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36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7
正文 第259章



月無聲,湖靜語,金鼎神僧的身影在月色下像一株老松,淡淡一笑卻又不像笑。

    金城公主問道︰“你笑什麼?”

    “貧僧笑你看不透,世人譽我毀我,能奈我何?”金鼎神僧回答道︰“名利于我如浮雲,世事不過一泡影。你恨我逼死絕金師妹,卻未曾想過她身為佛門弟子,竟六根不淨與人生出私情,早該一死以謝佛祖。”

    金城公主玉容霜凍,心中卻有如刀絞,緩緩道︰“你殺生無數,為何不死?”

    金鼎神僧不以為然道︰“我平生沒有枉殺一人,所殺者皆有可死之道!”

    玉鼎大師瞠目喝道︰“師兄,你入魔太深,再不回頭難得解脫!”

    金鼎神僧冷笑道︰“為弘揚我佛普渡眾生,縱然死後要入阿鼻地獄又能如何?”

    “普渡眾生?”金城公主冷哼道︰“你挑唆宇文化及與王世充聯手發動宮變顛覆大隋江山,也是為了普渡眾生?”

    金鼎神僧冷道︰“宇文化及野心勃勃,大隋江山風雨飄搖,又何須貧僧挑唆?”

    玉鼎大師沉聲道︰“師兄,你想要的是江都城中的十數萬禁軍驍果吧?可笑宇文化及還做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美夢,卻不知早已落入你和王世充的轂中。”

    金鼎神僧望著玉鼎大師道︰“你居然能想到這點,也不枉空鼎師兄的著力造就。”

    玉鼎大師道︰“我曉得你對自己沒有能夠當上方丈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而且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卻為什麼不問問空鼎師兄為何要這麼做?”

    “我不問,也不用問!”金鼎神僧冷冷一笑道︰“我會用事實證明給空鼎師兄看,誰才是最有資格做方丈的人。不用十年,我就會讓全天下都成為極樂世界,人人向善遍地香火,四海一家皈依我佛。到那時我便是這世上的萬家生佛,與天共存與地不朽!”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相反異常的冷靜和鄭重,就像是一名工匠在規劃他的藍圖,充滿自信與執著。

    金城公主的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腦海里陡然冒出兩個字︰“瘋子”!

    但眼前的金鼎大師遠比世上任何一個瘋子都可怕,因為他是最理性的瘋子。

    “咄!”玉鼎大師洪聲喝道︰“萬物為泡,意如野馬;居世若幻,奈何樂此?”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聖嚴法杖,肅容說道︰“師兄,請你跪下受教!”

    “嗯?”金鼎神僧怔了怔,凝視著玉鼎大師手中高舉的聖嚴法杖,唇角不經意地翹起,露出一抹譏嘲之色道︰“很好,你學會耍威風了。”

    玉鼎大師神容肅穆,森然道︰“凡我慈恩寺弟子,見杖如見佛。”

    金鼎神僧佇立不動,眸中隱隱有團焰苗一閃而逝,似是憤怒,似是不甘,似是輕蔑,又似是什麼都不是,只是空空的一抹眼神。

    玉鼎大師同樣的佇立不動,也不再說話,高擎著象征峨嵋慈恩寺無上威權的聖嚴法杖,雙目如電如雷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師兄。

    兩人之間的時間好像靜止住了,空氣凝重如鉛甚至連站在玉鼎大師身邊的金城公主都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的雙目須臾不離金鼎神僧藏在袍袖里的手,全身戒備防止他突然出手偷襲。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在不知多久的沉默對峙後,金鼎神僧忽地笑了笑,說道︰“師弟,我佩服你的勇氣。”

    他緩緩放下戒定慧杖與佛缽,雙手合十跪倒在玉鼎大師的身前,垂首說道︰“弟子金鼎,謹听方丈教誨。”

    玉鼎大師面部緊繃的肌肉微微松緩,寶相莊嚴緩緩遞出聖嚴法杖,壓在了金鼎大師的頭頂上,說道︰“無害于天下,終身不遇害;常念于一切,孰能以為怨……金鼎師兄,你可受教?”

    金鼎神僧沉默須臾,袍袖微微抖動著回答道︰“貧僧受教。”

    玉鼎大師繼續問道︰“志能自制,如止奔車,是為御善,棄冥入明——金鼎師兄,你可受教?”

    金鼎神僧的身軀上下起伏,手背上蹦起一條條如蟒蛇般躍動的筋脈,似乎在竭盡全力克制著自己,半晌之後開口說道︰“貧僧受教!”

    玉鼎大師最後問道︰“菩薩所做福德,不應貪著,是故說不受福德——金鼎師兄,你可受教?”

    金鼎神僧的身軀顫抖漸漸平復了下來,輕吐口氣道︰“貧僧受教!”

    玉鼎大師從金鼎神僧的頭頂上移開聖嚴法杖,嚴肅的臉膛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如此就請師兄隨貧僧回……”

    突然,他的話音中斷。金鼎神僧的雙掌毫無征兆地從袖中拍出,砰然擊打在了玉鼎大師的小腹上。

    “孽障!”玉鼎大師身軀巨震須發戟張怒聲大吼道,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同門七十余年的師兄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而且是以如此卑劣的方式突然偷襲。

    金鼎神僧掌心的不生法相印力源源不絕地吞吐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勢破入他的體內,經脈 啪爆響一口口氣血不可抑制地噴薄涌動,匯聚成一束殷紅色的血箭從口中“噗”的噴出。

    “砰!”玉鼎大師的元神從頭頂迸射出來,神威凜凜有如怒目金剛,掣動聖嚴法杖像排山倒海般轟向了金鼎神僧。

    “轟!”金鼎神僧的一雙大袖鼓脹如球與聖嚴法杖迎空激撞,登時碎成片片飛絮如蝶狂舞。

    他的身形亦被這雄渾無鑄的杖風掃中,口噴鮮血倒飛出去,凝念祭起佛缽罩向玉鼎大師的元神。

    玉鼎大師擊退金鼎神僧毫不凝滯,輕舒猿臂抓住金城公主的肩頭低喝道︰“走!”

    “嗚——”一蓬金風鼓蕩,元神催動聖嚴法杖御空電掣,化作流光倏然飛遁。

    佛缽神光大放轟在空處,金鼎神僧踉踉蹌蹌在空中凝住身形,望著玉鼎大師遁走的方向眼中掠過一抹猙獰的寒光,丹田提氣欲要追趕,不料胸口經脈淤塞“哇”的又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他的身軀搖了搖落在地上,不甘地收回目光,移轉到了玉鼎大師的肉身上,長長吐出口濃稠的深紅色血氣,嗓音微微沙啞道︰“我佛慈悲……”靈識一收,放棄了對玉鼎大師元神的追索。

    遠在十數里外的玉鼎大師立生感應,稍稍放緩身速,喘息道︰“他沒有追來……”

    “大師!”金城公主叫道,同一天內她親眼目睹兩位佛門高僧神尼遭受暗算,又不約而同地選擇祭出元神玉石俱焚。

    寧為玉碎,不留瓦全。

    只此一念,為善則善莫大焉;作惡則罪惡滔天。

    她一直在提防金鼎神僧會突施殺手暗算玉鼎大師。可是對方的出手實在太快,挑選的時機更是令人無從想到,連玉鼎大師都毫無防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等會兒,貧僧有話交代你。”玉鼎大師笑了笑,黑夜中的江都城飛快地去遠,腳下是一片片在風中如波浪般起伏的農田。

    又飛出了百多里,玉鼎大師皺眉低哼了聲,嘆道︰“只能到這兒了……他應該搜索不到。”元神飄落在了半人多高的麥田里,全靠聖嚴法杖的支撐才沒有跌倒。

    金城公主雙足落地,立刻探掌抵住玉鼎大師的胸口,真氣源源不絕輸入他的體內。

    玉鼎大師精神稍振盤腿坐在麥田中,澀聲道︰“佛門出此妖孽,貧僧愧對世人!”

    金城公主按奈悲憤,說道︰“大師不必自責,早晚一日他會惡貫滿盈!”

    玉鼎大師元神一陣抖動,居然又亮了不少,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他沉默須臾,說道︰“貧僧一去,慈恩寺再無能令金鼎師兄忌憚之人,這方丈之位也逃不過他的掌握。姑娘,你我也算有緣,貧僧……要求你一件事。”

    金城公主感受到玉鼎大師的生機越來越微弱,心中一酸咬牙道︰“大師請說!”

    “帶著我手中的這柄聖嚴法杖去見寧老施主,求他替我佛門清除敗類,另選賢德中興敝寺……”玉鼎大師苦笑道︰“自從天竺回來後,金鼎師兄的修為突飛猛進,幾可與空鼎師兄比肩。當今天下勉強能制得住他的……也只有寧老施主了。”

    金城公主毫不猶豫地頷首道︰“我會的!”

    玉鼎大師欣然一笑,將聖嚴法杖珍而重之地遞交到金城公主的手中,雙手踞地躬身拜謝道︰“有勞姑娘!”

    金城公主跪倒還禮,只恨自己即救不了娘親,也救不了玉鼎大師,更無力殺死金鼎神僧為逝者報仇。

    但她還是堅定地回答道︰“請大師放心,楊妃有生之年必殺金鼎以祭你在天之靈!”

