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37
x24685 發表於 2014-8-4 01:31
第249章 玩死你(下)

    釣龍台下,婉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刁小四——他能堅持得住麼?

    此刻婉兒已不敢奢望刁小四能夠擊敗王玄應,只希望他能止住頹勢轉危為安。

    倘若比試的是陰謀詭計坑蒙拐騙,婉兒相信十個王玄應都會被刁小四活活坑死。但釣龍台上的這場對決,卻是真實修為的比拚,刁小四的劣勢頓時盡顯。

    王玄應每前進一步,都好似踏在了她的心上。她緊緊抓住耿夫人的手,不敢看卻又不能不繼續看下去。

    「不用擔心,小四叔既然敢應戰,就肯定有把握贏他!」耿少華安慰女兒,卻抑制不住自己語音的顫抖。

    但在另外一邊,宇文瑤的唇角卻流露出了一絲細微的笑容。

    兩成多的結界靈力加持,一進一出差不多將近五成的差距。別說刁小四的修為原本就不如王玄應,就算更勝一籌,此刻在釣龍台上也只能陷入被動挨打之局。

    何況,他已中了幻氣化元散,體內真氣逐漸渙散,功力還會損失近五成。

    這一戰其實在開打之前,便已然注定了結局。

    她瞥了眼神情肅穆的長孫晟等人一眼,心下不由又是一記冷笑。

    忽然釣龍台上響起一聲聲轟鳴,刁小四終於開始主動變招,出手反擊。

    一張張各種品級各種門類的道符如同跳樓大甩賣一般,從他的手裡不計本錢地往外拋出,在空中砰砰爆炸燃燒,化為五花八門的道法攻擊。

    這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晚會,看得台下觀眾目不暇接心曠神怡,卻教賊老道等人一陣陣感到由衷肉疼,恨鐵不成鋼道:「敗家子,這得丟掉多少好東西?」

    好在一分價錢一分貨,王玄應前進的勢頭明顯受阻,不得不凝神化解鋪天蓋地的道符轟擊。

    他的右手依舊以彼岸佛劍向刁小四施加巨大壓力,左手凝結成「不生法相印」緩緩拍出,朵朵紅光如蓮花怒放橫溢天幕,將一道道轟落的道法擊得粉碎。

    人群裡響起驚訝讚歎之聲。有資格站在這裡觀戰的,都是正道名家又或後起之秀,看到王玄應居然不動用任何道符與法寶,僅僅憑藉自身的修為來抗衡刁小四漫天飛舞的道符轟擊,不禁對其渾厚精純的功力生出欽佩之意。

    就連素來眼高於頂的張無極也不由得微微變色,真正認識到自己與王玄應之間的差距不是一丁半點。

    刁小四卻心知肚明,雖然「不生法相印」會消耗王玄應大量的真氣,但這傢伙有結界靈氣補充,短時間內絕不至於功力匱乏。所以才敢恃強凌弱,用如此強硬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但小四爺是好欺負的麼?望著步步逼近的王玄應,刁小四凝念祭出九天應元神鼓,左手捏攥成拳運轉星氣猛擊鼓面,右手還在拚命往外扔道符。

    「砰、砰、砰……」鼓聲隆隆如石破天驚,五顏六色的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應運而生,如同大海揚波氣吞乾坤,一股腦砸向王玄應。

    王玄應哼了聲,祭起「婆羅千識樹」,背後碧光閃耀倏然生長出一株高逾十丈的參天大樹,枝繁葉茂果實纍纍,醇厚的靈氣四下飄溢,含著沁人心脾的果香,聞之如飲佳釀。

    「咄!」他的左手由「不生法相印」化為「善知識印」。一顆顆金燦燦的果實應聲從枝頭彈射而起,密如蝗雨遮天蔽日。

    「轟隆隆、轟隆隆——」天空中炸開無數絢麗多姿的火花,成百上千的雷光和一道道符法光芒逐漸隱沒在一團金煌煌的佛光之海中,翻捲鼓蕩著湧向刁小四。

    刁小四想也不想拋出大空波霸浮屠,意念所至虛空扭曲,形成一條條詭奇裂縫,繼而似琉璃般碎裂。

    金色的光海頓時有一大半迷失在了動盪的虛空深處,剩餘不到三成迫近到九宮刀陣前,卻被刁小四用大千空照鏡狠狠反射了回去。

    王玄應劍眉一揚,婆羅千識樹上又結出數以千計的婆羅金果,一果為一識,千果即千識,轟然湧向刁小四。

    「砰!」兩團金光迎頭激撞,在相互沖抵掉一部分後,剩下的宛若驚濤駭浪再次向刁小四壓來。

    刁小四兩眼發紅緊盯著婆羅千識樹,好東西,就一定要搞到手。

    但他實在不清楚王玄應還能打出多少波婆羅金果,這麼消耗下去顯然不是個辦法。眼見金光如海飛速逼近,他一面催動大空波霸浮屠扭曲虛空,一面咬牙從兜裡抓出「花天伴雪符」。

    是哪個有學問的哈巴說過,打仗就是拚經濟,斗富就是比燒錢——這話娘希匹的實在太有理了。

    望著手裡的花天伴雪符,刁小四疼的何止是肉,心口滴出來的血都逆流成河了。

    「嗚——」道符飛出,天花亂墜白雪飄零。頃刻間空無虛幻的劍意漫天縱橫,切割開金色佛海,劈斬出條條大道!

    這劍意為無,這白雪是道,以無意破千識,以白雪封金果,由此釣龍台下的每個人,都在視野中看到了這樣的一幅神奇景象。

    一片片金色的海在潔白無瑕的雪花中融化消失,卻又有千萬道肉眼看不見的劍意循著大道軌跡自然之法刺破蒼穹直指王玄應。

    「喀喇喇,喀喇喇——」高大的婆羅千識樹首當其衝,通體迸射出一束束雪白色的電流,如銀蛇狂舞將粗壯的樹幹劈裂,虯勁的樹枝斬斷,蒼翠的樹葉轟碎……

    「笨蛋,你還快把婆羅千識樹給我收起來?!」刁小四不喜反怒,暴跳如雷。

    看到刁小四奇兵突出挽回頹勢,台下許多抱著中立心態瞧熱鬧的賓客也忍不住歡呼起來。這就是人心,陰暗也好,卑鄙也罷,總之沒誰真的希望見到一個強大到無法戰勝的人物出現。

    長孫晟微微一笑道:「這張道符不錯吧?」

    邪月真人撇撇嘴道:「風花雪月華而不實,也就是糊弄小孩子的。」

    一旁的宇文瑤聽入耳中,氣得渾身發抖,只當是長孫晟為了能讓刁小四贏得決鬥,竟然不惜血本將青城劍派秘製的頂級道符也送給了他。早知如此,自己又為何吝嗇於本門煉製的極品道符?

    一念未已,王玄應猛然揚手打出一張道符,赫然也是九品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符」。

    天空中響起莊嚴肅穆的禪唱,一尊金燦燦的佛門****從流散的道符焰火後凝鑄生成,大如穹頂渾圓無瑕,表面佈滿密密麻麻的佛家真言和玄秘符紋,瞬間罩定刁小四轟落下來。

    「喀喇、喀喇、喀喇喇……」一陣陣刺耳尖銳的鳴響聲裡,金輪碾壓雪花,佛光籠罩劍意,迸發出磅礴捲蕩的激流與驚濤。

    台下有九成九以上的人,這一輩都不曾目睹過兩大頂級道符硬撼對沖的情景。

    這樣的一幅畫面,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人認知的極限。假如不是有結界禁制的庇護,哪怕一小絲散逸出的流光,也可能造成台下死傷無數。

    但在刁小四的眼裡,更像是兩座百萬級的銀山在對碰,然後化作一團團雖然好看卻一錢不值的煙火同歸於盡。

    當一記記轟鳴爆裂聲聲聲入耳,他突然抄起又厚又重的趙武靈王殺胡刀,喝罵道:「跟我玩,老子玩死你!」

    就在他身形甫動的剎那,四周剩餘的八把寶刀如影隨形齊齊發動,刀鋒前指氣吞萬里如虎,猶如九束色彩繽紛的霹靂狂飆直斬王玄應。

    王玄應心頭一凜,沒有料到刁小四居然敢跟自己玩對攻。眼看對方的刀勢氣貫長虹,卻並非普通的刀法,而是近似於一種聞所未聞的刀陣。

    但刁小四能主動攻出來,對王玄應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經過剛才幾輪不是試探的試探,雙方應該都明白很難只憑藉各自的道符法寶,就能給對手予以重創,最終還是要靠自身的實力來取勝。

    他的身形驟然加速,婆羅千識樹迅速化為一束碧芒收入囊中,佛劍彼岸光瀾暴漲幻化成為一團火紅色的奔雷,迎頭撞向刁小四。

    天空中,就看到奔騰的刀光與澎湃的劍芒在一剎間激撞交錯,又迅速分離。

    然後,才聽得到一聲聲清脆短促的金石激響發出。

    場中真正能夠看清楚兩人這個照面所有交手過程的,屈指可數。

    刁小四一共劈出了九刀,王玄應只還了一劍。

    每一刀劈落,他都似竭盡全力,但刀鋒斬擊在佛劍上,就似遇到了一座永遠不可踰越的天塹,反而將手中的寶刀震飛了出去。

    於是,刁小四再抄起另一把寶刀繼續猛劈,接著又被高高彈飛。

    如此週而復始,他的手終於再也抓不到刀,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這時,王玄應的彼岸佛劍便到了。

    彼岸花開,花開見佛。

    刁小四的胸前有一朵鮮紅的血花盛開,還好不至於到這就要上西天見佛的地步。

    王玄應衣袂飄飄一塵不染,但是在旁人肉眼看不到的靈台上,隱隱多出九絲細痕。

    「砰!」刁小四毫不停歇,撐開鳳翼天翔身速驟增,與九把寶刀重新合成一陣,居高臨下俯衝轟殺。

    王玄應冷冷一笑,靈台洞悉刁小四的刀勢軌跡,知道這一戰已到了最高潮。

    同樣,這也意味著離落幕的那一刻已不遙遠。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1
正文 第250章




    “可惜,可惜……”長孫晟在惋惜地搖頭。

    刁小四展現出來的刀陣造詣即使不能說空前絕後,卻也堪稱獨樹一幟。

    假如不是雙方的功力存在明顯的差距,九刀之下應有所獲,至少也不會被王玄應一劍刺中胸口。

    看到這小子鍥而不舍地再次施展刀陣之術搶攻王玄應,盡管聲勢比起前一次猶有過之,但以長孫晟的眼里來看,結果不容樂觀。

    在一旁,宇文瑤唇角的笑意更濃了。她故意笑得很燦爛,笑給身邊的某些人看。

    遺憾的是邪月真人他們根本就沒注意到她的笑容,目光專注在了釣龍台上。

    釣龍台上,已到了刺刀見紅的關鍵時刻。

    王玄應的瞳孔凝縮,靈識緊緊追逐著刁小四的身影,心頭愈發警然。

    刁小四從不是個肯吃虧的主,更不會傻到在同一個地方連摔兩個一樣的跟頭。他這麼干一定有陰謀,可是偏偏自己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這肯定是個陷阱,但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電光石火之間,王玄應作出了決斷。他的頭頂勃然噴薄出一團濃烈的光瀾,體內真元熊熊燃燒,就像是一尊踩踏在萬頃光焰里的佛陀。

    “ ——”四周鼓蕩的劍芒佛光遽然收縮,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彼岸佛劍中,無邊的殺氣與空渺的劍意在激揚,在奔涌!

    此刻的他,如同一盞照亮無盡黑夜的明燈,身後亮起奇異的光影,一幅幅畫面浮光掠影幻化大千,半邊是天堂,半邊是地獄。

    “一燈能除千年暗!”人群里響起驚呼聲,誰都沒有料到王玄應竟會發動御劍訣!

