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場沉浮] 紅色權力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酷爺 2013-6-16 13:02: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0 307737
酷爺 發表於 2013-6-22 11:02
第1卷 第十九章 真來收槍了

  陸錚沒想到的是,高志凱真的上門收槍來了,態度很不友善,話雖還算客氣,但倨傲可見,高志凱還是那個高志凱!

  在陸錚的辦公室,高志凱慢悠悠的說著,語氣緩和,但句句都有針刺,「陸副政委,洞蜜園那兒沒事了吧?」

  第一句話,高志凱就問洞蜜園,顯然他消息極其靈通,早就聽說了昨天蔡夫人率領娘子軍大鬧洞蜜園之事。

  陸錚翻看著文件,嗯了一聲。

  雖說前塵如雲煙,前世的事在陸錚看來,更像是一場夢。但和高志凱在一個屋子,距離又是如此之近,陸錚不知道怎麼的,一股股邪火就往腦袋上衝。

  自己在監獄裡被種種虐打的場景彷彿突然間,就一幕幕閃現,陸錚的眼皮劇烈的跳動著。

  第一次出獄後,在監獄鐵門處,高志凱的黑色豪華奧迪車從自己身邊駛過,或許,他是刻意選的日子來視察工作,不然,哪能這麼巧。

  從外面看烏黑的車窗慢慢滑落,高志凱輕蔑的臉龐露出來,然後,一口濃痰吐在了自己腳下。

  為什麼,他會這麼恨自己,甚至不惜紆尊降貴,來欣賞自己最落魄的模樣。

  陸錚前世一直想不明白,今生,或許更沒有答案了。

  「副政委,把你的槍給我吧。」高志凱低沉頗有魅力的男中音還在繼續說著,「你看,孫興也來了,我和馬躍武溝通過,局裡配槍制度太亂,咱局領導都該以身作則不是?孫興,你說說,你們治安科研究的新配槍條例!」高志凱轉頭看向了孫興。

  孫興跟高志凱一起來的,此時就坐在高志凱身邊,悶著頭,不吱聲。

  高志凱皺起了眉頭:「孫興,怎麼不說話?」

  陸錚終於抬起了腦袋,笑了笑,說:「別難為他了,我說了,想收槍,叫馬躍武自己來!要不,就拿章局簽字的文件我看!」

  高志凱眉頭皺的更緊:「新配槍條例局班子已經定了,章局叫我來做做你的工作。陸錚啊,現在不比以前了,咱雖然是局領導,但既然不上一線,配槍完全沒有意義嘛,而且,安全上,也是個隱患。」

  陸錚拍了拍腰間,說:「隱患不見得吧?高局,不管是打靶還是組拆槍,或者,決鬥拔槍?咱們較量較量?」

  一句話,把高志凱嗆的半天說不出話。陸錚軍人出身,戰場上槍林彈雨殺出來的,比起高志凱,確實是玩槍的祖師爺。高志凱在這點上有自知之明,不是陸錚的對手。

  不過以前陸錚脾氣是不好,可從來不會話裡夾槍帶棒的,高志凱被堵的一陣心浮氣躁,好一會兒,才說:「你就別槓著了,這樣下去,沒什麼好處。」

  陸錚說:「是嗎?」

  高志凱站起身,走了兩步,來到陸錚辦公桌前,伸手敲了敲桌子,「解下來吧!你現在還是局班子成員,就要服從局裡的命令!」

  見高志凱居高臨下的動作,陸錚微微皺眉,說:「我要不服從呢?你還帶人來五花大綁的硬搶嗎?」

  高志凱冷聲道:「我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動亂剛剛結束,武鬥等種種野蠻風氣未過,「流氓」們被五花大綁示威遊行是很常規的做法。執法機關手段野蠻,民間兇犯也極為殘酷,比如去年在北方某農場,就發生了一起六名農場工人搶了農場指導員的槍,殺害二十餘名知青的惡性大案,這也是直接促成嚴打的原因之一。

  所以高志凱雖然就是話趕話,但綁人,在這個年代不稀罕,完全可以理解為陸錚不執行命令就會被當成階級敵人對待。

  孫興急忙站起來,說:「高局,陸政委,有話好好說……」,眼見這二位針尖對麥芒,孫興可不想夾在其中難做人,這和挑動陸政委回局裡鬧是兩回事。

  高志凱正一股邪火沒處發呢,回頭訓斥道:「你,治安科是怎麼管的?!槍發出去就收不回來!出了事,你要擔重大責任!」

  陸錚看著孫興,突然就想起了虎子。前世,自己在監獄中時,外面的虎子,也是被他這樣連唬帶嚇的欺負吧?只是,虎子不會怕他,而且,不管受多少委屈,也不會跟自己說。

  陸錚慢慢眯起了眼睛,伸手指了指門,沉聲說道:「高志凱,少在這兒撒野!出去!」

  高志凱沒想到陸錚會這麼直接的要趕他走,臉色陰沉的可怕,說:「怎麼的?你那套別人怕你,少在我面前耍!把槍交了!別鬧到給你自己找難堪!」

  看著高志凱陰沉的目光,陸錚腦海裡浮現出一幕幕慘痛的往事,他再忍耐不住,猛的繞過辦公桌走上兩步,伸手「啪」一聲,就給了高志凱個耳光,罵道:「和你丫好好說話就說不通是吧!趕緊給我滾!」

  耳光響亮清脆,高志凱和孫興都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陸錚會動手,雖說這廝以前工作作風便粗暴,也毆打過下屬,但直接對局一級幹部動手,這還是第一次。

  高志凱感覺不到臉上疼不疼,他完全被陸錚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傻了,這,這從何說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反應。

  好半天,高志凱才回過神,想上前動手和陸錚廝打,但見陸錚戾氣凜凜的樣子,也知道動手打架,自己定然不是這大老粗的對手。

  孫興已經趕緊拉住高志凱,忙不迭的說:「高局,高局,咱們先走吧,先走,好不好?」又對陸錚喊:「政委,您消消氣,消消氣。」

  初始的錯愕之後,孫興現在肚子都快笑痛了,這一巴掌實在太解氣了。

  高志凱整天陰陽怪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局裡看他不順眼有想抽他的心思的人怕不在少數,但也僅僅只是想想而已,可陸政委,就真這麼幹了!

  這場面太震撼太解氣了,夠自己回去吹噓個月了。

  高志凱鐵青著臉,任孫興拉著他走,快出陸錚辦公室的時候他指著陸錚,一字字從牙縫裡迸出來:「陸錚,你等著,有我高志凱一天,就沒你的好果子!」

  陸錚走上兩步,罵道:「你個孫子還欠抽是吧?」

  孫興忙拉高志凱快走,感覺自己也沒怎麼用力氣啊,還想看熱鬧呢,可高志凱,卻飛快的出了陸錚辦公室。

  孫興心裡一陣鄙夷,心說原來他媽是個外強中乾的軟蛋。不過想想也是,這真是秀才遇到兵了,便是章局長遇到陸槓頭這般發飆,也只能先退避三舍吧?

  看著孫興帶上辦公室門的時候對自己翹大拇指,陸錚微微一笑,這一巴掌下去,倒真也舒暢。

  不過陸錚雖然情緒多少受了前世幻影影響,但這一巴掌也並不僅僅是憋不住出氣,主要便是想下下高志凱的面子。

  自己這個大老粗的形象反正已經深入人心,動手打架,並不會給自己造成多少減分,但對高志凱的影響可就大了,孫興定然很快傳遍全局,成為全局幹警茶餘飯後的談資。

  高志凱那麼愛面子總是一副領導架子的人,這一巴掌下去,就把他積累的威望給抽得七零八落,最起碼,夠他蔫一陣了,也省了,總來找自己的麻煩。

  ……

  下午,陸錚便被一個電話,召來了章慶明的辦公室。

  陸錚自然知道章慶明突然打電話找自己幹什麼,等秘書科的小秘書倒了熱水離開,陸錚就語氣誠懇的說:「章局,這事是我辦錯了,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有時候就是壓不住。話說回來,他高志凱也太氣人了!非要當著孫興的面當場解下我的槍,章局你說說,我躲的夠遠了吧?他還想怎麼著?」

  說著話,陸錚起身,就把手槍和槍套一起放在了章慶明的辦公桌上,說:「章局,這是我的配槍,我現在上交。」

  章慶明小眼睛吧嗒吧嗒的打量著陸錚,他卻沒想到陸錚會這麼順當的交槍,尤其是在他剛剛為了配槍不惜跟高志凱動手的情況下,卻又乖乖的把槍交到自己面前,實在令章慶明竟然升起一絲受寵若驚的感覺,這老大粗,對自己還是挺尊重的。

  章慶明慢慢把槍和槍套推到了陸錚面前,嘆口氣道:「你就帶著吧,南疆下來的戰鬥英雄,到了咱公安戰線,難道想摸摸槍都成為奢望?這不像話!本來吧,新的配槍條例是嚴格了,但也是試行,總不能搞的天怒人怨,還要根據具體情況進行修正不是?」

  說著,章慶明臉色就嚴肅起來,說:「不過陸錚啊,不是我批評你,天大的事都可以找組織找局班子找我這個局長嘛!怎麼能伸手就打人呢?這傳出去,影響多不好?!你呀,要向高志凱同志道歉,要真誠的道歉。」

  陸錚搖搖頭,斬釘截鐵道:「我不去!」

  章慶明看他樣子,就知道這個蠻牛打定主意了,說不去,那就肯定不去的。

  其實有時候看陸錚,還挺可愛的,當前,前提是扛上的對象不是自己。

  章慶明慢慢靠到了座椅上,摩挲著腦袋,好一會兒後,說:「成啊,現在勉強你去道歉,那也是適得其反,等你什麼時候心裡的疙瘩解開了,再去!現在小高的工作啊,我來作。」

  五一六的案子,章慶明還是很領陸錚情的,只是功勞全成他的了,自然也希望陸錚出去避一避,眼不見為淨。

  在章慶明眼裡,陸錚好好培養的話,倒不失為一匹好馬,幹最累的活,卻什麼也不懂計較,沒有半點殺傷。

  嗯,過陣子,就想辦法把他調回來。

  章慶明絕對不會想到,現在的陸錚是多麼危險,危險的,令他想像不到的可怕。
酷爺 發表於 2013-6-22 11:18
第1卷 第二十章 偶然中的必然

  自從「蔡夫人大鬧洞蜜園」後,陸錚在打擊辦的工作越發順風順水,實施的「搶救」運動令許多二道販子幡然悔悟,重新投身到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熱潮中。

  時光荏苒,盛夏來臨,童素素轉眼走了兩個多月了,兀自沒有消息,陸錚偶爾也會想到這個自天堂跌至地獄的女孩兒,卻也只能嘆息兩聲,畢竟,想找也找不到她。

  這天下午下班時間,工商局院內駛進來一輛綠色挎斗摩托,突突突的噴著黑煙,搞的人人側目,捏著鼻子靠邊走。

  車上兩名警察,都穿著橄欖綠新警服,半個月前,烏山全市公安系統換裝。

  來的是侯建軍和南營派出所所長洪濤,自然是來找陸錚的。

  陸錚和老洪並不熟,只聽說這廝脾氣也不小,外號「洪二愣」。見到侯建軍領他來,陸錚不禁微微一怔,而且,有段時間沒見到侯建軍了,聽聞,倒是有人見過侯建軍和高志凱坐一輛吉普車出行。

  侯建軍臉上有些赧然,確實,他最近在有意的拉遠和陸錚的距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破獲了六一五大案,陸政委卻在漸漸淡出縣局領導層,倒好似在打擊辦坐衙上癮了一般,好像根本沒有回縣局的想法。而且更不知道陸政委是怎麼想的,靠上了劉保軍的碼頭,那劉保軍在縣裡,根本就是排不上號的小角色,而且和裘大和、馬衛國兩個強勢人物都尿不到一個壺裡,簡直就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

  最近因為縣招改制的事兒,馬衛國在縣委擴大會議上當眾批評了劉保軍的工作方式方法,好像是在改制過程中,劉保軍重重得罪了馬衛國,而馬衛國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裡,幹部大會上直接令劉保軍下不了台,那以後縣裡中層幹部,誰還會賣他面子?

