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024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3:58
22.沒有武器的戰爭(十一)

    “特使想知道,貴國是否打算不顧和談的進展,準備繼續戰下去。”

    端正迷人的臉孔輕語著煞風景的話語,每一個字都仿佛浸泡過毒汁。

    “根據我們目前得到的情報,貴國王太子下達了進一步動員的命令,如今12歲至70歲的男性全都成為征兵適齡對象。”

    “我國對和平的意願是真實的,然而在亞爾夫海姆防衛軍沒有停止對我國的侵略之前,我們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保護自己。”

    義正言辭的回答,配合著少女堅強的微笑,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這番答復的真實性。然而包括羅蘭自己在內,沒幾個人會去相信這種滿是外交辭令的答復。

    王太子的信用早就被他自己給透支完了,這位極度自我中心的超級敗家子不光將祖先數百年積累的資本揮霍一空,連帶著國內國外的信用也敗得干干淨淨。

    路易王太子對于條約、承諾一貫的態度就是“我願意遵守的條約才是條約,不願意遵守的就是上廁所用的紙”。或許人們簽訂條約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撕毀條約,但智慧種生物的社會終究不是野生叢林,野獸可以不在乎吃相,智慧生物卻不得不在乎。哪怕只是裝出一副在乎的樣子,也好過自己親手撕毀自己認可簽字的條約——這種事情與其說是在抽打別人的臉面,不如說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更貼切些。

    有這麼一位王太子主政,查理曼的國家信用將一直是負數。

    更何況這一次王太子搞出的新聞不是一般的大。

    “不光是動員令。”

    蘭斯羅黛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但在羅蘭眼里,那一抹微笑越來越像是冷笑和嘲笑的混合體。

    “就在十幾分鐘前,我們得到可靠消息,貴國王太子還以大本營的名義下達了一份禁止投降和處決逃兵的命令。”

    羅蘭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由于通訊手段上的緣故,直到此時,留在客房里的兜蟲和薇妮婭才收到相關訊息,還有那份簡稱“第270號命令”,全稱“關于貪生怕死和叛國投降的問題以及禁止這種行為所采取的措施”的嚴酷命令。

    在這份字里行間充滿了種種夸張、恐怖詞匯的冗長命令里,王太子先是回憶了查理曼王家陸軍的光榮傳統,以歷史上那些堅韌不拔、最後反殺成功的名將為例,充分贊揚了查理曼王家陸軍所具有的優秀品質——堅強的決心、高昂的斗志、必勝的信念、戰斗至最後一刻也要拉上敵人陪葬的王國精神。接著筆鋒一轉,開始痛罵最近那些被防衛軍俘虜的查理曼將軍們,比如那位在妻子生日舞會上被俘的第二集團軍司令安齊熱上將,命令中是如此評價他的︰“沒有表現出堅定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念,相反,安齊熱上將驚慌失措、膽小怯懦,無恥地投靠了敵人,為一個曾經宣誓過的軍人,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對祖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其他被俘的高階軍官也沒能逃脫被辱罵和詛咒的待遇,貪生怕死、膽小怯懦、臨陣脫逃等等標簽一個都沒落下,可謂人人有份。

    一通發泄式的痛罵過後,筆調逐漸變得冰冷起來。

    ——我們能夠容忍一旦被敵人包圍就投降的膽怯士兵存在嗎?能夠容忍一旦遭到敵人打擊就丟掉軍裝逃走的軍官嗎?不,這是絕不可能的!如果我們向這些懦夫和逃兵屈服,那麼他們很快就會毀掉光榮的軍隊,毀滅我們的國家。懦夫和逃兵必須被徹底清除。

    ——我們還能夠將那些戰斗中把自己隱藏在地下掩體里、對戰場情況和戰斗進程不聞不問的指揮官看成是指揮官嗎?不,這是絕不可能的!他們是騙子,不是指揮官。如果我們向這些騙子讓步,他們很快就會把軍隊變成堆積廢物和騙子的垃圾場。我們必須撤除這些騙子的職務,將他們降為士兵。如有必要,立即就地處決,用下級軍官、士官或勇敢的士兵取代他們。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準備拉開架勢和亞爾夫海姆死磕到底。看了這些文字,恐怕沒幾個人會認為查理曼會有坐下來和談的誠意。

    當然,以上文字也可以解釋為查理曼情況已經非常危險,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來抵抗亞爾夫海姆的攻勢。可接下來的命令內容將這種解釋撕了個粉碎。

    和前面的恐嚇相比,命令內容出奇的簡潔,一共只有三條。

    1.在戰斗中丟掉、撕掉徽章逃亡後方或投降的軍官、士官將被視為逃兵,他們的家庭成員將為背誓者、叛徒和逃兵的親屬被逮捕。

    高級軍官、憲兵隊和督戰隊有權對軍官中的此類逃兵就地處決。

    2.陷入敵人包圍的各單位和部隊應義無反顧地戰斗到底,用生命保護自己的裝備,從敵人後方對敵人發動攻擊,消滅萬惡的異端侵略者。

    如果所屬的部隊被敵軍包圍,那麼每個軍人,不管職務高低,都有責任服從上級指揮,戰斗到底,突破封鎖。如果軍官或士兵不組織積極的抵抗,反擊敵人,而是選擇投降,那麼可以從空中或地面采取任何手段除掉他們。

    向敵軍投降的查理曼軍人的家庭將被剝奪國民權力和所有國家救助,並且移交軍事法庭。

    3.所有師級指揮官都有權立即免除那些在戰斗中設法保全自己、害怕在戰場上行使指揮權的營團指揮官的職務,可將他們視為騙子、叛徒,剝奪其軍餃和榮譽,降為士兵。如有需要,可對他們就地處決,用下級軍官、士官或勇敢的士兵取代他們。

    該命令下發至所有步兵連、騎兵連、炮兵連、飛獸聯隊、各級指揮官和指揮部閱讀;

    任何具備基本閱讀能力的人看了這種指令之後,都不會認為這是查理曼有意追求和平的表現。在政治嗅覺靈敏如獵狗的外交官眼里,這根本是一通決戰宣告。

    眼下和談正陷入微妙的僵持之中,各國正為是否接受亞爾夫海姆所提出的和談條件——特別是關于王太子的條款而斡旋交涉的時候,這個火藥味十足的第270號所帶來的破壞力,怎麼高估都不嫌過分。

    “貴國特使開始傾向接受亞爾夫海姆開出的條件了?”

    “我國的立場依舊是追求和平,這一點沒有任何變化,但特使閣下認為,查理曼應該展現對和談的誠意,而不是做相反的事情。”

    王太子的所所為無疑與求和背道而馳,此時此刻就連伍德特使都對路易王太子感到絕望。于是亞爾夫海姆之前看起來無比苛刻的條件在他眼里也漸漸變得可以接受了。

    伍德特使的心情可以理解,換成任何一位為謀求和平勞心勞力的人,遇上現在的情況都會想要對準王太子的腦袋扣動扳機。既然亞爾夫海姆提出的條件有助于將這種想像變成現實,大家自然會選擇支持。

    好在即便如此,羅蘭還是有辦法辯解。

    “在尋求和平的同時,戰事不是仍在進行嗎?如果這時候發出尋求和平的通告,蘭斯羅黛閣下覺得會發出什麼事情?”

    “這……”

    蘭斯羅黛第一次卡了殼。

    熟悉行伍生活的她非常清楚,正處于被包圍絕境之中的軍隊听到一通後方正在尋求和談時,還沒來得及走上戰場的新兵或許會松口氣,可那些早已被戰場磨礪成殺戮機器的老兵絕不會對此感到慶幸,他們中絕大多數人會認為這是一種出賣——我們在前線流血犧牲,躲在後方的大官們卻踩著我們的尸體去和敵軍求和?!這是從背後捅刀子!

    新兵蛋子、失敗主義者和那些真正對戰爭已經厭倦的戰士們會換個角度思考問題,但絕大多數軍人只會覺得自己流血流汗又流淚,結果一轉身就被那些政客高官們給出賣了。群情激憤之下,只要一個火星,那就是一場兵變。成千上萬全副武裝的軍人調轉槍口向首都進軍,準備用刺刀、步槍、大炮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要個說法”……這幅情景光想想就足夠讓人夜不能寐了。

    如果再加上民眾暴動,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長期以來,查理曼對民間的宣傳一直是鼓動對外仇恨,宣稱查理曼人高人一等,其它國家理應被查理曼征服,各民族應當無條件侍奉查理曼並以此為榮。這種**裸的極端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宣傳在戰事順利時還沒什麼問題,遇上被人家打趴下了,準備跪舔的時候,鼓吹手們才赫然發現自己早已玩民粹玩脫了。加上之前王太子和陸軍一系種種倒行逆施的政策,憤怒的民眾會很樂意幫助兵變的部隊一把,和王太子和陸軍總參謀部來個總清算。

    所以為一個長期煽動蠱惑極端民族主義和民粹思想的反動政府,在實施投降前是絕不會輕易泄露口風的,因為這樣一來必然會引起秩序的崩潰。像德國投降前夜,“元首”鄧尼茨海軍元帥還在廣播中宣布要戰斗到底;意大利投降前夕,巴多格里奧元帥也在公開廣播中宣稱要繼續和德國並肩戰斗。為了避免紀律崩壞,更為了防止在公布具體投降日期和事宜之前,狂熱的軍官發動叛亂,繼續維持強硬姿態和欺騙宣傳是絕對有必要的。

    “相信貴國也不希望看見查理曼陷入崩潰,以至于找不到能代表查理曼的談判對象吧?”

    “當然。我國也希望查理曼能以穩定的狀態迎來和平,並且樂意見到貴國為和平做出努力。但是——”

    迎著羅蘭堅毅認真的表情,蘭斯羅黛用仿佛嘆息般的語調說到︰

    “就算明白貴國的處境,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可是如果解讀的人並不打算理會這些,只打算按照設置好的劇本宣講台詞,你們又要如何應對呢?貴國打算要拿出什麼樣的祭品來滿足對方。還是說——”

    蘭斯羅黛的面容依然溫和,清澈的眼瞳中正翻騰著一抹激烈的無名之火。

    “你打算自己來做這個祭品嗎?”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3:59
22.沒有武器的戰爭(十二)

    “我們會讓王太子自殺謝罪!”

    尼德霍格冷笑著說到

    “只要這麼說不就完了?就算被拒絕,也會得到各國首腦的支持,因為沒人會希望自己將來會有同樣的下場。更重要的是,查理曼也確實展現了所謂誠意。不過嘛……”

    就算真的答應了,和談還是進行不下去。

    畢竟王太子和王家陸軍還沒死透呢,不會乖乖洗干淨脖子等著別人來宰,王女手里也掌握著一批不容小覷的戰力,在內戰決出勝負之前,諸國也不知道誰才能代表查理曼。

    如果事態演變成這樣,亞爾夫海姆的立場也會尷尬起來,“處心積慮破壞和談的麻煩制造者”這頂大帽子想躲都躲不了。諸國會將和談失敗的責任推到亞爾夫海姆身上,然後施加壓力,迫使亞爾夫海姆吐出許多本來應該得到的利益。而亞爾夫海姆為了化解這些壓力不得不耗費大量的時間、資源、精力,最後還未必能取得理想的成果……

    那樣會很麻煩的。

    為了不至于發生那種情形,有必要適當放軟一下身段,放棄針對王太子的條款也不是不可以。

    作為交換,查理曼提出的賠款要求答應下來也無妨。不過光這樣似乎還有點不夠,還應該追加一些補償才行。

    至于該追加什麼……聖少女的人頭就很不錯嘛。

    按照預定計劃,接下來尼德霍格會在私下向伍德特使提出,作為暫緩處理王太子的交換,應由阿爾比昂向查理曼提出引渡聖少女,然後組織一個純粹羞辱性質的宗教法庭,讓他們對聖少女進行從心理到生理的各種羞辱,最後在證據不足、泡制偽證、隨意篡改審判記錄的情況下將聖少女定罪為異端,將她送上火刑架,在熊熊烈火中高呼“主委以我身”化為灰燼……

    完美的劇本,相信許多人會為這一幕精彩演出所感動的,在以後的一千年里,這一幕將被反復演繹傳唱,成為永恆的經典。

    呼——

    尼德霍格心滿意足地長出了一口氣,一絲絲快意在心里翻騰。

    這不是公報私仇,不是公報私仇,不是公報私仇。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尼德霍格的確看羅蘭很不爽,想修理羅蘭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這次是奉上意行事,臨行前獨裁官已經交代過他“任何手段都無妨,讓羅蘭好好見識一下所謂的現實和人性”。尼德霍格不過是按照吩咐行事而已。

    至于阿爾比昂是否會照辦?這算是問題嗎?