    空中的刁小四兀自在高速俯沖而下,猶如撲火的飛蛾,九宮刀陣劇烈顫鳴,五彩的刀光仿似狂風中的亂雲跌宕不止,連帶他的身形亦在震晃。

    五丈、三丈、兩丈……這仿佛是一次以卵擊石的自殺。

    婉兒的心驟然收緊,冰涼的手藏在袖衣里悄悄抓住早已準備好的匕首抵住小腹。如若最後一刻來臨,自己絕對不會猶豫。

    “嗚——”無數團劍氣化成的亮紅色烈焰好似沉睡萬年的火山突然爆發,從彼岸佛劍中傾泄而出,瞬息之間抹紅了所有人的眼簾,像血一樣鮮艷,像火一樣熾烈。

    嘉賓席上,已經有許多人在交頭接耳,除了興奮,還有煎熬。

    “嗡……”鳳翼天翔上驀然亮起兩簇銀白色的星芒,可惜極少能夠有人注意到。

    在幕天席地的瑰奇劍光映耀下,這兩簇星芒無疑顯得過于微弱,過于黯淡,就似螢火蟲之于紅日。

    然而就在王玄應的御劍訣沖破九宮刀陣,即將斬殺刁小四的一剎,他的身影連帶著周圍的九把寶刀竟似泡影般破滅消失,看上去就像被熾烈的劍芒徹底熔化了。

    王玄應頓時暗吃一驚,靈台上失去了刁小四的任何氣機。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但很快就醒悟到刁小四並沒有死,而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施展出虛空閃遁之術,從自己的劍勢籠罩範圍內瞬移而出!

    問題,就出在鳳翼天翔上那兩簇銀白色的星芒上。

    那是兩座“九九八十一度厄星陣”,不知何時被這家伙煉鑄加持在了魔翼上。

    上當了,王玄應立刻明白過來——刁小四虛晃一槍誘使自己施動御劍訣,為的便是大量消耗他的真元和功力,從而迅速拉近兩人的實力差距。

    果然狡猾……王玄應的眸中掠過一縷冷酷的電芒,絲毫不因自己中計而羞惱憤怒,反而變得愈發的冷靜。

    他的眼前暫時失去了目標,“一燈能除千年暗”卻還在洶涌澎湃的流轉奔騰。

    下一刻,左後方十五丈處星芒閃爍,從虛空後涌現出刁小四的影蹤。

    “嗚——”彼岸佛劍毫無凝滯驟然轉向,宛若天馬行空鵬程萬里,在霎那間劍鋒便已迫至刁小四的面前。

    刁小四的身軀甚至尚未來得及從星陣里彈出來,就望見漫天縱橫的劍瀾催壓過來,假如不是運轉了三座星陣護體,又有九宮刀陣化解了部分劍氣,恐怕自己剛露出頭來,就被打成了蜂窩煤。

    他無暇細想,急忙再次催動度厄星陣,瞬移開溜。

    僅僅差之毫厘,排山倒海的劍瀾又一次走空,沒能擊中刁小四,卻將他留下的那兩座星陣沖得七零八落化為飛煙。

    “哦——”釣龍台下眾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嘆,或是慶幸或是惋惜。

    王玄應不為所動,靈識覆蓋整座釣龍台虛空,心無旁騖的尋找異常的空間波動。

    就這樣,短短的幾個呼吸間王玄應毫不停歇地發動了七次撲襲,卻被刁小四一次次地僥幸躲過。

    場內萬籟俱寂,連呼吸也被人們無意識地屏住,全神貫注著台上兔起鶻落的激戰。

    這有點兒像貓捉老鼠的游戲,卻不知道這只老鼠還能堅持多久。

    每一次從星陣里彈出,刁小四就已經將一只腳跨進了鬼門關。他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在跟王玄應開賭,只要稍一失手又或被王玄應賭到下一次星陣出現的位置,那便必死無疑。

    生死,僅在一發之間。

    盡管台下坐著宇文瑤、邪月真人、洞鼎大師、長孫晟、葉法善、無罪真人……一位位正道巨擎泰山北斗,每個人都擁有著豐富的閱歷和實戰經驗,卻依然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像刁小四這樣的打法。

    高手對決,依據敵我的實力情況都會采取最有利于自己的戰法。假如遇到強敵,游斗周旋避其鋒芒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但刁小四卻將這種游斗方式發展到了極致,他壓根便是游而不斗,滿世界的亂竄!

    終于,王玄應的劍勢漸漸露出由盛轉衰的征兆,方才一下燃動的真元行將耗盡。

    長孫無忌的眼楮一亮,意識到刁小四的機會可能來了,不由得提氣大叫道︰“小四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啊……哎呦!”

    南晚屏狠狠在他的腳面上跺了一腳,哼道︰“閉嘴!”

    話音未落,原本徐徐退潮的紅光突然大亮,有若實質般充斥天地,迸射出成千上萬束金色的佛紋,將整片虛空牢牢禁錮鎖定。

    “般若法界符!”長孫無忌登時忘了疼,吃驚地望著釣龍台上王玄應手中揮出的八品道符,駭然道︰“這家伙要玩命!”

    果不出其然,王玄應面無表情地再一次催發真元灌注彼岸佛劍,本已到了強弩之末的御劍訣卷土重來聲勢更盛,後浪催前浪前浪如山崩。

    四周的結界靈氣一呼百應,洶涌聚合匯入劍瀾之中,將這一式“一燈能除千年暗”的威力又生生拔高兩成,儼然達到了大乘級的恐怖境界!

    刁小四的身形第八次暴露在御劍訣下。但這次真的和剛才不同,空間已經被般若法界符封禁,他的度厄星陣完全失去效用,猶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小四!”婉兒情不自禁地呼喊出聲,匕首用力已經刺破胸口肌膚。

    時間靜止了,無數雙眼楮聚焦在這一刻,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金城公主側身默立在人群里,無論戰局如何演變,她的臉上始終不見一絲的神情波動。即使是現在,她的神色冷漠依舊,明眸深處卻不自覺地多了一縷熾烈。

    “ ——”在金與紅交織的光海里,忽然溢出一蓬淡淡的青光,籠罩住刁小四。

    “該死!”王玄應的面色終于有了變化,雙目迸射出金紅色的神光振聲長嘯,將御劍訣催動到極致!

    然而他終究還是慢了一線,生死之間咫尺天涯。

    刁小四成功地釋放出十三虛無符,融化開虛空的封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嗚——”一蓬蓬驚濤駭浪從淡青色的光霧中狂飆而過,掃蕩萬有睥睨八荒,卻可惜鏡花水月又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喀吧!宇文瑤捏碎了座椅扶手,眼神像是要殺了長孫晟。

    長孫晟的模樣竟似比宇文瑤更加憤怒,斥責道︰“好小子,膽大包天連我賜給無忌的十三虛無符也敢偷。賠,一定要他加倍賠!”

    “轟隆隆、轟隆隆——”釣龍台上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將他的話音一下淹沒。

    雄渾激蕩的劍瀾在空中連串爆裂,似乎將虛空也要炸開。結界嗡嗡抖動不住向外膨脹,而里面則是肆虐瘋狂的罡流劍氣像是泄憤似的毀滅著一切可以毀滅的。

    王玄應連番失手之後,心境不自覺地起了漣漪,更讓他惱火的是,刁小四又躲了起來,而且比前幾次更徹底更干淨。

    一張十三虛無符足夠維持一柱香的工夫,換而言之在此期間內王玄應將隨時面臨著刁小四無所不在的偷襲威脅。

    敵人就在身邊,他卻看不見,打不著。但是只要哪怕出現一絲一毫的松懈和破綻,就會被刁小四毫不客氣地抓住,然後窮追猛打不死不休。

    自己還會覺得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殺死刁小四麼?

    真元逐漸燃盡,王玄應隱約感受到丹田里出現了一絲空乏的跡象。很顯然,接連兩次大量燃燒真元以後,他的功力被逐步削弱,只有全盛時的八成多。

    王玄應的心煩躁起來,靈識一遍遍掃蕩過結界虛空,猜想著這小子不知藏在哪個角落里正得意洋洋地偷笑,眉宇間不覺有了凜冽的殺氣。

    台下,自始至終靜坐逾恆的洞鼎大師霍然瞠目,沉聲喝道︰“咄!”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2
正文 第251章



這一聲平淡無奇,並未施展任何佛門神功。事實上由于釣龍台結界禁制的存在,即使洞鼎大師想有所施為也無法影響到台上的王玄應。

    但王玄應還是被這記低喝驚醒,意識到自己險些心氣浮動著了刁小四的道,當下急忙凝神靜心,徐徐收斂外溢的劍氣,重新恢復了鎮定。

    假如說剛才自己還有揮霍的資本,那麼此刻已經絕不能再輕易浪費一滴真元,一絲真氣。這是一場消耗戰,王玄應相信刁小四的功力損耗也絕不會少,自己必須沉住氣不能自亂陣腳。

    為了不讓刁小四鎖定自己的身形,他借助御劍訣的余勢在空中倏忽往來飄移不定,心神不敢有半點的放松,隨時隨地準備迎接對方暴風驟雨般的突襲。

    于是所有人便看到這樣一幅詭異的對決場面——偌大的釣龍台上,王玄應如臨大敵飄飛在空中,彼岸佛劍吞吐閃爍一觸即發,苦苦尋覓守候著看不見的敵人。

    如此,他的心力消耗依舊驚人。反觀刁小四躲藏在十三虛無符的結界里,以逸待勞佔據主動,根本不必擔心會被王玄應所趁。

    一番驚心動魄的惡戰過後,似乎天平漸漸發生了傾斜,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時候台下響起了一陣陣竊竊私語聲,人們趁著這段相對平靜的空隙,交頭接耳相互交換著對這一戰的看法與預測。

    那晚被刁小四狠狠敲了一筆的顧晚秋也站在人群中,目光復雜地望著台上的王玄應。假如說今天之前,他還對刁小四心懷不忿,此刻已然心死如灰。

    能夠將王玄應逼到這個份上,除了竇逆晚以外,也就只有刁小四了。可笑自己還曾痴心妄想跟這小子一較高下,當眾羞辱他一番,讓婉兒師妹移情別戀。如今才明白,真正傻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他忍不住將視線移轉到婉兒身上,只見她俏臉蒼白緊張地凝視著釣龍台,壓根就不曾朝自己看過一眼。

    顧晚秋苦笑了聲,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就此結束吧。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察覺到台上的王玄應在一霎那里有些走神,身形略顯滯澀隱隱約約暴露出背部的破綻。

    雖說這破綻極為微小且似白駒過隙一閃而逝,但對于到了像刁小四這樣級數的頂尖高手來說,儼然足以致命!

    這個機會既然自己能夠發現,刁小四又怎麼肯輕易放過?!

    顧晚秋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飛速推演盤算刁小四可能采取的招式、出刀的角度和時機,潛意識里存著份借此與他爭雄的心思。

    誰知藏在十三虛無結界中的刁小四好像沒有看出這個破綻,並未立即出手,機會稍縱即逝。

    人群里響起一陣惋惜聲,顧晚秋不自禁地笑了笑,終于重新找回了一點自信與自負。然而笑容甫現,就立刻凍結在了唇角——這樣的破綻,刁小四真的沒有看出來麼?假如這不是破綻,而是王玄應引蛇出洞的誘敵陷阱呢?

    想到這里,他的心頭凜然一驚,隱隱約約猜到了刁小四的策略——以不變應萬變。

    假如這是個陷阱,那麼他已經成功地識破並躲過;假如這是個機會,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玄應精力與功力不斷劇烈消耗,一定還有更多甚而更好。

    顧晚秋不由慶幸,幸好站在釣龍台上的不是自己,否則怎麼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似乎台上的王玄應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身形驟然凝止,橫劍亮出慈恩寺的“無上菩提式”,氣息內斂明心見性,不動如山靜寂逾恆。

    這一式由極動轉極靜,自然圓融未有一絲一毫刀削斧鑿的生硬痕跡,露出了極高的身法造詣佛功境界,引得眾多賓客又是一陣贊嘆。

    不料,就在王玄應身形將將從流水化高山,從飛雲入靜潭的瞬間,四面八方的虛空一齊波動,無數氣機震蕩的異常反應像潮水般涌向了他的靈台。

    三十六天罡!王玄應立即分辨出這些波蕩氣機的來源位置與分布情況,而且賭定刁小四的身影肯定會從其中某一處破空而出,而剩下的三十五處波動不過是虛張聲勢掩人耳目!

    但要在短到一念未及生成的霎那中作出正確的判斷,完成這道三十六選一,近乎是一樁不可能的事。

    然而王玄應根本就沒想過要這麼干,因為他非常清楚突襲自己的最佳方位和角度在哪里。他要做的,僅僅是甩手扔出了一張金燦燦的“六欲諸天網”,吞天噬地張網以待,就等著刁小四自投羅網。

    “ ——”虛空中破開一團青嵐,一團身影果如王玄應所料的出現在了預定的方位,沿著他早已計算妥當的線路風馳電掣而來!