    “阿彌陀佛……”玉鼎大師緩緩閉上眼楮,雙手合十面向西方低低吟誦道︰“舍得一身臭皮囊,方見本心是真如……”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不可聞似是睡著了。

    “ ——”一陣夜風從田野里吹過,元神晃了晃如白雲出岫飄向天際,漸漸融沒在了寂寥的黑夜里。

    金城公主的嬌軀顫了顫,望著身前那片空空如也的麥地,玉頰上不知不覺滾落兩顆晶瑩的珠淚。

    父親去了,母親去了,如今玉鼎大師亦往生極樂駕鶴西歸,廣袤無垠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對著一天冷月滿地清輝,不知未來在何方?

    她緩緩俯下身,對著玉鼎大師剛才坐過的地方,深深地叩首,身邊是那柄沉默無語陪伴著自己的聖嚴法杖。

    忽听深沉的夜空中雷聲隆隆,一道道閃電撕裂天幕劈斬在大地上。

    起風了,又是一場大雷雨將至。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8
正文 第260章



濃重如鉛的烏雲不斷攢聚,越堆越厚猙獰地壓向大地。刺眼的閃電閃耀著雪亮的光芒從雲後綻露出鋒利的獠牙,一記記一聲聲劈擊在大地上。

    狂風呼嘯卷起滾滾塵土,瘦西湖畔的柳樹在驚恐地搖擺,湖水嘩嘩波蕩,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駐扎在江都城內外的十幾萬禁軍驍果和他們的眷屬們已經在今早離去,繁華的都城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的精氣神,病懨懨地在電閃雷鳴中無力的呻吟。

    曾經歌舞升平盛極一時的江都行宮人去樓空,只留下一些年老的太監和宮女,還有一地未干的帝王血跡與狼籍。

    楊廣的遺體被草草安葬在了西苑的流珠堂中,旁邊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墳頭,無碑無名,底下長眠的是一位曾經叱 正魔兩道的佛門神尼。

    傍晚時分,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墳前燒紙散發出的微弱而瑟縮的昏光。

    金城公主跪在父母的墓前,默默地將一張張燒紙送入搖曳不定的焰苗里,看著它們漸漸地變黑,然後化為灰燼。

    她此刻的心,正也如這火中的燒紙,不覺得痛,不覺得悲,只是一片灰。

    濃烈的黑煙薰紅了她的雙眼,眸中未見一滴淚。

    她不想哭,因為哭是一種最無用最軟弱的回應。

    她只想用敵人的鮮血來洗淨這蒼茫大地,無盡暮色。

    忽然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就隨隨便便地在楊廣和絕金師太的墓前蹲下身,手里拿著壺酒沖著墓碑道︰“酒癮犯了,我來陪你喝兩杯——這可是江都最有名的‘玉壺春’,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今天便宜你了。”

    金城公主的嬌軀微微一顫,繼續將一張張燒紙投入火中,沒有說話。

    那家伙先在楊廣的墓碑上澆了半壺酒,然後便對著壺嘴咕嘟咕嘟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問道︰“酒不錯吧,是不是後悔沒帶兩壇走?”

    他丟了空蕩蕩的銅壺,帶著些許酒氣伸手拍拍楊廣的墓碑,嘆了口氣道︰“真不懂你為啥非要認我做兒子,做朋友不是更好嗎?折騰了大半輩子,這下消停了。听說你走得時候挺牛的,像個皇帝,沒給楊家祖宗丟臉……”

    “這回去了那邊,皇帝怕是做不成了,也就別再擺譜啦。好好混,將來轉世投胎弄個好出身,說不定咱們還有相見的機會。”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既不像悼詞也不像祭文,金城公主的心卻驀然酸楚,手指差點被火苗燙到。

    這時候他又轉向了絕金師太的小墳頭,從袖口里掏出一包江都松鶴樓自產的蜜棗糕,放在了她的墳前道︰“送你的——放心,這回咱不收錢。”

    他打開紙包,接著道︰“說起來你也算是我干媽,可這輩子我就沒沾過你啥光。所以你也別抱怨我這當干兒子從沒孝敬過,咱倆扯平了。不過你也夠笨的,居然會被自己的師兄給暗算了。你瞧你干兒子多聰明?從來都是望風而逃,不給老賊禿算計我的機會。算了,你要是跟我一樣,這世道就更沒譜兒了,也不會有人當尼姑啦。”

    他把蜜棗糕一點兒一點兒的掰開灑在墳頭,滔滔不絕道︰“我請你吃點心,你可得在下面保佑我沒病沒災四季發財。將來等我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便帶著老婆孩子再來看你,那時候,就會有人圍著你叫你奶奶啦,高不高興啊?……”

    這時候所有的燒紙都化為了灰燼,火焰漸漸熄滅。風一吹,余燼飛上了天,向無數忽明忽暗的星辰在黑暗里閃爍。

    金城公主怔怔望著父母的墳頭,朱唇輕啟道︰“你都說完了麼?”

    “差不多了吧,”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身邊,想了想又道︰“本來還想唱首歌的,怕把他們吵醒出來找我麻煩,等下回有機會吧。”

    金城公主緩緩站起身,不看他,說道︰“那你可以滾了。”

    “滾?”刁小四怔了怔,然後上上下下非常認真無比仔細地端詳了遍金城公主,以確定她是不是因為傷心過度以至于大腦崩潰需要系統重啟。

    “你以為我會很感激,會痛哭流涕撲進你的懷里尋找安慰,然後懇求你出手幫忙?”金城公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他,冷冷一笑道︰“我不需要你,滾!”

    刁小四愕然望著金城公主,伸出手摸向她的額頭。

    “啪!”金城公主重重打開他的手,冷臉道︰“想玩英雄救美,你找錯人了!”

    “你個哈巴!”刁小四吃疼叫道︰“老子不過想知道你腦子是不是燒糊涂了?”

    金城公主蒼白的俏臉上浮起一抹譏嘲,道︰“讓你失望了吧?滾!”

    刁小四怒道︰“小娘皮你瘋了,我就不滾!”

    按照他所知的常識,接下來金城公主就應該狠狠跺腳道︰“好,你不滾我滾!”而後作出轉身要走的樣子,等著自己從後頭一把抱住她,用熾熱而有力的胸膛溫暖那顆冰冷而受傷的心。

    孰料有時候常識真的很害人,他的眼前一花,就見金城公主的袖口里一束鵲橋仙霓****而出,將自己捆了個結結實實,不由得大驚失色道︰“小娘皮,你干嘛?”

    金城公主不答,手臂輕振“嗚”的聲將刁小四吊到了流珠堂前的銀杏樹上,再將手中的鵲橋仙霓纏繞在樹干上。

    刁小四驚怒交集,叫道︰“快放老子下來,不然我跟你沒完!”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轉過身去凝視著楊廣與絕金師太的墳冢出神。

    “轟隆隆……”一道雷聲如同戰車般從刁小四的頭頂滾滾碾壓而過,樹葉飄零狂風亂舞,吹卷起一地的灰燼。

    刁小四的身子在空中來回晃悠,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面色發白道︰“小……姐,你曉不曉得打雷的時候待在樹底下是很危險的?別怪老子言之不預,我……吊得這麼高,咱爹咱媽都在咱的腳下,那是大大的不孝,會遭天打雷劈的——”

    話音未落,夜空中一束厲電“喀喇喇”劈落下來,正擊中銀杏樹。

    一陣電光 啪爆閃,刁小四大聲慘叫渾身黑煙滾滾,從樹上掉落下來。

    他瞠目結舌仰望天空驚疑道︰“龜兒子的,咋這麼靈?!”

    “嗖!”金城公主收起鵲橋仙霓,瞧也不瞧冒著黑煙的刁小四,轉身進了流珠堂。

    刁小四躺在地上,只剩下滿口牙還是白的,全身灼痛酸麻,感覺自己像只剛從爐窯里叉出來的烤鴨,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看看你,熱得直冒煙。”這時候長孫無忌不知打哪兒溜達了出來,幸災樂禍地蹲下身給刁小四嘩嘩扇涼風。

    “砰!”刁小四一腳掃在這家伙高高撅起有如日不落的屁股上,火冒三丈道︰“你眼瞅著老子被吊起來,也不幫把手!”

    長孫無忌很無辜地辯解道︰“怎麼幫,她身上可還有一根鵲橋仙霓。”

    刁小四余怒未消,揪住長孫無忌胸前的衣襟道︰“你不是自稱京師第一美男,一夜插遍長安花嗎?說說看,這小娘皮為啥莫名其妙沖老子發那麼大的火?”

    長孫無忌慢條斯理搖晃折扇道︰“你這豬頭,連這都不明白,其實原因很簡單——”

    刁小四眼巴巴地瞪著他等著下文,奇怪的是下文久久不來。

    只見長孫無忌瀟灑地合起折扇,直戳刁小四額頭道︰“如果我直接說出答案,怕你印象不深回頭就忘。你就躺在這兒慢慢想,這樣想出的答案才會記牢一輩子。”

    “滾!”刁小四七竅噴煙,擰緊長孫無忌的衣襟威脅道︰“信不信回頭讓我老婆給你老婆穿小鞋?”

    “笨蛋!”長孫無忌罵道︰“這有什麼難猜的——她肯定是喜歡你了!”

    “真的?”刁小四愣了愣,松開長孫無忌的衣襟道︰“嗯,有可能,誰讓老子總這麼招人喜歡。”

    長孫無忌氣得用折扇  敲他的腦瓜,數落道︰“你以為本公子是在說著玩,也不想想她為啥在你大婚之日獨自一人不辭而別?你猜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皇帝老爹被人逼死,卻勢單力孤無法阻止,心里邊第一個想到的人會是誰?”

    刁小四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一定是老子!”

    長孫無忌一呆,道︰“這回你怎麼變得聰明了?”

