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逆臣 作者:蟲豸 (連載中)

54bob 2013-9-16 12:40: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28558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47
第十九章 命運抉擇(中)

    「為什麼?」

    蕭漠緊緊盯著田茂林,問道。

    看到蕭漠依舊保持著冷靜,田茂林似乎愈加的滿意了,笑著反問道:「哪個為什麼?」

    「很多。」蕭漠說道:「我和四爺爺對你們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你們為什麼會注意到我們?語賢先生為什麼會給我的書寫序?你們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聽到蕭漠的問題,田茂林卻不著急回答,反而滿臉讚歎的誇獎道:「果然與我們所得到的消息一般,你雖然未及束髮之年,但卻成熟而又早慧,諸事都很有自己的主見,也很冷靜理性,說實話,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實不如你。像你這般年紀,能如此早智者,據我所知,也只有張謙之孫張衍聖了,看來老師是選對人了。」

    很顯然,田茂林口中的老師,就是一代儒學大家,嵩山書院的院長牛語賢了。

    接著,田茂林卻轉頭向著主簿郭平笑道:「郭主簿,你不是說你有一本唐版的《遠山集》,想要同蕭慎言先生一同欣賞嗎?」

    聽到田茂林的話,郭平先是微微一愣,接著馬上就反應了過來,站起身來對蕭慎言笑道:「聽說蕭先生也是愛書之人,我那裡正好有一篇唐版的《遠山集》,可否移步到我的書房之中,一同欣賞?」

    蕭漠對著蕭慎言點了點頭,示意蕭慎言放心,蕭慎言嘆息一聲,跟著郭平離開了。

    就這樣,客堂之內,只剩下了蕭漠與田茂林、楊璐全三人。

    看到蕭漠的冷靜,田茂林愈加的滿意了,笑著說道:「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人了,那麼我們也可以說一些事情了,關於你的問題,我一個一個的回答你。」

    「先說為什麼會注意到你們。蕭家之案,世人皆只是關注著司空敏和張謙兩人之間的暗鬥,卻無人沒有注意到,至始至終蕭家都應對的很得體,分家產,族人遠離,你和蕭慎言更是消失的無影無終,如此一來,不僅司空敏的計劃遲遲無法實現,而你們蕭家的損失,也遠比我們想像中的小,從那個時候,我們就開始注意著你們,不過當時我們想的並不多,只是暗中注意著你們的發展,想著以你們和張謙的恩怨,或許將來會有什麼時候可以用到,但並沒有打算干擾你們的生活。但我們都沒想到,你竟然能寫出《仙道求索》這篇故事。」

    「這篇故事怎麼了?」

    蕭漠皺眉問道。

    田茂林輕笑道:「你瞭解我們當今的聖上嗎?」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不瞭解。」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這位聖上,各方面都還不錯,但僅有一點,他想修仙想長生都想痴了。你能想像,當你這篇故事被聖上看到後,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嗎?」

    蕭漠皺眉道:「我所寫的故事,皆只是憑空想像出來的而已,並不是真的。」

    另一旁的楊璐全卻是淡淡說道:「我們知道這不是真的,聖上他也知道,但只要聖上喜歡你的故事,將來會把你留在他的身邊,每天都拉著你聽故事,這就夠了。」

    田茂林解釋道:「看來我需要為你講一下現今朝廷的形勢了。當今聖上雖然修仙成痴,但當年的太上皇卻對於帝王之道很精通。在他在臨終前,讓張謙管理朝廷大小事務,讓王翰掌控著天下軍事,接著又任由老師的門人進入朝廷擔任官員,卻又始終不讓老師進入朝廷核心,三者彼此制衡,誰也奈何不了誰,自此自然天下安定,但太上皇最終卻還是忽略了張謙的手段。」

    蕭漠問道:「哦?怎麼說?」

    「這些年來,不僅朝堂大勢一直被張謙牢牢掌握,六部官員,三分之二皆是張謙門下,地方勢力,軍隊勢力也開始漸漸被張謙所滲透,並進一步把老師的門人弟子全部趕出了朝廷核心,到外地為官。我們本想讓司空敏分擔一下張謙的權力,無奈那司空敏太不爭氣,才起復了不到三個月就被張謙再次整倒,至此我們已經漸漸失去了對張謙的抑制。而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張謙矇蔽聖上,出身於嵩山書院的人皆被趕離朝廷核心。我們雖然在地上有有些勢力,但朝堂核心,卻再無耳目消息,甚至無法接觸到當今聖上。只能任由張謙漸漸坐大。」

    蕭漠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

    田茂林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對,就在我們為此發愁的時候,卻發現你在各方面都符合我們的要求,首先,你與我們嵩山書院沒有任何關係,不會引起張謙的疑心;其次,因為蕭家冤案,你不可能投靠張謙;最後,也是你的才華和你的故事,完全能引起陛下的興趣。」

    頓了頓後,田茂林接著說道:「據我所知,這篇《仙道求索》你僅僅只用了十天的時間就寫完了。很顯然,只要給你充足的時間,你還可以寫出很多類似的故事,以當今陛下的性子,將來必然會因此把你留在身邊,即使張謙想把你從朝堂之中趕出去也不行。更讓我們驚喜的是,從你這篇故事所體現的一些觀點來看,你完全有潛力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無法接觸陛下,廟堂之內沒有耳目等等問題,就可以通過你而解決。」

    蕭漠眉頭皺的更緊了,問道:「你們想讓我為你們對付張謙?」

    聽到蕭漠的話,一直很冷肅的楊璐全卻突然笑了,神色間似乎還帶著那麼一絲不屑,緩緩地說道:「不,你不用對付張謙,事實上,以你現在的心智和實力,還遠遠達不到可以對付張謙的程度,你只要能在將來到了陛下身邊,成為近臣,把你聽到的,看到的,打聽到的種種消息,及時通知我們,就可以了。至於對付張謙,用不著你來操心。」

    田茂林接口道:「如何?當年你們蕭家之劫,說起來張謙就是罪魁禍首,你心中也有報復他的想法吧?不要說沒有,否則你就不會在這裡隱姓埋名。而與我們合作,是你最有可能實現這個願望的手段,更何況,到時候你只要把你所知道到的消息傳給我們,並在適當的時候在聖上面前說一些話就可以了,對你而言毫無危險。」

    蕭漠沉思片刻後,說道:「原來如此,語賢先生之所以為我的故事寫那篇序言,就是為了為我造勢,引起陛下的注意?」

    「不,不只是這一本書,僅僅只有這麼一本書還無法讓陛下離不開你。而且現在你這般年齡還不適合出現在陛下身邊。事實上,我們已經為你設計好了你將來的道路,我們會讓你的故事慢慢的引起陛下興趣的同時,讓你的科舉之途一帆風順,成為大楚有名的才子!!然後再把你寫這些故事的事情透露於世人知,只有到了那個時候,陛下才會對你產生足夠的興趣,而不僅僅只是一時熱度。」

    田茂林解釋道。

    而聽到田茂林的話,蕭漠沉默了。

    田茂林卻不著急,只是拍了拍手,笑著問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可謂是知無不言,對你坦誠以待,下面就是你做選擇的時候了,是選擇與我們合作,找張謙報仇,名利雙收,甚至成為名滿天下的三元及第?還是繼續默默無名,整日心驚膽顫小心翼翼?」

    蕭漠繼續沉默著,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答覆,將會是自己整個人生的轉折點。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48
第二十章 命運抉擇(下)

    「下面就是你做選擇的時候了,是選擇與我們合作,找張謙報仇,名利雙收,甚至成為名滿天下的三元及第?還是繼續默默無名,整日過著心驚膽顫小心翼翼的日子?」

    面對田茂林的詢問,是與否之間的差別如此之大,似乎蕭漠只能選擇與他們合作了。

    不過,田茂林雖然說得如此好聽,似乎在嵩山書院與丞相張謙的爭鬥中,自己是無比重要的一部分,但蕭漠也知道,說根到底,在他們的計劃中,自己的身份,依然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而且即使將來嵩山書院真的把蕭漠捧成皇帝身邊的近臣,蕭漠也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會是他們在朝廷中唯一的耳目。同樣的棋子,應該還有一些,而他們之所以選擇蕭漠,只是為了讓自己手中多一枚可以選擇的棋子罷了。

    而只要是棋子,就要被人操控,甚至要有被犧牲的覺悟。

    蕭漠不甘為棋子,田茂林為他勾畫的未來雖然美好,但那也不是蕭漠真正的人生。

    只是,蕭漠雖然極為抗拒這種身為棋子的命運,但在這個時候,當田茂林看似坦誠的把嵩山書院所有的計劃都講給他聽之後,蕭漠真的還有拒絕的餘地嗎?