    “不對啊……”愕然望著張牙舞爪手舞足蹈沖著自己飛來的那團紅影,王玄應不由得懷疑那是刁小四麼?

    “完蛋啦!”小桃紅驚恐地瞪大蛤蟆眼,瞅著金光閃閃的六欲諸天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欲哭無淚地在肚子里問候了刁小四祖宗十八代九九八十一遍。

    它不曉得自己招惹誰了,為什麼每趟在大空波霸浮屠里睡得舒服,莫名其妙就被扔出來。雖說膘肉太多對身體不好,得多出去溜達溜達鍛煉鍛煉,可溜達歸溜達,美夢雖然做不成了,但只要是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差。誰知道每趟自己剛一露頭,迎面撞上的不是刀就是劍,而這次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大漁網。

    “我是蛤蟆,不是魚——”很想解釋給王玄應听,自己其實也飽受奴役和壓迫,跟他是同仇敵愾的戰友加同志,卻又何苦為難一只可憐的蛤蟆?

    它大口大口玩命噴出流金神火氤氳,這玩意兒別說普通的一流高手,便是頂尖級的人踫到了也要避之不及。

    可惜王玄應祭起的“六欲諸天網”是八品佛門聖寶,百毒不侵萬邪闢易,正是它的天生克星。

    一團團色彩斑斕的氤氳之氣噴在佛網上金霧騰騰瞬時化為烏有,壓根就不能近到王玄應的身前。

    “嗚——”天羅地網遽然罩落,將癩蛤蟆兜頭蓋臉裹了進去一網成擒。

    “鏗!”茫茫虛空里不曉得何處驀然傳來一記悠揚刀鳴,刁小四駕馭九宮刀陣猶如神兵天降,竟是選擇了直面王玄應的角度,攻向了他的最強點!

    來得好!王玄應已經膩味了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既然刁小四選擇了正面硬撼,這種最直截了當的對決方式,自己又何吝于破釜沉舟立決生死?

    丹田的真氣浩浩湯湯流轉經脈,最終百川匯海源源不絕地灌注到彼岸佛劍中。

    劍華神彩大放,熾烈如日恢弘如海,而後簡簡單單地一劍揮出刺向刁小四。

    這一次,刁小四果然沒有再閃逃,他手擎文王大德刀踏雲崩霞如同天神下凡,狠狠的一刀斬擊在了彼岸佛劍上。

    “當!”刀劍相擊,王玄應凜然察覺到從文王大德刀中壓迫而至的力量竟無端暴漲五成以上,遠遠超出了他對刁小四的功力評估上限!

    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手中的彼岸佛劍亦在嗡嗡震顫。

    “咻——”文王大德刀激飛上天,刁小四不管不顧伸手抄過更重更厚的“趙武靈王殺胡刀”,仍是一模一樣的招式重重劈在彼岸佛劍上。

    他體內所有能夠調動的星陣都在瘋狂地運轉,金丹大道鼎冉冉升騰吞罡吐ㄐ@  駁幕 猓 諫碇芑憔鄢梢煌挪 階忱 囊 竊疲 奘淺餃粢糲衷俗 雒唬 謨承榭展庹漲 鎩br />
    “鏗!”彼岸佛劍微微向下一沉,但還是將趙武靈王殺胡刀震飛了出去。

    王玄應凜然一驚,醒悟到自己從一開始就掉進了刁小四早早挖好的坑里。

    僅僅兩記硬踫硬的對撼,已經充分顯示出刁小四強悍絕倫的功力,較之自己毫不遜色。那天在釣龍台前的握手試探,乃至剛才一系列的爭斗較量,這小子都在故意做戲,壓制功力隱瞞修為,造成了種種假象引誘自己上鉤。

    如果不是誤以為自己的功力遠勝于刁小四,又有宇文瑤的暗中相助,他絕不會輕易地燃動真元,白白耗損了將近兩成的功力。

    望見王玄應臉上驚異的表情,刁小四的心里好不痛快。自己裝了那麼長時間的孫子,如今終于可以讓所有人知道,到底他娘的誰才是孫子!

    他體內的吞星噬空神功催動到極致,雄渾的星氣在金丹大道鼎的熔煉之下流速驟增三倍,盡管消耗同樣加快,但由此產生的威能已足以填平坐照忘情兩境之間的鴻溝,打得王玄應一時找不到北。

    “鏗、鏗、鏗鏗——”刁小四已經徹底陷入暴走,一刀重過一刀,一刀緊似一刀,對著王玄應不停地狂轟亂炸,看得台下眾人不寒而栗,總算明白到跟這小子搶老婆的後果是多麼可怕。

    第五刀,王玄應身不由己往後退出三尺。

    第七刀,王玄應手中的彼岸佛劍已不能守,只得施出“不生法相印”側擊刀勢。

    第八刀,王玄應的喉嚨里發出聲低哼,一縷深紅色的瘀血從嘴角溢出。

    “噗!”刁小四神情彪悍猙厲,耳中鼻中口中同樣滲出了縷縷血絲,卻是愈戰愈勇抓起最後一柄刀,送入王玄應的左肩,順勢在他胸前拉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線。

    與此同時,他的胯部也被彼岸佛劍刺中,瞬時染紅半邊衣衫。

    他卻似全然不覺得痛,惡狠狠盯著王玄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道︰“敢跟你小四爺玩心思,老子整到你服為止!”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3
正文 第252章



顧雨鳴感覺到宇文瑤冰寒徹骨的眼神正盯在自己的臉上,他曉得這是為什麼,卻有苦說不出。

    他相信自己在生死狀上做手腳的時候沒有任何疏忽,刁小四的功力此刻理應直降到六成以下,再加上方才幾番激烈的打斗,早該疲憊不堪油盡燈枯了。

    可瞅瞅台上那個像是打了雞血的家伙,哪有半點中毒的樣子?

    顧雨鳴敲破腦袋也想不出到底哪兒出了岔子,只好對宇文瑤的目光佯裝不覺,正襟危坐著暗暗祈禱王玄應也能像刁小四那樣後發制人力挽狂瀾,否則今天包括自己在內會有不少人死得很慘。

    一旁的洞鼎大師也沒有起初那麼淡定了,以他的目光怎會看不出場中的情勢已經發生逆轉,王玄應的處境不妙?

    難怪金鼎神僧一心一意要除去刁小四,這小子不死遲早會成為心腹大患!

    ——還需要用“遲早”這個詞麼?其實,他現在已經是了。

    念及與此,洞鼎大師嘴唇不動,以秘法傳音道︰“宇文閣主,貧僧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做到。你承諾貧僧的,也望勿要食言。”

    宇文瑤幾不可察覺地點了點頭,不需要洞鼎大師的提醒,她也很清楚自己還得再做點兒什麼。

    只是王玄應太讓她失望了,在佔據那麼多優勢和便宜的情況下,竟然還被刁小四打得那麼慘,令人很懷疑他是否真有能力擔當起未來的大任。

    可惜蓬萊仙閣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既然下了賭注,就只能贏不能輸!

    別忘了,她才是蓬萊仙閣的閣主,萬事該當由她做主。

    這時的釣龍台上,像是暴風雨過後的短暫平靜,刁小四和王玄應相距十丈對峙而立,各自修復傷勢增補功力。

    表面看來似乎這段整修的時間對王玄應更為有利,畢竟一方面贏得了喘息之機,另一方面還能得到結界靈氣的大量補給,用以填補剛才一輪劇烈的消耗。

    可奇怪的是刁小四居然並不急于發動第二波猛攻,從束龍腰帶里抓了把丹丸丟進嘴里,須臾後從口鼻中噴出濃烈的殷紅血氣,好像受了不輕的內傷。

    但王玄應已經不敢再相信這小子從一舉一動中透露出的任何信息了。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明白這一戰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他必須娶到婉兒,哪怕在幾天之前對自己來說這還僅僅只是個別無意義的名字。惟有如此,才能得到蓬萊仙閣的傾力支持,實現皇圖霸業。

    他微微凝念試圖收回放出的六欲諸天網,哪知靈識送出卻似石沉大海。

    愕然相顧間,就瞧見一只肥壯的癩蛤蟆打著滿足的飽嗝舉起爪子,朝自己做了個“二”的手勢。

    “畜生!”王玄應又驚又怒,兩要噴出火來,盯著小桃紅鼓脹的肚皮。

    小桃紅見勢不妙哧溜一聲鑽進了束龍腰帶里,打死它也不肯再露頭。

    王玄應心疼至極,更不曉得回頭如何向洞鼎大師和師傅交代。

    就在此際,他猛然察覺到身周的結界靈氣洶涌鼓蕩,像是放開閘門的洪水般不計一切代價地涌入自己體內。

    這下作弊過于明顯,台下立刻有許多人發現了結界的異動,頓時一片嘩然。

    長孫晟厲聲質問道︰“宇文閣主,你這是做什麼?”

    宇文瑤充耳不聞,現在她只需要贏,哪怕不光彩,她也要做個贏家。

    “姑姑!”婉兒驚愕叫道,難以置信宇文瑤會公然作弊。

    她對自己的姑姑有感激、有敬畏,還有血濃于水的親情,但在這一刻念頭里只有不解與憤怒。

    猛听,釣龍台上的王玄應發出一記穿雲裂石的長嘯,頭頂神光怒綻祭出了元神!

    宇文瑤此舉無疑激起了眾怒,堂堂蓬萊仙閣閣主居然采取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偏幫決斗的一方,即使得逞也會名譽掃地。而長孫晟、邪月真人、葉法善等人也絕不肯坐視不理,所以他必須搶在這些人出手干預之前,結束這場決斗。

    真元在燃燒,元神在鼓蕩,劍瀾在沸騰,殺意在呼吼……

    還是這式一燈能除千年暗,充滿了沛然莫御的力量,足夠碾碎身前一切的阻擋。

    台下的謾罵聲、譏笑聲、怒斥聲不絕于耳,他卻置若罔聞。

    他也需要一場勝利,因為勝利可以洗刷污點,歷史永遠只會記住贏家。

    “喀喇喇、喀喇喇……”密密麻麻的紅電在奔騰在咆哮,將虛空撕裂成無數碎裂的小塊,同時徹底封堵住刁小四再次利用度厄星陣逃遁的可能。

    王玄應不相信,刁小四身上還會有第二張十三虛無符,等待這小子的只會是沒頂的狂瀾與冰冷的死亡!

    丹田充實經脈盈滿,他的戰力赫然突破巔峰界限,依舊在不停地暴漲。

    他的身後,向左是天堂,向右是地獄,而自己則佇立在了天堂與地獄間,一半是佛一半是魔;一念為生,一念為死。

    他深深凝視刁小四道︰“也許這戰過後不久,人們便會很快忘記你。但是我會永遠記住,曾經與你有過這樣的一戰!”

    刁小四笑了笑道︰“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釣龍台,記得幫我帶句話給死老太婆和賊禿驢——”

    “什麼話?”王玄應已將它當作刁小四的遺言。

    “你很無恥,我更下流!”刁小四的語氣里沒有驚駭,沒有憤怒,卻多了點少有的認真。

    然後,他伸手抓出了一片早已準備多時的竹簡,在掌心里輕輕捏爆。

    “啵!”銀白色的光霧從指尖溢出,迅速隱沒在瑰奇壯麗的紅色光瀾中。

    一瞬間,王玄應就感應到自己釋放出的劍氣以及四周瘋狂卷涌的結界靈氣,有將近半數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然抽走,注入到刁小四的體內!

    這就是“損人利己符”。

    “什麼?!”王玄應心頭巨震,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飛速流逝,完全不受心念的控制與羈絆,如同寒鴨赴水歡呼雀躍著投入了刁小四的懷抱中。

    “叮——”刁小四手中與身邊的九把寶刀齊聲長鳴,兩兩相合光華萬丈。

    幽泉短刀為陽,晝夜大衍殺豬刀為陰;趙武靈王殺胡刀為陽,鳳鳴問鼎巫王刀為陰……如是陰陽交泰龍虎際會,再加上刁小四與手中的周公斬元刀,霍然騰起五束渾圓璀璨的光柱!