    刁小四得意道︰“‘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這話可不就是老子說的?”

    “噗——”長孫無忌險些噴血,抱頭哀嘆道︰“蒼天啊,求求你劈開這混蛋的腦殼,讓我瞧瞧那里面裝的都是些啥玩意兒啊?”

    刁小四坐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無雞兄,咱們是不是兄弟?”

    長孫無忌的哀嘆聲戛然而止,警覺地望著刁小四道︰“在某種情況下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刁小四惱道︰“說人話!”

    長孫無忌嗤之以鼻道︰“跟你說人話那是對牛彈琴!”

    “不如我們假設一種情況,你的小晚被人欺負了,你想身為好朋友好兄弟我應該怎麼做?”

    “拉倒吧,我爹是青城掌門,他爹是蓬萊第一高手,還用得著你?”

    “再假設——”刁小四惡狠狠掐著長孫無忌的肩膀道︰“你被人打臉,嘴里掉了一顆牙。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長孫無忌使勁兒的想了半晌,不確定道︰“幸災樂禍?拍手叫好?嗯……以我對你的了解,最大的可能是買根象牙給本公子裝上。”

    “放屁!”刁小四咬牙切齒道︰“我是那樣的人麼——象牙得多貴?人家打掉你一顆牙,老子便打掉你一嘴牙,這就叫以牙還牙無齒摯友!”

    長孫無忌掛出一副笑臉,義氣雲天地說道︰“一世兄弟倆世人——小四兄你只管說,這回想要我打誰的臉?”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39
正文 第261章



“喀喇喇——”窗外電閃雷鳴大雨瓢潑,狂風從門窗的縫隙里灌了進來,吹得屋里的燭火拼命搖曳,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金城公主的身影投在楊廣和絕金師太的靈位前被拉出長長的黑影,她失神地凝視著裊裊升起的那一縷淡淡的香煙,回憶著過去的日子。

    父皇是很威嚴的,記憶里他很少對自己笑,更不用提有什麼親昵的舉動。

    他總想成為超逾秦皇漢武的千古一帝,要在自己手中開創出空前絕後的大隋盛世,于是東征西討忙個不停,又動用百萬民夫建東都開運河,修長城巡四海,一心一意要超逾以往當個偉大的帝王。

    但他不是,真的不是。短短十數年的工夫里,大隋由盛而衰,天怒人怨刀兵四起,他的滿腔雄心壯志也漸漸化為了雨打風吹去的無奈與消沉。

    他開始無節制地放縱自己,在溫柔鄉里尋找缺失的驕傲與自信。他躲到了江都,企圖像很多年前那樣蟄伏待機東山再起,結果換來身邊倚為柱石的重臣與將領的背叛與逼宮。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真的不是。

    但他的內心世界,有誰真正了解過?當他在那些曾經匍伏在自己腳下的文臣武將的逼迫下,用一卷白綾結束生命時,心里頭想著的是什麼?

    這已經成為永久的謎了。她不曉得後世的史書上,會怎樣說道自己的父皇。

    可惜這一切都已與他無關了。這一刻,他便默默地躺在一捧黃土中,任風吹任雨打任電閃雷鳴再也不會醒來。

    好在身旁還有娘親的陪伴,讓喜極熱鬧的他不至于感覺太冷清太孤單。

    忽然她想到其實還有一個家伙此時此刻也正在屋外淋雨。不知為何這麼長一段時間,居然沒听見他鬼哭狼嚎的聲音,不曉得又鬼鬼祟祟地去干什麼了?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牆角,拿起一柄油布傘,卻又站在原地遲疑了許久。

    終于轉過身站到窗前,伸手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把油布傘丟了出去。

    “ ——”屋外漫天風雨像怒濤般涌了進來,桌上的火燭無力地掙扎了兩下便熄滅了,屋里變得一片黑暗寂靜,只有供桌上的三點香頭兀自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一只手從窗邊伸出來,機敏地接住了金城公主丟出來的油布傘,是長孫無忌。

    金城公主怔了怔,目光掃視過庭院里,不見刁小四的影蹤。

    “他和我家老爺子在門外聊天,神神秘秘地連本公子都不能听。”長孫無忌躲在滴水檐下,砰地撐開傘擋住身前幕天席地刮來的狂風暴雨,似乎猜到了金城公主的心思,解釋道︰“我就一個看大門的,其他啥都不知道。”

    金城公主心頭微微一動,問道︰“他們談了多久?”

    “有好一會兒了。”長孫無忌壓低聲音道︰“假如你真想知道他們在談啥,其實也是有辦法的。”

    金城公主注視長孫無忌須臾點了點頭,默運真氣功聚雙耳,隱隱約約就听見流珠堂外的風雨聲中傳來了刁小四熟悉的調門。

    這家伙此刻正坐在門外的石墩上,喝著長孫晟帶來的玉壺春沒完沒了地抱怨道︰“我干媽去世了,老丈人葛屁了,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你身為青城掌門就只拿兩壇酒來安慰我?怎麼著都應該來點兒實在的吧。”

    長孫晟很想抬腿一腳把這小子踹進門外的爛泥塘里。俗話說無知者無畏,無恥者無敵,真不曉得自己倒了什麼霉,會踫見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混蛋。

    他只能假裝啥都沒听見,感慨道︰“宇文化及父子麾下不僅有十幾萬禁軍驍果,還有金鼎神僧在暗中扶持,你想殺了他們為楊廣和絕金師太報仇幾乎沒有可能。”

    刁小四沒接長孫晟的話茬,一邊欣賞雨景一邊有滋有味地往嘴里灌酒。

    長孫晟無奈,只好接著道︰“如今宇文化及立秦王楊浩為帝,擁兵西進準備和洛陽王世充會師,一路兵鋒滾滾銳不可當聲勢如日中天。就算你想讓李淵出兵進剿,一來當中隔著洛陽的王世充和瓦崗山的李密,鞭長莫及望洋興嘆;二來長安初定強敵環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難、難、難!”

    他一面說“難”一面打量刁小四,希望從這小子的臉上讀到點兒什麼。

    果然刁小四悚然動容道︰“如果讓王世充和宇文化及會師,兵打一處將打一家,長安城可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嗎?”

    長孫晟苦笑了聲道︰“我昨天剛和李淵父子交流過當下的局勢,長安危在旦夕不容樂觀。一旦王世充和宇文化及東西對進,李密的瓦崗軍腹背受敵疲于招架,敗亡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時李淵也只能屯兵潼關據險而守,能夠保住關中已是僥天之幸,想要平滅叛軍擊殺宇文化及……無異于痴人說夢。”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個最新的消息。金鼎神僧已經被敕封為大隋國師,眼下正和宇文化及隨軍西進。”

    刁小四茫然抬頭望著長孫晟道︰“那咋辦,總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吧?”

    長孫晟故意皺眉道︰“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更糟的是萬一李密懾于王世充和宇文化及的威脅,接受招安率軍投降,潼關以東的大隋江山只怕將淪落于逆賊之手。李淵縱然有心殺賊,也無力回天。”

    刁小四愕然半晌,驀地長吐一口酒氣道︰“還好,我不是李淵。他家大業大往哪兒走都是死路一條,老子卻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趕明兒我就帶著金城離開江都,大不了逃到海外投奔我老婆。”

    長孫晟聞言有種想吐血的沖動,咬著牙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這樣一走了之豈是大丈夫所為?!”

    刁小四滿不在乎地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報仇嘛,辦法多種多樣,譬如說我可以和宇文化及父子比誰活得更長。只要他們死在我前頭,那老子就算贏了。”

    長孫晟瞪著刁小四徹底無語。他原本以為這小子會義憤填膺熱血沸騰,不用自己開口,就會自告奮勇跟宇文化及、王世充等人死掐。

    哪曉得這家伙沒心沒肺,竟讓自己老鼠拉龜無處下手。

    好在他和刁小四打過幾次交道,曉得能讓這小子上竄下跳積極行動起來的,還有一種辦法。沉默片刻後,他開口道︰“要報仇,還有更好的辦法。”

    刁小四精神一振,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長孫掌門高瞻遠矚運籌帷幄,不讓諸葛亮氣死張子房。”

    長孫晟哭笑不得,說道︰“要想解開危局,關鍵仍在李密。只要他肯橫下心來以重兵截殺宇文化及,阻斷叛軍西進洛陽與王世充匯合的必經之路,這仗便有得打。與此同時李淵也會向潼關調動兵馬,作出東擊洛陽的態勢,迫使王世充不敢輕舉妄動分兵夾擊李密。”

    說到這里他瞟了刁小四一眼道︰“問題在于李密也是一方梟雄,如何才能夠說服他放棄依附洛陽的念頭,和宇文化及決一死戰?”

    刁小四非常認真地思忖了許久,搖搖頭道︰“可惜我太笨,想不出啥好法子。”

    長孫晟等了老半天再不見刁小四吭聲,只好徐徐道︰“我們需要有一個能夠在李密面前說得上話的人,作為唐國公的秘使前往金墉城,向他說明原委陳述利害,促成兩家聯手共抗叛軍。”

    “這個人必須和瓦崗軍有深刻的淵源,而且堅忍不拔果敢機變,忍辱負重口才出眾,能把死人說成活人……”

    長孫晟用手按住刁小四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和李淵考慮了一整夜,都覺得能擔此重任者非你莫屬。”

    刁小四愕然道︰“長孫掌門,罵人不帶拐彎的好不好——啥叫堅忍不拔果敢機變,你不就想說我皮厚心黑死纏爛打麼?啥叫忍辱負重口才出眾,說白了不就是貪生怕死光說不練嗎?”

