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逆臣 作者:蟲豸 (連載中)

54bob 2013-9-16 12:40: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28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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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蟲豸,男,山西 - 長治,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看似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時代;這是一個梟雄潛伏,冷眼旁觀隨時欲起的年代;這是一個有著輝煌過去,現今卻弊病重重的王朝。
  當皇帝老兒只知吟詩作對,追求煉丹長生;當文采斐然的文豪們成為廟堂高官卻不懂治國之道;當有功將領皆被壓制而北方狄族勢力愈大;無奈踏入官場的蕭漠,又該如何自處?
  自認為沒有改變這個世代的能力和抱負,竊居顯赫之位,數年庸庸無為,獨醒於眾人皆醉之時,亦裝醉於眾人之間,用一個旁觀者的態度,冷眼看著這個時代的風起雲湧;自保之餘,當一個古代宅男,撫琴弄墨,飲酒讀書,逍遙自得,如此而已。
  然而,命運的軌跡,人生的轉折,並不是僅靠著人們的願望就能決定的。
  所謂逆臣,叛國而竊天下,為後人所不齒。
  在故事的最開始,蕭漠所想的,不過是當一個衣食無憂的紈絝子弟罷了。

【其他作品】:[歷史] 攝政大明、[仙俠] 仙道求索、殺手正傳、殺手另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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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43
第一卷 潛於偏遠
第一章 如若穿越

蕭漠,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很少有人會取「漠」這種略帶消極意味的名字,至少蕭漠二十六年來,從未沒見過有和他同名的。

    之所以取這般帶著明顯消極意味的名字,是因為蕭漠出生於他的父親蕭毅官場失意之時,而他那一生剛直的父親認為,他這一生之所以失意不順,就是因為對一些事情太過在意了,但性格難改,已成定局。

    於是,為了讓蕭漠不再重蹈他的覆轍,就給蕭漠起名為「漠」,即希望蕭漠今後的性子能淡漠隨流之意。

    而蕭漠卻也如他父親所期望的那般,長大後漸漸養成了一種淡漠的心性,或者因為除了家庭什麼都沒有,所以蕭漠他也是除了家庭之外,對什麼都不在意。

    父親蕭毅官場失意,一貶再貶,鬱鬱成疾,依賴煙酒度日忘愁,之後大病小病不斷,而蕭漠的母親也因為生下蕭漠時難產,落下了一身的頑疾,甚至因此而丟了工作。

    很俗套的故事,不斷出現在無數泡沫劇中,如今就這麼發生在蕭漠的生活之中。

    一個依靠當政府小職員的父親賺錢的家庭,大半花費又在購買各種藥物之上,經濟情況自然說不上好,再加上父母不時的病犯,所以在蕭漠的記憶中,他的童年,就是上學和去醫院探望父母兩件事而已。

    在這個國家,這兩者都不算是美好記憶的代表。

    但蕭漠對他父母不僅沒有絲毫怨恨,反而感情更深,因為他知道他的父母是如何拖著病體,為他的學費生活而操勞的,所以稍稍長大了一些,蕭漠便瞞著父母,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期望能靠著自己減輕父母的負擔,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燈光下的苦讀,當服務生的忙碌,醫院的消毒水味,幾乎就是蕭漠十八歲之前的全部。

    十八歲那年,蕭漠如願以償的考入了一家算是一流的大學,急於賺錢養家的他,學的卻是當時最為賺錢的職業——金融。

    同時,為了在大學期間能儘量減少父母的負擔,蕭漠學習之餘,依舊整日打工,少有空閒。

    二十二歲那年,蕭漠順利畢業,成績優異。

    然而,同一年,金融危機毫無預兆的爆發,金融公司紛紛倒閉,經濟蕭條,又遇到大學生就業**,原本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養活父母的蕭漠,突然發現找一份工作竟是如此的艱難。

    輾轉之下,蕭漠終於找到了一份和他所學的專業毫不相關的工作,月工資一千五,只夠養活他自己。

    沮喪歸沮喪,但蕭漠卻並沒有放棄,依舊在這一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上不斷努力著,三年後,蕭漠成了部門主管,月工資六千,依然算不上高,但終於有餘力能為父母做些什麼。

    然而,在同一年,蕭漠的父親,被他的上司,一個空降而來的太子黨,因為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當著所有同事面前狠狠責罵了很長時間,羞忿難當,爭吵之後,或者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可以獨立,照顧母親,竟是就這麼在他的辦公室中靜靜的死去了,死因是心臟病突發,而擺放在桌子上的那瓶特效藥,卻是沒有絲毫移動的痕跡。

    蕭漠的母親對蕭漠父親的愛,在今後三個月中也明顯的展現了出來,鬱鬱寡歡,無論蕭漠如何努力的勸慰,每天也很難讓她多吃哪怕是一點點的飯菜。

    三個月之後,蕭漠的母親也去世了,安靜的躺在床上,死於夢中,佈滿皺紋的臉上帶著這三個月以來從未出現的安逸淡定,甚至淡淡的笑意,似乎在為終於可以與蕭漠的父親在另一個地方重逢而欣慰。

    子欲養而雙親不在,正是蕭漠的真實寫照。

    在父母那相依的墳前坐了整整一下午,蕭漠突然發現,他這二十五年來所奮鬥的一切,竟是在突然間失去了意義。

    生活失去了目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蕭漠從此愈加的淡漠了起來,之前那個奮發圖強的蕭漠不在了,一切都是那麼的隨遇而安,甚至帶著幾分醉生夢死的味道。

    沒有了奮鬥目標的蕭漠,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融入到這個越來越瘋狂的社會之中,見證了父母那相依相隨不離不棄的愛情之後,面對那些相處時會想方設法的搞清楚你身家車房存款狀況的現代女性們,也暫時失去了成家的想法。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隨緣吧。」

    這句話從此成了蕭漠的口頭禪。

    生活失去了寄託,蕭漠偶然間發現了網絡小說這種打發時間的東西,一天下來除了工作,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這個上面,並對裡面的架空歷史這個題材漸漸產生了興趣。

    那些小說中,滿是責任感要救國救家改變歷史的主角們,和蕭漠的性子完全相反,格格不入,俗話說缺什麼補什麼,這或者正是蕭漠傾向於看這類題材的原因之一。

    當然,喜歡是一回事,沉溺代入是另一回事,蕭漠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為什麼東西而沉溺不可自拔了。

    這一天,蕭漠在家中休息,閒來無聊,在電腦前看著新找到的一篇架空歷史小說,眼神流轉於字裡行間,突然發現電腦右下角,QQ圖標不斷閃爍著,似乎有人在聯繫他。

    打開聊天窗口,卻是一個他在前段時間看書之餘無意間所認識的讀者,網名叫做「回到古代當種馬」的傢伙。

    很有趣的一個人,或者,與淡漠到極致的蕭漠相比,每個人都會顯得很有趣。與蕭漠相比,他對那些網絡小說也更有代入感,甚至狂熱。

    「蟲豸,我想穿越回到古代!!!」

    聊天窗口上,是「回到古代當種馬」傳來的消息,文字後面的三個感嘆號,表達著他對這般想法的強烈迫切情緒。顯然,這個傢伙看某書看得太過激動了。

    而「蟲豸」,則是蕭漠的Q名,即平庸無為之人的意思,正如蕭漠的性格。

    「你想穿越到哪個時代?唐?宋?明?清?」

    蕭漠不由一笑,回覆問道。

    「隨便哪個時代,只要我能穿越就行!!!」

    又是三個感嘆號。

    蕭漠問道:「你穿越了想要做什麼呢?」

    「看你這話問的,這些年來看歷史穿越小說的熏陶都到哪裡去了?穿越嘛,自然是要回去改變歷史了,當王爺,當皇帝,當種馬,打倒那些奸臣走狗,救華夏於傾倒之時,驅逐蠻族,統一天下,娶上七八十個小妾……對了,蟲豸啊,你說古代有名的美女那麼多,我穿越到哪個時代最好?」

    語氣愈發的興奮了,蕭漠似乎能夠想像,電腦屏幕的另一頭,一個眉飛色舞的小青年的樣子。

    蕭漠回覆道:「這些沒研究過,不過,先不說穿越只存在於我們的想像,即使真的穿越了,你真的能做到你所說的那一切?如果是我,穿越之後,我覺得我不餓死在古代,就算是好的了。」

    「何必要妄自菲薄呢?我覺得現代人如果穿越到古代,一定能混的很好,畢竟我們瞭解當時的歷史,會發生什麼大事,誰好誰壞,我都知道。更何況還多了幾千年的見識。」

    蕭漠在電腦前搖了搖頭,回覆道:「你並不瞭解當時的歷史,歷史是人寫的,史書中的好人並不一定就是好人,壞人也並不一定就那麼壞。史書中所記錄的事件經過這些年的藝術加工早已面目全非,至於多了幾千年的見識,要知道有見識是一回事,能運用自己的見識是另一回事。現在的見識,也並不一定適合當時的情況。而且人家古人中的佼佼者,見識並不會在你之下。」

    「你在打擊我的夢想……」

    「不好意思,習慣了。」

    「不過無論你怎麼說,我回到古代至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餓死吧?我可以製造玻璃、槍彈、引進先進技術,當個富商總是很容易的」

    「得了吧。」蕭漠反正閒著無事,就繼續實施著自己的打擊計劃:「據我所知你是學經濟學的吧?而且學的還不是很好,製造玻璃、槍彈什麼的,你真的知道它們的製造方法嗎?每次看那些架空歷史小說,你看到這裡一般都是跳過直接看情節的吧?還有,你起步基金怎麼得到?」

    「那我偷竊詩詞,當個文豪總可以吧?」

    「你高中之前學的那些詩詞,現在還記得多少?就算記得,古代作詩講究的是觸情觸景,隨感而發,人家讓你詠雪,你卻背誦『大江東流去』,只會讓人把你當傻瓜而已,還有,你認識古字嗎?會用毛筆嗎?說實話,你我回到古代,也就是個半文盲而已。」

    「我的智商比古代人高!!!我看過一篇報導,我們現代人的智商比清代之前的人高三十個點!!!肯定能玩的那些古代人團團轉。」

    又是一串的感嘆號,顯然「回到過去當種馬」被蕭漠刺激到了。

    蕭漠不由搖頭,再次回覆道:「智商只不過代表著你理解能力、記憶力,如果你想要在古代混得開,主要還是看你的歷練、經驗和情商,到時候你不要被古代那些老狐狸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就算好了,大學生被那些連小學都沒讀過的村婦賣到山裡面的事情,還少嗎?」

    隨著蕭漠這句回覆,「回到古代當種馬」良久沒有回應,估計是生氣了,但蕭漠知道,這個人屬於那種不會記仇的人,否則蕭漠也不會這麼一直打擊他。

    果然,沒一會,「回到古代當種馬」又發來一條消息。

    「蟲豸,你呢?如果真有穿越這麼一回事,而你又有了這麼一次機會,到那個時候,你想要做什麼?」

    蕭漠思考片刻,不知為何,竟是因為這句話而認真起來,然後回覆道:「如果是我的話,那麼我希望自己可以靈魂穿越,拋開現在的一切,寄身於某個地主家的少爺體內,當個紈褲子弟什麼的,無憂無慮,也無所作為,就這麼逛蕩一生。」

    「你也太沒追求了吧?」

    「平平淡淡才是真,你沒經歷過,是不會明白的。」

    回覆了這麼一句之後,又再加了一句「有事,88」,蕭漠就下線了,竟是突然失去了繼續交談下去的興趣。

    經歷了過去了的這二十五年,蕭漠成了一個宿命論者,再也懶得為什麼事情而付出,也不覺得有什麼東西可以值得讓他去付出努力,在他看來,或者當一個沒有壓力的紈褲子弟,整日裡遊手好閒,輕鬆自在,無憂無慮,尋回當初失去的那段悠閒無慮的成長時期,才是他真正嚮往的。

    至於「回到古代當種馬」所說的回到過去當皇帝當王爺改變歷史什麼的,蕭漠一來不認為自己有這種能力,二來不認為自己有這個精力,如果真的可以穿越,隨遇而安,如此而已。

    雖然蕭漠不覺得這個世上真有穿越這回事,也不覺得自己有當紈褲子弟的潛質,但至少,這是一個「美好」的想法。

    蕭漠蕭漠,蕭疏而淡漠,蕭漠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名字確實起的很好。

    下了QQ之後,蕭漠又看了一會小說,時間在不知覺間默默滑過,轉眼間已是傍晚,蕭漠突然覺得自己肚子有些餓了,就關機出門,準備在外面尋些吃食。

    只不過,行走之間,腦中莫名的一直回放著之前那段談話,想著自己如果在某一天當真成了地主家紈袴少爺後的情景,嘴角不由帶上了一絲笑意。

    過街之時,街角突然有一輛卡車自街角出現,快速的奔來,當蕭漠發現之後,想要躲閃,卻已經來不及了。

    眼前,蕭漠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司機臉上那醉態的紅潤。

    眼睜睜的看著卡車撞在了自己身上,耳中響起一聲轟鳴,雙眼一黑,竟是沒有感到絲毫疼痛,在下一刻,蕭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本帖最後由 54bob 於 2013-9-16 20:16 編輯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45
第二章 一語成讖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漠終於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腦中昏昏沉沉的,帶著些許茫然迷惑。

    「我這是在哪裡?醫院嗎?為何沒有記憶中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蕭漠下意識的想到。

    艱難的睜開雙眼,視野有些模糊,黃昏間那昏黃的陽光,此刻竟也有些刺眼。過了好久才恢復正常。

    觸目所及,卻是一面青白兩色相間床帳掛在上方,簡單的二色組合,帶著淡淡的古雅味道。

    躺在床上,身體虛弱無力,蕭漠努力的轉動著腦袋,眼神流轉間,終於發現,自己此刻正在一張青木架屏床之上,樣式古拙穩重,蕭漠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紀,究竟還有誰的家中依然會使用這種床,它應該擺在歷史博物館內供遊客觀賞才對。

    這裡不是醫院嗎?