  眾所周知,章局和馬衛國副書記親密無間,陸政委和劉保軍走到了一起,那章局長能待見他?怕陸政委以後也就在打擊辦待著了。

  至於陸錚自己,也惹了一身麻煩,聽說在打擊辦工作力度很不夠,而且,還和工商局老蔡在洞蜜園出了笑話,別看好像這個事兒已經過去了,實則對老蔡影響很大,只怕他再想挪窩再想進步,那是難如登天。

  所以縣局現在便有人傳,誰和陸槓頭走的近,誰便倒霉,陸槓頭就純粹一災星。

  今天侯建軍肯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個月前,南營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到現在還沒有半點頭緒,搞的當地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傳,「二王」還沒死,這家人就是二王殺的;也有人說,是鬼魅作怪;更有人說,殺人的是正在通緝的東北殺人王張自力。總之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

  洪濤這個派出所所長,雖然將案子上交了縣刑偵科,但遲遲不能破案不由令他壓力大增,畢竟是他轄區出的案子,如果變成了懸案,多多少少對他的口碑會有影響,在左右思量後,他突然就想到了破獲五一六大案的陸政委,所以找到與他相熟的侯建軍,請他引薦,來陸政委這裡取取經。

  侯建軍雖然全程跟著陸錚破獲了五一六大案,也很佩服陸錚的偵緝能力,但他畢竟和陸錚走的近,更見識過陸錚以前進退失據的大老粗形象。所以侯建軍心裡,遠不像局裡某些傳言那樣將陸錚神化,也不認為陸錚出馬,便一定能破案。但洪濤和他關係不錯,軟的硬的夾槍帶棒一起上,侯建軍終於抵擋不住,只好硬著頭皮把洪濤領了來。

  他也知道陸錚肯定對自己最近的動向心裡有數,所以坐在那兒,只管抽菸,並不多說話。

  陸錚聽洪濤說起案情,卻不翻看洪濤帶來的材料,笑著說:「我還是不看了,不能違反紀律。」

  洪濤忙賠笑道:「您是局領導,無妨的。」

  陸錚擺擺手,說:「還是去現場看看吧。」

  洪濤一怔,都過去一個多月了,現場還有什麼好看的?但傳聞陸政委雖然脾氣大,喜歡跟人抬槓吵架,但偵破手段可是一等一的,鄉下所裡還有人傳言他開了天眼呢。陸政委查案,那定然是與眾不同。

  所以,洪濤很快就滿心歡喜,問:「那,政委,您幾時有時間?」

  陸錚站起身:「就現在吧,現在就去看。」

  洪濤又怔了下,卻不想陸政委如此雷厲風行。

  陸錚笑了笑:「或許,到時間了。」在外面躲了這麼長時間,等的就是一個契機,重新殺回縣局的契機,現在,也許便等到了。

  洪濤和侯建軍面面相覷,不知道陸錚此話何解。

  ……

  侯建軍當司機,洪濤坐後座,陸錚坐挎斗,三輪摩托風馳電掣直奔南營。

  南營沿海,黃金海岸和滑沙場便位於南營境內,最近兩年烏山經濟發展很快,引入了一些外資企業,到了夏天,從烏山來黃金海岸休閒的人越來越多,南營,靠海吃海,已經是烏山經濟實力第一的鄉鎮,同陸錚離開時不可同日而語。

  回南營,陸錚也是思緒萬千,一路無言。

  在侯建軍看來,陸錚的沉默寡言便是針對他了,心裡便不由得怨恨起陸錚,更有絲絲不爽。

  被滅門的趙老四家在南營村東頭,此時夕陽斜照、紅雲漫天,已經是黃昏時分。

  兇案已經發生了一個多月,現場早已解封,但趙老四家殘牆斷垣,破房爛瓦,兀自陰風陣陣。

  陸錚勘察現場極為細緻,在趙老四家東瞧瞧,西摸摸的,侯建軍和洪濤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也不敢說話,怕打斷他的思路。

  「好了!去隔壁看看。」陸錚鼓搗了一個來小時,侯建軍和洪濤都快無聊的打哈欠了,一聽轉移陣地,忙不迭向外走,找人問話,總比在這裡發呆有意思。

  東邊鄰居,是新蓋的三間正房,紅磚牆護院,綠鐵門迎賓,鐵門兩旁,還貼著紅喜聯,顯然這家新婚燕爾,而且,過的比較富足。

  院內栽著花花草草,這在農村並不多見,通常鄉民家的院子裡,喜歡種些菜,頂不起,也得是兩棵櫻桃樹,總之,跟吃有關。

  窗戶根兒下,有個小牛犢似的小夥子精赤著上身,正用鉋子刨木頭呢,見到陸錚三人進來,小夥子起身打招呼:「洪所兒?這麼有空啊?」

  洪濤認識他,尤其隔壁發生命案後,來他家不是一次兩次了,小夥子是前幾年遷來的外來戶,叫王二強,是個木匠,很有些本事,娶的老婆是鄰村八里屯有名的美女。

  對這個本村能人印象不錯,洪濤笑呵呵的說:「二強啊,來,這是縣局的陸政委,想問你幾句話。」

  王木匠忙擦了擦手,有些拘束的湊過來,甚至不大敢抬頭,很質樸的樣子。

  洪濤正說呢:「去,先給我們整點水去,渴死了……」話還沒說完呢,陸錚就把閃亮的手銬銬在了王木匠手上,說道:「就是他了,他就是凶手。」

  洪濤目瞪口呆,下意識反應:「這,這怎麼可能?」

  侯建軍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的迷茫。

  陸錚語氣很淡,但說不出的威嚴,「王二強,坦白從寬!」

  洪濤再忍不住了,急急道:「政委,您,您是不是搞錯了?」查案中這樣公開質疑領導或者同事,也不怨他綽號洪二愣,但也實在是因為他覺得莫名其妙。

  沒錯,農村的兇殺案、親屬、鄰居等等與受害者有密切關係的都會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慢慢排查。

  但問題是王木匠經過仔細排查,根本沒有任何嫌疑。

  這個小夥子很能賺錢,小日子紅紅火火,而且樂於助人,慷慨大方,和受害者趙老四一家關係既不親密也不冷淡,就是正常鄰居關係,而且走訪了不知道多少人,從來沒人看見過兩家紅臉,更沒有傳出什麼情愛方面的流言蜚語,根本就沒有任何殺人動機。

  陸錚不理會洪濤瞎咋呼,只是盯著小木匠。

  小木匠嚇得臉有些白:「我沒殺人,你,你們不要冤枉我。」求助似的看向洪濤:「洪二哥,這是怎麼回事?」

  陸錚嘆口氣,說:「雖然趙老四出口傷人,揭人隱私,你卻也不必殺人的。」

  小木匠猛的抬頭看向陸錚:「你說什麼?」語氣,已經說不出的驚恐。

  陸錚說:「你知道我說什麼的?」說著便對侯建軍和洪濤道:「搜搜他家,肯定有線索。」

  此時侯建軍和洪濤已經看出了不妥,雖然滿腦子問號,卻也按陸錚所說,進屋翻箱倒櫃,不過找了好久,兩人一無所獲。最後還是陸錚發起狠勁,把小木匠兩屋灶台和炕都給拆了,最後,在西屋炕洞裡,找到了一把血漬斑斑的菜刀。

  等陸錚把裝在塑料袋裡的菜刀拿出去給小木匠看,被銬在壓水井旁的小木匠一下就癱倒在地,只是驚恐的看著陸錚:「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知道的……」翻來覆去,喃喃的就是這兩句話。

  侯建軍和洪濤,這時震驚的無以復加,陸政委,也太神了吧?把縣局一干精英折磨的欲仙欲死的案子,他動動小手指,就把凶手給抓了?

  洪濤耳朵裡的傳聞,多少有些神話陸錚,所以,除了更加佩服陸錚,倒覺得有那麼幾分理所應當。

  而侯建軍,心裡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如果說六一五的案子還不能徹底改變陸錚在他心裡一直以來的形象;那麼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不令他重新琢磨,陸錚,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陸錚卻表現的很淡定,這次和六一五不同,實在是貪天之功,沒什麼了不起。這個案子,並沒有破獲六一五那麼有成就感,因為他看到案子,就知道了誰是凶手。

  這個案子在前世發生在幾個月後,但卻成了一樁懸而未決的死案,直到十年後,這個王木匠,因為姦殺女青年被逮捕,才供出了當年的滅門案。

  王木匠確實和鄰居趙老四家相處融洽,但是趙老四這人有個怪癖,喜歡聽聲,尤其是王木匠和他的漂亮媳婦的聲兒,更是誘惑力足。不過這卻讓趙老四無意中知道了王木匠的隱私,原來別看王木匠小牛犢一般,在床事上,卻是陽痿不舉。

  趙老四這人,嘴巴是很嚴的,但終於有一次和王木匠兩人喝酒,喝高了之後酒意上頭,出言取笑王木匠,由此,也埋下了殺身之禍。

  而殺了趙老四全家後,王木匠後來才發現自己,只有在虐待強姦女性時才能勃起。又因為滅門案他僥倖過關,隱藏心底的邪惡一點點的被激發,終於走上了強姦殺人的黑暗之路。

  在前世,這個案子十年後見諸報導,因為是廣寧的案子,加之南營滅門案是陸錚離開公安系統前的疑案,所以對這個案子的報導陸錚曾經詳細閱讀過,是以印象深刻。

  不過現在和前世是兩個世界,陸錚知道,許多事便會不同,不說自己搧動的蝴蝶翅膀引起的連鎖反應,便是同一個人,一生中也有很多不同的抉擇。尤其是殺人案,很多時候都是一時意氣,諸般因素加起來,才能令一個正常人去殺人,而在廣寧縣內,自己或許已經影響了很多人很多事,一些命案早已未必發生。

  便是得知趙老四一家被殺後,陸錚也不敢確定凶手還是不是王木匠,直到同他對話,詐他之後,才確定王木匠就是凶手。

  只是這種事,自然說不得的,所以當侯建軍和洪濤追問心中疑惑時,陸錚只是含含糊糊的應付,什麼發現王木匠的布鞋有趙老四家特殊的紅土印了等等,卻令侯建軍和洪濤感覺大開眼界。雖然,實在不知道陸政委所說紅土,到底是如何特殊,為何在王木匠家便不會有這種紅土。

  ……

  當晚王木匠被扔進了南營派出所錄口供,第二天,洪濤便押解他來縣城,更邀請陸錚,一起去縣局說明案情。至於侯建軍,昨晚便有話,不想攙和。

  其實陸錚本來也不想去的,他已經同李向陽打了聲招呼,讓李向陽幫自己在縣委書記裘大和面前探探口風。

  李向陽因為陸錚還了他侄子清白的關係,現今同陸錚走的特別近,而陸錚也知道。李向陽是裘大和提起來的,多少在裘大和面前能說上話。

  裘大和和馬衛國、章慶明一向不睦,他很早就想在縣局提拔自己的人,只是現今制度下,縣局局長的位子實在不是他能一手左右的。所以,他一直看好的馬躍武一直黑不黑白不白的不上不下。而自己現在冒出來,裘大和多半便會利用自己來削弱章慶明在縣局的影響力。雖然,自己遠遠不能抗衡章慶明,但成為裘大和的代理人後,終究會站在章慶明的對立面。

  自己這個棋子,隨著這些案子,已經漸漸展露出了價值不是?

  只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成為下棋的人,不過,兩世為人的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所以,陸錚本來今天不想湊這個熱鬧,可架不住洪濤盛情難卻,想想自從打了高志凱後,很久沒在縣局露面了,回去轉轉展現下存在感也好,當下便欣然應允。

  不過陸錚沒有同洪濤一起去匯報案情,而是施施然去了治安科,治安科的老部下們,見到陸錚到訪都很親切。陸錚不在縣局的這段日子,他們才想起了政委的好,政委是槓頭不假,可政委在的時候,真沒人敢欺負治安科,可現在,刑偵的人尾巴都翹到天上了。

  陸錚和副科長孫傑幾個人,正聊天打屁的時候,辦公室外跑來一個小民警,說是章局長有請。

  陸錚來到章慶明辦公室,高志凱、馬躍武和洪濤都在,高志凱臉色很難看,馬躍武卻是笑著對陸錚點了點頭。

  章慶明也再一次重新審視著陸錚,每次當他快淡忘了陸錚這個人,以為陸錚已經無關緊要時,這個傢伙總會出其不意的強勢反彈,看來,要重新換個角度看他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高志凱眼神裡卻充滿了怨毒,又一次,被陸錚狠狠扇了個耳光,本來這段日子忙,沒去招惹你,你竟然不知死活,那就別怪我了。高志凱恨恨的想著。

  陸錚如果是條蛇的話,高志凱相信,他已經抓住了這條蛇的七寸。

  陸錚去了打擊辦後,高志凱也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通過工商局一個朋友,他竟然發現,陸錚對一些投機分子處理極輕,想來,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而他工商局的內線,也早答應他可以出來當證人,實名舉報。

  只是最近案子太多太忙,才沒時間去理會陸錚,誰知道,再一次被陸錚踩了上來。

  高志凱打定主意,過兩天取好證,上面再適當活動活動,這一次,一定要將陸錚徹底打垮,送他進監牢。

  耳裡聽著章慶明勉勵陸錚的言語,高志凱更覺刺耳,但他慢慢閉上眼睛,一個快死的人了,自己又和他計較什麼?

  ……

  陸錚和洪濤一起從章慶明的辦公室出來,來到樓梯轉彎處,洪濤看看表,11點多了,便笑道:「政委,我請你吃飯。」

  陸錚做個往下走的手勢,說:「去食堂吃,我有飯票,今兒禮拜三,食堂改善伙食的日子,菜錯不了。」

  「那怎麼行。」洪濤大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他現在對這位年輕的政委,不但信服,甚至都有些崇拜了。

  兩人說著話,便來到了二樓,一名穿著土布衣衫的小夥子從審訊室匆匆走出,陸錚和洪濤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洪濤低聲說:「刑偵的人手真黑。」看這小夥子,走路都有些勉強。

  陸錚笑了笑,刑訊的那套路數,他實在有些麻木了,暫時也不是他能改變的。

  不過當小夥子從他們身邊經過匆匆下樓時,陸錚怔了下,隱隱覺得不對,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隨即他就知道什麼不對了,因為他嗅到了一絲血腥味,而且,絕對不是被毆打出小傷口的那種血腥,而是戰場上才能聞到的那種刺鼻氣味。

  「喂,你站住!」陸錚喊了聲。

  小夥子背影滯了滯,卻仍在快步下樓。

  「站住!」陸錚追了下去,洪濤馬上知道不對,跟著往下跑。

  突然,那小夥子猛的回身,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陸錚和洪濤,那一刻,洪濤都驚呆了,卻覺一股大力傳來,他猛的向旁邊跌去,震耳欲聾的「砰砰」聲中,他摔在了一旁。

  「嘭嘭嘭」的聲音震得洪濤頭昏腦漲,距離太近了,樓道的結構又很狹窄,聲音根本散不出去,就好像在他耳邊炸開一般。

  槍聲很急促,也很短,也就幾十秒時間,洪濤晃了晃頭,才發現陸錚站在他身邊,手裡有一把五四式,很眼熟,好像是他的槍。

  一樓和二樓的拐角間,那個小夥子軟綿綿躺著,胸口一片血紅,顯然,被陸錚一槍斃命。

  洪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在那小夥子肩膀動的一霎那,陸錚已經警覺,一把推開他,而且,還拔出了他的配槍。

  「你中槍了,待著別動。」陸錚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然後洪濤才發現,胳膊疼痛難當,鮮血不時湧出。

  而這時,四面八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陸錚大喊道:「快,叫救護車。」

  洪濤突然噁心的厲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洪濤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四週一片雪白,他躺在醫院的病房,陸錚,正關切的看著他。

  「政委,到底怎麼回事?」洪濤想坐起來,陸錚笑著攔住他,說:「你躺著你的,現在局裡亂成一窩粥,我得回去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回去替你打聽打聽?」

  洪濤三十好幾的人了,卻被陸錚的一句玩笑話逗的臉通紅,他知道,剛才是政委救了他的命。

  晚上的時候,侯建軍來病房看他,洪濤這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原來,在局裡被擊斃的小夥子,便是公安部的頭號通緝犯——東北張自力,這人,行蹤詭秘,比二王還令人頭疼,在東北三省,他殺害了軍警不少於三十人,但最近突然銷聲匿跡,公安部判斷他可能出了關,早就下文關內各省,嚴密稽查。

