連隊都幾乎拼光,卻終於牽制了越軍的大部隊,令我軍成功進行了南山戰役中一次最大規模的殲滅戰,一舉結束了南山戰役,強勢收復了本來越軍佔領的南山諸山峰。

  兒子的連隊榮立集體一等功,並被上級授予「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的猛虎連錦旗一面。

  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兒子的不平凡,他身上流的,是陸家和韓家的血!

  只是,兒子卻從來不願意多看他們一眼。

  昨天,接到杜小虎的電話,說陸錚今天要回家。韓靜,興奮的一晚上都沒睡著覺,可等兒子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她卻膽怯了,那想說也說不完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帶路,領著兒子回家。

  陸天河換了一身嶄新的列寧裝,雖然他沒有和韓靜一樣出去等陸錚,但心裡,想也激動不已,甚至難得,沒有訓斥穿金戴銀的大女兒。平素,如果見到大女兒一副貴族闊太太的派頭,早就吹鬍子瞪眼睛了。

  陸錚兩個姐姐,大姐陸佳菊,二姐陸佳佳。

  其中,二姐陸佳佳比陸錚年長兩歲,未婚,現在英國留學;大姐陸佳菊的愛人很早便停薪留職下海,現在已經小有身家,是北京城最早擁有私家車的群體之一員,當然,現在私家車是要掛靠在單位的,不然,起不到車牌。

  聽說小弟回來,陸佳菊自然拽著愛人胡德利跑回了娘家,她雖然對外人尖酸刻薄,但同母親一樣,最疼的就是小弟。

  見到陸錚進了客廳,陸天河心裡嘿的一聲,這小子,又長高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怕這是自己的臆想。

  「爺爺呢?」陸錚進門一一打過招呼後就問。

  陸佳菊笑著說:「你又想和爺爺抬槓啊,不巧的很,他去北戴河了,你不知道每年這時候爺爺就去北戴河嗎?前幾天走的。」

  說著陸佳菊撇撇嘴:「就爺爺那偏心樣,早知道你回來的話,肯定就不走了。」

  陸天河一皺眉:「怎麼說話呢?!」

  陸佳菊咯咯笑了兩聲,便不敢吱聲,只是對陸錚擠眉弄眼,意思叫陸錚跟她走。

  陸錚回陸家次數有限,而且每次都很不合群,往往就是找個小屋一待,對堂兄堂弟、表姐表妹,概不搭理。

  陸佳菊自以為他還會是老做派,所以才使眼色,想進屋和陸錚聊天去,以前也就她,還能和陸錚溝通幾句。

  誰知道陸錚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陸佳菊笑道:「大姐,我年把月回來一回,和爸媽聊聊天。」

  陸天河、韓靜、陸佳菊、胡德利都是一怔,誰也想不到,陸錚會冒出句「很合理」的話。

  陸錚又轉頭對韓靜說:「媽,你模樣沒大變,還那麼精神。」

  這聲「媽」叫得自自然然,卻令韓靜如遭雷擊,她身子顫抖著,突然,就跑去了書房,裡面,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泣聲。

  便是在家裡,韓靜的感情也很少外洩,更莫說哭了。就是現在,她,還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掉淚,所以才跑去了書房。雖然,這些「別人」,僅僅是丈夫和兒女們。

  陸佳菊唸著阿彌陀佛,心說媽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陸錚這小子轉了性,可省了爸媽整天愁雲慘霧的。這兩位,那都是跺跺腳四九城塌天的角色,可偏偏,就一直被陸錚這小子搞得也沒個舒心事兒。

  陸天河凝視著陸錚,眼裡有一絲迷惑,他閱人無數,可是知道,一個人的性格,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酷爺 發表於 2013-6-19 17:51
第1卷 第十一章 少年玩伴

  中午,一家五口吃了頓便飯,晚上,陸錚的幾位叔叔、姑姑全來了。雖然陸錚是別人家養大的,而且以前對他們特別冷淡,叔叔姑姑裡不乏背後罵其為「野孩子」的,但明面上,卻都關心陸錚的很。因為陸錚的父親陸天河是第二代掌舵人,陸天河的弟弟妹妹從小就都特別怕這個哥哥,而陸錚,則是陸天河唯一的兒子。

  吃過晚飯,聽母親說外公不在北京,陸錚便打消了去外公家走走的念頭。這兩年,因為對共和國發展方向的不同思路,韓家和陸家關係並不融洽,如果不是有母親這層關係,只怕還會大大的交惡。

  親戚們走了後,陸錚便同父母聊了會天,當然,除了喊韓靜了一聲「媽」,陸錚並沒有其他特別的表現,總不能太明顯,好像自己變了一個人一樣。只是看著父母年輕了二十多年的相貌,心裡波瀾起伏,滋味難明。

  前世病榻上父親那絕望痛恨的眼神,母親哀莫大於心死的冷漠,彷彿一根針,扎得陸錚透不過氣來。

  坐在二十多年前的父親和母親面前,陸錚心裡陣陣發痛。只希望,前世一切都是虛幻,那個世界並不存在,更不會曾經有這樣的兩位老人,被自己的冷酷無情,傷害了一輩子。

  從現在開始,自己定要好好孝順他們,讓所有的悲劇,不再發生。

  客廳裡,英氣勃勃的小勤務員送上餐後水果和飲料,她也好奇的偷偷打量陸錚,剛剛被調配來陸家幾個月,她甚至,都沒聽說過原來陸老還有這麼一個孫子。

  一家三口圍坐在茶几旁,說著話。

  其實不管陸天河也好,韓靜也好,都是感情內斂的人,同樣也不會表露出太多的情緒。

  小勤務員心裡咋舌,這也太不像一家人了吧,真是一入豪門深似海啊。

  不過她自不敢多聽,送上茶點後便退了出去。

  父子、母子三人的話題轉到廣寧後才漸漸多了起來。

  杜小虎早就多嘴多舌的把陸錚破獲奇案的經過跟兩位首長匯報了。陸天河和韓靜雖然感情不易外洩,其實都很關心陸錚在廣寧的工作和生活,便多圍繞這個案子,旁敲側擊的打聽陸錚的近況。

  陸錚便也波瀾不驚的說起了過往的經歷,「紅動」、「翠紅姨」,都成為了話題。

  聽陸錚說起帶領「紅動」大鬧天宮,陸天河不禁微笑。

  陸錚不喜歡提過去吃的苦,所以,也不提陸國斌對自己的壞,只說了說翠紅姨對自己的好,很自然,也令陸天河和韓靜聽出了陸錚對養育他成人的養父養母的感情。

  陸天河輕輕嘆口氣:「有機會,接他們來北京,我要當面表示感謝,感謝他們給我了個好兒子……,不,等有時間,我要去廣寧,我該過去才是……」說著,看向了妻子,以目光相詢。

  韓靜話語一向精煉,點頭表示贊同,說:「應該去。」

  三人一直都嘮著家常,陸錚兩世為人,加之豐富的經歷,對未來政經變化早已形成自己獨到的見解,父親又身居高位,本可以藉機進言,但陸錚什麼也沒說。他知道,不管父母再疼自己也好,若談論起政事,現在自己的話也沒有一絲份量,所以,也不必吹皺一池春水。

  晚上陸錚睡在了客房,半夜時他知道房間裡來了一個人,靜靜看了自己好一會兒,是自己的母親。

  但陸錚只是閉著眼,假裝睡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大姐陸佳菊和愛人胡德利便開車過來,說是帶陸錚逛逛北京城,陸天河和韓靜欣然應允。

  胡德利生意做的不小,除了他頗有經商天分外,要說沒沾陸家的光那也絕無可能,雖然胡德利在外面從來不主動打陸家的旗號,但不可否認,陸天河大女婿的金字招牌還是會影響到許多事。

  陸錚和大姐並排坐在車後座,欣賞著北京城街景。

  與後世相比,還遠遠稱不上繁華的北京城倒更令陸錚喜歡。或許,現在的北京城才原汁原味,而二十多年後,國內繁華城市,或多或少都好像出自同一個模板,到處都是漫天的鋼筋水泥、蛛網交錯的立交橋,只有在小小的角落,才能找到這些城市以往的人文風韻。

  胡德利是「氣管炎」,不但對陸佳菊言聽計從,連帶著對陸錚都有幾分若有若無的拘謹和敬畏,作為普通幹部家庭出身的他,能追到當時校園裡高傲的公主,是很費了一番心思的。

  下午,陸錚要大姐和姐夫將自己送到了北京大學,隨後告訴她們自己來找同學說說話,晚上會自己回去。陸佳菊和胡德利自不會干涉他,陸佳菊囑咐他早早回家後,便鑽進愛人的小轎車,一溜煙消失在車流中。

  北大校園自是清雅肅穆,學子聖地,一進校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感覺,便令人有一種求學慕道的神聖感。

  陸錚心裡輕輕嘆口氣,前世的自己,雖然後來留洋自學MBA,更通曉幾門外語,但畢竟過了求學之年,實在沒有真正體會到學生生活的樂趣,那,定然是充滿歡笑和淚水的,是極為有趣的生活。

  跟校園裡三三兩兩的學生打聽,陸錚找到了暢春園19號樓,畢曉光便住在這棟宿舍樓,陸錚來北京前便跟劉小慧要了這個少年玩伴的地址。

  湖畔垂柳柳蔭的石子路,三三兩兩的學生漫步,男女學生,穿著樸素,精神面貌都極好,在湖畔朗誦詩歌的男同學聲音清朗激昂,四周不時響起掌聲。

  陸錚微微頷首,這才是校園的氛圍,校園的風骨呢。

  找到小光倒是很順利,下午沒課,這廝正穿著褲衩在宿舍蒙著被呼哈呼哈睡呢。

  上下鋪的宿舍有些亂,貼著地圖、美國美女海報等等,和後世清一色軍營類學生宿舍完全不同,充滿了生活氣息。

  旁邊畢曉光的同學猛的把他蓋在頭上的被拽起來,照著他屁股就來了一腳:「著火了!」

  在宿舍人嘻嘻哈哈笑鬧的同時畢曉光揉著朦朧的睡眼坐起來,陸錚也笑,看得出,這些睡在上下鋪的兄弟們感情很好。

  「小光,還認識我吧?」陸錚微微笑著,看著他。

  畢曉光是個小胖子,盯著陸錚看了幾眼後,怪叫一聲就從床上跳起來,伸手就給了陸錚胸口一拳:「錚子,你小子,這些年跑哪兒去了?!」說著,又給陸錚了一個大大的熊抱。

  陸錚笑著,輕輕拍著他肩頭。

  來到這個世界時間長了,陸錚有時候倒感覺前世更像一個夢,而現在,自己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流淌著青春的血液,有著青春獨有的激情。

  「錚子,你這些年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做夢都夢到你。」畢曉光拉著陸錚坐在他的床位上,那親熱勁令陸錚一陣頭皮發麻,這小子,以前沒覺得和自己有畸情呢?