    如果拒絕的話,恐怕今天蕭漠就走不出這座宅子了。

    儒生不殺人,殺人不用刀!!

    事情在最開始,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

    「好,我跟你們合作。」

    沉默良久之後,蕭漠緩緩地答道。

    聽到蕭漠的話後,田茂林與楊璐全皆是露出了笑意,似乎早就料定蕭漠會如此回答。

    「既然如此,關於你的未來,我們現在就一起好好規劃一下吧。」

    看著兩人臉上的那種「早知如此」的笑意,蕭漠心中突然平添了許多煩躁。

    他厭透了這種命運被人操控的無力感,心中對權力的渴望,愈加強烈了。

    權力!!

    不用太高,哪怕,只要可以自保就好……

    ~~~~~~~~~~~~~~~~~~~~~~~~~~~~~~~~~~

    在接下來的談話,田茂林和楊璐全兩人先是針對蕭漠的學識進行了一番測試,畢竟兩人要先確定一下蕭漠是否真的具有被大力扶持的價值。

    既然當棋子的命運已經注定,那麼蕭漠決定,在擺脫棋手的控制之前,他要做一枚最強大最有用的棋子。

    至少,不能讓嵩山書院在將來把自己當做棄子隨意的犧牲掉。

    所以,在面對田茂林、楊璐全兩人的測試時,蕭漠認真應對,全力發揮,把自己兩世為人所得的種種見識觀點,結合著儒家觀點一一回答,內容之新奇之精妙,給了田茂林和楊璐全兩人不小的驚喜。

    問答間,聽著蕭漠的種種見解,兩人多次不由得忘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屢屢拍案叫絕。

    雖然兩人都能察覺到,蕭漠所提到的這些新奇觀點還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陷,但這並不是問題,有著整個嵩山書院作為智力後盾,在幾年內把這些觀點完善並不困難。

    接著,蕭漠又向兩人展露了一下他這些年來所苦練的「蕭體」,更是讓兩人欣喜若狂,他們自然知道自創一種書法的文人,被世人所承認後會擁有怎樣的榮耀。

    兩人就怕蕭漠除了會編故事之外毫無所長,成為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到時候就算嵩山學院全力扶持,也成不了大器。但現在看來,以蕭漠的學識見識和天分,就算沒有嵩山書院扶持,也遲早要名揚天下。

    當然,如果有嵩山書院的扶持,蕭漠揚名的速度,無疑會快得多,最終所得到的名氣也會大上許多。

    比如蕭漠所創的「蕭體」,本來一旦問世,如果沒有十餘年的爭論,很難被世人所認同,但如果有嵩山書院大力支持的話,那麼蕭漠的「蕭體」,完全可以在短短兩三年內得到世人的認同!!

    但即使如此,待蕭漠展露完自己的才華之後,田茂林和楊璐全兩人在面對蕭漠時,也再無之前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氣。

    這不僅僅是因為蕭漠的才華之高,讓嵩山書院的計劃可行性提高了不少,效果也會好上許多,最為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一個有才華的文人總會被人尊重的。

    接著,兩人把嵩山書院為蕭漠設計的,今後幾年的種種規劃,細細的向著蕭漠說了一遍。

    「首先要為你造勢,你馬上就要參加縣試了,長子縣的主考朱瑞德雖然不是我們的人,但四個副考官中,卻有三個或多或少都與我們嵩山書院有關係,以你的才華,只要摸清那朱瑞德的脾氣,再加上我們的人配合,得到頭名會元沒有任何問題。……」

    「縣試之後,你要繼續寫書,不僅僅要寫那些仙俠鬼怪故事,你剛剛所提到的那些觀點,也大可以整理成冊寫出來,不要怕什麼麻煩,我們嵩山書院到時為你撐腰,別說你這些觀點原本就很有道理也很有新意,就算是狗屁不通,只要到時候語賢先生說一句有理,天下一半讀書人就要跟著說有理……」

    「接著就是兩年後的州試,到那個時候我們會把你就是自擾居士的事情洩露出去,而在那個時候你的『蕭體』大概也就大體成型了,宣傳一番後必然能獲得極大地聲望,再有我們的人配合,再得到一個州試頭名解元也並不困難,當然,這些日子你還需要用功苦讀,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最後就是四年後的殿試,在那個時候,你名氣已成,無論是那些仙俠故事,還是你提出的種種儒家理論新解釋,再或者你所創的蕭體,都能讓你擁有無數榮耀。而在那個時候,你必然已經引起了聖上的注意,而狀元是由聖上在殿試上親自決定的,也就是說,到時你只要能通過最初的預試,以聖上對你的興趣,獲得狀元之名很有可能……」

    「而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是楚朝四十年來第一個三元及第,大楚第一才子的名望必定會讓你所得,再加上你之前所寫的種種故事,以當今聖上的性子,必然會把你留在身邊,當成近臣親信……」

    ……

    聽著嵩山書院為自己勾畫的未來,蕭漠雖然極為抗拒這種人生被控制的感覺,但也不得不承認,至少在最初階段,有嵩山書院的幫助,自己和蕭家所有的願望,甚至一些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突然變得觸手可及起來。

    「三元及第,皇帝近臣,報復張謙……」蕭漠靜靜地看著面前那正在為自己描繪著美好未來的兩人,心中暗暗想道:「好吧,現在我不妨就先順著你們給我設計的道路走上一段時間。只是,當我真的成為皇帝身邊近臣親信的時候,你們還真的指望可以繼續控制我嗎?到那個時候,或者我會配合你們與張謙相鬥,但絕不是以棋子的身份!!」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49
第二十一章 兩份禮物

    對於田茂林和楊璐全為蕭漠設計的種種未來規劃,蕭漠並沒有表現出絲毫反對的意思,甚至連意見都沒有提,雖然這是因為兩人的建議確實在現階段對蕭漠有利的緣故,但看著蕭漠如此表現,兩人在心中還是不免的感到了心安,顯然覺得蕭漠已經被他們徹底控制了。

    而對蕭漠來說,當實力積蓄到一定程度之前,在現階段種種計劃皆對自己有利的時候,蕭漠並不介意先做一陣子安分守己的棋子。

    而當兩人把未來的計劃大致向著蕭漠講述了一遍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田茂林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到了蕭漠的面前。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算是盟友了,這是我們送給你的兩份禮物之一,算是我們誠意的表現。」

    蕭漠疑惑的將那張紙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只見上面只是簡單的寫著一句話——「寰州長治之民蕭慎言、蕭漠,遷至云州單縣」。

    而在這張紙的下方,則是蓋著長治城和單縣的官印。

    簡單的說,這是一份遷碟。可以用來證明這個時代移民的原籍、身份、流向等等,是大楚控制流動人口的重要手段,需要在移民家中,遷移兩地官府三方備註。

    看到蕭漠疑惑的眼神,田茂林笑著解釋道:「你放心,你手中這份遷碟是真的,現在在長治城和單縣內都有備案。當然,這一切我們都做的無聲無息,甚至長治太守和單縣縣令兩人都不知道他們的衙門裡出現了這麼一份備案,更不用說張謙了。也就是說,你和你四爺爺從此之後不僅可以恢復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且還不用怕張謙發現。」

    聽到田茂林的話,蕭漠心情複雜。

    蕭漠隨著蕭慎言在單縣落戶後,固然可以隱藏身份避開張謙的注意,但也正因為偽造了戶籍,將來蕭漠即使獲得了進士功名,想要證明自己真實的身份,並且重返蕭家,卻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會落給人把柄。

    說實話,蕭漠和蕭慎言曾不止一次為這件事而頭痛,方法雖然不少,但皆不穩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這份沒有任何人知道、卻又在官府內備案的遷碟,無疑是解決了蕭漠的後顧之憂。

    但與此同時,蕭漠也從田茂林的語氣中敏銳的發現,田茂林將這份遷碟送給自己,不僅僅只是因為好心,或者是為了為自己解決後顧之憂,更是在向蕭漠展現嵩山書院的隱藏實力,一來告訴蕭漠有嵩山書院撐腰什麼都不用怕,二來卻是讓蕭漠自行想像,如果背叛了嵩山書院,將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至少,從這張遷碟能不經過長治城太守和單縣縣令之手就能在官府備案的手段來看,對長治城和單縣的影響力、控制力,嵩山書院甚至比朝廷還要強。

    而蕭家的根,就在長治城!!