    長孫晟連連咳嗽道︰“這個……刁賢佷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刁小四放下酒壇子問道︰“條件呢?”

    長孫晟一怔道︰“什麼條件?”

    “就是好處啊,沒好處誰干?”

    “你難道不覺得,擊潰叛軍誅殺宇文化及父子便是最大的好處?”

    “即使你們不誅殺宇文化及父子,他們也會老死病死,這算啥好處?原來我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就是為了讓李淵過上好日子?你們想吃肉我沒意見,可總得給咱一口湯吧?”

    長孫晟沉默了,明明這小子拼著命也要宰了宇文化及父子,怎麼繞了半天他倒成了幫忙的?

    只見刁小四一臉悲壯道︰“說起來咱們也是老交情啦,我也很想替朋友兩肋插刀,可老子的身板不行啊。怕就怕剛到金墉城就被王世充和宇文化及派來的殺手給收拾了,誤了軍國大事愧對長安父老。唉,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長孫晟用殺得死人的眼神盯著刁小四,一字一頓道︰“你想喝什麼湯?”

    刁小四眉開眼笑,扭頭往流珠堂里叫道︰“無雞兄,快準備紙筆,我有用!”

    屋檐下偷听兩人談話的長孫無忌滿臉是水,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語道︰“高才啊,太有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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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2章



古道西風駿馬,三人三騎佇立在高崗上遙望夕陽下的金墉城。

    刁小四坐在馬上,絞盡腦汁地盤算著今晚該吃點啥,反正到了李密的地頭上,總沒有讓自己掏腰包的道理。

    長孫無忌打量著金墉城,說道︰“小四兄,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爺子臨走的時候,整張臉都在發綠。能把他整成這樣的,你是第一個。”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算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心里不定開心成啥樣了呢。”

    長孫無忌苦著臉道︰“我就慘了,什麼好處都沒有,還得陪著你來見李密。弄好了能保住吃飯的家伙,弄砸了咱們就得一勺燴。”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漠然道︰“時辰不早,咱們進城。”打馬揚鞭沖下高崗。

    長孫無忌叫道︰“咱們背負的可是秘密使命,還是低調點兒好!”

    刁小四拍拍長孫無忌的肩膀道︰“知道你為什麼來這兒嗎?”

    “為天下百姓,為兄弟義氣!”

    “無雞兄,我衷心祝願你一輩子都能保持這樣的二貨本色。天下百姓就交給我來操心吧,你有更崇高的使命。”

    “如果,你想讓本公子搞定李密的老婆閨女兒,價錢可以談。反正為了兄弟,為了社稷,愚兄豁出去了!”

    “好兄弟,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你的任務就是高調亮相,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青城劍派的少掌門視死如歸深入虎穴。除非李密的腦瓜小時候被牛角頂過,不然他至少也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證咱們在金墉城里的安全。”

    “我的命,好苦啊……”

    三人並馬進城,在城中找了家最大的客棧,包下了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落。

    稍事歇息後見距離宵禁尚有一會兒,于是遛達上街一邊熟悉城里的情況,一邊找吃飯的地方。

    由于連年混戰,中原各地保守兵災荼毒,十室九空哀鴻遍野,但金墉城作為瓦崗軍治下的首府,雖然繁華程度遠不能跟江都、洛陽相提並論,卻也街肆林立頗有幾分盛世景象。

    這時正值金墉城一天中最熱鬧的當口,街市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商家小販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長孫無忌左顧右盼驀地眼楮一亮,跳下馬來到一家掛著“鶴仙居”招牌的酒樓前,高聲問道︰“小二,還有沒有包房?”

    一個長相伶俐的店小二連忙迎上,使人牽過長孫無忌等人的坐騎,殷勤道︰“公子爺來得正好,二樓的雲鶴廳客人剛走,收拾一下就能用。”

    長孫無忌手搖折扇大咧咧道︰“前頭引路,待會兒少不了你的打賞。”

    店小二樂呵呵領著三人上了二樓,進到雲鶴廳中,問道︰“三位客官想吃點兒啥?”

    長孫無忌盤腿坐在榻席上,問道︰“我要吃天上的星星,你們店里有嗎?”

    店小二呆了呆,回答道︰“這可沒有。”

    長孫無忌搖搖頭道︰“這個可以有。”

    店小二急道︰“公子,這個真沒有。”說罷求助似地望向了在一邊飲茶的刁小四和金城公主,奈何這兩位只當啥也沒听見。

    長孫無忌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道︰“這個真的可以有,不信你去問問我姥爺。”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試探道︰“敢問公子的姥爺是……”

    長孫無忌慢悠悠喝了口茶,微笑道︰“我姥爺姓畢。”

    “畢老板?”店小二將信將疑道︰“公子稍後,小人這就去請畢老板來。”

    不一會兒,一個圓頭大耳的大胖子笑呵呵進了雲鶴廳,反手將門關上,盤腿落座道︰“我總算等到你們了。”

    “長孫老板?”刁小四驚奇道︰“你是開棺材鋪的嗎,怎麼跑這兒來改開酒樓了?”

    長孫順德嘆口氣道︰“這年頭人命賤如草,誰死了還用棺材裝?買賣難做呀,只好改做活人的生意。”

    刁小四深以為然道︰“長孫老板死活通吃,將來一定能發大財。”

    長孫順德笑了笑,說道︰“你們到晚了,洛陽的使團已經來了三天,幾乎每日都和李密會面,關起門來一談便是大半天,還到處串聯拜會瓦崗軍的重要首腦,成了許多人家的座上賓,搞得風生水起不亦樂乎。”

    長孫無忌問道︰“那他們和李密談得到底怎樣?”

    長孫順德搖頭道︰“我想盡辦法也沒能打听到多少有價值的消息。據說,洛陽方面許給李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李密還在考慮,但顯然有些意動。”

    說到這里他望向三人壓低聲音道︰“只怕唐國公很難開出比這更好的條件。”

    長孫無忌望望刁小四,苦笑聲道︰“如果我告訴你咱們這回來是空手套白狼呢?”

    長孫順德愕然道︰“這可有點兒難辦啊……”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滄海橫流方顯你家刁四爺本色。我說長孫老板,你能不能先給客人弄點兒吃的?我肚子一餓,腦瓜就生銹。”

    長孫順德憂心忡忡,看著刁小四就像看著一個怪物,搖搖頭命人送上飯菜。

    刁小四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道︰“洛陽使團的頭頭是誰,這幾天住哪兒?”

    長孫順德回答道︰“欽差是王世充的大哥王世琿,一行四十八人入住在金墉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興隆老店’。”

    這麼巧?長孫無忌和刁小四面面相覷,沒想到居然和洛陽來的使團做了鄰居。

    金城公主徐徐道︰“我們今晚就動手,讓王世琿永遠消失。”

    刁小四眼楮一亮,問長孫順德道︰“你在城里能調動多少人手?”

    不想長孫順德大搖其頭道︰“我勸你們死了這條心。王世琿身邊至少有七八個通幽境的貼身護衛,還有一個銀面人形影不離日夜保護,我懷疑十有八九是七大妖王其中的一位。”

    長孫無忌吃了驚道︰“順德叔,你不會搞錯吧?”

    長孫順德哼了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興隆老店就是王世充安插在金墉城里的一處暗樁,你們不怕死盡管動手。”

    刁小四倒吸一口冷氣,怒道︰“格老子的咋不早說,咱們剛剛在興隆老店包了個院子!”

    長孫無忌顯然比刁小四更惜命,忙道︰“趕緊退房,記得把押金要回來!”

    金城公主冷道︰“你們覺得在金墉城里還有比興隆老店更安全的地方麼?”

    長孫順德笑道︰“不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刁小四瞪著長孫順德道︰“要不你也搬來跟我一塊兒住?”

    長孫順德很沒骨氣地打了個哈哈,端起酒杯來熱情招呼道︰“喝酒、喝酒……”

    幾個人推杯換盞高呼酣飲,直到快要宵禁時才盡興而散。

    刁小四醉醺醺地騎著馬沿著行人漸漸稀少的街道往興隆老店的方向行去,長孫無忌在身後問道︰“小四兄,咱們什麼時候去見李密?”

    刁小四想也不想道︰“老子又不是來倒貼的,憑啥不是他來見我?這就像長安城里的青樓姑娘,架子越大越吃香。”

    金城公主譏嘲道︰“你似乎對這行挺了解?”

    刁小四謙虛地笑笑,回答道︰“我都是听無雞兄說的,他在這方面的閱歷和經驗足夠寫成一部書名留青史。”

    長孫無忌聞言立刻大叫冤枉,甚至不惜搬出各種數據以證明自己已經不混青樓很多年,而且即使迫于無奈偶爾涉足,那也只是听听歌吟吟詩,談談人生聊聊理想,絕對坐懷不亂。

    有些事說起來就是那麼怪,假如面對的不是一個氣質出眾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羅成、李元霸這一類的,長孫無忌非但不會否認,反而會神采飛揚地吹噓自己的光輝戰史。絕對要以處男為恥,以多情為榮。

    說到底在這種事上,男人要的是面子,女人要的是里子。

    就在他賭咒發誓根本不曉得聞香樓老板是誰的時候,刁小四的心頭陡地一動,眼角余光便看到一束刀光突然從街道旁的屋頂背後疾掠而出,朝自己面門射到。

    他吃了一驚,叫道︰“小心,有刺客!”