  卻不想,他來了廣寧。

  張自力有偽造的東北某單位的介紹信,就大搖大擺的住在了廣寧縣委招待所。本來他很是低調,晚出早歸的,但偏偏惹到了刑偵隊的人,其實他已經不吱聲了,刑偵的人卻明擺著欺負外地人,直接把他銬上了警車。

  在審訊室,估計張自力本來也一直忍著,但刑偵的人下手太黑了,忍無可忍之下他才出手反抗,兩名刑偵隊員都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割了喉,事後分析,應該是摔碎的玻璃杯,

  張自力臨走又摸了其中一名刑偵隊員的槍,若不是被陸錚發現,只怕又會很快銷聲匿跡。

  洪濤聽著侯建軍說來龍去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天,張自力?!」

  侯建軍笑道:「可不是嗎?這個殺人魔王,沒想到被咱們陸政委一槍就要了他的命。遇到咱家政委,算他時運低。」不知不覺,他口中對陸錚的稱呼語氣都變了很多,只怕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洪濤舔舔舌頭,說:「聽說陸政委在部隊時殺越南小鬼子跟割草一樣,張自力碰到他老人家,那還不是個豆芽菜兒?」

  侯建軍贊同的點點頭:「說的也是。」他渾沒注意到洪濤這句話的語病,二十多歲的政委成了「他老人家」,侯建軍偏偏聽著覺得理所當然。

  國人都有英雄崇拜情結,只是和平年代,英雄難覓。

  侯建軍又突然嘿嘿笑著說:「政委又立功了,局裡已經向市局、省廳做了匯報,省廳的調查組應該今晚就能到。不過,老章、高志凱可就慘嘍。」

  洪濤點點頭,要犯被糊裡糊塗刑拘,卻又殺害了兩名幹警後逃出來,這報告,可不知道高志凱怎麼寫,不過嘛,洪濤搖搖頭:「不知者不怪吧?」

  侯建軍哼了聲:「什麼不知者不怪?省廳的文兩個月前就到縣局了,要求下發範圍是具體到派出所每一個幹警,都要拿到張自力的照片,要爛熟於胸。章慶明根本沒當回事,這才出了事故。他呀,就是安穩日子過久了,倒霉催的。」說著又冷笑兩聲:「要不然,你以為省廳下調查組是為了給咱請功麼?」眼見章慶明要倒大黴,章局在他嘴裡就變成了「老章」「章慶明」。

  洪濤有些看不上侯建軍的勢利樣,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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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一章 千人千面

  省廳下來的調查組是一位姓褚的胖子處長帶隊,在省廳調查組來到廣寧的第三天,褚處長向省廳領導匯報後,又同廣寧縣委進行了溝通,轉達了省廳領導的意見,章慶明被暫時停職,縣局由擊斃張自力的那位副局長臨時主持工作。

  裘大和自然沒有異議。馬衛國也只能同意,只是暫時停職而已,這件事後面,有想藉機打壓章慶明的,自然便也有要幫他的,一切,走著瞧吧。

  其實陸錚只是副政委,既然要臨時主持全局工作,很快,被任命為了副局長。

  ……

  縣委招待所緊鄰縣委大院,距離青龍火車站隔著一個路口,三層樓的客房辦公區和餐廳構成了招待所的主體建築結構,院中蒼松翠柏、水池噴泉,環境幽中帶雅。

  改制之後,縣招服務員全部換上了嶄新的藍色制服,鶯鶯燕燕的頗為惹眼,在新開的大門前,招待所更明碼實價的貼出了價目表,如此,漸漸吸引了原來視招待所為畏途的鄉民,他們或是來坐火車,或是來縣城辦事,回去晚的話,條件富裕的,便會住進縣招的四人間;至於火車站下來的旅客,那就更不消說了,火車站旁的私人旅館根本沒競爭力,只能打價格戰,但每晚差個幾毛錢,對於現在能出差的人群,在乎的倒也不多。

  現在招待所食堂已經一分為二,一個負責縣委大院幹部職工的伙食,一個是招待所顧客的餐廳,菜品都差不多,出自同一個廚房,但縣委大院食堂的價錢更便宜一些,雖然開始追求效益,這點香火之情總還是有的。

  現在陸錚就陪褚處長在縣委大院這邊的食堂用餐,陸錚筆挺的橄欖綠警服,倒真是英姿勃勃,威嚴漸顯。

  「陸局啊,你們廣寧發展的真快啊,我看省內一些省轄市、地轄市都沒你們的樣子。」褚處長是個很嚴肅的人,輕易不露出喜怒哀樂,便是面對裘大和、馬衛國,他也有幾分高高在上,雖然他同裘大和一樣是正縣級幹部,但他是欽差,又是省廳握有實權的處長,公安系統相對獨立的垂直管理,令他不必怎麼買裘大和的賬。

  褚處長剛來廣寧時稱呼陸錚「小陸」,後來才知道了陸錚是縣局副職,不久,便改了稱呼,叫陸錚「陸局」。

  陸錚笑著說:「褚處得閒的時候,我陪您去滑沙場玩玩,那是個好地方呢,來烏山做生意的外國人,也常去。」

  褚處長微微頷首:「等有時間吧。」

  陸錚笑著,又低聲和褚處長說了幾句話。

  食堂不算大,沒有嗡嗡的回音,桌椅排的整潔有致,用餐環境極好。

  就在靠窗的桌子,劉保軍慢條斯理的喝著湯水,不時瞥陸錚和褚處長那桌一眼。

  張自力一事,章慶明固然受了牽連,但傳聞說劉保軍處境也並不好,張自力在縣招竟然住了十幾天。有市委領導批評,便是因為劉保軍對縣招制度改革只注重經濟利益,登記檢查證件不嚴,給了通緝犯可乘之機。

  劉保軍所坐餐桌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位,或許,和他在縣委大院的處境很相似。

  那邊陸錚終於笑呵呵和褚處長起身,然後,兩人說了幾句話,褚處長便出餐廳而去,陸錚則笑著對跟他打招呼的幹部點點頭,便朝著劉保軍這桌走來。

  「錚子,坐,坐……」劉保軍笑呵呵的,如果說以前他對陸錚實則並不放在心上,而現在,已經真正成為縣公安局核心權力人物之一的陸錚,卻不由他不小心對待了,現在的陸錚,不僅僅是暫時主持縣局工作那麼簡單,在縣局,經歷了五一六、南營滅門案、擊斃共和國頭號通緝犯的傳奇經歷,陸錚的威信已經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劉保軍還有些別的心思。

  「哎,你這次,怎麼都能記個二等功吧?我可就慘嘍。」劉保軍苦笑著搖頭。

  「怎麼會?張自力的事也怪不了你。」陸錚說著話,心裡卻琢磨著劉保軍的意思。劉保軍這個人,是很有些道行的,便是多麼不利的局面,他也不會掛在臉上,更不會到處抱怨。

  而且,縣招的事,怨不得劉保軍,現在烏山早已推行身份證制度,並且烏山市區,身份證也漸漸取代介紹信,成為住宿的登記有效證件,縣招改制,也是蕭規曹隨,向市裡看齊。而且烏山作為沿海開放城市、北方最發達的城市之一,流動人口極多,廣寧則是烏山有名的風景點、休閒地,一直墨守成規早已不適應經濟發展。

  縣招開始認可身份證為住宿登記有效證件並沒有錯,反而,如果只認可身份證為住宿證件,那麼,張自力之流反而不好穿空子,畢竟,偽造身份證比偽造介紹信難得多。

  劉保軍深深嘆口氣:「就算不追究我的責任,總是給人落下話柄了。」又說:「好了,你最近忙,就不用陪我了。」

  低頭便去喝湯,好像那飄著油花的西紅柿雞蛋湯特別有吸引力。

  陸錚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起身離開餐廳。

  一出餐廳門,蒼松翠柏中的石子路上,卻見侯建軍匆匆而來,他抬頭看見陸錚面露喜色,笑道:「陸局,終於找到您了。」

  現在,侯建軍心裡是大悔特悔,悔不該一時糊塗,去跟高志凱套什麼近乎,更後悔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疏遠了陸局,現在也只有亡羊補牢了。

  「陸局,這次老章是八九不離十了,就算不被掛起來,也走定了吧?」侯建軍擠眉弄眼的。

  陸錚笑了笑,說:「這可就不知道了。」

  侯建軍湊到陸錚身邊,壓低聲音說:「陸局,我可聽說了,劉保軍書記盯上老章的位子了,市局有領導提他名字來著,您要早作打算。不過,您跟劉書記的交情,嘿嘿,這可倒好了。」縣局肯定是要大整頓的,暫時由政法委書記出任局長倒也合情合理,還別說,陸局真有先見之明,劉保軍出任縣局局長,那麼陸局就鐵定是縣局第二人,而且,應該是實際上日常工作的主持者。

  陸錚笑了笑:「劉書記還有這想法啊?」

  侯建軍突然就覺得不對,怎麼聽陸局話裡有話?隨即侯建軍一驚,抬頭看向了陸錚,難道,陸局也有爭一爭的念頭?

  以陸局現今展露的能力和在局裡的威望,自然是接班老章的不二人選,但陸局太年輕了,雖然現在破格提拔年輕幹部不罕見,但這不是在部委,不是在省直機關,而是在烏山的基層。縣鄉基層,二十二歲的正科一把手,還真沒聽說過,尤其又是保一方平安的公安分局。

  侯建軍心念電轉間,嘴裡也笑著說:「是啊,不過要我說,劉書記根本沒有一線工作經驗,咱們公安系統若是外行領導內行,那可就危險了。」一瞬間他就有了決斷,已經走錯過一步,就絕對不能選錯第二步,以陸局的年齡和表現出來的能力,雖然這次提拔沒戲,但前途定然不可限量,這可就不是劉保軍能比的了。

  陸錚只是笑了笑,沒吱聲,拍了拍侯建軍肩膀,說:「我還有事,明晚咱聚聚。」

  侯建軍忙胡亂點頭答應著,看著陸錚背影,侯建軍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不知道剛才自己的表現陸局是不是滿意,可話說回來,以前在陸局面前,沒這麼小心翼翼說句話還要考慮半天啊,這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對方是小兵子,脾氣大是混球、槓頭,可如果是領導脾氣大,那就不一樣了,那是霸道,是氣場,這裡面的差別可謂天高地遠。

  ……

  下午在陸錚和馬躍武的辦公室,陸錚召開了他主持全局工作後的第一次班子碰頭會。

  除了陸錚、馬躍武、高志凱,尚有副局長、紀檢組組長魏慶先,副局長、局工會主席賀連升,副局長王毅等共六人參加,其實縣局還有一位副局長,不過是市局下來掛職鍛鍊的,兼了下面一個所的所長,常年跑基層寫調查報告。

  本來陸錚在局領導班子裡的排名僅僅在那位掛職幹部之前,現在一躍主持局日常工作,在這第一次碰頭會上,雖然沒人說什麼,但氣氛,隱隱有些異樣。

  不過誰都知道,局裡出了這種事,章局應該是走定了,而且,這個漏子不是章慶明一個人便可以背下的,想必會在整頓作風之餘人事出現大的變動。

  是以幾位副局都盤算著自己那筆帳,倒也沒覺得陸錚主持這個會議多麼令人尷尬。

  陸錚放下茶杯,咳嗽了一聲:「各位,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章局不在,但我們的工作不能丟,在省廳調查組離開廣寧之前,希望咱們一起努力吧。爭取給調查組,看到咱們新的風貌,不能一個錯誤就否定了我們廣寧局以前的工作嘛。現在,不用我說,大家也該知道,就是一個字,穩!這段時間,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工作上的紕漏,下面各所,尤其要通知到。」說到這兒陸錚轉頭看向馬躍武:「馬局,通知各所兒所長、指導員,明天下午召開全局中層幹部會議,他們都要參加。」

  馬躍武點點頭,也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

  局裡都傳聞,馬躍武是袁書記看重的人,只是一直被章局打壓,現在章局要走了,論資排輩也該輪到馬局了,所以這幾天,據說晚上去看望馬躍武的中層幹部很有幾位。

  「好了,你們誰還補充幾句?」陸錚問。

  眾人都呆了一下,卻沒想到陸錚就這麼幾句話,碰頭會就算完事了?都以為會聽幾個小時的空話套話長篇大論呢,但想想,局裡業務,該咋辦咋辦,其實今天要統一思想的事兒,可不就是陸錚講的這幾句嗎?