    想明白了田茂林的意思後,蕭漠點了點頭,收起遷碟,神色平穩,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在道謝後問道:「那麼,第二份禮物呢?」

    看到蕭漠的神色,田茂林點了點頭,與聰明人談話確實很容易,至少有一些事情不用點透。

    而聽到蕭漠的詢問後,田茂林微微一笑,揚起手掌拍了拍,頓時,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從客堂屏風後走了出來。

    只見這名少年穿著下人服飾,如果細看的話,竟是與王霽睿的裝扮有著七八分相似,平凡的面貌,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氣質,似乎沒有任何過人之處,只有神色還顯得平靜沉穩。

    總之,這是一個扔到人堆之中後絕對無法讓人產生注意的人物。

    只見這名少年走到三人面前後,先是對著田茂林和楊璐全躬身一禮,說道:「見過兩位院士。」

    接著,他又對蕭漠躬身一禮,說道:「見過少爺。」

    說著,這名少年也不待蕭漠反應,就恭謹的站在了蕭漠的身後,彷彿是已經跟在蕭漠身邊很多年的貼身下人一般。

    「少爺?」

    蕭漠皺眉,向田茂林看去。

    田茂林微微一笑,答道:「對,據我所知,你原先的書僮王霽睿也要參加這次科舉了吧?我朝規定,任何家族,不得讓有功名的讀書人成為下人僕從。想到你今後的事情很多,身邊沒人伺候也不好,所以我就給你重新找了個書僮。」

    說著,田茂林指著那名少年笑道:「他名叫鄧尚全,也是嵩山書院出身,雖然在讀書科舉這方面沒什麼天分,但勝在為人機智沉穩,手腳也很麻利,正好可以給你當書僮。」

    頓了頓後,田茂林看似很隨意的又加了一句:「今後你如果遇到什麼事,可以與他商量一番,相信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回,當然,今後你如果真的能成為聖上的近臣親信,打聽到什麼消息後,也可以讓他通知我們。」

    蕭漠轉頭看了一眼神色間沒有絲毫波動的田茂林,又轉頭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田茂林,心中瞭然,不由暗自冷笑,看樣子這個鄧尚全不僅僅只是自己與嵩山書院之間的聯繫橋樑,也是嵩山書院在今後監視自己的重要手段。

    「既然如此,多謝了。今後遇到事情,我一定會與他多多商量的。」

    蕭漠並沒有抗拒,只是點頭答道。

    「好。」田茂林拍手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之間的事情也就說的差不多了,時間已經不早,你明天還要趕到長子縣參加縣試吧?現在也該回去多多準備一下了,今後隨著你名聲漸起,我們就不與你直接聯繫了,或者在近年之內,在張謙倒台之前,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祝你今後科舉之途一帆風順,名氣聲望舉世皆知,成就大楚第一才子之名,入朝為官後,更能得到聖上信賴,步步青雲!!」

    ~~~~~~~~~~~~~~~~~~~~~~~~~~~~~~~~~~~~~

    看著蕭漠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黃昏之中,良久沉默不語的楊璐全突然問道:「我們這麼全力捧他,真的沒關係嗎?我就怕將來他成了氣候之後,無法控制。」

    田茂林笑著答道:「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幫助我們扳倒張謙,一切就足夠了,就算他將來成了氣候會脫離我們控制,難道還能比張謙更難對付?」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0
第二十二章 赴長子縣

    一本唐版的《遠山集》,蕭慎言已經被郭平纏著足足在書房品鑑了一個多時辰了,如果再這麼下去,恐怕蕭慎言就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衝到客堂去尋找蕭漠了。

    而就在蕭慎言的耐心被消磨到極限之際,一名下人進入書房,來到郭平身邊耳語幾句,就見郭平臉上的笑容更甚,奇怪的是他面對蕭慎言時的神色竟也恭謹了許多。

    「令孫已經與兩位貴客談完了,現在就要離開,蕭老兄是與我一同繼續品鑑這本《遠山集》?還是與令孫一同離開?」

    郭平笑意盈盈的問道。

    聽到郭平的詢問,蕭慎言二話不說,直接轉身向著書房外走去。

    他確實太擔心蕭漠了,連平時裡頗為重視的禮儀也顧不得了。

    郭平卻也不生氣,只是笑吟吟的跟著蕭慎言的身後,親自引著蕭慎言來到宅院之外,讓郭家的下人大為驚疑,似乎縣令老爺來的時候,也沒見自家老爺親自相送啊?

    而在郭家之外,蕭漠已經在那裡靜靜等著了。

    讓蕭慎言驚疑不定的是,那兩名嵩山書院的院士並沒有出現,但在蕭漠身邊,卻是出現了一名看起來很平凡的少年,身穿下人服飾,恭謹的垂手站在蕭漠身後,面色平靜,彷彿一攤深不可測的死水。

    「漠兒,怎麼樣了?」

    疑慮的看了一眼蕭漠身後的鄧尚全,蕭慎言疾聲問道。

    蕭漠勉強笑了笑,對蕭慎言說道:「是有一些事情,但這裡不方便談,我們回家再說。」

    而就在這時,郭平也趕到了,拱手對蕭漠笑著說道:「蕭小哥與那兩位貴客談完了?哈哈,看樣子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今後要多多親近啊,單縣這裡老哥我還是能說上話的,如果遇到什麼事情,一定要找老哥我幫忙啊。」

    據傳言,郭平雖然只是一縣主簿,只是單縣的三把手,但或許是出身嵩山書院的緣故,為人頗為孤傲,但此時面對蕭漠,卻是親切無比。

    對於郭平,蕭漠並不想得罪,與之客氣的應對幾句後,就拉著蕭慎言離開了。

    走到十字路口,轉彎之前,蕭漠轉頭再次看了一眼郭家府邸,卻見在黃昏的光芒映襯下,偌大的一間大宅,竟是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在這件宅院之中,以及這間宅院所代表著背後勢力,也不知究竟躲藏著多少個喜歡躲在陰暗處暗中謀劃一切的陰謀家。

    在這一刻,蕭漠突然想到,司空敏的大膽狠辣,牛語賢的隱忍善謀,自己都算是已經見識過了。

    那麼,那個能一直把司空敏和牛語賢壓的喘不過起來的丞相張謙,以及在與張謙的爭鬥中,只是略處下風的樞密使兼參知政事王翰,這兩個人,又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原本只想著默默的發展自己就好,但現在看來,還是提前被捲入這場漩渦中了呢。」

    回頭舉步之間,蕭漠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

    回到自己小院後,早已等待多時的王霽睿,見到蕭漠和蕭慎言歸來後,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雖然至始至終王霽睿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到蕭漠和蕭慎言離開時神色間的慎重,也是不由的感到一絲緊張。

    但他卻沒想到蕭漠回來之後,身邊竟然又多了一個名叫鄧尚全的書僮。

    「我叫鄧尚全,今後要和你一起伺候老爺少爺了,如有不到之處,還請多多關照。」

    這是初次見面時,鄧尚全對王霽睿說的第一句話。

    不得不說,一直都表現的很沉靜本份的鄧尚全,在這一刻笑起來的樣子很有親和力,幾乎不花什麼手段,就輕易的博取了王霽睿的好感。

    蕭漠讓王霽睿給鄧尚全安排住所,而他則隨著蕭慎言來到了書房中。

    「漠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嵩山書院他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還沒有來得及坐下,蕭慎言就急切的問道。

    蕭漠嘆息一聲,卻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從懷中拿出遷碟交給了蕭慎言。

    看著手中的遷碟,蕭慎言身體一震,不可思議的看向蕭漠。

    「這張遷碟是嵩山書院的人給我的,在長治城和單縣都有備案,但長治城太守和單縣縣令都不知曉,張謙也不會知曉。總之,嵩山書院的潛勢力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大的多,大到令人恐懼,而他們發現了我有一些利用價值,準備與我合作,共同對付張謙。」