  「我參軍了,去年轉業,分回了咱縣公安局。」陸錚自也不瞞他。

  畢曉光笑道:「可以啊。」其實說是這麼說,但對於畢曉光這些北大學子來說,幾乎都能留在北京,學業優秀的,進部委也不是什麼難事,回本省的極少,更莫說下農村了。

  這個年代的小縣城,對於大城市來說,那便和農村無異了。

  不過小時玩伴見面,自也不會考慮這麼多身份地位之類的東西,兩人聊起當年淘氣時的陣仗,逗得宿舍裡其他同學也不時大笑。

  這種融洽的氣氛在一名面相清秀、衣著體面的男青年進來後蕩然無存。男青年進宿舍時,他的床鋪上正堆滿了畢曉光的衣服,畢曉光在那兒翻啊翻的想找套衣服穿上出去和陸錚吃飯。

  男青年見狀立時臉色就難看了,跑過來兩步,喝道:「你幹什麼呢?!多髒啊!」說著,就把那堆衣服一股腦扔回了畢曉光床鋪上,有幾件還散落在了陸錚腿上。

  畢曉光這人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當著陸錚被舍友下了面子,也不由得火起,瞪著男青年說:「老二,你什麼意思?你說誰髒呢?」男青年叫田少華,在他們宿舍幾人中年紀排行第二。

  男青年哼了一聲:「幾百年不洗回澡,你說誰髒?」

  畢曉光伸手就去揪男青年脖領子,嚷嚷道:「田少華,我看你是短練!咱出去練練!」

  旁邊的同學忙七手八腳的勸架,把他們拉開。田少華又尷尬又惱火,可他又不是能動手打架的主兒,只是一個勁兒的說:「真野蠻,真野蠻!」很標準的斯文知識分子遇到大老粗時的反應。

  陸錚卻不想原來大學生活還有這樣的插曲,倒也好玩。

  不過說實話,雖然田少華有點瞧不起勞動人民的樣子,但這事兒初始還真怨小光,就他那堆衣服,有洗過的,也有沒洗過的,堆在一起,隱隱有股怪味,如果是有良好衛生習慣的人,確實難以忍受。

  「走吧,都出去吃飯。」宿舍的老大孟憲偉張羅著,他年紀最大,人也沉穩,看來在宿舍倒有一定的威信。扒著田少華的肩膀,孟憲偉低聲勸了幾句後,說:「老二,今天你也得來。」田少華微微猶豫了一下,卻也點了點頭。看來他雖然傲氣些,但還是很想融入宿舍這個小集體的。

  全宿舍六個人,加上陸錚是七個,浩浩蕩蕩殺奔了南門的小飯店,佔據了靠窗的大桌,點菜點飯。

  而看著小飯店牆上貼的標語「注意節約、浪費可恥」,陸錚慢慢的點上了一顆煙,長長的吐出口氣。或許,現在才是可以自由呼吸的年代,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不說平民百姓,便是政府官員,也以浪費為榮、以節約為恥了。

  這個年代,很多東西都不完善,剛剛經歷了文革,民間各種思想啟蒙中。權力機關,幹部水平普遍素質不高,會場上便能吵架罵娘,這也是因為文革中官威蕩然無存,互相貼大字報、互相辯論曾經是一種風氣,現今文革風潮剛剛過去,官員還遠未修煉到成仙成佛的境界,尤其是在基層。

  現在也沒有人性管理人文關懷的口號,執法機關普遍作風粗暴,而且依然是運動式執法,比如現今正在嚴打,便是偷一顆螺絲釘,那也可能被判處死刑。

  這個年代,從某方面來看,很壓抑很窒息,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但是這個年代,卻也是最好的年代,思想健康向上,對醜陋現象人們普遍深惡痛絕,主流媒體,從來不會無力到認為貪污犯是人才做出了貢獻可以輕判。

  就好像現在,一個私人開的飯店,都要貼標語提醒客人不要浪費;而二十多年後,主流媒體嘲笑外國部長級官員來華公幹沒住進奢華酒店是因為這個國家沒錢。兩種社會風氣,又是多麼的不同?
酷爺 發表於 2013-6-19 17:57
第1卷 第十二章 大學裡的人和事

  看著這條標語,陸錚也只能深深嘆息。

  飯桌上,很快上了溜土豆絲、醋溜白菜、肉炒芹菜、西紅柿雞蛋四道菜,盛菜的盤子大的有些誇張,這四大盤子菜看來也足夠陸錚等人吃飽了。

  來之前宿舍老大孟憲偉便說了今天他結賬,請兄弟們打打牙祭,也是給老三(畢曉光)多年未見的好友接風。

  畢曉光家庭條件並不好,本來想說他請客的,但後來算了算自己的零用錢,還是把這句話憋回了肚子。

  飯桌上,孟憲偉也是老大哥風範,照顧的很全面,但陸錚能看得出來,孟憲偉很維護田少華,話語間還隱晦的批評了畢曉光不該把衣服亂放以及不講個人衛生的壞習慣。

  畢曉光心裡便有些不痛快,其實說到底,孟憲偉和田少華是一類人,平時在宿舍,孟憲偉便很多事都偏向田少華。

  以前倒沒什麼,畢曉光對這些事也不大上心,但今天有陸錚這個多年的好友在,孟憲偉還是那副老大哥的口氣,話裡話外的點,看陸錚神色微微不自然,畢曉光也知道陸錚能聽明白,所以,心裡更是鬱悶,畢竟,誰都想在少年好友前要個面子。

  本來,畢曉光的錢還夠單獨請陸錚的,但孟憲偉偏偏大包大攬全宿舍聚餐,畢曉光在宿舍沒什麼地位,一向聽孟憲偉這個老大哥的話。以前,他覺得孟憲偉說話總是很講道理,是個可親的大哥,可今天,第一次覺得有些憋屈,隱隱覺得自己以前好像太天真了。

  畢曉光他們學的是社會新聞學,明年夏天畢業,而吃飯聊天的時候,便不可避免的聊起了國內國外的局勢和政治形勢,現在北大的學生,如果不談論政治也不正常。

  陸錚只是微笑聽著,並不發表什麼意見。

  在畢曉光又和田少華爭論起來的時候,孟憲偉對陸錚笑道:「沒悶壞你吧?我們就是書生意氣,百無一用。」在他心目中,一個初中畢業,鄉下來的公安,又怎麼會懂他們談論的東西?他能理解今年年初文萊脫離英國獨立又加入東盟對中國的影響?能理解蘋果推出新一代計算機對世界的影響?能理解什麼叫蘇聯抵制洛杉磯奧運會?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嘛。

  陸錚聽得出孟憲偉那種居高臨下心態不經意的流露,但也只是笑了笑,說:「你們聊你們的。」

  畢曉光和田少華爭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兩人爭論的話題因為談到今年5月10號國務院發文進一步提高國營企業自主權而起,田少華認為,國家步子太慢,虧損國營企業應該全部實現承包制,只有這樣,才能扭虧為盈,全面解放企業工人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畢曉光則認為,如果審查制度不完善,全面承包的國企便會是全面虧損,不能假定每個承包者都是高風亮節,不能指望他們的道德比平常人多麼高尚,如果不從制度上進行約束,只會令這些承包者虛報賬目,虧損國家的大金庫,填滿自己的小金庫。

  陸錚聽著這場爭辯,眼睛亮了亮,看了畢曉光一眼,卻不想自己這個好朋友原來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田少華明顯辯論不過畢曉光,最後冷笑道:「老三,你應該去國務院,這課應該跟馬勝利講去。」馬勝利在今年春天承包了北方一座省會城市的造紙廠,被稱為中國承包第一人,中央媒體進行了廣泛報導,一些省份還掀起了「向馬勝利同志學習」的運動。

  畢曉光不服氣的說:「我的理想是當一名記者,還有啊,國營工廠的廠長,並不是人人都是馬勝利,再說了,馬勝利,也不是救世主。」

  孟憲偉皺皺眉,說:「好了,老三,過了啊,馬勝利是我們時代的楷模,你這不是抹黑麼?」

  見孟憲偉又在田少華敗陣的時候插進來,畢曉光心裡憋氣,嘀咕道:「本來就是,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救世主。」

  孟憲偉用筷子扒拉著米飯,緩聲說:「沒人說馬勝利是救世主,不過我們的生產力禁錮了這麼多年,想實現一次大解放,想喚醒大多數人,便不能前怕狼後怕虎,不能怕犯錯誤,只能用激烈的改革來觸動這潭死水,否則,什麼都幹不成。你說的這些問題,可以慢慢解決,摸著石頭過河,對不對?」

  孟憲偉不但口才比田少華強,而且,更能利用大人物的論點來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畢曉光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這時候陸錚笑道:「其實話也不能這麼說,摸著石頭過河,總要左右看看,別人是怎麼更快更安全的過河,總要學學好的經驗,摸摸人家摸過的石頭,不能簡簡單單說我摸著石頭呢,就可以理直氣壯的犯錯誤了?」

  陸錚這番話,令六個大學生都怔住,孟憲偉臉色一變,看著陸錚,心說你到底懂不懂我們在談論什麼?但陸錚的話,卻令他難以辯駁。

  畢曉光拉了拉陸錚衣袖,說:「別瞎說話。」桌底下,卻又偷偷對陸錚豎起了大拇指,旋即畢曉光又對孟憲偉說:「老大,這頓飯還是我結賬吧。」他現在實在不想白吃這一餐。

  孟憲偉目光閃爍,緩緩點頭,說:「隨便你。」

  於是,飯桌上,漸漸沉默下來,大家開始悶頭吃飯,不再說什麼。

  突然,往嘴裡塞饅頭的宿舍老六連志軍「咦」了一聲,隨即埋下頭,手卻抬起連連指著外面,很激動很神秘的壓低聲音說:「看,看誰來了?你們看,是不是崔丹?」

  小飯店外面,逕自走過來三四名學生打扮的女青年,雖然她們結伴而行,但很容易便可以看得出走在最中間紮著馬尾辮的漂亮女青年是她們的主心骨,其地位便類似於畢曉光他們宿舍的老大孟憲偉。

  不同的是,在同學中間,明顯漂亮女青年地位更高,旁側的女同學們都如眾星捧月,便是和她說話時好像都有些拘束。

  畢曉光轉頭看去,見那漂亮女孩目光望過來,臉一下就紅了。

  崔丹,是北大社會學院的院花,而且,據傳聞背景神秘,是紅色公主,為人高傲,不可一世,新聞系的男學生都以能和她搭一句話為榮,但通常的結果便是被她的氣焰搞的下不了台。

  崔丹也是畢曉光的女神、夢中情人,當然,畢曉光也只能在夢裡想想,平素,是一句話都不敢跟他說的。

  孟憲偉同樣看到了崔丹,眼神也是一變,雖然他自視甚高,在同學前更總是表現出不管天塌下來都巋然不動的冷靜,而且作為班幹部、學生會成員、各種活動的積極分子,他在北大很有些人氣和知名度。但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他對於權勢有一種天然的渴求和敬畏,他同樣想接近崔丹,倒是談不上想追求人家,也不敢有這種高攀的想法,但如果能成為朋友,自然對他的未來大有助益。

  但是,他一直不敢有所行動,因為他知道,或許別人覺得他這個學長風度翩翩、卓爾不群。但在人家崔丹眼裡,只怕自己屁也不是。他不敢主動去和崔丹說話,因為他能預料到,將會遭遇的尷尬和奚落。

  可是今天,孟憲偉卻訝然看到,崔丹向他們這桌走了過來,孟憲偉微微一怔,他可不認為崔丹會是來和他打招呼,他不由得看了坐在他身邊的田少華一眼,他知道老二田少華家庭背景不錯,難道,是老二的家長工作發生了調動,和人家崔丹有了交集?

  但孟憲偉旋即又覺得不可能,畢竟田少華家的背景說是不錯,也僅僅是跟普通人家比,和人家崔丹?還是算了吧?最起碼,見過有掛著軍牌的轎車來送崔丹,田少華,明顯差幾個數量級。

  然後,孟憲偉突然想起,院學生會郭主席前幾天跟自己說,她同崔丹同愛好攝影,聊過幾次天,可以幫自己遞封情書,當時,還以為郭主席開玩笑,難道?