  當然,也有人心裡暗忖,陸錚倒是挺有分寸,他也知道省廳現在是盲人摸象,不清楚縣局情況,才臨時抱佛腳叫他來主持工作。等調查組一走,局長該是誰的還是誰的,如果他現在擺出一副正印局長的架子,徒然令人生厭。不過,接下來的人事調整陸錚排名定然大幅提升,以後,說不定就是局裡的二號人物了。

  就在陸錚準備宣佈散會的時候,馬躍武乾咳一聲,「我補充幾句。」陸錚微微點頭,做個你請的手勢。

  馬躍武聲音低沉,痛心的道:「同志們,這個教訓很深刻啊,喪心病狂的頭號通緝犯,在我們廣寧藏匿了十幾天,我們一無所覺,甚至,他被誤打誤撞抓到了刑偵隊,我們還是毫無察覺,直到付出了兩名同志英勇犧牲的慘痛代價!如果不是陸錚同志發現了他,我想,他就這樣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同志們啊,我從警三十年了,還從來沒這麼窩囊過,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馬躍武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說明我們縣局的過去,人浮於事!問題很嚴重!我們要自查自糾,從自身做起,整頓工作作風,要深刻的反省……」

  他本還想說下去,高志凱便輕輕的鼓起了掌。

  馬躍武臉色頗不好看,卻也只能打住話頭,畢竟,到這個段落也可以認為他的講話結束了,如果還說下去,便很尷尬。

  陸錚道:「那行,散會吧,志凱,你留一下。」

  幾位副局都敏銳的注意到了陸錚對高志凱短短兩字的稱呼,但誰也沒表現出什麼,除了馬躍武,都起身走了出去。

  自從挨了陸錚一耳光尤其是章局出了事後,高志凱反而沉默下來,在局裡,也再不似以前跋扈,反而整日陰沉沉的,更令人感覺可怕。

  陸錚叫他留下,他便留了下來,只是淡淡的問:「有事?」好像,跟陸錚心裡也沒什麼芥蒂。

  陸錚笑了笑,遞了他一份紅頭文件,說:「我想你肯定感興趣,看看?」

  高志凱不在意的接過來,翻看了幾眼,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原來是市委、市政府、市工商局聯合下發的文件,要求全市工商系統工作重心以經濟建設為先云云,撤銷「烏山市打擊走私、投機倒把工作領導小組」,成立「烏山市打擊走私工作領導小組」,將工作重心投入到打擊非法走私犯罪行為等等。

  「你給我看這個幹嘛?我又不是工商的。」高志凱將文件扔回了陸錚辦公桌上,臉上全無表情。

  陸錚笑了笑,說:「我以為你想看呢,既然沒用,算是我多此一舉。」

  高志凱沉著臉走了出去,對面辦公桌,馬躍武摘下了老花鏡,對陸錚說:「來,給我看看。」他很好奇陸錚給高志凱看了什麼。

  陸錚笑著遞了過去。看是工商的文件,馬躍武也是滿腹疑惑,卻說道:「他哪懂經濟?自己的業務他還沒門清呢。」

  陸錚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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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二章 一聲驚雷(上)

  陸錚晚上回家,卻見院門前,童素素孤零零的站著。此時明月當空,四周樹木、房屋宛如披上了銀紗,一身白衣白褲的童素素便如遊戲裡加了光輝效果的聖女一般,高貴端莊、風華萬千,只是她細腰翹臀,修長美腿,令人流鼻血的完美曲線若隱若現,這卻不是聖女能製造出的效果了。

  見到陸錚她精緻臉蛋綻放出燦爛笑容,伸開雙臂:「BABY,來抱抱!」經歷了這段時間的徬徨、屈辱、恐懼,見到陸錚,她感覺就好似見到了最親的親人,眼前的大老粗,已經是她唯一的朋友。

  陸錚一陣無語,但看得出,她心情開朗許多,就也放了心。

  杜小虎悲催的在院內停放兩輛自行車的時候,童素素一陣風似的把陸錚拉去了裡屋,將一個信封交到陸錚手上,說:「還你的,還有,謝謝你!」語氣甚是真誠。

  陸錚知道里面肯定是錢,打量了她幾眼,說:「你要用,就先用,我不急。」

  童素素大眼睛卻是盯著陸錚,說:「錚子,不過說實話,這麼多錢你哪來的?你可別跟杜小虎攙和到一塊兒,不然,就回不了頭了,我爸爸……,就是前車之鑑……」說到這兒,她語氣又低沉下來。

  陸錚笑了笑,說:「我心裡有數。」心說小虎這麼單純的人在你眼裡成了反派,就你這看人眼光,也不必教我做人的道理了。又問:「叔叔怎麼樣?」

  童素素搖了搖頭,不願說這個話題,不過陸錚從她的表現已經猜到,事情定然有了某種轉機,便問:「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童素素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手裡還有點錢,想做點小生意。」

  陸錚搖搖頭道:「做生意不容易,尤其是女孩子,你市台的工作真丟了?」看童素素的表現,事情或許有了迴旋餘地。

  童素素卻是輕輕嘆口氣,點了點頭。

  有些話,她不能跟陸錚講,在烏山活動的這段日子,她開始處處遭到冷遇,處境淒慘的很,直到後來終於和父親見了一面,才找到了該找的人。

  現在,她隱隱有些明白,父親是替人頂了雷,這裡面牽涉到複雜的人事鬥爭,不是她能瞭解的。她後來所見的人,便是某人的代理人,只是告訴她,她父親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就算真的坐了牢,也不會受苦,出來後,會有安排。至於童素素,那人告訴她,正在風頭火勢上,工作的事就先這樣,帶些錢下去躲躲,最好回廣寧老家,親屬都在,有人照顧,也省得她父親不放心。

  雖然只得到了這點有限的信息,但比起那段時間的徬徨無助,總算好了許多,父親也交代她,要好好生活下去,母親還要她照顧呢。

  而母親,聽說很快便會從看守所放出來,童素素知道,自己現在就是母親的希望,自己要堅強的活出個樣子,和母親一起,等父親出來,等一家團聚的那一天。

  陸錚想了想說:「你如果還沒想好做什麼?我倒有個主意,縣電視台,你想不想去?」雖然沒有去找童素素,但她的事陸錚還是上心了,同李向陽說了童素素的情況,李向陽倒是一力承擔,說沒問題。

  童素素苦笑一聲:「現在不是我想不想去,是人家根本不可能要我,我的情況,縣台的人都知道。」

  陸錚道:「想去就行了,我已經跟李向陽說好了,他答應了幫你安排。」

  童素素怔怔道:「這怎麼可能?」李向陽她見過,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縣廣電局局長,是縣電視台真正的大主管,但自己家裡出了這麼一樁事,市台把自己開除了,縣台敢用?

  陸錚知道她的疑慮,說:「一切按照正常手續來,縣台正缺人手的時候,若是以前,請你來都不來呢,放心吧,也沒人會死盯著你。」

  童素素想想也是,輕輕點頭,卻是不想,原來陸錚在廣寧還很有些能量,李向陽都賣他面子。

  「喂,你怎麼認識李向陽的?面子挺大啊?」童素素好奇的問。

  恰好這時杜小虎進來給陸錚搬被縟,不屑的道:「錚子哥跟他說是給他面子,李向陽算老幾?」

  童素素咯咯嬌笑,大男人在一起,最喜歡互相吹捧了。

  陸錚倒是老老實實回答她的問題:「我轉業後在縣局干副政委,幫李向陽侄子搞了個案子。」

  陸錚說的隱晦,卻被童素素想歪了,她嘆口氣說:「錚子,這樣的事,還是儘量別沾。」

  陸錚怔了下,旋即便知道童素素在想什麼,自以為自己幫著李向陽侄子擺平了什麼事,笑了笑,卻也不想同她多解釋。

  童素素又好奇的歪著俏臉,打量陸錚,「你還真當過兵啊?轉業就副科,那得是營級連級幹部吧?」

  陸錚笑道:「上過前線,縣裡算是……照顧吧。」

  童素素也不大明白轉業政策,啊了一聲,卻對陸錚更加好奇起來,問:「那你,殺沒殺過人?」

  陸錚腦子嗡的一聲,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血色籠罩的山坡,到處彷彿都是血紅,自己的刺刀下,那一具具猙獰的屍體。

  「不說這個了,睡吧。」陸錚擺擺手,起身走了出去。

  童素素被陸錚剛才的眼神嚇了一跳,看著他的背景,漸漸的陷入沉思。

  ……

  天空,一團團漆黑烏雲沉沉的,彷彿壓在人的頭頂,令人喘不過氣來,一道道閃電撕碎蒼穹,突然一聲地動山搖的炸雷,大地彷彿都在顫抖,緊著著,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八月的廣寧,正是悶熱的雷雨季節。

  縣局三樓的會議室,煙霧繚繞,縣委政法委書記、副縣長劉保軍正「旁聽」馬躍武主持的局黨委工作會議,佈置縣局下一階段的工作安排。

  現在大變革時期,縣局需要安排的工作方方面面極多,首先,隨著烏山經濟發展,周邊區縣流動人口出現幾何倍數增長,尤其是廣寧,作為休閒避暑聖地,借助烏山對外開放的東風,經濟發展日新月異,但流動人口帶來的壓力也與日俱增。

  市局已經發文,要求各縣區局展開「反扒竊」專項鬥爭,打擊各類型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的敵對分子,務求維持良好的社會治安秩序。廣寧縣城,是扒手黨的重災區,也是此次專項鬥爭的主戰場之一。

  除了「反扒竊」專項鬥爭的議題,縣局另一件大事便是設立消防科(正股級單位),專門負責消防、監督和防火工作,同時接收縣交通管理站後設交通民警隊(正股級單位),這些都是廣寧經濟發展的需要。

  會議室不大,老菸槍又實在太多,嗆人的很,便是陸錚這等偶爾會吸一兩根菸的,也不禁皺眉。

  馬躍武嗓門很高,中氣十足,比以前章局的慢條斯理,令人又是別一番感受。

  劉保軍很配合他,不時微笑插言,贊同他的意見。

  高志凱面無表情,只是伏流伏流的喝茶水。

  而在座的幹部都知道,這三位是新局長的最熱門人選,而且,在私下,都很謙虛,從來不承認什麼,都是老神在在的鎮定,實在令人摸不清他們三位誰會在這次角力中勝出。

  馬躍武的背後最清晰,他背後站的是縣委一把裘大和書記,就算此次人事變動很特殊,縣委對縣局一把的任命沒有最終決定權,但毫無疑問,縣委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裘書記努力爭取的話,馬躍武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尤其是,最近縣局的工作會議,幾乎都由他來主持。

  劉保軍書記,是縣委政法委書記,而以高配的副縣級幹部來整肅廣寧縣局,或許在上級領導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褚處長的調查組昨天離開了廣寧,在褚處長走前,幾乎和劉保軍形影不離,聽聞,褚處長在省廳是很能說得上話的實權處長,省公安系統科級幹部的任命,如果褚處長真的肯出力,並不是什麼難事,加之他又是負責調查廣寧殺警案的組長,那說話的份量就更足了。

  所以如果省廳向縣委提議,由劉保軍兼任縣局局長,那也沒有一絲奇怪。

  只有高志凱,據說他手眼通天,但他背後到底有什麼關係,實在沒人清楚。但誰也不會否認,高志凱同樣是縣局局長的熱門人選,甚至是,最熱門的人選。

  越是旁人摸不清底細,這樣的人往往更可怕。

  而局長的三位熱門候選人,一直都很配合對方的工作,只是這種和諧,在今天終於被打破了。

  當劉保軍突如其來的建議由杜小虎擔任新設立的消防科科長時,馬躍武明確的表示了反對。

  他打斷了劉保軍絮絮叨叨的話,朗聲說:「保軍書記,杜小虎還是太年輕了點,而且,在副股的位子上剛剛幹了一年多,雖然現在講究破格提拔,但我認為小虎同志還是要再鍛鍊鍛鍊吧,要不,先幹代科長吧。」馬躍武嗓門很高,中氣十足,直接給了劉保軍一個下不了台。

  馬躍武說著話,眼角卻瞥了陸錚一眼。

  現在的陸錚,雖然在爭奪局長的戰鬥中被忽略,但不管誰幹上了局長,卻也不可避免的要借重他,在縣局普通幹警中,陸錚已經被神話到了一定地步。也難怪,抽絲剝繭破獲六一五大案、犯罪現場轉一圈便輕鬆勘破滅門案真兇、擊斃共和國頭號悍匪張自力,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傳奇故事才有的情節。

  所以,不管誰幹這個局長,都希望能借重他,尤其是馬躍武,更需要陸錚來抗衡高志凱。

  馬躍武瞥陸錚這一眼,想來是告訴陸錚,我不是對杜小虎有意見。

  劉保軍大度的笑了笑,點點頭說:「躍武同志的提議很好,我是門外漢,不熟悉局裡的業務,僅僅表達個人觀點,也歡迎同志們批評指教。」輕輕一句話,雖然很客氣很謙虛,卻也不輕不重的展示了領導的姿態。點了點馬躍武,他是主持全縣政法工作的書記、副縣級,而你,不過高配正科。
酷爺 發表於 2013-6-24 19:13
第1卷 第二十三章 一聲驚雷(下)

  坐在一側的高志凱,面無表情的喝著茶水,實則,在心裡,對劉保軍和馬躍武卻是嗤之以鼻。

  他一向自視甚高,而且,章慶明私下也跟他交了底。雖然章慶明被調離已經不可避免,但會保留級別,只是調去市局或者省廳掛一段時間,等契機到了,自然會另行安排工作。

  而且,章慶明講了,市局有主要領導準備推薦高志凱出任廣寧縣局一把,這種承諾,比劉保軍的褚處長、馬躍武背後的裘大和,無疑都靠譜許多。畢竟,褚處和裘書記到底是什麼心思誰又知道?

  所以,高志凱這段時間很低調,該低調的時候,他一向懂得保持低調。

  可是,聽到劉保軍提議杜小虎擔任消防科科長,雖然馬躍武卡了一下,卻也提議杜小虎代理科長,高志凱眼神就是一凝,他現在,就是聽不得陸錚的名字。

  分管刑偵的他,現在每次進出縣局大院,總感覺背後有人指指點點的,戳他的脊樑骨,雖然,他自己也明白,這或許都是錯覺,疑心生暗鬼罷了。

  但是,他知道,只要陸錚在一天,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便會存在下去,這種感覺,令他坐立不寧、寢食難安。

  所以,但凡聽到和陸錚沾邊的人和事,他心裡就感覺不舒服,再不能保持平常心。略一琢磨,他突然打斷馬躍武的話,說道:「躍武同志啊,我講兩句?」

  馬躍武微笑點了點頭,最怕的便是高志凱不跟陸錚鬥,他倆鬥的越凶,對自己越有利。

  高志凱咳嗽了一聲,說道:「首先,我問問同志們,我們為什麼要設立消防科?這和我們原本的消防隊不衝突麼?」他也不等別人回答,便侃侃而談:「談到這個問題,便不能不提到廣寧工商、文化娛樂事業的發展,現在,咱的公共場所越來越多,記得78年的時候,咱們廣寧共有電影院等公共場所40餘家。而現在,明石山和黃金海岸旅遊區不算在內,縣境已經有包括電影院、露天舞場、露天檯球、車站碼頭、墟場、車站碼頭等100多處公共場所,加上個體經營戶防火概念一向淡薄,我認為縣局設立消防科意義重大。

  「監督各公共場所、單位、企業防火措施時,便是消防科;當擔任救援滅火任務時,便是消防隊,這樣,才能實現預防為主,防消結合。」

  高志凱端起茶缸喝了口水,又繼續道:「消防隊已經列入武警序列,實行市消防大隊直管,但市消防大隊卻提議從我們縣局內抽調幹部擔任消防科科長,這是對我們的信任,也是希望貫徹預防為主、監督為主的方針。我認為,我們應該抽調一名有著豐富工作經驗的老同志來擔任這個職務,而不能為了提拔年輕幹部忽略了經驗薄弱可能帶來的隱患,我們的年輕幹部,將來還會有很多機會,但消防任務任重道遠。我擔心,年輕幹部經驗不夠,萬一出現什麼紕漏,我們到時要亡羊補牢嗎?」