    蕭漠那昏昏沉沉的腦袋,看到此時的情景,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該死,這究竟是哪裡?我被一輛至少有二十噸重的卡車狠狠的撞了一下,無論如何,也該把我送到醫院中檢查一下吧?就算身體沒四分五裂,但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內傷?」

    依然帶著些許昏沉的腦中,回憶間那巨大的卡車迎面撞來的畫面,竟是如此的清晰。

    想到這裡,蕭漠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卻是被自己想像中那血肉模糊的場面給嚇住了。

    接著,蕭漠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被這麼大的卡車撞上了,身上沒少什麼零件吧?

    想到這裡,蕭漠連忙勉力從床上支起身來,半依在床上,開始檢查自己身體的健全程度。

    然後,蕭漠再次呆住了。

    這是他的身體嗎?

    半依在床上,蕭漠才發現他此刻的身高只有這張床長度的一半,雖然不知道身下的這張架屏床的準確長度,但蕭漠可以肯定,自己此刻應該只有一米二左右的身高,瘦弱的身體四肢,皮膚帶著病態的蒼白……

    被卡車撞了一下也不至於身體縮水啊?還是說……

    即使蕭漠一向自詡生性淡漠,處變不驚,泰山崩於面前也只會轉身逃跑而絕不會面色大變云云,此刻也不由被嚇住了。

    幸好,蕭漠性子內斂,自小就習慣的將所有的情緒隱藏在心底深處,所以雖然此刻在蕭漠心底深處,驚恐、不知所措、不可思議等等諸般情緒不住的翻騰洶湧著,但面色至少還保持著平靜,只是看起來有些發呆而已,並沒有發出丟人的驚恐尖叫。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漠終於將心底深處的諸般情緒壓制了下去,心情平復了些許,深吸一口氣,緩緩的伸出那細小瘦弱的雙手,掀開自己的褲子……

    檢查了某個至關重要的部分之後,蕭漠終於肯定了幾件事。

    第一,他換了一具身體,幸運的是,這句身體依然是一個男性。

    第二,他此刻身體模樣似乎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孩童。

    第三,這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屬於營養不良天生體弱的那種。

    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漠強按著心中的恐慌,一邊在心底默默問著自己,一邊環視著自己所在的屋子,期望能找到一面鏡子,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樣。或者找到一個人,詢問此事的狀況。

    屋中的裝扮並不很豪華,甚至沒有太多的裝飾,簡樸中帶著一絲平和,很古雅的一間屋子,顯然不屬於他原先所處的那個喧囂時代。

    屋中的擺設家具並不多,高案、盆架、衣櫃,寥寥幾件擺設安放在房間各個角落,每一件都能擺到博物館供人觀賞,雖然不多,但倒是五臟俱全,卻唯獨沒有蕭漠所尋找的鏡子,除了他自己,也沒有其他人在這間屋中。

    看到這般裝飾,蕭漠心中突然興起了某種原本在他看來很荒唐的想法,想起了撞車之前的那番談話與辯論。

    穿越了??

    蕭漠在這一刻,本應慌亂的心中,竟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偶然間看到的一個笑話,網絡穿越小說的主角,之所以穿越,十有**是因為出了車禍。

    看來,蕭漠似乎也在這個定理之中。

    就在蕭漠思考這種可能性的時候,突然「吱呀」一聲,推門聲響起。

    蕭漠連忙抬頭,卻見一名大約**歲的小童推門而入,雙手捧著一個銅盆,胳膊上掛著一片白色的巾布。小小的身體和那個不算小的銅盆搭配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皮膚有些黝黑粗糙,原本應該稚嫩的臉上,卻是帶著與年齡不相稱的穩重與謙卑。

    看到正獨自坐在床上發呆的蕭漠,這名孩童微微一愣,接著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興奮的大聲說道:「漠哥兒醒了?!我這就去叫主母!!」

    說著,這個小男孩將銅盆放在地上,蕭漠還沒有來得及詢問狀況,他已轉身撒腿向著屋外跑去。

    看著這名小男孩莫名其妙的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蕭漠心中驚疑,不由搖了搖頭。

    無論是否穿越,總算是見到人了,蕭漠心中的驚慌稍減。

    看到之前那個小男孩放在地上的銅盆,內中的清水依舊在不住波蕩著,蕭漠心中微微一動,勉力從床上爬了起來,僅僅就這麼幾個簡單的動作,也讓蕭漠一陣疲憊,心中不由嘆息,現在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了一些。

    少少的幾個動作,短短的一段距離,對蕭漠來說卻是千辛萬苦,彷彿萬里長征,好不容易走到銅盆之前,清水照映之下,蕭漠終於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樣子。

    果然,一副標準的先天體弱的孩童相貌,年齡太小說不上英俊不英俊,但也算是眉清目秀,小小的臉頰帶著病色,面色蒼白近乎透明,倒是襯托之下顯得雙眼尤大,只是病態的面容下,少了一種孩童雙眼應有的靈動。

    突然換了一張面容,即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蕭漠心中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陣陣恐慌與茫然,就這麼靜靜的站在水盆前看著自己的模樣,遲遲不能平靜。

    竟然真的穿越了……

    而就在蕭漠看著這張完全陌生的孩童臉龐發呆的時候,突然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將蕭漠從呆滯中驚醒。

    轉頭之間,就見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婦人,面色焦急,領著一大群人傳過屋外走廊,匆匆向著房前走來。

    這個老婦人身穿淡白色青花襦裙,蒼白色的頭髮束成髮髻,上面插著一根碧玉髮簪,雖然裝扮並不奢華,但面色自帶威嚴,身後跟隨之人雖然一樣的面色焦急,卻根本不敢超越走在前面,顯然老婦人平日裡威嚴極盛,是這裡當家作主說一不二之人。

    老婦人當先趕到房前之後,看到此刻正站在盆前的蕭漠,不由大吃一驚,眼中閃過驚慌之色,疾走兩步走到蕭漠身前,一把就將蕭漠此時那小小的身體抱在懷中,口中連聲說道:「漠兒你怎麼就穿著一身內衣下床了,身體剛剛有些好轉,如果再著涼該怎麼辦?」

    說著,老婦人轉頭瞪了一眼之前曾出現的那名孩童,面對蕭漠時那慈祥關切的表情,竟是在短短的一瞬間變得如此嚴厲,嚇得那名孩童連忙低頭後退,隱藏在眾人之中。

    趁著這個間隙,蕭漠強按著心中的迷惑與恐慌,打量起老婦人身後那二十餘人來,這些人前後站立,共分兩群,前面那一群人更多一些,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的裝扮服飾都要比老婦人華貴的多,但卻在老婦人面前畏手畏腳,在老婦人抱著蕭漠之時,他們雖然也是一臉擔憂關切的看著蕭漠,卻礙於老婦人平日裡的威勢,絲毫不敢靠近。

    而在這群人後面,卻又有七八個人,身上裝扮簡單樸素了許多,皮膚也粗糙了許多,不像前面那些人養尊處優的模樣,垂手低頭不敢靠近,似乎是這裡的下人。

    「讓你看著漠哥兒,你就這麼照看嗎?我才離開了這麼點時間,你就讓漠哥兒穿這麼點衣服下床了,養你究竟有什麼用??!!」

    就在蕭漠打量眾人的時候,卻聽到老婦人對那男孩的厲聲斥責,男孩臉上驚慌之色更重了,低頭不敢反駁,之前的沉穩之色再也不見。

    看到那小男孩的怯色,想到之前這小男孩雙手捧著與他身形不相稱的大銅盆艱難進房的情景,蕭漠心中一軟,想要求情,但搞不清楚情況之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

    而老婦人斥責完那小男孩之後,轉頭之間,表情再次變得慈祥關切,抱著蕭漠往床的方向走去,同時口中不停的說道:「都怪祖母,我應該一直留在這裡照料你的,其他人從來就不讓我省心,漠兒,我剛才親自去給你燉雞湯了,老母雞燉的湯,加點枸杞木果,最是補身體,你現在身體不好,一會一定要多喝點。」

    蕭漠被老婦人抱在懷中,一時間也顧不上掙扎,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老婦人,心中竟是不由得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與依戀之感,而跟在老婦人身後的老少男女,也給了蕭漠同樣的感覺,只是沒有這般強烈。

    這種感覺,似乎屬於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

    任由老婦人將自己放入床上,看著老婦人小心的將褥覆蓋在自己身上,仔細的邊角壓實,生怕蕭漠感到一絲涼意,面色滿是慈祥關切,看著那熟悉的動作和表情,蕭漠身體一震,無數紛雜的畫面突然紛紛出現在腦中。

    這是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

    在一瞬間,蕭漠腦中突然多出了數年的記憶,並深深的烙在蕭漠的心底深處。

    似乎命中注定一般,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字也叫蕭漠。

    這個蕭漠所在蕭家,乃是本地的一家大戶,至少相比較那些日出而耕的農戶而言算是了不起的大戶了,家中有著千餘傾良田,數處大宅,在城中也另有商舖產業,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主家庭,下面有著百餘戶佃戶,百餘名長工,雖說算不上是大富大貴之家,但至少也可保數代衣食無憂。

    這個蕭家本也算是人丁興旺,但到了這個蕭漠的父親蕭家駒這一代,卻是彷彿是被上天戲弄一般,五個兄弟少有後代,就算偶有產出,卻或是女娃,或早早夭折,將讓蕭家上下焦急不已,為蕭家的傳承與血脈而無比擔憂,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這個蕭漠的出生。

    然而,彷彿是感應到蕭家上下對下一代男丁的期望,蕭漠的母親僅僅懷胎七個月,就生下了這個蕭漠,但因為是早產兒的關係,這個蕭漠從小身體就極差。

    而眼前的這名老婦人,卻是他的祖母劉氏,蕭家實際上的掌控者。

    劉氏為人精明強勢,加上蕭漠的爺爺生性有些懦弱,且蕭家的家財倒有大半是蕭漠祖母的陪嫁,所以蕭家上下大小事務皆是由這個老婦人一手打理,平日威嚴極盛,蕭家上下除了蕭漠的四爺爺蕭言,沒有誰敢稍有逆拂。

    俗話說母嚴祖縱隔代親,在這個老婦人劉氏這裡更是如此,尤其是在蕭漠是這一代僅有的男丁的情況下。

    雖然平日裡劉氏對丈夫兒女極為嚴厲,但獨對蕭漠溺愛無比,待蕭漠出生之後,想到之前兩個孫子早早夭折的情況,更是強行將蕭漠從他父母的房間移到她自己的房中,親自養育蕭漠到現在,無微不至。而蕭漠從出生到現在整整七年來,和老婦人相處的時間,也遠遠的超過了和他父母相處的時間。