    蕭漠緩緩地說道。

    看著蕭慎言的擔憂和驚駭,似乎準備說些什麼,蕭漠卻打斷提前說道:「四爺爺,你不要問了,具體的事情我不能多說,你知道了對大家都不好,這些已經是我能告訴你的極限了。」

    似乎覺得自己語氣有些嚴峻與不尊重,蕭漠緩聲接著說道:「四爺爺,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只能繼續走下去了,不過四爺爺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了,知道急緩輕重,這一次與嵩山書院合作,雖說是被迫,但也是我們蕭家的一次前所未有的機遇,你不用擔心,孫兒能處理好這一切的。」

    看著蕭漠那慎重的眼神,蕭慎言張了張口,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問道:「那鄧尚全,是嵩山書院的人?」

    蕭漠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給鄧尚全安排了住處的王霽睿,帶著鄧尚全進入客堂之中。

    也不知那鄧尚全施展了怎樣的手段,待兩人再次出現之後,看兩人的神色,王霽睿已經對鄧尚全完全信服了。鄧尚全在蕭漠面前,神色依舊謙卑而又沉靜,但王霽睿卻是對鄧尚全親熱的很。

    看到這一幕,蕭漠眉頭不由一皺。

    看到鄧尚全出現,蕭慎言雖然還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對蕭漠說,卻根本沒有機會開口,目光複雜的看著蕭漠,卻發現雖然突遭變故,但蕭漠卻沒有絲毫的慌張或者無奈,一如既往的淡定而又沉靜。

    良久之後,蕭慎言嘆息一聲,起身說道:「漠兒,你明天就要赴長子縣趕考了,我去為你準備一下。」

    說著,蕭慎言就轉身離開了,或者意識到蕭漠已然長大而他卻再也幫不了蕭漠的緣故,他的身影此時看著竟是有些佝僂。

    在蕭漠的示意下,王霽睿忙跟在蕭慎言後面去幫忙。

    而蕭漠在目視著蕭慎言離開房間後,突然轉過身來,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服侍的鄧尚全看去。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1
第二十三章 嵩山書院

    蕭漠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鄧尚全。

    田茂林和楊璐全,兩人雖說是嵩山書院八大院士之一,但在與他們的接觸之中,蕭漠依然能多少看出兩人的一些深淺,至少能探查出兩人的喜怒,與兩人交鋒間,蕭漠也能做到平常應對。

    但這個身份理應遠在田茂林和楊璐全之下的鄧尚全,卻總給蕭漠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沉默寡慾,在任何時候神色皆是那般的沉靜,似乎時刻都謹守著下人的本分……但蕭漠卻一直無法探查出這人的心中的任何情緒波動。

    有這麼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讓蕭漠很不舒服。

    在蕭漠的注視下,也不知過了多久,鄧尚全神色間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似乎多了一些緊張。

    「少爺,您有事要吩咐?」

    鄧尚全躬身問道,垂下了眼光,似乎不敢與蕭漠注視。

    蕭漠眉頭卻繼續皺著,他總覺得這個鄧尚全此刻所展露的緊張與膽怯,都只是偽裝。

    「你到嵩山書院多少年了?」

    終於,蕭漠問道。

    鄧尚全恭謹的答道:「回稟少爺,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嵩山書院了。」

    蕭漠笑了笑,氣氛似乎也因此而平緩了一些:「哦?嵩山書院是天下第一書院,有無數名家大儒坐鎮,每年湧現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你能從小在那裡成長,也算是不小的福分了,多少世家大族的少爺公子們,想進都進不去的。既然如此,想來你學識一定很不錯了,但從此之後就跟在我身邊當一個書僮下人,會不會太委屈了?」

    鄧尚全笑了笑,依舊恭謹的回答道:「回少爺,並不委屈,先不說將來少爺必將名滿天下,跟著少爺是我的福分,而且我就算繼續呆在嵩山書院,將來也不可能參加科舉,遲早要給人當下人的。」

    蕭漠微微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鄧尚全答道:「嵩山書院分上院和下院,能進上院裡的,都是將來要參加科舉的讀書人。我的天分不高,被分到了下院,學的就是如何伺候人。」

    蕭漠再次一愣,這件事他倒是從未聽說過。

    「下院裡的學生,都是在學如何伺候人的嗎?」

    「也不是,像我這樣學如何伺候人的只是少部分,其他的還有學武藝的,學從商的,學手藝的,總之學什麼的都有。我因為什麼天分都沒有,所以只能學如何伺候人了。」

    雖然如此說著,但鄧尚全臉上卻不見任何自卑傷感之色,彷彿口中所說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蕭漠卻神色凝重了起來:「那些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讓他們的子弟去學這些旁門左道,下院裡的學生,都是跟你一樣從小在嵩山書院長大的?」

    鄧尚全再次微微一笑,答道:「少爺聰慧,一猜就中。」

    「那麼,像你這種從小就學如何伺候人的學生,是不是到最後也會跟你一樣,都被嵩山書院送給他人當書僮僕從了?」

    「也有當管家的,不過他們大部分都被送到了一些朝中權貴的家中,像少爺這樣尚無功名的,還是頭一回。不過,少爺您將來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我能跟著少爺,福分卻是比他們都要多了。」

    蕭漠哈哈一笑,但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鋪紙研墨,少爺我要練字。」

    蕭漠再也沒有談下的興趣,對著鄧尚全吩咐道。

    ~~~~~~~~~~~~~~~~~~~~~~~~~~~~~~~~~~~~

    鄧尚全不愧是在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學著如何伺候人,待蕭漠走到書桌之前時,筆墨紙硯皆已經擺好。

    執筆,沾墨,如往常一般,蕭漠習慣在練習書法時思考。

    墨研的很均勻,寫起來也很連貫,文房四寶擺放的位置,也是讓蕭漠覺得很舒服,僅僅是些許變化,竟是讓蕭漠在書寫練習時感覺順暢了許多。

    但蕭漠此刻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心中在暗暗思考著今天與田茂林、楊璐全的交談,以及剛才鄧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按照田茂林等人的計劃,至少在成為皇帝近臣之前,嵩山書院所做的一切,除了讓蕭漠有可能提前被張謙發覺之外,一切都是對蕭漠有利的。

    或許在之後幫助嵩山書院與張謙暗鬥,會讓蕭漠面臨一些危險,但報復張謙也是蕭漠的想法之一,對於那些危險蕭漠倒並不抗拒。

    真正讓蕭漠在意的,是剛才鄧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蕭漠不知道鄧尚全對自己透露這些,是真的出於對自己的信任,還是僅僅只是一次有計劃的試探,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但是……

    嵩山下院所培養的學生,像鄧尚全這樣學習伺候人的,在將來明顯都會成為嵩山書院的探子耳目,學習從商的將來恐怕會為嵩山書院收斂錢財,學習武藝的將來會從軍,或者成為刺客,學習手藝的將來可以為嵩山書院建造機關,鍛造武器……

    再加上嵩山書院這些年來在地方所積蓄的勢力、以及通過歷年收生與各大豪門家族所建立的關係,它的志向,怎麼看都不像是僅僅為了扳倒丞相張謙啊……

    「可惜,這些事情,都還不是現在的我能觸及的,不管這個鄧尚全對我說這些是真的毫無心機,還是一次試探,現在我都只能裝糊塗。現在最主要的事情,還是幾天後的縣試,如果連一次縣試我都沒考好,恐怕嵩山書院眼裡我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吧,先順著嵩山書院的計划來吧,慢慢積蓄自保的實力……」

    嘆息一聲,蕭漠放下手中宣筆,轉過身來,卻見鄧尚全不知何時已經手捧著一杯熱茶,在旁邊等著自己了。

    茶水清香,但蕭漠卻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一夜,小院內所有人都是輾轉難眠。

    而第二天,就是蕭漠遠赴長子縣趕考的日子了。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2
第二十四章 科舉之路(上)

    第二天,天際微微泛亮之際,蕭漠就已經被蕭慎言叫醒,準備趕赴長子縣的一切。

    如果不論鄧尚全的身份,那他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僕從了。

    蕭慎言起床的時間已經算早了,但待他起床之時,卻發現鄧尚全早已起床多時,把小院內的一起都已經打理的井井有條。

    早飯已經備好,洗涮所用的溫水也準備了多時,院落被打掃乾淨,廳堂之內片塵不染,至於蕭漠趕赴長子縣所需要的各般事物,也皆被鄧尚全整理打包,甚至許多蕭慎言都忽略了的東西鄧尚全都想到了。