  大家都沉默著,雖然,很多人都明白高志凱心裡想什麼,但他說的,實在很有些道理。

  副局長、紀檢組組長魏慶先坐在陸錚身側,他瞥了陸錚一眼,卻見陸錚正在筆記本上不知道比比劃劃寫著什麼。

  半晌,沒人吱聲,現在,除了高志凱,真沒人願意明面上得罪陸錚。

  「那就擱擱吧。」陸錚突然無所謂的冒出句話。

  沒來由的,大家竟然都鬆了口氣。或許是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陸錚變得惜字如金,再不像以前,經常性放炮,在黨委會議、班子會議上把章局能噎個半死。而這突然的沉默,令陸錚這個人變得難以琢磨起來。

  高志凱斜瞥著陸錚,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沒半點勝利的感覺。

  馬躍武惋惜的嘆了口氣,說:「那大家都考慮考慮,還有沒有適合的人選?」其實這結果,對他而言,是最好的,消防科科長的位置,他心裡早已有屬意的人選,只是不好第一時間提出來。

  就在馬躍武又想說話的時候,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外面站的是局辦公室宣傳幹事衛香秀,二十三四歲的女警,少年初為人婦的性感玲瓏身段,配上橄欖綠女警裙服,誘惑氣息撲面而來,就好像她的人一樣,聞之清香,觀之秀媚。

  衛香秀是來找劉保軍的,「劉書記,您的電話,裘書記找您。」她是南方佳麗,聲音也綿軟動聽。

  劉保軍忙匆匆離開了會場。

  馬躍武看著劉保軍背影,目光閃爍,拿起了茶杯:「那我們休息一下,等等劉書記。」

  衛香秀噠噠的走到了窗戶邊,推開一扇扇木棱窗,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外面的暴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會議室內,許多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衛香秀身上,而且,有的目光很熾熱,英秀的橄欖綠警裝,武裝帶緊緊束住她柔軟腰肢,酥胸處高高聳起,那對呼之慾出的巨乳,壓迫感十足,更令人幻想蹂躪這對巨乳時會是何等銷魂?警裝裙襬下,一雙黑色秀氣的小低跟皮鞋襯著秀美渾圓的小腿,腿上裹著肉色極薄的絲襪,誘惑至極。她整個人就如熟透的蜜桃一般,散發著誘人的氣息。惹火尤物,加上這身莊嚴的警服,性感美貌的巨乳女警花,簡直就是終極版制服誘惑。

  以前,雖然也有人眼饞這個辦公室尤物,但卻沒人敢真的去撩撥她,因為據傳聞,衛香秀和章慶明局長有著超出同志友誼的關係。而現在,章局大廈已傾,失去了這棵大樹的庇護,不知道多少垂涎她美色的餓狼都在蠢蠢欲動。

  衛香秀噠噠噠來到牆角拎起暖壺,她並不是彎下腰,而是輕輕蹲下捧起暖壺,或許,因為她也知道有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注視著她,彎下腰容易走光。只是這輕輕下蹲的動作,卻更加的誘惑,在男人的眼裡,制服警花溫柔恭順的動作不但使得她火辣曲線盡情展現,而且更令人有一種想發洩罪惡的刺激。

  高志凱,從頭到尾都未看她一眼,但她的一舉一動,卻都盡收眼底。

  這個一舉一動都撩人心脾的警花,高志凱曾經無數次在夜裡產生幻想。和衛香秀比起來,他的老婆只能說俗不可耐。只是,他知道前途更重要,何況,這朵誘人警花是一年前章局親自點名調入辦公室的,更有人繪聲繪色說看到過兩人單獨在章局的房間親熱,所以,高志凱很多時候,也只是想想而已。

  現在,章局鐵定離開廣寧了,高志凱再次欣賞這位章局辦公室的巨乳尤物的美色時,不知道怎麼,心裡一團火熱,或許,以後真的能有些念想了吧?

  這時,衛香秀已經拎著暖水壺向會議桌這邊走來,經過高志凱身邊時,帶起一陣香風。

  誰也沒想到,她停在了陸錚身邊,更低頭在陸錚耳邊小聲問了句什麼,她的紅唇距離陸錚的耳朵怕要以毫米計算,或許,還會有輕輕的觸碰。

  高志凱眉頭猛的就皺了起來,這個衛香秀,瘋啦?

  坐在陸錚身邊的魏慶先聽得清楚,衛香秀軟語溫存的問:「陸局,您要不要續水?」

  陸錚搖了搖頭,衛香秀這才從陸錚身邊起,挨個給局領導添水。

  看著這一幕,魏慶先眼神閃過一抹深思。

  就在衛香秀依次倒水,走到列席會議的辦公室主任王玉國身邊時,劉保軍回了會場。他的臉上表情有些古怪,說不上喜怒,而很快,就變成了微笑,他走到會議室中央,揮了揮手,說:「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吧,剛剛接到裘書記電話,經省廳提議,市局已經提名陸錚同志為廣寧縣公安局局長候選人,提請縣人大常委會批准。」

  會場內鬨一下亂了套,大家都交頭接耳議論起來,這,簡直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三大熱門候選人都落選了?最後的勝出者是陸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錚這匹黑馬,怎麼就突然竄了出來?這可真是一絲徵兆都沒有!

  魏慶先微笑點點頭,看來衛香秀近水樓台,先從電話裡聽到了點音兒,這就莫怪她有剛才明顯討好陸錚的舉動了。

  隨即魏慶先對身旁陸錚伸出手,笑著說:「陸局,恭喜你了。」

  陸錚笑著和他握了握手,沒多說什麼。

  隨即,一些幹部醒悟過來,忙圍上來向陸錚道賀,便是馬躍武,怔了好一會兒後,也走過來同陸錚握手說恭喜。

  只有高志凱,沉著臉巋然不動,至於他心裡怎麼想的,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就那樣筆直的坐著,好像成了化石。

  甚至,令注意他的人心裡多多少少浮起幾絲憐憫。

  老高,現在還能頂得住,太不容易了。

  「陸局,裘書記說了,要見見你。」劉保軍笑呵呵的,「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陸錚微微點頭,起身。圍攏過來的幹部們忙讓開了一條路,毫無疑問,官大一級壓死人,不管平日如何熟悉也好,當他成為你的頂頭上司時,不知不覺,你便會對他多了分敬畏。

  高志凱這麼多年第一次早退,甚至,他根本忘了看表,失魂落魄的出了會場,便開車回家。

  客廳裡,愛人趙紅霞同樣早早翹班,她在電視台,屬於無所事事混工資那撥兒人之列。

  一邊掏耳屎,趙紅霞一邊大驚小怪的說:「哎,你知不知道,童素素跑我們台當播音員來了,來好幾天了。聽說,她家裡出事了,她爸好像以前是副市長,現在倒了,沒辦法,只能跑咱廣寧這種小台來了。」

  高志凱有氣無力的坐到了沙發上,根本沒聽清趙紅霞在嘮叨什麼。

  「哎,你聽到我說什麼沒有?我看啊,這回志強有戲了,怨不得以前人童素素那麼傲,原來是市領導的千金,不過現在她爸進去了,她可傲不起來了吧?咱家志強可不辱沒她,不過呢,你說志強要和她成了的話,會不會被她爸牽連啊?這咱可得好好想想,要我說,晦氣,能不沾就不沾了吧,志強就是沒出息,還因為她尋死覓活的。」

  趙紅霞嘮嘮叨叨的,本就習慣了,沒有高志凱的回應也不在乎,就好像她自言自語一樣。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猛的坐直身子:「對了,你局長的事有信兒了吧?跟你說啊,等你當上局長,給我好好收拾那個叫陸錚的,我怎麼看他怎麼心裡彆扭!」

  「局長」「陸錚」高志凱激靈一下清醒過來,自己,剛剛不是在做夢?新局長,是陸錚?!

  「上次我聽小沈說,怎麼著?他還挺會破案子?我就不信了,不就是個傻大兵嗎……」

  「夠了!」高志凱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趙紅霞對陸錚的印象,本來就是他一點點灌輸的,現在聽起來,是那麼的刺耳。

  「怎麼了?」趙紅霞被嚇了一跳,掏耳勺險些塞進耳鼓裡。

  高志凱陰著臉進了臥室,「嘭」,重重的輪上了門。
酷爺 發表於 2013-6-25 16:50
第1卷 第二十四章 焦磊的機會

  高志凱和趙紅霞吵架的時候,陸錚正在縣委書記裘大和的辦公室「聆聽聖訓」。

  裘大和正是知天命之年,身材魁梧,聲若洪鐘,人霸道,長得也霸道,禿腦瓢,好像土匪一般。他很是勉勵了幾句陸錚,要陸錚「安心工作,把廣寧公安系統建設為為廣寧改革開放保駕護航的橋頭堡」等等。

  最後又笑呵呵的道:「陸錚啊,個人問題解決了沒有?」他對陸錚的稱呼,由「小陸」變成了「陸錚」,印證著陸錚在廣寧政治生活中地位的提高。

  縣局局長的位子不同其他縣直部門可以由他說撤就撤,尤其是,聽市局裡的朋友說,陸錚是由省廳領導直接點名的。這也難怪,聽說好似褚處長寫的調查報告中,為陸錚說盡了好話,不但五一六連環殺人案、南營滅門案、擊斃張自力全成了陸錚一人之功,便是這一年來高志凱辦的很多案子,都成了陸錚領導下的碩果,也難怪省廳領導欽點破格提拔陸錚。

  最近陸錚辦的案子都瞧在裘大和眼裡,這個年青人委實是公安戰線的一把尖刀,用的好的話,便是一大助力。尤其是,陸錚和馬衛國、章慶明沒有絲毫瓜葛,對於他的任命,裘大和也就樂見其成。

  見陸錚搖頭,裘大和笑道:「是啊,你還年輕,不急!」說起陸錚的個人問題,裘大和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但想了想,還是沒說,這年青人雖然最近好像變得沉穩了,但聽說以前是有名的槓頭,直接拒絕自己的話大家都下不了台。

  又嘮了幾句閒嗑兒,裘大和接電話的工夫,陸錚起身告辭。

  陸錚知道,裘大和看似粗獷,其實精明著呢,不然縣長的位子也不會這麼難產,一直由他兼著。

  現在的自己,還處於他的觀察期,他肯定要好好看看自己這個人,琢磨自己這個人。機關單位,無非就是琢磨人,把人琢磨明白了,用明白了,便往往事半功倍。

  出了裘大和辦公室,下到二樓時,陸錚想了想,便走向了劉保軍的辦公室,輕輕敲門。

  隨著一聲「進」,陸錚推門走了進去,劉保軍,正坐在辦公桌後批閱文件。

  「來,錚子,坐。」劉保軍還是一貫的熱情,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而且稱呼,更親近了一層。

  說了幾句閒話後,劉保軍看了看表,笑道:「快下班了,我請客,給你慶賀慶賀?」

  陸錚笑道:「今天得回去,小虎等著我呢,改天吧。」

  劉保軍微笑點頭。

  陸錚知道,劉保軍雖然一句話都沒提,但肯定在琢磨自己,到底是什麼路數,怎麼就突然冒出來截了他們的胡。

  這得感謝褚處長吧。

  陸錚思緒不禁飄到了半個月前,當時褚處長無意中提到,他老家連續發生的兒童失蹤案,他的外甥女也是受害者,到現在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陸錚卻是知道這件轟動一時案子的來龍去脈,實則就是拐賣兒童販賣,但因為種種陰差陽錯,案犯被宣揚成神乎其神的拍花黨、殘忍凶狠的食人族等等,要兩個多月後才能破案。

  於是陸錚便隱晦的提供了一點思路,令褚處長大受啟發,給他老家所在公安機關打電話過去沒兩天,案子便告破,至此,褚處長對陸錚佩服的五體投地。

  陸錚琢磨,也許,這就是褚處長回省廳為自己說盡好話的原因吧,甚至,勝過了劉保軍送給褚處長的那塊古玉。

  那塊古玉,褚處長臨走時本想叫陸錚還給劉保軍,但陸錚,自不能答應。如果是馬衛國,那還算是褚處長送給自己的一份大禮,不但有了拿捏馬衛國的把柄,還令對方摸不清自己底細,但對方是劉保軍,自己和他關係特殊,還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為好。

  想來過幾天,褚處長會想別的辦法將古玉還給劉保軍。

  胡思亂想著,陸錚下樓,剛剛走出樓口,一輛綠色吉普停在了陸錚身邊。

  車門打開,跳下來一個矮墩胖的小青年,諂笑著,點頭哈腰的,「陸局,我接您來了。」

  陸錚認得這輛綠色吉普,局裡的配車,實際上,成了章局的專車。

  雖然今天經袁書記電話口頭傳達,他成為新任局長已經板上釘釘,但他自不會急急的便去享受章慶明專車的待遇,而是和劉保軍一起騎自行車來的縣委大院。

  他不急,卻自然有人急著來巴結這位改朝換代後的大局長。來接陸錚的小胖子叫焦磊,縣局行政科司機班的司機。

  在陸錚剛剛來廣寧時,縣局內設機構為:刑警隊、治安股、政保股、預審股、內保股、警衛股、秘書股、信訪股、行政拘留所、政工辦公室、看守所等等。

  到今年年初,根據縣編委廣編[1984]2號文件批覆,縣局原設各股改科,秘書股和政工辦公室分設為辦公室、行政科,同時增設政研室。

  如此局辦便基本承接了秘書股的職能,行政科則變為全局的大管家,為全局提供後勤保障,分為炊事班、通訊班、司機班和會計室。

  小胖子焦磊便是司機班的司機,年紀不大,二十多歲,卻是十七歲接班進入縣局工作的老油條了。

  只不過雖然只是司機班的司機,但同樣論資排輩,以前怎麼也輪不到他給大局長開車。現今縣局變幻大王旗,焦磊敏銳的意識到,他的機會來了,以前給章局開車的老張,便是想繼續給新任的陸局長開車,陸局長也不會用。