    由損人利己符帶來的力量排山倒海,使得他的功力瞬時推高五成,幾要將漫天跌宕的紅色劍瀾沖得潰不成軍。

    “該死,那是什麼東西?!”宇文瑤色變叫道,語音里有一絲驚怒的顫抖。

    長孫晟這次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搖頭道︰“別問我,本門沒煉制過這玩意兒。”

    賊老道揚眉吐氣哈哈笑道︰“宇文閣主,恭喜你啊。這小子看上去挺厲害,你們蓬萊仙閣這次賺大了。往後誰敢再打貴派的主意,可得先問問你的佷女婿答不答應?!”

    邪月真人笑眯眯地喝了口酒,道︰“嗯,能和宇文閣主結成親家也不錯,貧道得多喝幾口,慶祝慶祝。”

    宇文瑤面色鐵青,根本沒有心思再理會這三個老家伙的冷嘲熱諷。

    在釣龍台上,王玄應不顧一切地燃燒真元,十年的苦修之功已經化為烏有,即使贏得這場勝利斬殺了刁小四,他的修為也將大幅下降。

    但此刻首先要考慮的,是活下去!

    明明知道自己燃動的真元會有將近一半被刁小四吸走,但他也已別無選擇,身劍合一在所不惜地轟向了對手。

    ——燃燒吧,傻鳥!

    刁小四笑呵呵地望著孤注一擲的王玄應,巴不得他把渾身的真元全都燒光。

    “喀喇喇……”五道沖天而起的光柱突然不停地分裂變異,在虛空里勾勒出一道道類似于符紋的刀芒,彼此交織渾然一體,卻又各成系統別有千秋,瞬時幻化成五只碩大無倫的銀白色神龜!

    “王八訣!”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心潮澎湃,異口同聲地大叫道。

    盡管刁小四曾經很憤怒地為了這個御劍訣的名字跟兩人干了一架,但他們還是無怨無悔不改初衷。

    ——什麼“天地無用訣”,這明明就是五只王八滿地爬嘛!

    但就是這五只滿地亂爬的王八,落在洞鼎大師的眼里,登時令心頭充滿驚駭!

    盡管熔煉了青城劍派的雲海玉弓訣、昆侖瑤台宮的力挽狂瀾訣、終南純陽觀的閑雲野鶴訣,還有魔門第一高手寧無奇的無奇刀意和千百星陣交匯而成浩蕩大道自然之法,但它早已不是單純的御劍訣。

    天地如玄,無用無為——這是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曠世刀陣,更是儼然顯現出道天雛形!

    但這怎麼可能?刁小四的修為至多不過是坐照境界,如何能夠領悟並演繹出連許多大乘高手也在孜孜以求苦思不得的道天之境?!

    他怔怔望著波瀾壯闊的釣龍台,一次次在心中應證確認,在靈台上影映剖析著每一束刀芒,每一絲刀氣的影狀與走向,卻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難道,佛祖也有昏聵的時候,竟然會讓一個小無賴擁有如此驚艷的天賦與資質?

    自己青燈古佛斷絕七情六欲,枯坐一甲子參禪悟道,又有何意義?

    精心的謀劃,苦苦的算計,究竟所為何來?到頭卻不過是在為這小子做嫁衣罷了。

    洞鼎大師失神地緩緩閉上眼楮,這場決斗他已經不用繼續看下去——在刁小四發動“天地無用訣”的一剎,懸念已被殺死,勝負赫然分曉。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4
正文 第253章



刁小四是被一通喧鬧刺耳叫嚷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覺得身子好像還在天上飄著,依稀記得昏迷前自己正玉樹臨風地傲然屹立在釣龍台上,看見婉兒綻放開如花笑顏,看見耿老爺子滿臉紅光,看見褚遂良和長孫無忌惡形惡狀地撲上來,把他摁倒在地。

    在此之前,他還看到金城公主混跡在人群中,明明周圍人頭攢動,她卻依然保持著漠然,甚至對自己辛苦得來的勝利吝嗇于一絲笑容。

    同樣笑不出來的還有宇文瑤和洞鼎大師,他們急著搶救王玄應,至于這家伙能不能活過來,刁小四已經不關心了。

    然後他就昏了過去,夢到自己稱心如意風光無比地迎娶婉兒入了洞房。可惜正當兩人卿卿我我要恩愛甜蜜的關鍵當口,竟然被人在屁股上踹了兩腳生生弄醒。

    他惱火的發現本該屬于自己安靜休養的病房,此刻居然成了熱火朝天的酒館。

    賊老道和老瘋子正坐在床榻的另一頭推杯換盞面紅耳赤,看來已經喝了不少;長孫晟和褚遂良時不時用手憑空比劃兩下,應該是在討論書法;他的寶貝兒子跟躺在軟塌上的張無極聚精會神地下圍棋,耿少華煞有其事地坐在一旁觀戰;連耿南翼都來湊熱鬧,舒坦地靠在太師椅里,拉著兒媳婦兒話家常。

    每一個人似乎都很忙,都有事可做,可怎麼就沒人來管老子的死活?!

    刁小四悲憤交加,努力用最虛弱的顫抖嗓音呼喊道︰“水……”

    他的聲音雖輕,但屋里坐著的站著的,全部是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高手,相信一只蚊子落地的動靜也躲不過他們的耳目。

    可偏偏這會兒所有人都成了聾子,喝酒的喝酒,下棋的下棋,硬是沒人听見。

    ——都給我裝,是吧?

    刁小四怔了怔,咬牙切齒地提高音量用更為迫切渴求的語音道︰“我要水……”

    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周圍還是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好像自己還躲在十三虛無符的結界空間里沒出來似的。

    “老子要喝水!”刁小四忍無可忍,發出憤怒的吼聲。

    “咚!”賊老道頭也不抬,隨手將尚未開封的一壇酒扔到了刁小四身邊,然後愁眉苦臉道︰“小月月,你說是四座道觀值錢呢,還是一尊婆羅千識樹有用?”

    “啪!”那邊刁小四正苦大仇深地拍開封泥往嘴里倒酒,猛听到“婆羅千識樹”這五個字,立即彈身坐起來憤然叫道︰“那是老子的寶貝!”

    賊老道被刁小四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費解道︰“你不是像死豬一樣躺在床上要喝水麼,怎麼一下就蹦起來了?”

    刁小四聞言立刻捂住胸口被王玄應刺中的劍傷,面頰肌肉痛楚不堪地抽搐著,像散了架似的軟倒在榻上,呻吟道︰“老子怕要元神歸位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真的假的?”長孫無忌眨眨眼,問道︰“邪月師叔,你不是說小四兄只要睡足三天三夜,醒來後準能活蹦亂跳麼?”

    邪月真人哼了聲道︰“娘希匹,敢裝死?貧道可是有名譽的人!”擼胳膊挽袖子拔出根手指頭粗的金針就要往刁小四身上扎。

    總算賊老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還有點兒良心,急忙阻攔道︰“等等,說不定這小子興奮過度真的昏過去了呢?”

    耿少華心疼女婿,深以為然道︰“這麼粗的針扎下去,就算死人也會站起來。”

    “還是讓我來瞅瞅吧。”賊老道自告奮勇要在老瘋子面前班門弄斧,用油膩膩的手翻起刁小四的眼皮看了會兒,又捏開他的嘴巴觀察了片刻舌苔的色澤,再摁摁肚子掐掐脖子,那架勢讓旁邊的褚遂良等人看了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刁小四還是一動不動,這回他是下定決心要跟這幫家伙斗到底,誰讓他們全都沒心沒肺的。

    忽然,他的眼前亮閃閃的起來了一團柔和的碧光,絲絲縷縷的靈氣鋪面而來。

    賊老道笑眯眯地掏出婆羅千識樹,拿在手里來回晃悠,看這小子還怎麼裝?

    誰知一道紅影驀然從束龍腰帶里探出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呱呱一聲,就將婆羅千識樹整個吞了下去,搶在賊老道出手之前又一溜煙躲了起來。

    賊老道呆呆望著空空如也的大手,就听到屋里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我的道觀呢?道觀、道觀、道觀!”他用手掐住刁小四的脖頸氣急敗壞地搖晃道。

    刁小四被他搖得差點兒魂魄出竅,于是低低在賊老道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葉法善一呆,急忙順勢將刁小四摟緊懷里,抓起酒壇喂到他嘴邊,親熱地笑道︰“小四,你渴了吧?來,喝口酒潤潤。”

    長孫晟好奇道︰“葉兄,他又許你幾座道觀?”

    “俗,忒俗了你們!”葉法善滿臉正氣不以為然道︰“我和小四那是什麼交情,哪能用區區道觀來衡量?不要用這種俗不可耐的東西來玷污我們之間比大海還要深比天空還要廣闊的義氣!”

    “屁!”邪月真人嗤之以鼻道︰“你我當沒听見?不就是這小子答應生個兒子認你作干爺爺麼——有啥了不起,親的在這兒呢!”

    這時候刁小四徹底醒過來抱起酒壇子猛灌了幾口,問道︰“王玄應死了沒?”

    邪月真人嘿然道︰“勉勉強強保住了一條小命。小子,你可真夠狠的,這回把王玄應給玩殘了。他就算活到一百歲,這輩子都別指望能翻身了。”

    刁小四兩眼一翻道︰“老子在前面拼命不過是掙回了自己的老婆,真正賺的是你們好不好?”

    賊老道厚顏無恥道︰“我有賺到什麼嗎,連說好的道觀現在都不曉得在哪兒呢。”

    長孫晟和耿南翼、邪月真人互換了個眼神,說道︰“小四,關于你和婉兒……”

    刁小四聞言一省道︰“對了,為啥婉兒不在這里,她人呢?”

    長孫晟回答道︰“她在參加蓬萊仙閣的長老會議。”

    刁小四怔了怔道︰“她憑啥參加長老會?她啥時候成了蓬萊仙閣的長老了?”

    長孫晟欲言又止,邪月真人哼了聲道︰“早說晚說都一樣,你當能瞞得過這小子?”

    刁小四心底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急道︰“婉兒怎麼了,是不是宇文死老太婆又使什麼壞了?”

    長孫晟道︰“小四,你別急,婉兒姑娘很好。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先听我說完,千萬不要激動。”

    刁小四強按焦灼點點頭道︰“好,我不激動,你快說!”

    “這幾天蓬萊仙閣的長老會經過緊急磋商,有鑒于宇文閣主在你和王玄應的決斗過程中的種種不當舉措,影響極壞已不適合繼續擔任仙閣閣主,因此諸位長老一致同意勸其隱退。”

    長孫晟徐徐說道︰“如此一來蓬萊仙閣的閣主位子就空了出來,經過連日的商議他們最終決定推舉婉兒姑娘接任。”

    “放屁!”刁小四叫道,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怒道︰“老子不同意。再說,她才多大年紀,虧這幫老家伙想得出來,南雨巷呢?”

    葉法善道︰“南雨巷如果想做閣主,早幾十年就是了,哪里還輪得到宇文瑤?不過有他給婉兒撐腰,就不怕宇文瑤翻上天去。”

    刁小四火冒三丈道︰“那顧雨鳴呢,宋雨如呢,還有其他長老呢,他們就真的服氣?”

    長孫晟回答道︰“顧雨鳴已經和宇文瑤一起隱退,至于宋長老……那晚悄悄給我們報信的人就是她。”

    刁小四煩躁道︰“我不管,你們去給老子把人要回來,把老婆還給我!”

    長孫晟道︰“小四,你別激動。婉兒姑娘原本就是宇文瑤指定的閣主人選,她接掌蓬萊仙閣也是名正言順的事。何況,做了閣主一樣可以和你成親。”

    刁小四怒道︰“好,我不激動——你們不就是想找個傻丫頭取代宇文瑤,讓蓬萊仙閣老老實實泡在海里,別摻和中土的破事嗎?老子推薦個人選——南晚屏怎麼樣,肥水不留外人田,她還是你的兒媳婦呢!”

    長孫無忌臉一苦道︰“別,小晚要是當了閣主,哪還有兄弟我的活路?”

    耿少華咳嗽聲道︰“小四……嗯,這件事你不要怪長孫掌門他們,我和老爺子也是同意了的。內子也曾私下里問過婉兒,她確是出于自願,沒有被任何人強迫。”

    “我不信!”刁小四愣了愣,猛然披上衣服跳下床道︰“我要去找她問個明白!”