    聖少女對亞爾夫海姆是一個威脅,對阿爾比昂同樣是威脅。試想一個能夠凝聚全體查理曼人的民族情感,兼具武勇和智略,甚至成為某種民間信仰被眾多查理曼人崇拜的女孩——這不就是一個少女版的獨裁官麼?既然獨裁官閣下能帶領精靈陣營從覆滅邊緣一舉復興至數一數二的強國,成為國際政治的主要玩家之一,那麼聖少女同樣有可能復制亞爾夫海姆的奇跡。對于意圖將查理曼變成一顆棋子的阿爾比昂來說,這樣的人物同樣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

    阿爾比昂人的眼光一直非常現實,他們非常清楚如果聖少女的才能不能為自己所用,如果無法成為一件稱手的工具,那麼在這位屢屢創造奇跡的少女損害到阿爾比昂的利益之前,就應該將她埋葬在黑暗之中。

    已經有過亞爾夫海姆的前例,阿爾比昂人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所以,處死聖少女來換取亞爾夫海姆在和談中讓步——這會是一個需要耗費時間思考的問題嗎?

    實際上根據史塔西入手的情報,阿爾比昂在相關問題上可不僅僅只停留于假想臆測的層面。有跡象顯示,沃爾辛厄姆閣下已經咨詢過阿爾比昂國教會的神學家和宗教裁判人員,詢問內容是針對女性被告的起訴流程、異端認定的標準、有罪推定的合理化和宗教裁判官的合適人選。目前國務秘書官閣下屬意的法庭庭長是大主教皮埃爾科雄,教區法庭檢察官則是讓迪斯企維,審判員名單還在擬定當中,不過基本上都會是阿爾比昂神職人員。

    可以預見,如果交易真的達成,阿爾比昂人一定會送給羅蘭一個充滿羞辱、偏見、不公、羅織罪名、莫須有之罪的審判,然後把他送上火刑架反復焚燒,最後再把骨灰和炭灰全部倒進河里……

    作為一位聖人,這樣的結局也許是最符合其身份的——正如救世主最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施洗的先知被砍下腦袋,被燒死的聖少女……顯然沒有任何毛病。

    至于那位不斷為亞爾夫海姆送上神助攻的王太子,老實講,這位日子也不是很好過,要不然也不會使出第270號命令這種旁人眼里的昏招。

    之所以下達第270號命令這種等同拿著軍人家屬做人質,逼迫前線整師整團的部隊死戰到底,不得後退一步的瘋狂招數。實在是前線形式已經急遽惡化,不靠這種極端措施已經無法阻止軍隊崩潰了。

    就在羅蘭一行抵達因斯布魯克的同一時間,王太子和陸軍總參謀部終于收到姍姍來遲的凡爾登陷落的戰報,一直護著陸軍的王太子當場就暴走掀桌了。又是摔杯又是摔筆,然後將他知道的每一句髒話和詛咒送給前線指揮官。

    受到嚴格教育的王族在罵人詞匯方面比一般人要貧乏的多,而且還喜歡引經據典,引用一些歷史典故。不過這次路易王太子倒是罵出了一段精彩絕倫的話語,堪稱此次戰爭中關于查理曼王家陸軍表現最傳神的描述,日後一再被眾多歷史學家所引用。

    “一個集團軍!五萬多人!一天就全垮了!就是放五萬多頭豬在那里,尖耳朵異端抓三天也抓不完啊!”

    路易王太子是如此評價自己手下的軍隊的,實際情況倒也和他說的沒有太大出入。要知道真有五萬多頭豬在眼前,天天被午餐肉、re和其它黑暗料理弄到毫無食欲的防衛軍很可能為了改善生活而忙于捉豬,結果導致延誤戰機。從結論和實際狀況來看,五萬查理曼陸軍士兵是真不如五萬頭豬來得有用……

    現如今王家陸軍已經處于極度危險的狀態,從前線敗退下來的部隊不是士氣低迷,是精神上已經徹底崩潰了。這些敗兵兩手空空,沒有軍官指揮,也沒有攜帶傷員和輜重,渾身上下衣衫襤褸,不少人連上衣都沒了,就光著上身甩著手走在大路上。

    任誰看過一眼那些目光呆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士兵,都會明白這些人已經廢了。他們曾經是那樣的意氣風發,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軍靴底下,任何敵人都不放在他們眼里。如今他們卻像是寒風中的樹葉一般顫抖個不停,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敗兵們歇斯底里起來。要是地平線上出現一個移動的黑點——不管那是馬車、人力車還是別的什麼的——只要是看上去大于人類和馬匹的東西,這些人甚至會出現暈厥、發狂、抽搐等等應激癥狀。

    敗兵們失魂落魄的模樣只會傳達一種訊息敵人是如此強大,數量、訓練程度、勇氣、裝備——這些東西毫無意義,任何試圖攔阻b集團軍群的嘗試只會以慘淡收場告終。這種失敗主義的觀點正在軍隊內快速傳播,開小差的逃兵越來越多,不惜自殘、自殺來逃避上戰場的案例也層出不窮。如果再不采取什麼手段,恐怕還沒等和談談出什麼成果,查理曼就已經崩潰了。

    既然國家已經到了正常手段無法維持的窮途末路,那麼發瘋就成了唯一的選擇。第270號命令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台的非常措施。

    毫無疑問,“家屬連坐”這種處罰手段必然會驅使很多查理曼士兵和軍官戰斗到死,就算不在乎被就地槍決,一想到家人可能會受到的殘酷對待,他們也會竭盡全力的死戰到最後一刻。直到被子彈射殺,被火焰焚燒,被炮彈撕碎,在毒氣中糜爛,在履帶下淪為血泥。無數查理曼戰士將用自己的血肉來遲滯防衛軍的推進速度,為祖國爭取一絲喘息之機。

    第270號命令是一貼重藥。一方面確實能制止軍隊因為失敗主義而自行瓦解,另一方面這道殘暴的命令也會帶來強烈的副作用,如今不論是前方的士兵,還是後方的百姓,對他們來講,一個喪心病狂的政府干出什麼事情都是可信的,現在的查理曼政府之于他們已經不再是“我們”,而是“他們”了。

    一個統治階層與下層民眾、士兵離心離德的查理曼王國,其徹底崩潰已經進入倒數計時階段。

    王太子不是蠢貨,陸軍總參謀部也不是傻子,他們一定清楚這麼做的後果。同樣也清楚,不久的將來,這種心態會產生很大的影響,說第270號命令是他們親手在自己屁股底下點燃火堆並不為過。可眼前的問題顯然更為緊迫,只有全力頂住國內國外的壓力,撐過眼前的難關,他們才有未來可言。

    現在的問題是,查理曼就像一個快死的病人,如何給予其恰當的死亡方式,並且處理這個病夫的遺產是接下來最大的課題。為了完美解答這一難題,這場和談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性……

    尼德霍格舉起酒杯,朝著舞池中心不斷旋轉的少年少女致意。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3:59
22.沒有武器的戰爭(十三)

    突然被問到是否願意成為換取和平的祭品,羅蘭的反應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當場就愣住了。要不是還記得如何配合蘭斯羅黛的舞步,恐怕當場就要摔倒。

    這絕不是一道能簡單回答的問題,更是一道毫無人情味可言的問題。

    多數正義。

    正義並不具備明確的形態,也不具有絕對性和統一的標準,更不存在以數量來衡量正義與否的準則。正如常言所說︰“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正義”。

    不過,也不應否定,確實存在著“被多數人承認的正義”。

    這種“多數正義”簡單、直白、粗暴,大多數時候會以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呈現出來,即“和大多數人的利益相悖即為邪惡”、“與大眾之敵相對立的即是正義的朋友”。

    以這種二分法去看上面的問題,答案根本是不言自明。

    區區一人的最小限度犧牲和上百萬、上千萬人的死亡,大眾當然會選擇前一種,或許仍有些人會基于機率和人性要求重新審視這個選擇題,不過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什麼兩樣。

    當然,這種必然的選擇是以那個被犧牲的祭品不是自己為前提的。

    如果運氣不好,幾億分之一的概率降臨到自己身上,是選擇犧牲自己成就多數人的和平與幸福,還是遵從生物本能,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也要活下去?

    這樣一道選擇題擺在面前,能立即回答的人,恐怕一個都沒有吧。

    蘭斯羅黛還在繼續說著,她的聲線不疾不徐,沒有任何冷酷的氣息,但卻叫人莫名心寒。

    “亞爾夫海姆並不會想要承擔破壞和談的罪名和責任,如果貴國提出賠款要求,甚至進一步做出讓步的表示,再加上各國代表從旁施加壓力。他們遲早會調整戰術,在王太子的條款上讓步,換取其它苛刻的條件。如此一來,巨額賠款恐怕還不能滿足他們,必須有一個更有份量的祭品,一個能夠讓他們今後的戰略計劃更加順遂的條件。一直以來不斷妨礙他們的聖少女的死亡——你不覺得沒有比這個更符合上述條件嗎?”

    羅蘭微微點頭。

    對蘭斯羅黛所說的話語的真實性,他沒有任何懷疑。

    早在過去,他就明白李林思考問題的優先順位,在接觸了某些信息後,他對李林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只要有需要,沒什麼事情是李林干不出來的,而且以他的精妙手腕,相信再卑鄙齷鹺的事情也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絕不會讓他自己和亞爾夫海姆的名譽受到一絲傷害。

    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里沒有一絲惡意,純粹只是“正確的選擇”。所以只要有需要,李林會毫不猶豫的采取行動,讓對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成了犧牲品。

    無法選擇,也無法反抗。

    猶如宿命般的沉重氣息降臨到這對少年少女之間,經過幾個小時般漫長的幾秒後,蘭斯羅黛的視線微微低垂,一句細不可聞的低吟從唇邊溢出。

    “……在這個沒有道義也不存在正義,一切被量化成數字來交涉交易的地方,你要為誰、為何而戰?你犧牲的理由何在?”

    胸口一陣刺痛,那是內心深處的恐懼被說中的痛楚,忍耐著仿佛會奪走冷靜和體溫的痛楚,羅蘭抬起頭看著蘭斯羅黛,對方那雙清澈的眸子映出自己臉孔。

    與羅蘭保持著對視,蘭斯羅黛繼續說到︰

    “你也不是……非要投身這之中不可吧?一直以來享受不到國家的福利,也沒有人要求你必須成為犧牲品。從一開始,你就沒有非上戰場不可的義務和責任。就算現在退出,也不會有人來指責你吧。”

    ——不。

    ——的確沒有誰要求必須這樣做。

    ——在邊上當個看客,做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確實落個輕松,可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不等于是變相默認眼前發生的一切和那個結果嗎?

    ——這樣的話,和協同犯沒有任何區別。

    ——正因為不能接受連怨念、憤恨、反抗都受到量化管理,整個世界被資本和軍事力量徹底束縛、僵化,看不到任何希望和變化的未來,所以才……

    不計其數的反駁在胸口翻騰,但涌到喉間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于沒有惡意,純粹基于個人善意和關心所提出的質疑,羅蘭一時之間找不到論調否定。

    片刻之後,他以低沉的聲音回答到︰

    “感謝你的關心,可……”

    “就算你願意成為犧牲品,又有多少意義呢?是能爭取到時間嗎?不是純粹的替罪羔羊嗎?然後呢?能救下幾個人?反正最多也就一兩個人吧?”

    “一千人、一萬人里面也就只能救出一個人,所以這是失敗嗎?”