  所以焦磊今天便去跟老張要了車鑰匙,第一時間拿了車,來縣委大院等陸錚。

  陸錚沒有多猶豫,點點頭,便上車坐了副駕駛位,現在基層配車多是吉普,領導位不在後座,坐副駕駛更舒服些。

  焦磊顛顛幫陸錚關了車門,又小跑著上車,打火啟動,動作頻率很快,他知道機會就這麼一次,自然要好好表現。

  「局長,我先送您回家,回頭再給您把自行車接回去。」焦磊瞥著陸錚臉色,小心翼翼的說。

  陸錚嗯了一聲。

  綠色吉普穿過大街小巷,很快就來到了縣城南郊的城鄉結合部。

  拐進一條土路後,便是明顯的農村氣象了。平房都是坐北朝南,後牆上刷著白石灰標語和宣傳畫,宣傳畫惟妙惟肖:一個滿臉自豪的青年農民,脖子上騎著一個小男孩,左右手臂上分別掛著兩個稍微大些的女娃;第二幅中,青年農民變成了彎腰駝背的老漢,長大的兒子騎在他的背上,四個女娃沉重的吊在他的無力的雙臂上。下面的白灰文字是「計畫生育是一個基本國策,多生偷生是可恥的違法行為!」

  計畫生育工作,正在轟轟烈烈展開,有時去農村抓婦女做結紮,也不得不出動各派出所的警力。

  土路兩旁的莊戶人家,幾乎家家門前都有柴禾垛,院牆有用青磚圈起的高宅大院,也有用黍梗紮成的簡陋籬笆,鮮明的對比,便是先富和後富的雛形。

  焦磊小聲的說:「陸局的居住環境艱苦了些,還好,局裡的家屬樓馬上就竣工了。」說完不禁後悔,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多這個嘴乾嘛?怎麼著這也不是自己該跟領導嘮的嗑兒。自己話裡的意思,倒好像陸局早就內定了分房名額一般。

  陸錚沒有吱聲,只是點起了一根菸。

  焦磊心裡更是涼了半截,完了,看來給陸局開車的希望算是泡湯了。

  很快,吉普在一個青磚院牆綠鐵門的院子前停下,一些孩童和村民都遠遠的看著。這年頭,汽車進村還是很稀罕的,不過這個村落叫趙莊,是城鄉結合部,屬城關鎮,加之廣寧經濟發展很快,所以村民倒都多多少少見過世面,沒有出現一群人圍上來看熱鬧的情形。

  焦磊早就同杜小虎打聽好了陸局的住處,甚至還送杜小虎回家確認了一趟,所以認門倒是極準。

  雨後初晴,村落東方,天邊映出七色彩虹,美輪美奐。

  院子裡,杜小虎把鐵爐子搬了出來,正不知道在鼓搗什麼,抬頭看到進了院子的陸錚,便笑道:「錚子哥,肉串我不知道怎麼弄,吃烤肉吧。」

  陸錚笑了笑,說:「行,今天奢侈一回。」

  焦磊好奇的看了幾眼,也不敢多問,又趕忙打火起車,去縣委大院取陸局的自行車。

  油下了鍋,香氣四溢,杜小虎又把一片片切好的豬肉片貼在鍋裡,小心的翻弄。

  鐵爐旁杜小虎也擺好了桌子,陸錚坐到桌旁馬紮上,看著桌上滿滿的兩大盤豬肉片,陸錚就笑:「你不是一向勤儉持家嗎?咋了,以後日子不過了?」

  杜小虎嘿嘿笑道:「您打跑了一隻大老虎,今天得好好慶祝下,再說了,王玉國給了十斤肉票呢,這些肉用不了幾個錢。」

  王玉國是局辦公室主任兼行政科科長,是縣局真正的大管家,局裡肉票配給,自也在他管轄範圍。

  陸錚皺了皺眉頭,說:「虎子,明天把多出來的肉票送回去,要吃肉,咱花錢買,差這幾個錢嗎?」杜小虎便是親弟弟一般,只是性子太直,很多事,都要手把手的教。

  杜小虎撓撓頭,說:「好,我本來以為,能省就省。」他也沒什麼想不通的,一向都是陸錚指哪兒打哪兒。

  陸錚嘆口氣道:「虎子啊,以後局裡,想跟你做朋友的人可就多了,但這些人,有幾個真心的?你以後要多做事,少說話,不要人家來了熱臉,你就掏心窩子的和人交朋友。」

  杜小虎雖然爽直,卻也並不愚笨,點點頭說:「知道了,哎呀……」卻是油點濺到了手。

  陸錚忍俊不禁,搖搖頭,看向了桌上的豬肉片,現在烏山地區的豬肉,執行兩種市場價格,一種是憑票供應的價格,一種是加了58%的市場價,這,就是價格雙軌制了。

  從1979年起,價格雙軌制開始出現,國務院於1981年批准對超過基數生產的原油,允許按國際市場價格出口;1983年批准對石油、煤炭超產部分實行加價出售;1984年批准工業生產資料的超產部分可在加價20%以內出售等等,都屬於價格雙軌制的一部分。

  這是從全國範圍來說,而烏山地區,作為沿海開放城市,也有自己的政策,市場放開的步伐比起內地要快不少。

  以豬肉為例,從完全憑票供應到1979年敞開供應,再到1981年恢復憑票供應制,再到設為沿海開放城市後實行城鎮居民計畫內憑票供應和計畫外市場供應的新體系,可以說,一直在摸索改革之路。

  不過價格雙軌制的新體系不可避免給了手握權力的人以權謀私之機,搞到計畫內的指標,再以計畫外市場定價賣出,由此可賺取其中的差價。

  這種倒買倒賣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弄點肉票、油票、工業產品供應票,方便自己,實惠他人,也多少有了那種手握權力的榮耀感,便是名牌自行車廠的老工人,也成了街坊鄰里尊重的大人物,因為可以通過他,搞到名牌自行車的供應票。

  而往大了說,那倒賣的商品便是工業資料、原油煤炭,其高額的利潤便不可以道里計了,這就是後來所謂的「官倒」。

  現在,王玉國給杜小虎的肉票,可以算在前一部分,只是一種小小的實惠,但陸錚,卻不想沾這個光。

  本就是,現在廣寧縣城憑票供應的豬肉定價每500克為1。02元,計畫外供應指導銷售價1。61元,每斤相差不到6角錢,十斤也不過六元錢,對旁人或許是個大數字,對於陸錚來說,又怎麼會在乎?
酷爺 發表於 2013-6-25 17:19
第1卷 第二十五章 陸字頭的誕生

  烤肉,是杜小虎聽陸錚說起羊肉串、燒烤後來了興頭鼓搗出的新玩意兒,現在在烏山,已經有新疆人在街頭燒烤羊肉串,廣寧卻還沒出現。陸錚有一次和杜小虎念叨,什麼時候去市裡吃肉串,杜小虎便記在了心裡,又問了陸錚烤肉的做法,今天大喜的日子,卻是要試試他的手藝了。

  沒有調料、孜然,用醬油、辣椒油調味,沾著吃卻也頗有幾分味道。

  陸錚一邊吃一邊笑著說:「童素素沒口福嘍。」前幾日,童素素便搬去了縣台的職工宿舍。

  大概二十來分鐘後,外面傳來吉普車的轟鳴,焦磊來的倒快,顯然,用出了全身解數。

  接著,院門處,焦磊扛著自行車進來,放在了院牆旁,還把杜小虎那輛歪了的水管車擺正,然後,站得遠遠的賠笑說:「局長,沒別的事我就走了,明早七點半,叫大老李來接您?」

  大老李是汽車班班長,運輸兵轉業,將近三十年的老車把式了,就是性格倔強,年紀越大,脾氣越大,現在就等安安穩穩退休呢,沒幾個領導喜歡他。

  陸錚對著焦磊招了招手,說:「小焦是吧?忙活半天了,來,嘗嘗烤肉。」

  陸錚語氣平淡,卻令焦磊立時心中狂喜,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局長、杜科,您兩位慢用……」杜小虎現在其實沒有官銜,只有外系統來縣局辦事,偶爾才會有「杜科」這樣的尊稱。

  陸錚微微點頭,「那行,明早七點半你來接我。」

  焦磊再掩飾不住滿臉的喜色,連連點頭哈腰:「是,是,我知道了,明天我一定準時……不,早到,早到……」

  他退著出院門的時候,險些被絆了一跤,杜小虎不由得撲哧笑出聲。

  陸錚搖搖頭:「這個小焦,還挺有意思。」

  ……

  第二天一大早,焦磊就從局裡拿了車,七點的時候,已經等在了院子外,一直熬點熬到了七點二十,便跳下車在旁邊等著,不時聽聽院裡的動靜。

  七點半,陸錚和杜小虎一前一後出來,焦磊忙打開車門,請兩位領導上車。

  吉普車很快便駛出趙莊,上了縣城大街,焦磊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局長,昨天晚上玉國主任他們便把三樓的辦公室打掃好了。」作為領導的專職司機,本職工作除了開車,自然還要打探局裡的大事小情,成為領導的第三隻眼睛和耳朵。對外,則要三緘其口,領導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在外面亂說,不管多麼微小的事情,也不能跟旁人透露。

  陸錚看著車窗外面日新月異的縣城街景,沒有吱聲,進了縣局大院,陸錚沒有上辦公樓三樓,還是來到了二樓他和馬躍武共同擁有的辦公室。

  馬躍武見到他微微一怔,隨即便知道,陸錚這是在等正式任命下來才會去坐章慶明的位子。

  看著陸錚施施然坐到了他對面,馬躍武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覺得面前的陸錚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陸錚了。陸槓頭以前那種霸道的氣場還在,但,這個新任局長身上,彷彿更多添了幾分難以琢磨的神秘感,這種感覺,以前在章局長身上體驗過,但二十多歲的年青人,又怎會有這種千錘百煉的老油條才能修煉出的讓人畏懼的氣息?

  馬躍武默然,好半晌,也不知道該跟陸錚聊些什麼,只有低頭,去看案上的卷宗。

  下午三點半,縣公安局禮堂佈置的煥然一新,花團錦簇、紅旗招展,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馬衛國主持召開了廣寧縣公安局新局長、政委任命宣佈會。

  今天上午的縣人大常委會議上,已經全票通過任命陸錚為廣寧縣公安局局長的提案。

  馬衛國宣讀了關於廣寧縣公安局局長、政委的任免決定,陸錚同志任廣寧縣公安局黨委書記、政委、局長,章慶明同志不再擔任廣寧縣公安局黨委書記、政委、局長職務。

  同時,陸錚也兼任了武警廣寧縣邊防大隊第一政委之職。

  烏山市委政法委副書記、烏山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鄧奎恩出席會議並講話,對公安局新的領導班子提出了四點要求,一是要在政治上與市委、縣委保持高度一致,踐行「忠誠、正義、革命、奉獻」的人民警察守則;二是要在工作上盡職盡責,盡心盡力;三是要在生活上嚴格要求,清正廉潔;四是要在隊伍建設上樹好標竿,帶好隊伍。

  會場下,前排零星坐著縣委組織部、政法委的幹部,這團灰色區域後,便是一排排臉色肅穆的公安幹警,烏壓壓的橄欖綠淹沒了會場,橫看豎看斜看,全部都是筆直的直線,紅領章整齊無比的點綴其中,透著說不出的莊嚴、肅殺。

  縣電視台的攝影師和記者在台下左側角忙碌著,杜小虎關切的看了眼,卻是沒有童素素。

  主席台上,陸錚終於接過了話筒,台下所有警官、幹警、武警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他,便是陸錚身側、市局來的鄧奎恩副局長,也饒有趣味的看向了這位年輕的局長,二十二歲的縣局局長,除了動亂和剛建國的年代,在整個烏山地區,都絕無僅有。

  「同志們,今天,我被任命為廣寧縣公安局局長,我感到非常的榮幸,謝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市局、縣委對我的任命,是對我過去工作的認可。但是,過去不代表未來,我一定在今後的工作中勤學習、多請教,出全力、盡全職,講團結、作表率,帶領全縣公安民警開創廣寧公安工作新局面,再上新台階!」

  陸錚略顯威嚴的清朗聲音傳遍整個會場,禮堂內鴉雀無聲,很多基層警官都激動的看著台上,希望能看清楚陸局的樣貌。廣寧縣公安系統,現在誰不知道這位年輕局長的傳奇經歷?南疆戰場下來的戰鬥英雄,雖然被章局多番打壓,但梅花香自苦寒來,當局裡遇到建國以來最惡性的連環大案,還是陸局挺身而出,還被冤枉者清白,抓獲真兇,更挽救了廣寧局的聲譽。擊斃共和國頭號通緝犯,為被殘忍殺害的兩名弟兄昭雪,盡顯孤膽英雄本色!而且聽說,陸局,還遙控幫著外地破獲了一起失蹤兒童連環案。

  這位年輕的局長,不但是廣寧局的旗幟,更是廣寧局的光榮和驕傲!

  或許陸錚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在廣寧公安系統享有的巨大聲望。

  他只是緩聲的,把自己想要透露的信息,講出來:「我們廣寧局,有著優良的傳統,是一個團結、特別能戰鬥的集體,廣大干警為了廣寧的平安,任勞任怨,無私奉獻,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和代價!五年來,有無數同志被記功嘉獎,有3名同志英勇犧牲,22名同志光榮負傷。能夠領導這樣一個光榮的團隊,是我的榮幸!撲滅犯罪、打擊各類違法犯罪行為,為社會主義新時期經濟建設保駕護航,是我們的職責,我們的使命!」

  「同志們,隨著經濟的發展,我們的擔子重了,責任重了,當然,各種各樣的誘惑也多了。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但是金山銀山,最後不過黃土一抱,活的頂天立地方為真男兒!我相信,我們廣寧公安幹警定會在經濟大潮撲面而來的新形勢下,守住平常心,做好人民的守護神、勤務兵!」

  「我陸錚手下的兵,從來就沒有孬種!同志們,就讓我們攜起手來,一起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嘩!」禮堂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現今的警隊成員,普遍經過各種集體主義教育的熏陶,更不乏有著熱血理想的年青人,陸錚這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履職發言,令人新鮮之餘不可避免的受到鼓舞,更會被禮堂內的氣氛感染,尤其是一些剛剛警校畢業、軍隊轉業的年輕警官,更是鼓掌鼓的手都紅了。

  陸錚,這位南山前線下來的戰鬥英雄,有著整個連隊幾乎打光而硬生生將越軍精銳堵在口袋裡的鐵血經歷!他委實有資格說,他手下的兵,從來沒有孬種!

