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場沉浮] 紅色權力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酷爺 2013-6-16 13:02: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0 307736
酷爺 發表於 2013-7-2 11:22
第1卷 第三十九章 獻獻慇勤

  窗外天色擦黑,客廳頂端的螢光燈管光亮跳了兩跳,便真正亮了起來,灑下一片銀輝。

  六點半了,紅色電視櫃裡的彩電,開始唱起了黑貓警長的快樂旋律,從80年12月起,每到週日六點半,中央台的動畫節目變成了全國小朋友的歡樂海洋。

  坐在鬆軟的長沙發裡,陸錚笑著跟著哼了兩句「啊哈哈,黑貓警長……」他是真的很喜歡現今的年代。

  圍著一圈坐的侯建軍、王玉國、洪濤、魏慶先都極為詫異,很難想像,陸局還有這樣的一面。

  魏慶先和除了侯建軍外的其他幾位副局長一樣,同陸錚並無私交,今日恰好輪到他在局裡值班,陸小虎去接王玉國時撞到,便客氣的問了一嘴,說給陸局燎鍋底,魏局您來不來?

  卻不想魏慶先很積極,二話不說便上了車。

  同侯建軍、王玉國一樣,這位年輕局長的經濟條件也令魏慶先吃了一驚,但同樣,他並不會多問。

  或許只有城關所所長洪濤洪二愣,腦子一根筋,才不會多想這些問題。

  魏慶先是副局長兼紀檢組組長,紀檢組今年年初新設,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權力,莫說機關紀檢組了,便是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也不過剛剛設立六年,取代了動亂中被取締的中央監察委員會,同時,權力有了進一步提升。

  但畢竟從建國後,整黨整風都靠運動,基本上紀律檢查機關沒起到應有的作用,現在紀委甚至屬於新鮮事物,所以中紀委雖然權力甚大,但到了基層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卻也和擺設差不多。

  就說廣寧吧,也算發達縣了,但很多應該由紀委做的工作現在都分散在各個權力部門,其中,公安便佔了一大半,查縣裡部委辦局的頭頭腦腦的經濟問題,都是公安的經偵來幹。

  魏慶先這個縣公安局紀檢組組長,就更是掛了個名罷了,從來沒有主動處理過違紀事件,除非陸錚先打了招呼。

  魏慶先快五十了,自知已經沒有什麼進步空間,但他比較熱衷權力,人在位子上一天,自然便想抓牢手中的權力一天,所以,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和陸錚說說話,增進些同志感情,今天,自然是個不錯的機會。

  「陸局,這煙不好買到吧?」魏慶先手裡夾的是陸錚發的紅塔山,享受的吐著煙圈。

  陸錚笑道:「都我姐送我的,她早幾年就幹個體戶了,不想發了財,她最疼我,我這些家當都是她賞的。」

  大家就笑,心裡都說原來如此。

  魏慶先摸過陸錚的底,知道陸錚養父養母家裡,好像大姐確實是在外地做買賣,他自然不知道此姐非彼姐,心裡卻琢磨,早知道幹個體這麼賺錢,我早幾年也下海了,不過現今年紀越來越大,卻也沒什麼拚搏的勇氣了。

  在場的幾個人,這一瞬怕閃的都是同樣的念頭。

  侯建軍卻是嘆口氣,直接說了出來:「我今年年頭倒也想幹生意去著,但一來不知道做什麼生意好;再一個,咱公安口不給辦停薪留職,若不然,怕你們現在就看不到我嘍。」

  大家都笑,其實也都知道,侯建軍肯定說的是實情。

  在沿海發達城市,停薪留職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而現在做生意賺到錢的,比機關單位吃死工資的更令人羨慕和尊敬,大姑娘們擇偶,在收入豐厚的個體戶和行政事業工作人員之間,肯定選個體戶。

  陸錚笑著說:「建軍啊,眼光放長遠些,這個社會,總得有人服務吧?不能樣樣向錢看。」心裡一哂,原來侯建軍,也動過下海的念頭,也難怪,因為自己,以前他處處被人排擠不是?

  王玉國這時站了起來,說:「我去廚房幫幫忙。」

  客廳便能聽到廚房煎炒烹炸的聲音,是杜小虎和焦磊兩個人在忙。

  陸錚做個手勢,「不用了,虎子的手藝挺好。」又問王玉國:「樓上樓下左鄰右舍的,住的都誰?老賀、老王的在不在?」他問的是局裡副職賀連升和王毅,隨即,陸錚就揮了揮手,說:「算了,不叫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吃吃喝喝的事兒,免了!」

  王玉國咧嘴笑了笑,便把話咽進了肚子。

  陸錚確實不喜歡吃吃喝喝,但這種場合,卻也免不了多喝了幾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一直到九點多,王玉國、魏慶先才陸續告辭,王玉國就住在鄰近的公安家屬樓一號樓,魏慶先雖然也分到了樓房,但他還住在愛人去年分的百貨公司家屬院,所以,焦磊便也起身,開車去送魏慶先回家。

  杜小虎沾酒就多,早就支持不住回了臥房大睡特睡,但他有個優點,便是不打呼嚕,只是偶爾會有夢囈聲傳來。

  客廳,就剩下了陸錚、侯建軍和洪濤三人。

  侯建軍的副局長也好,洪濤的城關所所長也好,都是經陸錚手提起來的,這兩位縣局黨委委員可說是陸錚的嫡繫了。

  不過官場職場,不管親密到什麼程度,很多話還是不方便直說,所以聊起裘大和、聊起馬衛國,陸錚和侯建軍,話語都很含蓄,只有洪濤,時不時放句炮。

  如說到馬衛國兒子的事,洪濤就罵咧咧道:「這要我在,非收拾死那小兔崽子,馬衛國教出這個么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侯建軍笑了笑,沒吱聲,心說陸局真的把他拘滿了十五天,這事兒怕是沒完。

  不過現在裘書記挺器重陸局,省廳好像也有大領導看好陸局,他馬衛國便是真的如願上了縣長,陸局也不懼他。

  但是陸局沒根沒底,裘書記年紀大了,馬衛國卻正是當打之年,這樣下去,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過侯建軍已經犯了回錯誤,現在也不想再多想,跟著陸局走就是,陸局雖然號稱活土匪,看似粗獷,但那道行可深著呢,以後的事,想來早已胸有成竹。

  「陸局,劉保軍還有希望嗎?」侯建軍早就想問這句話了,看陸局一直和劉保軍走的挺近乎,實在是不明所以,今天沒外人,希望陸局能交個底,他也好知道該如何對待劉保軍。

  聽說,劉保軍和裘書記矛盾大著呢,難道是傳聞有誤?

  陸錚笑了笑,說:「有希望。」

  侯建軍啊了一聲,看來真是傳聞有誤,想來裘書記也挺看好劉保軍,馬衛國被扶正後,劉保軍說不定便是常務副縣長,政府的二把手,裘書記用他來平衡馬衛國。

  侯建軍卻不知道,陸錚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他理解的這個「有希望」可是大錯特錯。

  又聊了幾句,焦磊回來送車,侯建軍和洪濤便都起身告辭,陸錚送他們三人到門口,開了樓梯走廊的燈,目送他們下樓,聽著他們好像走到了一樓,這才關燈準備回屋,誰知道這時候,對面門一開,衝出來兩個小男孩,還回頭衝著屋裡喊:「姐,快點啊,快點啊。」

  接著,對屋便噠噠的走出來一位英姿颯爽中透著迷人性感的女警官,身段婀娜、腳步輕盈,一顰一笑都透著說不出的媚態,正是廣寧警局之花衛香秀。

  陸錚看到她微微一怔,卻不想,原來住對門的是她。

  衛香秀倒是知道和陸錚同一個樓層,但真的撞上了,俏臉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兩人從黃金海岸回來後,便再沒有單獨相處過,加一起說的話怕也沒超過十句,而且,都是工作需要。

  「陸局。」衛香秀低聲打了個招呼。

  陸錚見衛香秀帶著她兩個馬猴弟弟往下走,才猛的回神,問道:「你們……幹什麼去?」

  衛香秀很想快點逃走,但現在,卻不得不停下腳步,說:「去搬家,我們還好多東西在老房子呢。」

  陸錚「啊」了一聲,隨即道:「這可不近哪,東西多不多?」

  衛香秀還沒說話,那年紀大的男孩搶著說:「好多東西呢,沒事,我會蹬三輪車,我姐借的。」

  那小馬猴卻拽了拽稍大男孩的袖子,低聲說:「哥,別理他,他是壞人。」顯然,還記得陸錚抓他的事兒呢。

  「別亂說話!」衛香秀厲聲訓斥著弟弟。

  陸錚笑了笑,「沒事。」略一琢磨,說:「這樣吧,我樓下有車,帶你們去吧,一趟就能拉回來,還省力。」

  那天事後,陸錚也微微有些歉疚,畢竟衛香秀是因為生活所迫,自己沒能早點令她安心,是自己工作的失誤,把她逼上這條令人不齒的絕路,自己就沒有責任麼?

  從對待殘廢的丈夫、小叔子和公公婆婆看,衛香秀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只是走錯了路。

  而今看,房子到手了,她果然就不再纏著自己,甚至躲著自己,委實不是那種靠皮肉追求榮華富貴的女人,不然,好不容易釣到條大魚,又怎肯放手?

  不管那天自己到底有沒有和她成事,這姑娘也委實令人惋惜、憐惜。

  何況,如果那天的事是真的呢?自己就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或許是因為隱隱覺得有了親密的關係,現在陸錚再看衛香秀,感覺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聽到陸錚要開車送她們去,衛香秀連聲說:「不用了,不用了。」慌慌張張下樓,兩個小馬猴便跟了下去。

  陸錚搖搖頭,轉身進屋。
酷爺 發表於 2013-7-3 12:41
第1卷 第四十章 勢利的正反面

  接下來數日,陸錚開始推動廣寧民警責任區負責制和聯防治安負責制的建設,看似忙忙碌碌,實則陸錚的心完全不在這上面。

  陸錚更希望自己能在經濟政治改革中揚帆破浪,畢竟,現在處於計畫經濟轉型的初期,從中央到地方,甚至還在為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進行著激烈的交鋒,很多問題還遠遠未到積重難返的程度。

  對於經濟改革的方向,陸錚有很多想法,而且,如果能在廣寧順利推動的話未必不會成為未來的標竿,將會影響未來的很多人、很多事。

  但陸錚現在的位置又決定了他不可能觸碰到經濟改革的核心思路,只能在公安系統內修修補補。

  而陸錚同樣也知道,後世公安戰線出現的許多問題,是大環境造成的,不是公安系統自身能改變的。

  現在,陸錚只能儘量將本職工作做的出彩,希望能找到契機,跳離公安體制。

  這天中午,陸錚接到了一封信和一個電話。

  信是劉小慧寫的,她前天去趙莊陸錚租的房子找陸錚,卻不想陸錚搬走了,左鄰右舍和陸錚、杜小虎平素沒什麼接觸,也根本不知道陸錚搬去了哪裡,無奈何,劉小慧寫了封信留在了陸錚鄰居處。

  杜小虎昨晚去和房東交接房子,才拿到了這封信。

  因為和劉小慧第一次見面時為了查案方便陸錚隱瞞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後來雖然又去一中請她吃過兩回飯,但既然沒說到自己的工作問題,便也沒多做解釋,只是告訴了她自己退伍轉業進了縣公安局。

  劉小慧當時就警惕的問起張校長涉及的那宗連環殺人碎屍案,陸錚便含糊過去了,利用多年未見的朋友,總感覺不太好。

  劉小慧本來希望夏天時能搞個大聚會的,但這願望卻落了空,當年的玩伴,現在各有各的前程,都忙著呢,就算畢曉光,雖然是北大學生,暑假卻也沒有回來,據說是在北京某報社幫著做什麼新聞評估項目。

  劉小慧留下的信,是說孟文強回來了,她又聯繫了幾個在廣寧縣城工作的南營玩伴,想明天在洞蜜園聚一聚。

  劉小慧說的「明天」,那卻是昨天了,陸錚雖然早忘了孟文強是何許人也,但沒能參加這個聚會,卻也不禁微覺遺憾。

  光著屁股長大的玩伴、同學、戰友,這三類人實在是最單純的朋友關係了。步入社會後結交的形形色色人等,多多少少都有利益方面的糾葛。

  剛剛放下劉小慧的信,陸錚便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老媽一貫的風格,言簡意賅又不容辯駁,「你大舅過幾天動手術,你明天回北京,和我去洛杉磯。」

  陸錚知道,這兩年陸、韓兩家關係並不睦,這次去美國,或許自己算是陸家唯一的代表了。

  外公對子女一向要求嚴格,也從來沒什麼照顧,老媽是一步步自己走出來的,而大舅韓國平則是工人,東北春江市一個普通玻璃廠的車間主任。

  大舅的眼疾很嚴重,以國內目前醫療技術條件強行開刀,據說會有超過80%的概率留下後遺症,外公這才用自己的稿費,支付了大舅去美國做手術的費用。

  陸錚知道,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該去。

  雖然現今中美處於蜜月期,民間交往日益頻繁,但外公一族身份特殊,怕大舅被人動刀時,除了舅母,沒什麼親人能陪在他身邊。

  老媽身份更為特殊,但老媽向來硬氣,敢作敢為,大舅馬上便要動手術,她自然要過去相陪,但想來,也只能在美國逗留三兩天而已。

  陸錚琢磨了一下,這幾天沒要緊的事兒,跟裘書記打個招呼就行了,當然,也不必說去美國。護照之類,老媽定然會幫自己辦妥。

  正琢磨呢,外面傳來敲門聲,王玉國探頭,問道:「陸局,有個叫陸小萍的女孩兒找您,認識不?」

  陸錚嗯了一聲,「是我妹妹。」

  王玉國便帶上了門,想來是去給院門的值班室打電話叫放人進來。

  十來分鐘後,外面再次傳來敲門聲,陸小萍先探了探腦袋,隨即吐吐舌頭,從門縫鑽了進來。

  裁剪得體的嶄新藍色制服,映著她白淨瓜子臉,略有些寬的褲管下,微微露出白襪柔美足踝的黑亮小皮鞋,這身打扮令陸小萍顯得很洋氣、很亮麗,她現在在百貨大樓上班,制服便是百貨大樓營業員的工作服。