  孟憲偉念頭一個接著一個,本來不敢相信,可現在想來想去,好像崔丹也只能是奔著他而來。

  於是在崔丹笑著來到他們這桌旁的時候,孟憲偉急忙站起身,笑著伸出手:「崔丹同學,你好你好……」話沒說完,他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為他突然發現,崔丹的笑容原來一直都對著畢曉光鄉下來的朋友,而且,看也沒看他這邊,然後,孟憲偉也發現了自己的尷尬境地,他站在那裡,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崔丹已經嬌笑著對陸錚說:「錚子哥,我還以為看錯了,原來真的是您啊,您怎麼這麼有閒,大駕光臨我們學校呢?」

  陸錚看著面前這個臉上有雀斑的女孩一陣奇怪,確實,看著有些面熟,但實在想不起來是誰了。

  崔丹好似知道陸錚不認識他了,俏皮一笑,說:「您忘了,昨天我剛跟您吃過飯,您再想想,我呀,小娜的表姐。」

  旁邊的人都看呆了,一向囂張不可一世的崔丹,竟然明明人家不記得她了還陪著笑臉介紹自己,而且,一副撒嬌的神情,這,這還是那個氣焰滔天的女王嗎?

  怎麼,昨天她倆還一起吃飯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陸錚想了下才猛的省起,是二嬸的侄女,昨天晚上家裡聚餐,她正好在二嬸家,二叔二嬸就把她帶來了,不過坐在最角落的她,自己實在沒怎麼留心。

  雖然自己現在也努力的想融進陸家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不理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們,但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慢慢來,現在能認出他們都誰是誰就不錯了。

  至於崔丹,其實就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接觸新鮮事物多,會打扮而已。說漂亮,也只是在美女匱乏的北大社會學院,是在孟憲偉、畢曉光等這些學生黨眼裡才漂亮的跟天仙似的,實則比之陸錚的大姐二姐、比起陸錚的幾個堂妹,崔丹都頗有不如,在陸錚眼裡,就更談不上人才出眾了,所以,陸錚對她也沒留下太深的印象。

  「啊,小丹,你好你好。」陸錚終於站起身,和崔丹握了握手,自然不知道落在孟憲偉等人眼裡,看到崔丹白皙小手就這樣被陸錚隨隨便便玷污了,他們心裡的震驚和鬱悶。

  「錚子哥,這都是你朋友?」很明顯,崔丹就是連最有名氣的孟憲偉都不認識,不由得令孟憲偉一陣洩氣,而他,剛剛已經很尷尬的自己重新坐回了座位。

  陸錚點點頭,拍了拍畢曉光的肩膀,說:「小光是我的發小,我們瓷器著呢。」

  崔丹就笑著對畢曉光伸出手,畢曉光臉紅的跟西瓜瓤似的,雙手在短褲上蹭了好幾遍,才顫悠悠伸出去,當碰觸到崔丹滑膩小手時,畢曉光只覺得魂兒都飛了,也不知道崔丹跟他說了什麼,只是想著,這一個月,可都不能洗手了。

  畢曉光又看了眼陸錚,興奮之餘,疑惑也漸漸湧起,錚子,怎麼會認得崔丹?而且看得出,平素囂張不可一世的崔丹竟然對他有些巴結。

  自己這個少年時的發小,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是那麼陌生。

  崔丹又和陸錚嘰嘰喳喳說了好一會兒話,還說要再請陸錚搓一頓,直到陸錚笑著答應明天和她還有小娜也就是陸錚的堂妹去玩,崔丹才意猶未足的與同伴上了二樓。

  孟憲偉和田少華臉色都有些不好,都是匆匆用了兩口飯,便藉口有事先走了。

  小飯館裡,畢曉光一邊慢條斯理的往嘴裡塞著饅頭,一邊笑呵呵對陸錚說:「錚子,你可真給哥們爭臉啊,以後在宿舍,可沒人敢小瞧我了。」他雖然農村出身,卻並不在乎這些,也不會自卑,心胸豁達的很,所以才會很自然說出這類話,若是換個自卑心態的,便是明明知道大家瞧不起他,也不會說出口。

  陸錚笑道:「紅動的參謀長,誰敢瞧不起?」

  兩人相視一笑,多年前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身邊。

  畢曉光其實很想問問陸錚到底和崔丹是怎麼回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嘴巴動了兩次,最後卻沒有問出口。
酷爺 發表於 2013-6-19 18:01
第1卷 第十三章 換個新地界兒

  在北京盤桓了三兩日後,陸錚回了廣寧。

  此時,縣委組織部已經發文,任命陸錚為「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第一副主任,而陸錚從治安科挑選了幾名幹警後,便匆匆走馬上任。

  如陸錚所料,侯建軍的副科級待遇還未解決,當然,僅僅幾日時間,陸錚本來也無此奢望。

  廣寧縣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設在縣工商局,主任由縣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蔡金兼任,不過打擊辦的具體工作一向由副局長王東雷負責。

  本來,陸錚按理只是掛了個副主任的名頭,平日自應該還在縣局辦公,等打擊辦需要出警出現場時再通知他,由他帶隊行動。

  但為了暫時避開縣局的人和事,陸錚索性便搬來了工商局辦公,還主動提出建議,他不在局裡的時間,治安科的工作由副科長孫傑負責,由副局長馬躍武分管。

  聽說章局長一切依從,想來現在看不到陸錚在他眼前晃悠便上上大吉。

  而陸錚,選了有杜小虎在內的四名民警,開始常駐工商局,不過恰好今年以來,廣寧投機倒把犯罪活動劇增,打擊辦人手單薄,陸錚等人的到來倒緩解了執法力量的不足,卻也得其所哉。

  其實六十年代前,廣寧並沒有工商局這個機構,它的前身是工商科、縣市場管理委員會及其辦公室和縣打擊走私、投機倒把辦公室,是商業局、供銷社的附屬機構。

  到了六十年代,雖然縣直屬機構有了工商行政管理局,但也僅僅是一塊牌子,實質仍是工商科構架,商業局和供銷社的附屬機構。

  動亂結束,改革號角吹起,重新掛牌的工商行政管理局才變成了真正的行政職能部門,而且,權柄越來越重。

  和許多地區一樣,廣寧縣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辦公樓也是剛剛竣工,一棟嶄新的白色三層辦公樓。

  陸錚的辦公室在二樓,他沒想到,剛剛上任第一天就見到了熟人,工商局行政科周昌隆周副科長。

  看來周昌隆是刻意過來的,進了陸錚辦公室,陪著笑,湊到跟前,在陸錚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一條煙硬塞進陸錚的抽屜。

  陸錚和這位周副科長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前些日子在一個小理髮店,遇到周副科長帶著執法人員欺負一個賣雞蛋的小姑娘,雙方大打出手,周副科長等吃了大虧。

  現在已經過去月餘,周科長心裡那點尷尬也沒了,聽聞陸錚成了他的頂頭上司,雖然只是掛名上司,但他自也趕忙跑來緩和關係。本來就是,和公安的人交惡,那真沒什麼好果子吃。

  陸錚這時卻又慢慢拉開抽屜,把周科長塞進去的那條煙拿了出來,不由得嘿了一聲,竟然是一條阿詩瑪,憑票購買還要八角五分一盒,八元五一條,快頂上陸錚一週的工資,是絕對的高檔煙了。

  周科長著急的扭頭看看,就怕有人推辦公室的門進來,又小聲笑著說:「主任,我看您菸癮挺大的,就叫人搞了條,您放心,絕對不是咱們查扣的私煙。」

  陸錚微微點頭,便又收回了抽屜,周科長這才稍稍心安。

  陸錚初來乍到,周科長算是唯一的熟人,這種情況若堅決推拒,只怕周科長還以為自己記仇,以後的關係更難處,所以,只有先收下,不過陸錚打定了主意,找個機會把錢變相還給他就是。

  回廣寧前,大姐陸佳菊給了陸錚一筆錢,還有一摞全國糧票,現在的糧票,比錢還好使,在很多地區,沒有它可是寸步難行。不過在烏山,雖還不至於如同深圳一般停止糧票的使用,但就算沒有糧票,如住宿用餐,也可以用錢補足,當然,肯定有差價,用錢不如用糧票合算。

  對於陸錚來說,前世的「商場魔術手」,如今重活一次,憑藉他的本事,金錢那真是予取予求,他也根本就不在乎這些骯髒物。

  現在陸錚想的是,怎麼幹出些名堂?

  打擊投機倒把?實在只是時代的產物,不久後,就會消失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中,這項工作,自己幹的越出色,日後反而是是非非說不清,而且,本身這項工作便與自己的意願相衝突。

  想著自己的兩難境地,陸錚也不由心裡苦笑,政壇,還真是暗流湧動,自己兩世為人,可僅僅在這窮鄉僻壤,尚不能長袖善舞、揮灑自如。

  周科長閒聊了幾句後便即告辭,陸錚琢磨了會兒,還是要去政法委劉保軍書記那裡探探口風,爭取在這裡幹一段時間便跳出去,反正現在各種機構林林總總湧現,幹部調動也極為頻繁。

  想想要跟劉保軍打交道,陸錚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同商界大開大闔不同,公家飯,便是跟人打交道,從頭到尾都要琢磨人,只有把人琢磨明白了,把人際關係捋順,在這個基本的前提下,才有機會向上攀登。

  劉保軍這個人,自己又能看明白幾分?

  在廣寧權力場,自己,現在也就剛剛夠個棋子的資格吧,而且,說不定,自己還高看了自己。

  陸錚不由得想起了父親。老爸的份量,前世並不覺得,可現今重活一回,準備在權力場角逐,才能深刻領教父親的厲害之處。

  在家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他,卻是廟堂之高,已臻化境。

  而自己,在這小小的廣寧縣城還一頭霧水的不知道為誰奔忙,要想達到父親為人為官的境界,可不知道要等到幾時。

  胡思亂想著,陸錚騎著自行車再次來到縣委大院,門衛老陳師傅記得他,笑著同他打招呼。

  站在二樓劉保軍辦公室前,陸錚輕輕敲響了門。

  ……

  劉保軍這幾天很煩躁,不知道怎麼的,最近好像事事不順。

  他不是縣委五常委之一,甚至在副縣長裡排名也很靠後,分管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機構,而且,裘大和,好像什麼工作燙手,便喜歡丟給他。

  裘大和是廣寧縣縣委書記,同時兼著縣長,動亂初定,各級政府取代革委會恢復職權,所以兼任縣長的縣委書記並不罕見,但現在,漸漸講求黨政部門剝離,市裡也屢次有消息要對廣寧的班子進行調整,但偏偏,裘大和一手遮天的局面就是改變不了。

  劉保軍在動亂中貼過裘大和的大字報,雖然不知道裘大和記仇不記仇,劉保軍卻一直想離開廣寧,可偏偏,事與願違,組織上的事,委實不是個人意志可以決定的。

  前天,裘大和在黨委辦公會上,又把一個燙手山芋扔給了他,縣委招待所改制,成立縣委招待所改制領導小組,由他劉保軍任組長,負責整個改制的工作,為縣直及以下事業單位即將開始的改革摸索經驗。

  劉保軍心裡直想罵娘,縣委招待所,原本財政全額撥款,現在則允許對外營業並且差額撥款,這對職工們的心理衝擊極為巨大,就好像突然從政府機關變成了小旅館,從服務領導變成了服務工農兵,更不要說福利待遇上的巨大差距了。

  而且差額撥款下,財政上只兌現招待所職工百分之七十的工資,其餘部分工資便要由招待所通過營業收入來解決,把旱澇保收的鐵飯碗改製成一碰就碎的泥飯碗,誰不罵娘?

  而這項工作,現在就要在他的領導下完成。

  劉保軍又怎會不火冒三丈,在政治生活中,誰也不願意唱黑臉不是?