    而鄧尚全在做這一切時,毫無聲息,絲毫沒有打擾到熟睡中的眾人。

    看著鄧尚全所做的這一切,王霽睿面帶羞愧,這些事情本應該是他做的,現在卻是在不知覺的情況下被鄧尚全全做完了,而且即使是往日他做的這些事情的時候,也遠沒有鄧尚全做的好。

    至少,鄧尚全所做的早飯,以及他所泡的清茶,遠遠好過王霽睿的手藝。

    想到鄧尚全的身份來歷,再看著此刻鄧尚全的作為,蕭慎言看向鄧尚全的眼光,此刻也不由的有些複雜了起來。

    至於蕭漠,卻依舊是一臉平靜,經過了昨日的交談,對於鄧尚全的作為,他倒是理所當然,反正這些事情鄧尚全從小就在學了,與其他把當成奸細整日心驚膽顫,還不如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

    就在幾人吃完早飯,喝著鄧尚全所泡的清茶,蕭慎言對著蕭漠不放心的千叮嚀萬囑咐時,原本一直靜靜站在蕭漠身後的鄧尚全,卻突然躬身在蕭漠耳邊說道:「少爺,有人來了。」

    蕭漠微微一愣,接著就聽到院外傳來了吳構的聲音。

    「蕭小兄弟,老哥我來了。」

    略帶驚疑的看了鄧尚全一眼,蕭漠點頭,示意鄧尚全開門。

    面對蕭漠,吳構的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親切。

    進入房內,吳構依然先是對蕭慎言行禮,然後對著蕭漠笑道:「蕭小兄弟,老哥我又來找你了,你不會嫌老哥我煩吧?」

    蕭漠笑道:「哪裡,吳掌櫃的來看我,我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吳構搖了搖頭,嘆息道:「小兄弟你馬上就要參加縣試了,本來老哥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打擾才對,但人老了,做事情也沒有以前那麼面面俱到了,昨天給小兄弟留下了些許路費和一套文房四寶,卻忘了長子縣與單縣之間路途遙遠,沒有馬車代步,卻也麻煩,而這段時間單縣多有士子奔赴長子縣,單縣這個小地方馬車租借也是不易,所以這不,老哥我就匆忙趕來了,把家中的一輛馬車帶來,為小兄弟代步。」

    聽到吳構的話,旁邊的蕭慎言卻是神色一動。之前他去租借馬車時,因為時間稍晚,車行裡的馬車已經不多,所以只能與另外兩名書生同租一輛,本來還擔心這樣會讓性喜安靜的蕭漠有什麼不便,而吳構的這番作為,倒是為他解決了這一個難題。

    然而,蕭慎言剛想答應,就見蕭漠身後的鄧尚全向前一步,恭謹的答道:「多謝吳掌櫃的關心,但我家少爺在事前已經將萬通車行的天字號馬車租下,所以這件事就不勞吳掌櫃擔心了。」

    面對蕭慎言和蕭漠驚奇的目光,鄧尚全不引人注意的點了點頭,示意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經處理妥當。

    聽到鄧尚全的話,吳構微微一愣,接著笑道:「原來是我多操心了,也對,以蕭小兄弟的聰明才智,這些事情自然早已處理妥當。」

    聽著吳構的稱讚,蕭漠臉色微紅,自穿越以來,對於這種生活瑣事,他可謂是從來沒有關心過,一直都是劉氏或者蕭慎言在處理。

    閒談幾句後,吳構就知趣的告辭了。

    「你什麼時候準備的馬車?」

    待吳構離開後,蕭漠轉頭向著鄧尚全問道。

    「清晨起床後我就去安排了。」鄧尚全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謙卑,沒有絲毫得意之色:「萬通車行雖然對外說他們已經沒車了,但事實上據我所知,他們的『天』、『地』兩輛馬車一直都閒著,只是輕易不向外租借而已。」

    蕭漠皺眉:「那你怎麼租借到的?」

    「還教少爺得知,大楚所有的萬通車行,都是嵩山書院名下的產業,原本是為了讓嵩山書院的學生返鄉或者進京參加科舉時多些方便而建,但後來慢慢變大,就成了遍佈全國的大車行,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蕭漠點了點頭,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對於嵩山書院這些或明或暗的勢力,他都已經習慣了。

    ~~~~~~~~~~~~~~~~~~~~~~~~~~~~~~~~~~~

    午飯之後,離去的時間終於到了,在蕭慎言的相送下,蕭漠帶著王霽睿和鄧尚全來到了縣城之外。

    在城門外,果然有一輛馬車早已經在這裡等待多時。

    本來,蕭漠還擔心既然是萬通車行「天」字號馬車,應該會裝飾的很豪華才對,但他卻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引起太多的人注意,誰知道這輛馬車看起來卻很普通,雖然很簡潔乾淨,但卻沒有絲毫奢華之意,只是拉車的馬匹顯得高大平穩。

    只是,在見到蕭漠等四人後,那趕車人卻是將馬車交給鄧尚全之後,就快速離開了。

    面對蕭漠等人奇怪的眼神,鄧尚全解釋道:「趕車這種事我就會,而且比那人做的要好。」

    聽著鄧尚全的解釋,不知為何,蕭漠竟是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

    但這種大笑的衝動,卻與歡暢之類的情緒沒有絲毫干係。

    時間已經不早,在蕭慎言不放心的再次對蕭漠叮囑了一番之後,蕭漠終於上車離去了。

    而蕭慎言,則是在馬車完全離開他的視野後,才嘆息一聲,返身緩緩回去了。

    另一邊,進入車廂之後,蕭漠卻終於發現了這個「天」字號馬車的不同,其他不說,但是那精緻的小火爐,以及腳下和四壁所粘著的厚厚絲綢墊子,就不是普通馬車會擁有的。

    馬車之內,有一個小櫃子,內中是一些價格不菲的零食,還有幾本書,書內的一些書頁都被打上了記號,蕭漠翻開一看,卻皆是事前猜測縣試中會考到的內容。

    而就在王霽睿還在好奇的打量著這架馬車之時,車廂之外,傳來鄧尚全的聲音。

    「駕!!」

    馬車移動,平穩的向著長子縣的方向駛去。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7
第二十五章 科舉之路(中)
   
本來,王霽睿這些年來一直跟著蕭漠,早已熟悉了蕭漠的性子,待蕭漠坐入車廂後,他就也跟著進入車廂坐下了。
    只是,一路上鄧尚全一直在車廂外趕著馬車,時不時還為蕭漠準備些茶水,或者煮些干糧,生怕蕭漠受到絲毫委屈,伺候的極為周到,彷彿是世上最為完美的僕從,到了後來,卻是讓王霽睿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索性來到車廂外,在車廂前與鄧尚全並肩坐著,再也沒有與蕭漠同坐車廂內的想法。

    本來經過這些日子,王霽睿已經在蕭漠的影響下漸漸忘卻了自己僕從的身份,但因為鄧尚全的加入,讓王霽睿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卻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與蕭漠相處了。

    看到這一切,蕭漠暗暗嘆息一聲,卻也不阻止什麼,只要王霽睿能在這次縣試中考取功名,不用他在做些什麼,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會改變了。

    一路無話。

    正如鄧尚全所說的那樣,他駕車的水平確實要比那些車行裡的老車手還要高,一路上蕭漠根本沒感到任何顛簸,看似馬車行駛間速度極慢,但在長子縣城門關閉前,三人已經準時的來到了長子縣。

    進入縣城中後,鄧尚全彷彿對這裡極為熟悉一般,趕車直接到了一家客棧之前停下。

    在鄧尚全的攙扶下,蕭漠從馬車上走下,抬頭向著面前客棧看去,卻見這家客棧雖然並不豪華,卻也簡潔乾淨,而且也很安靜,很符合蕭漠的要求。

    看樣子,在選擇與蕭漠合作之前,嵩山書院早已經把蕭漠的各種品性打聽的很清楚了。

    「少爺,我們在這裡已經為您定下了一間上等客房,我現在去安排一下食宿,一路辛苦,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進入客棧之後,鄧尚全對蕭漠說道。

    「這也是你早安排的?還是說,這家客棧也是嵩山書院的產業?」

    蕭漠皺眉問道。

    鄧尚全笑道:「嵩山書院確實有一些客棧之類的產業,但都在京城和一些大城鎮,在長子縣卻沒有,不過少爺您也知道,這次長子縣縣試的四位副主考,有三位和我們嵩山書院有聯繫,這間客棧是他們安排的。」