    也多虧了蕭漠祖母平日裡的細微照料,蕭漠才沒有像之前他那幾個倒霉兄弟那般早早夭折。

    此刻,站在老夫人身後的一眾男女老少,正是蕭漠的父母和其他親人,那個身穿藍色華衣的老者,甚至是蕭漠祖母的丈夫,蕭漠的祖父——蕭慎行。而蕭慎行身後那一對面帶擔心的中年男女,則是蕭漠的父母,蕭家駒和楊氏。

    只是,在老婦人照顧蕭漠之時,他們雖然也一樣擔心蕭漠,卻連話也不敢插一句,老婦人平日裡有多嚴厲強勢,由此可見一斑,即使蕭慎行這個蕭家名義上的家主,也不敢參入。

    只是通過這具身體的記憶,蕭漠卻找不到老婦人平日裡是如何嚴厲的,似乎在蕭漠面前,她一直都是無比的慈祥,甚至無比的溺愛。

    至於現在所處的是哪個時代,所在的又是哪個位置,這具身體的記憶中卻是沒有絲毫記錄,畢竟原來的蕭漠只是一個不知疾苦的七歲孩童而已。只是根據這具身體的一些記憶片段,蕭漠猜測此時距離他原先的時代,至少已經相隔了三四百年了。

    默默的被眼前這名熟悉卻又陌生的老婦人照料著,同時整理著腦中紛雜出現的記憶,蕭漠突然想起了之前在QQ上與「回到古代當種馬」的討論,不由一陣苦笑。

    「竟然真的穿越了……」

    這就是蕭漠此刻心中僅有的想法。

    全家的溺愛,不弱的家勢,以及家中獨子,所有紈褲子弟的條件,蕭漠都擁有了。當真是一語成讖,冥冥中自有天定。

    不過,相比較蕭漠那成為一名紈褲子弟的理想而言,此時蕭漠的年紀似乎太小了一些,身體也太弱了一點。

    就在蕭漠在祖母劉氏的嘮叨中,好不容易終於接受了自己此刻的新身份,心中暗暗感慨之時,突然一道充滿儒雅之意卻又帶著淡淡威嚴的聲音,傳入房中。

    「我聽說漠兒醒了?」

    說話間,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舉步踏入房中,面容一如聲音給人的感覺,儒雅卻又帶著威嚴,身穿月白儒衫,一縷長鬚,雙眼有神,一看就是那種很有主見之人。

    只是,此刻蕭漠卻在這名老者的神色中,看到了淡淡的不安,災劉氏的逼視下,更是閃爍著不敢對視。

    從記憶中,蕭漠知道,這名老者,正是家主蕭慎行的四弟,蕭漠的四爺爺,蕭家上下唯一不畏懼劉氏的四爺蕭慎言!!

    而原來的蕭漠之所以大病一場,也是這個蕭慎言一手造成的!!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47
第三章 四爺威嚴
    蕭慎言,蕭漠的四爺爺,更是蕭家近百年,數代以來唯一有功名的讀書人,之前曾任過一縣主薄,是一個有品級的官員,按蕭漠祖母劉氏的話來說,是一個見過大世面有大本事的人。

    正因為如此,蕭慎言對於蕭漠的祖母劉氏,並不像蕭家其他人那般充滿敬畏。

    蕭慎言髮妻早喪,之後再也未娶,而是一心研究道學,因為本身無後,對蕭家的獨苗蕭言自然極為看重。

    在半年前,蕭漠六歲的時候,蕭言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辭官歸鄉,親自教授蕭漠讀書識字。

    只是,之前的那個蕭漠從小就在全家尤其是祖母的溺愛中長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性子雖然還沒有發展到囂張跋扈的程度,但卻也極為懶散,再加上本身身體就不好,更是生性懶散,根本別指望他用功苦讀。

    而蕭慎言少時雖然天賦並不算如何的好,但讀書練字極為勤奮,也正是因此才考取了功名,所以對於蕭漠的讀書習字間的懶散,極是看不慣。

    三天前,蕭慎言好不容易教會了蕭漠最基礎的《百家姓》,佈置下作業讓蕭漠將《百家姓》抄寫三遍,這還是考慮到蕭漠的身體和性子後特意削減後的數量。

    然而,兩天之後,當蕭慎言來到蕭漠的書房,卻見蕭漠正趴在書桌之上睡覺,而他佈置下來的作業,竟是連一半都沒有完成。

    想到之前半年間蕭漠的種種懶散作為,恨鐵不成鋼且強自忍耐了一年的蕭慎言終於爆發了,施展了古往今來老師們都會用的絕技——將蕭漠拉到屋外南牆角罰站!!

    當時,雖是初秋,但正是正午,烈陽高照。

    通過下人,這件事情馬上就被蕭漠的祖母劉氏知道了,讓劉氏不由大動肝火,早就看不慣蕭慎言那動不動就對蕭漠進行責罵,把她心中幾近於完美的可愛孫子說的一無是處,甚至有兩次還動手打了蕭漠的手心的行為,現在更加過分,竟然還讓蕭漠在太陽底下罰站,這還了得?

    於是劉氏二話不說,帶著蕭漠的三大姑四大婆等等一眾親戚娘子軍們,聲勢浩大的征討而來。

    蕭慎言懲罰蕭漠也是一時衝動,做了決定之後就有些後悔了,一來覺得蕭漠的身子禁不起這般折騰,二來也知道他那個嫂子極難對付,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自己恐怕很難討好,但如果讓他收回決定,蕭漠從此之後就更難管教了,一時間心中滿是猶豫。

    而就在他猶豫之間,劉氏已帶著一眾娘子軍浩浩蕩蕩的趕來,來到蕭慎言院中之後二話不說,拉著蕭漠就往自己屋中返回,至始至終,連正眼也沒往蕭慎言那裡看上一眼。

    文人好面子,如果劉氏來了之後軟言相求,蕭慎言也就順勢放過蕭漠了,但看到自家嫂子這般不把自己放在放在眼裡,一時間卻也怒了,攔在蕭漠和蕭漠祖母身前,要求蕭漠繼續罰站。

    一時間,一場聲勢浩大的辯論賽開始了。

    本來,蕭家的家財有半余皆是蕭漠祖母劉氏的陪嫁,而劉氏自嫁入蕭家的這幾十年來為人雖然強勢了一些,但對蕭家子弟一向是盡心照顧,將蕭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當時讀書人身份地位極高,蕭慎言之前更曾是一個有品級的官員,地位與尋常地主大不相同。

    所以平日裡劉氏和蕭慎言在蕭家的地位皆是極高,即使兩人間有什麼看不慣,也皆是儘量保持著克制。

    但這一次,事情牽扯到蕭漠,卻大不相同了。

    兩人辯論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慢慢的皆是動了真怒,只是兩人在這裡辯論的起勁,竟是打算要在這一次徹底說服對方。

    而說服一個有主見之人,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就這樣,隨著兩人辯論間時間不斷的流逝,卻是苦了蕭漠,本來身體就不好,又在牆角下曬了長時間的烈陽,此時家裡一眾親戚又把他圍在中間透不過氣,再看到蕭慎言與祖母那般嚴厲的模樣,知道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心中害怕著急之下,竟是就這麼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此蕭漠已非彼蕭漠了。

    ~~~~~~~~~~~~~~~~~~~~~~~~~~~~~~~~~~~~~~~~~~~~

    「大哥……」蕭慎言進入屋中之後,對著站在劉氏後面的蕭慎行點頭示意,微微猶豫了一下後,又對著劉氏點頭道:「大嫂,漠兒他好點了嗎?」

    一時間,包括蕭漠,所有的視線全部都集中在了劉氏身上。

    「哼,你還懂得關心漠兒,漠兒此刻的狀況就是你一手照成的!!」

    對於蕭慎言這般類似於服軟的行為,劉氏卻毫不領情,冷哼一聲後回應道。

    蕭慎言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低頭道:「這次是我太急了,只想著讓漠兒好好讀書,卻是忽略了他的身體狀況,今後我會注意的。」

    看著劉氏和蕭慎言在為自己的事情暗中交鋒,蕭漠卻絲毫不敢插嘴,生怕自己這個假的露出了破綻,只是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躺在床上,留神傾聽著眾人的談話,消化著對他有用的消息。

    蕭慎行,蕭家名義上的家主,性格雖說有些懦弱,但心底卻是不錯,從某方面來說,算是屬於爛好人的行列。

    看到自己一生剛強的弟弟就這麼在自己夫人面前服軟,心下有些不忍,向著劉氏看去,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想到自己夫人平日裡的強勢,最終還是沒敢說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六旬老頭,此刻在眾人眼中竟是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雖說不該,但蕭漠還是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或是注意到蕭慎行的眼神,又或是因為此刻蕭漠已經清醒,劉氏最終猶豫片刻後,知道再指責下去只能把事情搞僵,嘆息一聲,點了點頭說道:「說起來,也不能都怪四叔你,當時我也有不對,我一心只想著漠兒,當時竟是對四叔不敬,還請四叔原諒。」

    說著,劉氏從床頭站起身來,對著蕭慎言躬身行禮。

    蕭慎言沒想到這個嫂子此時竟然如此的好說話,不由連忙擺手。

    「既然漠兒此刻已經清醒了過來,那麼這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

    劉氏卻沒注意蕭慎言的詫異,繼續緩緩的說道,而就在房中眾人皆是因為蕭家兩大巨頭不再發生爭執而鬆了一口氣時,卻聽劉氏突然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四叔當年你在二十歲就中了秀才,三十歲不到就中了舉人,之後為官二十餘年,學問也愈加的高深,是一個了不起的讀書人,漠兒能跟著你讀書識字,說起來也是他的福分。然而漠兒還小,讓四叔你親自教授一來大材小用,二來四叔你的知識也太過高深,漠兒才讀書習字不到半年,反而不美,所以我想,從此之後,四叔你就先歇上一段時間,讓我另請教書先生,讓他先為漠兒打牢基礎,再讓四叔你親自教授,四叔你覺得如何?」

    隨著劉氏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些話說的好聽,但實則就是把蕭漠的教育權從蕭慎言手中給奪走了。

    蕭慎言也是一愣,接著一絲因為氣憤而產生的紅潤襲上了臉頰,長鬚一抖一抖,顯然氣憤之極。

    蕭慎言之所以辭官歸鄉,一半是因為對其時官場種種的失望,另一半就是因為想要親自教好蕭漠這個蕭家獨苗,雖然蕭漠這些日子讓他大失所望,但劉氏的話依然觸及了他的底線,之前強忍著向劉氏服軟的憤怒,終於在這一刻一起爆發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蕭慎言手指著劉氏,怒聲問道。

    劉氏害怕蕭漠被蕭慎言嚇著,腳步一移擋在了蕭漠的眼神,然後面色平靜的說道:「就是說,今後四叔不用教授漠兒讀書了,也省得漠兒招惹四叔你生氣,這不是很好嗎?」

    看到劉氏那平靜中帶著淡淡威嚴的表情,蕭慎言竟是也平靜了下來,雙眼緊緊盯著劉氏,緩緩的問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問你,你想要請哪個教書先生教漠兒讀書?」

    劉氏說道:「城南的莫先生教書三十年,經驗豐富,城中大戶多有後輩由他傳授詩書,聲譽不錯,這些日子正好閒賦在家,想我蕭家相請,那莫先生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莫先生?你是說莫子軒?」為了爭奪親自教育蕭漠的權利,蕭慎言此時再無顧忌,怒極而笑:「就是那個只有秀才功名的莫子軒?那個這三十年來前後應試六次且每次都名落孫山的莫子軒?」

    「莫先生學識固然及不上四叔,但他教書經驗豐富,且在城中聲譽頗佳……」

    劉氏的話剛說了一半,卻被蕭慎言打斷:「他學識是一方面,我更看重的是他那『頗佳』的名氣,據我所知,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和公孫家的老三,還有城西的楊家、陸家的那幾個孩子,都是這個『聲譽頗佳的莫先生』教出來的好學生吧?」