    面對再次被打斷,這次羅蘭沒有任何猶豫。

    “就算只有一人……在那些因為親人無法回到家中而痛苦哭泣的人群之中,就算只減少一個人,也是好的。”

    “然後那些沒有從中學到任何教訓的人會再次走上戰場。”

    同樣沒有任何猶豫,仿佛已經見證了太多太多相同的事情,听了太多類似的回答,以至于連熱情都被埋葬在不會有任何改變的絕望之中,徹底冷酷的聲音在羅蘭耳邊呢喃著。

    “減少一個人的痛苦也好——這只是自我滿足。你今天救下的人,明天將可能會再次走上戰場,去殺害更多的人。只因為你的自我滿足,結果造成了更大的悲劇。”

    “這種事情……”

    “會有的。你也上過戰場,也應該親眼見證過了。承受了戰爭的苦難之後,人們依舊沉迷于戰爭當中,在勇敢無畏的英雄激勵之下,人們比之前更加熱情的揮灑生命和鮮血。一兩個祭品……能夠滿足嗜血的人群嗎?”

    冷靜下來的眼瞳中再次有了情感波動,幾乎要沸騰的憤怒向羅蘭壓迫過來。

    “如果一兩個人成為祭品,被踐踏,被蹂躪就可以換取人群的清醒,徹底終結一切不幸和紛爭,那麼就算這行為並不值得提倡,結果依然是可以接受的。可事實並非如此,迄今為止,人們不斷奉獻祭品,戰火卻從未真正熄滅過哪怕一天。除非是神明一樣的絕對力量,可以無視規則的奇跡之力,否則世界就只會在無盡的輪回中不斷流血。”

    低語的蘭斯羅黛在羅蘭眼中和李林玩世不恭的笑臉重疊在了一起,他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見解都很有道理,也都很正確,從結果上來講,也許是以最小代價換取永久和平的最佳方法也說不定,只是——

    那種正確以及為他人著想的方式,純粹是單方面的獨裁獨斷。

    這就好比人們在森林中發現了一種非常珍惜的野獸,為了使野獸不至于自取滅亡,人們設置陷阱捕捉野獸,將其關在籠子里飼養,通過嚴格周密的管理,徹底杜絕野獸滅絕的可能性。

    在李林眼里,人類就是那頭應該關進籠子的野獸。

    作為社會性生物,人類這個種族所持有的多元價值和社會體系或許值得稱道,但從邏輯上講,其行動基準有太多矛盾,嚴重缺乏種族的穩定性。為了避免這種不穩定和混沌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有必要將全體人類至于一個嚴密的監管體系之下,以便最終實現永久和平。在這個過程中,流血犧牲不可避免,但相對整個種族,個體生命不足掛齒。

    這就是李林的想法和目標。

    蘭斯羅黛在這方面和李林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就算不是正義,就算聲明自己並不代表正義,也想要實現一個理想中的社會。

    事到如今,走在同樣道路上的自己或許真的沒資格再去譴責他們吧。畢竟,他自己也是同樣的。

    所以——

    “感謝您對我的關心,我也認為你說的都很對。您能說出這些話,應該也是有相當的經歷和見解吧。我真的很感激你告訴我這些,但是……我還是想要去糾正。”

    “明明沒有人期望你去這樣做,事後也不會有人感激,甚至那些被你救助過、因你得救的人還會唾罵你。你真的覺得靠你一個人的犧牲就能挽回一切,斬斷悲劇的循環?”

    “我還不至于自我膨脹到那種地步。我視線所及的範圍,雙手能觸踫到的範圍,其實非常有限……我只是認為,如果連很普通的公平——做對事被夸獎,做錯事會被責罵——這樣都無法實現。僅僅因為種族出身而遭到不當的對待,受到不對等的待遇,面對那種明明不合理卻無法反抗,猶如詛咒一般的命運。我無法默不作聲。”

    “……”

    “我並非全能。我所能做的,我想要做的,只是很普通、很公平的去面對別人。很簡單的希望自己活著的世界是能讓自己和別人覺得‘活著真好’的世界。這是我身為一個人,對他人和世界的誠意。”

    是的。

    並不奢求世界有多完美,人們有多純潔。

    僅僅只是很普通的希望,不要讓歧視和差別對待成為名正言順的法律,不要以“絕對的大義”這種理由將自己活著的世界變成一個毫無人情味,只有規則、法律、紀律、條例的冰冷機器。不要以“不這樣不行”為理由,強行否定希望。

    “……這就是你的正義嗎?”

    音樂進入尾聲,不斷周而復始旋轉的華爾茲漸漸放緩速度,起舞的人兒們回到各自最初的原點。

    “那麼我將在一旁繼續看下去,一直看到最後……恭祝查理曼的聖少女武運昌隆。”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緊握在一起的手分開。在幾乎將舞廳淹沒的熱烈掌聲中,互相行禮致意的少年少女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道看不見的裂痕橫亙在彼此之間。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3:59
22.沒有武器的戰爭(十四)

    “是嗎……他這麼說了啊。”

    界面終端里的獨裁官閣下依舊保持著他那招牌式的“天使微笑”,從那淡然一笑中,蘭斯羅黛無從窺見這位至尊究竟對自己的報告抱有何種感想。

    其實這是大多數人與李林交流時的感受,這一位在任何時間都不曾流露過微笑以外的表情,可任何人都不會因此產生違和感。或許是他的微笑總是恰到好處,或許是他的微笑有著獨特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就像是名畫家筆下展露出神秘微笑的女性,讓人們不經意間沉浸那令人窒息的美麗當中。

    那微笑說不定真的很美,美到甚至會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可蘭斯羅黛卻總覺得那笑容有些滲人。

    不是外表,也不說話的方式和態度問題,純粹只是那笑容和普通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有些微妙的區別。對,與其說是在對別人微笑,更像是用微笑的面具來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缺乏人情味?”

    面具一樣的笑臉揚起嘴角,被洞悉心思的沖擊流遍全身,“怎麼敢……”的話語剛剛出口,對方朝自己擺了擺手。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曾經的監護人用這種手段試探、沖擊曾經的被監護人,從人倫和個人**保護層面上來講,都是相當嚴重的問題。不被人抱怨指責才奇怪。”

    正如李林所言,蘭斯羅黛和羅蘭的一席談話的話題基本上都是他選定的,其目的是為了試探羅蘭的意志和反應。

    同樣的問題,面對不同的提問者,懷抱著不同的心態,做出的回答也有著微妙的差異。特別是像蘭斯羅黛這樣和羅蘭有著微妙相似立場的談話對象,在猶如鏡子映照般的即視感之下,羅蘭的心境會變得更加復雜,此時作出的回答也更具有參照比對的價值。

    如果因為彼此的相似,能通過類似今天的互動來促成一段感情,最後還能得到一個樣本備選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蘭斯羅黛沒有必要也不應該知道這些真相。作為一顆具備高附加價值的棋子,她還有很多用處,不應該過早讓她接觸某些危險的秘密。在這種時候,用一套容易接受且不容易被懷疑的說辭來引導騎士小姐才是正確的做法。

    “哪怕多救一個人也好,減少一個人的不幸也好的正義——這並沒什麼不好,符合博愛、平等的原則,任何有最起碼的道德認知和良心的人都不會對此提出批評。”

    否定正義、平等、博愛這些概念是愚蠢的。或許這些概念並沒有被貫徹,或許還會遭到嘲笑,或許隨著步入社會,接觸的人與事越多,就會出現“越是長大就越是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正義”的認知。可即使是否定這些概念的人,在提到那些字眼的時候,心中依舊會浮現出一把尺子——用于衡量正義與非正義的尺子。

    正義早就無處不在了,否定一個與世界同化的概念,等于否定世界本身。任何人都不會接受這種異想天開的胡言亂語。

    雖然無法否定,但對于正義的標準和定義卻是可以操作調整的。

    “同樣的,我們的正義也並不是什麼錯誤,只是有些人不喜歡這種形式的正義。”

    “不喜歡?”

    “對,不喜歡。”

    舊體制的受益者,舊秩序的維護者,舊道德的捍衛者,那些在戰火中失去家人、財產、尊嚴的人們——絕對不會喜歡亞爾夫海姆所主張的“新秩序之下的正義”。

    至于羅蘭,他更像是一個殉道者。一個試圖在舊秩序與新秩序之間開闢出一條全新道路,試圖將世界引向一個具備多元可能性的未來。

    簡直就像是一位苦行的先知。

    只是絕大多數先知到最後總是被送上火刑架,而且直到他們化為灰燼之後很久,他們的主張才會被證明是正確的。

    羅蘭會不會成為幸運的例外呢,就目前的形式來看,概率微乎其微。

    “當然了,他們會不喜歡也是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和主張,那些主張同樣很有道理。用言語溝通交流也不是不能改變他們中的一些人……只是絕大多數人並不會因為這樣而有所改變。”

    所謂寧贈友邦,不予家奴。與其說這是一句無恥之言,不如說是很多統治階級真實心理的表述。那些高坐雲端之上的權貴怎麼可能容許過去的奴隸闖入自己的莊園和宮殿,在他們眼里,下眾甚至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群會說話、會工作的兩腳獸或半人半獸。至于尖耳朵異端們,不管從那種角度來看,都是一種毫無用處的害獸,就像糟蹋莊稼的野豬或是蝗蟲,一經發現就應該立即處理掉,以免貽患無窮。

    持有這種思維的人,怎麼能會接受一套完全背離他們的新秩序,與其將利益分潤給這些下賤的奴僕,還不如和外部勢力合作。

    哪怕是羅蘭的某些主張,例如︰平等、自由、博愛,在這幫家伙眼里都屬于大逆不道的異端思想。要知道人家可是成天把“誰是國王,誰是乞丐,那是由母神安排決定的。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掛在嘴邊上。你和這幫滿腦子尊卑等級的家伙去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信不信立馬把你拖下去燒燒燒。

    羅蘭的溫和改良主義都不見容于此輩,何況亞爾夫海姆的精靈至上主義、帝國主義、擴張主義,從一開始雙方就沒有妥協退讓的余地。直到某一方倒下,戰爭才會結束。

    這也是諸國援助查理曼的最隱秘、最核心的動機︰兩頭同樣危險的猛獸,他們應該被圈在斗獸場里持續廝殺,直到同歸于盡。如此一來,看台上的觀眾們就安全了。

    “結果到最後,僅僅是因為‘不喜歡’這種幼稚的感情,就連審視對方的優點來改變自己,促成自身進步的可能性都被扼殺了。什麼都沒改變,只是在原地打轉,白白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無數生命。”

    ——因此變革是有必要的。

    ——可是。

    ——僅僅只是這樣,就足以確立新秩序的正當性嗎?

    眺望著界面里的獨裁官,蘭斯羅黛在心中質疑。

    “新秩序的正當性並不是經由討論來實現的,而是經由展現結果來證明的。與其紙上談兵,不如向只追求結果的大眾展現他們希望看到的東西,安全、穩定、工作、家庭、面包……和這些相比,華美的文章根本不值一提。”

    洞悉人心的聲音再次傳來,強忍著內心深處被深淵窺視般的畏懼,蘭斯羅黛反問到︰

    “可這一來,等于是在賄賂民眾,換取他們對新秩序的認同吧。”

    沒錯,這其實就是賄賂。

    當餐桌上擺滿豐盛的食物,收入穩定,生活有充足的保障之後,誰還在乎統治自己的是人類還是精靈呢?相反,每天忍饑挨餓,居無定所,衣食無著的時候,誰還會在乎什麼真理和大義。

    民眾就是如此現實的生物。

    “被這麼說也沒辦法……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試著換個角度去看待這種問題,我的意思不是說蘭斯羅黛閣下你太消極。只是吶,你最好要記得,我們同樣是基于善意而行動的。”

    “善意……?”

    “這不是反諷,也不是開玩笑。會建立亞爾夫海姆,會發起這場變革,都是源自于想要對整個世界的救贖和糾正。這就和想要改善家人生活,拼命經營工作;想要出人頭地,不斷努力奮斗是一樣的。”

    “可這其實也是一己之私吧。之前您也說了,執著于私心,反而招來紛爭和不幸。”

    “這麼說也是沒錯啦,不過要是真的用純潔無瑕的標準去審視每一個人,不但沒完沒了,還會覺得世界一片黑暗。與其鑽進那樣的牛角尖里動彈不得,不如先做出結果讓民眾接受,然後在漫長的時間里慢慢提升民眾的道德水準。你認為呢?”