  就在劉保軍生悶氣的時候,陸錚到了。

  看出劉保軍臉色不豫,陸錚便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來都來了,總不能扭頭就走。

  和陸錚並肩坐在沙發上,劉保軍慢慢點起了一根煙。這個陸槓頭,其實倒很令劉保軍琢磨不透,就說縣局這點事吧,如果是一般的幹部,破了大案要案,結果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被排擠出了縣局,換了誰也想不通,想想要是自己年輕時遇到這種事,就算不大鬧特鬧肯定也心裡窩火,但這個陸槓頭,明明是個點火就著的炮仗,偏偏表現的很平靜,很淡定。

  「領導煩著呢?」和劉保軍接觸了幾次,也算熟絡了,陸錚在稱呼上便也改了,「領導」這個稱呼略帶親密而又不失尊重。

  劉保軍笑了笑,說:「說說你來的事吧,你這人,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心說莫非陸槓頭終於回過味兒來,明白了他實際在縣局的邊緣化,這才跑來鬧?

  陸錚眼睛瞥到了辦公桌上的紅頭文件,隱隱看到有「招待所」三個字,旋即便明白劉保軍為什麼煩躁了。

  縣委招待所要改制,這風不是吹了一天兩天了,一度因為遭到招待所幹部職工的激烈抗拒和反彈而擱置,而現在看,定然已經板上釘釘,而且,劉保軍被迫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陸錚笑了笑說:「縣委招待所,在咱縣裡住宿條件是數一數二的,別說火車站的那些私人小旅館,就是國營旅店也根本跟咱們縣招不是一個檔次嘛,要說改制,是好事,不明白他們鬧什麼鬧,以後他們的工資獎金,怕要遠遠超過咱們嘍。」

  劉保軍哼哈的心不在焉的答應著,自不覺得劉槓頭懂這些問題,聽這個大老粗說改制、說經濟,心裡還有一種滑稽的感覺。

  陸錚又說:「書記,這樣吧,我調研兩天,回頭寫一份縣招改制的意見書,您參考參考?」劉保軍是現在第一個和自己接觸多的縣裡領導,管他是黑貓還是白貓,總得想辦法幫他抓抓耗子,自己畢竟兩世為人,做官經驗不如他,但說改革企事業單位,應該比他見多識廣。

  劉保軍也沒當回事,打著哈哈「行啊,行啊。」心裡多少,還在譏笑這個陸槓頭不自量力,破了個案子膨脹了?以為什麼都能插一手?
酷爺 發表於 2013-6-19 18:05
第1卷 第十四章 拓荒者們

  令劉保軍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陸錚便送來了份縣招改制辦法的草案。

  劉保軍雖然心裡覺得滑稽,但礙於陸錚的面子,還是勉強翻了幾眼。

  這份草案或者說改革辦法裡,主要內容便是規範職工紀律,實行新的職工管理條例,對違反條例的職工進行處罰;第二點是對招待所的客房進行整頓,提高客房的衛生條件;第三點是打通招待所旁側的圍牆作為招待所的側門,這樣招待所便和外面繁華的武寧路交集,側門上醒目位置掛上招待所的標牌,並且製作燈箱;第四就是對幹部職工的一些獎勵辦法等等。

  在他翻看的同時,陸錚則一條條給他解釋,「其實縣招的環境在廣寧是數一數二的,而且價錢和國營旅館差不多。主要問題就是縣招一向服務領導,對工農兵大眾,從心態上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果想改制,想創造經濟效益,就必須把心態放穩,要笑臉迎賓,要讓縣招的幹部職工清楚的知道,每一位顧客都是上帝,都是他們的衣食父母。這一點,我想從思想根源上暫時沒辦法解決,只能用獎懲措施來強制性的扭轉他們的思想,所以,這個懲罰措施一定要嚴格,要到位。」

  「等他們放下身段了,宣傳能到位,那麼,離顧客盈門也就不遠了。」

  陸錚喝了口水,又接著說:「說到宣傳,就要說第三條了,縣招地理位置很好。而且在廣寧人心裡,神秘,也高高在上,現在對外營業了,這些口碑都是吸引顧客的關鍵,但問題是,誰都知道廣寧有個只接待領導幹部的縣招,要說這個縣招的大門在哪兒?我怕沒幾個人知道。」

  「所以,打通側門,做燈箱,和縣委大院做某種程度上的割裂,勢在必行。在武寧路上有了標牌和燈箱,來來往往的人流便會自然而然漸漸有了印象,知道這裡有個招待所。其實縣招的地理位置很好,但以前從來不知道宣傳自己,甚至旁邊工人俱樂部進進出出的遊人都不會注意到毫不起眼的這棟樓房。」

  「至於獎勵措施,應該叫縣招的職工能看得見摸得著,能叫他們體會到,只要積極發揮自己的能動性,面包會有,獎金也會有,而且,掙的工資獎金肯定比以前多。」

  陸錚說得口乾舌燥,劉保軍輕輕點著頭,但說實話,也並沒有太當回事。陸錚這個「槓頭」大老粗的形象在很多人眼里根深蒂固,不是輕易能改變的。

  陸錚看得出劉保軍的敷衍,倒也並不在乎,話說到了就行了,劉保軍事後定然會自己掂量。而自己的提議,其實都是些很淺層次的東西,只是現在莫說廣寧,就是全中國,也沒有什麼經營能手,畢竟,都沒有經過市場經濟的磨礪,所以,現在當紅的一些承包廠長、私企業主,後來的結局都不怎麼美妙。

  劉保軍隨便翻著陸錚通宵完成的這份草案,沒想到後面附錄裡,竟然還列有詳細的《職工管理條例》。

  劉保軍微微一怔,這個槓頭,不是隨便寫寫,怎麼還真認真了?

  這卻不由得不令他多了幾分重視,掃了幾眼,卻又皺起了眉頭,說:「衣著不整要扣工資?跟顧客吵架也要扣工資?陸錚啊,這還是社會主義國家嗎?你這條例傳達下去,那所裡還不鬧翻天?」

  陸錚笑道:「凡事都有個循序漸進和接受的過程,招待所,本來就該是自主經營的企業,一直吃財政不現實,他們現在接受不了,可以吵。但他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財政不再撥款,把他們變成自收自支呢?所以,最壞的結果也要傳達到,我想,縣招的幹部職工自己會考慮的。」

  陸錚又說:「如果真到了自收自支那一步,縣招現在的狀態,他們發得出工資嗎?是到時候他們全體失業好呢,還是現在就開始改變好?被職工罵幾句有什麼?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相信,現在罵改制最凶的職工,將來會最感激這次改制。」

  陸錚簡直就差手把手說怎麼對縣招的幹部職工「威逼利誘」,黑臉白臉一起下了。

  劉保軍緩緩的點著頭,倒也沒多說什麼。

  陸錚從劉保軍辦公室告辭的時候,恰好見到章局跟在馬衛國副書記身後,轉彎上樓。

  馬衛國是廣寧縣委第一副書記,一直盯著縣長的寶座,對裘書記意見很大,而章局,同馬衛國關係一向親近,聽聞,兩人在省市層面的圈子有交集。

  最近上面已經有了調整廣寧班子的意向,馬衛國後台很硬,多半調整之後縣長的位置會留給他,現在在私下和明面上,他也在逐步挑戰裘大和書記一言堂的權威,馬衛國比裘書記年紀整整小了一輪,前途光明,去年空降到廣寧,聽說,原本就是來做縣長的,但裘大和偏偏不肯放權,利用他老資格的影響力改變了上面的初衷。

  廣寧縣委班子有涇渭分明的兩個圈子,在廣寧上層幹部中,盡人皆知。

  至於劉保軍,同陸錚在縣局的人事環境差不多,屬於邊緣人士。他不但和縣委書記裘大和有舊怨,同縣委第一副書記、縣委組織部部長馬衛國更是不對付,這卻是因為他和章局長不可調和的矛盾了。在他和章慶明之間,馬衛國當然選擇後者,不說兩人背後的淵源,就是從實際權力上,掌握了章慶明,便掌握了縣公安局這個最強力部門,他劉保軍又算得什麼?

  正因為感覺沒有立足之地,所以,劉保軍才萌生退意,一心只想離開廣寧。

  章慶明和馬衛國都看到了陸錚從劉保軍的辦公室出來,章慶明微微皺眉,聽說來著,縣局陸槓頭,和劉保軍越走越近。

  快步上樓時,馬衛國問了句:「那就是陸錚吧?」見章慶明點頭,他也沒大在意,一個小泥鰍而已,和劉保軍一樣,兩個微不足道的人物,都是不得志的人,所以才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

  陸錚回到工商辦公樓的辦公室,杜小虎便漲紅著臉興奮的來報告,說是剛才執法大隊出動,抓到了一名投機倒把的商人。

  出現了幾次暴力抗法行為後,現在打擊辦執法監督隊以公安為主,工商為輔,執法監督大隊隊長一職由杜小虎擔任。

  陸錚接過筆錄看了兩眼,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

  被抓獲的商人是廣寧本地人,叫萬德武,偷偷從深圳那邊帶過來二十多個電子計算器,在廣寧販賣,面對的對象主要便是個體戶和一些單位的會計、出納。

  看筆錄,這個萬德武就是腦袋活泛點,即沒有背景也不是坑蒙拐騙賣假貨,但若是罪名坐實了,是必定會判刑坐牢的。

  陸錚想了想,說:「我去看看他。」

  杜小虎第一次帶隊抓人,興奮的不行,「好啊,政委,這人狡詐著呢,我看啊,說不定他身上還有大案子。」

  陸錚無奈的搖搖頭,走出辦公室兩步,突然低聲對杜小虎說:「虎子,我跟你交個底兒吧,咱這個打擊辦被撤也就是眼前的事兒,咱們抓的,有部分人並不壞,有時候啊,你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杜小虎愣了下,雖然不大明白,但他對陸錚一向言聽計從,便點頭說:「知道咧。」

  審訊拘留室離陸錚的辦公室不遠,靠牆暖氣管子上,手銬銬著個矮冬瓜似的胖子,胖的就好像球一樣,令人見了就生不起好感。

  不過陸錚,自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主兒。

  值班民警見到陸錚和杜小虎進來,忙站起身打招呼:「政委、杜隊!」

  矮胖子身子就顫了一下,抬頭望過來,他鼻青臉腫的,一看就被收拾的不輕。

  陸錚走過去拉了把椅子,便坐到了矮胖子面前,居高臨下盯著矮胖子打量,椅子腿和水泥地接觸拉出長長的「吱」聲,矮胖子嚇得臉都白了,以為又來人要打他了。也難怪,陸錚的動作,便是高高在上沒把他當人看的樣子。

  其實不怪陸錚,部隊出身,在公安幹了一年多,經常和窮凶極惡的罪犯打交道,這類罪犯,你把他當人,那根本行不通。對敵人冷酷無情、對同志春天般溫暖,也只是一種理想的狀態。

  「你多大了?」陸錚淡淡的問。

  「報……報告,我,我三十二。」萬德武身子顫抖著,怕的厲害,就怕陸錚虐打他。第一次進局子,被收拾的想死的心都有,專政機關的恐怖,終於領教了。那是能令他骨髓都感到冰冷的可怕。

  陸錚看他眼睛青腫,皺了皺眉,便伸手過去想摸摸,卻不想萬德武怪叫一聲,身子幾乎縮進了暖氣片洞裡,殺豬似的叫:「別打我,別打我!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也確實,在萬德武的筆錄裡,他年輕時候偷偷看寡婦洗澡都招了。

  值班民警小李上去就給他兩腳,訓斥道:「老實點!」

  陸錚擺了擺手,對杜小虎說:「虎子,你重新給他做份筆錄,如果他只是幫著牽線,就把贓物沒收,叫他領著咱們去抓源頭。」

  杜小虎想法不多,但並不愚笨,陸錚已經事先打了預防針了,他自然明白陸錚什麼意思,便痛快的答應了一聲。

  陸錚便回了辦公室,翻閱著打擊辦的文件,不時搖搖頭。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

  隨著陸錚的一聲「進」,出人意料的,卻冒進來一個小圓腦袋,正是萬德武。

  最開始萬德武重新錄口供時,說什麼都不承認自己只是牽線人,而是按照原本的口供,說他就是賣家,計算器全是他從深圳倒過來的,他就是投機倒把、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的犯罪分子。

  杜小虎火了,又收拾了他一頓,他才按照杜小虎的引導,一步步的,變成了中間人,並且要戴罪立功,幫執法隊抓到「幕後老闆」。

  等他被撤了手銬,要他明天再來報到,萬德武腦袋才漸漸清醒,知道自己多半便是沒事了。或許,過陣子抓不到「幕後老闆」的話,只是會被拘留幾天。

  仔細想想,事情的轉機就是發生在那位「政委」來了之後,只是,「政委」為什麼幫自己?