    聽到蕭慎言的話,劉氏不由一愣,強勢精明如她,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公孫家的老三,還有楊家、陸家的幾個晚輩,皆是這裡出了名的惡少,平時裡帶著幾個惡僕遊手好閒,欺負良善、調戲良家少女等事情幾乎天天可聞,倒是過著蕭漠極為嚮往的紈褲子弟的日子。

    如果劉氏此時稍微堅持一下,說不得蕭漠就要夢想成真了。

    然而,劉氏雖然不願意蕭漠受苦,卻也不想蕭漠變成那般紈褲子弟,不由猶豫了起來,微微皺眉,剛剛又想說些什麼,蕭慎言卻再次搶先道:「至於其他的那些所謂教書先生,你更是莫提,他們皆是和那個莫子軒一般,因為學識不夠,考取不了功名,才當教書先生的,讓他們來教漠兒,又能讓漠兒學些什麼?更何況,這些教書先生一來到府中,就會暫時與府中形成主僕關係,為了保住飯碗,他們又哪裡敢嚴格的逼這些大少爺們讀書?只會唯唯諾諾,教出來學生的不僅學識還不如他們,更是品行不佳,漠兒這些年來本來就被你們給慣壞了,再讓他們一教,哼……」

    劉氏雖然精明強勢,但在這方面一向甚少關注,一時間竟是無話可說,但聽到蕭慎言又說她寶貝孫子蕭漠的壞話,心中一怒,說道:「就算漠兒不能讓他們來教,也不能讓你來教,漠兒是我僅有的孫子,我不能任由你來折磨他,漠兒本來就身體就弱,根本經不起你這般折騰,就算不讓漠兒讀書,那總比你教來的好,再說,難道諾大的長治城,就沒一個適合的先生?」

    聽到劉氏的話,蕭慎言更怒了,厲聲說道:「漠兒不讀書?現在朝堂的情況你不知道嗎?不讓漠兒讀書考取功名,他怎麼出人頭地?就算你只想讓他平安度過一生,他也必須要讀書識字考取功名,在大楚,如果家中後代連功名都沒有,你連家業都保不住,你忘了那六十傾地的事情了?」

    隨著蕭慎言提到「六十傾地」四個字,房內所有人皆是面色一變,神色陰沉了下來。

    而聽到這裡,躺在床上的蕭漠總算聽到了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但眉頭卻開始微皺:「楚朝?長治城?我怎麼從沒聽過?」

    至於那所謂六十傾地的事情,卻是因為對蕭家太過重要,即使是之前另一個蕭漠是個不理他事的七歲孩童,卻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再根據蕭漠的分析,此刻隨著劉氏和蕭慎言的話,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51
第四章 六十傾地
    原來,大概在一年之前前,蕭家所在的長治城出了一名進士,而且是頭榜第四名的進士,前途無量,在殿試應對時更是得到了皇帝的喜愛。

    在得知這名進士從小生活貧苦之後,皇帝大發慈悲,當場就賜地兩百傾給其老家,但這一時的慈悲慷慨,這卻是讓長治城的太守大人為難了。

    楚朝立國三百餘年,雖說一統海內,但伴隨三百年穩定的局勢,同時不可避免出現的情況卻是,大楚國內土地兼併情況極為嚴重,富者之地一望無際,窮著無腳下立錐之處,雖然誇張,卻也相差不多。

    兩百傾地雖然不多,但長治城周圍九成有餘的土地皆是被城內各個大戶所擁有,兩百傾地固然湊的出來,但其中大半為貧瘠土地。

    「我朝宰相閣老,皆出於歷屆進士」。

    這既是當朝首輔有感文人興盛的得意之言,也是數百年來明顯至極的事實,而這名進士當時雖然只被賜官六品,但能得到皇上看重,並賜下土地,將來說不得就是出身於歷屆進士中那些宰相閣老中的一員了,太守安敢拿那些貧瘠土地去糊弄人家?

    然而普通農戶的土地,本已不多,再行強徵,恐非激起民變不成。

    所以太守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那些手中擁有著大量土地的城中大戶之上,準確的說,是集中在了城中大戶中勢力最弱的蕭家之上。

    蕭家後代多夭折,這是人所盡知的事情,雖然現在還有一個名叫蕭漠的後代,但體弱多病,成不了大氣候不說,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估計沒幾年就也要跟著他那些倒霉哥哥們一起夭折了,而蕭家老四蕭慎言雖然身有功名,但為人不會做官,最高只任過一縣主薄,對太守大人不會有任何威脅。

    所以,太守大人親自來到蕭家,與蕭家做了一筆利國利己也「利蕭家」的買賣,就是用城北一百二十傾土地,從蕭家手中強行換走了城南六十傾土地。

    用六十傾土地換了一百二十傾土地,看起來蕭家是賺了,但實際上,那一百二十傾土地皆是山上多石坡地,甚至其中大部分只是雜草地,難以耕種,而從蕭家手中換走的六十傾土地,卻皆是高產良田。

    也就是說,這一百二十傾土地的產出,還不如那六十傾土地產出的一半。

    雖然吃了大虧,但蕭家雖然家資不俗,但卻沒什麼官場勢力,面對這般「交易」,蕭家也只能跟以往任何一次一般,強忍了下來。

    而也正是因為這般事故,劉氏才下定決心讓蕭漠習文識字,正好不久後蕭慎言辭官歸鄉,在蕭慎言的要求下,劉氏也順水推舟把教蕭漠教授識字讀書的事情交給了蕭慎言,卻沒想到後面的事情竟是演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隨著蕭慎言提及此事,劉氏再一次無話可駁,在與蕭慎言的交鋒中,竟是首次落了下風。

    看著劉氏這般啞口無言的模樣,蕭慎言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竟是比當年中舉後還要暢快,雖然劉氏這些年對蕭家盡心盡力,但蕭家被一個女人把持了這麼多年,依然是蕭慎言覺得無顏對人的一件事情,多少年了,總算是扳回了一城。

    趁著劉氏落入下風,蕭慎言趁勝追擊。

    「至於你說長治城不會沒有適合漠兒的老師,這倒是真的,如果你能把張府的張冕老爺子請來任教的話,那我無話可說,如果不行,那漠兒還得由我來教!!」

    聽到蕭慎言的話,劉氏再次無言,張府是長治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比蕭家強的不是一點半點,而張冕老爺子更是曾擔任過京官,身份高貴,現在雖說閒賦了下來偶爾也教教後輩讀書,但能拜入他門下的弟子,不是張家子弟就是州府內不得了的豪門,根本不是蕭家可以請得到的。

    劉氏猶豫了片刻後,終於還是一咬牙,說道:「讓你教也行,但你從此之後,不能再讓漠兒吃苦,更不能對漠兒進行任何懲罰,他那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了。」

    「不可能!!」蕭慎言果斷否決道:「想要學有所成,哪裡可能不吃苦的?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這是古來之理。更何況,以漠兒的性子,如果我不嚴格對他,再讓你們這麼寵下來,將來長治城只能再多一個紈袴。」

    「那就不能讓你來教!!」

    在這一點上,劉氏無比的堅持。

    就這樣,蕭家實際上的掌控者劉氏,和蕭家地位最高的蕭慎言,再一次僵在了一起。

    片刻之後,蕭慎言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轉頭向著那個錦袍無須老者——也就是蕭漠的爺爺,蕭家名義上的家主蕭慎行問道:「大哥,你是家主,你來決定,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聽到蕭慎言的話,屋內一眾蕭家弟子才終於想起,原來從名義上來說,蕭慎行才是這裡當家作主之人,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這個幾乎已經被他們忽略了的老者身上。

    蕭慎行很少有被這麼多族人行注視禮的機會,一時間竟是有些愕然。

    在年幼時,蕭慎行有一個強勢且聰明的弟弟蕭慎言,成年之後,又娶了一個同樣強勢且精明的妻子劉氏,養成了一種不理他事的習慣,事實上,有了蕭慎言這個弟弟和劉氏這個妻子,除了吃好喝好睡好,其他事情也都用不著他來管。人生近六十年,竟是很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時候。

    不過,蕭慎行這個人也沒什麼野心,俗事多了反而覺得麻煩,也就從來沒有產生過與弟弟或妻子爭名奪權的心思,六十年來養花養鳥,下棋品茶,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翁,把事情都丟給別人,倒也自得其樂。

    也正是因為如此,從某方面來說,蕭慎行算是優柔寡斷的代表。此時見到房內十餘人齊齊看向自己,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妻子劉氏和弟弟蕭慎言那逼人的目光下,更是不敢對視,一個年近六十的老者此刻就好像一個手足無措的無辜孩子,游離著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視著,似乎想要找人為自己解圍。

    只是,其他蕭家弟子平日裡在蕭家的地位還不如他,如何敢參與劉氏與蕭慎言的對決?紛紛無視於這位平日裡甚是可親的老者的求助目光,垂下了頭顱。

    看到無人為自己解圍,又不敢輕易回答,蕭慎行在劉氏和蕭慎言的炯炯目光逼視之下,痛苦的糾結良久,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頭一轉,竟是把目光放在了正默默躺在床上發呆的蕭漠身上。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53
第五章 塵埃落定

    蕭慎行進入房間近一炷香的時間後,終於有機會開口了,雖然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

    「要不……」只見蕭慎行手指著蕭漠,低頭不敢與劉氏、蕭慎言對視,輕聲說道:「我們讓漠兒來決定?」

    「啊?」

    聽到蕭慎行的話,正在默默的從眾人交談中吸收總結信息的蕭漠不由一愣,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現在他還處於穿越後的恍惚與茫然狀態,這一家子的關係到現在還沒理清楚,讓他來決定什麼?

    「那怎麼行,漠兒年紀還小,什麼都還不懂。」

    「漠兒性子懶散,不喜讀書,讓他現在來決定,恐怕會讓將來徒增後悔。」

    劉氏和蕭慎言一前一後的說道。

    對於這一點,兩人倒是出奇的相似。

    強勢之人,必然有遠強於他人的控制慾和佔有慾,在重要的事上,自然不會同意讓其他人來決定,之前讓蕭慎行決定也只是蕭慎言順口一提,因為如果蕭慎行做出了與他不同的決定,只要他反駁兩句,蕭慎行就會馬上收回前言,就和五十餘年來每次出現的情景一樣。

    「漠兒讀書,自然要漠兒選老師。」

    下意識的反對後,劉氏在聽到蕭慎言的話後也反應了過來,若是讓蕭漠拿主意,蕭漠必然是贊同自己的觀念,於是改變主意,又贊同了起來。

    不待蕭慎言反對,劉氏就轉頭摸了摸蕭漠的頭,緩聲問道:「漠兒,你來說,你是想讓四爺爺繼續教你,還是讓祖母重新給你找一個教授先生?」

    聽到劉氏的話,蕭慎言氣急,想要打斷已然來不及,緊緊的盯著躺在床上的蕭漠,只待蕭漠說出自己的觀點,他就出言反對。

    他知道,以蕭漠往常於她祖母的親近,以及對自己的懼怕,接下來必然是要贊同劉氏的觀點了。

    然而,此蕭漠已非彼蕭漠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蕭漠低頭思考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邊那鬢角花白滿面慈和的劉氏,模仿記憶中另一個蕭漠的語氣,歉意的說道:「祖母,我想我還是和四爺爺繼續讀書吧。」

    一言出,滿堂驚,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蕭漠。

    他們沒想到蕭漠竟然肯繼續跟著蕭慎言吃苦。

    其中,又以劉氏的驚訝最盛,蕭漠是她親手從小養大的。她對蕭漠最瞭解不過了。本來,在剛才的情況下,蕭漠的神態行為種種她都能猜到一清二楚,在她腦中,蕭漠應該不知所措片刻,然後再怯生生的低聲說出贊同她的觀點才對。

    卻沒想到,蕭漠竟然贊同的是蕭慎言的觀點。

    尤其是之前蕭漠低頭沉思時那沉靜凝思的樣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她記憶中蕭漠的身上,如果不是蕭漠的樣子聲音未變,她簡直要認為眼前是另外一個人了。

    難道經過上次的驚嚇與突病,漠兒竟然變得成熟了?