    刺探的視線刺了過來,調整了一下表情,蘭斯羅黛回以“我明白了”的回答。

    三分鐘後,已經結束的通話線路再次被激活,這一次站在獨裁官面前的,是親衛隊隊長。

    “閣下,那家伙真的可信嗎?再怎麼說她也是阿爾比昂的圓桌騎士,就算有一半精靈血統也……”

    “至少在目前,她是可信的。”

    尼德霍格的質疑並不令李林感到意外,換成是別人,如果突然告訴他某位堪稱忠義無雙、騎士楷模的圓桌騎士自願給你當臥底間諜,同樣會懷疑這里面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哪怕蘭斯羅黛是混血的半精靈,依然不足以獲得信任。不輕信、不輕易策反同族外籍僑民是情報界的基本常識,或許他們的血管里和你流著相同的血液,但忠于的祖國卻未必是同一個。強迫他們去背叛某一方,很可能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李林之所以會將蘭斯羅黛納入掌中,完全是因為蘭斯羅黛特殊的立場。

    半精靈、舊勃艮第王國的王族遺族、武藝高強的騎士——以上身份在任何政治家眼里都是嚴重的潛在威脅。要不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加上還有利用價值,以阿爾比昂人一貫的做派,恐怕蘭斯羅黛早就死透了。不過她也一直處于官方監控之下,各種苦活累活送死活都是她上,任務輕油水足的好差事從來都輪不到她,升遷授勛更是能拖就拖,拖不動就干脆駁回。是故,蘭斯羅黛明明立下不少功績,到現在為止還是除了一個圓桌騎士的頭餃,其他諸如領地、官職一概沒有。

    這一次陪同任務也是一樣,名義上是期待她的能力和表現,實際上還是老一套的出事背鍋歸你,事成功勞歸伍德特使的套路。也正是因為這種微妙的立場,李林才能夠利用蘭斯羅黛來掌控阿爾比昂代表團的動向,順帶還試探一下羅蘭。

    “這位小姐本質上其實和羅蘭更像,不過因為經歷上的緣故,她傾向于將自己的真實想法隱藏起來。在羅蘭看來,她或許更像我吧。實際上她和羅蘭才是一類人,也就是那種‘過于要求必須走正確的路,比起結果,更在意過程是否公平公正,結果反而錯過了原本終點’的類型。所以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在和羅蘭談話時,眼楮里投影的其實是她自己吧?要是她再早點遇上羅蘭,或許……”

    “那眼下還讓她繼續保持當前狀態嗎?”

    “不必再接觸了。你這邊也差不多可以收拾下行李,準備回來了。”

    “您的意思是……那些家伙終于——”

    “反正都是要滅亡的。”

    獨裁官的嘴角再次揚起,一抹不吉利的微笑浮現在俊美的臉孔上。

    “既然不願意安安靜靜退場,就讓他們轟轟烈烈地滅亡吧……”

    就在眾多視線聚焦因斯布魯克,為了謀求各自理想中的和平焦頭爛額之際,在呂德斯的地下,龐大的下水道系統里,一群本應沉入名為遺忘的大海、徹底從世界上消失的人們正在準備再次登上舞台,用專屬于他們的方式再度掀起世界範圍的波瀾。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0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一)

    人們在談到“歷史”時,下意識的就會浮現出“長河”的形象,對大多數人而言,歷史這一抽象概念就是不斷積累的故紙堆和一條抽象的、向前進的河流。

    歷史學家們的描述更為準確貼切一些,所謂歷史其實是一步螺旋上升的階梯,人們總會看見許多似曾相識的東西不斷上演,與此同時整個社會確實在不斷上升進步。

    或許的確是如此。

    可人們不應忘記,事物皆存在正反兩面,經典力學第三定律也指出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總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既然存在推動歷史前進的力量,必然也存在著想要將時鐘倒撥會去,將世界束縛在過去的窠臼之中的力量,也就是所謂的“反動”。

    黑暗中世紀、種族主義、三k黨、***、****——全都是這樣的東西,哪怕到了新世紀,每當遇到倉促之間難以解決的內政、社會、經濟難題時,人們首先想到的依然不是需要耐性與毅力的長期療法,而是副作用極為強烈,名為“倒退”的猛藥。

    民粹主義、貿易保護主義、反移民、極右翼、貿易戰。到了二十一世紀,這些舊時代的殘渣到了特定時間還是會浮上來,給整個世界帶去一**的陣痛。

    真是麻煩。

    不過和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相比,這點小麻煩實在算不了什麼。

    和弒神、將整個世界重新拉到“****”,使自己成為手握政權和教權的絕對支配者之類的瘋狂相比,民粹之類又能算的了什麼呢?也就是大象身旁的螞蟻吧。

    隻果花館。

    光看名字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家花店或者水果店,不過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妓院。

    呂德斯是一座繁榮娼盛的城市,上至面向貴族、富豪的高級妓院,下至小巷子里的暗娼,充分滿足各階層的各種需求。

    隻果花館也是其中之一。

    位于呂德斯右岸薇薇安廊街上的隻果花館是個只有十間房間的小型妓院,場地雖小,姑娘們待人接客的水準卻不差,加上服務周到,頗受恩客眷顧。

    順帶一提,隻果花館主打服務是為恩客和專屬情婦提供交易場所,費用比站在街頭攬客的個體戶要貴,不過省掉了開房間的麻煩,感官上也更加高級、有品位。最重要的是來的都是熟客,不必擔心事到臨頭時,殺出某個自稱是女子丈夫的程咬金帶著一票彪形大漢來和你玩仙人跳。

    正因如此,其它行業陷入蕭條之際,隻果花館這樣的風月場所依舊繁榮娼盛,有錢的老爺和大人物也需要幽靜的場所來放縱一下自己。白天戴著一本正經的面具憂國憂民,夜里大可以卸掉那層偽裝,做些羞羞的事情。比如讓情婦穿上修女的衣服,自己扮成神官和大主教。比如讓情婦扮演一聲不吭的人偶娃娃……每個人的癖好都不一樣,玩法也不盡相同。哪怕是熱衷窒息游戲、拷問游戲、踩踏游戲、哲學游戲、讓情婦一臉嫌棄的掀起裙子露出**的游戲都大有人在。在這由金錢、**、暴力、性病交織而成的場所,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不用奇怪。

    話雖如此。

    也沒人會喜歡被變成尸體的游戲吧。

    男人們的痙攣已經停止,被割開的咽喉不再冒出血泡,張大的嘴巴也不再吐出空氣。娼婦們收回貼在頸側確認脈搏的手,隨即冷靜的穿戴起修女的修道服,打開房門。站在門外等候處理尸體和現場的幾名男人恭敬地行了一禮,為修女們讓出一條路。

    倒在床上的男人是負責王都城防事宜的軍警,有憲兵隊的,有衛戍部隊的,也有治安騎士,雖然官階不怎麼高,卻都是整個命令系統里的重要節點以及重要的情報來源。除此之外,這些人還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除了正式的薪水以外,他們還享受著亞爾夫海姆提供的高薪及各種福利。

    這些正是他們招來殺身之禍的原因。

    至于那些穿著修女服的女人們,她們倒真的是侍奉神明之身,不過卻不是神職人員,而是宗教特工。

    “哇哦。”

    一聲夸張輕佻的驚呼響起,正準備轉身離開妓院的女殺手們眨眼間拉開距離進入戰斗狀態,在這種要緊的時候,不管是無辜路人還是別的什麼人,看見她們就已經足夠成為死亡的理由了。

    更不要說眼前拍著手大笑的家伙還知道她們剛剛干了些什麼。

    “真是讓人驚嘆的身手,不光是取悅男人的技巧,下手也很干脆利落。更重要的是虔誠——對信仰的虔誠,支撐著一路忍受訓練和男人蹂躪的信仰心,我看了都要為之動容了。”

    間諜和妓女都是最古老的職業,利用美色獲取情報的行為古已有之,各國在這方面都差不多,可以說只要是干情報工作的單位,不沾一點葷腥色彩才叫不正常。

    教會並非例外的那一個。

    除了通過聆听信眾在懺悔中吐露出的秘密,教會也培養了大批宗教特工去刺探情報,類似隻果花館這樣的風月場所兼情報站更是遍布各國。依靠這一套龐大而又縝密的情報網絡,直到史塔西出現之前,教會一直都是全世界最大的間諜機構。

    眼前從黑暗中一步步走到燈光下的女人能說出她們的身份,干的事情,她的身份可謂呼之欲出。

    “異端走狗!”

    四散開的九名修女們迅速將那名身形嬌小的女性包圍起來,啞光利刃撕裂空氣發出凶惡的嘶鳴。

    修女們毫無躊躇。

    原本就是專精情報收集和暗殺的精銳特工,加上近乎偏執的狂熱信仰心,她們對殺人一事既不會感到慚愧,亦不會恐懼。更何況眼前站著的,是一個非殺不可的敵人。

    她們並非不懂常識,只是不受常識約束。

    作為精心打造的特工與殺人機器來說,她們真的非常優秀。

    所以——

    “正好,我這邊缺人手,不如你們來做我的士兵,向我宣誓效忠。成為我的爪牙,我的手足,為我一直戰斗到死。”

    女子嫣然一笑。

    幾乎就在她揚起嘴角的一剎那,尖利的破風聲響起,修女們停止了行動,仿佛發條走到盡頭的傀儡娃娃般茫然站在原地。足足過了一分鐘,解除了僵硬狀態的修女們一起跪倒在地,額頭抵上冰冷的地面,膜拜著神秘女子。

    “好啦,接下來該去哪里來著?我看看……哦,對啦,是王女殿下那邊。說起來好久沒看見蜘蛛和花螳螂他們了啊,要不要帶上伴手禮呢?”

    神秘女子一邊說著輕松的話語,一邊向著波旁宮的方向前進,在她身後的修女們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果花館也不知何時燃起熊熊大火。

    以這把大火為狼煙,沖擊查理曼權力中樞的政變拉開了序幕。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0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二)

    此時此刻的呂德斯可謂非常微妙且詭異。

    表面上似乎只是蕭條了一些,街道上的軍警多了一些,此外沒有更多變化。實際上連普通百姓都開始察覺到平靜表象下涌動的暗流,上面那些消息靈通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到空氣中每一秒都在增強威力的低氣壓。

    隨著越來越多敗兵的後撤,一直被捂著蓋著的戰敗消息終于呈現到了人們眼前,與色當要塞、凡爾登要塞陷落的壞消息一起涌入呂德斯的,還有關于尖耳朵異端的種種可怕傳聞。相當部分的敗兵在精神上遭受了嚴重打擊,在描述敵情時難免有所夸大,其中一部分人為了洗脫自己陣前逃亡的罪責,又進一步添油加醋,將防衛軍的強大和恐怖放大了十倍都不止。在各種調味料一應俱全的恐怖傳言和敗兵們慘不忍睹的模樣佐證下,呂德斯的市民立即陷入恐慌之中。

    尖耳朵鬼畜都是沒有人性、不懂憐憫和同情的殺人機器,他們沒有個人思想,更不會和你討論騎士精神和人道主義。他們腦子里只裝著一件事——執行他們的獨裁官的指令,殺查理曼人、殺查理曼人,殺更多的查理曼人。那些戴著鋼盔、穿著鐵靴子的前線豬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如何多快好省的殺查理曼人,在這幫兩腳獸、人形魔鬼面前你只有兩種選擇——當場被打死,投降後被殺死。相比較而言,前者還輕松一些,換成是後者,鬼畜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的。

    以上訊息還只能說是恐怖,真正讓市民們感到窒息的是關于防衛軍如何處理平民的部分。按照敗兵們繪聲繪色的描述,鬼畜們不怎麼喜歡粗野的大屠殺,他們更喜歡“游戲”,充當游戲道具的自然是平民們。游戲內容則是五花八門,比如抽幾個人排成一列,看看一顆子彈能打穿幾個人;又比如用槍逼著一群平民在地雷區里來回跑步,直到所有人都被炸死;再比如找出一群孕婦,大家下注賭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是多胞胎還是獨生子,下注完畢後就用刺刀挨個剖開孕婦的肚子看看誰贏誰輸……

    和這些暴虐至極的“游戲”比起來,絞刑架都顯得仁慈。

    實際上防衛軍確實有處決佔領區平民的記錄,但都走的是正常法律程序,附帶充足的證據,最後也都是執行絞刑和斬首刑——認死理的防衛軍堅持認為槍決那是軍人的待遇,平民要麼上絞刑架,要麼去斷頭台。順帶一提,一些沒有斷頭台的村莊是因陋就簡,直接把犯人按在切菜的砧板上用斧頭解決的。

    呂德斯的市民可不知道這些隱情,他們只知道天殺的鬼畜快來了,這日子要沒法過了。

    恐慌像瘟疫一樣席卷了呂德斯,每個人都不得不坐下來,仔細思考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逃?