  萬德武百思不得其解,站在陸錚辦公室外,揉著紫腫的手腕,回思這幾天經歷,真的便如噩夢一般。

  陸錚見冒頭的是萬德武,也不喊他進來,皺了皺眉:「什麼事?」

  萬德武本以為陸錚或許有什麼意圖,自然要主動過來探探,看「政委」有什麼暗示,但現在見陸錚神態,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忙說:「沒事,沒事,政委,您的大恩……」

  陸錚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沒事就走你的吧。」

  萬德全不敢再說話,縮回頭,看到有穿著制服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心裡就是一驚,忙急匆匆下樓,先逃出虎口為是。

  過了不一會兒,杜小虎便來找陸錚,問陸錚去不去吃飯。

  兩人從北京回來後,陸錚覺得長期住招待所費用太高,便在縣郊趙莊租了套平房,現在他和杜小虎同吃同住。

  陸錚搖搖頭:「我去翠紅姨家一趟。」從北京回來後,還沒去看過養父養母,那次露了一面,就又失了蹤,總要給翠紅姨個交代,陸錚也準備把自己當兵和現在的工作和盤托出,畢竟,對養父養母,沒什麼好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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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五章 落難的鳳凰

  令陸錚沒想到的是,來到化肥廠家屬院,卻是沒見到馬翠紅,陸國斌對他態度更是冷談,理也不理他。

  倒是夏天行老爺子,把陸錚叫去了他那屋喝酒。說是喝酒,不過一碟花生米,半斤老白乾。

  但一老一少卻咂的津津有味兒,尤其是夏天行,已經知道多年前那樁案子也已經水落石出,心情舒暢的很。

  聽夏老爺子說起,陸錚才知道,翠紅姨和陸國斌吵架了,而且是因為自己。那天自己冒了個頭就失蹤,馬翠紅便覺得都是因為陸國斌,這麼多年不見,對這個苦命的孩子還是沒有個好臉,稍有自尊的孩子也受不了啊?

  於是,被多年壓迫的馬翠紅那天不知道犯了什麼邪勁,和陸國斌吵翻了天,把陸國斌氣的甩了她一耳光,第二天,馬翠紅就走了,據說,去青龍投奔大兒子去了,揚言再不回這個家。

  夏老爺子說著就嘿嘿笑:「陸國斌他活該,我看他,這次沒法收場了,他那大兒子,可是向著馬翠紅呢。」

  陸錚就笑了笑,看得出,夏老爺子多年的心結多少解開了一些,人也變得開朗了。

  咂了口酒,夏老爺子抹抹嘴,又說:「要說,咱們大院雖小,可家家都有故事,你就說隔壁吧,本來多硬的靠山,可還不是說倒就倒?」

  陸錚愣了下,問:「誰倒了?」隔壁,那就是童素素表哥家了。

  夏老爺子搖了搖頭,說:「童素素他爸,折了,省裡市裡現在不整黨麼?他爸被揪出來了,貪污腐化。而且,說是安排童素素工作時程序也沒按章程來,那小丫頭被市台開了,回來好幾天了,可我也不大見她,每天躲著哭呢吧?」

  夏老爺子打個飽嗝,搖著頭說:「多大的官,有啥用?還不是說垮台就垮台?所以說啊,偷得浮生半日閒,還是咱平頭百姓知足常樂!」

  雖然夏老爺子在嘆息,但陸錚聽得出,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市裡大幹部,尤其又多少沾點淵源,也是說倒台就倒台,夏老爺子應該心理感到平衡了許多。

  嘴裡嚼著花生米,夏天行這次是真的嘆了口氣,說:「不過說起來,素素這丫頭也夠可憐的,本來吧,人人都逢迎著,現在倒好,工作沒了,家也被抄,父母現在被關在哪都不知道,整個一無家可歸的孩子。而且她那表哥表嫂,以前對她多好,祖宗般供著,現在呢?生怕被連累啊,整天冷言冷語給她話聽,我都看不下去!」

  陸錚愣了好半天,卻沒想到也就半個月,發生了這許多事。

  想了想,陸錚放下了酒杯,說:「夏叔,我過去看看她。」本來這次來,就想把她留給自己的錢交給翠紅姨,再由翠紅姨轉交給她,現在她家出了這等事,於情於理,都要過去看看。

  夏天行愕然,沒覺得陸錚和她有什麼關係啊,看得上嗎?可陸錚已經起身走了出去。

  童素素表哥周大偉家是兩間半的格局,外面的半間有灶台,廚房加餐廳的功能,裡面兩間臥室,她表哥表嫂一間,還有一間是專門收拾出來給她住的。

  周大偉沒在家,表嫂劉淑娜正在廚房忙活,見到陸錚進來,說看看童素素,她冷著臉也沒吱聲,很明顯,童素素已經從天上掉落人間,而且,特不招人待見。

  陸錚在童素素臥室外敲了敲門,好一會兒,才傳來腳步聲,門被拉開,露出童素素略顯清瘦的臉龐,修剪的整整齊齊的精緻齊眉長發下,她眼圈紅紅的,可憐楚楚、我見猶憐,蘭花藍白色睡衣睡褲,瀰漫著別樣的風情。

  顯然沒想到是陸錚,童素素怔了一下,便想把門關上,陸錚卻不由分說,擠了進來。

  房間典雅整潔,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牆上,貼著國外俊男美女的海報,露出時尚的氣息。

  童素素關上門,默默的坐到了梳妝台前。

  陸錚從兜裡摸出信封,放在了童素素床頭。

  童素素還是不吱聲,就那樣靜靜的坐著。

  陸錚看她樣子,心中微微不忍,這個善良的小丫頭,突然便遭遇驚天巨變,若是沒有幾分堅強,早就被擊倒了。

  「地主婆,你沒事吧?」陸錚看到沒有別的座位,便坐在了床頭,輕聲問她。

  聽到「地主婆」的稱呼,童素素肩頭顫了一下,她輕輕搖了搖頭。

  陸錚又緩緩的說:「生活是用來抗爭的,眼淚只代表軟弱。現在這句話,還管用嗎?」這是陸錚在童素素小時候和她說過的話,其實陸錚早忘了,是上次見面童素素提起來的。

  童素素咬著嘴唇,還是默不作聲。

  陸錚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若說通過家裡關係過問童素素父親的事,那絕無可能。雖然省裡班子不消說定然有親近陸系的大佬,但政壇深似水,市級層面的鬥爭,尤其又是烏山這種沿海開放的發達市,已經牽一髮動全身,根本就不是說誰出面就能解決的,更莫說已經落實的案子,誰也不會貿貿然插進來。

  陸錚,更不會跟父親張這個嘴,就算張嘴說,也只會換來一頓訓斥,而且,陸錚也根本不會升起這種心思。

  陸錚想的幫她,只是力所能及,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能辦到的。

  畢竟童素素善良、念舊,不但不嫌棄她眼裡落魄的自己,還出錢資助,這真是難能可貴。自己能幫上她的,便一定會幫。

  重生後,陸錚覺得自己前世實在太偏激,所以,現在對香火之情,頗為感念。

  外面,表嫂劉淑娜絮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在罵她家養的草雞:「佔著坑,你佔著坑不下蛋幹嘛?白養活你啊?!」接著,就傳來草雞被追打的聲音。

  童素素俏臉變色,突然回頭對陸錚說:「錚子,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換衣服。」

  陸錚點點頭,便走了出來,卻見院裡,劉淑娜追雞罵狗,忙得不亦樂乎。

  不大一會兒,童素素便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雪白的半截袖緊身襯衫配著一條米色及膝布裙,蓮藕般嫩白的胳膊從袖口裸露,一雙乳白的高跟鞋襯著秀美渾圓的小腿,苗條性感的高佻身材展露無遺。

  「錚子,走吧。」童素素也沒和表嫂劉淑娜打招呼,便走在了前面,陸錚無奈,只好跟上。

  院門前,看著陸錚那輛略顯破舊的水管自行車,童素素輕輕抿嘴一笑,說:「大司令,這就是你的坐騎?」出了門,她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尤其是看到陸錚彎腰笨拙開自行車鎖的樣子,怎麼都覺得不協調。好像這輛自行車和陸錚應該是兩個世界的物體,現在糾葛在一起,給人一種滑稽古怪的感覺。

  陸錚騎上自行車,後座微微一動,香風撲來,想來童素素已經坐了上來,但別看童素素身材修長,卻輕得很,根本感覺不到重量,就好像,後座上輕飄飄多了一朵羽毛。

  「去哪啊?」陸錚無奈的蹬著自行車。其實小杜給他買的是一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輕便的很,但小杜自己非要騎著這輛水管腳踏車,不管怎麼說也不肯換。陸錚便索性每次出來,都用小杜的車,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才給他自己買輛新自行車。

  「隨便逛逛吧。」童素素一隻手,輕輕捻著陸錚的襯衣,免得自行車顛簸,自己被掉下去。

  陸錚無奈下,做起了勞力,騎著這輛不是一般沉重的大水管吭哧吭哧的滿縣城轉悠,童素素先說去看電影,結果電影院今天沒節目,接著童素素又說去城關集廣場打露天檯球,結果到了才發現剛出現不久的露天檯球被清掃一空,應該是涉嫌賭博。

  童素素直咬牙,尤其是聽到陸錚笑她「流年不利」,氣得在陸錚後背來了一巴掌,說:「你再說我哭了啊!」

  不過被陸錚直接取笑,卻也令人心胸開朗,和在家裡聽表嫂風言風語完全是兩種感覺。

  前方,傳來悠揚的音樂,卻是工人俱樂部前的空地,有露天交誼舞會。

  童素素被音樂吸引,從陸錚身側探出頭看去,便說:「走,去跳舞。」

  陸錚笑道:「你會啊?」

  童素素說:「不會跳還不會看熱鬧嗎?」她心裡實在亂糟糟的,就想到人多處,忘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

  一根電線從工人俱樂部裡伸出來,空地旁邊的椅子上,擺著一台雙卡錄音機,就是它在播放樂曲。整個場地雖然在陸錚看來簡陋了些,但卻是新鮮事物,雙卡錄音機應該是工會所有,舞會也是工會組織的。

  十幾對男女在小廣場上翩翩起舞,有年紀挺大的老先生老太太,也有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和小媳婦,大姑娘卻是看不到的,估計年青人也都是夫妻組對兒。

  小廣場四周圍了挺多人,尤其是雙卡錄音機旁,有賣瓜子的、有賣冰棍的,就好像下鄉的露天電影場一樣熱鬧。

  陸錚把車子停在了小廣場外圍,便和童素素湊到跟前看,順便,買了兩根「大樓雪糕」,和童素素一人一根,邊吃邊瞧著玩。

  「錚子,你會跳舞不?」童素素突然問。

  陸錚搖搖頭,其實交誼舞他跳得好著呢,但現在的他,按照道理來說,自然不會跳。

  童素素點點頭:「我也不會。」說著輕輕嘆口氣:「真想下去跳。」

  陸錚能明白她的心情,現在的童素素,自然也不在乎年輕未婚大姑娘跳舞帶來的負面影響了,她只想在舞曲中忘掉一切。

  而且,她本來是天之驕女,眾人仰慕的焦點,現在,卻落魄如斯,在舞池中,她或許才能找到那種久違的感覺。

  陸錚正想說話,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口哨,有人語氣輕佻的道:「姐們,我陪你去跳啊!」
酷爺 發表於 2013-6-21 10:18
第1卷 第十六章 閨蜜???