  「錚子哥。」站在陸錚辦公桌前,陸小萍突然就覺得拘束起來,雙手攪著上衣衣襟下襬,有些沒著沒落的。

  陸錚笑了笑,說:「小萍,你來肯定有事,坐,坐吧。」說著站起身,來到了辦公桌下長沙發上,示意陸小萍坐自己身邊。對陸小萍,陸錚並沒有什麼惡感,從本質上說,陸小萍心眼兒不算壞,但有很多缺點,如勢利、虛榮等等等等,都是很多普通女孩子慣有的毛病。

  陸小萍見到陸錚笑容,剛剛敲門時的忐忑才漸漸淡了一些,錚子哥看來真的不介意以前自己對他惡劣的態度,也是,媽說的對,錚子哥是做大事的人,不會跟自己這個小丫頭片子斤斤計較。

  有人輕輕敲門,進來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秘書,給陸錚和陸小萍的杯子倒了熱水後又退了出去。

  陸小萍看到年輕秘書進來時就愣了一下,等人出去,她突然輕輕「呀」了一聲,說:「是他?」又趕緊問陸錚:「錚子哥,他是叫張衛民吧?」其實不用問,陸小萍已經確定這個小青年便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了。他是自己一個閨蜜的哥哥,全家當寶一樣,閨蜜小紅整天都吹噓她哥哥多本事,進了縣公安局的辦公室,有多麼出息多麼了不起。

  可想不到,原來就是給錚子哥斟茶倒水的服務員?剛才看這傢伙的表情,肯定也認出自己了,但卻沒敢跟自己說話。

  陸錚笑道:「你認識小張嗎?好像,好像他是叫張衛民……」陸錚還真叫不上他名字,這個年青人剛剛分來公安局沒一個月,好似是賀連升的門子。

  聽陸錚這麼說,陸小萍不由得噗嗤一笑,說:「你都不知道他叫啥啊?那這水不是白倒了?白伺候你了。」

  想想小紅說把她哥哥介紹給自己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模樣,明顯調戲自己,覺得自己不配她哥哥。雖然總和小紅開玩笑,不必認真,可每每這時候心裡總會有些窩火。

  今天,倒真是出了一口惡氣,明天見到小紅,她再拿她哥撩撥自己的話,自己就可以回擊她了,「你哥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得乖乖的給我斟茶倒水?」

  想到這兒陸小萍險些笑出聲,心裡舒暢極了。

  陸錚看她大眼睛蘊滿笑意,微微奇怪,卻也並不問,只是說道:「小萍啊,姨、姨夫的都好吧?」

  陸小萍回神,忙說:「嗯,他們都挺好的……」

  話未說完,外面又傳來敲門聲,進來一名警官,來到陸錚身邊在陸錚耳邊耳語了幾句,陸錚微微點頭,警官轉身離去。

  陸小萍正想說話,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陸錚便起身去接電話。

  聽著陸錚在電話裡下命令,要指揮部馬上行動,抓捕什麼「郝三軍流氓犯罪團夥」,電話裡好像聽著,已經有二百餘名武警、幹警、聯防和民兵將這個團夥的二十餘名嫌疑人分別包圍、控制,指揮部打來電話請求行動。

  陸小萍想像著此時在數十里之外,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公安幹警蓄勢待發,只等錚子哥一聲令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人殺人,這種手握國家機器力量無堅不摧的權力,實在是令人心神激盪、難以自已。

  而此時,陸小萍才明白,陸錚抽出時間見她實屬不易。

  陸小萍有時候是很會察言觀色看風向的,等那邊陸錚剛掛下電話,她已經站起身,急急的說:「錚子哥,您忙您的,我就走了,我來就是想告訴您一聲,今天我生日,晚上在家裡吃飯,我媽要我來請您,您要有時間,就過來。」

  陸錚啊了一聲,說:「你生日?過了今天你就十八了吧?」

  「是。」陸小萍開心的點頭,她沒想到陸錚還記得自己多大,要知道她前幾天問馬翠紅才知道陸錚今年二十二歲。

  陸錚說:「那得給你準備份禮物了,不過我這幾天有事,要提前準備準備。等我出門回來吧,給你補過。」

  陸小萍來之前也沒抱多大希望,其實她就是想藉故來看看陸錚把「錚子哥」這個新稱呼坐實下來,至於她今天所謂過生日,本來想錚子哥也不會有時間應酬自己這個小孩兒。

  「好,那我先謝謝錚子哥了。那,錚子哥,我就先走了。」陸小萍起身告辭。

  陸錚嗯了一聲,「我叫人送你出去。」

  令陸小萍沒想到的是,送她的人正是張衛民。

  縣局大院,車來人往,穿著警服的幹警各個臉上都很嚴肅,警笛中,又一輛警車呼嘯著駛了出去。辦公樓前老柳樹或許是這個院子唯一給人溫暖的景緻,除此之外,整個院子,都是壓抑的肅殺。

  送陸小萍到了院門處時,張衛民終於忍不住問:「小萍,你認得我們陸局長?」他注意妹妹這個秀氣漂亮的好友很久了,自然也記得她的名字。只是男人有時候越是在吸引自己的女性面前,越會擺出一種矜持和驕傲的姿態。

  陸小萍心裡不屑,心說你不牛了麼?點點頭,轉身噔噔噔的走了。

  張衛民心裡罵了聲,狂你媽呀狂。可旋即,還得趕緊上樓,現在辦公室寫文章弄材料他插不上手,本職工作便是服務領導服務會議室,他自然要時刻緊盯著,看大局長需不需要人服侍。
酷爺 發表於 2013-7-3 14:26
第1卷 第四十一章 白紗包

  「錚子!上手榴彈!」炸雷般的吼聲把耳朵震的嗡嗡響。

  滿是血污的臉孔,濃煙、屍體、呼嘯的炮彈,血紅,到處都是血紅一片!陣地上已經被炮彈碾壓成粉末的黃土淌進一團團烏黑的血,觸目驚心……

  陸錚猛地睜開眼睛,夢噩般的鏡頭彷彿還在眼前,他大口的喘著氣,額頭已經滿是冷汗。

  藍色的床單,藍色的天花板,正對著病床的是電視櫃和一台彩色電視機,這裡是洛杉磯希德賽耐醫院,美國最好的眼科、腦科私立醫院,條件也極好,在國內,一些緊俏商品還要憑票供應,比起來,美國真的是天堂一般。

  陸錚心裡輕輕嘆口氣,這一年多,他時常做這樣的噩夢,最近,做噩夢的頻率才漸漸的不似以前高。

  今天,或許是還在倒時差的原因,只是趴在床頭打了個盹,竟然也做起了噩夢。

  旁側病床上,大舅韓國平正靠坐著和老媽聊天,實則大多數時候都是大舅在絮絮叨叨,說國外如何如何不方便,老媽呢,就只是聽著,偶爾做一句回應,卻總是命令的語氣叫大舅安心養傷等等。

  看得出,兄妹的感情很多。

  而在洛杉磯的醫院病房,老媽的綠軍裝和紅領章是那麼的鮮豔而又特殊。

  大舅想來比自己還適應老媽的性格,他雙眼包著白紗布,剛剛做了手術前的檢查,今天下午四點鐘,便要進手術室。

  「小靜啊,還要你來美帝的地盤,真對不起。」大舅一直在自怨自責,他開始是怎麼也不同意來美國的。
  他們這代人,對美國的觀感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老媽的身份很特殊,何況在洛杉磯,老媽一貫的紅領章綠軍裝,實在鮮豔的令美國人不安,這套軍服,來自紅色世界,曾經是美帝的噩夢。

  老媽在大舅絮叨了半天后,終於淡淡說了句:「多說話不好,你要靜養。」

  大舅就無奈的苦笑,卻又伸出了手,說:「錚子,錚子在吧?」

  陸錚忙把自己的手伸給他,說:「大舅,我在呢,你放心吧,下午的手術肯定順順利利的。」

  韓國平拍著陸錚的手,抓得很緊,嘆口氣說:「我呀,我才不擔心我的眼睛呢,生死有命不是?」

  「錚子啊,我一直就覺得你可能是老陸家唯一的男人……包括你爸爸,也沒什麼氣魄!」

  陸錚有些無奈,說:「大舅,子不聞父過,何況,我爸也不是你說的那樣……」

  韓國平就呵呵的笑了,「看,還是陸家的人不是?我這大舅畢竟是外姓人是吧?」

  陸錚咳嗽一聲:「我不是這意思。」

  韓國平呵呵笑道:「無妨,我說的也不是你想的意思。」笑容漸漸淡了,轉頭對韓靜道:「妹子,你出去轉轉?我和錚子說的話,你不能聽。」

  要是別人,肯定會好奇的問一嘴,什麼話我這個當媽的還不能聽?但韓靜卻是施施然起身,走了出去。

  韓國平聽著病房門響,腳步聲遠去,就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錚子啊,要是我手術失敗了……(陸錚剛想說話,他便捏了捏陸錚的手)你聽我說……」

  「要是我手術失敗了,我誰都不擔心,你表哥表妹的都很爭氣,又有你二舅照顧著這一大家子,我不擔心。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媽媽,我這個老妹。」

  「她太剛強,這不,本來總後生產管理部部長幹的好好的,可就因為不同意停滯大飛機項目,差點靠邊站!若不是現在軍委裡很有幾個叔叔伯伯瞭解她,憐惜她的才幹,反而把她調來中央警衛團這麼重要的部門,我怕這次我這個妹妹,就要被徹底冰凍了!」

  韓國平說著又嘆口氣,語氣沉重的道:「將來啊,我看這個世道,肯定要發生大動盪,到時,韓家、陸家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犧牲品,你答應我,不要往上爭,安安穩穩的就好!將來大變之時,陪你媽媽去耕田也好,怎麼都好,總之不要讓她受到傷害!她的脾氣,受不了被人潑髒水!」

  「你一定要答應我!」韓國平攥的陸錚的手緊緊的。

  陸錚實在想不到身為普通工人,大舅對很多事看得這麼透徹,而且,他的擔心在將來真的會變成事實。

  只不過,現在多了自己這個X因素,未來,應該可以改變的吧?

  陸錚拍了拍韓國平的手,鄭重的道:「放心吧大舅,我答應你,一定把我媽照顧的好好的!將來,誰也不可能傷害到她!」

  蒙著雙眼,韓國平更清晰的聽出了陸錚話語裡的凝重和隱隱的霸氣,他微微怔了一下,這孩子,不簡單啊。

  但韓國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握著陸錚的手,默默點頭。

  ……

  小小的花坪,陸錚坐在長椅上,欣賞著百花爭豔的姹紫嫣紅。

  這是眼科病房樓後的小花園,空氣清新,陸錚心下感慨,這座有著百年歷史的私立醫院收取昂貴費用的同時,各種服務也極為完善。

  幾名金發碧眼的白衣護士從草坪中的小路上走過,委實賞心悅目。

  大舅進了手術室,現在能做的,就是為他祈禱,希望他手術成功。

  見多了生離死別,陸錚的心有時候比鋼鐵還堅硬,但今天,他的心卻說不出的軟弱。

  伸手,摸出了一個用子彈殼做的哨子,金色的彈殼磨得微微發亮,陸錚輕輕的撫摸它,就好像它擁有生命。

  這是排副劉大哥送給他的,但劉大哥在南山一役中已經壯烈犧牲。

  很多慘烈的往事,自己不願意再去回憶,但在這異國他鄉,剛剛偶爾見到病人去世時家屬悲嚎慟哭的場景,一些畫面便如潮水般湧上來,不可抑制。

  慢慢的將嘴唇貼在冰冷的哨子上,心裡微微有些刺痛,一幕幕往事從眼前掠過,他輕輕吹響哨子,哨子發出一種略帶嘶啞的金屬笛聲,就好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低沉。

  陸錚默默跟著吟唱:「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也許我長眠將不能醒來,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脈?……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嘶啞但帶著鏗鏘金屬氣息的哨聲慢慢止歇,陸錚也沉默下來。

  逝去的戰友們,現在又在何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側傳來一聲輕輕嘆息:「你的哨子吹的非常特別,非常動聽,就好像,靈魂在歌唱!」

  說話的是坐在幾步外輪椅上的一個穿著白藍病號裝的小病人,個頭不高,頭上被白紗布團團包起,甚至眼睛上也戴了墨鏡,但從身材,聽說話聲音,大約是個八九歲十來歲的小女孩兒。

  她說的是英語,略顯生硬,大概不是母語,但是嫩生生的極為動聽。前世的陸錚下海後自求學問,精通英、德兩門外國語,甚至法語也能進行簡單對話,只是,今生,很長時間都沒用到了。

  「白紗包」是陸錚給她起的外號,在部隊在前線呆久了,陸錚同樣有大兵的惡習,比如愛給人起外號。

  昨天,白紗包便和陸錚在小花園中偶遇,但她一直沒說話。陸錚吹哨子的時候她就默默的聽著,陸錚吹完哨子後她就轉著輪椅靜靜離開,陸錚感覺的出,這個小姑娘好似也滿腹心事。

  聽到白紗包和自己說話,陸錚略有些驚奇,搖搖頭道:「我吹的有什麼好聽的?」今天的氣氛,實在感覺有些蕭索。

  「聽哈里斯醫生說,你們來自紅色中國?」白紗包的音調裡有幾分好奇。

  陸錚嗯了一聲,說:「是。」

  「你的哨子是子彈殼做的吧?你是紅色中國的軍人?在戰爭中負了傷?你殺過敵人嗎?」

  陸錚沉默了一會兒,也沒必要解釋自己只是來探病,便輕輕點了點頭,白紗包好像有些吃驚的啊了一聲。

  過了好久,陸錚問:「沒嚇著你吧?」令西方顫慄的紅色世界,而中國,是紅色世界最重要的一員,陸錚清楚中國軍人對西方人意味著什麼,因為種種誤解,很多時候,來自紅色世界的中蘇軍人在西方人眼裡,代表著沒有生命的戰爭機器,代表著恐怖和死亡。

  白紗包輕輕搖頭,說:「我只是覺得你的哨子吹得我想流淚,你有很多心事,是嗎?」

  陸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呢,你是哪裡人?得了什麼病?」

  白紗包說:「我是德國人,聯邦德國,就是你們說的西德。」

  陸錚微微點頭。

  白紗包又說:「我腦子裡生了個瘤,又不能手術,哈里斯醫生說,我活不到今年的聖誕節了。」

  陸錚呆了呆,愕然看向她,聽著她若無其事的口氣,好像根本不是在談論她的生死之事,這才多大的小丫頭,也太豁達了,或許,生命將逝之時,人才能真正思考這一生的意義,生死,也不過是漫漫宇宙長河中的短短瞬間,又何足道哉?