    金城公主眼疾手快,揚鞭飛卷纏住射來的飛刀,輕輕低咦了聲,卻是發現在刀鋒上戳著一封書柬。

    長孫無忌縱身掠起,躍上刺客藏身的那棟屋頂,舒展靈識左右打量,夜色蒼茫行人稀疏,並不見任何可疑人物。

    “飛刀示警?”刁小四納悶道︰“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玩這種游戲,太危險了,傷著人怎麼辦?”

    金城公主確定飛刀和書柬上均未下毒,才將它從刀刃上取下緩緩展開。

    書柬上歪歪扭扭寫著八個字道︰“速離興隆,小心暗算。”

    從筆跡來看,那人用的應該是左手,以免被人推斷出自己的身份。

    金城公主將書柬和飛刀交給刁小四道︰“這人和你是舊識?”

    刁小四苦惱道︰“老子的朋友遍天下,我曉得他是誰?”

    金城公主淡淡道︰“他用這種方式示警,顯然因為不方便露面,甚至不願讓你知道自己是誰,否則完全可以使用傳音入秘。”

    刁小四一拍大腿道︰“不錯,這人多半是王世充一伙兒的,不然怎麼會曉得興隆客棧的秘密。可是,這家伙為什麼要藏頭露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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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3章



這時長孫無忌躍下屋頂,惡狠狠道︰“說,是不是你又招惹了哪家姑娘?”

    刁小四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是姑娘?”

    “廢話,這書柬上有股極淡的脂粉香氣。說到對美女的了解,本公子甩出你們八條朱雀大街。長安城里婦孺皆知,我可是京城四少里坐頭把交椅,一夜插遍長安花,江湖人稱‘御女劍’的青城第一美男!”

    刁小四冷嘿道︰“剛才是誰賭咒發誓說自己三過青樓而不入,不混風月很多年?”

    長孫無忌抬頭望天輕搖折扇,滿臉沉醉地贊嘆道︰“今晚的月亮真圓啊……今夜我踏月色而來,去向開滿芙蕖的荷塘,一夜插遍長安花,隨風入夢了無痕——”

    “啪!”他一收折扇得意道︰“這是典故,你懂麼?”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三人的靈台遽然生出凜烈警兆。

    ——飛刀,又見飛刀!

    兩柄血紅色飛刀發出蒼狼般尖銳呼嘯破空而至,分別射向金城公主和長孫無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柄飛刀已經超出了“暗器”的範疇,勢烈如火其聲如雷,以金城公主和長孫無忌的卓絕修為在倉促之間也不敢直攖其鋒,雙雙騰身飛起拂袖揮扇閃躲格擋。

    然而刁小四靈台上的警兆非但沒有因此消退,反而變得愈發強烈明顯,像針一樣的刺痛灼熱!

    一霎那,他渾身寒毛倒豎醒悟到對方真正要殺的對象其實是自己!之所以射出飛刀分襲金城公主和長孫無忌,不過是要這兩人無暇分身救援。

    “為什麼受傷的人總是我!”他無力呻吟,飛快地從束龍腰帶里抽出無法無天傘。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打開,眼前就出現了一團火焰般閃爍騰躍的可怖身影,無數猙獰的魔狼卷裹著滾滾烈火鋪天蓋地轟來。

    “砰!”無法無天傘在最危急關頭應聲撐開,一道道重逾萬鈞的拳鋒如雨點般傾瀉在傘面上,迸濺起絢爛瑰奇的火紅色光花。

    刁小四只覺得雙臂發脹像是要爆開來一樣,當機立斷放開傘柄,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催動鳳翼天翔“ ”地從馬背上橫掠而出。

    “嗚——”無法無天傘像亂雲般被跌蕩震飛,洶涌的拳鋒狂潮里一頭頭魔狼火影張牙舞爪追攝向刁小四。

    刁小四根本興不起跟這家伙正面硬撼的念頭,又來不及祭出法寶道符,只能把束龍腰帶里正睡懶覺的兩個家伙一塊兒拽出來頂上。

    “砰砰!”數十束拳鋒勢如破竹碾壓過呱呱慘叫的紅黑二妖,迎上了從鳳翼天翔中煥放出來的“鳳凰黑炎”。

    一陰一陽兩蓬魔焰凌空激撞,瞬即點燃道路兩旁的街舍,澎湃的焰流四溢,沉悶的轟鳴聲響徹蒼穹。

    刁小四的身形被重重拋飛出去,勉強躲過了對方的拳鋒突襲,隱隱約約看見來人是一個身材削瘦如槍的黃衣老者。

    直至此刻,他才察覺到自己衣衫盡被拳鋒撕裂,全身火辣辣的劇痛錐心,五髒六腑像是燒起來一樣難受。

    “陰山老妖!”長孫無忌愕然叫道,甩手丟出三張青霜靈甲符。

    郎仙平冷哼一聲,一個跨步仿佛腳下的空間無限凝縮,又已來到刁小四的身前,還是一招“陰山群狼斗”大開大闔凶焰滔天。

    他的傷勢明顯沒有痊愈,因而不敢完全發力,只用出了七成的功力,但也足夠驚世駭俗。

    六十三條魔狼火影奔騰呼吼,如同萬箭齊發又在冥冥中各行其道聚合無常,儼然便是一座拳陣,排山倒海朝刁小四涌來。

    驀然間兩道長虹經天橫亙,好似鐵索攔江鎖住狼群去路,是金城公主出手了。

    鵲橋仙霓曼妙輕盈迎風舞動,幻動出千百道美不勝收的冰藍色虛影,如驚濤駭浪不停拍擊在成排成群沖來的狼影上。

    “啪啪啪——”一頭頭魔狼被絞殺渙滅,鵲橋仙霓卻也禁受不住狂暴的拳勁催壓,翩若驚鴻彈飛而出。

    “滾開!”郎仙平厲聲喝斥,雙拳一錯引動陰山群狼斗撲奔金城公主。

    不料漫天狼影中,一襲白衣驀然如仙鶴飛舞乘風飄蕩,金城公主的身影竟在霎那之間匪夷所思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未等郎仙平反應過來,褪去白衣的金城公主赫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鵲橋仙霓掀起冰藍色風暴掩襲而至。

    “浣溪沙!”郎仙平冷眉一挑,右手掣動狼毒花看也不看朝背後切落,左拳繼續朝向刁小四猛推。

    刁小四退到街角,左手丟出一張道符,右手拔出使得最趁手的晝夜大衍殺豬刀,同時凝念祭起大空波霸浮屠扭曲空間分流拳鋒。

    “啵!”一團淡綠色的妖異光暈在夜幕中爆開,整片空間恍恍惚惚地一下抖動。

    郎仙平愕然發覺自己的身法拳速匪夷所思地變慢,眼睜睜看著刁小四從拳鋒之下有驚無險地閃躲而過,然後反手一刀劈向自己。

    原來刁小四拋出的是一張剛剛煉制成功的“拖泥帶水符”。

    說起來還得感謝王玄應,當日乘龍劍會一戰他為了封鎖刁小四的九九八十一度厄遁術,祭出了一張佛門道符“般若法界”。假如不是刁小四手里藏著張“十三虛無符”強行撕裂虛空,差點就讓王玄應得逞。

    後來刁小四便琢磨起這事,想試著制造出幾張山寨版的般若法界符玩玩。結果由于手頭欠缺大量相關資料,偏偏又生了一顆不走尋常路的腦袋,最終折騰出了兩張半成品。

    這些山寨版的半成品盡管在威力上沒法跟般若法界符相比,但也能東施效顰邯鄲學步著,勉勉強強讓四周空間變得堅固起來,使得對手置身其中猶如陷入沼澤,同樣的一個動作無形里就會慢半拍。

    對于這樣的效果刁小四很不滿意,尋思著啥時候去趟峨嵋慈恩寺,跟某位老和尚搞好關系,說不定能騙張原版的“般若法界符”。至于手頭的半成品聊勝于無,湊合著用吧。

    豆包雖小也是干糧,這下可苦了陰山老祖郎仙平,高手相爭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成套的組合拳打出不僅沒能傷到刁小四半根毫毛,對方的殺豬刀卻已招呼過來。

    他冷冷一笑將功力提升到八成,左拳平鋪直敘轟出一記“陰山天狼拳”。

    由于受到“拖泥帶水符”的影響,拳速比起平時要稍慢一些,對于刁小四而言就好辦多了。

    他的靈台上清晰地影印出對方的拳路軌跡,甚至能由此推斷出種種後招變化,使得雙方之間原本頗為懸殊的實力差距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鏗!”刀鋒斜斜切入,劈擊在碩大無倫的狼頭之上,發出金屬般的鳴響。

    一抹抹流光飛泄,七七四十九道大衍刀氣宛若水銀瀉地涌入郎仙平的鐵拳中。

    郎仙平身軀微震大喝一聲運轉魔功,將大衍刀氣盡數炸裂,但自己的拳勢將盡同樣無力再轉守為攻。

    刁小四手中的殺豬刀一下飛彈,身形也借勢飄飛到空中,熟門熟路地運氣強噴出一口堵在胸口的瘀血,立即經脈重新恢復順暢,心念一動祭起了婆羅千識樹。

    郎仙平剛剛準備第三次出手追殺刁小四,就看見對方背後碧光閃耀倏然生長出一株高逾十丈的參天大樹,枝繁葉茂果實累累,醇厚的靈氣四下飄溢,含著沁人心脾的果香,聞之如飲佳釀。

    “咻咻咻——”密集的破空聲中,數以百計的金果從枝頭****而出,化為一團煌煌濃雲壓了過來。

    更可惡的是長孫無忌百無聊賴,抓著手中折扇在一旁煽風點火,一蓬蓬青風涌動使得婆羅千識金果如虎添翼,憑空卷蕩起磅礡大潮!