    往哪里逃?滿世界都是查理曼的敵人,落到那票和查理曼有血仇的蠻子手里,下場絕不會比落到鬼畜手里好上幾分。通向中立國塞雷斯的道路又已經被尖耳朵鬼畜給堵上了,難不成大家手牽手,一起去跳海?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或許總有那麼幾個幸運兒能漂洋過海找到個無人島度過余生。

    留?

    等著鬼畜上門來抄家滅門?這當然不行,不過……如果咱們是大大滴良民,還為皇軍帶過路,那是不是不但保住了性命財產,還有機會往上爬呢?就算不頂事,起碼也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

    于是一夜之間無數家庭婦女開始趕制亞爾夫海姆黑紅金三色旗,手藝出色的裁縫美人還繡出了活靈活現的防衛軍黑鷹旗。男人們則通過各種明里暗里的關系搶購獨裁管閣下的半身戎裝滑向,各種精靈語的地下培訓班場場爆滿,頗有供不應求的架勢。

    節操、矜持、尊嚴、愛國心——這些美好的詞匯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那些曾經高呼著“殺光”、“戰爭萬歲”的,要麼不是呂德斯市民,要麼就是瘋了。

    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比照,可如果要據此去指責呂德斯的市民,那似乎也有些不大妥當。畢竟沒有經歷過戰爭帶來的災難,沒有親身體驗過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恐怖、傷害,待在安全地方的人們總會不負責任地叫囂戰爭。說這是不負責任也好,言語輕佻也好,這就是人類乃至整個社會的天性,要較真的話可是會沒完沒了的。

    不管怎麼說,這種“全民做順民”、“大家一起來當帶路黨”的風氣一直延續到第270號命令發布為止。面對冷冰冰的憲兵和直白的連坐命令,那些離經叛道的行動和言論立即偃旗息鼓,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然而私底下,各方勢力相互勾連、暗中較勁的勢頭反而更加猛烈了。主戰派、投降派、中立派、共存共榮派、親阿爾比昂派、與阿爾比昂整合派、與亞爾夫海姆結盟派……各個派系為了排除其他派系的異端邪說,確立自己的主張為唯一國策,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內斗傾軋。從各種會議上的嘴炮對罵,到小巷子里的謀殺,每天都在上演著丑陋的政治斗爭。

    大多數市民對眼前的亂局選擇無視,如今發表任何有傾向的言論都是極度危險的,一不小心某句話說出口,在暴力機關的鐵拳降臨到你頭上之前,某些“有良心的青年”或“憂國志士”會先把你打爆。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留口氣到憲兵隊和憲兵們相談甚歡,運氣不好的直接裝進麻袋沉入塞納河了。在這種壓抑又混亂的日子里,市民們只好選擇逃避現實,通過自我麻醉來說服自己接收眼前扭曲的日常,直到審判的鐘聲在頭頂響起為止。

    獲月十七日的政變就是在這種誰都清楚卻都裝作看不見的氣氛中爆發的。

    以隻果花館的大火為開端,政變迅速且確實的展開了。

    那並非風月二十六日那樣的大規模兵變,也不像“長刀之夜”那樣血腥殘暴。與前兩者相比,這一次政變幾乎連小規模進攻都算不上。既沒有不必要的破壞,亦未造成不必要的流血,但對上層的影響卻超過了前兩次。

    發動政變的人非常善于調兵遣將,每一支部隊,每一個指揮官的能力、性格、專長都被充分掌握,如何分配任務,如何將部隊的特性加以組合來發揮出最大的效能——全都在發起者的腦子里反復盤點,經過驗證計算後加以整合。其計算是如此縝密細致,以至于真正受到沖擊的僅限于上層的王族和重臣,居住于王都的一般民眾直到塵埃落定之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以佯攻、奇襲、暗殺來癱瘓指揮中樞,小規模的精銳則負責逮捕和肅清重要目標,大規模的武力負責維持市區的秩序和戒嚴工作。

    猶如教科書一般的政變,就是獨裁官看了也會奉上掌聲和贊嘆吧。

    只不過如此經典的政變說是王太子和王家陸軍一系所主導、規劃並實施執行的,別說亞爾夫海姆那邊,查理曼人自己頭一個就不信。經過一系列失敗,舉國上下對王太子和陸軍總參謀部里的精英參謀們的水平實在是太有數了,這幫人最多也就意淫一下,真讓他們去搞政變,這幫水貨連個看上去可行的方案都寫不出來,何況要他們自己下場動手。

    能夠執行一場如此完美的政變,至少具備以下條件︰

    嚴密的組織結構;

    精確的情報信息;

    龐大的情報網絡;

    精銳且無比忠誠的部隊;

    足夠睿智,且具備臨機應變能力和組織協調能力的首領;

    在查理曼王都具備上述能力的組織,如今只有一個。

    波旁宮門前,隸屬海軍陸戰隊的衛兵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凶手們拽著幾乎嵌入頸骨的絞殺索把四具一百九十幾公分高的尸體拖到了一旁的馬車上,四名穿著陸軍制服的士兵接替了空缺的哨崗。

    同樣的謀殺發生在波旁宮各個海軍一系士兵把守的哨位上,明哨、暗哨、傳達室、通訊室、應急聯絡用的傳令犬犬舍——在突然冒出來的殺手面前連示警都來不及,就成了絞殺索和匕首的獵物。

    突然冒出來的;

    憑空出現的;

    到底是從哪里出來的;

    懷抱著這個疑問,海軍陸戰隊士兵們沉入永眠。其實如果他們還能有一點余裕來思考的話,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要想達成“憑空出現”的效果,無非兩種手法。

    其一,使用類似光學迷彩系的幻象術式隱匿身形;

    其二,使用人們不知道,地圖上不曾標注出來的秘密通道。

    入侵波旁宮的殺手同時使用了這兩種手段,幻象術式還能由經驗老到的魔法師看破,秘密通道那真是防不勝防了。偏偏波旁宮這種歷史悠久的老宮殿在設計時就留下了不少不為人知的隱秘房間和暗道,在王族密辛中還曾經留下某某王子和侍衛在猶如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中失蹤的記錄。到了連原始設計圖紙都找不到的現在,哪怕知道波旁宮可能有暗道存在,一般也不會讓人去找,更不會派人下暗道去勘探。

    那麼這些刺客是怎麼知道暗道的存在,甚至還掌握具體的路徑和各個出入口,以至于能同一時間內外配合殺死所有海軍一系衛兵呢?要知道當初波旁宮建造完畢之後,為了保住秘密,連相關施工人員和設計者都被滅口,原始設計圖紙一丟,波旁宮的地下更是成了陷阱重重的死亡迷宮。

    答案其實非常簡單。

    “神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侍奉神明的人知道一些秘密,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輕盈的腳步踏上地面,姬艾爾聖女掠起一絲銀白色的秀發,幾乎眯成一條線的雙眼微微睜開,眺望著籠罩在夜幕下的波旁宮。

    沒錯。

    正如她所言,歷經千年來不斷在各行各業伸展觸角的教會,要想掌握一兩個隱秘根本是很輕松的事情。例如波旁宮的地下暗道,不管當時的查理曼王室采取了怎樣徹底的保密措施,可在一個建造者是教徒,監工是教徒,設計者是教徒,建築材料供應者是教徒,負責守衛和滅口的士兵也是教徒的大背景下,還有什麼秘密是能夠被保守住的呢?只要有心收集一下情報,諸如投入的人力、施工產生的建築垃圾、運出來的土方、嘴巴不緊的工人的只言片語,設計者和枕邊人不經意說出的某些細節——將這些情報加以整合,哪怕不直接接觸設計圖,也能推測出個大概。至于剩下的細節……對于從不缺少虔誠死士的教會,這算是問題嗎?

    再加上事前掌握所有重要人物的位置,整個查理曼地上地下的地圖,和王太子充分聯系之後把人員配置到位。一場完美的政變就此降臨了。

    “王女殿下和那些異端支持者怎麼樣了?”

    “正在波旁宮里,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身穿法袍的男子彎腰說到,姬艾爾聖女輕輕一點頭,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曾經有過一場漫長的戰爭……”

    “呃?”

    “長久以來的歷史,從小到默默無聞的騷動,大至名留青史的戰役,將各種數都數不清的戰斗連接起來,這才是‘漫長的戰爭’。而貫穿這些戰爭背後的,正是神的意志。”

    以神之名的戰爭;

    為神獻上的戰爭;

    為神掌控的戰爭;

    一切都是為了神明。

    祈禱吧,戰斗吧。

    神不會幫助乞求幫助的人,神也不會憐憫尋求憐憫的人。

    戰爭才是神明所盼望的,戰爭才是向神明獻上的祈禱和祭祀,只要不斷的戰斗,終有一天,神會降臨,神的國度會降臨。

    所有人對此深信不疑,所有人為此奔赴沙場,直奔地獄。

    然而。

    然而。

    神真的降臨了嗎?

    樂園和救贖真的會降到地上嗎?

    如果一千年來流下的血還不能滿足神,那麼應該留下多少血才能得到樂園呢?一億人嗎?十億人嗎?這些足夠嗎?

    不會的,永遠都不夠的,哪怕尸體一直堆砌到世界的盡頭,神也不會滿足。

    所以,這一次的戰爭不是為了神,以神之名進行的戰爭將在這一代人手中結束。

    姬艾爾再次巡視了一下四周控制街道和波旁宮出入口的士兵,說出誓約之言。

    “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

    “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

    整條街道,整個呂德斯都在重復這句話。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0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三)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以打到神為目標的宗教,面對這惡劣玩笑一樣的悖論,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會笑出來吧。

    然而世間牽涉到人為之事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可言,尤其是涉及利益之事,不管怎麼演變發展,都無需感到意外。弒君叛逆是如此,弒神自立為神也是如此。

    正如所有的組織一樣,初創階段的教會確實是虔誠且充滿活力的,當時的神官們虔誠又淳樸,深入民間與平民共享苦樂並幫助他們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隨著時間推移,組織不斷擴大,官僚主義、特權思想逐漸滲入組織內部蔓延開來,教會也逐漸墮落為只關心保護權益、謀求更多權利的肥大化組織。

    教會就這麼一邊墮落,一邊充當代行神權的神之打手,終于有一天,一個念頭浮現上來。

    為什麼吾輩只能是神在地上的代言人,為什麼吾輩自己不能成為神呢?