  過了會兒,陸錚道:「也不能這麼說,現今科學昌明,不久第二代腦部CT機就會面世,也許你的病沒有那麼嚴重。」

  白紗包道:「我知道自己的事,但謝謝你的安慰。你懂得的知識很多,不過我的病因很簡單,只是沒辦法動手術。」

  陸錚知道,CT機畢竟只是檢查病情所用,並不能代表什麼,對於頭部的掃瞄更顯無力。看著這個生命走到盡頭的小姑娘,陸錚也不禁默默思考,自己的一生走到盡頭之時,又會想些什麼?權勢、富貴真如過眼雲煙一般,真正能被歷史銘記的,又都是些什麼人?

  對小姑娘的那絲憐意漸漸淡去,多活幾十年又如何?你我也未必有人家的世界精彩。陸錚問道:「你經常來小花園吧,有什麼心事嗎?」

  白紗包微微點頭,說道:「我來這裡思考問題。」很認真的口氣,和她的年齡很不相稱。

  陸錚就笑,饒有興趣的問道:「思索什麼問題?」只覺得這個壽命不長的小姑娘實在很有意思,也太小大人了。

  白紗包道:「我在思考納斯達克指數和道瓊斯指數,用微觀經濟學解釋市場消費和股票的函數關係。」

  陸錚怔住,這麼個小豆芽菜,這說的都是什麼啊?訝然看著白紗包,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說:「你以後一定是世界首富。」

  白紗包自看得出陸錚在開玩笑,卻也不著惱,說道:「我活不到明年。」

  陸錚笑容慢慢消散,過了會兒,說:「你要想炒股炒樓,現在進日本市場,從今年開始,日本股市會經歷瘋狂的牛市,尤其是電信行業,在未來幾年間,可有幾百倍的收益。」

  白紗包卻是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和我想的差不多。」

  陸錚一呆,日本股市在前年,暴跌了2000多點,但這正是泡沫經濟發酵初期黎明前之黑夜,很多人看來,日本股市正是最黑暗時期,能看到光明前景的人可並不多。這小女孩兒背景應該不一般吧?畢竟日本經濟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其背後,離不開各種神秘財團的影子。

  陸錚想了想又道:「明年美國必然會和你們國家還有日本簽訂協議,對美元強行貶值,受影響最大的我猜會是日元,馬克其次。現在開始就準備沽空日元並且進入日本股市樓市的話,兩三年後,拿到幾倍的收益是沒問題的,這只是保守估計,如果操作的好,便是十倍百倍也大有可能。」

  白紗包歪著她那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小腦袋,想來是透過黑色鏡片認真打量陸錚。

  陸錚笑道:「你不信麼?」正說話間,卻見草坪北邊走來幾名白人男女,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走在最前面的白人男青年個頭很高,大概快兩米了,又胖又壯,站在人面前很有一股壓迫感。

  「艾瑞斯,你怎麼又跑出來了,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不要和來歷不明的人說話。」白人青年警惕的看了陸錚一眼,用責備的語氣埋怨白紗包,他的語速很快,是帶有波恩口音的德語。

  白紗包很平靜的說:「他是個好人,來自中國的戰士,在戰場上負傷,卡爾,你沒有他勇敢。」

  白人青年哼了一聲,轉向陸錚用英語道:「中國人,你不要騷擾我的妹妹。」顯然,他拿這個妹妹一點辦法也沒有。

  陸錚笑笑,對白紗包道:「原來你叫IRIS,名字很好聽,希臘的彩虹女神,在我的國度,Iris這種花,意思是一種有著神奇漂亮羽毛的雄鷹之尾,希望你以後也像雄鷹一般,鵬程萬里,不要小小年紀,就死氣沉沉的。」

  他這話是用德語說的,白紗包和她的哥哥都詫異的睜大眼睛看著陸錚。

  白人青年突然問道:「你是不是間諜?故意接近我妹妹?」來自紅色中國的士兵,竟然精通德語,不免令人生疑。

  陸錚笑道:「我倒擔心你是間諜,故意接近我呢。」

  「卡爾,走吧。」白紗包轉動自己的輪椅。

  陸錚也看得出,白紗包的哥哥暴躁易怒,應該是富家子弟,不容人挑釁,而白紗包知道哥哥的脾氣,準備息事寧人。

  誰知道白人青年大步走過來,伸手就來揪陸錚的脖領,冷聲道:「黃皮膚的猴子,你敢和我決鬥麼?」

  陸錚不喜歡生事,天生的自信也令他不會如國內民族主義者一般敏感,但這句話還是令他眼神一冷,伸手格住白人青年的胳膊,虎鉗緊緊攥住他手腕,緩聲說:「自由搏擊還是用左輪,我都奉陪。」慢慢起身。

  白人青年掙不開胳膊,手腕劇痛,驚奇對方力量之餘更是怒火中燒,突然伸手一拳砸在陸錚臉上,陸錚眼冒金星,連退兩步,怒火噌的竄起,眼見白人青年又撲上來,他一伸手,如法炮製,再次抓住白人青年胳膊,接著便是一個乾淨利落的側摔,將白人青年狠狠摔在地上,陸錚按住他胳膊令他動彈不得,冷聲道:「挺大個個頭太面了點,難道你就是白人中的豬玀?」

  白人青年臉漲紅,但高大身軀,在陸錚面前卻跟小雞仔似的,被陸錚輕輕按住,怎麼都掙扎不開。

  白人青年的同伴初始都怔住,旋即便有一名壯漢撲上來從背後抱住陸錚,這個大塊頭蠻牛一般的大力士,肌肉虯結,粗壯的胳膊和大手緊緊箍住陸錚的腰部狠狠的勒,就好像,要把懷裡的瘦弱年青人勒成兩截。

  陸錚冷哼一聲,後腦勺使勁一磕,壯漢立時滿臉痠痛,鼻中鮮血淌下,胳膊也禁不住放開了陸錚。

  陸錚回身一腳,將他踹得趔趄跌開。

  其餘幾名白人青年一湧而上,一場混戰就此爆發,陸錚也不知道挨了幾拳幾腳,混亂中這些人一一被陸錚擊倒,直到有女子尖叫一聲,卻是白紗包要過來勸架,恰巧陸錚一個輪摔將一名白人青年摔出,正砸在白紗包的輪椅上,白紗包和輪椅一起仰面朝天摔下去,腦袋重重磕在卵石路上,嚇得旁邊的白人女青年大聲尖叫。

  陸錚的動作滯住,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卡爾顧不得陸錚,衝過去抱起妹妹,飛快的向醫院大樓跑去,眾白人青年也都跟了上去,一名白人青年回頭惡狠狠對陸錚道:「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陸錚臉上很是挨了幾拳,火辣辣的疼,他卻全然不覺,腦子也一片混亂,白紗包本來就是腦瘤,再這麼一摔,可莫……
酷爺 發表於 2013-7-4 13:16
第1卷 第四十二章 歸程

  窗外是閃亮的雲層,波音737客機機艙稍顯狹窄,陸錚坐在靠窗的位子,默默端著紙杯出神,紙杯裡的可樂在他眼裡也好似濃黑的血漿。

  「怎麼,還想那女孩兒的事嗎?」耳邊,傳來韓靜關切的聲音。

  在打完架的第二日,陸錚便和老媽在使館工作人員陪同下登上了回國的飛機,聽說,白紗包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仍在重症監護室中昏迷不醒。

  大舅的手術則很成功,但還需要靜養觀察。

  本來,對方家人報了警的,但中國使館的車很快來到醫院,接走了陸錚和韓靜,令洛杉磯警方乾瞪眼,因為使館的武官,態度極為強硬,甚至訓斥對方要陸錚接受談話調查的說法。

  中美現在是歷史上最好的蜜月期,因為國際戰略需要,聯合起來對抗強大的蘇維埃紅色帝國,現在的中美關係,比後世的戰略XX關係更加親密,也更加靠譜。

  因為中國提出的改革開放,比之當年南斯拉夫同蘇聯決裂更加令世界震撼,在美國高層的機密文件中,此時對中國是存有極大幻想的,希望中國在這種對外開放中逐步被民主世界同化、演變。

  但在這種親密氛圍中,中方很多官員卻也不會對美國人太客氣,美帝美帝喊了這麼多年,一些固有觀念早已深入骨髓。

  洛杉磯使館的中方武官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了,也不講究什麼外交禮儀,訓斥完洛杉磯警方,直接便接了人走,美方司法獨立,地方警局更有超高的自主權,但遇到這等敏感事件,只能請示上級後眼巴巴看著「肇事者」離開。

  老媽的身份太特殊了,便是正同中國尖銳對立的蘇聯,也不會冒著惹來巨大風險的可能來扣留這位中國8341部隊的領導人亦或其親屬。

  何況,只是普通民事糾紛的爭鬥。

  陸錚默默的想著,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低聲說道:「媽,咱們這是算被押解回國吧?」聽說,軍委裡一些人對老媽此次美國行很不滿意,使館的同志一直在催促老媽回國。

  韓靜微微頷首,淡淡的說:「算是吧,怎麼?你怕了?」難得,會跟兒子開句玩笑。

  陸錚笑道:「外公說,我們革命者要有樂觀主義精神,爺爺說,梅花香自苦寒來。我可繼承了他兩位老人家的優良血統,我要怕也是怕老媽你不疼我。」

  韓靜笑了笑,沒說話,顯然兒子耍寶俏皮又做給瞎子看了。

  陸錚卻早已習慣,過了會兒,說「媽,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努力上進,不讓你失望。」好似是對韓靜說,又好像是跟自己說。

  韓靜嗯了一聲。

  陸錚知道,老媽和老爸不同,她一直也沒對自己有什麼期待,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老爸則是對自己期望太高,敦促太嚴,眼見自己走上經商邪路,無所不用其極。在他眼裡,自己便是自甘墮落,哀莫大於心死,最後終於他和自己反目成仇。

  「喝杯酒吧?」陸錚突然提議。

  推著餐車走來的兩名空姐穿著銀灰色雙排扣西裝,都是高佻的個頭,氣質極好,餐車上,各色飲料間,赫然擺放著茅台酒。

  兩名空姐見到穿著綠軍裝的韓靜,都不約而同的愣了下,隨即一起敬禮,脆生生道:「首長好!」民航剛剛從空軍分離沒幾年,兩位保留著特殊年代記憶的空姐完全是下意識反應,雖然從十幾年前取消了軍銜制度,從軍裝上更看不出級別,但四個兜的幹部軍裝,加之韓靜的硬朗氣度,又是乘坐國際航班,一見便知道是首長。

  韓靜肅然站起,回了個軍禮,說道:「稍息。」坐下後才微笑說:「給我們倒兩杯酒。」

  陸錚知道,雖然老媽也會覺得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舉動有些不倫不類,但軍禮是那麼的莊重,老媽也會莊重的對待之,自己,心中又何嘗不是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這是共和國堅不可摧的國魂。

  「媽,我祝你工作順利。」陸錚舉著酒杯輕輕和韓靜碰了碰杯,隨即咂了口酒,這些以後可能數千元一瓶的酒水,現今只是客機上免費的飲品,當然,如今能乘坐國際航班的人士,自都是國內精英。

  「廣寧現在發展很好吧,你吃的住的,都習慣吧?」韓靜緩緩的問,此時此刻,她終於流露出了母愛。

  陸錚笑著說:「都挺好的,媽,你不用操心我。」

  韓靜點點頭,便不再說什麼。

  ……

  一輛紅頂白身的客車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顛簸行駛,發動機發出老牛般的嘶吼,車內旅客有的輕聲談笑,有的靠在座椅上打鼾。

  這是從烏山到廣寧的長途汽車,大概要走一個多小時,每天早上九點發車,下午到達烏山。

  車裡坐滿了人,過了三十歲的人,不管是工人還是干部,出門的話都喜歡穿整潔的灰色列寧裝亦或夾克衫,通常來說,列寧裝上衣口袋別著鋼筆的多是干部。西裝,在烏山和廣寧已經極為常見,這趟班車上幾個愛趕時髦的小青年便都穿著西裝,下面穿的褲子,卻是喇叭褲、牛仔褲都有,顯得不倫不類。