    “婆羅千識樹?”郎仙平的面色微凝,開始意識到這次擊殺刁小四的行動並不像原本預計的那樣能夠手到擒來。

    刁小四的修為高低尚在其次,這家伙手里亂七八糟的法寶道符實在太多,再加上金城公主和長孫無忌的聯手夾擊,以至于自己接連兩記陰山群狼斗全部落空。

    幸好刁小四的境界剛到坐照,像婆羅千識樹這樣的八品佛寶在他手里還沒法發揮出最高威力,不然絕對夠郎仙平受的。

    饒是如此郎仙平也已收起了托大之念,體內萬陰真罡滾滾運轉,揮動狼毒花封架。

    “叮叮叮……”千百顆金果擊打在狼毒花上脆響不斷,被剛猛暴戾的罡氣絞碎成一縷縷金焰消散。

    狼毒花有如巨大的摩天風輪,幻動著妖艷的紅光緩緩朝前碾軋,但每推進一尺都顯得分外沉滯費力。

    郎仙平的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羞惱,暗想假如以自己陰山老祖的赫赫凶名,到頭來居然連暗算一個毛頭小子都會失手,將來還有什麼臉面向人夸口?

    雖然拖泥帶水符遲滯了他的速度,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因為擔心舊傷復發不敢發力。現在看來,想要兵不血刃地斬殺刁小四已經不可能。

    一念至此,他默運萬陰真罡將魔功不住地推高到九成以上,狼毒花頓時光芒暴漲迸放出漫天紅花,霎那間將金果淹沒。

    他的身軀一晃,強行破開堅固的空間迫近到刁小四身前獰笑道︰“小崽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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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4章




刁小四始終鬧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陰山老妖,以至于他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殺子之仇?談不上;奪妻之恨?更沒有!

    望著陰山老妖像被雞血打爆的模樣,他禁不住頭皮發麻脊梁骨發寒,咬咬牙從束龍腰帶里掏出了一張花天伴雪符。

    就在他打算忍痛大出血的時候,夜空里遽然傳來一陣清越的嘯聲。

    一位鶴發童顏的黃袍老道身劍合一乘風踏月,衣袂飄飄道骨仙風地飛掠而來,口中怒喝道︰“何方妖人,敢在金墉城撒野?!”

    “天罪真人?”郎仙平眸中露出一絲凜然之色,顯然對這黃袍老道頗為忌憚。

    如果單純以修為而論,他自信比天罪真人要高出半籌。但由于身上的傷勢未愈,自己的實力未免大打折扣,加上刁小四、長孫無忌和金城公主也全都是年輕一代里的狠角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今晚的刺殺計劃功虧一簣。

    “ ——”趁著郎仙平微一分神的當口,刁小四趁機發動加持在鳳翼天翔上的九九八十一度厄星陣,銀白色的光雲一閃身影憑空遁走。

    郎仙平冷哼了聲,徹底絕了擊殺刁小四的念頭,搶在天罪真人趕到之前,身後披風“嗚嗚”翻卷煥放出一團暗黃色光芒,破開虛空遠揚千丈。

    刁小四死里逃生,重新露出身形飄落在寬闊的街道上,急忙看向金城公主道︰“你沒事吧?”

    金城公主神色淡然搖了搖頭,長孫無忌卻在一旁搖著折扇道︰“過癮啊,七大妖王里坐二望一的陰山老妖被本公子殺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不亦快哉!”

    這時候天罪真人已經趕到,向三人稽首為禮道︰“各位受驚了。”

    長孫無忌認識天罪真人,曉得他是正一道中地位僅次于張真人的大佬級人物,于是收起嬉皮笑臉,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道︰“青城長孫無忌拜見天罪師伯!”又將刁小四和金城公主向天罪真人做了引薦。

    說話的工夫,負責金墉城治安的驃騎內軍風馳電掣地趕到,一邊救人滅火一邊了解情況搜索凶手。

    天罪真人也不問刁小四等人的來意,寒暄幾句後說道︰“長孫賢佷,陰山老妖這次行刺失敗必定不肯甘心,你們往後要多加小心。這些天貧道就暫住在城東的‘守拙觀’,如果有什麼事盡可以來觀中找我。”說罷親自將刁小四三人送到興隆客棧大門外才告辭離去。

    刁小四瞅著天罪真人的背影,嘿笑道︰“這老道真小氣,也不肯請咱們到他的觀里住幾天,怕老子吃窮了他麼?”

    長孫無忌嘆氣道︰“你當我不想住進觀里跟他做鄰居?至少不用每天擔心被人下毒。可人家不開口,咱們總不能厚著臉皮往上貼吧。”

    金城公主道︰“如今王世充的使團就在金墉城,天罪真人怎麼會輕易表明立場?他一路護送我們回到興隆老店,已經算是償還了小四在蓬萊仙島上贈送藥酒給張無極療傷的人情。”

    三人說著話回到小跨院里,刁小四眼珠一轉道︰“公主殿下,為了安全起見不如今晚咱們就住一個屋吧。”

    “你不怕死盡管來。”金城公主轉身進了自己的屋里,將門窗全部打開。

    長孫無忌笑嘻嘻拍拍刁小四肩膀道︰“小四兄,要不今晚咱們擠一擠吧?”

    刁小四白他一眼道︰“免了,老子不想晚上做噩夢。”

    長孫無忌也不惱,回了自己的房里有樣學樣將門窗大開。

    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的客房門外,問道︰“有沒有問題?”

    金城公主淡淡道︰“屋里應該沒有迷香。”

    刁小四詭秘地笑了笑走進客房,將門窗一扇扇關上,頓時屋里變得漆黑一片。

    金城公主站在黑暗中盯著這家伙的一舉一動,說道︰“你真不怕死?”

    “恰恰相反,我很怕死。”刁小四掏出一根從鶴仙居里隨手帶來的蠟燭點上,慢條斯理道︰“你以為只要確定屋里沒被人釋放迷香就沒事了?以我專注坑蒙拐騙十五年的經驗,深深懂得一個人如果無恥起來,可以完全沒有下限。”

    金城公主靜靜注視他沒有說話,一雙明眸清冷如玉泉一般,閃耀著星辰似的光彩。

    刁小四舉著蠟燭小心翼翼地沿著牆壁一寸寸摸索檢查,說道︰“什麼叫黑店?密室、地道、風管、翻板、滾刀……這些都是標準配置,少一樣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開黑店的!”

    話音未落,他的手不知在哪兒運勁一拍,耳听“喀吧”脆響從牆壁里彈出一根小指粗細的銅管,既可以用來窺視竊听,也可以往屋里噴送毒煙迷香。

    刁小四扭頭沖金城公主得意一笑,將銅管恢原回位,說道︰“假如你現在去隔壁,一定會看到長孫無忌那家伙正貓腰爬到床榻下面尋寶。白天不懂夜的黑——這就是江湖經驗,讀多少書都學不來的。”

    他伸出手在床頭用來掛蚊帳的銅鉤上一擰一拉,又是“喀吧”一聲,整張床榻由床頭往床尾方向傾斜下去,猶如一架滑梯露出一尺多高的隱秘入口。

    刁小四不滿地低聲咒罵道︰“這是啥狗屁設計,沒一點兒挑戰。”

    金城公主眸光閃爍,說道︰“下去看看!”

    刁小四吹熄火燭,順著傾斜的床榻滑入秘道中,雙腳落地是一級干燥的青石台階。

    他站在秘道入口,舒展靈識向里探察,無限享受地深吸口氣道︰“熟悉的場景,刺激的感覺,你有沒有想過……”

    “砰!”金城公主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冷冷道︰“還不關上暗門?”

    刁小四苦笑道︰“老子怕了你這惡婆娘。”往秘道的牆壁上尋摸了片刻,找到樞紐將暗門重新合起。

    秘道里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只有笨蛋才會把燈點上,把自己當成活靶子。

    好在兩人都是坐照境的頂尖級高手,稍稍功聚雙目便能隱約看到前方的景象。

    刁小四走在前頭開路,輕輕松松地破了兩道機關埋伏,走出一段,兩人來到一個三岔路口,金城公主說道︰“往左。”

    刁小四心領神會,剛要舉步前行猛地收住腳向金城公主做了個“有人”的姿勢。

    萬籟俱寂里,漸漸從左側的秘道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兩名客棧伙計打扮的人提著燈籠似乎在做例行巡視,距離兩人藏身的拐角越來越近。

    刁小四抬起手悄悄做了個宰人的手勢,金城公主搖搖頭顯然不願打草驚蛇。

    不料刁小四等的就是這個,嘴角泛起一縷壞笑,陡然回身摟住金城公主僅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在對方發動猛烈報復前,甩手扔出一張土遁符。

    兩人的身影緊緊貼在一起,緩緩沉入了地底。

    直等兩名巡視的伙計走遠,刁小四和金城公主才從地下冒出。

    金城公主看著刁小四似笑非笑道︰“你越來越放肆了。”

    刁小四回味剛才在地底下肢體糾纏的美妙滋味,道︰“咱們骨肉相連,親如兄妹嘛。”

    “砰!”金城公主突然揪住刁小四的頭發,將他的後腦勺往牆上狠狠一撞。

    刁小四兩眼金星 啪亂冒,卻怕驚動巡視的伙計,只能咬牙忍痛低罵道︰“你要是把老子打傻了,誰幫你報仇?”