  市局的鄧奎恩副局長,也微笑著輕輕鼓掌,顯然對陸錚這種官話套話中隱含著鮮明個人色彩個人魅力的演說感到滿意。

  馬衛國同樣微笑鼓掌,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

  高志凱,坐在主席台下,一言不發,臉色木然,爾後,在全場的掌聲中站起身,離開了禮堂。

  看著他的背影,馬衛國微微皺起了眉頭,又旋即,微笑在陸錚耳邊低語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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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六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第二天,陸錚終於搬進了新辦公室。

  裡面辦公桌、沙發、茶几甚至撥盤電話機,全換了新的,辦公桌上,擺上了陸錚的警服照。盆栽和章慶明喜歡的吊蘭全部被搬走,牆角,換上了陸錚喜歡的萬年青,很大的一盆,葉子翠綠欲滴。

  章慶明的氣息被完全清除出去,渣都不剩一絲。

  原本,局辦主任王玉國還主張刷大白重新裝修,是陸錚阻止了他大興土木。

  現在局裡最忐忑不安的怕不是高志凱,而是王玉國。高志凱不管怎麼說,還會在他副局長的位子上幹下去,而局辦主任,大局長是必然要換自己人的,王玉國,可是在章慶明手底下幹了三年,怎麼算,旁人也會把他看成章慶明的人。

  所以這兩天,王玉國表現的特別熱忱,努力向新局長表現出他已經和章慶明劃清界限。實則,王玉國本來和章慶明也實在難說有比較深的淵源。章慶明這個人,志向遠大,愛惜羽毛,從來沒有暗示過王玉國幫他辦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如此雖然王玉國是局辦主任,卻總是感覺自己進不了章慶明的圈子。

  但是王玉國知道,自己雖然談不上是章慶明的親信,但別人定然不這麼看,背後不定怎麼議論自己呢。

  王玉國年齡沒到紅線,剛剛四十出頭,還有進步的空間,本來,章局如果不走,再過兩年,他很有希望被提升,但誰知道最後是這麼一個爛攤子。新局長不待見他的話,又要蹉跎幾年,那麼,他年齡很快到線,基本沒有再提升的可能,這輩子也就這麼著了。

  所以王玉國,對待陸錚,那是加倍的小心,比對章慶明還要上心幾倍。

  說起來,陸錚破獲五一六大案,也有他開給侯建軍搜查證的功勞。當然,他本人若也這麼想,那定然也不會有什麼前途。

  這不,陸錚屁股還沒坐熱,還在熟悉新辦公室氣息時,王玉國拿了一摞材料推門走了進來,陪著笑,小心翼翼的問:「局長,局裡家屬樓月底就能拿到鑰匙了,您看分房的事兒,還要不要辦公室管?」

  本來,分房的事已經提上日程,但因為章慶明出了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半個多月前,縣局分房領導小組剛剛工作兩天,組長章慶明便被停職,分房的事也就擱了下來,後來主持工作的陸錚也好,馬躍武也好,都不可能在新局長浮出水面前碰觸牽動局裡每個人神經的敏感事項。

  按照章慶明下台前的章程,分房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處理具體分房流程,這個辦公室便由局辦負責。實際上,誰能分到房誰分不到房自然便是局長說了算,辦公室只是起個緩衝當黑臉的作用,替領導挨罵。畢竟從接受局裡申請住房的幹部職工的申請表單到評估審查、談話等等事宜,都由局辦的人出面,最後如果分不到房,不罵他們罵誰?

  當然,作為局辦主任,王玉國手裡肯定也會掌握一兩套機動房便宜三親倆好。

  現在分房領導小組組長易人,王玉國摸不透陸局還想不想由他擔任執行者的角色,所以,便來摸摸底,如果陸局有換人的意思,他就主動請辭,免得自討無趣。

  陸錚接過這摞材料,是厚厚的住房申請表,但每個申請人的考核附表都是空白的,陸錚微微皺眉道:「如果這表格一直空著,我看,你們局辦的工作,真要換人了!」

  陸錚雖然皺起了眉頭,王玉國卻是心中一喜,如果陸局對他說話客客氣氣的,那可真就大糟特糟了。

  忙道:「那,局辦就啟動分房評估工作?對申請人展開走訪摸底?」

  陸錚微微點頭:「這次分房領導小組確定的分房政策會議,我是參加了的,就按原來的政策走,你們的工作既要講究效率,也要細緻認真。我這裡再加一條,弄虛作假者,下一次分房也不會列入優先考慮名單。」

  分房政策實則不管什麼單位,看起來肯定都是冠冕堂皇,只是看實際怎麼執行罷了。

  如這次縣局分房,主要方案便是,第一便是一戶一房,也就是說此次分到房子的,肯定要交回老家屬院的平房;第二便是局內雙職工優先,雙職工家庭,人均住宅面積十平米以下者,定然會有硬性分房指標;第三便是向老同志、老幹部傾斜,優先考慮老同志的居住環境,並且平衡先後參加工作的同志分房心態,實則,這就是一種論資排輩。

  陸錚想了想,叫住了王玉國,「這次分房,就不要算我了。」他雖然沒有填申請表,但想來如果自己不囑咐,妥妥的一套三居室便會落在自己頭上。

  王玉國回到辦公室,還在琢磨陸錚的話,到底陸局是什麼意思呢?按道理說,局裡一把手,原本沒有分配住房,這次按照什麼政策走都應該優先分到房吧,這個誰也不會有意見。雖然本局大局長太年輕,又是單身,這樣的情況很罕見,但不應成為領導幹部分不到住房的阻力。

  難道,陸局是真不想要房子?還是只是擺擺姿態?

  王玉國搖搖頭,不管怎麼說,也得給陸局預留一套,就算他怎麼不想要,自己也要想辦法落到他名下,即讓領導贏得了名聲,又落了實惠,這才是此次分房任務中自己辦公室主任的首要職責。

  王玉國接著,就開始看這些申請人的資料。他在局辦主任的位子上待了三年,局裡這些人,他都熟悉的很,甚至很多人都不用挨家走訪,他就能大致知道這些人住房的情況。

  除了一些年輕幹警覺得肯定分房無望沒有申請外,幾乎全局的幹部職工都填寫了申請表,就算本來分配了住房有寬裕住房的,也想住進新樓房不是?

  王玉國拉開抽屜,看著縣裡一些領導、局委辦負責人寫來的條子。這些人,有的已經跟章慶明打過招呼了,有的是想走他的門路,但現在,一切都要推倒重來,不管章慶明是不是答應了,要陸局點頭才算。

  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王玉國嚇了一跳,急忙把抽屜推上,香風起,衛香秀噠噠噠的走了進來。

  「主任,研究分房呢啊?」衛香秀一身英挺的橄欖綠警服制裙,粉嫩俏臉下,領子口的紅絨章透著說不出的味道,頗有民國美女軍統的范兒,英挺中透著軟綿綿的媚態,但最令人垂涎的,自然是她胸前那對兒殺傷力百分百的超級大凶器。

  有時王玉國也被這個巨乳女警花撩撥的心猿意馬,但現在是他在陸局面前表現的關鍵期,也無暇和她說什麼葷段子,沉著臉問:「有事嗎?」章局走了,她現在便是自己治下的小兵,更不必對她多客氣。

  「呦,領導的臉還真是六月天,說變就變呢。」衛香秀嘖嘖兩聲,語帶諷刺。

  王玉國皺眉道:「沒正事匯報的話,回去工作,至於你的住房問題,局裡會研究,不要瞎打聽!」

  章慶明和衛香秀的關係,局裡有人瞎傳,王玉國卻很清楚,實則兩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

  章慶明對衛香秀倒真有意思,但衛香秀屬於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類型,有時或許有意無意的拿話兒挑逗章慶明,但卻絕沒讓章慶明沾過便宜,最近倒是有些苗頭,應該是章慶明答應她分房的事了,如果章慶明沒走,衛香秀怕早晚會被那老豬拱了白菜。

  衛香秀家裡的困難王玉國也大體上知道,警校畢業,被分配來了北方,前年和廣寧本地食品公司的司機結婚,但新婚沒多久,丈夫便出了車禍,失去了一條腿。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為是酒後駕車,單位不承認是工傷,僅僅支付了必要的醫療費用後便不管了,而且拒絕給他辦病休或退職手續,聽說現在減半的工資都不給他好好開支。

  衛香秀一直在想辦法給她丈夫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免得她丈夫整日酗酒度日、自暴自棄。這件事,自然,也會求到章慶明頭上。

  此外,衛香秀還要供養娘家一大家子,不但將兩個弟弟帶來了廣寧,在南方老家,同樣有個妹妹在上學,而她的弟弟妹妹,不是上初中便是上小學,衛香秀還要供他們上高中、上中專、上大學,想想都為她頭疼。

  說起來,衛香秀的弟弟妹妹都比她小了許多,王玉國猜想,衛香秀應該很小便出來做事,又從她家鄉的民兵預備役自考警校,定然將年紀改大了,她實際的年紀,應該在二十二三之間,甚至更小。

  不過雖然她家庭確實特別困難,這次分房指標也沒她的份,新領導新作風,章慶明許諾的東西,那得找章慶明要去,誰叫你以前跟章慶明走的那麼近呢?何況她的困難,也不是分配住房能解決的,要說住房,她兩個弟弟,本就不該加進來算人均面積,若不然,局裡人人這樣幹,都把親戚安排家裡來住,那分房的工作也沒法開展了。

  既然沒她的份兒了,王玉國自然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子。

  衛香秀嘖嘖道:「主任真是好大的架子呢!」轉身,便昂著頭離開了王玉國的辦公室,走出來帶上門,看到走廊裡左右無人,衛香秀那滿臉不屑的神情漸漸消散,眼圈,有些紅……

  深深呼吸了幾口,衛香秀抹了抹眼角,看向了隔壁。

  王玉國辦公室的隔壁,便是局長辦公室。

  衛香秀猶豫了一下,終於走過去,輕輕敲響了陸錚辦公室的門。
酷爺 發表於 2013-6-25 17:39
第1卷 第二十七章 人間凶器

  辦公室裡,陸錚正跟李向陽通電話呢。

  李向陽祝賀陸錚高昇之餘,又約陸錚晚上吃飯,給陸錚慶祝,更笑呵呵的說:「本來就想咱哥倆喝點,可部裡的一些人聽說了,一定要湊熱鬧,你要有事,咱就改天約。」

  陸錚笑道:「向陽大哥請客,我哪能不到呢?」現在他同李向陽走的很近,若是沒有旁人,有事的話推也就推了,有外人,自己不到的話,李向陽面子上可不好看。

  李向陽笑著說:「那就說定了,今晚七點,洞蜜園二樓。」

  聽到洞蜜園三字陸錚不禁會心一笑,想起了蔡夫人大鬧洞蜜園那齣戲,雖然時間過去沒多久,但這段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想起以前,真是恍若隔世。

  李向陽又問道:「對了,我就想起來啥問啥,童素素有信了沒有?」

  陸錚一怔,說:「什麼?」難道是說童素素父母?但李向陽不是那種愛談論八卦的人。

  李向陽啊了一聲,說:「原來你跟她不是很熟?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前陣子,童素素去北京了,參加《紅樓夢》劇組的學習班。聽說本來人家演員培訓班都開班了,但王導來咱廣寧明石山選景,無意中看到了童素素在縣台亮相的畫面,很是驚豔,同我還打了招呼呢,叫我放人。呵呵,我哪能不放呢?童素素成了大明星的話,也是咱們廣寧的驕傲嘛!」

  陸錚哦了一聲,怪不得這陣子沒見到童素素,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想來事情很緊迫,使得她都來不及告訴自己一聲;又或者,擔心選角選不上又被送回來,這種擔心下,本就對很多事開始敏感的童素素自也不想提前跟自己說,免得到時候丟臉。

  「好了,不聊這個了,咱晚上見。」李向陽掛了電話。

  陸錚剛剛把電話放下,電話鈴又響了起來,陸錚拿起聽筒,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而又慈祥的聲音:「小錚,我是……媽媽。」雖然陸錚前次回家自自然然喊了韓靜一聲「媽」,但顯然,她在自稱的時候還是有些猶豫。

  陸錚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家裡,尤其又是驚動了省廳的事,笑了笑道:「老媽,看來你們都知道了,兒子我還行吧?」

  陸錚一聲頗具前位色彩的「老媽」令韓靜有些接受不了,想來怔了一會兒,話筒那邊才傳來她的聲音,「你取得的進步,媽媽都為你開心。」

  陸錚就有些撓頭,其實想也知道,老媽現在定然歡喜的不得了,可性格使然,表達的方式就很奇特,永遠像領導和下屬說話一般,冷淡而又冷靜,卻也實在令人莫可奈何。

  話筒那邊,又傳來韓靜淡淡的話語:「不過你不要驕傲,要知道,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的路,現在才剛剛開始。」

  陸錚就有些蔫,在老媽面前,他才有了自己是孩子的心態。雖然自己以前不願意喊她「老媽」,但心底深處,自己又何嘗不崇拜這位軍中巾幗,神一般的女將軍?聽說,老媽可是跟世外高人學過國術的,曾經蟬聯北京軍區五屆散打王,而且,那還是手下留情,不然,招招都要人命。

  自己,又何嘗不希望得到這位「冷淡」的老媽的認可?