  車上婦女和小孩不多,僅有的兩個小孩卻因為一塊餅乾打了起來,他倆的媽媽訓斥著他們,又心有不忍,然後哄他們說:「兩個細伢子莫鬧,下次去北京,媽媽給你們買小人書。」

  「噠」有人點上了香菸,本來就瀰漫著嗆人煙霧的車廂內又多了一處重災區。

  陸錚坐在車廂中間的靠窗位,他坐了兩個多小時的火車到達烏山,又登上了前往廣寧的公共汽車。

  其實廣寧是京師出關的門戶,以前兵家必爭之地,從北京去關外的火車都要途徑廣寧,不過陸錚去烏山置辦了些特產,這才轉了汽車回廣寧。

  後上車的乘客在車廂中間站了幾個人,陸錚見其中有一位老者,便起身讓座,老者推辭了幾句,便也坐了下來。

  「錚子?」從車尾位置傳來女孩驚奇的聲音,陸錚回頭看去,才見到劉小慧和秦明亮坐在最後一排,劉小慧正興奮的起身招手。

  陸錚在車的顛簸中三步兩步來到她倆身邊,劉小慧便叫秦明亮往裡邊坐,秦明亮不情不願的挪了挪屁股,說:「倆人座坐三個人?咋坐?」

  陸錚笑著說:「你們坐你們的,擠著坐太熱。」

  劉小慧本來已經瞪起了秀目,看來是想發火,聽陸錚說話想想也是,便說:「那咱仨換著坐。」伸腿踢了秦明亮一腳,秦明亮悶悶的,也不吱聲。

  陸錚笑道:「個把小時的道兒,一出溜就過去了,讓什麼呀,麻煩死。」肚裡暗笑,看來有段時間不見,小慧把秦明亮吃的死死的了。

  「錚子哥,小光回來了,還帶來了好幾個同學呢,要寫什麼社會調查報告?可聽說沒找到你。」劉小慧頗有遺憾的嘆口氣,說,「不知道他們走了沒,咱聚會你沒趕上,他也沒趕上。」

  陸錚笑了笑說:「我知道他回來,見面不見面的沒什麼,現在咱都為事業打拚,以後穩定了,有的是時間。」

  劉小慧又說:「還有啊,童素素也回來著,也是因為你搬了家,沒找到你,她還留給你了一封信,那封信在家呢,回頭我找給你。錚子哥,你和她很熟嗎?好像是借你錢來著?」說是這麼說,劉小慧也就是隨口一問,童素素說是急事跟陸錚借錢用來著,所以留封信表示感謝。想來,也算錚子哥的運氣,不然人家現在的條件,哪還能單獨寫封信給人,錚子哥和童素素也不可能親暱到互相寫信的關係。

  陸錚說:「還行吧。」

  劉小慧羨慕的嘆了口氣,說:「有個好爸爸就是好,她現在不當主持人了,改行當明星了,演紅樓夢裡的薛寶釵,聽她說馬上就開拍,有陣子不能回來了。」

  看樣子,劉小慧並不知道童素素家裡出了事,陸錚也沒想到童素素會真的被挑中為十二釵中的角色,而且是戲份最足的三金釵之一,若有所思的說:「機會是一回事,主要還是看有沒有能力抓住。」

  劉小慧微微點頭,說:「嗯,童素素那麼漂亮,本來就該去當明星的。」

  「啊,錚子哥,我一直想問你,你在公安局到底幹什麼呀?」劉小慧好奇的揚起了頭,看著陸錚。

  陸錚笑道:「局長。」

  劉小慧撇撇嘴,說:「你怎麼也這麼愛逗了,真是的!」

  陸錚就笑,說:「不信算了,反正我沒騙你。」

  一直悶頭不吱聲的秦明亮這時冷冷來了句,「你是局長?那我朋友被抓起來了,你說句話,給撈出來?」

  劉小慧皺眉說:「你說什麼呢?沒看錚子哥開玩笑嗎?」

  陸錚卻是問道:「你朋友?叫什麼?怎麼進去的?」

  秦明亮被劉小慧嗆了句,卻不吱聲了,轉頭看向了車窗外。

  劉小慧說:「他朋友叫雷大軍,也是老師,我也認識,人其實挺好的,就是愛開玩笑。前幾天在百貨大樓買電視機,他和一個女售貨員逗了幾句,結果人家聽不出是玩笑話,而且搬電視機的時候大軍碰了她一下,人家就以為他是故意的,當場就叫來了治安員,這不,就把他送局子裡了嗎?要我說,他也該,就得叫他漲點記性!可聽說,要鬧不好,可能會被定個流氓罪,那,他這輩子不就毀了嗎?」

  陸錚啊了一聲,微微點頭。

  劉小慧又說:「錚子哥,你要能幫就幫幫他,我那天看到他爸他媽了,挺開朗的老兩口,現在好像突然老了十歲,可慘了!我心裡,可真難受……」說著,眼圈就紅了,輕輕的抹淚。

  陸錚嘆了口氣,沒說話。

  秦明亮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覺得小慧跟這個大老粗有什麼可念叨的,這種事,他能幫得上忙?

  客車走走停停,十點多進了廣寧長途汽車站,一路上多了劉小慧和秦明亮聊天,時間感覺過得很快。

  在髒兮兮的車站小廣場,有三四個小煙攤,攤主們大聲的吆喝著面包、瓜子、香菸等貨品,賣力的招攬顧客,看來個體戶越來越多,競爭已經很激烈。

  劉小慧和秦明亮拿著存車牌,準備去車站存車處取自行車,陸錚便與他們告別,這裡,距離縣局很近。

  陸錚給劉小慧留了電話號碼,劉小慧眨著眼睛問:「童素素的信我明天給你送過去?」

  她若不說,陸錚險些忘了,笑道:「不用,我叫人找你去拿吧。我天天忒忙,還是找你好一點。」

  劉小慧點點頭,這才和陸錚揮手告別,在秦明亮催促下,兩人匯入了進出存車處鐵柵欄口的人流。
酷爺 發表於 2013-7-4 13:22
第1卷 第四十三章 重生創傷性後遺症

  晚上,侯建軍又拽著洪濤來蹭飯,他倆敲門的時候陸錚正在看童素素寫來的信。

  杜小虎是個急性子,聽說陸錚有封信在一中初中教師劉小慧那兒,下午便跑了趟一中,在宿舍樓找到了劉小慧,把信帶了回來。

  童素素信裡用詞很親暱,開玩笑似的跟「總司令」匯報了最近的生活狀況。她在信裡說,按照劇組的規定,她和所有劇組成員一樣吃住都在劇組,老媽也接去了北京,總之就是一切安好,請總司令放心等等。

  正在陸錚看信的時候,侯建軍和洪濤到了。

  侯建軍跟人換了樓,他現在就住在陸錚腳底下的201,洪濤這次分房沒指標,還住在縣局的老家屬院。

  陸錚收起了信,笑著招呼侯建軍和洪濤坐下,又想去給兩人倒水,侯建軍忙不迭的搶過暖壺,賠笑道:「我和老洪都不是外人,您快別客氣了,戲文裡說,這可不是折殺我們了嗎?」

  洪濤其實很有些看不慣侯建軍溜鬚拍馬的樣子,在他心裡,陸錚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崇慕敬仰的英雄,而且還是賞識他提拔他的伯樂,他這條命都可以賣給陸錚,但這些想法只隱藏在心裡,卻不會像侯建軍表露的這麼明顯和肉麻。

  螢幕裡,中央台正播放新聞,電視節目是新鮮事物,便是陸錚、侯建軍、洪濤,也免不得對其指指點點,議論一番。

  說著話,侯建軍突然說:「聽說,張市長要被調走?」

  陸錚笑笑,「好像是有這麼個信兒。」

  洪濤這時候便插不上嘴了,他和侯建軍不同,消息沒那麼靈通。

  侯建軍撇撇嘴,說:「媽的馬衛國來者不善啊,看來這次裘大和都夠嗆。本來還以為他奔著縣長來的,現在說話兒,我看書記沒準都成他的。」縣裡上層幹部中,一直就有張市長是裘書記靠山的傳言,這次整黨引起了烏山市委權力架構的大變動,自然也會殃及池魚,裘書記在市裡的靠山如果真的倒了或被調走,那麼,裘大和怕日子就不好過了。

  陸錚笑道:「誰知道呢。」張市長的調動應該還是童素素爸爸風波的後遺症,是上面妥協交鋒的結果。

  洪濤突然訝然道:」張市長?是那個國慶來廣寧考察的張市長麼?」他一向後知後覺。

  侯建軍無奈的道:「就是說的他。」

  洪濤搖搖頭說:「他剛剛還在咱廣寧講話,保證會帶領全市人民生活水平跨上新台階,沒想到……」

  侯建軍嘆口氣,拿起了茶杯,一時頗有些兔死狐悲的闌珊感覺,雖然,自己的級別和人家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在官場上,那真是其興也勃、其衰也忽,令人感同身受,思之不免悲涼。

  陸錚點了顆煙,慢慢吸了口,說:「不說他了,和咱們挨不上,咱就做好自己的工作。」

  侯建軍微微點頭,見陸錚坦然便也放心。就算馬衛國真的幹上了縣委書記,但現今公安系統垂直管理力度更大一些,何況陸局轉業便進了公安戰線,是市局管理省廳備案的幹部,縣委便不大能插得上手。

  但想想,如果馬衛國真的被任命為縣委書記,怕以後廣寧縣局的工作可就不好幹了,尤其是陸局,只怕馬衛國會想方設法把他調走,畢竟如果縣委書記不滿意縣局的局長,為大局著想,市局和省廳也不會忽視縣委的意見。

  侯建軍想著就一陣頭疼,如果陸局被調走,馬衛國干縣委書記,那麼局長的位子非高志凱莫屬,自己今後只怕要處處被排擠整治了。

  正魂思不屬,卻聽陸錚問道:「對了,建軍,問你個事兒,前幾天是不是有個叫雷大軍的一中老師被咱抓了,你再核實核實,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還有,嚴打第一階段戰役馬上勝利結束,市局也下了文,要咱們工作重點逐步轉移到保衛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成果上來,治安那邊,對各種犯罪的認定和量刑,口子可以適當鬆一鬆了。」
  侯建軍連連點頭,說:「雷大軍是吧?我有個印象,孫興那邊的人抓的,回頭我去問問。」孫興是陸錚兼治安科科長時的副職,現在被提為治安科科長,也算陸錚嫡繫了,同侯建軍關係處的挺好。

  這時門一響,杜小虎拎著幾個裝著小菜的塑料袋進來,在他身後,兩個小男孩兒吵鬧著作飛機狀「嗚嗚」的衝了進來,不過在看到陸錚和侯建軍後,兩個小皮猴馬上安靜下來,畏畏縮縮躲在了杜小虎身後。

  這是衛香秀的弟弟強頭和小東,強頭上小學五年級,小東上小學二年級,杜小虎挺喜歡這倆皮猴子,有點好吃的,時常把他倆叫過來。而這倆皮猴子也特別愛來這裡看電視,尤其陸錚不在家的時候,這間大房子的客廳就成了兩個小皮猴的天堂。

  倆皮猴子特別怕陸錚,尤其是弟弟小東,偷包子被陸錚和侯建軍抓到過,在他幼稚的小心思裡,自然感覺陸錚和侯建軍凶神惡煞一般,今天見到侯建軍也在,就更老實了,甚至拽了拽哥哥的衣袖,想回家。

  侯建軍卻笑嘿嘿走過去,拎著小東的脖領子給拎到沙發上,說:「小兔崽子,看到叔叔也不懂喊人,沒禮貌你知道吧?回頭罰你抄大字!」

  小東嚇得不敢說話,強頭同樣怕陸錚,也是因為姐姐一再吩咐,但他不知道侯建軍何許人也,見弟弟被欺負,自然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握著小拳頭對侯建軍說:「你放開他!這麼大人,欺負小孩子!我回去告訴我姐姐!我姐姐是警察!專抓壞人!」

  侯建軍被逗得就笑,說:「你姐姐我認識,她不能抓我,我也不怕她。」

  強頭漲紅著小臉,想了想不甘示弱的說:「還有我二姐,從小學武的,也要考警校,她比我大姐還厲害!我們那邊的人都怕她!你也打不過她!」

  侯建軍笑道:「我靠,你二姐這麼牛逼?她叫什麼?」

  提起二姐,強頭好像就充滿了勇氣,他大聲說:「我二姐叫衛英姿,比她大十歲的流氓都打不過她!」

  侯建軍笑道:「是嗎?」順手,已經從茶几上摸了幾個糖球塞到了小東手裡,說:「還是這個小猴子老實,老實就有糖吃!」

  陸錚已經揮了揮手,「好了,和倆小孩逗什麼?走,整兩盅去。」自從感覺可能和衛香秀髮生了關係後,他對衛香秀便多了種莫名的感覺,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憐惜?男人的佔有慾?或許兼而有之吧。對衛香秀的弟弟,也就有了幾分回護。

  侯建軍猴精猴精,看出陸錚好像挺喜歡這兩個小猴子,便不再逗弄他們,笑呵呵跟在陸錚身後進餐廳。
  ……

  陸錚和侯建軍、洪濤推杯換盞的時候,衛香秀過來接她的兩個弟弟,直到侯建軍和洪濤喝的滿臉紅光的告辭,衛香秀還在客廳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陸錚走進去她都沒發現,卻是看電視劇看的入了神。

  《血疑》,這部日本電視劇被引入中國,立時引起了萬人空巷的轟動效應,在機關單位,不管男女,也都喜歡談論這部電視劇,這是精神生活極度匱乏後突然解放帶來的特殊結果,便是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裘大和還提起了血疑女主角的堅強不屈精神,號召全縣幹部向其學習。

  今天正演到第13集,女主人公幸子和親友過聖誕節的溫暖場面,便是強頭和小東兩個小皮猴都目不轉睛的看著。

  衛香秀更是如此,她家裡沒有電視機,總聽辦公室劉姐議論這部電視劇,僅僅聽劉姐議論劇情她就上了癮,每天都要聽劉姐聲色並茂的講講頭天晚上這部電視劇的情節,簡直令她欲罷不能。

  今天來接兩個小皮猴回家,卻見人家的彩電正演《血疑》,幾個男人在外面喝的熱鬧,衛香秀便想坐下看一會兒,誰知道這一坐下便看的著了迷,渾然忘了時間。

  她穿著淡白家居服,俊俏雅緻,秀髮披散下來,略略有些卷,襯得她精緻臉蛋媚媚的,看來頭髮是趕時髦燙過,但著警裝時髮髻盤起,便完全看不出來,也算會鑽空子了。

  杜小虎在外面搬動桌子時發出「吱」的摩擦聲,衛香秀一驚,轉頭,才看到陸錚正準備躡手躡腳走出去。

  衛香秀慌亂的起身,招呼著兩個弟弟,「走了,回家去!一直叫你們,就不肯走!」極為尷尬,卻是把責任推到了弟弟身上。

  陸錚笑著做手勢往下壓了壓,說:「沒事,看吧,小衛啊,正想和你嘮兩句呢,坐下,咱邊看邊聊。」

  說著話,陸錚也就走過來坐下,招招手,示意衛香秀姐弟們都坐下。

  強頭和小東自是歡天喜地的坐下繼續看電視,衛香秀略有些侷促,可又不能就這麼甩門走了呀,誰叫她心裡有鬼呢?若是萬一被面前這活土匪知道真相,怕要活剝了自己。

  衛香秀略有些忐忑的坐下來,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面前的男人發生任何私人接觸,可偏偏兩個弟弟不爭氣,總要來這家看電視,今天倒好,姐弟三人,全軍覆沒。

  衛香秀更氣惱自己,不就是一部電視劇嗎?自己怎麼就非得坐下看會兒呢?