    一時間,劉氏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為什麼要繼續跟著四爺爺讀書?你之前不是老對我說四爺爺對你不好嗎?」

    劉氏問道。

    蕭漠定了定神,努力裝出一副孩童般在此時應該出現的內向怯弱的模樣,然後垂頭低聲說道:「我知道祖母你都是為我好,但我覺得四爺爺說的對,其他的教書先生根本教不好我,而且只有我讀好書,才能守住我們的家業。四爺爺他雖然生性嚴厲,但我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為我好。」

    這是一個七歲孩童應該說的話嗎?眾人又是一愣。

    其實,蕭漠之所以選擇跟隨蕭慎言讀書,並不是為了學一身本領或者守護振興蕭家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太過遙遠,蕭漠現在根本還沒有想過。

    他之所以這麼決定,是因為通過這一具身體的記憶,蕭漠知道在蕭慎言的書房中,有著大量的書籍,而蕭漠雖然穿越了,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裡,這讓蕭漠有種莫名的不安全感,之前劉氏與蕭慎言的談話中,所提到的「楚朝」、「長治城」之類的詞彙,更是讓蕭漠云裡霧裡,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瞭解自己所處的時代和環境,而跟隨蕭慎言讀書,無疑是最好的途徑。

    更何況,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蕭慎言雖然有些嚴厲,但的確是都在為他好。而他的「教書匠無用論」,聽著也有那麼一番道路,在這個未知的時代,學上一些真本領總不會是壞事。

    最先反應過來的依然是蕭慎言,只聽蕭慎言先是連聲說道:「大嫂,這是你讓漠兒決定的,既然漠兒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這麼定了。」

    說完之後,蕭慎言又仔細看了蕭漠幾眼,似乎在這一天才重新認識了他一般,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寬慰道:「未想到漠兒雖大病一場,卻是成熟了許多,這般事理雖然簡單,卻也不是一個七歲孩童能看得清的,這場病,倒是因禍得福了。」

    就這樣,在蕭漠這個突變因素下,蕭漠今後幾年的讀書事宜,就這麼定了下來。

    ~~~~~~~~~~~~~~~~~~~~~~~~~~~~~~~~~~~~

    在劉氏與蕭慎言爭論結束塵埃落定之後,在那些那些伯伯、嬸嬸等等一眾親戚各自對蕭漠慰問了一番之後,在蕭慎言叮囑蕭漠養好身體後到他那裡報導之後,一切事情終於結束,原本顯得有些擁擠的房間,一時間只剩下蕭漠與他的祖母劉氏二人。

    在劉氏的注視之下,蕭漠低下了頭,一來怕露出馬腳,二來卻也是真的心懷愧疚,似乎與原本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融合之後,蕭漠心中也多了幾分原先那個蕭漠的感情,對於這個親手把他拉扯大的祖母,另一個蕭漠自然感情極深,所以對於這一次違背了劉氏的意思,蕭漠不自覺的也產生了愧疚之意。

    「祖母,對不起。」

    蕭漠輕聲說道。

    或者在原來的時代已經再無什麼牽掛的緣故,蕭漠發現自己對於這個時代,這個新的身份,融入的很快。

    原本,對於蕭漠第一次違背她的意思,劉氏還是有些不高興的,但看著蕭漠那怯生生的表情,在病弱的身體下顯得愈發可憐,在聽到一這句抱歉後,卻再也無法憤怒,只是嘆息一聲,然後問道:「漠兒,告訴祖母,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孩童是最好裝扮的,因為他們天真,孩童也是最難裝扮的,因為裝扮他的人,往往已經失去了天真。

    看著劉氏注視著自己時目光中的不解,蕭漠知道,劉氏的不解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之前的決定,還有自己突然表現出的成熟合理性。

    蕭漠知道,他剛才做決定時所展現的異常,已經惹起了對他熟悉無比的劉氏的疑心,但他猶豫片刻,決定還是趁著這次機會,開始慢慢改變眾人對他的印象為好,由一個軟弱內向的孩童,向早熟內向的孩童轉變,否則讓蕭漠在今後的幾年內需要依靠撒嬌哭鬧來度過,卻是太為難他了。而現在,至少有一個大病初癒大起大落的現成藉口。

    醞釀了一下屬於另一個蕭漠的情緒,蕭漠抬起頭來看著劉氏,輕聲說道:「因為我覺得四爺爺他說的不錯,而且,我不想讓祖母為難,我想在今後識字了能幫祖母分憂。」

    看著蕭漠眼中那自然流露的濡慕之情,劉氏之前在蕭漠發表意見後,不知為何突然提起的心放下了,那種眼前是一個陌生人的錯異感也隨之消失,聽到蕭漠的話後又是開心,又是感動,彎身把蕭漠抱在懷中,說道:「你果真是我的孫兒。」

    聽到劉氏的話,蕭漠的心也跟著放下,隨著此刻他將劉氏心中剛剛出現的疑心打消,只要今後他不表現的太過異常,多加小心一些,他在這個時代,算是站穩了腳跟。

    只是,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時代呢?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56
第六章 書僮蕭毅
    祖孫二人談心片刻後,劉氏怕打擾蕭漠休息,沒過多久就也離開了,自有下人上來攙扶。

    事實上,劉氏的房間就與蕭漠的房間在同一個小院子裡,以便她就近照顧蕭漠,說是離開,其實只不過是移步到隔壁房間罷了。

    在離開之前,劉氏狠狠瞪了縮在牆角的那名之前曾為蕭漠送水的孩童一眼,嚇的那個孩童不敢抬頭,叮囑他一句「你要照顧好漠哥兒,如果再讓他不穿外衣下床,你就會如何如何」之後,終於走了。

    同一時間,蕭漠與那名孩童皆是鬆了一口氣。

    在這個時候,屋外的光線,已是昏暗了下來。

    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蕭漠知道,這名孩童叫做蕭毅,是蕭漠的書僮。同時,也是照顧蕭漠生活起居的下人。

    這讓本來有些期待照顧自己的會是一個美貌婢子的蕭漠有些失望。

    事實上,這是因為蕭家祖訓的緣故。

    蕭家百年前的一位老祖宗認為,男子就應該有男子的樣子,雖然不需要如何威武陽剛,但絕不能一身胭粉氣,所以蕭家男丁絕不能從小就跟著一眾婢子長大,於是無論是蕭漠的爺爺蕭慎行,還是那個陌生的父親蕭家駒,再或者現在的蕭漠,皆是由男性下人照顧的。

    更何況蕭漠這些年來更多的時候都是由劉氏照顧,蕭毅的存在只是端茶遞水,替代蕭漠做一個體力活罷了。

    「少爺,喝水嗎?」

    房間沉默了片刻後,蕭毅走上前來,垂手輕聲問道。

    小小年紀,現實早已讓他有了身為下人的自覺。

    對此,蕭漠點了點頭,任由蕭毅把茶水端到他的嘴遍,其神色,對著這個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孩子一臉的恭敬。

    在蕭漠這個年紀,說出人人平等這類話題和觀念,只能招惹麻煩罷了,穿越之初,驚慌仍在,蕭漠也沒有與蕭毅交談的想法,畢竟蕭毅雖然看上去穩重,但也只是一個**歲少年,知道的事情並不會比原先那個蕭漠多多少,沒有套話的必要,所以接下來,蕭漠不發一言,任由蕭毅輕手輕腳伺候著。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內,劉氏前後不放心過來看了兩次派人送了三次食物的情況下,蕭漠索性假裝睡著,閉著眼睛,默默想著心事。

    穿越了,這是已經確定的事情,遲遲不能平靜的心,也隨著房間安靜了下來,或者已經了無牽掛,心中已是恢復了平靜。短短數個時辰的時間,蕭漠似乎已經接受了穿越的事實。

    而現在的問題,卻是穿越之後,又該怎麼辦?

    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以及之前劉氏、蕭慎言等人的話語,蕭漠大概瞭解了此刻蕭家的形勢。

    蕭家,應該屬於這個名叫長治城中的大戶,地主階層,但相比較而言,卻又在這個階層屬於弱勢,官場影響力薄弱。

    若無官場勢力,家中卻財資豐厚,只能被官場之人看做隨時可被宰割的肥羊,這是古今至理,也是蕭家現在最大的隱憂。

    在蕭漠看來,當年那六十傾良田,雖說是太守以勢相逼,但無論如何也不能相換,若是換了,那些當官的自能看出蕭家之軟弱可欺,而有了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蕭家被聞到血腥味的他們掏空殆盡,從此沒落。

    只是,反過來講,沒有多少官場勢力的蕭家,又如何敢在當初拒絕太守的意見呢?

    可以說,蕭家此時看起來財厚興旺,但實際上卻是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而蕭漠,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被劉氏、蕭慎言等人寄以厚望,從一個將來無憂無辜收租過日的地主少爺,變成了一個需要苦讀詩書考取功名的書生,而蕭慎言更是為此親自教導蕭漠,以期蕭家能在將來扭轉這般局勢。

    「本來還很有希望會當一個無憂無慮的紈褲子弟來著,卻沒想到這看似無憂無慮的獨苗少爺,肩頭上竟是被壓上了如此重擔?」

    蕭漠躺在床上,暗暗嘆息,喃喃自語。

    上一世已經有了太多的壓力和重擔,轉世之後,說實話蕭漠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只想無憂無辜的過完這一生,或者可以說是毫無志氣,但安知這種生活才應該是生活的真諦?

    然而和上一世一般,蕭漠此刻也沒什麼辦法扭轉這種命運,畢竟身為蕭家的獨苗,蕭漠已經和蕭家建成了榮辱與共的關係。

    「少爺,你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聽到蕭漠的嘆息,正趴在桌子上假寐的蕭毅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輕聲問道。

    蕭漠搖了搖頭,答道:「沒事,不用緊張,你繼續睡吧。」

    蕭毅擔憂的注視了蕭漠片刻,也不知是擔心蕭漠的身體,還是擔心會被劉氏責罵,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返身回到了桌前,繼續趴著假寐,也不知是因為他在蕭家連睡的位置都沒有,還是因為蕭漠生病的緣故,特意如此。

    良久之後,看著蕭毅肩頭略微起伏著,似乎已經睡著,蕭漠也閉上雙眼,繼續默默得想著心事。

    「再過幾天,身體好轉之後,就要跟著那個蕭慎言讀書了,原來的那個蕭漠看來用功很少,基本上我所得到的記憶中,沒有什麼詩書知識,還好古字還是認識一些得,在今後一段時間內,首要的事情就是要查清楚我現在所處的究竟是什麼時代,只要瞭解了身處的這個時代和環境,蕭家的困境,總是有辦法的。楚朝……我記得只有春秋之時有一個楚國,但看我這房間中的裝扮,明顯不是春秋應有的風格和技術……」

    想著想著,蕭漠感覺胸口有些發悶,伸手在胸口搓揉了幾下,總算是平緩了下來。

    「還有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差了,這種情況持續下去,說不定一兩次感冒都能讓我英年早逝……」

    就在蕭漠想著心事遲遲無法入睡之時,突然房中一陣輕微的座椅移動聲響起,卻是本應該早已睡著的書僮蕭毅,不知何時突然悄悄的站起身來,緊張的注視了蕭漠片刻後,似乎在確定蕭漠是否已經睡著,良久之後,輕出了一口氣。

    注意到蕭毅的行為,蕭漠心中疑惑,但並沒有發出什麼動靜,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假裝睡著,同時默默的觀察蕭毅後面的舉動。

    只見蕭毅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口袋,悄悄的把桌上那些之前劉氏賜下的各種糕點食物拿了一些裝入口袋,卻又不敢拿多,然後躡手躡腳的向著房外走去。

    然而,就在蕭毅準備推門而出之時,身後突然泛起了光亮。

    蕭毅身體一震,臉上帶著懼怕之色,緩緩轉過身來。

    只見蕭漠不知何時已經從床上起身,來到桌前,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他。

    本來蕭毅穿越之初,並不想管什麼閒事,但看到蕭毅的舉動不像有惡意,而蕭毅那一臉熟悉的傷感也勾起了蕭漠的好奇心,無所事事下,蕭漠決定還是詢問一番。

    「蕭毅,你在做什麼?」

    蕭漠盯著蕭毅手上拎著的口袋,緩緩問道。

    聽到蕭漠的詢問,蕭毅臉上的懼怕之色愈加明顯,片刻之後,竟是「啪」的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

    「少爺,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我沒有偷東西,只想拿點吃的到我父母墳前拜祭,求求你了,少爺,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主母……」