    “小四!”長孫晟叫道︰“長老會議尚未結束,你還是等一會兒吧……”

    刁小四充耳不聞,已經沖了出去。

    邪月真人悶悶地喝了口酒道︰“讓他去罷,這事兒早晚都得有個說法。”

    葉法善苦笑道︰“其實不怪這小子會冒火。”

    長孫晟嘆了口氣道︰“原以為他听了這消息就算不高興,也不至于生氣。我還是沒有真正看懂這孩子,也是一團火啊……”

    而此刻,這團火已經點爆了蓬萊仙閣——

    刁小四像瘋子一般橫沖直撞來到正在閉門舉行長老會的海天一線軒前,踹開想要上來攔阻的仙閣弟子,一拳將緊閉的大門轟開。

    “砰!”門板碎裂,就看到婉兒一襲白衣佇立在蓬萊仙閣歷代閣主的畫像前,正接受所有長老的朝拜。

    從這時起,她已成為蓬萊仙閣的第十四代閣主。

    刁小四呆呆站立在門前,一瞬間覺得婉兒這麼近又是那樣遠。

    原來世上最遠的距離,不在天涯不在海角,而是明明心心相映卻不能在一起。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4
正文 第254章



夜色撩人,海浪輕拍沙灘,刁小四和婉兒手牽著手緩緩行走在海岸邊。

    冷冷的海水沒過兩人赤裸的雙足,又慢慢地褪去,沙灘上兩行淺淺的腳印瞬息隨之淡去。

    “我做閣主,也是姑姑答應退隱的條件之一。畢竟,我是她的親佷女兒。”

    婉兒緊緊抓住刁小四的手,似乎生怕下一刻他就會憤怒地決絕而去,低聲道︰“姑姑對我有恩,而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這個,也好不讓她太傷心失望。”

    刁小四一怔,沒料到這丫頭這麼傻,居然還看重宇文瑤對她的恩情。可自己之所以喜歡婉兒,不就是因為這傻丫頭重情重義單純如水麼?陰謀算計這種事兒,還是讓男人來吧。

    老子不入地獄,還能教老婆入地獄?

    他長出口氣道︰“你真打算以後都住在這破島上?”

    “不會啊,”婉兒的明眸中現出一絲小小的得意道︰“我和南師伯他們約定好了,最多只做八年閣主。八年以後我就可以退隱,把閣主的位子交給旁人……我猜,應該會是竇師兄吧。”

    “八年?”刁小四咬牙切齒道︰“你叫老子把老婆讓給蓬萊仙閣八年?”

    不過听了這消息他的心里稍稍好過了點兒,也知道南雨巷等人總算沒把事情做絕,不會真綁架婉兒一輩子,但八年啊……娘希匹要讓老子忍八年,老子怎麼過?

    婉兒看到刁小四滿是不情願的神色,不由微笑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我這個閣主很好當的,什麼也不用做。”

    刁小四嘴里咕噥一聲,只想大聲告訴這丫頭一個字︰“笨!?”

    要知道以南雨巷為代表的那群老狐狸就是看中婉兒的純良,才會心安理得地把她扶上閣主寶座。否則論才干、論修為,十個少不更事的婉兒也及不上宇文瑤,更別提南雨巷了。

    真相太殘忍,還是忍了吧,刁小四望著婉兒明媚亮麗的俏臉,苦笑了聲。

    “其實我懂的,南師伯他們就是希望我什麼也不做,讓蓬萊仙閣置身事外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八年。”

    不想婉兒自己說道︰“我想八年後中土的亂局也應該平息了,到那時不管誰坐了江山,都不會來找本門的麻煩。畢竟,蓬萊仙閣孤懸海外對任何人都不構成威脅。”

    敢情,這丫頭並不是笨到底,多少猜到了點兒南雨巷等人的用意。

    但是她仍然有一層沒有想到,那就是老子在這里頭起的作用。

    昆侖瑤台宮有舅舅和赤大哥,老君觀有青城雙賤和長孫觀音,唐門有二奶和小三,不提後面這兩家還欠著自己偌大的人情,單說唐太君,哭著喊著都要給自己當便宜干媽。

    至于終南純陽觀,賊老道跟自己那是用道觀堆出來的交情,紫蘇這丫頭遲早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那就是半個娘家啊。

    至于龍虎山正一道,經過這回的乘龍劍會,他跟張無極的關系急遽升溫,大有“猩猩相惜“的趨勢。

    就算勢同水火的峨嵋慈恩寺,不還有下院的老干媽麼?況且長江一戰,他跟玉鼎老和尚也結了善緣。如今人家可是正二八經的方丈大師,說出來的話金鼎老賊禿也得乖乖听著。

    對了,還有龍城老爹。

    ——不算不知道,一算跳一跳,啥時候自己也勾搭出諾大一張人脈地圖來了?

    難怪李淵和楊廣哭著鬧著爭著要認自己當兒子。開玩笑,干兒子是能白當的麼?你們當我腦子進水了麼?

    想到這里,刁小四禁不住飄飄欲仙起來,心道老南還是蠻有眼光的,曉得只要抓住婉兒,就不愁蓬萊仙閣沒出路。今後不管誰當皇帝誰得勢,都得問一句︰小四,你怎麼看?

    明白了,全明白了……刁小四牙根癢癢著,欲哭無淚地發現無論自己跟王玄應誰打贏了,都等于坐定了婉兒當閣主的命運。唯一的區別在于……誰當她的老公?

    記不清哪位聖賢大哲說過這樣一句話︰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

    這句話刁小四從來都當是放屁,現在霍然發現真他娘的充滿了智慧的火花。

    別人不敢說,只用在南雨巷、賊老道這些老家伙的身上,絕對是顛之不破的真理。

    好吧,老子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刁小四停住步,探手摟住婉兒柔若無骨的縴腰道︰“婉兒,嫁給我吧,就現在。”

    婉兒一愣,旋即清麗無雙的玉容上煥發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欣喜神采,卻故意噘嘴道︰“不嫁不嫁,沒花沒彩禮,誰要嫁給你!”

    刁小四哈哈一笑道︰“管你答不答應,都得嫁!”不由分說把婉兒摟緊在懷里,吻在她柔軟香甜的櫻唇上。

    婉兒先是伸手狠狠擰住這家伙的耳朵,又慢慢滑下來重重擰了他腰眼一把,可刁小四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反而越吻越火熱,越吻越放肆,漸漸的漸漸的,兩個人就合成了一個,再也分不開了……

    直到次日清晨,刁小四才挽著慵懶無力的婉兒,神采飛揚地回返觀日精舍。

    一進門,就看到屋里坐滿了人,連南雨巷、宋雨如等蓬萊仙閣的長老們也都來了,看樣子似乎人人一宿沒睡,就等著他和婉兒回來。

    瞧見刁小四和婉兒進門,賊老道如釋重負道︰“壞小子,你總算想著回來了。”

    刁小四沒好氣道︰“你們等了一夜就不耐煩了?老子可得等八年!”

    听到這話,南雨巷等人心頭懸了整宿的石頭終于落地,曉得婉兒繼任蓬萊仙閣閣主的事已經毫無阻礙了。

    要是換作其他人,他們或許不會那麼擔心。但對刁小四這家伙,誰也不敢說心里篤定,說不定他心血來潮就拉著婉兒私奔呢?

    南雨巷立即表態道︰“小四,只要你願意,想在蓬萊仙島上住多久都行。”

    刁小四不理他,向眾人鄭重宣布道︰“我和婉兒決定今天成親。”

    婉兒被刁小四纏了一夜,原以為這家伙點到為止,一切終要按規矩一步步來,誰曉得他居然當眾宣布立刻成親,不由得雙頰暈紅手足無措,轉身便藏在他身後,伸手又是狠掐這家伙一記。

    屋里所有人都盯著刁小四,連邪月真人都傻了眼道︰“成親,今天?”

    刁小四哼了聲道︰“我剛查過黃歷,今天是個好日子,宜婚嫁、宜動土。”

    南雨巷听得心里一哆嗦,鬼才信刁小四會去查黃歷。

    “宜婚嫁,宜動土”——這小子分明就是在威脅大伙兒,假如今天不讓他和婉兒成親,就要把蓬萊仙島翻個底朝天!

    可除了答應他,還有什麼辦法?他干咳聲道︰“我沒有意見,不曉得耿老爺子和少華兄有什麼要說的?”一腳把皮球踢給了娘家人。

    耿少華看了眼躲在刁小四身後的婉兒,不禁有些躊躇。

    雖然說開鏢局的沒那麼多講究,可畢竟嫁女兒這種事馬虎不得,總要有一個隆重熱鬧的婚禮,為人父母的才能心安,于是道︰“是不是倉促了點兒?”

    耿南翼初時也有點兒覺得刁小四在胡鬧,但仔細一想覺得另有道理。

    畢竟宇文瑤剛被勸退,必須設法保證婉兒在蓬萊仙閣的超然地位,給大伙兒吃一顆定心丸,大事可定。

    他慨然道︰“趕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今天。”

    有他這句話,別人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南雨巷也樂得順水推舟,畢竟這門親事對蓬萊仙閣來說並無任何損害之處,聞言笑道︰“既然耿老爺子灑脫,我這就著手操辦。”

    眾人見好事已諧,紛紛上前恭喜耿少華夫婦和邪月真人。

    刁小四笑嘻嘻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各位都是我和婉兒的長輩和好兄弟好朋友。今天是大喜之日,大伙兒是不是也該早早準備準備,意思意思?”

    “噗——”邪月真人正在接受賊老道和長孫晟的道賀,一口酒剛剛喝進嘴里便火辣辣地倒逼進肺,嗆得直咳嗽道︰“你小子倒不見外!”

    刁小四翻眼道︰“難不成你想吃白食?”

    張無極比較老實,為難道︰“小四兄,我來得匆忙,這份賀禮能不能等咱們回到中土再補給你?”

    “沒關系,”刁小四一擺手道︰“我也曉得事出突然大伙兒來不及準備。所以呢,對你們送的賀禮也就不挑肥揀瘦了。什麼銀票啦、法寶啦、道符啦、丹藥啦……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當然咯,”他話鋒一轉瞅著葉法善道︰“老朋友老交情了,又全是有頭有臉的正道泰斗,相信拿出手的東西不會太寒酸吧?不然就算我願意收,你也沒臉送吧?”

    賊老道鄙夷道︰“你小子到底是為了成親,還是為了收銀票?”

    刁小四理直氣壯道︰“我流血流汗犧牲那麼多才把媳婦娶到手,你動動嘴皮子就想白吃白拿,到底誰他娘的更無恥?”

    褚遂良尷尬道︰“小四兄,在下身無長物,只能寫一幅字送給你和婉兒姑娘,還望你千萬勿要計較。”

    刁小四拍拍褚遂良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褚兄,你將來肯定會成為一代書聖流芳百世。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出名,一定要出大名!”

    褚遂良心下感動不已,已將刁小四引為平生第一知己,鄭重其事地頷首道︰“褚某一定刻苦用功,不負小四兄的期許。”

    長孫無忌哼哼道︰“小褚,你實在太好騙了。這家伙哪是看好你?他明明是要等你出名後,把騙來的字賣個大價錢!”

    褚遂良目瞪口呆,卻見刁小四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拜托,寫的字兒一定要多,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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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5章



這天晚上蓬萊仙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許多滯留在島上尚未離開的賓客,也全都應邀前來,將偌大的海天一線軒擠得滿滿當當。

    這是刁小四有生以來第二次參加婚禮,前一次新郎官是李二,這回輪到自己做了新郎。

    雖然時間上倉促了點兒,但賓客陣容之豪華,一點兒也不比李二和長孫觀音的差。

    邪月真人代表男方家長,耿南翼、耿少華夫婦代表女方家長,連已經退隱的宇文瑤和顧雨鳴也派人送了賀禮來。

    婚宴上最開心的人莫過于刁小四。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早上白白做了一回小人,敢情長孫晟等人早就備好了大禮。只不過這些禮物原本是打算用來祝賀他和婉兒定親的,現在基于當事人一切從簡的意願,便十分配合地當作婚宴賀禮送到新人手上。

    想通了這點,刁小四的腸子都悔綠了。他偷偷把耿少華拉到一邊,痛心疾首地深刻檢討說因為自己的年少無知導致婚禮過于匆忙簡單,實在對不起老婆,更對不起將女兒辛苦養育成人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為了不讓婉兒留下終身的缺憾,是不是可以趁著婚宴尚未開席,趕緊舉行一場盛大隆重的定親儀式?