  陸錚打量了衛香秀幾眼,見衛香秀穿著淡白家居服恬靜而性感的小女人媚態,心裡便湧起異樣感覺。欣賞「已經」成為自己女人的美色,目光角度自和以前不同。

  衛香秀注意到了陸錚熱烈的目光,心裡後悔的呀,早知道分房、工作早都有了著落,自己何必唱那一出?現在如何收場?

  接著,衛香秀便感覺到,陸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粉紅拖鞋裡那雙赤裸的雪白小腳上,衛香秀,忙向後縮了縮,幾乎把腳縮到了沙發底下。

  陸錚咳嗽一聲,他也覺得自己怎麼現在像惡霸調戲良家小媳婦的節奏?要說他前世性格偏激,對男女之事更是木訥,但卻並不是傻子,也曾經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和衛香秀成事。但前世今生,夢境種種,他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現實和虛幻,各種奇怪的夢一直交替出現。直到這幾天,戰場上、前世裡發生的種種噩夢才呈現消散趨勢,而他回想之下,便漸漸認定了和衛香秀的事是真的,因為他事後回想,隱隱記得,做那春夢時曾經睜開眼睛,看到衛香秀在自己面前來著。

  至於他從何而來的這種記憶,卻是不得而知了,或許,這就叫做重生創傷後遺症吧。

  「小衛啊,最近家裡沒什麼困難吧?」陸錚問。

  衛香秀垂目看著地板,輕輕搖頭。

  陸錚咳嗽一聲,說:「你等一會兒。」起身便走了出去,不大工夫,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紙袋。

  他把紙袋遞給衛香秀,說:「給你看看,喜歡不?」這時才想起兩個小馬猴還在旁邊呢,喊道:「虎子,帶強頭和小東去你那屋玩兒,我和小衛說幾句話。」他有什麼事,自也不用瞞杜小虎。

  看到兩個弟弟被杜小虎帶出去,衛香秀更是心虛,陸錚遞過來的紙袋她也不敢接。

  陸錚卻已經把紙袋裡的黑呢子風衣拿了出來,說:「在北京給你買的,看看,好看吧?」

  衛香秀只是一個勁兒搖頭。

  陸錚便放下了呢子風衣,嘆口氣說:「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但事情都發生了,咱總要面對,總要解決?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先離婚,你放心,彪子和他父母的生活我以後還會管,你該咋對以前的公婆也都隨便你。等你離婚一段時間,明年後年的吧,咱倆就結婚。」

  陸錚說的是真心話,本來就不相信愛情,現今對於男女之情,他更已經沒有什麼奢望。前世最刻骨銘心的愛人,已經注定不會出現,所以,隨便娶一個就是了。衛香秀,看似風流,實則重情重義,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將來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賢內助。

  不過陸錚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說衛香秀剛剛離婚自己便與她成親的話,那定然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成為自己一輩子的污點,所以,還是要往後面拖拖。

  陸錚說的很真誠,卻把衛香秀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道:「不,不,我不離婚。」

  陸錚呆了下,輕輕點頭,說:「你還很喜歡彪子,那是我唐突了。」

  衛香秀忙說:「不是,也不是,我怎麼配得上你?」她可是知道直接拒絕男人對男人自尊造成的傷害,尤其又是對面這個活土匪,要惹惱了他自己以後就慘了,而且不說以後,就說現在,活土匪要真火了,怕能活劈了自己。

  而且,衛香秀這話卻也是實話,她都不知道這個陸錚怎麼想的?仕途蒸蒸日上,全省最年輕的公安局長,怎麼會想到娶一個二婚?這人心理沒病吧?還是生理上有暗疾?

  陸錚哦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對女孩子感情方面的心思向來琢磨不明白,說:「沒什麼配上配不上的,你是覺得離婚太嚇人了吧?怕社會輿論譴責?」

  衛香秀俏臉苦笑道:「我哪還有名聲?我怕什麼譴責呢?總之,唉,一言難盡……」說這話時微微有些苦澀,面前的男人,令她久已乾涸的心靈湧起些許暖意,這樣少年發達前途不可限量的男人,誰又不想嫁?可明顯這事兒就不可能,但他能鄭重其事開口求婚,就實在出人意料了。

  不過,卻也令人隱隱的覺得害怕,被喜怒無常的活土匪求婚,細思量,真的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陸錚撓撓頭,女人還真是麻煩,咳嗽了一聲,說:「那,以後再說吧。」

  衛香秀如得大赦,急急起身,說:「好,局長,我就先走了?」

  陸錚指了指桌上紙袋,「衣服你拿著!就是給你買的!」說起結婚求婚他是個初學者、軟柿子,但既然不是談論感情之事他便恢復了活土匪的真面目,還是那麼霸氣,一副命令的口吻。

  衛香秀不敢違拗,免得橫生枝節,拎著紙袋匆匆走了出去。

  看著衛香秀美臀纖腰輕輕扭動的誘人背影,陸錚心裡又是一熱,隨即搖搖頭,雖然自己一直就不是個好人,前世坑蒙拐騙的事也沒少幹,但卻也不是什麼見美女就想入非非的色狼,怎麼現在這般把持不住,就因為她和自己共度春宵來著嗎?

  可想著這尤物一顰一笑的媚態動人,陸錚不禁心猿意馬,站起身,算了,還是去沖個冷水澡吧!
酷爺 發表於 2013-7-6 16:05
第1卷 第四十四章 你是誰?

  馬衛國的辦公室,氣氛極為壓抑。

  剛剛馬衛國發了一通火,縣公安局,竟然拒絕了他提出的將看守所中流氓犯全部綁出來遊街示眾展示嚴打勝利成果的指示,這令他極為氣憤,更覺得陸錚是和他對著幹。

  翠綠吊蘭之側,長沙發上,陸錚默默喝著茶水,對馬衛國的咆哮保持著沉默。

  劉保軍這個政法委書記也遭池魚之殃,被馬衛國打電話喊來聽他訓話。坐在陸錚身側,劉保軍緊緊皺著眉頭。

  市委組織部已經下來了考察組,估計考察組回轉之時便是市裡對廣寧縣委班子進行調整之時。

  廣寧市委整風漸漸接近尾聲,按照中央、省委有關文件,這次整風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要改變各級黨委領導班子一把手一言堂的局面,進一步體現常委會班子在各級黨委中的民主集中原則。

  通俗的說,便是要擴充各級黨委常委會班子成員,如省委明確下了文件,要求全省各市、縣(區)的黨委常委,不得低於七人。

  廣寧縣現今是五名常委,按照省委文件,便要增加兩名常委。

  在烏山,有的兄弟縣領導班子已經進行了調整,政法委書記以前沒進常委會的,通常便成了這次調整的受益者。

  但劉保軍,卻顯然,看不到這種希望。

  裘書記現在的地位搖搖欲墜,看馬衛國越來越強勢的表演,想來,他心裡已經有了底,只怕市委考察之後,他便可以頂替裘大和坐上縣委一把手的交椅。

  馬衛國做了縣委書記,自己還想進常委會麼?雖說常委的任命,由市委決定,但必定,也要參考一把手的意見。

  劉保軍心裡深深嘆口氣,側頭瞥了陸錚一眼,自己兩人,成了難兄難弟麼?

  馬衛國漸漸壓住了怒火,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說:「你們啊!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陸錚,你說說,為什麼就不能把那些流氓遊街示眾?怎麼著,你就是想和我頂著幹?公私都不分了是吧?你以為你這個公安局長,我就奈何不了你?!」

  陸錚還是不吱聲,很多話,說出來馬衛國也理解不了。

  看陸錚沉默抵抗,馬衛國眉頭越皺越緊,顯然,是上真火了。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馬衛國聲音緩了緩,說:「進。」

  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戴眼鏡的文秘,拿著一份報紙,放在了馬衛國桌頭,說:「馬書記,今天剛剛到的《人民日報》,裘書記叫我送來的。」

  《人民日報》,又是裘大和專門叫人送來的,馬衛國就知道其中必然大有深意,點點頭,又回頭看向陸錚,說:「你先回去吧,做一份深刻的檢討,要傳達到全局幹警。」

  「馬書記,裘書記希望你能馬上看看這份報紙。」戴眼鏡的文秘卻沒走,催促馬衛國。

  馬衛國微微皺眉,戴眼鏡的文秘小高雖然是裘大和的御用秘書,但自己的事,幾時輪到他指手畫腳了?

  「你出去吧,告訴裘書記,我每天都看報紙,就不用他操心了。」馬衛國不咸不淡的回答。

  「是嗎?」小高笑了笑,便點點頭,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馬衛國目光閃了閃,順手拿起了那份《人民日報》。

  劉保軍立時心裡給小高捏了把冷汗,這些小秘書,有的人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將來,怕有的苦頭吃了。

  可旋即,劉保軍就發現馬衛國的表情有些不對。

  好一會兒後,馬衛國揮了揮手,面無表情,「你們先回去吧。」目光在劉保軍和陸錚身上打著轉,好像,要認清面前的這兩個人。

  劉保軍被看得一陣心裡發毛,但見陸錚起身,他也忙不迭起身,跟在陸錚身後走出馬衛國的辦公室。

  劉保軍雖然是副縣級幹部,但從來沒掌握過實權,通常做夾心餅乾兩頭受氣,很多時候,反而不如陸錚那麼有底氣。

  辦公室外,小高卻正等著呢,見他倆出來,就笑呵呵的說:「劉書記,陸局,恭喜啊,改革春風吹滿地,你們這就要成咱廣寧的典型了。」

  劉保軍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小高又笑著說:「剛好您兩位都在,倒省得我跑腿了,裘書記要見見你們。」

  陸錚微微點頭,他大致已經猜出了什麼事。

  劉保軍心裡畫魂兒,裘大和從來就看他不順眼,和他私下溝通幾乎沒有,卻不知道叫他去幹什麼?

  裘大和的辦公室和馬衛國辦公室是兩種不同風格,雖然也漸漸多了沙發床、大理石茶几等新式家俬,但牆壁上偉人指點江山的畫像和書櫃上偉人半身雕塑令人恍如來到了文革紅色年代。

  見到劉保軍和陸錚進來,裘大和就爽朗的笑起來,說:「好啊,浙江出個步鑫生,河北出個張勝利,我們廣寧有了劉保軍、陸錚,好,好啊!」

  隨即,裘大和才拍拍腦門,笑道:「你們怕都不知道吧。」

  秘書小高機靈得很,就急忙將兩份今天的《人民日報》送到了劉保軍和陸錚手上,看來裘大和寵他,不是沒有道理。

  陸錚翻開還散發著油墨香的報紙,在第四版,很快找到了標題為《破除積弊喚新生——觀冀東省廣寧縣縣委招待所改制有感》的文章,在這篇加了編者按的文章裡,對廣寧縣招改制大加褒揚,「顧客就是上帝」、「市場經濟驗成敗」等等由劉保軍學自陸錚的詞彙都被一一引用和闡釋,文章除了對主持縣招改制的副縣長劉保軍擊節讚歎外,也提到了從旁獻計獻策的廣寧縣公安局局長陸錚,特別提到了陸錚戰鬥英雄的身份,說是「戰鬥英雄同樣可以在改革大潮中勇做弄潮兒」,並號召各系統幹部向陸錚學習,為改革大計出謀獻策。

  裘大和笑著說:「原來啊,咱廣寧有北大新聞專業的大學生,一直就聽說縣招改制的事,帶了同學下來觀摩找新聞,他們搞的稿子本來只是校刊,可不想,被黨報選中了,保軍,陸錚啊,你們真是為廣寧爭光啊!」

  在黨報引用北大校刊《社會新聞》的文章中,雖然僅僅提了裘大和一嘴,說是這次改制得到了廣寧縣委書記、縣長裘大和的大力支持,但這一句,也就足夠了,畢竟裘大和黨政一把抓,這種事業單位改制得不到他的首肯又怎會順利進行?