    金城公主若無其事道︰“前面帶路。”

    刁小四好一會兒才緩過勁而來,忍氣吞聲繼續朝前走,大約行出十多丈,看到秘道一側露出了台階。

    刁小四斂氣屏息,躡手躡腳走上台階,來到一扇關閉的暗門前。

    他並不急于尋找暗門的開關,而是在側旁的牆上摸索了一陣,然後輕輕抽開一片薄板,里面赫然藏著一根銅管。

    刁小四精神一振,眯縫眼楮湊到銅管口往里觀瞧,只見暗門的另一邊也是間客房。

    客房中坐著三個人,其中一人正在盤膝打坐,儼然便是剛剛在大街上刺殺自己的陰山老妖郎仙平。

    在郎仙平的左右兩側各坐了一人,刁小四均不認得。

    就听郎仙平恨恨道︰“也是老夫一時大意,沒料到那小子異常刁滑,居然被他屢屢逃脫。不過下一次,他絕不會再有這樣的幸運!”

    刁小四一听就曉得他說的是自己,肚里大罵道︰“格老子的,你還想有下次?看老子想個法子出來,怎樣也要先整死你!”

    坐在郎仙平左首的中年男子說道︰“只怕這小子受了驚嚇,往後更不好下手。”

    金城公主雖然看不到說話的人,但能夠听聲辨音,聞言傳音入秘給刁小四道︰“他是王世充的大哥王世琿。”

    刁小四點點頭,但覺那王世琿的聲音竟是有幾分耳熟,忽听另一人嘿笑道︰“不如找個機會將他們引出城外,設下埋伏一網打盡!”

    刁小四正奇怪哪個王八蛋的祖上沒積德,生下個如此陰損的操蛋貨,卻猛然感到身後的金城公主嬌軀一下子變得僵硬,一字字向他傳音入秘道︰“是宇文智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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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5章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于是乎刁小四乖乖將自己霸佔的風水寶地讓出,退到了金城公主的身後。

    透過銅管,金城公主影影綽綽看到了宇文智及的側臉,眸中頓時閃過一道殺機。

    屋中的三人根本沒有料想到就在一牆之隔的秘道里,還有人在偷听,于是便依照宇文智及的提議,商議策劃如何引誘刁小四等人出城,如何設下埋伏做到萬無一失,又如何處理善後嫁禍別人。

    等到三人計議已定,郎仙平和王世琿起身告辭,客房里便只剩下宇文智及一人。

    金城公主回過頭,玉容如霜寒聲問道︰“暗門的開關在哪里?”

    刁小四一下猜到她的用意,忙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從長計議……”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再次問道︰“暗門的開關在哪里?”

    刁小四頭大如斗,嘆了口氣道︰“這可不像你啊——”

    金城公主冷笑道︰“你不說?沒關系,我可以直接破牆而入!”說著話提起玉掌作勢便要往暗門上劈落。

    孰知她的後腰驀然一麻,沒等反應過來刁小四運指如風連點背後十二處大穴,將她經脈徹底封住。

    金城公主驚怒交集,口不能言瞪視刁小四,嬌軀一軟倒入他的懷里。

    刁小四將她攔腰抱起,輕輕合上蓋板足不點地原路折返,回到了金城公主的客房里,順手將這小娘皮扔到了床榻上,丟出一張道符化為結界,屏蔽了屋內動靜,然後點上蠟燭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驚動了那只老狼狗是什麼後果?你能保證宇文智及的屋外沒有高手護衛?好吧,就算你運氣好一刀宰了這家伙,接下來怎麼辦?”

    金城公主軟軟地仰躺在床榻上漠然看著他面無表情。刁小四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解開這丫頭的經脈禁制。他一邊給她推血行宮解開啞穴,一邊苦口婆心勸解道︰“殺人跟做買賣是一個道理,咱們可不能干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傻事。”

    金城公主眼神冰冷,從櫻唇中吐出三個字道︰“膽小鬼!”

    刁小四火冒三丈道︰“娘希匹,你有什麼資格罵老子?你爹媽是被人害死了,可至少還知道仇人是誰。我呢?我到現在都不曉得自己的爹是誰,更不曉得我媽是怎麼死的?你給老子听清楚了,咱們今晚約法三章——”

    金城公主道︰“沒用的,除非你永遠禁制住我的經脈。”

    刁小四沒想到金城公主復仇之心如此迫切,她真要出啥事倒霉的肯定又是自己。想想上回為了救活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差點把小命也給搭上,萬一血本無歸這買賣可就蝕大了。

    念及與此他不由自主又想到剛才在秘道里被她揪住頭發往牆上撞的事兒,登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狠下心道︰“反了你,真當老子好欺負麼?!”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床榻前,不由分說將金城公主反身摁在自己的大腿上,揚起巴掌怒沖沖往她高翹的臀部重重拍落。

    他一邊揍一邊罵道︰“我讓你不听老子的話,我讓你死命折騰老子!”

    金城公主似乎沒有料到刁小四居然膽大包天敢侵犯自己,一時間有些愕然,隨即感到屁股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敢情這小子真是下了狠手。

    她經脈受制無法反抗,否則多半會一刀活劈了這混蛋,當下緊咬貝齒一聲不吭。

    刁小四起初幾巴掌在氣頭上確實用足了力氣,可打著打著他就發現黑暗里嬌翹圓潤的臀部是如此的誘人,一巴掌拍下去充滿了曼妙的肉感和彈性。

    更要命的是她挺茁豐滿的胸脯正壓在自己的大腿上,隨著嬌軀的抖動不斷來回摩擦,不知不覺就讓他的身體起了反應。

    他呆了呆,巴掌懸在半空中再也打不下去,說話也不像起先那麼有氣勢了。

    “這幾下就當是老子連本帶利還給你的,咱們以前的帳全都清了。”

    想到金城公主稍後可怕的報復,他想想兀自不放心地又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誰也不帶秋後算賬的。嗯,你不吭聲我就當默認了。”

    他強忍著要為這丫頭寬衣解帶的沖動,把她的嬌軀翻轉過來,感覺口干舌燥胸口砰砰跳得厲害,急忙深吸口氣道︰“接下來我要說的是約法三章的事兒。第一,一切行動听指揮;第二,不準再對老子拳打腳踢;第三,早請示晚匯報,不準無組織無紀律擅自行動。你要是答應,我便解開禁制放了你。”

    然而等了半晌,金城公主只是一言不發,黑暗中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既無淚水,也無憤怒,就那麼直直地盯著他。

    刁小四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放軟語氣道︰“小姑奶奶,我也是為你好。殺一個宇文智及也算報仇麼?咱們得有更加遠大的目標,至少也要讓宇文家滿門抄斬,把他們的腦袋全都切下來送到……咱爹咱媽的墳前當祭品。”

    他頓了頓,見金城公主仍然沉默著不說話,只好繼續硬著頭皮道︰“還有金鼎老賊禿也得死,而且是五馬分尸剜心掏肺的那種……”

    金城公主依然不帶任何反應,黑暗中兩顆烏靈的眼珠只剩冷漠,還有稍許的茫然。

    刁小四一咬牙關道︰“算了,老子上輩子欠你的,上面這些活我全包了。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你可不準再對老子動手動腳,不然別怪我甩手不干。娘希匹,這下我可虧到家了……”

    金城公主望著他,終于開口道︰“解開我的禁制。”

    刁小四愣了愣,說道︰“這麼說你是全都答應了。”

    金城公主輕輕“嗯”了聲。刁小四稍稍將懸著的心放下來,替她解開經脈禁制。

    金城公主仰首道︰“我長這麼大,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

    刁小四心生不祥預感,頭皮發麻道︰“老人家說過,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有毛病。”

    金城公主問道︰“你剛才打我時,是什麼感覺?”

    刁小四一邊回憶一邊回答道︰“鼓鼓的,肉肉的,很彈很爽……”

    話沒說話猛地察覺到金城公主的經脈霍然暢通,他心靈福至趕緊彈身躍起朝門口逃去道︰“咱們說好的,不準……哎呦你個哈巴!”腰間一緊被鵲橋仙纏住,身子凌空懸起倒吊在橫梁上。

    金城公主沒有理他,緩緩從袖口里抽出一把光可鑒人吹毛立斷的匕首,取下門閂綁在一起,酷似柄長刀。

    她知道刁小四是在裝腔作勢,否則憑這小子現在的修為,根本不可能被自己輕而易舉地逮到。他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化解自己的怨氣逗自己開心罷了。

    但是想想剛才的遭遇,金城公主的眼中冒火,清麗無雙的容顏變得越來越冷。

    刁小四瞧著她將匕首和門閂綁在一起變成無雙凶器,下意識望了望自己的屁股,毛骨悚然道︰“你別亂來,不然老子剛才答應的事統統作廢!”

    金城公主沖他冷冷一笑,將門閂尾部釘入身旁的牆壁里。

    刁小四膽戰心驚卻又一頭霧水,猜不透這小娘皮打算干啥。

    忽然他的腦海里靈光一閃,比照了一下自己懸掛的高度和那柄明晃晃冷森森插在牆上的匕首之間的距離,驟然間全身雞皮疙瘩暴起,不禁魂飛魄散道︰“小娘皮,老子跟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是開個玩笑,你至于要用宮……救命啊!”