    耿少華初听頗為欣慰,只是有點兒為難婚宴的所有章程已經排定,怕已來不及臨時更改。

    刁小四立即善解人意地建議說,要不定親儀式便不搞了,直接跟賓客收喜錢就好。

    耿少華一听差點兒從山頂上一頭栽下去,借口要和耿南翼商量,連忙逃之夭夭。

    刁小四不無遺憾地望著耿少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開始盤算過幾天一定要帶著婉兒回門,讓楊廣和李淵都見見自己的兒媳婦。

    好在大伙兒送給新人的賀禮都非常豐厚,稍稍彌補了刁小四的失落悔恨之情。

    邪月真人送給婉兒的是一尊繪有新娘畫像的玉瓶。刁小四開始以為這玩意兒和金瓶梅譜差不多,堅決不答應,卻遭到了老瘋子和賊老道一致的譏笑說不識貨。

    原來這尊玉瓶是昆侖瑤台宮鎮門之寶“星影搖墜瓶”,威力尚在婆羅千識樹之上。

    長孫晟更不含糊,出手便是一張“花天伴雪符”、一張“十三虛無符”和一件“雲蘿香衣”,把刁小四在釣龍台一戰里的損失給補回來一大半。

    刁小四還不滿足,很想讓長孫晟將青城劍派名揚四海的九大極品道符每樣來三張,直到長孫掌門氣得要拿花天伴雪符轟他才怏怏作罷。

    賊老道送的是終南五真早年聯手煉鑄的一柄“冰清玉潔劍”,長孫無忌看得眼熱,吵著想用折扇換,被刁小四一腳給踹了回去。

    其他人也各有重禮相贈,褚遂良不負所托奮筆疾書整一天,完成了蘭亭序的臨摹本,也算為新郎新娘的婚禮增添了不少書香雅致之氣。

    刁小四特意仔仔細細把這幅字從頭到尾數了一遍,不錯,字兒挺多。

    令刁小四稍感意外的是金城公主居然也有賀禮送到,那是一整套皇家御制的龍鳳呈祥茶具,真不曉得這小娘皮是如何將它帶到蓬萊仙島的。

    至于自己和金城公主之間的關系,刁小四感覺愈來愈糊涂,像是團亂麻找不出線頭。

    眼見這丫頭對自己的臉色越來越冷,刁小四幾次抽空想跟她搭話都遭了白眼,直接郁悶死。遙想之前在大水缸中的激情一刻,莫非只是南柯一夢?

    沒奈何,反正事情總有輕重緩急,等把婉兒娶過門後,再來想她的事也不遲。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太太平平先將婚禮給辦了。

    雖然親事訂得倉促了點兒,但必要的環節一個不能少。

    中午時分,刁小四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八抬大轎,威風八面地前往海空小築迎親。剛到門口,他就被南晚屏率領的一幫仙閣女弟子給當街攔住。

    瞧著這些女弟子人手一根大棍子,刁小四頓感大事不妙,沒來得及掉頭逃跑,就深陷在了槍林彈雨中。總算他懂事,忙不迭掏出若干珠寶首飾來,這才花錢消災逃過一劫。

    好不容易接了婉兒上花轎,回到海天一線軒,便又是成親大禮等著他。

    邪月真人煞有其事興高采烈地站在一旁,對著刁小四一通指手畫腳,一會兒要他這麼做,一會兒要他那麼干。惹得刁小四惱了,連問老瘋子結過婚沒?俗話說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于是乎長孫晟作為今晚的司儀閃亮登場,人家可是過來人,將成親的一套禮儀說得頭頭是道,刁小四頓時沒了脾氣,只得像個木偶似的任由擺布。

    看到女兒和刁小四拜堂成親,耿少華夫婦感慨萬千,耿夫人更是一邊笑著一邊偷偷抹眼淚。

    想著幾年前這些位坐在海天一線軒里參加女兒女婿婚宴的正道泰斗們,對他們說來還是近乎神話一樣高不可攀的人物,而今卻坐在一塊兒喝酒,甚至結成了親家。人生的際遇之奇妙,真是想也不敢想。

    預料到婚宴上會有人使壞灌酒,刁小四未雨綢繆抓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做男儐相,也算給自己添了兩大防護牆。可惜這兩個二貨都不是做酒囊飯袋的料,幾碗酒下肚便躲進茅房里不肯出來。

    眼看雙保險失靈,刁小四只好親自上陣,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喝到後來只記得自己拿起碗來便干,也不管是誰在給自己敬酒了,如此迷迷糊糊地便入了洞房。

    按照婚禮風俗,洞房是一定要鬧的。不鬧不喜慶,就像做菜不添鹽。

    南雨巷、長孫晟等人身為長輩,當然不能鬧得太過分,只應個景兒便笑呵呵地回到廳里接茬喝酒。

    誰知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突然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從茅房里沖了出來,連張無極都打著繃帶拄著拐杖氣勢洶洶地殺進新人的洞房里。

    最招人恨的竟是南晚屏,也不曉得這妖女從哪兒打听來的,各種高難度的課題層出不窮,把刁小四折騰得死去活來。

    到了後半夜眾人終于偃旗息鼓鳴金收兵,帶著五花八門的戰利品滿載而歸,嘻嘻哈哈撤出洞房高歌凱旋。

    刁小四癱軟在床上,只覺得比跟王玄應連干三架還累,苦笑道︰“幸好老子早有準備,讓你把賀禮全都藏了起來,不然今晚咱們就得傾家蕩產。娘希匹,打死老子也不結婚了,我還得留著命享福呢。”

    婉兒坐在刁小四身邊神采煥發,卻故意問道︰“你真的往後都不再成親了?”

    刁小四一怔,不由自主想到了金城公主和孫紫蘇,支支吾吾道︰“等我老了咱們就湊一桌人天天坐在家里打麻將玩兒,輸了的負責涮鍋洗碗帶孩子燒洗澡水。”

    婉兒豈會听不出這無賴話里的意思,嬌哼聲道︰“我不喜歡打麻將,也不準你打。”

    刁小四笑嘻嘻摟住她道︰“不打就不打,可咱們總得找點兒事做做,不然肯定得悶死。”

    婉兒警覺道︰“你想干嘛?”

    刁小四微笑道︰“你不是不喜歡打麻將嗎,那咱們總得搞點兒別的娛樂活動。”

    婉兒淺嗔薄怒把他往外推道︰“你這色狼……”

    沒等話說完,櫻桃小口已被這家伙牢牢封住,嬌軀一軟便教他壓在了床上。

    婉兒渾身酥軟嚶嚶喚道︰“你還沒洗呢,快滾下我的床!”

    刁小四瞧著她在燈火映照下粉白透紅的臉蛋,尖尖的下巴黑漆漆的眉,紅唇含嬌吐氣若蘭肌膚嬌滑,一雙手按耐不住地上下游移,笑道︰“好寶貝,我也正有此意——咱們就一塊兒滾床單吧!”

    “滾!”婉兒手腳並用使力抵擋,又好氣又好笑。

    上午在梳妝打扮的時候,娘親還拉著自己的手諄諄教誨,說什麼要三從四德恪盡婦道,對男人溫柔些體貼些,這才能拴住他的心。

    可瞧著這混蛋放縱浪蕩的樣子,要栓的何止是心,干脆連手腳都得用鐵鏈給捆起來才好。

    正這時刁小四一聲歡呼道︰“既然你也這麼說,那就一起滾吧!”扯過床單被褥,將自己和婉兒一塊兒裹了進去。

    婉兒拳打腳踢奮力反抗,哪里還有半點兒新娘子的溫柔喜慶?

    漸漸的,洞房里安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火燭也都熄滅了。

    黑暗里,就听見婉兒微微嬌喘含羞無限道︰“你喜歡孩子,我就多生兩個,將來想打麻將也就有人陪了。”

    刁小四深思熟慮須臾之後,回答道︰“老婆,將來你不做閣主了,咱們就回江州開麻將館吧……”

    一語未畢,洞房里便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嚎聲道︰“我讓你當老板娘還不成嗎?不要啊,你怎麼往屁股上咬啊……老婆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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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6章



刁小四慘絕人寰的鬼哭狼嚎聲響徹了蓬萊仙島寧靜的夜空。

    正在前廳里和耿南翼喝酒的邪月真人听到聲音,頓了頓已經送到嘴邊的杯子,然後側耳享受了一番這動听美妙的叫聲,笑眯眯跟耿南翼踫杯道︰“喝酒,喝酒……”

    一旁的耿少華懷疑地望著耿夫人道︰“夫人,這個……你今天上午都跟婉兒說了些什麼?”

    耿夫人也是大惑不解,不明白自己遵從了半輩子的三從四德,傳到女兒手里怎麼新婚頭一晚就全變味兒呢?

    而在洞房外的小林里,還有人蹲在黑暗里與山石溶為一體。

    听到刁小四的慘叫聲,其中一個黑影縮著脖子義憤填膺道︰“太野蠻了,太惡毒了。身為小四兄的朋友,我一定要幫他重振夫綱整肅家法!”

    忽听南晚屏滿臉憧憬地欽佩道︰“不愧是小師妹,就該這樣的,立規矩要趁早——”

    長孫無忌不由得渾身汗毛倒豎,也顧不得隱蔽身形,起身拽起南晚屏就走。

    南晚屏意猶未盡道︰“急什麼嘛,機會難得,我還想再多學兩手呢。”

    長孫無忌脊梁骨冷風颼颼,義正詞嚴道︰“偷听別人洞房是不道德的,你還想學什麼?我教你。快走!”

    更遠處的海礁上,金城公主靜靜地佇立,抬頭仰望著今夜的月色。

    霧影蒙蒙,已看不清海天一線軒,只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山上傳來。

    海風吹拂起她的衣發,清冷的眸中不知不覺蒙上了一層濕潤的霧氣。

    當刁小四的嚎叫聲隨風傳送入耳時,她唇角不經意地逸出了一絲笑意,又慢慢地融化在了茫茫海島的夜色之中。

    須臾之後,金城公主祭起仙劍向著西方一望無垠的浩瀚滄海飛去,再不回頭。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海天之間無限寂寥,只有她獨自一人一路西行。

    不知不覺中日出喚醒清晨,大海光彩重生,又是一個嶄新的黎明來到人間。

    早起的鷗鳥越來越多,乘風擊浪展翅翱翔在金城公主的身旁,清脆悅耳的啼鳴穿透雲霄去到了天的盡頭。

    她不做任何停歇,一路御劍飛行,心頭泛起深深的倦意。

    天倦了,有雲托起;雲倦了,有海撐起;海倦了,有岸挽起……可要是岸倦了,人倦了,心也倦了呢?

    飛呀飛,她看到了雲層下白帆點點,是出海捕撈的漁船;她看到海天盡出礁石兀立,是故土的氣息。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熱,應是海潮不解風情輕拂眉梢,飄落一天的寂寞。

    她輕輕地笑了,無人欣賞,只為自己,然後收起仙劍緩緩降落。

    遠處的江都城繁華依舊,運河里絡繹不絕的船只,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卻是寂寞如雪的一座城。

    她緩步踏上已被無數雙腳踩得光滑圓禿的青石台階,耳畔听到了大明寺里響起的渺渺晚鐘。

    突然之間,心寧靜了下來,紅塵就在身後,紅塵已在身外。

    她輕輕走過大雄寶殿,听到殿中眾僧虔誠的誦經聲,恍若心已出塵。

    她來到絕金師太掛單借住的小佛堂,夕陽透過虛掩的門戶映照了進去,地上一片玫紅色。

    絕金師太緇衣芒鞋,趺坐在觀音大士的玉雕像前,微合雙目輕輕敲擊著木魚,手捻佛珠低誦經文。

    金城公主的心莫名地一暖,悄悄走到她的身後跪坐下來,听她誦經听她木魚聲聲。

    許久之後一段經文誦罷,絕金師太放下木槌,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小四呢?”