  《人民日報》一直都是黨的喉舌,政策的風向標,這幾年,更是熱衷於為改革造勢,如浙江步鑫生,便是打破鐵飯碗的典型人物;河北張勝利,則是承包廠長第一人。現在熱情洋溢的讚揚廣寧縣招改制,自是為全國許多全額撥款的可盈利事業單位改革打開缺口。

  這可不是什麼小記者就可以隨便決定的事,說不定,那編者按,就是中央宣傳部亦或國務院研究室哪位大佬執筆,而且,定然入了某位中央層面的領導的法眼。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了,裘大和沒有理由不興奮。

  陸錚卻是有些無奈,他鼓搗小光來寫縣招改制的新聞稿時,可沒叫他提自己的名字,現在倒好,公安局長對改革提建議,這也太扎眼了。

  至於從《社會新聞》到《人民日報》,陸錚多多少少在背後用了些力氣,請大姐幫了點忙,但能被選中,還是因為大勢所趨,文章對了掌握著輿論話語權的某些人的脾胃而已。

  劉保軍卻是暈暈乎乎的,一直到走出裘大和的辦公室,他還覺得雲裡霧裡,突然問陸錚:「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陸錚搖搖頭,說:「誰知道?」

  另一側的辦公室中,馬衛國正捧著報紙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臉色,越來越是難看。
酷爺 發表於 2013-7-6 16:28
第1卷 第四十五章 我是誰?

  北方冷空氣突然到訪廣寧,街上,行人都穿起了厚厚的毛衣,氣溫,好像驟然就降了幾個階梯。

  裘大和的辦公室暖洋洋的,從昨天開始,全縣提前供暖。

  和陸錚面對面坐著,裘大和樂呵呵的同陸錚聊天,就好似完全沒聽到縣委大院流傳著他的靠山已經失勢的傳言。

  據說,縣直的頭頭腦腦,很有幾人已經四處活動,為廣寧「後裘大和時代」的到來做準備。

  裘大和卻是告訴了陸錚一個好消息,說他已經向市委推薦陸錚兼任主管公安司法的副縣長。

  隨著改革的深化、經濟的發展,公安戰線的重要性與日俱增,在烏山地區,縣區公安局長或兼副縣級職位或直接副處待遇,已經很有幾個進行了高配,作為烏山地區經濟比較發達的沿海縣,廣寧縣公安局局長提格自也勢在必行。

  不過裘大和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提出來,又未免令人生出垂死掙扎之感,好似在拚命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幹部,至少,侯建軍就這麼想。

  陸錚沒多說什麼,很是謙虛了一番,說自己「年輕」、「缺乏鍛鍊」等等。

  裘大和微笑點頭,說:「陸錚啊,謙虛是好事,但過度謙虛可就沒必要了,你可是最近五年咱省唯一一個公安部一級英模。」

  陸錚笑了笑,便不吱聲。

  裘大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好似不經意的說道:「對了,商業局那個案子,拖得太久了,還沒查清楚嗎?」

  縣商業局的案子由商業局下屬食品公司經理王耀國而起,分管內保的侯建軍喊出了「狠挖深挖」的口號,歷時一個多月的攻堅戰,前幾日,縣商業局副局長姚寶明又被揪了出來,在王耀國利用差價往外地倒賣肉禽食品的過程中,姚寶明很是收了些好處,大開方便之門。

  現今姚寶明也已經被縣公安局內保科經偵組調查。

  從裘大和處出來,在回縣局的路上,陸錚默默思索著。

  商業局杜伯濤,是裘大和一手提拔的,便是李向陽,其實同樣屬於裘大和的圈子,商業局這件案子,杜伯濤又有沒有沾邊呢?

  裘大和暗示自己盡快結案,又到底是因為杜伯濤呢,還是為了他自己?

  剛剛進了辦公室,侯建軍後腳便跟了進來,好像,他一直在王玉國的辦公室候著呢。

  「局長,王耀國的案子,程序走到預審科了,姚寶明,是不是也送過去?」侯建軍笑呵呵的說著,只是,目光有些閃爍。

  在公安系統內部,案子送到預審科室,便基本代表了結案,剩下的便是預審科的幹警審核各種證據,判斷庭審情況,如果覺得沒有問題便移交檢察院,進入訴訟程序。

  聽到王耀國的案子程序到預審了,陸錚點點頭,毫無疑問,是有人敲打提醒侯建軍了,他這才準備匆匆結案,但不管怎樣,侯建軍都要問問自己的意見,以自己的意見為準。

  見陸錚默然不語,侯建軍心下就是一凜,忙說:「要不,您去聽聽?老趙他們正討論呢。」

  老趙便是預審科科長趙國強,按照局長陸錚指示,預審科室必須學法懂法,對重要案件,除了建立主訴人負責制,還要推動自查自糾形式的集體討論制度,以便於發現各種庭審中可能出現的問題。

  陸錚沉吟了一下,說:「我就不去了,但姚寶明的案子不急,還是再偵查偵查吧。」

  侯建軍愣了下,默默點頭,他猜不透陸錚心裡到底怎麼想,或許,是愛惜羽毛,不想明明白白將盡快結案的話說出來授人以柄;或許,是真的不合時宜,想繼續查下去。

  但不管陸錚真實想法如何,侯建軍都覺得,用到自己的時候到了,這種情況,當然要自己赤膀上陣,幫領導解決不能宣之於口的難題。

  陸局吩咐了,那姚寶明暫時就不能進入預審階段,而是繼續補充偵查,只是,卻也不必再深究了,深究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再過個十天半月,稀里糊塗的結案就是。

  「嗯,我知道怎麼辦了。」侯建軍點了點頭。

  陸錚笑道:「你真知道麼?」卻也沒有再往下說。

  ……

  洞蜜園二樓。

  劉保軍一杯杯的同陸錚喝酒,簡直就是酒到杯乾,實在很難令人想像,正臉紅脖子粗一再灌陸錚喝酒的這個人和以前謹小慎微的政法委劉書記是同一個人。

  「兄弟啊,我跟你說,今天咱哥倆……,一定,一定要不醉無歸!」劉保軍舌頭都有些大了,摟著陸錚的脖頸結結巴巴說著。

  陸錚笑道:「劉書記,您高了。」

  「別叫我劉書記,叫我劉大哥,劉保軍都行!」劉保軍用力拍著陸錚的肩膀,說著話,又深深嘆口氣,把酒杯放到了桌上,看著陸錚,臉色很認真的說:「兄弟啊,你劉大哥不是個糊塗人,你的好,劉大哥永遠都會記得!」

  陸錚笑道:「劉大哥,咱不說這個……」

  劉保軍立時一拍桌子,「這個大哥叫的好,錚子啊,為你這句大哥,我自罰三杯!」此時他豪氣飛揚,一掃一直以來鬱鬱不得志之態。

  陸錚無奈的說:「這是什麼規矩,叫您聲大哥您還自罰三杯?我陪你吧。」舉杯和劉保軍輕輕碰杯。

  劉保軍連乾了三杯,臉上更紅,疙瘩都在冒光,又拍著陸錚的手道:「錚子啊,聽說裘大和要提名你幹副縣長?我跟你說,不用去,大哥我走了,政法委書記的位子就是你的,而且,這次調整班子,政法委書記是肯定進常委會的。」

  陸錚奇道:「大哥要走了?」這卻真沒聽到信兒,畢竟在烏山官場,他或許還不如侯建軍有人脈,消息渠道多。

  劉保軍頗有些志得意滿,說:「是,市委研究室副主任,應該是准了的。」

  陸錚舉杯笑道:「恭喜大哥了!應該是提正處了吧?」陸錚知道,市委研究室類似於後來的政研室,不過現今黨的架構很重視理論研究,研究室的地位極為重要,在烏山,市委研究室主任是由一位市委常委兼任的。

  劉保軍笑著點頭,和陸錚碰杯一飲而盡。

  「兄弟啊,明天,你跟我去烏山,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呀,也很想見見你。」劉保軍突然壓低聲音,有些神秘的說。

  陸錚微微一笑:「那謝謝大哥了。」心裡知道,或許從這一刻,自己才算真正進入了烏山官場,漸漸,接觸到了烏山官場的各個小圈子,只是,心裡,卻也沒感覺怎麼激動。

  劉保軍這時深深嘆口氣,說:「不過,兄弟啊,有時候,人際關係就那麼回事,你要記住,打鐵還得自己硬。你自己站得穩,別人才看得起你。」這卻是他的切身感受、肺腑之言了。還有句話他還沒說,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些年,他靠著鑽營拚命想離開烏山,他的老領導卻用不上什麼力,或許,也根本沒想用力。而現在,他上了中央黨報後,立時喜事一樁接著一樁,馬上,他便成了老領導眼裡的香餑餑,遷升便也水到渠成。

  而這一切,他心裡明白,都是陸錚給他的,從招待所改制,到成為烏山地區改革典型人物,甚至,劉保軍有時候都懷疑這些事是不是陸錚幕後一手策劃的,只是,他還有理智,不會認為陸錚有那麼大能量,但不管怎麼說,陸錚是他的福星,甚至可以說,是他仕途上的恩人。

  劉保軍喝的酒酣耳熟之時,雅間布簾一挑,進來幾個小青年,王老闆緊緊跟著,一個勁兒說「包廂沒位子了,沒位子了。」他也不曉得陸錚和劉保軍想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是以,也不好打招呼。

  「什麼他媽沒位子,兩個人,用得著這麼大桌嗎?趕緊的,我們七八個人,他們這不也快吃完了嗎,我們就在這兒等吧!」幾個小青年都挺橫,看來是街面上混的。

  陸錚還沒說話,劉保軍就已經一拍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他們罵道:「媽的小兔崽子,都滾出去,不然惹火老子,一個個整死你們!」

  他說著話搖搖欲墜,說完就向後趔趄,陸錚急忙攙住他,心裡苦笑,酒還真是穿腸毒藥啊,平時多謹慎的一個人,喝高了,怎麼都這樣子?不過也看得出,今天劉保軍,是真沒對自己設防。

  那邊小青年們已經七嘴八舌的回罵,還有要上來動手的,王老闆見勢不妙,忙低聲跟他們說了幾句什麼。

  小青年們的義憤填膺凶狠霸道立時消失不見,一個個呆了,蔫了,又都趕忙一窩蜂似的溜了出去。

  癱軟在陸錚懷裡的劉保軍卻已經醉眼朦朧的說起了胡話:「我怕誰?我他媽怕誰?我他媽誰也不怕!錚子,錚子,我跟你說,他媽的就沒一個好東西,張XX也一樣!都他媽老狐狸,老王八蛋!我被擠兌的跟孫子似的他們去哪兒了?去哪兒了?……都他媽沒好東西……」

  將劉保軍扶著坐好,看著他趴在桌上,聲音越來越低,卻還在一個勁兒的罵娘,陸錚甚至有些憐憫他。

  或許,這就是官場原生態吧,不管外人看著如何風光,卻是有苦心知。

  張XX,陸錚知道,那就是劉保軍的老領導,或許,也是明天自己將要見到的人。
酷爺 發表於 2013-7-6 16:31
第1卷 第四十六章 縣長江海燕

  1984年11月21日,烏山市委對廣寧縣委常委會成員及部分副縣級幹部做出了調整,新的中共廣寧縣委常委會委員七人,分別是縣委書記裘大和,縣委副書記、縣長江海燕,縣委副書記、縣委組織部部長商榮華,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彭紅軍,縣委宣傳部部長丁家印,縣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副縣長陸錚,縣人民武裝部部長郭江(現役軍人)。

  裘大和穩坐釣魚台,馬衛國反而被調走了,這卻是誰也想不到的,所謂老謀深算,說的可能就是裘大和了。任馬衛國來勢洶洶,更傳說裘書記靠山垮台,可最後,卻是裘書記不動聲色的便送走了馬衛國。那些曾經一股風接近馬衛國的中高層幹部,現在都後悔不迭。

  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卻是陸錚火箭般的提升,這才剛剛當上公安局長幾天?又被破格提拔,以縣委政法委書記的身份進入常委會,成為廣寧縣七位最有權力的人物之一,而且,是七常委中除了一二把手外,獨立性最強的一環。

  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但官場上,身在圈外,那定然便是霧裡看花,根本看不出門道來。

  甚至陸錚自己都說不清楚。

  市裡層面的妥協和交鋒,陸錚現在並不能碰觸到。

  但從明面上,或許裘大和和劉保軍背後兩個根本尿不到一壺的圈子,都對陸錚的任命大開綠燈,也許,是一個關鍵因素。

  在烏山地區,廣寧兄弟區縣,整黨之後的基層班子調整中,公安局長高配副處漸漸成為趨勢,陸錚雖然年輕,但裘大和一力推薦他兼任副縣長,市委組織部已經派員進行考察。

  誰知道這時候,劉保軍卻突然調去了市委研究室(政研室),被任命為研究室副主任(正處級),廣寧縣委政法委書記的位子,劉保軍則一再向市委領導推薦陸錚,裘大和不知道心裡到底怎麼想,但最終應該沒有唱反調,只是在市委決定最終的任命時,裘大和又極力推薦陸錚兼任了副縣長。

  要知道被任命為廣寧縣常務副縣長的高培臣都沒能進入常委班子,陸錚能進常委,自是因為他兼了政法委書記一職。

  劉保軍和裘大和對陸錚的大力推薦,或許給陸錚加分許多。畢竟,很少有幹部能如此進退有據,同時得到代表不同利益圈子的幹部之推崇。

  而且,從某些市委主要領導的考量中,陸錚年輕充滿活力,上過人民日報,本身是戰鬥英雄、公安英模,破格提拔這樣優秀的年輕幹部也足夠體現出自己的魄力,在更高一級的權力架構中為自己加分。

  當然,陸錚也相信,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畢竟,和張XX的會面,到底自己給他留下的什麼印象,也不大好說。

  ……

  洞蜜園,觥籌交錯,燈火璀璨。

  這幾天,陸錚連番被人宴請慶祝,每一桌都不好推辭。

  今日尚好,是侯建軍自己掏腰包,叫上了洪濤、杜小虎和王玉國,加之司機焦磊,用侯建軍的話說,就是「家裡人給陸局慶祝。」

  陸錚雖然進了常委班子,兼政法委書記和副縣長,但在這些老部下心目中,什麼政法委書記?什麼副縣長?自不如公安局局長有份量。有了公安局局長,才有了政法委書記和副縣長,反之卻是不可得。

  侯建軍現在,便是張羅著敬酒都小心翼翼的,更不敢再開玩笑說些有的沒的,雖然自詡「家裡人」,可哪敢真的就把自己當陸局的家人那般隨便呢?