    沒錯,姑且不論好壞對錯,人類是一種絕對無法滿足的生物。就算已經得到了什麼,很快就會習慣、厭倦,接著就會開始渴求新的。所謂欲壑難填指的就是這回事,哪怕你把自己剁碎了,依然填不滿對方的無底貪欲。

    完成了教會控制下的兩大陣營對峙格局後,教會高層們開始渴望得到更多的財富和權力。然而橫亙在這個願望之前的最大障礙就是他們信仰的神。

    如果是沒有神所存在的世界,相信教會也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神只是一個抽象的、虛構出來的概念,只要能自圓其說,隨便怎麼解釋都可以。與其說他們是神的代言人,倒不如說他們自己同時扮演神明和詮釋神明及教義的代行者,誰要敢質疑,誰就是異端,趕緊抓起來燒燒燒。

    地球上的西歐黑暗中世紀大致上就是這種情形,最嚴重的時期,別說發表“異端邪說”會被送上火刑架,持有任何被教廷禁止的知識也是重罪,那些匿藏知識的人一經發現就會像偉大的布魯諾一樣被割掉舌頭再燒成灰燼。

    如今的聖教會意圖實現的,就是這種教權和神權合二為一的神權政體支配下的世界。所有國家合為一個整體,由教會直接對整個世界進行統治,同時阻止任何悖逆教義和教會官方政策的思想出現,將世界永遠定格在這種形態之下。

    老實說,亞爾夫海姆想做的事情其實和教會沒有太大差別,只不過一邊是讓教會坐上神明的寶座,另一邊是則是在神明的啟示指導下達成目標。

    一方是目標,另一方則是手段,再加上坐上寶座的種族不同,從一開始,教會和亞爾夫海姆就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性。更不要說母神和李林早就察覺到教會隱藏在恭順外表下的背叛陰謀,母神有意讓李林去整肅已經不再听話的工具,李林則打算一腳踢開這幫只會扯後腿、背後搞事情的礙事者。于是就有了某神意代行者從天而降,聖光普照之下,伊密爾所有生命化為羊水的悲劇。

    伊密爾的毀滅對教會確實是一記沉重的打擊,所有高層人員幾乎都在那一役中死于非命,中樞機構及大量部門因此陷入癱瘓。換成是其它什麼組織遇上這種情形早就失去凝聚力,進入崩潰階段了。然而到了這種時候,教會深厚的底蘊才真正體現出來,經過一番迅速徹底的整合之後,教會的行動力和凝聚力非但沒有下降,還出現了增長的趨勢。雖說這里面有原來臃腫拖沓的官僚結構隨著聖都灰飛煙滅以及聖女殿下個人魅力和才干異常出色的關系,但要是沒有長達近千年的積累,要想如此迅速的完成整合並且在查理曼發動一場迅速凌厲的政變,也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這也差不多就是教會的極限了。

    再怎麼說,他們也才剛剛遭受過重創,相當部分的組織機能尚未恢復。況且防衛軍即將完成對查理曼王家陸軍主力的合圍,可以預見這將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以那位神意代行者一貫的做派,接下來必然是挾大勝之勢,開始著手清除教會影響力。到了那一步,教會即便想要反抗也沒有那種力量和勇氣了。

    所以這一次的政變真的是教會最後的垂死掙扎了,如果不能在眼下這個歷史岔路口扭轉潮流,他們就只能被湮沒在接下來的洪流之中。作為一個心懷野望,且一度距離目標只有一步之遙的龐大組織,他們是絕不甘心就這樣乖乖退出舞台的。就如那些漸漸淡出人們視野的衰老女演員一樣,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挽回那些正在失去的東西,哪怕為此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會議室的大門毫無預兆的開啟了。

    全副武裝的人員魚貫而入,這些身穿陸軍制服的男人面無表情,既沒有進入最高權利中心的敬畏,也沒有覲見大人物的緊張,只是如同機器一樣板著一張臉孔,端著武器將圓桌周圍的人包圍起來。洞開的大門之外,像是衛兵的尸體正被拖進拐角里。

    密涅瓦冷冷掃視了一眼武裝人員,還有那些面露得意笑臉的陸軍將校以及自己那位猶如雕塑般紋絲不動的兄長,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嗎?

    在出發前,羅蘭就曾預言過王太子很可能會發動政變,從而將國家和自己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共同進退。

    也就是說,既然無論如何都要面對死亡和制裁的話,干脆讓整個國家給自己陪葬算了。

    以王太子和陸軍高層焦慮壓抑的心態,結合亞爾夫海姆為了破壞和談又不願背鍋的構想,再加上各國急于促成和談的大背景。這場政變根本是一個必然的結果,不管是亞爾夫海姆明里暗里推動,還是王太子一系自己承受不了壓力而爆發,政變一定會在某個時間點爆發。只不過羅蘭和密涅瓦沒想到的是,與王太子合作的居然會是這群人……

    槍口全部對準了密涅瓦和海軍一系,武裝人員手中拿著的並不是單發後裝步槍,而是一種體積小巧,可以輕松藏在懷里,有著一根橫向插入的長長彈匣的槍支。

    沖鋒槍——不是亞爾夫海姆防衛軍那些魔改79,也不是最近才下發列裝的高仿p5。而是羅蘭和矮人工匠們在搗鼓的自研沖鋒槍,一款發射9帕拉貝魯姆手槍彈,就連水管工和家庭小作坊都能做出來的沖鋒槍。沒錯,就是號稱水管工杰作、走火之王的司登沖鋒槍。

    正如歷史上面對德軍p38/40系列沖鋒槍帶來的壓力,腐國設計師們倉促間折騰出司登沖鋒槍一樣。在防衛軍強大的自動火力面前,查理曼列裝的單兵武器幾乎被吊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別說和突擊步槍、沖鋒槍、通用機搶比誰撒的子彈多,就是面對裝甲兵手里用來自衛的盒子炮跟卡賓槍化的半自動步槍,那些個單發步槍也是被按在地上磨蹭的命。于是乎,研發一款價格低廉(查理曼是真沒錢去搞什麼高大上的玩意兒了,所以價格被放在了第一位),結構簡單,性能足以滿足前線需求的自動武器就成了羅蘭研發團隊的第二重要任務(第一重要的是研發反戰車武器)。後來幾經挫折,最終研發出了一款勉強可用的高仿司登沖鋒槍。

    看到這里,有人要問,司登的結構不是很簡單嗎?別說歐洲那些水管工,只要給圖紙,土八路都能造出來給你看嗎?怎麼羅蘭他們折騰了半天才搞出來一個“勉強可用”的破爛?

    沒錯,司登沖鋒槍結構確實很簡單,造價也很低廉,但請別忘了,這種簡單廉價是以低可靠性為代價的,歷史上哪怕是英國人自產的司機登沖鋒槍都以走火率極高而聞名,以至于軍隊明令拿著司登沖鋒槍的士兵必須時刻走在隊伍前面,以免這種地上摔一下都會走火的沖鋒槍誤傷其它士兵。

    以二戰時期腐國的冶金工藝和制造水平,制造出來的沖鋒槍都如此危險,換成羅蘭這邊的團隊又如何呢?

    另一個難關則是他們研發反戰車步槍的過程中就踫上過的老問題——冶金水平和制造技術無法跟上構想。

    正如反戰車步槍的槍身難以承受連續射擊的高膛壓一般,羅蘭他們做出來的沖鋒槍也存在槍口上跳嚴重,難以控制彈著點散布以及連續射擊後會炸膛的問題。但通過一些取巧手段,例如在預裝彈匣中按照一定數量間隔裝填不擊發的啞彈,從而強制士兵只能打出三發或五發點射,使擊發射擊機構在連續射擊過程中獲得短暫降溫等手法,從而使槍支的運用成為可能。目前已經準備進入小批量試生產階段,按照預定,首批產品將在兩周後走下生產線,交付呂德斯衛戍部隊測試。

    而現在……本應還是一堆等待組裝的零件的沖鋒槍指著自己,再加上武裝人員掛在脖子上垂下的白布條上的文字刺繡——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眼前不速之客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凜然面對著十支沖鋒槍,密涅瓦輕啟朱唇,淡然問到︰

    “教會的諸位有何貴干?”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0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四)

    密涅瓦的表情十分平淡,原本她就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少女,在露出慵懶表情時更給人一種嬌憨可親的感覺。不過在一眾陸軍將校和闖入者的眼里,被眾多槍口和惡意視線包圍之下的慵懶表情中夾雜著一絲戲謔的笑容,看上去幾乎和蔑視相仿。

    她在蔑視自己,這個小丫頭在蔑視控制了整個局勢的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原本得意洋洋的路易盧瓦佐德格朗邁松少將當即沉下了臉,僵硬了幾秒後,想起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大可不必理會敗犬之吠的作戰部長以一種近乎于做作的沉痛語氣開口說到︰

    “殿下,我們原本希望盡可能說服殿下與海軍諸官,促成陸海軍精誠合作,共度國難。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局面,也是迫不得已……”

    “哦?精誠合作?陸軍?”

    “是的。”

    德格朗邁松少將裝作沒有听出密涅瓦語氣中的嘲諷揶揄,繼續用痛心疾首的調門說到︰

    “在國事如此危急之際,本應舉國一致,建立陸主海從之體制,將失去戰艦的水兵訓練後編入陸軍,以同仇敵愾、死戰到底的氣勢向敵軍發起毅然決然之大攻勢。如此一來,豈不美哉?縱使敵方擁有強大的兵力、佔盡地勢之利,或者擁有超乎想象的新武器,吾等亦不會因此而為之卻步。在天助神佑之下,區區怯懦之鬼畜……”

    不知不覺間,德格朗邁松少將的眼楮里已經失去了現實,沉浸在個人世界盡情宣泄的他不會,也不可能注意到密涅瓦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幾乎要爆發的憤怒,還有那麼一絲憐憫和苦笑。

    ——這種人居然是制定整個陸軍戰略,決定成千上萬人生死的作戰部長。

    想到這一點,密涅瓦不光想要大笑出聲,還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這實在是難以用筆墨形容的荒唐滑稽和無比悲哀。

    不知夸夸其談、顧盼自戀的德格朗邁松少將是否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具備實現的可能性。

    陸主海從?你以為海軍士兵都是你家牲口,你說東就往東,你指西就往西?你一下令海軍士兵就會乖乖听陸軍馬鹿的上前線擋子彈?還同仇敵愾、死戰到底,憑陸軍這副嘴臉,海軍還真的會和陸軍死戰到底。至于德格朗邁松少將的用兵方略,那更是非奇葩不足以形容。

    所謂超乎想象的新武器,自開戰以來,亞爾夫海姆確實展現了不少。從殲滅北方遠征軍的神秘超級武器,到轟炸城市的制導火箭,再到伊謝爾倫炮台的雷神之錘——亞爾夫海姆的超級武器就像是擺在貨架上的玩具一般叫人目不暇接。可華麗表象的背後是亞爾夫海姆真正令人生畏之處——強大的經濟實力、工業產能以及先進技術力。唯有集齊以上三項要素,才有可能將一系列破壞力極大的超級兵器由構想化為現實。與之相比,查理曼則是一直在充當反面教材,即使空有決心和毅力,哪怕手里有了亞爾夫海姆制式武器的實物,迄今為止依然無法制造出可堪使用的仿制品。兩相比較實在叫人不勝唏噓。

    更何況與敵人手里的超級武器相比,己方高層的僵化思維對自己人要更為致命的多。

    自古以來,以新式武器決定戰爭勝負的可謂少之又少(嚴格意義上只有中國近代史上的一鴉二鴉勉強能算,西班牙人入侵印加帝國很大程度上是靠了天花病毒,而不是火槍。作為反面教材,呆萌的、裝備現代化武器的意呆利可是連著兩次被阿比西尼亞的黑蜀黍們揍到滿地找牙……)。真正決定勝負的,百分之三十是靠前線軍隊的發揮,百分之七十則是靠決策層的整體戰略和後方支援的給力程度。

    密涅瓦此時此刻害怕的並不是防衛軍還會拿出什麼新式武器,或者又推出什麼全新的戰術戰法;真正令她畏懼乃至于恐懼的是李林的謀略和查理曼自身誤判形勢之下做出的錯誤選擇——以為自己手中的實力比敵人更雄厚,認為用精神力量就能客服一切困難,光靠查理曼自己就能夠打贏這場戰爭,無謀地將眾多生命浪擲在必敗的賭局上。

    德格朗邁松少將還在一個勁地宣講他那套“精神力必勝”理論——屢戰屢敗也要持有“必勝信念”、沒有食物果腹也要持有“必勝信念”、手無寸鐵面對戰車大炮也要持有“必勝信念”——反正高貴的少將閣下不用去面對死亡、饑餓、痛苦、疾病,他當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要求別人如何如何。

    密涅瓦已經沒興趣繼續奉陪這場鬧劇,她的時間非常寶貴,沒有富余到可以繼續聆听精神病人的長篇大論。

    咚——

    粉拳砸在桌子上,“夠了!”的低聲呵斥嚇得德格朗邁松少將猝不及防間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我已經听膩了閣下的夸夸其談,請收起你的陳詞濫調,留著說給你自己欣賞去吧!”