    蕭漠點了點頭,在客棧小二的帶領下向著嵩山書院為自己所訂的房間走去。而鄧尚全卻是自去餵馬,給蕭漠安排食宿。

    本來王霽睿也準備跟著蕭漠進入客房,但看到鄧尚全的動作之後,卻又準備隨鄧尚全一起去安排那些雜事。

    但就在這時,蕭漠的聲音卻突然傳來。

    「霽睿,三天之後你也要參加縣試,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有鄧尚全就可以了。而且有他在,你也幫不上什麼忙,縣試將至,跟我到客房一起溫習功課吧。」

    聽到蕭漠的話,王霽睿微微一愣,猶豫了一番後,最終還是跟著蕭漠來到了客房。

    房間很簡潔,一客一臥而已,但臥室內只有一張床,顯然這只是蕭漠的房間,而王霽睿和鄧尚全卻另有住所。

    對於縣試,蕭漠雖然並無緊張之意,但反正無事可做,索性從包裹中拿出了一本《春秋》中的《左氏傳》,躺在床上看了起來。

    因為蕭慎言不在身邊,所以這時也不會有人說蕭漠如此看書有失體統。

    傳統上認為《春秋》是孔子的作品,但蕭漠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卻發現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的主流看法卻是認為《春秋》是魯國史官的集體作品。

    事實上,在讀了《論語》這類文章後,蕭漠也不認為《春秋》這般文筆如此簡練的文字會是孔子所作。或者,蕭漠在後世所讀到的《春秋》,早已被儒家後人所修改,牽強的加入了許多儒家觀點,其中有些有牽強附會的內容,在後世也頗多爭議。

    相比較其他八本書,四書五經中蕭漠最愛讀《春秋》。在蕭漠看來,《春秋》不僅僅只是一本史書,如果說四書五經中其他八本只是在教授讀書人一些前人所得的書本知識的話,那麼《春秋》一書就是在傳授世人各種明爭暗鬥的智慧,每一次讀《春秋》,蕭漠總能得到一些新的東西。

    而自從捲入牛語賢和張謙之間的暗鬥後,蕭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品讀《春秋》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看著蕭漠躺在床上品讀著《春秋》似乎已經入神,王霽睿索性也從包裹中抽出了一本《大學》,站在房內認真的看著。

    然而,就在這時,王霽睿卻突然聽到了蕭漠的聲音。

    「霽睿,你覺得鄧尚全這個人如何?」

    聽到蕭漠的話後,王霽睿微微一愣,顯然不明白蕭漠為何會問這些,但還是答道:「我覺得他很不錯啊,至少比我好多了,很勤快,也很本分,還很聰明。」

    蕭漠嘆息道:「是啊,比我想像中還要聰明。霽睿,我對你交代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

    雖然蕭漠此刻看似正在認真的品讀著《春秋》,但說話間語氣之認真肅穆,卻是王霽睿從未聽過的,不由也認真起來,答道:「少爺,您說,我在聽著。」

    「從今往後,如果鄧尚全向你打聽任何關於我的事情,或者我交代過你不能說的事情,你就讓他來找我問,而你自己絕對不能透露絲毫,明白了嗎?」

    王霽睿雖然不知蕭漠為何會這麼說,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少爺,霽睿記下了。」

    就在這時,推門聲響起,蕭漠轉頭一看,卻見鄧尚全進入房中,來到蕭漠床前,恭謹的問道:「少爺,晚飯我已經安排好了,不知您是在這裡吃?還是下去吃?」

    「在這裡吃吧。」

    鄧尚全點了點頭,沒過多長時間就已經帶著小二把飯菜端到房中。

    在蕭漠吃飯間,鄧尚全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說道:「少爺,縣試馬上就要到了,兩位院士離開前曾安排過一些小事,現在需要少爺您知道一下。」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7
第二十六章 科舉之路(下)

    這些年來,蕭漠一直都是與王霽睿同桌吃飯的,但自從鄧尚全出現之後,王霽睿也就不這麼做了。因為每次蕭漠讓鄧尚全與自己同席吃飯時,鄧尚全總以上下有別、自己應謹守下人本分為理由拒絕。

    現在的情況是,蕭漠一個人在房間內吃著,而鄧尚全和王霽睿則垂手站在旁邊伺候著,讓蕭漠總覺得覺得彆扭。

    「你說,我在聽。」

    聽到鄧尚全的話後,蕭漠放下筷子,說道。

    然而,鄧尚全卻沒有開口,反而看了一眼身邊的王霽睿。

    蕭漠暗嘆一聲,對王霽睿說道:「霽睿,你既然不願和我同桌吃飯,那麼就下去吃吧。你在這看著我吃飯也覺得彆扭。」

    王霽睿愈發的覺得蕭漠和鄧尚全之間的關係怪異。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想起,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鄧尚全的來歷,之前曾向鄧尚全詢問過,但卻被鄧尚全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待王霽睿離開之後,鄧尚全終於開口了。

    「首先是這次縣試的事情,兩位院士曾交代過我,在縣試之前,還請少爺您先隨便寫一點東西,交給我,讓我轉交給那三位副主考,這樣也可以認認字跡。當然,以少爺的學識,一個頭名解元並不困難,但為了以防萬一,這些事情做一些還是有備無患。」

    聽到鄧尚全這麼說,蕭漠眉頭微皺,從本心上講,他還是很想通過這一次縣試測試一下自己現在的真正水準的,但既然嵩山書院已經如此安排,蕭漠還是點了點頭。

    接著,蕭漠卻似乎想到了什麼,向鄧尚全問道:「嵩山書院每年湧現才子無數,這些所謂的才子名號,不會都是靠這種手段得來的吧?」

    聽到蕭漠的話,鄧尚全微微一笑,答道:「不瞞少爺,這些年來出身於嵩山書院之人,在科舉一途上或多或少都用過一些不應該用的手段。但事實上,這是為了公平起見。太祖改革前朝科舉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確實保證了科舉一途對天下文人的公正,但同樣的制度延續了如此多年,再完美的制度也被人找出了漏洞,現在那些世家大族,他們的子弟參加科舉之時哪一個沒有後面家族出力?他們用了這些手段而我們沒用,這本身就是對自己人最大的不公平,這些年來能參加殿試的進士,不是出身於各世家大族就是各大書院,而少有寒門子弟,並不是偶然。而我們嵩山書院中有很多寒門子弟,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公平。」

    頓了頓後,鄧尚全又接著說道:「事實上,十年前殿試,頭六十名進士中,有二十五人為我嵩山書院出身,那次殿試我們嵩山書院沒有用過任何手段,所有成績都是靠真本事獲得的,但後來有人怕我們勢力脹大,所以在歷次殿試中多有壓制,以至於後來嵩山書院的成績大降,迫於無奈,我們只能施展一些不該施展的手段。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我們嵩山書院扶持之人,他本身必須要有符合我們扶持條件的學識才行,比如說少爺您,如果您沒有相匹配的學識,我們是絕不會幫您奪取解元功名的。」

    聽到鄧尚全的這番話,蕭漠詫異的看了鄧尚全一眼,笑道:「我倒沒想到,你竟然能有這般見識。」

    鄧尚全自嘲笑道:「這哪裡是我的見識,這些話是語賢先生對我說的。」

    蕭漠微微一愣,問道:「你見過語賢先生?」

    聽到蕭漠的這個問題,鄧尚全在蕭漠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至少,在蕭漠看來,在這一瞬間鄧尚全所展露的確實是他真實的情緒。

    只見鄧尚全臉上閃過一絲自豪與崇敬之色,然後輕聲說道:「事實上,在伺候少爺之前,我是語賢先生身邊的六名書僮之一。」

    蕭漠心中不由一驚,深深的看了鄧尚全一眼,緩緩說道:「沒想到你之前竟是語賢先生身邊的親近之人,而語賢先生竟然把你派到我的身邊,倒是真讓我受寵若驚啊。」

    鄧尚全笑道:「少爺您自謙了,語賢先生的眼光是不會出錯的,他在看過您所寫的那篇故事後,就已經決定把我派到您的身邊了。」

    蕭漠點了點頭,也不深究,只是說道:「我早在想,既然嵩山書院敢派你來到這裡,當我和他們之間的聯繫人,你就絕不應該是一個普通的下人。但卻也沒想到你竟然會是語賢先生的身邊人。」