  「你大舅眼睛出了點問題,過陣子,可能會去美國看病,到時候看你能不能抽出身,請個探親假。」

  老媽張嘴就是部隊上那一套,陸錚只好笑著說:「行,行。」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老媽的耳朵也真靈,肯定是聽到了,說:「你忙吧。」嘟一聲,便掛了電話,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陸錚苦笑看著手裡的話筒,心說有媽若此,兒子幸何如之?嘴裡喊了聲:「進!」

  衛香秀走進來,陸錚早已換了副神氣,默默的翻起了文件。

  衛香秀拎了拎暖壺,發現水還是滿的,便噠噠來到辦公桌前,掀起陸錚茶杯的杯蓋續水,又笑著說:「陸局,以後來了客人端茶倒水的,您就喊我好不好?」聲音,要多嗲就有多嗲,雪白俏臉含笑,紅唇輕輕挑起一絲弧線,露出潔白的牙齒。

  辦公室的秘書、幹事都有自己的一攤,但總要有人服務領導,端茶倒水什麼的,就算局裡副職不用,大局長還是得有人服務的。以前章慶明在的時候,有三名文秘輪班來章慶明辦公室服務,每週兩天,當然,這是她(他)們自己約定俗成的,在局裡編制中,自是看不到此類保姆似的工作職責。

  章慶明曾經想叫衛香秀輪班幹這個差事,但衛香秀說什麼也不同意。她自知道章慶明肚裡暗藏的鬼胎,在丈夫沒被安排工作、新房沒到手之前,衛香秀說什麼也不會叫他佔了便宜,免得到時候他出爾反爾,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些年衛香秀因為人漂亮性感,加之那對兒惹禍的巨乳令正常人見到就浮想翩翩,所以用各種手段或暗示或明示的男人見得多了。在她眼裡,男人就沒什麼好東西,都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沒有不偷腥的貓,而且,真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所以,她很清楚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在男人為主的公安系統中立足。便是章慶明,也被她耍的團團轉。章慶明的心機有多深?十個她怕也不是人家對手,但被她牽著線耍弄,說到底,還不是色字頭上一把刀?這才利令智昏,面對她時,便沒了往日的精明?

  只是沒想到,章慶明答應的東西還沒到手,便黯然離開了廣寧,這也令衛香秀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尷尬,以前可以用來左右逢源的靠山,反而成了她的軟肋。剛剛,從王玉國那兒遭到的冷遇也告訴衛香秀,她現在的處境多麼危險,別說房子、丈夫的工作,便是以後還能不能在縣局辦公室立足都成了問題。說不定,又要被打回原形,發配到某個派出所每天日曬雨淋。

  而現在,能令她重新成為縣局之花的只有一個人,便是眼前這位年輕的局長。

  所以,衛香秀不但主動要求值班陸錚的辦公室,更送上了最甜的笑容。

  衛香秀現在媚極了,秀眉星眸,皮膚嬌嫩,一笑倆酒窩兒,穿上警服英姿颯爽,雖然警服都比較寬大,但是繫著手槍皮帶仍可以看出她挺拔飽滿的巨乳,柔軟纖細的蠻腰和裙子裡豐盈婀娜的臀部,真是一個令人不自禁想入非非的小尤物。

  陸錚卻連頭都沒抬,就順口嗯了一聲,他倒也聽焦磊說過衛香秀的家庭狀況。這兩天焦磊在車上,幾乎把他瞭解的縣局幹部、幹警的情況說了個遍,陸錚卻是從不同角度,多知道了許多事。

  不過衛香秀的事他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至於她來不來給自己斟茶倒水,都無所謂,辦公室秘書的事,他們看著安排就是。

  現在,陸錚在考慮局班子工作重新調整安排以及一些細微的人事調配。

  這是他第一次行使局長權力,方方面面的想法、反應,自然都要考慮到。

  見陸錚點頭應允她來值班的事,衛香秀本來應該高興的,可看到這個年輕的局長,翻閱文件的用神樣子,衛香秀心裡失望到了極點。便是陸錚拒絕,衛香秀也不會這樣失落,畢竟,陸錚拒絕的話,說明他眼裡還是看到了她這個人。拒絕,或許,是擔心傳出流言蜚語,又或許,是欲迎還拒。

  可現在,這算什麼?簡直就把她當成了空氣。

  但衛香秀知道,面前的年輕局長與章慶明不同,剛剛二十二歲的縣局局長,本身又有著傳奇的神秘經歷,就算手大腳大,人長的略粗了些,卻想來也自視甚高,不是章慶明那種禿頂中年男可比。

  而且,衛香秀美眸在陸錚身上掃了一圈,就算真的失身給他,也不會噁心的想吐吧?

  衛香秀心念電轉,其實只是一瞬的工夫,隨即就輕笑道:「那局長您忙,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喊我。」

  見陸錚點頭,衛香秀隨即退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陸錚想把電話打過去再和老媽聊幾句,想了想,算了。

  雖然烏山地區在大張旗鼓加快建設通訊網絡,但京城到烏山下面縣區的長途,也很不好接通,因為現今各地打去京城的長途電話太多。

  現在有專門的長途撥號台,廣寧的是「113」,撥了號,要跟接線員說這個長途電話打去哪裡,報一下對方的單位名稱,有電話號碼的,那就最好不過。

  這時便可以掛電話了,而你這個長途電話就算排上了隊。接線員按著長途電話排隊的次序撥對方的電話,等對方接通了,接線員那邊會把電話再打過來。通常單位從早晨上班,如果業務需要撥了長途,那麼到下午能接通便算是好的,尤其是打去北京的長途,前兩年等一天一夜也是常有的事。

  現在,隨著通訊網絡的建設,長途電話撥打難的現象也在漸漸改觀。

  至於老媽打來的電話,想來享有優先權,怕是不用怎麼排隊吧?

  陸錚無奈的搖了搖頭,打長途電話,實在太麻煩了一些。
酷爺 發表於 2013-6-26 17:38
第1卷 第二十八章 我是操蛋集團的堂把子

  晚上在洞蜜園吃飯時,陸錚叫上了侯建軍。

  李向陽那邊來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四五個人,縣商業局局長杜伯濤,縣電視台台長馬玲玉馬大姐,還有馬大姐的愛人張博才,他是縣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此外還有縣委宣傳部新聞監督科副科長劉明,這個年輕人,自然便是李向陽帶來跑腿兼擋酒、敬酒的角色。

  看得出,李向陽這幾位朋友都是飲食男女,說話做事都很爽快。

  雅間內,大家互相介紹完畢,很快就熱鬧起來,服務員連珠介上菜,滿滿一桌子雞鴨魚肉,在這個不知道菜品精細的年代,算是特別豐盛了,酒是茅台,李向陽帶過來的。

  陸錚看著桌上的菜就笑,說:「怎麼沒有牛羊肉?聽說咱烏山很快肉禽類市場就會完全放開,實行市場指導價,牛羊肉漲價後可就不好吃到嘍。」現在牛羊肉的價格,比豬肉還要便宜一點。

  李向陽笑道:「錚子老弟愛吃牛羊肉?那東西,羶味太大,有什麼吃頭兒?」

  陸錚笑了笑,說:「涮著吃就沒羶味了,改天吧,改天在我家打火鍋,到時還請諸位哥哥姐姐捧場。」

  大家都笑著說好,馬大姐爽朗的笑道:「陸局,到時候我帶錄像師過去,給咱們錄個像,留個念,等以後陸局高昇的時候,這就是咱們認識你的證據。」

  大家都笑了起來,毫無疑問,今天陸錚是桌上的絕對主角,誰也不會搶他的戲,只會湊趣。

  來的這幾位都是李向陽挺好的朋友,藉機同新任的公安局長認識認識,公安現今的權力越來越大,幾乎什麼都能管到,能當半個縣的家了。

  而且,雖說現在講究幹部年輕化知識化,二十二歲的正科級幹部,在國家部委、省直部門、市屬單位或許會有,可要是說二十二歲的縣一級公安局局長,莫說在烏山,便是全省,乃至全國,怕也獨此一份。

  將來陸局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所以有這麼一個機會結識他,誰都不想錯過,便是一向心直口快的馬大姐,也破天荒的說起了恭維話。

  杜伯濤則笑著敬了陸錚一杯酒,他和李向陽淵源很深,同鄉、同學、戰友,兩人應該是那種無話不談的朋友,比起李向陽,他顯得有些沉默,更有領導范兒,在座的,也沒人敢輕忽他。

  商業局,可是縣裡最有權能的大局之一,主導著全縣的商業系統,下屬食品公司、外貿公司、百貨公司等等幾乎壟斷著廣寧的商業流通領域,更有副食品加工廠、糖廠、麵粉廠等大大小小的企業二三十家,定價議價,市場調節,完全都是商業局的權責。

  雖然隨著烏山地區改革步伐的加快商業局的權力漸漸萎縮,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仍是縣直各局中風頭最勁的大局之一。

  劉明羨慕的看著陸錚,人家還比他小幾歲呢,就已經和縣裡的頭面人物稱兄道弟,而自己,不過是宣傳部的正股級副科長,以前還覺得自己會來事,進步挺快了,今天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過話說回來,陸局,現在本就是縣裡的頭面人物之一,看他談笑風生的樣子,那種氣場,可不弱於李部長和杜局長。

  在座的這些人,在廣寧那都是有頭有臉的,和這些人坐一桌本來就會或多或少的感覺到壓力,劉明便也不大吱聲,只管斟茶倒酒。

  侯建軍就比他強多了,城關所所長的位子那也不是一般人想幹就能幹的,接觸面很廣,他的表現,隱隱和在座的人都能分庭抗禮,只是面對陸錚時,明顯就矮了好大一截。

  他心中說不上有愧,但就是不自在,更好生後悔,不該那時候昏了頭,突然去巴結什麼高志凱,現在,只怕要鬧的雞飛蛋打。兩頭都討不到好。

  陸錚喊他出來吃飯,令他心中大大振奮了一下,陸局是個念舊的人,畢竟患難的時候,自己曾經和他同坐一條船,雖然,自己最後晚節不保。希望陸局,能原諒自己吧。

  但今天在陸錚面前,看著陸錚淡淡的微笑,和顏悅色的講話,侯建軍便有些傻了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感覺陸局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位陸局了,現在的陸局,自己根本揣摩不透他在想什麼。

  直到宴席散場,侯建軍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就好像過山車一樣,隨著陸錚的表情、話語,一會兒高高懸起,一會兒輕輕落下,就沒一刻能放鬆心情。

  酒宴散,出門的時候沒見到焦磊和車,侯建軍不禁皺眉道:「這個小焦,太不懂事了吧?去哪兒野了?」

  陸錚笑了笑道:「是我叫他把車送回局裡去了,吃飯是私事,不用局裡的車。」其實現在能配車的幹部很少,更沒有公車私用的概念,但陸錚卻覺得很多事便要從小事做起。焦磊自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計還很想不通吧。

  李向陽和杜伯濤走在陸錚身側,聽了陸錚的話對望了一眼。

  整個宣傳部都沒有配車,便是丁部長也只能偶爾蹭蹭隸屬縣委辦公室司機班的車,李向陽,就更談不上專車了。

  反而是商業局,因為業務需要,很有幾輛車,杜伯濤剛剛坐上的,是外貿公司申請的指標車,一輛波蘭「小土豆」,很簡陋的小轎車。這輛車本來是外貿公司申請下來接待客人的,結果被杜伯濤佔為己有,偶爾,也被縣裡主要領導徵用。

  小土豆就停在街對面,這時司機已經發現領導們都下來了,忙拐彎開過來接人。

  可是杜伯濤聽了陸錚的話,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沒辦法通知他的司機,皺眉間,「小土豆」已經停在了他們身旁,司機跳下車,陪著笑,等杜伯濤吩咐,看先送哪位領導。

  陸錚笑著說:「這車好啊,雖然是轎車,可也就五千來塊錢,早幾年下海經商的能人,都能消費得起。杜大哥,要不咱走走吧,你家不就住這附近嗎?我和建軍送送你。李大哥、馬姐和姐夫離家遠,叫車送他們回家。」

  杜伯濤笑道:「好啊!」趕緊對司機使個眼色,又笑著和李向陽、馬大姐兩口子握手告別。

  至於劉明,自早識趣的自己去拿自行車了。

  此時華燈初上,洞蜜園前是縣城主街,路燈一盞盞亮起,街上纖毫畢現。

  商業局家屬院距洞蜜園不遠,過了一個街口,再插進一條胡同,走不一百米就是個大黑鐵門,裡面幾棟樓便是商業局及下屬部分公司的家屬樓。

  到了門口,杜伯濤停下腳步,笑道:「好了,陸局、候所兒,你們就留步吧,今天我有幸請兩位公安守護神保駕,以後啊,肯定百病不侵。」

  陸錚微笑和他握了握手,本想目送他進院,杜伯濤卻一定要他和侯建軍先走,互相推辭了一會兒,陸錚只好和侯建軍回轉,快走出胡同口的時候回頭看,杜伯濤還在目送他們呢。

  侯建軍笑道:「杜伯濤現在也難啊,咱局裡內保,正查他下麵食品公司那個經理吧?姓什麼來著?對了,姓王。」

  縣公安局內保科,原本的職責只是負責境內重點區域的安全保障,管理各單位的警衛力量。但烏山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國營企事業單位經濟犯罪案件日漸抬頭,民間經濟糾紛也逐漸增多。於是從今年年中,市局下了文件,烏山市各區縣內保科(大隊、中隊、股)的工作明確為內部安全保衛和經濟犯罪偵查。

  其實公安內保部門從誕生之初,本也附有經偵的功能,只是以前更側重於同對口聯繫單位合作,現在,則轉向了獨立辦案。

  陸錚笑了笑,說:「你的消息倒靈通。」

  侯建軍嘿嘿一笑,說:「就是不知道老杜沾沒沾邊,要他沾了邊,那才有意思呢。」

  不怨得都說公安操蛋,剛剛和人家稱兄道弟的吃過飯,親熱的跟什麼一樣,轉回頭就變臉希望人家出事,侯建軍也算是操蛋公安中的代表人物了。

  走了兩步,陸錚淡淡的說:「建軍啊,你要好好幹,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侯建軍一呆之後,心中便湧起了巨大的喜悅,看來有門兒,陸局還是把自己視為了親信,或許過陣子,被卡了很久的副科待遇便能解決。

  「陸局,您放心吧,以後您指哪兒我打哪兒!我侯建軍若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好死!」激動之餘,侯建軍都不知道該怎麼表忠心了,甚至跟江湖兒女一樣賭咒發誓,也難怪他,曾經動錯了心思,現在才知道很多事走錯一步,想回頭,那可真是千難萬難。

  他說的也委實是真心話,見識了陸錚短短幾個月時間從險些被掃地出門到完成抓住權力的三級跳,眼花繚亂的,現在還令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這位年輕局長的手段他是真的佩服的五體投地,也下定決心,陸局給了第二次機會,自己可再不能糊塗,一定要與陸局榮辱與共,再不能三心二意。

  陸錚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這時前方不遠處,傳來吵鬧聲,有罵人的聲音,也有男童的呼痛聲。

  胡同和大街的交叉口左側,是一間賣包子饅頭的面點鋪,聲音便是從那兒傳來的,影影綽綽,還圍了幾個看熱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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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