    “你……殿、殿下這是侮辱下官嗎?!”

    “如果閣下認為陳述事實是對你的侮辱,那就這樣認為吧。對于閣下這般躲在安全地方翻弄唇舌之輩,如果想要展現自己的才能,請拿起武器奔赴前線,和一線官兵們一起實踐一下你的豪言壯語,看看你是否能做到自己說出來的話!”

    停了一下,密涅瓦給張口結舌的作戰部長又補了一槍。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的厚顏無恥之徒!”

    德格朗邁松少將的嘴唇激烈扭曲起來,失去了血色的面孔發出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之後,總是精神矍鑠的雙眼失去了焦點,鼻孔和嘴巴大大張開,王家陸軍的作戰部長就以這樣一副怪異又恐怖的尊容倒了下去。一旁狼狽不堪的陸軍將校急忙抬著木頭一樣僵硬的少將退出會議室,一路上又是喊著讓路,又是叫喚軍醫,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事後經軍醫驗證,德格朗邁松少將罹患了一種名為轉換型 癥,俗稱歇斯底里癥的精神障礙。這種病癥常見于幼兒,被認為是無法解決內心沖突和願望引起的象征性轉換,**上的臨床表現為運動障礙、抽搐、僵直、感覺障礙等等。按照專家的說法,要想根除病根,不能給患者任何挫折,必須滿足他的願望。換言之就是要王女殿下、海軍將領、聖少女集體向少將下跪謝罪,全體陸海軍將士徹底貫徹少將的指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眾志成城奪取勝利。如此一來德格朗邁松少將的病根便可根除,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無論如何,德格朗邁松少將的軍旅生涯算是走到了頭,即便他能夠奇跡般的自行回復,以王太子的個性也不會繼續任用整個丑態百出的家伙。後世的歷史學家在提到這件事時,更是不無辛辣的評價︰以百萬人的性命去治療一個精神結構猶如幼兒的家伙,這是何等大氣魄的手筆!相信德格朗邁松少將在精神病院的隔離病房中听到這一治療方案後,一定會被感動的淚水淹死的。

    密涅瓦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德格朗邁松少將的病癥和病因,清澈的翠綠色眸子直直地盯著王太子的側臉。

    “王兄的意見也是如此嗎?就算國家化為一片焦土,就算驅趕包括老幼婦孺在內的全體國民走上戰場,為一場毫無意義的必敗戰爭和教會的野心去玉碎,也要把這場戰爭進行到底嗎?”

    “如果我說‘是的,沒錯’,你打算怎麼做?用我的人頭去向尖耳朵異端搖尾乞憐嗎?你身為王族的勇氣和尊嚴都到哪里去了?睜開眼看清現實吧!與其讓尖耳朵異端和心懷叵測的敵國來掌控這個國家,與教會合作,徹底擊潰異端,不正是吾等身為王族應盡的責任義務嗎?!”

    別開的視線重新回到針鋒相對的軌跡上,看著那張充滿剛愎和戾氣、猶如彼岸般遙遠的面孔,密涅瓦的臉孔緩緩垂下,翠綠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失望的陰霾。嬌弱的身體深深陷進高背椅里。

    “是嗎……”

    太過平淡,甚至會叫人心疼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會議室里。

    “既然王兄決意要把這條不歸路走到底,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以保住權力為優先事項的決策者,精神不健全的執行者——竟然將近百萬將士和整個國家的命運托付給這樣的組合。若是前線知道了真相之後還有人願意死戰到底,這人不是被虐狂式的自我陶醉者,就是真正的戰爭狂了。

    密涅瓦既不好戰,也沒有用自己和別人的鮮血來滿足自我陶醉的怪癖,身為一介擁有良心和常識的正常人,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和王太子、陸軍高層已經沒有任何話可說了。

    “既然陸軍一意孤行,要將戰爭游戲玩到底,就請自便吧。請恕我們無意奉陪。”

    閉上的眼楮重新張開,沒有看向臉頰抽搐的路易王太子,也無視了眾多陸軍高級將領和武裝人員,查理曼的王女站起身,輕輕揚起斗篷,威風凜凜地說到︰

    “接下來,海軍、海軍陸戰隊將脫離大本營指揮體系,獨自采取行動。我們不能眼看著祖國被一群只會躲在安全地帶大放厥詞的政客、戰爭狂、精神病人、惡棍、詐騙犯一步步推進無底深淵,我們將為拯救祖國而行動。至于諸位……請你們好自為之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2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五)

    槍聲響起,三發點射在密涅瓦身後的牆壁上鑿出三個扎眼的小孔。

    一拉槍栓,預裝的啞彈跳出拋殼窗,再次抬起槍口直指密涅瓦的胸膛。

    “殿下,請坐回您的位置,不要玩弄花樣。這種槍很容易走火,如果不小心打傷淑女的話,會讓我們很困擾的。”

    面無表情的男人以毫無起伏的聲調說到︰

    “聖女冕下很快就會到達,希望王女殿下能以淑女應有的禮儀覲見冕下。”

    “三更半夜用槍指著女性,強迫對方服從自己的命令,這是強**和殺人狂才會干的事情。什麼時候教會淪落到和人渣同一檔次了?”

    面對指向自己的槍口,密涅瓦毫無懼色,強烈的視線轉向持槍男子。

    如果是陸軍那邊的高級將領,此時必然會被眼神壓制住,不過持槍男子絲毫沒有放松警戒,朝著密涅瓦的槍口也沒有移動。那雙毫無情感波動的眼楮更是在無聲的宣布︰如果有必要,就算對方是一國王女,照樣也會毫不猶豫的開槍。

    “請不要挑戰我們的耐心,殿下。您是重要的人質,出現損傷是誰都不願見到的。”

    “哈!原來不是強**和殺人狂,而是誘拐犯啊。”

    “我已經說過了!!”

    忍無可忍的刺客舉起槍口,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密涅瓦身旁,相信擦肩而過的近失彈會讓這位桀驁不馴的王女認清現實,收起她那條尖刻的舌頭。不過實際上這是相當危險的舉動,要知道司登沖鋒槍本身射擊精度就不怎麼樣,查理曼的山寨版沖鋒槍和手工切削子彈的組合更是讓射擊精度進一步下降。想用這種玩意兒打出近失彈的結果很可能是你會得到一個滿身槍眼的密涅瓦。

    刺客很清楚這一點,但被憤怒沖昏頭的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現在只想讓這個囂張的小丫頭閉上嘴。

    “閉嘴!!”

    刺客大聲咆哮著,同時扣下扳機。

    然而槍聲並未響起。

    那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刺客的視線向下方滑落,猙獰的表情就那樣僵住了。

    本應被一扣到底的扳機還在原位,勾住扳機的食指卻已經不見了。

    不對。

    不是不見了。

    也不是只有食指。

    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全部從指跟部分被整齊的切斷,左手則是整個手掌被切了下來,連帶著一分為二的沖鋒槍一起跌落在猩紅的血泊里。

    “蜘蛛。”

    密涅瓦轉身說到︰

    “開工了。”

    “了解了解~”

    一臉愉悅的少女從會議室的窗戶邊滿滿走來,伴隨著清脆的腳步,幾縷銀絲在燈光下扭動延展。

    “就由我來陪你們玩玩吧,三流業余刺客們。”

    “開火!開火!!”

    斷了手的男人大聲下令。以他的傷勢和出血量來看,此時哪怕沒有哭喊著滿地打滾,也應該在大量失血後陷入暈厥。然而這個男人卻依然能夠判斷局勢並下達命令,應該說他意志力過人呢?還是強烈的信仰心甚至可以凌駕于醫學之上?

    不管怎麼說,這確實是一位堅毅的指揮官,他那些收到指令便立即行動的部下同樣堪稱優秀。

    只不過那個命令本身就是錯誤,基于錯誤命令而采取的行動自然不會得到什麼好結果。

    好比是已經落入蜘蛛網的蒼蠅,使用哪種方式撲騰都不會影響其結局。踩在蜘蛛絲上的刺客們直到此時才想到要開槍,已經是太遲了。

    食指輕輕一勾,隱藏在地板和天花板縫隙中,早已繃緊到極限的蜘蛛絲立即彈了起來。原本就號稱自然界最強縴維的蜘蛛絲被動能和張力賦予強大力量之後,其威力甚至遠超刀劍。別說切肉斷骨,根本就是削鐵如泥的利刃。

    銀光閃過,鮮血自碎塊整齊的斷面噴灑出來,紅色血霧籠罩之下,那些指揮著無數士兵奔赴死地的大人物們一起發出受驚女人般的驚叫,捂著腦袋爭先恐後的鑽進桌子低下。仿佛這樣就能遠遠逃離那血腥恐怖的一幕,逃離那個如同擺弄牽線傀儡一樣玩弄生命的死神。

    如他們所願,死神迅速遠離他們而去了——

    ###########

    會議室內呈現出戰場最前沿一般的風貌。

    遍地都是人體碎塊,滿地的血液和內髒描繪出異樣的圖畫,室內交雜著火藥跟血的濃烈臭味,再加上消毒水和身體內容物的氣味,形成了一股讓人窒息的惡臭。

    驚魂未定的王太子和陸軍高級將領們已經被轉移到別的房間,教眾們正在清理現場,在一眾面色鐵青的男人護衛下,姬艾爾聖女打量著猶如獵奇殺人案現場般的會議室。

    殘留著青澀稚氣的面孔既沒有生氣,也不見害怕,只有平靜接受事態的坦然以及一絲絲未解的疑竇。

    “王女殿下是怎麼知道會議室里的暗道的?”

    在血泊前停下腳步,姬艾爾抬頭看了一眼被濺上鮮血和體液的玻璃窗,輕聲問到。

    “會不會王女殿下持有我們不知道的王家密辛?”

    “不可能。如果真有那樣的密辛,王太子早就派人把住會議室的暗道,怎麼可能會讓對方從容撤退?”

    “會不會是尖耳朵異端透過某種渠道透露給王女方面?”

    一名部下開始開腦洞,不過聯系到財團在這方面的前科,也不是說沒有可能。

    更關鍵的是種種痕跡都顯示出密涅瓦一系早有準備。

    “這就是切開教友的蜘蛛絲?”

    抬頭望著一縷縷被鮮血染紅的細線,姬艾爾問到。

    “正是,冕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如果是刀劍等銳器形成的切裂傷,哪怕是一流劍士使用名劍劈砍造成的傷害,一定會在切口邊緣形成翻卷。散落地面的碎塊邊緣卻找不到任何翻卷,切口斷面更是平整無比。

    雖說高速揮動末端掛有配重的金屬線可以斬開隻果或是切開肌肉組織,可眼前不光人體骨肉被一分為二,就連槍械這樣的金屬材質也被斬斷,可想而知,那一瞬間附著在蜘蛛絲上的力道是何等恐怖。

    那種以噸為單位的力量,哪怕使用強化系術式強化了**,要想將全部力量施加在一縷輕飄飄的蜘蛛絲上,使其形成更勝刀劍的斬擊——這是完全不現實的。縱然這世間有許多超越常識的怪物,可只要不是某位神意代行者那個等級,光憑生物的力量是不可能實現這種技能的。

    換言之,其中有機關。

    “對方可能是將蜘蛛絲保持在緊繃狀態下隱藏起來。”

    一位身穿黑色法衣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在燈光下反射出凜冽的光芒。

    “就像繃緊的繩索或彈弓,由于蜘蛛絲的延展性和韌性非常好,更容易拉長,所以爆發出來的力量也更大。一旦收到操縱者的指令刺激,立即會‘還原’,于是——”

    “布設這些絲線,並且巧妙隱藏起來相當花費時間吧。”

    “正如冕下所言。就算是技藝高超者,要布設這樣精密復雜的陷阱也要耗費一定時間。”

    “暗道入口陷阱也是?”