    「不管是什麼樣下人,都只是下人而已。」

    鄧尚全再次恢復了往日的謙卑與恭謹,低頭答道。

    「你身上究竟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不能讓我一起知道嗎?」

    蕭漠問道。

    「我是少爺您的僕從,怎麼會對少爺您隱瞞?少爺您想知道什麼,我就答什麼就是。這點在我離開前,語賢先生早已叮囑過,在我離開嵩山書院之後,我首先是少爺您的書僮,接著才是少爺您與嵩山書院之間的聯繫人。」

    雖然對這話絲毫不信,但蕭漠還是點了點頭,問道:「那好,既然你之前一直跟在語賢先生身邊,那我問你,語賢先生,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這確實是蕭漠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蕭漠讀過牛語賢不少文章,那種大氣和儒雅,即使沒有見過本人,但也完全能夠深切的感覺到,然而這些日子與嵩山書院的接觸後,卻又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個聖人。」

    然而,鄧尚全卻是想都沒想,簡單明了的答道,似乎這個答案早已經印刻在他的心底深處。

    聽到鄧尚全的回答,蕭漠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將這個話題持續下去,索性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道:「算了,下面還有什麼事。」

    「接下來的事情,則是關於這次主考朱瑞德的,他與我們嵩山書院的關係一向不好,但在一些儒生間的人脈卻頗為不錯,所以為了少爺您能在將來撇清與嵩山書院的關係,降低張謙的戒心,不妨通過這次科舉與朱瑞德走近一切,以他的人脈,將來對您在其他方面的好處也有很多。」

    蕭漠點了點頭,卻不再繼續說什麼了,只是繼續埋頭吃飯。

    接下來的兩天中,蕭漠除了到長子縣的學府報導外,就哪裡也沒去,只是一直呆在客棧內溫習之前所學的種種。而鄧尚全卻是在其間消失了半天,想來是為蕭漠安排縣試的事情去了。

    對於這個神秘的鄧尚全,蕭漠也不再詢問,任由他去活動。

    兩天時間轉眼即過,匆匆間,縣試的時間終於到了。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59
第二十七章 虛華之始

    這一日,長子縣考場外,無數儒生匯聚,或自信滿滿,或神色緊張,或面含期待,卻是縣試的日子終於到了。

    當蕭漠來到考場之前時,眼前已是一片熙熙攘攘,無數儒生聚在這裡,或三兩人埋頭商量著什麼,或在考場外緊張的走來走去,或手中拿著書冊口中喃喃低語臨陣磨槍,蕭漠抬頭看去,黑壓壓一片,粗略一算,竟是有兩千餘人,即使拋開應考學子的書僮、家人之類,數量也有近千之多。

    看到這一幕,蕭漠心中不由暗驚,雖然他早就知道楚朝讀書人極多,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多到如此程度,而這還僅僅只是三縣之地,一年之內參加縣試的讀書人,那麼如果是全國範圍內,同樣的讀書人又有多少?

    在這一刻,蕭漠總算是真正的領教到了楚朝的文化興盛之處。

    但憑藉著後世的見識,蕭漠卻知道,這種「文化興盛」,如果繼續持續下去,對楚朝的禍害,將是毀滅性的。

    歷史早已無數次證明,當特權階級的特權或者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後,所代表的,就是階級權力的重新洗牌,以及……這個國家的滅亡。

    而讀書人,無疑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特權階級。

    當太多的讀書人湧進官場,所帶來的官員氾濫官場臃腫不提,所產生的重文輕武不論,單是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不務勞作而造成大量的土地荒廢,以及太多的讀書人在獲得功名後,為民為商所擁有的種種特權,使楚朝的稅收全部都集中在數量越來越少的平民百姓身上,對楚朝的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傷害,將是致命的。

    可以說,現在楚朝之所以看起來強盛依舊,只是因為百年安定,從無外患,掩蓋了所有的弊端,使百姓與國家對這些弊端的承受極限上升,種種矛盾此時尚處於積蓄階段。

    然而,這種所有人都毫無察覺的隱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一旦這些隱憂內患積蓄到一定程度後,或者這種安定與憂患的危險平衡被某種外部因素所打破,突然爆發後所產生的危害,比任何時候都更具有破壞性。

    就如一種病毒在一個巨人的體內漸漸蔓延肆虐,不斷吞噬著這個巨人的力量,巨人本身對此也毫無察覺,外表看上去巨人強壯依舊,但事實上只要輕輕一拳,這個巨人就會令人驚訝的轟然倒地。

    比如唐玄宗時期的「安史之亂」。

    在「安史之亂」以前,正是唐朝乃至於整個中華歷史上最為興盛的時期,看起來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無比穩固,貴族百官也因此而醉生夢死,但這種虛假繁華卻是在短短半年之間徹底破滅,最終「安史之亂」雖然勉力平息,但從此大唐也不可避免的開始逐步衰弱,最終迎來了無比黑暗的五代十國時期。

    而之所以強盛無比的大唐竟會僅僅因為一場「安史之亂」就無可挽回的由盛轉衰,正是因為之前的虛假繁華欺騙了所有人,讓每個人都國家的弊病都視而不見,從未想過要針對這些弊端進行改革,對這些弊病所造成的危害也沒有絲毫的防備,所以當這些弊端內憂突然爆發,措手不及之下所產生的危害,也將會無限倍的放大。

    而此時楚朝的情景,與當年的盛唐何其相似?皆是特權階級已經開始漸漸漲大到國家無法承受的地步,皆是在虛假繁華下每個人對種種弊端皆視而不見,而草原上的狄族,將來或許也會扮演安祿山的角色,比起當年的盛唐更加不如的是,楚朝對平民的課稅還要更加重上許多,階級矛盾更加嚴重。

    事實上,對於楚朝現在情況的危險性,不久前早有警兆,「李三之亂」就是一例,不過是一場乾旱後的百餘鄉民起義,竟能在短短十餘日間遍佈整個河間府,雖然叛亂已被平息,但直至今日,整個河間府依舊是一片荒土。

    如果,這場乾旱的範圍不僅僅只是河間府,而是遍佈六七州的範圍,那又將會如何?楚朝還能輕易的將這場叛亂平息嗎?

    想著想著,蕭漠卻突然不由的自嘲一笑。

    先不論懶散淡漠如他,根本沒有將改變這個世代種種弊端的能力和抱負,而以他現在勢力與地位,自保都難,這些事情更不是他該想的。

    更何況,蕭漠本身就是讀書人的一員,整日裡不務勞作,將來獲得功名後也會享受著種種讀書人的特權,與所有的讀書人一起禍害著楚朝的安定,所以實在沒有資格對此說些什麼。

    就在蕭漠暗思間,鄧尚全的聲音突然響起。

    「少爺,我們來的剛剛好,大約再有一刻鐘的時間,縣試就要開始了。」

    蕭漠點了點頭,表示對鄧尚全的嘉許。

    在鄧尚全的安排下,三人來到學府外的時間剛剛好,既不會耽擱,也不會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造成心理失衡。

    「終於開始了。」

    蕭漠笑著喃喃自語道。

    轉頭剛想要對王霽睿說些什麼,卻見王霽睿神色間滿是緊張,臉色甚至因此而有些蒼白,不由失笑,拍了拍王霽睿的肩膀,說道:「霽睿,不要緊張,單論學業紮實,我想這裡雖然考生數量近千,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你,而縣試大部分考查的也就是基本知識,你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把它當成四爺爺平日裡對你佈置的作業就行。」

    聽到蕭漠的話,王霽睿勉強點了點頭,神色雖然依舊有些緊張,但至少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

    就在這時,考場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名身穿學正服飾的老者舉步走到一眾學子的面前。

    頓時,片刻前的喧嘩瞬間平息,考場外落針可聞,每個人皆是即緊張又期待的注視著這名老者。

    只見老者先是滿含威嚴的環視了一圈眼前的一眾學子,然後揚聲道:「縣試開始,考生不得擁擠,列隊進場,接受檢查,然後按牌位落座。」

    說著,老者就在此轉身回到了考場之中。

    「走吧。」

    蕭漠接過鄧尚全手中裝著文房四寶的箱子,對著王霽睿笑著說道。

    排隊耗去了大約一炷香時間,在接受了考場外的搜身檢查後,蕭漠依著自己的牌號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前。