    蕭毅顫聲說著,因為怕驚醒旁邊房間中的劉氏等人,所以聲音壓著極低,顫抖的也愈加厲害了。

    雖然已經穿越到了幾百年前,但蕭漠畢竟出身現代,在現代雖說所謂的「人人平等」只是一句空談,但對於下跪這種行為依舊感到不適,尤其是這麼一個只有**歲的孩童跪拜在自己面前。

    連忙把蕭毅扶起身來,想把他拉到桌前坐下,蕭毅卻死活不肯,但這麼一番折騰卻是讓蕭漠感到有些疲憊,於是任由蕭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重新坐下,然後緩聲問道:「不用擔心,不過是一些糕點罷了,我不過告訴祖母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慢慢說。」

    原來,蕭毅本不姓蕭,原是蕭家門下一戶佃戶的孩子,但因為一場疾病,奪去了蕭毅父母的性命,只留下一個沒有絲毫生計手段的孩童,他的鄰居雖然有心代為撫養,可惜貧農家中無餘糧,於是只能託付族中長者懇求蕭家將蕭毅收為小廝,雖然成了下人的身份,但至少不會餓死。

    劉氏看在蕭毅祖輩多代皆是蕭家佃戶的份上,正好又要給蕭漠尋一個貼身下人,就收下了蕭毅,只是蕭毅一個孩童,做不了粗活累活,除了給蕭漠端茶遞水,沒有任何作用,所以蕭家雖然管著蕭毅吃喝,卻從來沒發過工錢。

    一轉眼間,三年過去了,蕭毅已是一個九歲少年,雖然生活無憂,但在蕭家管教之下,很少又離開蕭家宅院的機會,三年來更是從來沒有到父母墳前拜祭的機會。而且手中沒有絲毫餘錢,即使想要拜祭,也沒有任何祭品。

    蕭毅雖然年紀還小,卻是一個至孝之人,拜祭的念頭從來沒從他的腦中淡出,而這些天,因為蕭漠的緣故,蕭府人心惶惶,偷偷離開無疑容易了許多,而桌上這些蕭漠絲毫不吃的糕點,也解決了蕭毅手中毫無祭品的窘迫。

    最終,看著蕭漠似乎已經睡熟之後,蕭毅再也忍不住誘惑,偷偷的拿了一些糕點,準備趁夜離開蕭家大院去父母墳前拜祭,然後再在天亮前偷偷潛回。

    但他卻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是被蕭漠發現了。

    默默的聽著蕭毅的講述,蕭漠嘴角掛起了一絲譏諷的笑意,看著蕭毅愈加恐慌了起來。

    在蕭毅記憶中,這個少爺從小跟著劉氏長大,受劉氏影響甚大,雖然在族中長輩面前一片乖巧,但對待下人卻也如劉氏一般的嚴厲,自己這次恐怕要大難臨頭了。

    但蕭毅卻不知,蕭漠那譏諷的笑意,不是對他而發,而是對於自己的譏諷。

    在他人為一日三餐而忙碌,為想要祭拜父母卻拿不出祭品而窘迫的時候,自己出生在富豪之家,卻想著如何逃避責任,這種差距和不同的心態,是不是太過欠揍?

    「這些糕點你多拿一些吧,祖母如果問起,我就說我全吃了,她只會高興,不會怪罪的。你拿的這些,也太少了。」

    就在蕭毅說完之後,心驚膽顫垂手不敢與蕭漠直視之時,耳邊突然響起了蕭漠那輕柔的聲音。

    蕭毅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蕭漠,卻見蕭漠眼神平靜,正靜靜與他對視著。

    片刻之後,蕭毅終於反應了過來,雙膝一彎就要跪下拜謝,卻被蕭漠伸手扶住。

    「時間已經不早,沒工夫在這裡謝來謝去了,早去早回。」

    ~~~~~~~~~~~~~~~~~~~~~~~~~~~~~~~~~~~~~~~~~

    窗邊,看著蕭毅匆匆融入夜色的身影,穿越之後,蕭漠嘴角總算是掛上了一絲笑意。

    蕭毅和前世蕭漠很像,都是至孝之人,從這一點來說,蕭漠根本沒有為難他的想法。

    更何況,一般而言一個至孝之人也皆是感恩圖報之人,對蕭漠而言雖然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足以讓蕭毅記一輩子了,從此之後,蕭漠身邊也就多了一名忠心耿耿的書僮與心腹下人。

    一夜無眠。亦一夜無話。

    在天濛濛亮的時候,蕭毅匆匆趕回,雖然一夜未睡,但一嘗三年夙願,卻是顯得精神奕奕,只是神色帶著淡淡哀傷,似乎依舊在懷念他那故去的父母。

    而與一夜之前相比,此時蕭毅對於蕭漠的神色又是不同,如若之前蕭毅對於蕭漠,態度只是那種下人對於主子的本分與拘束,此刻的蕭毅,對於蕭漠卻是感激與親近。

    而這種轉變,正是蕭漠所需要的。

    不過,蕭漠並沒有與蕭毅成為朋友的打算,前世在社會上闖蕩了數年的蕭漠早已經明白,一個時衣食無憂的少爺,一個時伺候少爺整日為三餐拚搏的下人,彼此的差距和關係,注定了兩人之間根本不可能出現友誼這種東西,即使蕭漠願意這麼做,蕭毅也不會。

    就在蕭毅細心的伺候著蕭漠起床之時,劉氏早已收拾妥當匆匆趕來,埋怨了片刻蕭漠不應如此早就起床後,就細心的張羅起蕭漠的早餐來,那份寵愛,與平日裡的嚴厲自不相同。

    接著,在劉氏的照料下,當天已大亮之時,蕭府的一位僕人又帶著一名大夫趕來,對蕭漠進行了很久全方位檢查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蕭漠的身體除了還是有些虛弱之外,已經再無異常,劉氏緊張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在劉氏無微不至的近乎過分的關照下,蕭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因為根本沒機會運動的緣故,只覺得身體愈加無力了。但蕭漠雖然想鍛鍊一下自己那虛弱的身體,固執的劉氏卻從不允許。

    不過,這麼一直養著的情況之下,身體雖然依舊無力,但蕭漠臉上總算是多了幾分血色。

    大約又過了半個月之後,蕭漠已經漸漸熟悉了穿越後的生活,同時,蕭漠雖然依然不知自己究竟生活在什麼時代,又處於什麼樣的環境之中,但至少蕭家的環境已經被蕭漠所熟悉了個大概,至少那一堆親戚什麼的,都已被蕭漠熟知瞭解。

    尤其是劉氏,每天除了睡覺和處理蕭家瑣事,倒有大半時間照顧著蕭漠,囉囉嗦嗦的讓蕭漠注意這個注意那個,完全沒有蕭家掌控者的模樣,讓蕭漠溫馨之時,卻也覺得很是彆扭。

    與此同時,再無他事之後,蕭漠想要瞭解這個時代的欲望,也愈加的強烈了。

而就在這時,蕭慎言那邊傳來了話,養著差不多了,就也該到他那裡繼續讀書習字了。 本帖最後由 54bob 於 2013-9-16 12:58 編輯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2:59
第七章 歷史岔路(上)
    在接到蕭慎言通知的第二天,在劉氏接連的叮囑下,蕭漠帶著蕭毅,向著蕭慎言的院落走去。

    經過近月時間的修養,隨著身體的恢復,此時蕭漠的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不堪,但至少還是恢復了一些氣力,雖然跟著蕭毅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卻也沒當初那麼疲憊,心中略感欣慰。

    不一刻,在蕭毅的帶領下,蕭漠已經來到了蕭慎言院落之前。

    蕭慎言的院落就在蕭家大宅後花園的旁邊,之前,在蕭慎言言離家在外地任職的這段時間,蕭慎言的院落一直被劉氏空著,時常派人打掃,以示尊敬。在院外向內看去,其佈置與蕭慎言在蕭家的身份並不相稱,單論豪華,甚至還不如蕭家旁支。

    院子不大不小,一張石桌,兩張石椅,旁邊另有一顆青松,半片竹林,再無其他花草,白磚黑瓦的房屋,樸素中自有一番淡雅的韻味。

    雖然已是初秋漸深,但在秋風落葉之下,蕭慎言房間的環境卻顯得更加幽雅,自有一種大隱隱於林的味道。

    據傳,蕭慎言的院落,是蕭慎言年輕時親自佈置的,這讓蕭漠心中不免多了一些猜想,雖然尚未進入蕭慎言的房間,但單看這番佈置,就已經能略微窺探到蕭慎言的學識人品。而這般的學識與人品,為何蕭慎言為官數十年來,只能一直在一縣主薄的位置上浪費光陰?

    想來其中,必有一番故事。

    但來不得多想,漫步間,蕭漠已經來到蕭慎言書房前。

    叩門。

    「進來吧。」

    蕭慎言的聲音響起。

    在蕭漠推門而入後,只見這是一件寬長近三丈的房子,與院落相比,倒談不上什麼淡雅或者氣質,只是貼著三面牆壁而立的三面大書架極為顯眼,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亮堂整潔。

    蕭慎言安坐在最大的高案之後,在他前面,還有兩個小一點的高案,那是蕭漠與蕭毅的位置。

    作為書僮,蕭毅一直跟著蕭漠一起讀書識字,據蕭漠所知,蕭毅的成績比他好多了,蕭慎言不止一次感嘆蕭毅為何不是蕭家兒郎。

    在蕭慎言的示意下,兩人坐了下來,然後蕭慎言打量了一番蕭漠,點了點頭表示滿意此刻蕭漠的精神狀態,然後發話了。

    「近一個月未複習,我要先瞭解一下你們現在的成績,這樣吧,你們把我之前所教的《百家姓》默寫一遍吧。」

    聽到蕭慎言的話,旁邊的蕭毅二話不說,拿出紙張,沾墨揮毫,字寫得雖然不能算好,但卻也熟練。

    而蕭漠卻是不由的皺了一下眉頭,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毛筆的使用、古字的書寫,他倒不至於一竅不通,但出生於應試教育時代的他,卻從來沒有學習過《百家姓》,因為那個考試不可能考到,所以蕭毅沒學,學校和老師們也沒教。所知道的,只有最前面「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八個字,再往後是什麼,卻不知道了。

    至於原先的那個蕭漠,更是連他都不如,早已全忘的乾乾淨淨了。

    暗暗嘆息一聲,蕭漠沾墨起筆,在高案上的紙張上寫上了這八個字,歪歪扭扭,甚是難看,然後起身把自己的成績交到了蕭慎言面前。

    「就這八個字?」

    蕭慎言皺眉道。

    蕭漠坦誠道:「我就只記得這八個字了。」

    蕭漠本以為蕭慎言聽到他這麼說,定然會勃然大怒,但卻沒想到蕭慎言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把蕭漠的作品擺到了一邊,示意蕭漠坐回去。

    在蕭漠在為蕭慎言的態度而詫異之時,甚至發現在蕭慎言的眼底,掠過一絲欣賞之色,心中不由迷惑更甚。

    事實上,在蕭慎言看來,如果是原先的蕭漠,在一篇《百家姓》千餘字卻只會寫八個字的情況下,必然是畏畏縮縮,手足無措,甚至趁蕭慎言不注意時抄襲蕭毅的,絕沒有此刻坦然面對的氣度。而讀書習字,說到根本,只是為了培養讀書人的氣度和學識,文章忘了可以再學,氣度沒了,就很難解決了。

    所以,對於蕭漠此刻的坦然,蕭慎言心中欣賞遠多於失望。

    「看來漠兒大病一場後,當真是成熟了許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或許不能再以以前的老眼光來看待他了。」

    蕭慎言暗暗想到。

    又過了許久,蕭毅把自己的成績交了上來,幾乎全對,讓蕭慎言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蕭慎言並沒有評價什麼,而是正式開始教書,依然是從頭開始教授《百家姓》,雖然蕭毅已經全會了,但誰讓他只是陪讀呢?