  王玉國更是感慨,短短兩年,眼看著陸局從鬱鬱不得志到火箭般躥起,要說陸局僅僅靠的運氣,那這種說法未免太過淺薄,陸局,還真是令人看不透啊!

  「陸局,聽說今天上午,馬衛國剛剛在青龍那邊被任命為縣長了。」侯建軍笑著說。

  陸錚微微點頭,「嗯,調去青龍了。」

  侯建軍笑道:「高志凱,聽說也想走。」

  陸錚嗯了一聲,拿起酒杯,說:「來吧,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建軍說的對,咱都家裡人,別客氣。」說著,當先一飲而盡。

  侯建軍、洪濤、王玉國、杜小虎忙都跟著幹了,焦磊坐在最角落慢慢喝著白開水。陸錚卻招呼他:「小焦啊,今天破例,你也喝兩杯,今晚,咱都不用你送。」

  陸錚今天很放鬆,以後只怕和這些人喝酒的機會就不多了,地位越高,知心朋友便越少。

  所以陸錚頻頻勸酒,幾輪下來,不但侯建軍和洪濤,便是一向沉穩的王玉國也喝的漸高,眼神開始有些迷離。

  侯建軍突然嘿嘿的笑:「局長,聽說海燕縣長年輕時是個大美女,進過咱省的軍政歌舞團?是不是?」

  陸錚笑了笑,沒吱聲。眼前,卻浮現出一個戴著眼鏡極為嚴肅的中年女幹部形象。

  江海燕,年紀說不大清,想來歲數不會太大,但也不會太年輕,三十多?四十來?她那寬寬的黑框眼鏡很嚴肅的遮掩了她的實際年齡,一身米色小開領西裝,典型的開明幹部形象。

  今天的書記碰頭會上,陸錚便領教了她的厲害,列席會議的宣傳部長丁家印,因為插了幾句話直接被她請了出去,把老丁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

  江海燕更對裘大和說,以後書記碰頭會就幾位正副書記到就行了,不相干的人不必列席參加。

  這不相干的人裡,自然也包括自己這個縣委政法委書記。

  顯然,在江海燕看來,廣寧縣委七名常委,幾乎都是裘大和的人,小範圍的書記碰頭會,才能更好的體現她的意志。

  這個女人,來者不善啊!

  在碰頭會後,裘大和叫陸錚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笑呵呵的來了這麼一句。

  江海燕是省委下來的幹部,雖然送走了馬衛國,但江海燕,或許,比馬衛國更加強勢,更想挑戰裘大和的權威。

  前提是,裘大和如果仍然不肯放權,不肯把行政的權力交還政府。

  陸錚想想也覺得無奈,裘大和,先後遇到的這兩位對手,一個還不是縣長呢,就令他焦頭爛額,而這次,又是省委推薦的幹部,表現的更加強勢!或許,真的是因為裘書記,年紀太大,快到站了吧?

  只是有時候,年紀越大,越貪戀權力。尤其是裘大和又一向在廣寧黨政一把抓,就好像山中的老虎,對任何挑釁的行為都很敏感。

  有些事,真的不怨馬衛國和江海燕,但自己,從感情上,是必然站在裘大和一邊的。

  裘大和一定要自己掛個副縣長的銜,又何嘗不是希望自己在政府那邊,成為他的釘子?

  今天的書記碰頭會上,裘大和甚至建議了副縣長的分工,自己除了分管公安、信訪、司法、國家安全、應急、外事等工作外,裘大和還建議自己分管發展改革、經濟物價等兩大塊,為了增強說服力,還用自己上了黨報來說事兒。

  江海燕初來乍到,倒也沒有表示反對,畢竟政府副職她大多第一次接觸,工作安排上慢慢調整就是。

  就這樣,自己分管了計經委、公安局、司法局、外事辦、商業局以及其剛剛分割出來的物價局、稅務局等等等等,聯繫單位檢察院、法院、信訪局、武警大隊、火車站等等。實際上,在聯繫對口單位中,從黨內關係,又很有幾個歸自己領導,比如武警大隊,自己便兼任第一政委。

  雖然裘書記的意見江海燕沒有明確反對,但在這個巫婆手底下做事,應該不容易吧?

  想起江海燕那厚厚眼鏡片後冷冽的目光,陸錚就一陣頭疼。
酷爺 發表於 2013-7-6 16:34
第1卷 第四十七章 裘大和的金牌打手

  第二天一大早,焦磊和往常一樣,開著面包車接了陸錚後,又順路接了李向陽。

  現在雖然縣局仍保留了陸錚的辦公室,但陸錚平素辦公的地點自然遷來了縣委大院,和李向陽在一個辦公樓,縣局日常工作,由常務副局長馬躍武主持。

  李向陽一上車,就連聲道謝,他的自行車被偷了,昨天早上也是陸錚接的他。

  這也是特殊情況,陸錚以後也不會每天都去接李向陽,畢竟李向陽是宣傳部部長丁家印的愛將,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對自己,對他,都沒什麼好處。

  陸錚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李向陽一路也沒再多說什麼,轉眼,這位自己家的大恩人就進了縣委最高權力圈子,政治地位噌噌的上升,想當年,自己便覺得這位陸政委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沒想到,會躥起的如此之快。

  最高權力圈子,實則也是個是非圈,所以雖然心存感激,但跟這位年輕領導,卻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的聊天嘮嗑了,不然沒準哪句話不到位,就會影響到很多人。

  很多領導幹部都是因為聽到別人傳言,一句不經意的話,傳到耳朵裡便變了味,便可能互相心裡產生芥蒂,從而結下心病,甚至產生矛盾。

  面包車慢慢駛入縣委大院,前面,有一輛自行車後輪擋了路,焦磊便用力的按了幾下喇叭。他在陸錚面前是綿羊,但在外面,面對旁人,卻沒有那麼好脾氣,便是縣委大院,他一樣敢橫衝直撞。

  自行車被人向前推了推,讓開了路,面包車駛入大院,卻見院門院牆旁,正在停自行車的苗條身影可不正是江海燕?

  江海燕向面包車這邊瞥了眼,也看到了陸錚。

  而這時,面包車已經飛快從她身邊駛過,穿過幾排蒼松翠柏,熟練的停在了辦公樓的台階前。

  陸錚心裡苦笑,在江海燕看來,自己這個年輕的縣委常委,定然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了!

  也看到了這一幕,李向陽舔了舔嘴唇,坐在這輛車上,坐在神色平靜的陸錚身邊,便是在縣委大院,竟也令人不自覺升起「沒人敢惹我」的狂傲之感。

  到底是陸錚這個人,還是他的職位,給了他身邊的人這種信心呢?

  李向陽琢磨著,默默出神。

  ……

  陸錚坐了以前劉保軍的辦公室,重新佈置了下,陸錚最喜歡的兩盆萬年青也搬了來,葉子已經生得很寬大,翠綠欲滴。

  辦公室的門輕輕敲響,正用噴壺幫陸錚澆花的秘書周大清忙去開門,小周是縣公安局局辦的秘書,現在關係仍掛在縣局辦公室,但卻也跟著陸錚來到了縣委大院上班,多少有點陸錚貼身秘書的意味。

  從局辦秘書中選人的事陸錚交給了王玉國,王玉國推薦了周大清,對他的評語是「該同志思想政治覺悟高,業務能力強。聰慧好學,業績突出,表現優異。懂事。」

  其實滿篇的評價,關鍵詞便在於「懂事」二字。簡簡單單的兩字,細思量,裡面的學問深似海。

  敲門而入的是一個身材魁梧頭髮花白的老幹部,縣委副書記、紀檢委書記彭紅軍,聽說,抗美援朝尾聲時進入過朝鮮戰場,只是沒有真正拉上前線,但多年的政治運動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看起來挺有威勢的一個人,說話卻細聲細語的,顯得很是小心謹慎。

  動亂結束剛剛恢復的紀檢委建制,在很多地區,都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廣寧也不例外,甚至更甚,對縣鄉以及各企事業單位的基層幹部來說,紀檢委尚不如公安內保科有威懾力。

  甚至連帶著,彭紅軍在陸錚面前也矮了半截,文革中被殘酷鬥爭的他,心態之複雜便是陸錚也理解不了,或許,能明哲保身安穩度過下半輩子便是他最大的心願。

  等彭紅軍再說起來意,就更顯得低了陸錚一等,原來,他是來借車的,下個禮拜天,他小兒子結婚,大學畢業的小兒子學洋派了,一再鬧著要父親找輛車去接新娘子,

  彭紅軍本來就沒有權力調動大院的車,更莫說公車私用了,身為紀檢書記,他對很多事都極為敏感,幾年前的夢噩他大概不想再重演一次。
  陸錚聽得都有些無奈,以前沒跟彭紅軍怎麼接觸過,怎麼也想像不到堂堂縣一級紀委書記現今處境這般尷尬,而且一副求人的樣子,用廣寧話,彭紅軍的表現也實在太面了吧?

  想想幾年十幾年後某些縣級幹部之威勢,陸錚也只能心裡嘆息一聲。

  彭紅軍說著來意,希翼的目光看著陸錚,說:「陸局啊,這事兒請你一定要幫忙,不過你要實在有事……」

  陸錚笑著說:「紅軍書記,這都是小事兒,放心吧,頭天我就叫焦磊把車送去。」

  彭紅軍目露感激,連聲說:「早就聽說,陸局仗義,果然名不虛傳。」

  陸錚笑笑,心說還江湖兒女呢,這個彭紅軍,也太不像個領導幹部了吧?不過話說回來,領導幹部都高高在上,那才國將不國了呢。

  辦公室的門又被輕輕叩響,進來一名挺清秀的女孩子,秘書一科的小張,她是江海燕從省裡帶下來的。

  「陸副縣長,啊,彭書記也在啊。」小張很有禮貌的打招呼,但「陸副縣長」的稱呼蘊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陸副縣長,海燕縣長請你過去一趟。」小張笑容很甜,很容易令人放鬆警惕的那種類型。

  彭紅軍忙起身告辭,瓜田李下的,常委之間互相串門子本就不好。

  跟在小張輕盈的步伐後,陸錚來到了四樓江海燕的辦公室,一進屋便有清新氣息撲面,窗檯上幾盆綻放的紅色小花頗為引人注目。

  和裘大和的辦公室完全兩種風格,在江海燕的辦公室,完全看不到任何紅色印記,書櫥裡,擺的是一排排經濟類書籍。

  陸錚微微點頭,烏山地區的幹部,本就該更新換代了,不然,如何舉起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大旗?

  「陸錚啊,你對廣寧的經濟發展怎麼看?」厚厚的鏡片後,江海燕目光閃爍,很難令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聲音略有些沙,卻更增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同江海燕隔著茶几面對面坐著,陸錚能感覺到壓力撲面而來。

  咳嗽一聲,陸錚說道:「我已經跟裘書記匯報過了,他也基本同意……」

  聽到陸錚的開場白,江海燕眉頭蹙了蹙,但沒有說話。

  陸錚不管她的感受,現在,只能拉著裘大和的虎皮當大旗,繼續道:「現在我們的許多商品已經很豐富,進一步放開計畫商品的價格是當務之急,鼓勵私企進入市場的同時,我們也要未雨綢繆。因為我覺得,如果一旦市場完全放開,我怕我們的國企和集體經濟會面臨很大的壓力,僵化的機制令它們很難同私有經濟競爭,到時國企全面虧損,亡羊補牢的話,為時晚矣。其實現在,這種壓力就有了,比如天津吧,一些以前的明星自行車廠,銷量就出現了直線下降,很是萎靡。」

  江海燕「哦?」了一聲,打量了陸錚幾眼,顯然絕沒有想到陸錚能有這番見識,甚至比她想的更遠。

  「你認為我們該怎麼做?」江海燕明顯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不再是剛剛的心不在焉。

  陸錚卻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我認為,我們現在就應該開始打破國企和集體經濟的僵化機制,進行承包責任制的改革,我們先走一小步,就可以為將來國營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的探索做出大貢獻。」

  「所以,我是這樣想的,國有企業改制,試點就定在縣化肥廠,實行承包責任制……」

  江海燕皺眉打斷了陸錚的話,「化肥廠是廣寧的明星企業,年年盈利,為什麼要承包出去,你這想法……」後面的話沒說,想來對陸錚的動機大為懷疑,想叫國家的大金庫變成私人的小金庫麼?