    坐下之後,蕭漠默默的等待著考官髮捲。

    看著周圍各個神色各異的考生,蕭漠心中不由暗想,在這個虛化的年代,這一場縣試,會不會是自己興起的第一步呢?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9:00
第二十八章 艱苦縣試

    縣試共分三場,即經義、論策、律賦,分三天進行。

    其中,「經義」主要是考察考生對四書五經的熟悉程度,以背誦默寫為主;「論策」則是考官出題,讓考生以四書五經的內容解答,考察考生對儒家理論的應用能力。「律賦」卻是讓考生以命題作賦,要求遵守俳賦對仗聲律,考察的是考生的文采。

    到了州試,則還是加上雜學和應對兩項,而殿試,則會再加上詩詞歌賦這一項。但此時這些卻還不是蕭漠可以擔心的。

    當縣試開始後,考場大門已經關閉,整整三天之內,考生吃、喝、睡皆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進行,位置周圍有大約長寬四尺圍帳,防止考生相互交流,輕易不得外出。

    對所有參加科舉的考生而言,這一場縣試,不僅僅考察的是他們的學問,在毅力、心志等等方面,卻是一場更加嚴峻的考驗。

    試卷發下之後,蕭漠瀏覽了一遍考試的題目,思考片刻後,即開始動筆寫作。

    考慮到主考官朱瑞德的個人偏好,在這場縣試中,蕭漠並沒有使用他那尚未成型的「蕭體」,而是以最基本的小楷在認真書寫的。而無論經義還是論策,蕭漠也沒有像往常那般自由發揮,而是全部照搬著四書五經上的知識在解答,儘量展示著自己學識的紮實,只有在一些小地方寫出了一些自己結合後世見識所想到的見解,卻也皆是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可以接受的觀點。

    蕭漠本來對這場縣試還是很有信心的,在他看來,即使沒有嵩山書院的幫助,僅憑自己這些年的苦讀,考取一個秀才功名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雖然鄧尚全和蕭慎言前後準備的都極為充分,但蕭漠這些年來在粗通四書五經之餘,在劉氏、蕭慎言那無微不至的近乎溺愛下,卻也似乎漸漸的失去了上一世的堅毅與心志。

    剛開始,蕭漠在應試時表現的極為正常,縣試的出題並不難,他作答時神色也頗為輕鬆。

    但漸漸地,蕭漠終於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了。

    因為考生吃喝拉撒皆在自己的位置上進行,所以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後,很多考生開始陸續如廁,屎尿的臭味開始漸漸在考場內肆蔓,蕭漠只覺得自己彷彿在茅廁內應試,苦不堪言。

    接著,隨著時間的持續,因為長時間困於一地無法活動,蕭漠的雙腿也開始漸漸的酥麻。

    再加上長時間內獨自一人所帶來的心理壓力,漸漸的,蕭漠的注意力終於再難集中了。

    抬頭一看,卻見周圍考生雖然皆是緊皺著眉頭,面容困苦糾結,但如他這般無法適從的,卻是只有三四人,大部分考生此時依然在專注的奮筆疾書著。

    百無一用是書生,但這一刻,蕭漠卻終於對這些書生產生了一絲敬佩。

    搖了搖頭,蕭漠努力讓自己不再想空氣中蔓延的臭味以及下體的酥麻,勉強集中注意力作答,但狀態卻再也不如前。

    幸好第一天考的是經義,所考察的都是記憶性的東西,否則以蕭漠現在的狀態,恐怕根本無法發揮自己真正的實力。

    而最糟糕的事情,終於在傍晚時發生了。

    那時,蕭漠正拿出鄧尚全為他準備的乾糧準備吃上一些,但突然,蕭漠隔壁的考生似乎為了舒展身體,雙腿一蹬,卻是將他腳下的馬桶踢翻。

    更為糟糕的是,這個考生或許因為之前過於緊張的緣故,這一天之內如廁的次數不是一般的多。

    頓時,大量的黃色物質通過圍帳蔓延到蕭漠的空間內。

    鄧尚全準備的乾糧是精製的牛肉乾,內中摻雜了一些中藥,不僅味道不錯,而且還可以用來提神靜心。

    但這一刻,蕭漠看著手中的乾糧,卻再難下嚥。

    第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

    第二天清晨,在巡考官們的鑼聲下,遲遲無法入睡的蕭漠早早起身,卻依舊如昨日那般,精神無法集中,狀態極差。

    周圍的屎尿臭味,愈加的濃重,腿腳因為長時間沒有動彈,也是酸麻不堪。

    之前蕭慎言也曾說過這方面的事情,但蕭漠卻習慣性的忽略了,畢竟蕭慎言前後交代的事情至少有百餘點,蕭漠不可能全都放在心裡。

    反倒是這些日子以來事事都會為蕭漠妥善準備的鄧尚全,對這些事情卻是提也未提,想來這些情況,也是嵩山書院對他的一番測試吧。

    所以一旦面對這種情況,蕭漠就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這一場,考的是倫策。

    「這樣不行。」

    在書寫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後,蕭漠突然把手中短毫放下,心中暗暗想道。

    在這種狀態下,不用檢查,蕭漠也知道自己所寫的倫策與平日裡的水平大為不符。

    皺眉苦思片刻後,蕭漠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腦中的不再想像周圍那糟糕的狀況,而是開始回想著自己自穿越以來所發生的一切。

    蕭家的無力、蕭慎言對自己的殷切期望、嵩山書院對自己的利用、這些日子以來對於權力越來越強烈的渴望……

    通過不斷的給自己施加壓力來轉移注意力,很俗套的手段,卻很有用。

    在這個時候,一名監考官路過巡考,卻見在一列奮筆疾書的考生中,唯有蕭漠,坐在那裡雙眼微閉,彷彿入定老僧。

    巡考官心中好奇,但還是走過去敲了敲蕭漠的桌子,示意蕭漠注意時間。

    在巡考官的提醒下,蕭漠終於回過神來,睜開雙眼,眼神中卻已是一片平靜,再無之前的焦急與不適,微微點頭對巡考官致謝,然後再巡考官驚訝的眼神下,蕭漠隨手把之前所寫的論策揉成一團扔到一邊,開始重新書寫起來。

    自這一刻起,心情恢復了平靜,腦中再無他物的蕭漠,才總算是發揮出了自己真實的實力。

    ~~~~~~~~~~~~~~~~~~~~~~~~~~~~~~~~~~~~~~

    當一切結束之後,時間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考場大門終於打開,蕭漠和一眾考生一同從考場出來,形象卻頗為狼狽。

    髮髻混亂,衣衫皺褶,渾身臭味,因為三天之內一直都困於數尺之地,腿腳酸麻,走路時下盤不穩,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可能摔倒。而應試三天來的心智損耗,也讓蕭漠的眼神頗為渙散。

    早已經在考場外等待多時的鄧尚全看到蕭漠後,連忙疾走兩步趕到蕭漠的身邊,攙扶著蕭漠向著馬車走去。

    馬車內,早有參湯準備多時。

    喝了兩口參湯,蕭漠長出了一口氣,神色總算是好了一些。

    就在這時,王霽睿也終於出來了,看樣子也是頗為狼狽,但卻要比蕭漠好上不少,比較之下,倒是讓蕭漠心中多了一些羞愧。

    「少爺,考的怎麼樣?」

    看到蕭漠的狀態總算是恢復了些許後,鄧尚全開口問道。

    「還行,試題並不難,總算是正常發揮了。」

    蕭漠靠在車廂內的靠墊上,腦中昏沉只想睡覺,緩緩的說道。

    旁邊的王霽睿也是心有餘悸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在那種環境下,想要正常發揮將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鄧尚全看著蕭漠虛弱的身體,蒼白的臉色,不由皺眉道:「少爺,你的身體太虛弱了,甚至連三天縣試都無法承受,如果您願意的話,回去之後我教您幾套強身健體的拳法,如何?」

    蕭漠勉強睜開雙眼,問道:「你練過武功?」

    鄧尚全點了點頭,答道:「在嵩山書院,我除了學習如何伺候主人之外,也要學習如何保護主人。」

    蕭漠勉強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我這具身體確實是太差了。」

    說完這一句,蕭漠再也抵擋不住身體和精神的困頓,睡著了。

    看著蕭漠的樣子,鄧尚全似乎嘆了一口氣,先拿出棉被蓋在蕭漠身上,然後來到車廂之外,揚鞭之下,馬車平穩的向著三人所住的客棧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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