  旁邊,是一名花襯衫喇叭褲的小青年,頭髮油亮,那雙三角眼貪婪的在童素素身上掃巡,剛剛搭話的就是他,而拇指和食指合攏放在嘴裡吹口哨,在本地,稱為「流氓哨」,顯然,這是個小阿飛,聽到了童素素的話,便出言挑逗。

  童素素皺了皺眉頭,並不理他。

  油頭阿飛嘖嘖道:「你不就是寂寞了嗎?裝什麼假正經?」

  其實也怨不得阿飛調戲,童素素性感的服飾,也實在和縣城生活不搭調,這般穿著通常會被認為不正經的女人。

  「騷貨,嘖嘖……」油頭阿飛不屑的撇著嘴,就想走。他聲音不小,周圍人全能聽到,童素素俏臉漲紅,卻不知如何反應。

  本來陸錚不想理這種小流氓,可聽到這麼句話,如果和女伴站在一起的男伴再沒有反應,那可真成佛了。何況,陸錚本就是火爆霹靂的性子。

  其實陸錚也能感覺到,現在的他越來越像二十多歲的小青年,前世種種,倒如夢境一般。

  吃了半截的雪糕塊兒飛過去,結結實實砸在油頭阿飛的後腦,油頭阿飛伸手摸去,濕乎乎一片,好一會兒,才明白了腦袋上沾的是什麼,這個噁心啊。

  陸錚已經大步向他走去,油頭阿飛指著陸錚,正罵咧咧道:「你他媽作死啊?」

  「啪!」,陸錚掄起手掌就照阿飛後腦一個大脖拐,他手掌很大,阿飛小半邊臉和脖子全在被打擊範圍,把油頭阿飛扇得眼前一黑,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趕緊滾蛋!」陸錚又照著阿飛腰跨來了一腳,把阿飛踹了個狗啃泥。

  在陸錚面前,瘦弱的阿飛簡直就是個草人。

  這手勁兒,油頭阿飛立時就怯了,知道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個兒,爬起身,趕緊跑了,周圍傳來了一陣哄笑。

  童素素笑孜孜看著陸錚,眼前又浮現出帶著無數孩童打群架的那個少年,這麼多年了,原來他沒變過。

  「司令,還是那麼能打架?」童素素大眼睛眨呀眨的,小聲跟走回她身邊的陸錚說。

  陸錚笑了笑,說:「承讓了,當過兵,扛過槍,現在公安的幹活。」

  童素素就咯咯笑,問:「真的呀?」

  陸錚嗯了聲,「轉業,分到縣局了,這些小流氓,要在局子裡,收拾死他們。」

  雖然感覺陸錚還是那麼粗魯,但這種粗魯中表現的強勢卻令童素素心中一安,現在的她,真想能有人站出來,保護自己,而剛剛發生的這一幕,多少令她有了種在被人保護的感覺。

  剛剛發生的騷亂只是個小插曲,因為是在陰影中,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舞會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隨著最後一個慢三的拍子,又有些人下場,其中不乏勇敢而又喜歡趕時髦的少婦。她們多是第一次下場,跟人學著跳。

  「咱倆也下去跳會兒吧?」見場中多了許多初學者,童素素不禁蠢蠢欲動。

  陸錚笑了笑,說:「好吧。」好久沒有跳舞了,聽著舞曲輕曼,身子還真有些癢。

  當童素素被陸錚拉著手滑入舞池的時候,她不禁愣了一下,但到了場中,還是跟著別人學,自然而然的一隻手搭在了陸錚肩頭,接著,便感覺腰間一緊,卻是被面前大老粗的手攬住。

  童素素心裡不禁自嘲,還真是個大老粗,手也真大,一隻手幾乎掐的下自己的腰了,好像粗粗的還有繭子呢,不愧是扛過槍的。

  而很快,兩人便在陸錚的引領下融入了不斷旋轉的人群中。

  初始陸錚並沒有別的想法,可漸漸的,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童素素精緻的俏臉就在眼前,呵氣如蘭,不盈一握的柳腰跟著自己輕輕搖擺,帶來的是深入骨髓的誘惑和刺激,左手處,童素素柔弱無骨的滑膩小手便如會游動的魚,攪合的人心裡酥酥麻麻的,陣陣發癢。

  陸錚的呼吸漸漸急促,不受自己控制的,攬著童素素的強壯臂膀猛的一緊,童素素彈力驚人的小腹緊緊貼在了陸錚身下,令人骨軟筋酥。

  童素素呆了呆,隨即,小腹上感覺到了什麼,而這時,陸錚早已醒覺,也忙放開了手臂,逃也似的說:「咱不跳了吧?」

  心裡,陸錚想給自己個耳光,上輩子沒見過女人麼?不過說起來,自己前世性格偏激和常人完全不同,很多時候,都過著苦行僧的生活,而現在的自己,卻是青春勃發期,荷爾蒙旺盛。今世的自己本就是不識女人香的處男,加之這些年枯燥的生活,真是應了一句話,和尚當三年,母豬賽貂蟬,更莫說懷裡是這麼一位活色生香的誘人美女了。

  童素素本來有些慍怒,但見陸錚尷尬的樣子,那絲怒氣卻也消散不見,反而覺得好笑,想想也是,這麼一個大老粗,誰肯給他碰啊?當兵和坐牢也沒什麼區別,女人都見不到幾個,更別說親密的接觸了,現在和自己親親熱熱的跳舞,他要沒失態,那才奇怪了。

  童素素,對自己的美貌,還是很有信心的。

  「沒事,再跳一會兒吧。」童素素卻不肯下場,決心給自己這個童年玩伴、好友、恩人做個榜樣,鍛鍊他對美女產生抵抗力,女人,其實就這麼回事,你總能找到個喜歡你的,不用見到美女就腿軟,那多跌份兒?

  我童素素的朋友,眼光要特別高才是。

  對這個童年的玩伴,童素素要說男女之間的喜歡肯定是沒有,她不喜歡大老粗,中意的對象應該是那種溫文爾雅滿腹經綸的學問人,陸錚和她理想對象的標準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陸錚,卻又令她感覺特別親近,甚至被佔了便宜她都沒有生氣,甚至,想想,便是和他再親暱些也很暖心。這種感覺,應該,就是那種超越男女關係的閨蜜吧?

  陸錚自不知道她的心態,無奈下,只好又跟童素素跳了一曲,這次他可就眼觀鼻鼻觀嘴規規矩矩了,舞曲終,露天交誼舞會也到了結束的時間。

  從舞池中下來,剛剛甩到腦後的煩惱又湧上了童素素心頭,她輕輕嘆口氣,有些迷茫的看著散場的人群,也不知道想什麼。

  陸錚推起自行車:「走吧,送你回家。」

  童素素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想回去。」

  「嗯,那走走也好。」陸錚附和著。

  兩人走著走著,童素素揚起俏臉,「陸錚,你住哪兒?前幾天,我去招待所找你著,可你就瞎吹,你沒住那兒啊,我敲門進去,裡面是個大胖子,嚇壞我了。」

  陸錚被逗得一笑,說:「搬了,沒來得及通知你們,我和我一個同事租了套房子。」

  童素素「啊」了一聲,過了會兒,說:「那有地兒沒?我今晚去你那兒對付一宿?」

  陸錚愣了下,隨即笑道:「隨便吧,反正鋪蓋有新的,到時候你睡我的房間,我和虎子倆人睡去。」

  雖然陸錚是和小杜合住,但如果他收留一名漂亮未婚女性的消息傳到京城,定然令家裡炸了鍋,但陸錚一向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才不會理會大家族那許多雜七雜八的事兒,便是兩世為人,性子猶在。

  童素素聽陸錚答應下來,不由得一聲歡呼,伸手在陸錚臉上捏了一把:「乖,不枉我疼你!」

  陸錚頗有些莫名其妙,自不知道在童素素心裡,他已經成了人家的閨蜜。

  童素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若是以前,不管心裡如何親近,她也斷不會對異性朋友做出這種動作,但家破人亡,令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的同時,彷彿也給了她解脫,親戚都對她這樣,旁人最壞又能如何?現在,又怕什麼流言蜚語?世上還有可以信任的人嗎?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什麼親人、愛人?都統統見鬼去吧!

  懷著複雜的情緒,童素素跳上了自行車後座,飛馳電掣中,看著陸錚的背影,心裡,有著淡淡的溫暖,這個世上,或許自己真正的朋友也就是他了,從小到大,好像每次自己前面是萬丈懸崖時,他總能出現在自己身邊。
酷爺 發表於 2013-6-21 10:26
第1卷 第十七章 又被挑釁

  杜小虎站在一旁,傻呆呆看著陸錚幫童素素鋪上新被縟,他不知道從哪突然冒出來個漂亮女孩,本來想搭手的,這漂亮女孩卻很強勢,不許他碰她的東西,說除了錚子,男人都髒。

  難道錚子哥不是男人麼?小杜莫名其妙的想著。

  很常規的平房農家院,過堂屋是廚房,不過陸錚和小杜基本不開火。

  陸錚平時睡東屋,同時東屋也有會客室的功能,圍著玻璃茶几,是一圈米色布沙發,靠牆電視櫃裡,有一台14吋黑白電視機。

  童素素笑吟吟的說:「錚子,你們住的很安逸啊。」確實沒想到,這倆大兵還挺懂得享受,不但一屋有一台電視機,而且剛才陸錚跟她說,外面廂房裡可以淋浴,廂房房頂上的黑圓筒,就是曬水的。

  「你們管什麼來著?對了,投機倒把是吧?撈了不少吧?」童素素說著話目光在陸錚和杜小虎身上打了個轉,心說定是這個小杜會撈錢,看這小子就奸猾,不像好人,陸錚心眼直,整天定吃他的虧。

  杜小虎如果知道童素素肚裡的心思,只怕都得大叫撞天屈。

  「好了,你早點休息吧。」陸錚幫童素素鋪完床,又扔給她一件白襯衣,說:「沒女人衣服,你洗了澡就換這個。」

  童素素嗯了一聲,見陸錚和小杜轉身要出去,猶豫了一下,「錚子,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兒?」

  陸錚知道她今天定然心神激盪,笑道:「好吧。」對小杜使了個眼色,小杜便出去,帶上了門。

  陸錚打開電視機,坐回到沙發上,正是《霍元甲》的時間,電視裡嘿哈的打鬥著,陸錚想了想,又過去把電視關了。

  童素素坐在炕沿,受過嚴格訓練的她便如在主持訪談節目一樣,坐姿端莊性感,精緻雪白小腿併攏出美妙的曲線,令人的心蕩蕩悠悠。她咬著嘴唇,說:「錚子,你明天去我表哥那兒把我的東西帶出來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先在你這兒住段時間。」又急急道:「你放心,我會給你租金的,我是想,住招待所太貴,我也沒單位給開介紹信。而且,我雖然有點錢,就是你還我的,那是我從上學到上班這幾年的積蓄,這點錢,我想用著去市裡打聽打聽,看能幫上我爸的忙不,哪怕就幫上一點呢?」說到這兒,眼圈又紅了。

  開始聽童素素說要在這住一段時間,陸錚本能就想拒絕,可聽童素素說到最後,拒絕的話卻說不出口了,嘆口氣說:「你就住著吧,不過你爸爸的事,我看你最好還是不要亂動,不然不但幫不上忙,還添亂!」說著口氣嚴肅起來:「這事兒你一定要聽我的,這可不是鬧著玩。」

  童素素眼圈又紅了,說:「可,可我總不能就在旁邊看著呀。」

  陸錚想了想,說:「這樣,回頭我從側面幫你打聽吧,你知道我幹哪行,總比你亂拜菩薩要強。

  童素素也知道父親的事,自己根本插不上手,輕輕抹著眼角,點了點頭,心裡卻知道,陸錚也就這麼一說,他又哪有渠道打聽市裡的事?