    金城公主沉默片刻,回答道︰“他娶親了。”

    “哦,”絕金師太稍稍感覺有些意外,頓了頓說道︰“這小子眼大無光,不識貨。”

    金城公主低垂眼簾,就看到絕金師太身前的那冊金剛經剛好翻到的一頁上有著這樣一段經文︰“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她的心頭一震,望著這段經文久久的出神,直到一只手伸過來將經書合上。

    “若是喜歡,便把他搶過來。”絕金師太低哼了聲道︰“蓬萊仙閣又怎樣,也沒啥了不起。”

    金城公主搖搖頭,淡淡道︰“不是我的,我不要。”

    “痴兒,”絕金師太怔了怔,輕撫她的秀發低低一聲嘆息道︰“我帶你去見你父皇吧。”

    金城公主默然無語地起身,隨著絕金師太走出小佛堂,朝大明寺對面的迷樓行去。

    絕金師太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些天你爹爹越來越頹廢,終日醉生夢死不聞朝政。許多王公大臣和禁軍將領私底下已有不少怨言,希望早日回返洛陽。只是……洛陽雖好,你父皇卻還回得去麼?”

    她自失地一笑,難掩眉宇間的憂色,說道︰“你爹爹派去召見王世充的欽差至今沒有音訊,怕是凶多吉少。長安的李淵,瓦崗的李密,江淮的杜伏威,河北的竇建德……狼煙四起天下皆反,你爹想避禍江南放任群賊自相殘殺這步棋怕是走錯了。如今王世充也靠不住了,能仰仗的也只有這江都的十六衛禁軍和東南半壁江山。假如連這些禁軍將領也要造反,大隋便徹底亡了。”

    金城公主凜然一驚,道︰“父皇對這些將領和大臣的心思是否清楚?”

    “清楚能如何,不清楚又能如何?”絕金師太道︰“他已听不進任何人的諫言,前些日子有個宮人多嘴,只說了句‘外間人人欲反’,便引得你爹爹勃然大怒將她殺了。現在還有誰敢對他說實話?”

    金城公主蹙起秀眉,說道︰“父皇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何母後也不說話?”

    “她說了,然後你父皇就摸著自己的脖子問道︰‘好頭頸,誰當斫之?’”絕金師太嘿然道︰“他少年掌兵一戰平陳,青年奪位登基稱帝,開運河建東都,以為天下之事無不可為,秦皇漢武不過爾爾。如今坐困江都,這自釀的苦果又如何咽得下去?”

    金城公主的心情越來越沉重,見迷樓外的禁軍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明顯比從前加強了戒備,卻掩飾不住惶惶的人心低落的士氣。

    來到宮門前,負責今日守值的龍鎮武上前攔阻道︰“公主殿下,師太,陛下已經安歇,特意交待不準任何人打擾。”

    金城公主冷冷道︰“你是誰,竟敢攔我?”

    龍鎮武一怔道︰“卑職職責所在,不敢違命。公主殿下,師太,兩位請回吧!”

    金城公主盯著龍鎮武,驀然察覺到他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的視線,不禁心中起疑道︰“滾開,我要見父皇!”

    龍鎮武剛欲開口,絕金師太突然毫無征兆地欺近身前,探指將他點倒。

    龍鎮武身後的禁軍部眾大驚失色,有幾個軍官下意識地就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金城公主心中生出濃烈的不祥之兆,面如寒霜呵斥道︰“你們想造反?!”

    眾軍官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龍鎮武,猶猶豫豫地往後退去,讓開一條通道。

    金城公主不曉得宮里究竟出了什麼事,抓起龍鎮武道︰“父皇在哪里,帶我去見他,敢不老實便一劍殺了你!”

    龍鎮武臉色發白也不吭聲,被金城公主和絕金師太押送著走進迷樓。

    迷樓之中一隊隊禁軍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看到絕金師太和金城公主押著龍鎮武走進來,一個個劍拔弩張面露警惕之色,既不行禮也不說話。

    絕金師太鏗然拔出滅妖仙劍架在龍鎮武的脖頸上,厲聲喝道︰“說,怎麼回事?”

    龍鎮武極力保持鎮定,回答道︰“宇文化及將軍和司馬德戡將軍正在寢宮中代表禁軍眾將士向陛下請願,懇求早日起駕回返東都。”

    金城公主玉容微變,寒聲問道︰“還有誰參與了此事?”

    龍鎮武道︰“虎牙郎將趙行樞、勛士楊士覽,還有馬文舉、令狐行達、宇文智及、宇文成都、裴虔通……”

    他報了長長的一串名字,金城公主的心越來越沉,知道這些人要麼是手握兵權的禁衛將軍,要麼是勢力深厚的朝中重臣,沒想到情勢竟惡劣到了這般地步。

    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所有參與到這樁事里來的文臣武將,曾經都是父皇深為信賴仰仗的心腹,尤其宇文智及還是他的女婿。

    轉眼的工夫,三人來到了楊廣的寢宮外,就看到數百名殺氣騰騰的禁軍驍果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望見金城公主和絕金師太過來,齊齊張弓搭箭喝止道︰“站住!”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一掌將龍鎮武打昏在地,邁步走向緊閉的宮門。

    眾多禁軍驍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沒有人敢射出第一箭。

    金城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激蕩的心情,伸手推開宮門,走了進去。

    無意中一腳踩下,正踏在一張掉落的字畫上。

    上面是楊廣的一首親筆題詩︰“求歸不得去,真成遭個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

    ——求歸去不得,梅花笑殺人。

    金城公主的嬌軀顫了顫,眼神瞬間恢復冷靜,朝寢宮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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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7章



楊廣端坐在滿面殺氣的禁軍將領包圍中,身邊是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劍。

    宇文化及、司馬德戡、趙行樞、楊士覽,馬文舉、令狐行達、宇文智及、宇文成都、裴虔通……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在自己的眼前緩緩而過,有的陰冷,有的驚懼,有的猶疑,有的猙獰,卻還哪里像曾經匍匐在腳下的親信臣子。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了站在寢宮門前的女兒和絕金師太,居然笑了笑說道︰“你們來這兒做什麼,還不退下?!”

    絕金師太冷哼道︰“死到臨頭還要擺譜!”身形一晃沖入人群中。

    宇文成都橫身攔截,兩人拳掌交擊砰然悶響。

    宇文成都腳步踉蹌朝一旁退開,絕金師太剛要奪路向前,猛見禁軍校尉令狐行達將手中的刀抵住楊廣後心,大喝道︰“站住,不然我便殺了他!”

    絕金師太投鼠忌器,只得硬生生剎住身形怒目圓睜道︰“孽障,你又多了樁罪過!”

    就在她稍一分神的當口,靈台警兆陡生,卻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覺得背心發麻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雄渾氣勁破體而入,頓時封住了經脈,身軀搖晃兩下向前撲倒。

    幾乎與此同時她听見金城公主嚶嚀低呼,同樣是遭人暗算被點倒在地。

    她在倒地的一瞬極力用眼角余光掃向出手偷襲之人,不由得驚愕道︰“師兄,怎會是你?!”

    只見金鼎神僧托缽拄杖赤裸著一雙潔淨雙足,對絕金師太淡淡道︰“跟我回山。”

    絕金師太驚怒交集道︰“莫非你也與這伙兒反賊同流合污?”

    金鼎神僧合目不答,楊廣見狀喝道︰“大膽妖僧,立刻放了師太和公主!”

    令狐行達搖頭道︰“陛下,你可知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楊廣冷笑道︰“令狐行達,你可敢殺我嗎?”

    令狐行達偷偷瞧了眼宇文化及,回答道︰“臣不敢,只是想請陛下西行。”

    楊廣心中明白,所謂的西行不過是個借口,這些人既然已經將刀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就絕不會再容許他活下去。

    他穩了穩心神,目視宇文化及道︰“我有何罪,你們至于如此對我?”

    宇文化及冷然道︰“陛下違棄宗廟,巡游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于矢刃,女弱填于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據諫,何謂無罪!”

    楊廣怔了怔,默然須臾再次望過宇文化及、司馬德戡等人,徐徐道︰“我確實有負于天下百姓。但是你們,我給過你們那麼多的榮華富貴,沒有半點對不住的地方。你們為何要這樣對我?我想知道,今日之事何人為首?”

    司馬德戡說道︰“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楊廣瞥了他一眼,譏笑道︰“沒有人敢承認麼,就這點兒鼠膽也敢造反?”

    宇文智及怒哼道︰“告訴你又有何妨?今日之事全都是出于我和大哥的主張!”

    楊廣眼眸深處霍地閃過一道光,說道︰“愚蠢!你們以為綁架了朕,幾十萬人馬和隨行的臣民便能一路暢通無阻回到洛陽?”

    宇文化及徐徐道︰“不勞陛下操心,微臣已經和鄭國公商定,大軍一出江南,他便會提兵接應,與我們東西夾擊瓦崗山的李密,打通西歸道路。”

    “王世充——”楊廣面色轉白,片刻後自嘲地一笑道︰“李淵,還有你宇文化及……朕確實該死,因為我最信任的三個人居然全是亂臣賊子。這是天欲亡我大隋麼?”

    金城公主聞言登時心頭一慟,一生自負好強的父親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已是失望至極心死如灰。

    宇文化及搖搖頭道︰“陛下多慮了,大隋不會亡,您也不會有事。我們不過是想勸您將皇位傳給秦王楊浩,革故鼎新重振朝綱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楊廣冷笑聲道︰“浩兒落在你們手中,也不過是個傀儡。要朕死可以,要朕退位……那是做夢。大隋只有死于社稷的君王,沒有苟且偷生的天子!”

    這時候人群里有個少年猛然“哇”地哭出聲來,原來是剛滿十二歲的楊廣愛子趙王楊杲。他今日來向父皇問安,不巧遇見宇文化及等人發動兵變,被逮了個正著。

    宇文化及哈哈一笑道︰“陛下不怕死,可陛下的兒女卻未必願意死!”說罷朝宇文成都使了個眼色。

    宇文成都心領神會,突然拔出裴虔通的腰刀,手起刀落快愈閃電。

    楊杲的哭聲戛然而止,脖頸上血如泉涌倒了下去。

    登時,司馬德戡等人都呆住了,沒有想到宇文成都居然真的對皇室下了殺手。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只不過是思鄉心切,希望早日回返關中,這才受了宇文化及等人的攛掇闖宮兵諫,卻並未想真要殺了楊廣扯旗造反。

    眼看宇文化及父子先逼楊廣退位,又再殺戮皇子,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原先的預想,不由有些怕了起來。

    楊士覽囁嚅道︰“宇文將軍,你……這是在做什麼?”

    宇文成都冷喝道︰“閉嘴,不然我便連你一起殺了!”

    楊士覽噤若寒蟬,再也不敢開聲,雙腿卻顫抖得厲害。

    楊廣面色一變,想說什麼又生生忍了下來,只低哼了聲道︰“好刀法!”

    宇文成都神色漠然地望著楊廣道︰“陛下,莫再逼我殺人!”

    楊廣深深看了眼金城公主,雙目中流露出一縷憐愛之意,一言不發地閉起眼楮。

    宇文成都一記冷笑道︰“我便不信你是鐵石心腸!”提著鮮血淋灕的刀朝金城公主走去。他故意走得很慢,空氣仿佛也凝固住。

    金城公主冷冷盯著宇文成都,突然想到了遠在萬里之外正當新婚燕爾與新娘甜如蜜糖的刁小四。

    假如他听說自己死了,會是怎樣的反應呢——驚訝、傷心、憤怒、無動于衷,抑或是大笑三聲放炮慶祝?

    還是別費神猜想了吧,這家伙什麼事做不出來?

    她的腦海里不由浮現起當年在渝水江畔的月色之下,刁小四滿頭滿身的塵土,像個泥猴似的刨坑挖墳的情景,唇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笑。

    宇文成都一怔,不明白金城公主為何會笑?但他殺心已起不可抑制,何況早就知道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便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他舉起刀,側目望著楊廣道︰“這是你最心愛的女兒。我數到三,假如還不答應臣下的要求,那她便是你殺的!”

    絕金師太睚眥欲裂,喝道︰“師兄,對這等凶殘無恥之徒你也要袖手旁觀麼?!”