  陸錚能猜到她心裡想什麼,琢磨著,說道:「化肥廠現在盈利,是因為它壟斷,這麼說吧?它從建廠到現在,多少年沒更換新生產線了?將來怎麼面對市場的競爭?而且,從盈利企業下手改革,我們才好真正摸索這種承包責任制的成敗,如果是虧損企業,承包出去,繼續虧,年年虧,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先進的經驗可以總結。」

  擺擺手,阻止了江海燕要說的話,陸錚繼續道:「海燕縣長,你先聽我說完。我是這麼想的,它盈利不要緊,我們把承包上繳利潤定為去年的盈利額就是了,當然,上繳承包額後的利潤,咱們也用合同註明,比如什麼比例應該投入擴大再生產,什麼比例給工人發獎金等等。」

  「而且,我希望承包出去的工廠成立監督委員會,就掛在工會下面,監督委員會成員要由廠裡職工一人一票選出,而且,工廠管理層不得入選。這個監督委員會職責便是監督被承包後的企業財政,可以清查工廠賬目,但不許干涉工廠的經營。」

  「這就是為了杜絕承包者做假賬,明明盈利了,賬目上卻是虧損,最後錢都進了承包者的腰包,甚至,最後把企業賤賣,佔為己有。」

  「工廠監督委員會委員都是本廠老職工,定然對廠裡經營狀態一清二楚,如此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監督承包者。」

  「所以,我才準備從化肥廠著手,進行企業承包,這樣可以一步步探索經驗。如果先拿虧損企業開刀,這些構想便很難實現。」

  江海燕半晌沒吱聲,想來,在考慮陸錚說的每一句話。

  陸錚最後又道:「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想法,就說這個監督委員會吧,在實際操作中如何保證委員們的清廉,工廠實際經營中又會不會因為這個委員會的存在產生負面影響,這些,都是未知數,我們只能在實踐中探索,慢慢完善它。」

  江海燕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點頭:「你的想法不錯,裘書記,也同意?」

  陸錚點點頭:「是,我昨天就跟裘書記匯報了。」

  江海燕道:「那行,你就再好好想想,拿出個可行的方案給我看。」

  難得的,陸錚出門的時候江海燕起身相送。

  只是就算江海燕對陸錚的印象略有改觀,在下午的常委會議上,這種改變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

  因為常委班子和副縣級幹部的大調整,縣直部門不可避免的也隨之進行人事調整,大多數職務都是裘大和一言而決,唯有計經委副主任,江海燕提出了一個自己心目中的人選,原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蔡明國,江海燕覺得這人思想開明,很有頭腦,是可塑之才,而且,原本,兩人便接觸過幾次。

  對蔡明國的任命江海燕和裘大和碰過頭,裘大和也表示支持,所以,江海燕才會在常委會議上提出來。

  誰知道她話音未落,陸錚便旗幟鮮明的表示了反對,接著,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的宣傳部老丁跟陸錚一唱一和的提出不同意見,然後,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商榮華講了兩句,指出蔡明國同志不太成熟云云,雖未明確反對,但意思也差不多。

  裘大和這時就只能摩挲著腦袋,說:「那就先擱著吧,看有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江海燕能看出裘大和的得意,根本不用他出面,自己這個縣長就不夠瞧。

  陸錚,很明顯,就是給裘大和搖旗助威的急先鋒、馬前卒、惡棍打手!

  走出會議室經過陸錚身邊時,江海燕深深看了陸錚一眼。

  陸錚無奈的攤攤手,看得出,海燕縣長的意思是你別得意,咱們走著瞧。

  陸錚並不是想做裘大和的頭馬,實在是因為蔡明國這個人,他怎麼都看不上,而且,兩人有些舊怨。廣寧推動改革在即,計經委是何等重要部門,陸錚不希望有人進去和自己唱反調。
酷爺 發表於 2013-7-7 10:17
第1卷 第四十八章 準備上學

  週日上午,陸錚來到了縣化肥廠。

  寬闊的鐵門,進門便是噴泉水池,接著,就是職工宿舍樓、廠辦公區,再後面,便是廠區,高高聳立的銀色金屬罐,直插雲霄的煙囪噴著黑煙。

  化肥廠廠長高大友四十多歲,精明強幹,轉業軍人出身,很有魄力的樣子。

  高大友原本擔任縣工業局副局長兼化肥廠廠長(正科級),一個月前,縣工業局改組為工業公司,割裂產權,同化肥廠僅僅存在業務指導關係,高大友本想進工業公司,畢竟還和行政幹部沾邊,但組織上一紙公函,他不得不繼續做這個化肥廠廠長,當然,正科待遇不變。

  陪著這位年輕的常委在廠區裡轉悠,高大友心裡滿是敬畏,同樣當過兵,可人家是真上過前線殺過越南鬼子的戰鬥英雄,更是公安部一級英模,自己的經歷與之相比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面前這位縣委常委的年齡問題,在這種心理反差中早已被模糊。

  陸錚一邊走,在小鍋爐、除氧水箱、發電車間、成料車間中轉悠,一邊聽高大友介紹廠裡的情況。高大友講到,到今年,縣化肥廠合成氨規模已經達到2萬噸,而化肥行業高溫、高壓、易燃、易爆、易中毒,一點小的設備缺陷,就可能引起停車,在高大友當廠長的這幾年,僅僅發生過幾起造成暫時停產的小事故,從來沒出現過人命事故,也未造成過超出預期的經濟損失。

  在陸錚和高大友身後,跟著杜小虎和化肥廠的幾個中層幹部。

  來之前陸錚就交代算是私人考察,叫高大友不要大張旗鼓的,但高大友還是在工廠門口掛起了紅色橫幅歡迎領導毗鄰指導,而且,通知了廠裡部分中層幹部作陪。

  一行人踩著鐵梯子上了發電車間二層休息室。雖然說是二層,但實際上,同很多生產車間一樣,整個車間中空,擺放著巨大的機器設備,周圍則有些小的指揮室、休息室,可以踩著狹窄的鐵梯子上去。

  坐在空間狹小的休息室,有工人給倒了熱水,陸錚聽高大友側重介紹安全生產方面的東西,笑了笑說:「我今天來呀,是想問問你,如果讓你自己來幹,比如利潤方面,可由你支配引入新技術擴大再生產,由你考核職工工資評定,當然,銷路也要你自己跑。你覺得,咱們的化肥廠前景如何?」

  高大友笑道:「這可不敢說,沒有國家的支持,沒有群策群力,化肥廠怎麼會有前途?」

  陸錚笑笑,點了點頭,隨即起身,「走,再去看看。」

  又在幾個車間走了走看了看,陸錚婉拒了高大友安排午飯的邀請,坐上杜小虎的面包車,飛快的駛離了化肥廠大院。

  看著面包車的背影,高大友搔了搔頭,實在搞不懂陸書記來化肥廠的目的。

  ……

  面包車離開化肥廠後一路疾馳,穿行在縣城大街小巷,最後,在火車站鐘樓前停下,車站售票處的台階上,一襲黑呢子風衣的衛香秀嫵媚嬌豔,英挺筆直的站姿,性感中職業韻味十足。

  陸錚拉開車門,喊道:「上車!」

  早就叫杜小虎通知她十一點在車站售票口前等自己,火車站魚龍混雜,車輛也多,不會引人注目。

  香風湧動,衛香秀飛快鑽了進來,好像做賊的一般,雖然不情願,更不知道什麼事,但陸錚召喚,她不敢不來。

  面包車緩緩發動,駛離車站廣場。

  陸錚看了眼坐在自己身側燙髮時尚女郎,精緻臉蛋,朱唇瓊鼻含春,水汪汪美眸撩人心神,委實是正常男人都會動心的氣質美女。

  「走吧,去烏山!」陸錚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衛香秀驚訝的「啊」了一聲,說:「我跟彪子說了,是您找我,沒說下午不能回去。」

  陸錚皺了皺眉:「真說了嗎?」雖然有重生創傷後遺症,但具體到事情、對話,衛香秀想和他耍心眼兒,那道行遠遠不夠。

  衛香秀便不說話了,側頭看向了窗外。

  從廣寧到烏山,一個小時的路程,市區邊緣,到處都是火熱的施工現場,叮噹的斧鑿錘釘聲在面包車裡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陸錚先去了趟烏山市機電工程中等專業學校,該學校前身是1902年的永安府中學堂,後來演變成民國時的女子學堂、建國後的省計算技術研究院所屬實驗學校,到1982年,改為烏山機電中專,是一所以培養社會緊缺的技師、高級技工等高技能人才為主的全日制中等專業學校。

  陸錚報了函授班,明天春天開學,平日函授、週日上課。

  前世陸錚便在電子領域多有投資,他對電子方面的東西也從小就感興趣,而最初便是因為,他很想擁有一部收音機,對南營一些老農民能找來各種電子板、二極管等等素材自己組裝收音機極為羨慕,從那時起,他就對電子產品莫名的好奇。

  而省屬電子計算技術研究院便設在烏山,一些研究員也負責機電中專的教學,陸錚選了特別冷門的集成電路技術,便是因為該專業實則放眼全國的中專甚至大學,師資力量也很少有強過烏山機電中專的,陸錚覺得,憑藉自己前世對電子產品領域粗淺的理解,加之現在系統的學習,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當然,這只是個人興趣而已,報中專函授班,主要還是想拿下中專文憑,接著,再繼續拿大專、本科甚至研究生,只是既然進了學校,總要學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能渾渾噩噩的就為了混個文憑,那樣,純屬浪費時間。

  報名很順利,現在火爆的是夜校,這種函授班因為最後要經過嚴格的考試,加之學習重點在技術層面而不是職業培訓,所以參加的人寥寥無幾,也沒怎麼排隊,在教務處、招生辦幾個屋子裡轉了圈,交了錢,陸錚便報好了名。

  從被烏山本地人簡稱為「電校」的學校大門出來,十二點半,陸錚上車後,也不問衛香秀意見,便吩咐杜小虎:「走,去填填肚子。嗯,找找羊肉串攤吧,去農貿市場那兒。」

  烏山的發展一日千里,市區高樓一座座拔地而起,幾乎一天便要換個樣子,面包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自行車流中,緩慢前行,前面,便是解放廣場了。花壇用各種鮮花擺出「熱烈慶祝建國三十五週年」的圖案,廣場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步態悠閒,甚至,還能看到高鼻樑藍眼睛的外國人。

  烏山百貨大樓隔著寬闊的大街與解放廣場比鄰而望,百貨大樓淡黃色的五層條式樓,有一兩百米長,氣派光鮮,進出的年青人打扮都很時髦。

  好奇的看著窗外大城市的風光,衛香秀眼裡閃過了一絲羨慕,畢竟,沒有女孩子,不想過上真正城市人的生活吧?

  面包車駛過解放廣場,沿著寬闊的解放路大街向西走了兩站地的樣子,便拐入了便道,南側,便是農貿市場了,窄窄的長街兩旁,到處都是攤位,賣雞鴨魚肉農產品的、鞋帽衣服日用品的,應有盡有。熱火朝天的攤位中,間隔著有各種木屋、磚屋和鐵皮屋組成的小吃店、小商舖。曾經的農貿市場,實則,已經漸漸演變成了烏山的小吃雜貨一條街。

  裡面根本便進不去車,杜小虎把車停在了市場前空地上,三人下車,跟著人流走進了市場,小販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這種喧鬧令陸錚微微有些頭疼,畢竟,他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幸好,戴著白帽子的深眼眸新疆人不難找,他那發音生硬的叫賣羊肉串聲也很獨特,很快,陸錚三人便來到了他的攤位前。

  現在很少有人會把羊肉串當主食,最多就是買兩串嘗嘗鮮,新疆人的攤位也不大,僅僅一張桌子,坐著幾個小青年,看樣子要的幾串烤肉早吃完了,正吆五喝六的喝啤酒呢。

  「就有羊肉串啊?」見到攤主的原料後,陸錚無奈的回頭問衛香秀:「吃羊肉嗎?」

  衛香秀摸不透陸錚帶她來市裡幹甚麼,只能加著十二倍的小心提高警惕,聽陸錚突然和她說話,沒來由一陣緊張,隨即輕輕點點頭,說:「都行。」

  陸錚便轉頭對新疆攤主伸出了十根手指,說:「來十塊錢的肉串!要大的那種!」

  新疆人雖然只有羊肉串,但也算會做生意,肉串分大串和小串,小串肉塊切得特別小,一毛錢一串,便是市裡的小學生,有了零花錢,也經常跑來打牙祭。大串三毛錢一串,兩塊錢七串,比北京標準兩毛錢一串的羊肉串肉塊要大,吃起來很過癮。

  聽陸錚一張嘴就十塊錢的肉串,衛香秀嚇了一跳,雖然早聽說陸局有個什麼遠房親戚做生意的,也常補貼陸局,甚至把車都借給了陸局,但陸局花錢,也太嚇人了。

  陸錚家裡的事,局裡就是瞎傳,有人添枝加葉,有人胡吹亂吹,聽在衛香秀耳朵裡的便是這麼一個版本,也是最流行被大家公認的版本。

  陸錚要肉串的時候,杜小虎已經走到了那桌小青年跟前,皺眉敲了敲桌子,「你們不都吃完了嗎?讓座!」

  幾個小青年中便有人噌的站起來,罵道:「你他媽誰啊?」

  為首的小光頭卻是招子亮,能大咧咧來這桌把橫的,想來哥幾個也惹不起。看人家帶的女人就知道了,那氣質,那精緻漂亮的讓男人都不敢褻瀆的美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這女人身上衣服呢子料也高檔,這件半長風衣,怕也得小一百吧?

  小光頭隨即晃悠悠拎著酒瓶站起來,舉起手招了招:「爺們累了,咱撤,跳舞去!」

  於是,這幫人紛紛站起,踢得酒瓶聲亂響,他們斜眼打量著杜小虎示威,卻也一個個和杜小虎擦肩而過。

  陸錚看到了這一幕,笑了笑,就從兜裡摸出了抽剩的半包煙,扔了過去,說:「哥兒幾個,謝了!」

  小光頭抄手接住,見是紅塔山,不由舔了舔嘴唇,對陸錚嘿嘿一笑,說:「哥哥,您仗義!」搖搖手,晃晃悠悠的進了人流。

  衛香秀詫異的看了眼陸錚,這個活土匪,今天心情不錯啊,若不然,他哪會跟人這麼客氣?幾個小地痞,早一人一腳給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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