  陸錚想著又說:「你呀,休息一段時間,然後還是要找個工作,不能因為叔叔的事,你的人生就不要了。」

  說著陸錚站起身,「行了,你就放寬心休息,你的事兒,我都幫你打聽著。」能感覺到童素素對自己的親近,陸錚自然而然,便也當她成了自己人,有了保護照顧這個童年朋友的念頭。

  ……

  第二天陸錚去童素素表姐那幫童素素拿東西,經過縣委大院時卻見縣招正「乒乒乓乓」砸牆呢,陸錚一陣愕然,劉保軍的動作也太快了吧,很明顯,自己很多話還是說到了他的心坎。

  晚上回來,童素素卻不見了,只留了張字條,說去烏山了。

  又過兩天,陸錚才發現自己臥室一個盛錢的信封不見了,想來是被童素素拿走了,不問自取,甚至留言都沒提一句,簡直可以稱為偷了。

  陸錚卻沒有生氣,信封裡大概有一千來元,在現在這個年代可以說是巨款了,童素素定然覺得看到了希望,覺得能用這錢幫到父母,留的字條羞於提起拿錢的心態陸錚也能理解。

  從高高在上的公主淪落為偷錢的「賊」,對於這個曾經高傲堅強的女孩兒,又是多麼殘酷的打擊?

  接下來有半個多月,也沒有童素素的信兒,而縣委招待所的變化卻是日新月異,新開的大門漸漸現出雛形,廣寧縣城第一個燈箱也立了起來,吸引了不少眼球。

  一個烏雲翻滾的午後,陸錚坐在辦公室又在研究怎麼幫一名「投機倒把」的嫌犯脫罪,自從他幹上打擊辦副主任後,除了處理幾起涉及外地官倒和權能單位以權謀私的投機倒把案,對於那些腦瓜靈活、自己跑買賣的二道販子,卻是極為關照,當然,不可能是頂著風包庇誰,但能寬容的都是以很寬容的姿態處理,說起來這些人,其實都是能人呢。

  面前的案子,涉及外地一家俬人瓜子作坊,現在這個瓜子作坊境遇很不好,因為僱傭了許多工人,在群眾反映下被當地政府關停。

  僱傭工人,是資本家的特徵,工廠主和工人,便是剝削和被剝削的關係,這種現象不應該在社會主義國家出現不是?

  其實如果瓜子作坊在烏山的話,作為沿海開放城市,有特殊的政策,對私人企業還是很包容的。只是現在的共和國,尚遠沒有統一思想,這個改革開放該怎麼走?又有什麼理論基礎支持?這些都沒有定論。所以一個省甚至一個市一個縣,政策便一個樣,多少要看領導的立場和個人好惡。

  誰叫瓜子廠生在了領導又紅又專的地盤呢?所以當聽到「民憤」,作坊很快被查封,廠長也被批捕,而且往兄弟縣市發了文,請兄弟縣市配合,沒收該作坊銷來的商品。

  其實瓜子作坊很小,商品主要便是銷來臨近的烏山市,行文的主要目標也是烏山相關地區和部門。

  廣寧縣涉及該案的嫌疑人便是倒賣該瓜子的一個二道販子,在陸錚眼裡,這個人按後世說法就是該瓜子在廣寧的總代理。

  陸錚心裡也嘀咕,別看瓜子廠不大,銷售理念卻很先進,有那麼點意思。

  正在陸錚琢磨怎麼幫幫這個二道販子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民警,治安科副科長孫傑。

  最近局裡幹部,不管有無必要,都喜歡穿上警服,無他,這種紅領章藍色警裝再不穿就沒幾日好穿了。去年開始,首都公安已經換上新警裝,今年則開始對一線城市換裝。從政治地位上,烏山其實算不上一線城市,但有沿海開放城市的特殊性,有消息說,下月中旬,烏山公安系統便會換下這身藍色警裝,穿上橄欖綠的新制服。

  不過陸錚來到工商局「坐衙」後,辦公時間都常常穿便服,連帶著治安科幾名跟過來的民警也有樣學樣,喜歡以便衣示人,出去執法時才會換上警服。用政委的話說,現在處理的案子是人民內部糾紛居多,穿便衣,比較親民。

  所以看到孫傑精神抖擻的進來,陸錚倒怔了下,警察,還是穿警服才像回事。

  孫傑臉色有些不好看,和陸錚並肩坐下後,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茶水,便恨恨的說:「政委,高志凱說了,要您把槍交回去。」

  陸錚微微一怔,倒不是因為高志凱又出幺蛾子,而是因為孫傑的語氣,以前,孫傑這個治安科副科長雖然也算支持自己的工作,但和自己的關係絕對稱不上多麼親密,可今天聽話裡的語氣,高志凱要收自己的槍,他倒很氣憤。

  現在配槍管理並不怎麼嚴格,甚至可以說鬆散,別說地方了,就部隊上,也常常有退伍軍人可以帶回大把子彈,加之民兵預備役普遍存在,槍支並不是普通人碰不到的禁忌品,更莫說公安系統了。

  縣局正副職以及各派出所所長,人人常年配槍,不過陸錚的配槍一向交給杜小虎帶著。幾名被暫時借調來打擊辦執法大隊的民警,也配有一把五四式。

  現在陸錚聽孫傑的話頭,高志凱自然不是要收回執法隊的那把五四式,而是要收回自己的配槍。

  陸錚笑了笑,說:「你是來收槍的?」

  孫傑當然不是想來收陸錚的槍,雖說以前,他對這個頂頭上司也談不上多尊重,但卻也很配合陸錚的工作,畢竟,這是一榮俱榮的事,治安科工作幹得好,頭兒在局裡說話便硬氣,治安科的兄弟和其他科隊的同事站在一起,腰桿子便直。

  尤其是陸錚破獲六一五大案後,孫傑和科裡同事自都覺得面上有光,更對陸錚被排擠出去憤憤不平。

  現在,高志凱又要來收陸錚的槍,孫傑更是窩了口氣,他高志凱一不分管治安科,二不是大局長,憑什麼居高臨下的來命令自己收槍?

  孫傑這麼氣憤實則並不僅僅是因為陸錚,很大的原因卻是權力之爭,畢竟治安科管理局裡配槍發放監督,高志凱又不是分管領導,橫插一槓子,而且一副命令的口氣,令孫傑很不爽。

  只是高志凱畢竟是局領導,孫傑不敢跟他硬頂,只好來陸錚這兒,看看陸錚是怎麼個意思。

  他多少也存著挑事兒的心思,以以前這位年輕政委的脾氣,那說不定就殺回局裡,同高志凱吵得黑天昏地,也給他出一口惡氣。

  所以聽陸錚問,孫傑滿臉氣憤加委屈,「領導,我哪敢啊?他高志凱再怎麼逼我?我也不能幹這缺德事兒?別說您還是我們的領導,就算你不是了,只要我在治安科一天,誰也別想收你的槍!再說了,他高志凱算什麼東西?要不是您把案子破了給他擦屁股,他手上就沾人命了!您配不配槍?他管得著?!」

  陸錚不置可否的微微點頭,若是以前,他定然就火冒三丈回局裡跟高志凱算賬,當然,以前的他,也斷然不會破獲了大案子後還跑出來躲清靜。

  孫傑卻沒想到陸錚的反應很平淡,有些失望,又有些不死心的問道:「政委,您說該怎麼辦?」

  陸錚淡淡道:「能怎麼辦,你跟高志凱說,就說我說的,槍,我不會交,他也管不著,如果馬躍武要我交槍,叫他自己來找我。」馬躍武現在分管治安科,陸錚的意思清晰明了,根本不屑高志凱的挑釁。

  孫傑又呆了呆,抬眼打量著陸錚,這,還是以前自己那位領導嗎?

  陸錚知道,雖然自己被逼的離開了公安局,但畢竟是局裡領導,不能表現的好像軟柿子一般,不然,誰想捏就捏,誰也不會拿你當回事。

  在官場,該軟就軟,該硬也必須要硬。

  自己以前不是不硬,是瞎硬,所以局裡幹部雖然各個看到自己頭疼,但誰都看低自己。

  孫傑猶豫著,猶有不甘的問:「那,我這就回去?」

  陸錚抬了抬眼皮,說:「嗯,回去吧,就按我說的跟高志凱講。」

  孫傑撓著頭,悻悻而去,實在琢磨不透,槓頭政委怎麼就突然有穩坐釣魚台的風範了。
酷爺 發表於 2013-6-21 18:36
第1卷 第十八章 大鬧洞蜜園

  打發走孫傑,下班點,工商局蔡金蔡局長冒了上來,笑呵呵的說要請客,跟陸錚嘬兩口。

  蔡金是名義上的打擊辦主任,但工商方面在打擊辦主持工作的是副局長王東雷王胖子,平素,老蔡根本就不來這邊轉悠,和陸錚也沒什麼接觸。

  老蔡請吃飯,陸錚就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自也想聽聽他找自己什麼事。

  在廣寧,現在很有了幾家私人開的飯店,其中有一家叫「洞蜜園」的最為出名。據說老闆在深圳混過,也過海去過香港,見多識廣,所以飯店佈置的頗有情調,很快就打響了名堂。其實聽名字就知道了,現在內地食肆,從來都是XX飯店,什麼勝利飯店、和平飯店之類,好像不帶飯店兩字別人就不知道這是吃飯的地兒,唯獨他家與眾不同。

  陸錚和老蔡就來了洞蜜園,要了二層的一個雅間。老蔡那套工商制服不離身,很快,老闆就顛顛的跑來敬酒,老蔡也認識他,介紹陸錚後,不咸不淡的和他聊了兩句,就給打發走了。

  後世的商人,雖然還是多附庸在某些官員的大樹上,但畢竟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但現在,專政的威力還是很恐怖的。

  陸錚和老蔡天南地北的聊著,漸漸,就聊到了工作上,老蔡咂著酒,笑呵呵說了句:「政委啊,眼看也年中了,咱打擊辦今年壓力大啊,查扣的商品有十幾萬吧?就是沒抓到幾個犯罪分子,都是蝦蝦蟹蟹呢!」說這話時,他的小眼睛目光就有些閃爍。

  陸錚便知道,自己幹的事兒多半就傳到了他的耳裡,其實不但自己擔任打擊辦副主任後睜隻眼閉隻眼,便是以前被抓的二道販子,但凡沒正式筆錄的,自己也是能放就放。畢竟再過一兩年,全國打擊辦的工作重心便會調整為打擊走私,而烏山作為沿海開放城市,只會變革的更早。

  就是這節骨眼上,這一刻,被抓到的就可能判個十年八年的,下一刻,便成了搞活經濟的正常商業活動,這些二道販子冤不冤?而且,政策風向雖然會變,但只要被判刑的,多半牢獄還是會坐下去,頂天也就是照顧照顧減減刑,現在,可沒什麼國家賠償。

  而最早敢起來鼓搗生意的,又有幾個不是能人?