    金鼎神僧雙目微合,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不聞不見,沉聲道︰“師妹,你我都是出家人,塵世中的事不必管也不應管。”

    絕金師太怒極反笑道︰“好,好,好一個不管!”猛然身軀巨震七竅溢血,體內金光綻放如一輪旭日噴薄升起,刺得眾人眼楮生疼目不視物。

    “不好!”宇文成都大吃一驚,想也不想身形暴退,順手扯過站在一旁愣怔發呆的龍兆元往自己身前一擋。

    “砰!”絕金師太的元神應聲爆出,左手飛拂解開金城公主的經脈禁制將她推出寢宮,右手攝過滅妖仙劍神光如雷渲涌而出,將那個倒霉的龍兆元轟成一蓬血霧。

    “師太!”金城公主的嬌軀飛出寢宮,蒼白的玉容上沒有半點血色。

    她知道絕金師太這一下爆發,是以震斷經脈釋出元神為代價,體內生機在瞬間滅絕,而脫離了肉身的元神亦元氣大傷不能持久,很快就會化為縷縷飛煙魂消魄散。

    “活下去,為我們報仇!”絕金師太揚聲厲嘯,燃燒真元勢不可擋地撲向楊廣!

    “   ——”十數名來不及閃躲的大臣和軍官在一剎間被劍氣轟碎,化為了漫天澎湃的殷紅血雨。

    楊廣驚訝地看著絕金師太,猛地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哈哈笑道︰“好,我們一起死!”振身便欲站起。

    令狐行達死死按住他,叫道︰“快,快擋住這個老賊尼!”

    四周的禁軍總算反應過來,紛紛拔劍舉刀殺向絕金師太,卻又像麥浪一樣被磅礡無鑄的劍氣震得東倒西歪,教她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來到楊廣身前。

    驀然,絕金師太的眼前亮起一團宏大的佛光,如日之熾、如月之潔,向著四面八方徐徐擴散。她與楊廣之間的距離就在這電光石火中,匪夷所思地被拉開無限遠。

    “莊嚴淨土!”絕金師太的眸中怒焰熊熊燃燒,長嘯道︰“破!”

    滅妖仙劍光芒暴漲,像一道渾圓的厲電斬入佛光之中,一串串絢麗的流火四濺,無數的光焰在燃燒,在熄滅,在飛舞……

    絕金師太的元神劇烈扭曲,大量的真元冉冉蒸發化作了濃烈的紅色光霧,而她的肉身也早已四分五裂露出成百上千條血痕。

    前方的莊嚴淨土“喀喇喇”脆響,在滅妖仙劍孤注一擲的劈擊下,霍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的對面人影綽綽,令狐行達等人驚惶地拉扯著楊廣向後閃躲。

    絕金師太神情沉靜仗劍破入那條縫隙之間,遽然,她的身前多了一柄法杖,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再次隔斷了去路。

    金鼎神僧的身影在莊嚴淨土中徐徐浮現,垂眉合目道︰“師妹,這次你真的錯了。”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7
正文 第258章



“鏗!”滅妖仙劍一往無前地斬擊在戒定慧杖上,爆濺出的驚風狂瀾都被莊嚴淨土消解,並未傷到其他人。

    事實上,在莊嚴淨土里絕金師太根本除了橫當在身前的金鼎神僧,就看不到第三個人。劍杖交擊之下,金鼎神僧身軀晃了晃朝後退去,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消失在了無邊佛土中。

    絕金師太元神巨震,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所剩不多的真元假如再這樣繼續耗損下去,不用多久便會元神渙散人死燈滅。

    但金鼎神僧並沒有給她任何的喘息機會,戒定慧杖從鼓蕩的金色佛光里橫空出世拍落下來。

    絕金師太心頭一黯,知道自己和金鼎神僧之間的實力相差不是一點半點,對于一個參悟了道天之秘的人來說,她的一切努力都僅只是蚍蜉撼樹。

    她深吸一口氣,將殘存的真元運轉到極致,元神光彩大放不退反進,徑直迎向揮落的戒定慧杖。

    金鼎神僧低咦了聲,盡管他曉得絕金師太自爆經脈已經必死無疑,但終究不願在光天化日底下親手殺死同門幾十年的師妹,于是掣動法杖橫掃過去。

    “砰!”絕金師太不避不閃,結結實實地被戒定慧杖掃中,手中的滅妖仙劍鏗然激鳴電射而出,如一道狂飆沖向金鼎神僧。

    金鼎神僧微微皺眉,左手佛印按出打開一朵朵金色法蓮,身形朝莊嚴淨土中退去。

    “啪啪啪啪……”一串梅花間竹的爆響,滅妖仙劍勢如破竹劈開朵朵法蓮,最後激蕩起一抹血光刺入莊嚴淨土深處。

    “轟!”劍刃一下炸開,支離破碎如銀雨繽紛,在莊嚴淨土上撕開了一道豁口。

    絕金師太的元神隨著杖風穿透豁口橫飛而出,跌入了楊廣的懷里。

    令狐行達慌忙舉刀欲砍,卻驚恐地發覺身旁幾個同僚的盔甲悄無聲息地裂開,先是從里面滲出一縷縷金光,然後便噴涌出殷紅的血泉。

    他愣了下,不由自主地低頭望向自己,就看到胸前一道道血箭從身體里飆射而出,就像是一個被打穿了的水袋。

    楊廣張開雙臂將絕金師太的元神抱入懷中,卻發現無論自己多麼用力,擁住的只是一團虛無縹緲的空氣。

    望著懷里的絕金師太,他的眼楮漸漸紅了,苦笑聲道︰“是我害了你。”

    絕金師太的元神迅速轉黯,感受著生命的力量從體內正飛快地流逝,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傷心,更沒有絲毫的害怕,只是凝望著面前的人,微微一笑道︰“阿彌陀佛,貧尼又多了樁罪過……”

    楊廣身心一顫,記得她在失身于自己的那晚,也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他的眼中緩緩有淚凝聚,卻故作什麼都不在乎地笑道︰“天大的罪,都由我來扛!”低下頭去吻在她的額上。

    他知道自己吻著的僅僅是一團虛無的影子,但依然很認真很用心。在懷中,絕金師太的元神如風一般消散,從他的臂彎,他的指間逸走,臉上含著一抹安然從容的微笑。

    楊廣呆了呆,猛然站起身,又做回了君臨天下的帝王,睥睨四周眾人道︰“拿黃綾來,朕是天子,自當有天子的死法!”

    眾人驚魂初定,宇文化及面色微微發白地道︰“拿給他!”

    急切之間寢宮里也找不到黃綾,便有人扯了條白色緞帶來。

    楊廣接過緞帶,翻來覆去打量半晌不滿地蹙了蹙眉頭道︰“也罷,將就著用吧。”

    宇文化及一揮手,兩個太監不由分說架起楊廣,將他吊在了橫梁上。

    楊廣懸身半空,低頭俯瞰著腳下神情各異的臣子,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艱難地嘿笑道︰“宇文愛卿,朕會等你來……”

    一時間寢宮中鴉雀無聲,一雙雙眼楮默默地看著楊廣懸吊在空中,痛苦地掙扎晃動,然後漸漸平靜下來,再也沒有了聲息。

    突然不知是誰失控地匍匐在地放聲大哭,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突感愧疚?

    宇文化及厭惡地哼了聲,望向正盤坐在絕金師太遺骸前為她超度的金鼎神僧。

    金鼎神僧緩緩起身,僧衣上有一灘未干的血跡,顯然方才絕金師太的絕地反擊也傷到了他。

    他袍袖輕拂,“ ”的聲絕金師太的遺體燃起了火焰,熊熊的焰苗瞬間將她的肉身吞噬,最後沒有留下一點殘痕。

    他轉過身向宇文化及合十一禮道︰“貧僧去了。”

    “有勞神僧。”宇文化及還禮道︰“神僧,那金城公主……”

    金鼎神僧木然道︰“貧僧知道了。”俯身拿起佛缽法杖,更不看一眼楊廣依然高掛在梁的尸身,緩步走出寢宮。

    他走得極慢,好像並不擔心金城公主會走脫,削瘦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宮門外。

    這時候金城公主已經闖出了迷樓,卻始終未能擺脫背後以宇文成都為首的追兵。

    在沖出寢宮前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絕金師太的元神突出莊嚴淨土,倒在了父親的懷里,一瞬間淚水模糊了視線。

    但現在遠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她必須殺出重圍,活下去——為父皇娘親報仇!

    這樣的信念支撐著她一路沖殺,踏著一具具尸體和一灘灘血泊沖出了迷樓。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只是不見玉人教吹簫。

    夜色下的江都城分外嫵媚,清冷的玉華瀉落于瘦西湖上,波光粼粼如碎玉銀雪。

    只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肅殺之意,再不會有詩情畫意的湖畔吟哦。

    遠處的民居星火點點,想來還有不少人尚在盤算著一天的收成,憧憬著明天的光景,卻不知道一場血腥宮變正在發生。

    她施展出“晴碧徘徊”身法御風飛行,逐漸拉開了與追兵之間的距離。

    她知道,身後的宇文成都雖然號稱大隋第一勇將,但並不是自己的對手。即使加上那幾十個禁軍中的一流高手,也未必留得住自己。

    然而她依然不得不抑制住返身搏殺的沖動,因為靈台之上始終有一點警兆不滅,仿佛在極遠處的黑暗里,有一雙眼楮穿越重重夜霧,須臾不離地追蹤著自己的行蹤,只要稍有滯礙便會被他徹底鎖定,上天入地無所遁形。

    “老賊禿!”金城公主的心底里升起冰寒的殺機,視線霍地投向了一旁的瘦西湖。

    瘦西湖畔楊柳依依,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袍老僧手拄法杖從湖面上踏波而來。

    他手中的法杖潔白無瑕,通透得沒有一點雜質,在夜幕里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他來得好快,也不見腳下有什麼動作,人已離湖登岸,朝金城公主施佛禮道︰“女施主,請往這邊來。”嗓門洪亮卻不刺耳。

    “玉鼎大師?!”金城公主怔了怔,不曉得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這個老僧?

    她的目光掃拂過玉鼎大師手中的聖嚴法杖,還有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短小的灰色僧袍,驀地一晃身飄落在了這位佛門神僧面前。

    這時候宇文成都率領數十名禁軍高手破空追到,更遠處火把攢動馬嘶人呼,有更多的追兵朝這里趕了過來。

    宇文成都望見玉鼎大師,俊冷的臉龐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止住身後蠢蠢欲動的部下,躬身施禮道︰“弟子宇文成都,拜見師叔!”

    玉鼎大師愣了下,問道︰“敢問宇文將軍是誰家的弟子?”

    宇文成都道︰“回稟師叔,三天前晚輩蒙金鼎神僧恩典,破例收我做了記名弟子。”

    玉鼎大師“哦”了聲,問道︰“你們為何要追殺這位女施主?”

    金城公主強忍悲憤道︰“宇文化及密謀逆反,那金鼎老賊禿幫助他率叛軍包圍行宮,威逼父皇退位。絕金師太為了救我自斷經脈祭出元神,已不幸圓寂。”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玉鼎大師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是在竭力壓制胸中的憤怒與激動,問道︰“金鼎師兄現在哪里?”

    話音剛剛落下,就听到金鼎神僧的聲音遙遙傳來道︰“師弟,你也來了。”

    他開口的時候人還在數百丈外,短短六個字說完,已現身在瘦西湖畔。

    宇文成都恭恭敬敬向他施禮道︰“師傅!”

    金鼎神僧淡然道︰“這里自有貧僧料理,你們都退去吧。”

    宇文成都應了聲,抬手一揮有人牽過馬來。他躍上坐騎,帶領一眾部屬離開瘦西湖,往迷樓的方向飛馳而去。

    玉鼎大師一直沒有作聲,等到宇文成都等人的身影全都消失不見,猛然怒聲喝道︰“師兄,你為何如此?!”

    金鼎神僧的面容古井無波,一雙袖袂卻在玉鼎大師的怒喝聲中無風鼓蕩,徐徐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玉鼎大師眉毛聳立,瞪視金鼎神僧道︰“空鼎師兄在世時曾對你說過,切不可入世。入世必亂世,亂世必生心魔……”

    金鼎神僧冷然道︰“你錯了,他也錯了,你們都錯了。正因有亂世,才會生心魔。欲要斬心魔,必先平亂世。”

    玉鼎大師生性耿直不善言辭,更沒想到金鼎神僧會直斥其非,甚至連被闔寺弟子視為萬家生佛的空鼎神僧也敢質疑。

    他又驚又怒臉膛漲得通紅,卻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什麼。

    金城公主冷視金鼎神僧,一字一頓道︰“佛門敗類,亂世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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