    蕭慎言教書,與蕭漠在後世電視劇中看到的那種悠揚頓挫搖頭晃腦大不相同,他完全是把《百家姓》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的講解給兩人聽,中間加雜著關於這些姓的來歷、傳聞與趣事,甚是有趣,完全能把蕭漠上一世絕大部分的所謂大學教授比下去,蕭毅雖然早已聽了一遍,此刻卻依然是聽的津津有味。讓蕭漠讚歎之時,心中卻又不由疑惑,之前的那個蕭漠,面對如此有趣的教課,為何根本聽不進去?或者只能以天生不喜讀書來解釋了。

    就這樣,從這一天起,蕭漠的讀書生涯正式開始了,雖然在最初,蕭漠與蕭慎言對彼此的第一印象皆是不錯,但今後的日子,對兩人來說,無疑皆是在快樂之餘,卻又無比痛苦甚至惱怒的。

    ~~~~~~~~~~~~~~~~~~~~~~~~~~~~~~~~~~~~~~~~~~~

    時光流逝只在不經意間,五個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轉眼已是陽春。

    在五個月中,蕭漠除了每日在蕭慎言那裡讀書識字外,就是陪著劉氏聊天,後世的見識和言語,很是討了劉氏的歡心,而劉氏也隨之愈加的寵愛起蕭漠來。

    反倒是蕭漠的親生父母蕭家駒與楊氏,蕭漠很少見到。對於蕭漠,祖母劉氏看管的很嚴,甚至別人想見他一面都需要他的批准,包括蕭漠的親生父母,不經意間那霸道的性格展露無疑。

    這是蕭漠對劉氏最不滿的地方,近半年的時間,蕭漠除了劉氏、蕭慎言、蕭慎行、蕭毅以及附近的幾個下人,與其他人的見面加起來也不足兩百次。而蕭漠一旦提出要見父母什麼的,劉氏雖然不會為難,但可能會整整幾天心情不好,讓整個蕭府人人自危,似乎劉氏覺得在蕭漠心中她不如蕭漠父母重要似的。

    這是蕭漠對劉氏最不滿的地方,她簡直要把蕭漠關在一個金籠子裡,留給自己一個人獨自觀賞。

    此外,劉氏的固執也是蕭漠不滿意的地方,蕭漠想開窗通風呼吸新鮮空氣,劉氏堅決不同意,害怕蕭漠傷風;蕭漠想要鍛鍊身體增強體質,劉氏依然堅決不同意,怕蕭漠傷到身子……

    總之,這是一個古代現代健康觀念衝突的縮影。

    而蕭漠礙於現在蕭家由劉氏獨掌的情況,無奈只能妥協。

    但除此之外,劉氏對蕭漠真的不錯,即使蕭漠哪裡惹她生氣了,劉氏也絕不會對蕭漠如何,最多讓蕭家其他人擔驚受怕罷了,對蕭漠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要求無所不應,倒是讓蕭漠感到了久違的親情,雖然這種充滿控制慾的親情,讓蕭漠覺得非常彆扭。

    所以,蕭漠一直存著擺脫劉氏控制的心思,無奈現在年紀太小了,身體也太弱了,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和手段,時機未到。而且,劉氏對原先那個蕭漠太過熟悉了,蕭漠和她在一起時,需要時時偽裝自己,很是疲憊。

    而就在劉氏越來越喜歡蕭漠的同時,蕭慎言也是同樣的感覺。

    「吾家小駒,才自天降。」

    這句話在蕭慎言與文友聚會時,不止一次提到。

    學習古字固然麻煩,但現代字畢竟皆是由古字演化而來,所以對於識字,蕭漠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之後,就越來越順暢起來,第一個月識字三百,第二個月三千,到了此刻,蕭漠已經很少遇到生字了。

    對於一個處於啟蒙時期的孩童而言,這是一個很了不得的成績了。

    同時,蕭漠的理解能力也出乎蕭慎言意料的強,每每一篇文章,蕭漠讀了兩遍,大概意思就已經明白,這要托當年應試教育的福,蕭漠一直以為十餘年的學生生涯中所學到的那些古文沒用,現在一看,卻是萬事無絕對。

    此外,蕭漠還有著不同於他人的看待事物的眼光,每每蕭慎言讀了一篇文章,讓蕭漠解釋時,蕭漠總會不自覺的按著後世的觀點解答,事實上,他也只會這麼解答。雖然後世的觀點經過千百年早已出現了不少錯誤與謬論,但看待觀點的方法卻是不同,每每蕭慎言在斥責蕭漠荒唐之後,夜裡回思,卻覺得蕭漠的說法另有一番道理。

    而且大病一場後的蕭漠勤奮程度更是讓蕭慎言驚喜交加,在初識三千字後,蕭漠就開始自覺的閱讀起蕭慎言書房內的藏書來,根本不用蕭慎言督促。尤其是史書傳記之類,更是蕭漠的最愛。

    最讓蕭慎言驚喜的,正是蕭慎言最看重的文人氣度,一場大病之後,蕭漠的氣質變得淡漠而沉靜,再無之前那撒嬌哭鬧的行為,早熟仿若成人,蕭慎言自然不知道,蕭漠那七歲孩童軀殼內,隱藏的卻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

    雖然蕭漠已經盡力表現的正常,但人最怕比較,本來蕭漠不過識字快點、理解能力強點,早熟一點,有著後世人正常的觀點,且為了知道此時所處的環境時代而偶爾奮進了一次罷了,但與之前的蕭漠比較,尤其是在蕭漠的種種表現全面超越了蕭毅之後,展現在蕭慎言面前的,已然是一個天才少年。

    而在蕭慎言那得意洋洋的宣傳下,蕭漠竟然在長治城內已然薄有名聲。

    但就在蕭漠把楚朝前後的歷史傳記和人物野談通讀了幾遍之後,似乎落寞了一段時間,接著,讓蕭慎言頭疼的事情也出現了。

    好似達到了自己的人生所有目標一般,蕭漠再次變成了之前那個懶洋洋什麼事都不加理會的蕭漠,原先的勤快再也不見,只是偶爾在蕭慎言的書房內翻幾本閒書打發時間,即使在蕭慎言親自監督下讀書之時,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態度,但蕭慎言卻無法挑出任何不對的地方,坐姿眼神讀書語氣與自己所教的一模一樣,但偏偏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懶散。

    那是一種回歸本性後的內在氣質。

    再加上蕭慎言所布置的任務,蕭漠全部都能保質保量按時完成,更讓蕭慎言無法挑出錯誤,一時間鬱悶無比,為了整治蕭漠,扭轉這種在他看來頹廢無比的氣質,這些日子蕭慎言整天對蕭漠雞蛋裡挑骨頭想找麻煩,但蕭漠沒怎樣,同樣標準下倒是讓蕭毅痛苦不堪起來。

    只有蕭漠知道,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心情直到現在依然暗暗起伏著,他根本沒想到,他所來到的時代,不是任何一個他所熟知的時期,而是進入了一條歷史的岔路。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29
第八章 歷史岔路(下)
    「這個世界上,每一瞬間,都存在著無數種可能,在無數種可能的演變之下,就會出現無數條歷史的岔路及平行時空,而我們所在的,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蕭漠忘了這個理論他是從哪裡看到的,但這個理論,似乎很能說明他現在的情況。

    在識字三千之後,蕭漠就迫不及待的將翻看起蕭慎言書房內的種種史書傳記來,得到的結論是,直到唐朝之前,這個時空的歷史和蕭漠之前所處的時空都是一模一樣的,五代十國的歷史蕭漠並不瞭解,但看起來似乎即使有什麼變化,也不是很大,而最主要的轉變,則在於宋朝產生之前。

    在這個時空之中,那熟悉的宋朝根本沒有出現,甚至根本沒有趙匡胤這個人物,更沒有「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這些事情,而是由一個名叫田憲的五代十**閥,在宋出現數十年前,勢力漸大後統一天下,創建楚朝,自稱楚太祖!!

    根據楚朝的創建時間,蕭漠推測,在那個時候,趙匡胤根本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裡之時,蕭漠依然良久沒反應過來。

    果然,不僅穿越了,還穿越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之中,穿越者的優勢,也隨著這麼一點改變,瞬間喪失大半。

    曾經有一度,蕭漠懷疑這個楚太祖田憲是否也是一名穿越者,但查遍了所有的史書傳記,卻找不到田憲絲毫現代人的特徵,只能說,隨著無數種可能的其中一種可能的實現,製造了一個歷史岔路。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名叫規律的東西,這個世界上雖然存在著無數種可能,但每種可能,都存在於規律之中。

    比如說,在原先的時空中,因為唐的文化燦爛和文化傳承,在經歷了長時間的戰亂波蕩之後,宋朝必然會出現文人權重的局面,而隨著文人權重,長時間內過於重文輕武之後,宋朝也必然會迎來注重武功的少數民族的禍亂。

    在蕭漠此時所處的這個時空,正是如此,或者還要更加嚴重。

    田憲更早的平息了五代十國的混亂,所以也繼承了更多的唐朝文化和風俗,此外,田憲身為一代軍閥,雖一生征戰,殺人無數,但文采一般的他,卻是因為生性的原因,對文人有著一種非同尋常的崇拜。

    「吾與天下文人共掌楚朝!!」

    這句話在田憲的一生中,說了不下百次,在《太祖語錄》中,類似的句子更是比比可見。

    而楚朝各種法規,對文人的特權有著更真切的描述。

    比如說,得到過舉子以上功名的文人犯罪,地方官員無權審理,必須要押送到京城,由刑部官員、翰林學士及該讀書人的師長共同審理;再比如,楚朝法規明確規定,若要擔任六品以上的京官或者一城太守以上的外官,必須要有進士以上的功名……

    類似的規定與制度,還有很多很多。

    可以想像,在這種風氣和制度之下,會產生什麼樣的局面,但凡家有餘財之人,莫不是全力供自己子孫讀書識字,歷屆科舉,應者數萬,而在這種激勵之下,無數文采斐然的文豪們脫穎而出,其文化之盛,不下於宋,雖然並沒有宋朝,卻有不少成就不下於蘇軾這般才自天降的風騷人物,一詩一詞,影響甚大。

    如果說宋朝是中國歷代文人最為勢大的朝代的話,那麼這個楚朝,幾乎就是一個文人的時代,文人之尊,僅次於皇權!!

    然而,隨著讀書人勢大,「文人」這特殊階層,其進入要求也愈加艱難,在這個時期也有了特殊的定義,那就是必須要有舉子以上的功名,才能自稱文人,也才能有種種特權,否則只能算是讀書之人,比起平常百姓,不過是多了一絲尊重罷了,並無特權。

    而楚朝的三試,也是歷代最難,如果說後世高考算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那麼此刻無疑相當於千軍萬馬搶過鋼絲。而這種科舉難度,也在另一方面造成了有功名的讀書人身份的尊貴。

    這也可以理解,如果很容易就能考取功名,那麼楚朝讀書人氾濫之下,文人勢力必然大漲,乃至於無可抑制,看來當初田憲雖然推崇文人,但心中未嘗沒有制衡的心思。

    不過,如果說在文人尊貴這方面楚朝雖有放大,但與另一時空的宋朝並無太大的區別的話,那麼在其他方面,楚與宋相比,卻是大不相同。

    比如說,田憲軍閥出身,其軍事才能與趙匡胤大不相同,在與契丹的戰爭中屢屢獲勝,在多次主動出擊之後,契丹早在百年前就一蹶不振了。

    蝴蝶效應之下,之後的金、蒙古也沒有如另一個時空那般崛起,使大楚多了百餘年的安定,彷如大唐盛世。

    然而,雖然遼、金、蒙古並沒有如歷史上那般興起,但隨著百年的休養生息,北方草原上卻是興起了另一個少數民族——狄族!!