    姬艾爾朝一旁堆在地上的幾枚木柄手榴彈撇撇嘴,木柄底部的蓋子被擰開了,瓷墜拉環裸露在外。

    “正是。放置手榴彈的凹坑都是最近鑿出來的,撤退時只要將絆發索系上拉環就能讓手榴彈變成詭雷。”

    從這一系列舉動來看,密涅瓦一系對政變是有所準備的。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乘此機會將王太子也殺掉,然後再推脫給教會呢?要知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如果密涅瓦真的這麼干了,教會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可她並沒有這麼做,放著一票政敵和國賊不管,匆匆撤離了。

    是因為兄妹之情?

    是害怕撤退不及時會被堵住?

    不可能。

    姬艾爾自問換成自己或路易王太子處在密涅瓦當時的位置上,絕不會錯過那樣的絕佳機會。親情?這是政治斗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壓根沒有任何感情可以介入的余地。時間?扣動扳機或者丟個手榴彈需要幾分鐘還是幾個鐘頭?

    這兩條理由都不成立,那麼……難道是有其它外力在介入這場政變,試圖通過干涉政變中的某些細節,將整個局勢引導入自己編寫的劇本里?

    “冕下,您看——”

    一名正在清理現場的教眾指著牆壁上的彈孔叫到,在姬艾爾的帶領下,一干人等迅速靠攏過來。

    牆壁上一共有四個彈孔。

    其中有三個是9帕拉貝魯姆手槍彈留下的,結合留在地面上的彈殼跟啞彈,可以確定是突入會議室的突擊部隊留下的。

    那麼口徑明顯小于9,且遠離前三個彈孔的第四個小窟窿是怎麼來的?

    得到姬艾爾的首肯後,清理人員迅速鑿開牆面,不一會兒,一枚7.92特殊規格狙擊步槍彈呈現在人們眼前。

    密涅瓦為何匆匆離去的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呼呼——”

    伸手掩住微微吊起的嘴角,姬艾爾以無比愉悅的語氣說到︰

    “看起來,我們的對手和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是否立即封鎖全城進行搜捕?”

    “沒用的,既然對方已經有所準備,在我們完成封鎖圈之前,事前規劃好逃跑路線的王女殿下就會逃出呂德斯了吧。”

    “可是……”

    “不必慌張。”

    揮了揮手,姬艾爾眺望著沉睡在黑暗中的呂德斯,靜靜露出了笑容。

    “雖然很抱歉,可準備後手應對突發狀況並非僅限王女殿下的特權哦。”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2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六)

    說到呂德斯,一般人一般會想到由眾多金碧輝煌的建築構架出來的奇跡之城,文化和藝術的象征,人類文明王冠上的明珠。大多數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裝做一無所知——在光鮮亮麗的表象之下,還有另一個呂德斯。

    呂德斯地下水道。

    當初改造舊城區時,財團不光建設了地面上漂亮的城市,同時也大幅擴建地下水道系統,其面積幾乎和呂德斯地表部分相當。

    “建設地下水道時,財團修建了不少暗道,這些暗道主要有兩個用處。其一,隱秘輸送人員物資,在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讓部隊從地下攻入呂德斯;其二則是用來擴散各種精神類藥物,收集數據,確保擴散渠道等用途。”

    站在小型電力軌道貨車的駕駛台上,蜘蛛淡然說到,總是保持著冷笑的表情中罕見的摻雜了一絲絲焦躁。。

    “擴散藥物?收集數據?”

    密涅瓦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只是藥物而已,居然得到了和人員武器同等級的重視,甚至專門為此修建龐大的地下通道?

    “失業者、失去土地的農民、被財團趕出地表的反對者、失意政客、地痞流氓——這些在地面上沒有立足之地的人聚集于呂德斯地下水道之中,龐大的地下水道一度幾乎成了一個縮小版的呂德斯。在這法外之地向失意的人群發放藥物,記錄下販賣對象的性別、年齡、體型、買賣份量和次數,身體狀況變化——根據這些實驗室里無法得到的數據統計整合後,得出完整的藥物市場的實驗情報,據此來制定未來的使用方法。比如用藥物來毀滅敵對國家什麼的。”

    “只憑藥物?”

    “別小看成癮性藥物的威力,特別是經由國家運營的精神藥物。想想看吧,成百上千噸的藥物經由各種渠道一點一點滲透進敵國,敵方舉國上下都成為癮君子的恐怖景象吧。國民身體健康被嚴重損壞,人心頹廢,經濟崩壞,整個國家失去活力,一點點淪為地獄。而自己這邊不但削弱了對手,還多了一條財源。”

    “可這樣也等于平白給其他國家提供了指責自己的把柄,不想自己成為下一個的諸國不會對此默不作聲的。”

    “所以才需要史塔西這樣的機關啊。‘情報操作’、‘信息的隱匿’也是他們的業務範圍,向大眾灌輸‘這在戰略上是別要的’,或者強化敵對國家自甘墮落才是原因所在的印象,要麼干脆虛構出一個犯罪組織,將所有過錯退給這個不存在的組織——總之就是讓那些害怕‘邪惡壞蛋’的人們相信亞爾夫海姆的做法是正義的。你看,這樣一來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這種做法——”

    “啊啊,沒錯,這是混淆視听,是顛倒黑白。但是在他們所擁有的高速情報網絡面前,別說個人的力量,即便是國家發出的訊息也是無力的。傳播速度慢、手段單一的情報在他們那種一瞬間就能傳遍世界各地的網絡面前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要知道所謂的大眾,是很容易先入為主的,而且比起選擇正確的情報,他們更熱衷于選擇自己喜歡的情報。一旦確立了某個印象,再想要推翻就難了。”

    諸國人民對查理曼的憤怒;

    查理曼之前對戰爭的非理性期待;

    這些都是“高速情報網”和“印象操作”成功運用的案例,親眼見識過甚至動搖國家戰略的力量之後的密涅瓦也不得不承認“情報”的可怕力量。

    “要是我們能有相同的力量的話……”

    “最起碼就不用這樣狼狽出逃了吧。”

    蜘蛛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甘與遺憾。

    任何人處在蜘蛛的位置上,只會生出更多的悔恨。

    在那一瞬間,她曾經無限接近做掉那票白痴的最佳時機,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那個千載難逢的瞬間,迄今唯一一次可以超越那道無形情報之網的機會,已經永遠的從蜘蛛指縫間溜走了。

    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不管是使用蜘蛛絲還是隨手扔個手榴彈,絕對可以當場收拾掉王太子一干人等,事後大可推卸給教會。以亞爾福海姆的立場,即便有心進行情報操作,要他們為教會去洗地也是恕不奉陪的,最後多半只能不了了之。沒了王太子的掣肘,和談也可以順利進行下去,亞爾夫海姆再想破壞和談也無處著力。

    然而,既然密涅瓦她們能想到這一點,亞爾福海姆同樣也能。

    就在蜘蛛準備一口氣收尾之際,一顆子彈撕裂了用來傳遞“指令”的那根蜘蛛絲。

    那不是偶然。

    絕對不是偶然!

    沒有瞄準會議室內的任何人,就連近失彈都算不上,撕裂一根蛛絲就鑽進牆壁里的子彈。既不是流彈,也不是失射,對方是對準那一根蛛絲實施狙擊的。

    擁有這等技術的,就蜘蛛所知,只有一個。

    arachnid中頭號狙擊手——蜻蜓。

    蜻蜓是已知飛行速度最快的昆蟲,澳大利亞蜻蜓高速沖刺飛行時可達每小時58公里,個別個體甚至能達到每小時72公里的極速。與高速飛行能力對應的,是其堪稱世間最強的動態視力。

    蜻蜓的復眼數量超過了蒼蠅,視野角度達到270度,即使在高達每小時72公里的飛行狀態下也不會錯失獵物。憑借這兩項能力,蜻蜓成為昆蟲之中速度最快的捕食者兼最強的狙擊手。

    自出膛後一邊旋轉,一邊彈出彈頭末端的自動可調尾翼,減小各種自然條件的干涉,自動修正彈道的狙擊步槍彈,名為“蜻蜓彈”。配合蜻蜓過人的動態視力,半徑5公里之內的任何目標都難逃狙擊。

    如果是蜻蜓的話,哪怕是一根蛛絲也逃不出他的眼楮。之所以選擇難度更高的蛛絲而不是操縱者的蜘蛛來狙擊,一方面是警告之意,另一方面則是防止垂死的蜘蛛觸發會議室里的機關。

    如果當時蜘蛛硬是要把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的馬鹿們殺掉的話,很難保證下一次狙擊會打中什麼地方……

    沒有辦法,只能撤退。

    “完完全全被看穿了啊……!!”

    咬緊的牙齒間擠出滿是屈辱與憤恨的呢喃,握著操控台的雙臂因為憤怒而抖個不停。

    從配置的狙擊手、狙擊的時間、狙擊的目標上不難看出,亞爾夫海姆早就在警戒有誰對路易王太子下手,為確保這位不斷送上神助攻的對手一直能活到日程表上規定的時間,他們還專門派遣了武裝間諜來保護,其中甚至還包括最頂尖的改造人。

    想要繞開對方設下的監控網絡,對王太子出手,根本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恐怕從一開始,蜘蛛那些自以為隱秘的行動就處于對方監視之下了吧,對方要做的只是將計就計,將狙擊手送到合適的位置上,讓他在指定的時間扣動扳機就足夠了。

    鬧不好,就連現在,她們也正處于敵人的監視之中。

    這並不值得奇怪。

    呂德斯地下水道本來就是財團建設、運營的,這里等于是他們的後花園,哪怕有一部分被封閉廢棄了,他們依舊對這個地下迷宮了若指掌。相對的,密涅瓦她們是靠薇妮婭的情報統合能力以及少數勘探隊來勾勒地下迷宮的樣貌。誰掌握主場優勢顯而易見。

    “現在只能祈禱對方對我們沒興趣,別再給我們添亂子……”

    蜘蛛小聲叨叨著,從語調中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焦躁來看,她似乎也沒什麼信心。此時嘴里念叨的話語與其說是祈禱,更像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自我安慰。

    arachnid的殺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不僅是出色的殺手,更是亞爾夫海姆手中的利刃。或許性格上有缺陷,但作為殺人機器,他們確實是出色的,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

    然而蜘蛛一路來卻難以保持冷靜。

    一種難言的焦躁一直在她心頭撩撥,無論她怎麼嘗試控制情緒,那一陣一陣的不安總是揮之不去。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某人的窺視之下,無論她怎麼隱藏形跡,背後總是有一雙眼楮如影隨形。

    這絕不正常。

    被跟蹤,被監控——這對蜘蛛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在那個不存在人權和個人**的訓練營“蟲籠”里,訓練場、宿舍、食堂、廁所、浴室的天花板、地板、牆壁全都是透明的硬化玻璃。即便那時如同籠子里的昆蟲一般時刻處于他人視線觀察之下的生活中,蜘蛛都不曾感受過這種近乎于壓抑的氣氛。在她迄今的人生里,也只有和那一位面對面的經歷超過了現在。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到底是——

    “喲,小~蜘~蛛~,還有王女殿下,我財團制造的運貨軌道電車坐起來感覺如何?”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听到那個聲音的瞬間,蜘蛛劇烈顫抖了一下,片刻之後,她又恢復了慣用的冷笑。

    “原來如此,這次行動的指揮是你丫啊……”

    “嘴巴還是那麼壞,反應是不是慢了一點?遭到蜻蜓狙擊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現場必定有個熟悉你的戰術、思考模式、行動特點的指揮官在。要不是這樣,就算蜻蜓的狙擊技術再怎麼高超,怎麼能準確的找到那一根傳導命令的蛛絲呢?”

    蜘蛛網是蜘蛛的巢穴、捕獵手段,蜘蛛絲更是號稱自然界最強的縴維,靠著蛛網和毒牙,蜘蛛成為了自然界最優秀的獵手之一。

    可就是這樣的蜘蛛依然是其它生物菜譜上的一員,各種大于蜘蛛的生物自不必說,就是同等級的蛛形綱和昆蟲綱之中也有不少以蜘蛛為食的存在,而其中對蜘蛛威脅最大,堪稱蜘蛛最大天敵的便是——

    “你到底打算干什麼?女王蜂?”

    撤去虛張聲勢的笑容,蜘蛛惡狠狠地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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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