  所以,陸錚不但沒有「鎮壓」他們,反而倒整天想辦法給他們開脫,令他們的商業行為合法化。

  陸錚當然不知道,他的一念之仁,成就了日後聲震華夏的所謂「廣寧幫」,也就是出身廣寧的商人資本集團。而他這個廣寧幫的大恩人,自然而然的要面對以後同廣寧幫之間的風風雨雨、恩恩怨怨。

  陸錚現在,是想著怎麼應付這個老蔡,不過十年前老蔡,可是抓投機倒把的能手,想糊弄他不容易。話說回來,縣局的這些一把手,哪個會白給?都是多年政治運動中錘煉出來的老手、黨棍,有的你別看他罵罵咧咧大嗓門音調高穿戴像農民,可說不定你得罪了他,被吃的渣都不剩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老蔡能把自己叫出來吃這頓飯,應該沒什麼惡意,不然,就是自己想請他吃飯,怕他都會推脫,兩人單獨吃飯,和場面上的飯局完全是兩回事。

  陸錚夾了口菜,放在碟裡,想了想,說:「蔡局,您是愛護我我知道,不過要我說,中央改革,到底改什麼呢?搞活經濟是第一位的,想搞活經濟,商品就要流通,這種流通,早晚會合法化,您說是不是?」

  蔡金倒是怔了一下,陸錚來打擊辦前,他自然要詳詳細細摸摸底,所以,陸槓頭這三個字早就如雷貫耳。卻不想,這個槓頭,會張嘴閉嘴談經濟,談搞活,未免令人心裡升起幾絲怪異。

  不過陸錚的話他有些不以為然,但陸錚實在太年輕,雖然小受挫折,但能破獲五一六大案,看來頗有些潛力,前途倒也不可預期。所以,他也不想輕易得罪這個年輕的政委,畢竟,蔡金是土生土長的廣寧人,誰不定日後還有事能求到人家,公安這個體系的人,能籠絡的,自然是要籠絡住,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所以蔡金只是笑了笑,說:「不管以後政策怎麼變,現在總還要跟省裡市裡的調子走嘛。」便不再說下去,該點到的已經點到了,日後出了事,別牽連自己就成,反正你的事,我聽不到,看不到。

  酒足飯飽,飯店服務員又送上來瓜子茶水,陸錚和蔡金就天南地北的閒聊,陸錚雖然不刻意賣弄,但偶爾流露的崢嶸還是令蔡金一陣疑惑,不都說他是槓頭嗎?怎麼感覺見多識廣的,很有些深度嘛。

  正聊天呢,突然就聽外面傳來喧鬧的聲音,由遠及近,服務員的尖叫、盤碟落地碎碎念,各種噪音摻雜在一起。

  陸錚皺眉道:「這是怎麼了?」就要起身出去看,他分管治安科,自要保一方平安。

  誰知道聲音是朝這邊來的,就聽有女子粗嗓門在喊:「在哪?說,在哪?」接著傳來啪啪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廝打。

  老蔡的臉色突然就變了,陸錚,瞥到了這一幕。

  門簾被掀開,猛地湧進來五六個人,四五個老娘兒們,推搡著一個小媳婦模樣的俊俏少婦,有人抓著她頭髮,有人扯著她衣服,少婦披頭散髮、衣衫凌亂,嚇得瑟瑟發抖,旁邊唯一一個男人是「洞蜜園」的王老闆,他勸說著,陪著笑,可又隱隱有些怒氣。

  大鬧「洞蜜園」的娘子軍,為首的婦女身高馬大,彪悍異常,進屋看到老蔡和陸錚,就扯著公鴨嗓嚷嚷:「好你個死老蔡!你不跟我保證不來這騷狐狸窩嗎?我算看透你了!你說話就是放屁啊!」說著,就開始擠眉弄眼的抹淚,看來不管多粗獷的女人,都知道把眼淚當武器,不過這種武器有的看了令人心疼,有的看了令人煩躁,毫無疑問,現在的情況屬於後者。

  沖老蔡嚷嚷的婦女是他的原配,而被蔡夫人採著頭髮的少婦則是王老闆的續絃,姓董,所以聽到蔡夫人張嘴閉嘴「騷貨」「狐狸精」,王老闆男人的血氣終於升騰起了那麼一絲半絲,他悻悻道:「您說話太難聽了吧?」

  「你給老娘閉嘴!你個烏龜王八蛋!」蔡夫人回頭就訓斥上了他,眼珠子瞪的像銅鈴。

  看著蔡夫人母老虎一般,王老闆氣勢一下就餒了。他可是聽說來著,當年蔡局長患難時患了痢疾,若不是蔡夫人不離不棄,怕蔡局長早就駕鶴西遊了,而落實政策後,蔡局長官越干越大,唯獨在蔡夫人面前挺不起腰桿,是不折不扣的妻管嚴。

  「夠了!」老蔡猛的拍了下桌子,氣得臉都青了。

  陸錚看到這兒,也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忙笑呵呵的插到兩人中間,「嫂子,您聽我說,一場誤會……」

  蔡夫人卻是急了眼,逮誰咬誰,惡狠狠看著陸錚,「你給我一邊去!有你說話的地兒?!長卵子了嗎?」自然以為這個小年輕是他家那口子的跟班、馬屁精。

  「太不像話了!你太不像話了!」指著蔡夫人,老蔡氣得話都說不上來了,「你給我滾回去!滾!」

  王老闆在旁邊小聲提醒蔡夫人:「這是縣公安局的陸政委。」

  「啊?」蔡夫人怔住,上下打量著陸錚。

  「好了,都放手,都放手!嫂子,你來這邊坐,你們幾個,先去旁邊屋待著!隨便打人,知不知道違法?再不走,都給你們拘起來!」陸錚皺眉看向了蔡夫人帶來的幫手,估計都是蔡夫人娘家的三姑六婆。

  全是農村婦女,因為蔡夫人常年欺壓老蔡,所以不管老蔡在外面如何呼風喚雨,家裡這些親戚卻不怕他,但聽說面前這位是公安局的大官,可就都怯了,紛紛向後退去。

  陸錚又對王老闆使個眼色,王老闆把這幾名婦女領到了相鄰雅間,這才攙著梨花帶雨的夫人離去。

  「嫂子,您消消氣,今天這頓飯是我提議來這兒的,和蔡局沒關係。」陸錚親手給蔡夫人倒了杯茶。

  蔡夫人坐下,呼哧呼哧喘著氣,還是有些不相信,牛眼睛瞪著陸錚:「你說的是真的?」隨即也知道,人家沒必要騙她,而且蔡夫人再混,也明白老蔡不可能找姘頭還帶著個公安局的頭頭兒湊熱鬧。

  老蔡沉著臉,站在窗口看著外面,也不吱聲。

  陸錚頓了會,給蔡夫人考慮的時間,這才嘆口氣,低聲說:「嫂子,不管怎麼說吧,你不該這麼鬧,咱縣城才多大,怕沒一會兒,該知道不該知道的就全知道了,你何苦來?對蔡局的影響太惡劣了。」

  蔡夫人冷哼一聲,說:「他做得出還怕鬧?而且啊,他不當這官更好,錢沒賺幾個,眼睛倒越來越往天上長,現在啊,可瞧不起家裡的親戚了!」

  陸錚笑道:「蔡大哥不是這種人。」又說:「嫂子,你肯定是誤會了,現在蔡大哥是什麼人?管著全縣所有的企業和個體戶,應酬肯定是多了點,就說我吧,這不,還好多事求蔡大哥辦呢,他都不答應。您呀,影響了蔡大哥不要緊,您就是把他從局長的位子上拉下去,蔡大哥敬您愛您,你們是患難夫妻,您怎麼搞,蔡大哥也沒怨言。可是,蔡大哥不說話,可就有人要不高興了。」

  蔡夫人沒聽大明白,說:「誰?什麼高興不高興的?」

  陸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比如說我吧,正求蔡大哥辦事呢,眼看有眉目了,可蔡大哥被您攪合的撂挑子,您說,我會高興嗎?我不高興,就喜歡抓人,礙著蔡大哥的面子,抓您我不敢,可我總能抓你的親戚吧,比如剛才跟進來的那幾位?」其實陸錚說著這話心裡也笑,怎麼感覺自己這麼齷齪?跟土匪惡霸似的?可對著這麼個渾人,你說道理那真也說不清。看著老蔡,也真可憐。

  從頭到尾,沒看到老蔡和王老闆的嬌妻有眼神交流,或許,真是一場誤會。

  不過誤會不誤會的,在陸錚眼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蔡要因為今天的事倒了,自己就成了整個廣寧官場的笑柄,說起老蔡的這個笑話,那必然會提到自己。

  所以,自己必須要把事兒壓下去。

  吃飯也吃出一身騷,陸錚心裡苦笑,自己還真是流年不利。

  「你敢!」聽到陸錚的威脅,蔡夫人音調猛的提升了八度。

  陸錚冷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不就幹這個的嗎?」陸錚可是戰場上殺過人的,他要露出那戾氣,還真令人毛骨悚然。

  蔡夫人身子打了個哆嗦,馬上感覺到,面前這個年青人,可不是他們家老蔡,而且,很危險。

  房間裡,空氣凝固起來,只能聽到蔡夫人急促的喘息聲。

  過了好一會兒,陸錚笑了笑,說:「嫂子,我安排一桌,您幾位就在隔壁吃頓飯,完了,就回家吧。以後再有事,多和蔡大哥溝通,別信別人嚼舌根。」

  「吃飯?」蔡夫人實在跟不上陸錚思維的跳躍。

  陸錚當然是有用意的,只是笑了笑說:「嗯,我請客,好菜好飯您儘管叫。」

  蔡夫人愣了會,看了站在窗口的蔡金幾眼,蔡金卻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蔡夫人也覺得今天好像自己過了,加之面前這年青人一會白臉一會紅臉,搞的她心裡怪沒底兒的。盯著陸錚看了幾眼,她終於還是起身,聽腳步聲的動靜,好像去隔壁了,不一會兒,隔壁就傳來歡笑聲,顯然蔡夫人的親戚們聽到能在這大飯店白吃白喝,都很興奮。

  蔡局長終於扭過頭,苦笑道:「老弟,今天可多虧你了。」

  陸錚擺擺手,渾不在意的說:「您這不見外了嗎?蔡大哥,那邊的帳回頭我結,您去坐會兒,我就先走了。」

  見陸錚對今天發生的事好像沒一絲好奇心,蔡局長微微點頭,越來越覺得這個槓頭討人喜歡了。

  蔡金也明白陸錚的用意,自是留給自己時間去安撫愛人,順便也提醒下這裡的老闆服務員,不要出去亂嚼舌根。

  「你結賬,那哪行?」蔡金連連搖頭。

  陸錚笑道:「咱不分彼此,等下回我去市裡,再給嫂子挑幾件衣服,我看啊,嫂子省吃儉用的吧?女人沒新衣服,那還行,這都是被大哥氣的。」

  蔡金就笑,心裡的煩悶這才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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