    這一個原本應該在五代十國期間徹底消失在歷史河流中的馬上民族,此時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加強大了起來,到了現在,幾乎已經是一統草原。

    與此同時,隨著田憲的重文輕武,楚朝自太祖田憲之後,歷代帝王皆是以讀書人自稱,性格文弱,整個楚朝重文輕武,少有征戰,軍隊懈怠,官僚結構臃腫,另一個時空中宋朝的弊病,也在這個時空的楚朝內也是展露無遺,甚至更加嚴重。

    在蕭漠看來,待狄族一統草原之後,另一個時空宋與遼的故事,不免就要重新上演了。

    當然,這與蕭漠的關係不大,雖然長治城處於大楚之北,據狄族的勢力範圍只有不足五日的路程,但蕭漠覺得,狄族想要一統草原,徹底興起,至少還需要數年的時間,而楚朝興盛百餘年,威盛之勢在外族看來不下當年盛唐,狄族在搞不清虛實之前,想來也不會輕易挑起戰端。

    而若說楚與宋最大的區別,無疑就是對農戶的態度了。另一個時空中,宋太祖寬仁,宋朝歷代皇帝即使無能,也皆是寬和之輩,對待普通百姓或者農民,雖然不像文人那般縱容,但至少能保證老百姓在衣食無憂之餘,家中更有餘財,所以至始至終,宋一朝雖然軟弱至極,但絕少有農民起義的事情發生。

    而楚卻不同,楚朝歷代皇帝似乎從來沒有對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有過太多的關注,那些當朝高官們對一首絕世詩詞的興趣也遠高於某地大災需要救賑這類政務,所以雖然尚是盛世,但楚朝百姓的生活,也僅僅算是可以吃飽飯罷了,而在這種危險的平衡之下,稍有一點事故,恐怕就會橫生波折。

    以上,就是蕭漠將楚朝前後所有的史書傳記乃至於野史雜談通讀數遍之後,所得到的直觀印象。

    ~~~~~~~~~~~~~~~~~~~~~~~~~~~~~~~~~~~~~~~

    「看起來在這個朝代,想要活的舒服一些,考取功名是必須的了。」

    再一次看完了手中的《太祖語錄》之後,蕭漠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喃喃自語道。

    雖然多了後世近千年的見識,雖然蕭慎言對蕭漠期待極高,但蕭漠並不認為自己在這個朝代考取功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高估自己,不看低他人,一直是蕭漠不多的優點之一。

    可以想像,在這個文權僅次於皇權的世界之上,有多少人想著要魚躍龍門,為了考取功名一朝得意,多少聰明才智之輩在日夜苦讀著,與他們相比,蕭漠並沒有任何優勢,想要從他們中間突圍而出……

    蕭漠想起了上一世高考之前那起早貪黑的痛苦時光。

    穿越之後,蕭漠的想法很簡單,無追求,無壓力,自由自在平平安安的活上幾十年就好,但現在看來,在這個時代,無論是想要達到自己這般很渺小的目的,還是如蕭慎言所期待的那樣振興蕭家,都必須要考取一個舉子以上的功名,否則,一個毫無功名也毫無官場勢力的他,守著蕭家的偌大家業,在很多人眼中不過是一隻肥羊罷了。

    蕭漠並不認為這個時代文人掌權,就會褪去少許殘酷與勢利。

    正所謂無付出,無收穫……

    說實話,蕭漠很討厭這句話,因為這代表著蕭漠那當一個無憂無慮的紈褲子弟的美夢破滅。

    再次默默嘆息一聲,蕭漠把手中的《太祖語錄》放入書架之中,然後再靜靜的坐回到自己的低案之後,默默想著應對之策,心中頗有些無奈。

    旁邊的蕭毅奇怪的看著蕭漠的舉動,不知蕭漠此刻的神色由何而來。

    對為了一日三餐整日服飾他人的蕭毅而言,他是無法明白蕭漠這種當了少爺還想著要偷懶推卸責任的欠揍思維的。

    蕭毅只覺得,蕭漠自大病一場後,成熟了許多、聰明了許多,也怪異了許多。

    此刻,蕭漠和蕭毅正安坐在蕭慎言的書房之中,等著蕭慎言前來授課,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蕭慎言卻是遲遲未到。

    等了良久,蕭慎言依然未到,就在蕭漠準備讓蕭毅出去尋找一下之時,蕭慎言推門而入,臉上少有的滿是笑意。

    看著蕭慎言臉上的笑意,已經與他鬥法近月時間的蕭漠,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是的,為了改正蕭漠那冷淡懶散的不良氣質,無可奈何了近月時間之後,蕭慎言總算找到了一種可以整治蕭漠的手段。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31
第九章 文人之路(上)
    隨著蕭慎言安坐在他的高案之後,卻依舊笑眯眯的盯著蕭漠看個不停,至此蕭漠終於確定,蕭慎言確實有著某種針對自己的「陰謀」。

    「昨天,我們已經學完了《詩經》。你們的啟蒙課程,至此也大致結束,是時候要進行下一階段了。」

    片刻之後,蕭慎言開口了,眼中不由閃過滿意之色。

    確實,僅僅半年時間,他就教會了蕭漠《百家姓》、《三字經》、《詩經》三部這個時代的啟蒙之作。而《論語》、《孟子》在他的教導之下,蕭漠也有了大概的瞭解,這由不得蕭慎言不滿意。

    如果不是蕭漠身上那懶散淡漠的氣質為蕭慎言所不喜,蕭慎言簡直要把蕭漠當成自己一生所見過最好的學生了。

    只是,蕭漠的氣質雖然為他所不喜,但蕭漠的學習進度、成績皆讓他滿意的無話可說,根本抓不到什麼機會教訓敲打蕭漠,讓蕭慎言很是憋苦,而今天,蕭慎言總算是找到了方法和機會。

    頓了頓之後,蕭慎言看著蕭漠,繼續說道:「漠兒你想要成為一名讀書人,今後必然要參加三試來考取功名。但想要成為一個被所有人所承認的文人,有四點必須要做到,首先,你必須精讀四書五經,眾家講義,有一定的學識;其次,你必須能作一手詩詞功夫,詩詞不一定要作的多好,但至少要在水平之上;然後,琴棋書畫種種旁藝,你必須要精通至少一種。最後,也是最基本的,你必須要寫的一手好字。」

    聽到蕭慎言的這些話後,蕭漠心中一凜,隱隱已然猜到了蕭慎言的計劃了。

    果然,蕭慎言接著說道:「如果你想要考取功名,數場筆試之下,沒有一手好字,即使你的倫策再好,你的詩詞再妙,那些考官們也不會對你有什麼好感,成績更是要打個對折,根本不可能在科舉中有什麼前途,文人聚會時,更要被他人恥笑。學識可以慢慢培養,琴棋書畫可以慢慢學習,詩詞除了自己本身的見識,更需要一種天生的靈氣,這些我們都可以在今後慢慢培養。唯有練出一手好字,必須要從小培養,不能耽擱,因為書寫一道,不僅需要長時間的練習,而且一旦幼時養成什麼不好的習慣,將來更難改正,多少好高騖遠的讀書人,科舉屢屢不中,怨天尤人之時,卻不知道根本原因就出自於他們自己的那一手臭字之上!!」

    聽到蕭慎言的這些話,蕭漠臉色更苦。反倒是蕭毅,面帶喜色,一來是嚮往文人的地位,而蕭慎言的這些話無疑就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最重要的是,隨著蕭漠這些日子讀書的進度,已經把他拉下了很遠,蕭慎言自然不會因為他而放慢授課進度,所以他這個陪讀,這些日子並不好過,而今後如果重點是練字,那麼他也多了些補拙的時間。

    蕭慎言卻不理蕭漠和蕭毅的臉色變化,依舊自顧自的說道:「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們跟我讀書的時間,從之前的三個時辰,延長為四個時辰,其中兩個時辰我教你們練習字帖,另外兩個時辰學習四書五經,可明白了?」

    「明白了。」

    蕭漠、蕭毅回答道,一個有氣無力無可奈何,一個興高采烈眉開眼笑。

    「好,那麼我現在開始教你們如何臨帖。」

    說著,蕭慎言走到蕭漠矮案之前,將幾張帖子放在了蕭漠的面前,同時說道:「每天回去之後,你們也要繼續練習,第二天要交給我三張臨摹的字帖為作業。」

    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蕭慎言又補充道:「是三張讓我滿意的字帖,如果寫的太差,第二天就要交六張字帖。」

    蕭漠的眉目,隨著這些話不由得糾結成了一團。

    那自由隨意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

    「你的握筆姿勢雖然沒錯,但手腕太過僵硬,寫字不是用手力,而是用腕力,要腕隨字走……」

    「讓你看字帖,不是讓你看這些字體的結構,而是讓你看這些字的風格,結體要方正茂密,筆畫要橫輕豎重,筆力要雄強圓厚,氣勢要莊嚴雄渾,你看看你寫的這些,沒有一絲飽滿之意,結構太過鬆散,轉折太過剛硬,下筆無力而字體太窄……」

    ……

    不知不覺,隨著蕭慎言的臨帖課的開始,已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時間了。

    在這兩個時辰的時間之中,蕭慎言不斷的對蕭漠的毛筆字進行挑錯,口沫橫飛,滔滔不絕,而蕭漠則滿頭大汗,神色痛苦,手腕痠痛,似乎怎麼寫都是錯的。

    蕭慎言很久沒法對蕭漠進行指責了,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機會,一時間暢快無比。

    不得不說,若是想要在讀書識字這方面整治蕭漠,練習寫字確實是最好的選擇,練字的進度,可不是憑藉理解力或者千年見識之類就能事半功倍的,在這裡,想要做好,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堅持不斷至少十年的苦練!!

    不過,隨著上午授課時間的結束,原本還有些得意的蕭慎言,也終於發現,蕭漠或者聰慧,但他在寫字這方面,確實沒什麼天賦,臨摹了一上午字帖,終於下課之時,他和蕭漠同時發現,蕭漠的字,似乎更差了。

    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所以,下課之時,蕭慎言把留給蕭漠的臨帖作業,由三篇加到了五篇。

    然而,被折磨了整整一上午的蕭漠,此時已經麻木的不知道何為痛苦了。

    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前面帶路的蕭毅,依舊手腕不自覺的轉動著,雖然蕭慎言整整一上午都在專心整治著蕭漠,對他的成績很少評價,但並沒有減少蕭毅的熱情,此刻他依然在揣摩著字體轉折間的種種變化。

    而蕭漠,卻是在低頭沉思。

    事後總結,是蕭漠的習慣之一。

    雖然是被逼的,但這一上午蕭漠確實在用心練字,到最後竟然越寫越差,實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

    蕭漠雖然並不認為自己有多麼天才,卻也從不認為自己愚笨,這次練字竟是越寫越差,讓蕭漠百思不得其解。

    蕭慎言教給蕭漠的字帖,是顏體的《顏勤禮碑》和《殷踐猷碑》,風格外拓開張,剛勁雄強,卻又不乏清麗俊秀之意,形顧簇新、結構嚴謹,法度嚴峻、氣勢磅礴,是大楚朝最流行的字體之一。又因為皇家世代皆喜顏體,使之更成為書生們科考時書寫的首選。

    然而,雖然顏體之絕妙,以蕭漠這個毛筆字白痴也看的出來,但就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那種森嚴的法度,或是結構太過鬆散,或者字體太過飄忽,又或者整體太過瘦硬。

    一路沉思,不斷回想著上午練字其間的種種。

    「我明白了!!」

    突然,蕭漠一聲輕喊,把前面正在領路同時正在心中練字的蕭毅嚇了一跳。

    對蕭毅揮手示意表示無事之後,蕭漠繼續埋頭沉思。

    蕭漠終於明白自己為何練字卻越練越差了,究其原因,卻是蕭漠想起了之前在離開蕭慎言書房時,蕭慎言對他的警示。

    「所謂字如其人,就是說,一個人的性格作風如何,從他的字體上就可看出大半,漠兒你這段日子懶散靜漠,這種性格,自然無法體會到顏體那嚴謹剛俊之意,如果想要練好字,必須要從修生養性做起,你往日習慣的性格想法,必須要改改了。」

    正如前文說過,蕭慎言很是看不慣蕭漠那淡漠懶散的性子,所以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進行敲打。

    但這句無意之言,卻是讓蕭漠豁然透徹。

    是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與風格,只有本身的性格與風格相融合,如魚得水,筆下的字體才能擁有靈魂。

    所以,「顏體」、「柳體」之俊美讓後世無數人驚嘆,諸多字帖無數人日夜模仿,用功不可謂不勤,用心不可謂不專,但大多形似而少其神韻,能寫好的,卻是萬中無一,正是本身性格與所習的字體不相容的緣故。

    而「顏體」所追求的法度森嚴,結構嚴謹,風格剛俊,這種神髓自然不是蕭漠這種懶散的傢伙可以感悟到的,就算偶有感悟,筆下也根本寫不出來,所以畫虎不成反類犬,到了最後越寫越差。

    既然想明白了問題,發現了原因,那麼為了讓自己在今後的練字生涯中少受一些苦頭,有些事情就必須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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