    金城公主抬起小蠻靴在這家伙的屁股上狠狠一踹,偌大的身軀如風擺荷葉凌空飛蕩起來,先是往後到了高點,再猛地朝前沖去,胯下命門不偏不倚正對著鋒利的刀尖。

    他玩命地蹬腿扭腰,腳尖踢在門閂上借力往左一蕩,匕首間不容發貼著自己的腰眼掠過,身體又不由自主地被鵲橋仙往後甩去。

    “砰!”又是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刁小四的屁股上,長江後浪催前浪,他的身軀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視死如歸地沖向刀鋒。

    如此循環往復若干次,刁小四的心髒幾乎都快爆了,那生死一發的感覺遠比坐過山車還刺激,整張臉煞白發僵再沒一絲血色。

    咒罵、威脅、哀求、利誘……什麼招他都使過了,可惜全部不管用。

    更糟糕的是自己剛才放出了一道結界,哪怕這屋里地震了,隔壁的長孫無忌也休想听到半點兒聲音。不過話又說回來,以這公子哥兒的日常為人,即使听到了自己的求救聲,十有八九也會幸災樂禍地趴在窗口欣賞“小四飛天”,拍手叫好吧。

    幾次蕩下來,鵲橋仙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如風馳如電掣,大有颯沓如流星千里不留行的劍仙風采。

    刁小四使盡渾身解數,一次次行走在刀鋒的邊緣太監的門前。然而人在江湖走,早晚要挨刀。這一次,他眼看著再也躲不過被一刀兩斷的悲催厄運,只嚇得魂飛天外閉起雙眼,大叫道︰“小娘皮,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話說到一半,他驀然被兩瓣柔軟濕滑的香唇封住,一雙藕臂環繞在腰間,隨著沖落又回蕩的身軀一起向高處飛去,飛向了天外。

    刁小四霎時呆住了,錯愕地睜開雙目,就看到那張絕世無雙的美麗容顏近在眼前。

    他的雙手被鵲橋仙死死纏住不能動彈,兩腿卻情不自禁地向上抬起,緊緊纏在了她的腰間,如此便在空中來回搖蕩,比翼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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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6章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街道上還沒有多少行人,一名校尉便騎著馬帶領二十多個瓦崗軍的兵士來到興隆老店外。

    他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刁小四、長孫無忌和金城公主三人包住的小院。一進院門,那校尉便喊道︰“查房啦,快開門!”

    不等屋里的人聞聲開門,幾個兵士如狼似虎地沖了上去,開始砰砰砸門。

    “砰!”最先被砸開的是長孫無忌的客房,事實上他的門壓根就沒有上栓。

    一群兵士立刻蜂擁而入,拔刀掣槍爭先恐後地大叫道︰“不準……大、大帥?!”

    只見客房里長孫無忌正陪著一位客人喝茶聊天。那客人身材魁梧一襲便服,赫然便是 打三州六府馬踏黃河兩岸,紅透山東半邊天的秦瓊秦叔寶!

    這些兵士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大帥,急忙丟了刀槍拜見問安。

    那名校尉站在院子里尚不知客房里發生了什麼事,呵斥道︰“什麼大帥,哪里來的狗屁大、大……帥?”

    他的嗓門越來越小,到最後簡直比哭還難听,卻是看到秦瓊從客房里走了出來。

    在瓦崗軍里,秦瓊的地位如日中天,被麾下將士奉為戰神,人人以能在他帳下听命為榮。甚至在軍中的威信,比自封魏王的李密更高。

    那校尉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不知大帥也在屋里,罪該萬死!”

    秦瓊不怒自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來的?”

    校尉老老實實回答道︰“啟稟大帥,小人名叫邴阿丑,是邴長史讓我來興隆老店查房,說是有人舉報店里藏著隋軍奸細,要鎖拿回府盤查拷問。”

    長孫無忌嘿笑道︰“邴長史說的奸細莫非就是我們?”

    校尉忙道︰“不敢,小人只是奉命辦差,其他的啥都不知道。”

    秦瓊哼了聲道︰“這幾位客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就敢拿人,簡直無法無天。滾,回去告訴姓邴的,要是再敢派人來騷擾秦某的朋友,別怪我請他進軍營里公干。”

    邴阿丑不敢違抗,連聲應道︰“是、是,小人一定把大帥的話帶到!”心里又有些奇怪大帥好像有點兒跟平時不一樣,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又說不上來。

    他爬起身一揮手喝令屬下兵士道︰“都听到大帥的話了沒,快走!”

    “站住!”秦瓊冷冷喝道︰“我說的是叫你們滾出去!”

    邴阿丑一愣,望著秦瓊面色不善不由心里一寒,只好咬牙應道︰“遵命!”彎下腰兩手撐地朝前翻滾了出去。

    那些兵士見狀不敢怠慢,一個個倒在地上像滾地葫蘆一般往外翻滾。

    邴阿丑好不容易滾到了院門口,猛然瞧見身前多了一雙腳。他抬起頭望向腳的主人,登時傻眼道︰“大、大帥?!”

    原來,站在邴阿丑面前的儼然又是一位秦瓊秦叔寶!

    他以為自己跟頭翻多了,以至于頭暈眼花看錯了人,趕忙用手揉了揉眼楮,耳中就听到秦瓊身後又人罵道︰“你娘的在耍什麼寶,丟盡了你家程爺爺的臉面!”

    緊跟著胸襟一緊,程咬金從秦瓊背後閃身而出,像老鷹拎小雞似的將他抓了起來。

    邴阿丑雙腳離地,目瞪口呆道︰“你、你真是秦大帥?”

    程咬金一把將這混球摔飛出去,破口大罵道︰“滾你姥姥的蛋,大帥也不認得了?”

    邴阿丑被摔得七葷八素,齜牙咧嘴道︰“可小人剛剛看到大帥在客房里!”

    他趴在地上扭頭望向客房門口,頓時張大嘴巴呆如木雞。

    在長孫無忌身邊的的確確還站著一個人,一身便裝似模像樣,可那張臉好像年輕了許多,英俊了不少……

    邴阿丑揉揉眼楮,再揉揉眼楮,差點把一雙眼珠子搓爆,愕然道︰“那位大帥呢?”

    與秦瓊同來的還有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瓦崗軍的一號智囊人物徐懋功。

    他輕搖鵝毛羽扇呵呵笑道︰“邴校尉,你這是被人耍了。”

    邴阿丑還沒醒悟過來,一臉迷糊地站起身來不知所措。

    秦瓊也已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心里苦笑了聲吩咐道︰“去吧。”

    邴阿丑如獲大赦,帶著一幫手下兵士灰溜溜地逃出興隆老店。

    剛才在客房里假扮秦瓊的自然就是刁小四了,他見真的秦叔寶來了,立馬收起七十二地煞星陣變化,恢復了本來面目,倒把腦袋不靈的邴阿丑唬得夠嗆。

    眾人久別重逢自有一番欣喜,進到長孫無忌的屋里分賓主重新落座。

    刁小四故意不說破客房里有暗門秘道的事,笑著道︰“秦二哥,徐三哥,程四哥,我正打算今天到府上看望你們呢。”

    秦瓊剛要開口,徐懋功微笑著擺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袖口里掏出一塊八卦銅牌,“啪”地釘在了橫梁上,說道︰“刁兄弟,這家客棧陰氣甚重,我勸你們趁早搬離,另尋一處安全的地方。”

    說著橫梁上的八卦銅牌開始煥放出淡淡的青光,在客房里形成了一座小型結界。

    刁小四輕笑道︰“多謝徐三哥提醒,我們往後會小心。”

    秦瓊道︰“那個邴阿丑是魏王府右長史邴元真的親信,多半來意不善。幸好刁兄弟你機靈躲過了一劫。”

    程咬金開門見山道︰“刁兄弟,你是來幫李淵做說客的吧?王世充也派了人來,就住在興隆老店里,上竄下跳到處游說,還想請我喝酒。我呸,老子才不稀罕呢!”

    刁小四知道這些人都是綠林出身,義氣重匪氣更重,花花腸子也不少,但對自己人從來都是肝膽相照,否則秦瓊也就不會有小孟嘗的美名了。

    他也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回答道︰“不瞞三位哥哥,這次兄弟我確確實實是代表李淵來見魏王的。你們也听說了,宇文化及在江都殺了楊廣,又害死了我干媽絕金師太,這個仇老子一定得報!”

    程咬金不以為然道︰“刁兄弟,不是我說你,楊廣那個昏君死就死了,你還為他報個俅仇?!”

    刁小四曉得金城公主就在隔壁,正是自己表現赤膽忠心的大好機會,于是微微一笑道︰“不管旁人怎麼想,他一向待我不錯。此仇不報,我刁小四誓不為人。”

    秦瓊素來重情尚義,聞言亦微微頷首。

    刁小四問道︰“秦二哥,魏王到底怎麼想,會不會答應洛陽方面開出的條件?”

    秦瓊道︰“魏王還在考慮,但以我的猜測他心里也非常矛盾。”

    刁小四道︰“不知三位哥哥對這件事怎麼看?”

    程咬金哼道︰“要我老程說,咱們既然是扯旗造反,就沒有再投降歸順的道理!”

    徐懋功悠悠開口道︰“現在金墉城里的情形很微妙,魏王身邊的文官大多傾向于接受招安,但我們這些老兄弟卻多半不情願。魏王舉棋不定,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說到這里他望向刁小四道︰“你們到了金墉城並不急于求見魏王,確實是一步妙著。假如我所料不錯,用不了多久魏王就會沉不住氣,派人來試探你們的口風。”

    長孫無忌也是個自來熟,笑嘻嘻道︰“謝謝三位大哥的指點,那我們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客棧里等著魏王派人來。”

    秦瓊道︰“刁兄弟,既然你暫時不想搬走,那我就派一隊驃騎內軍在興隆老店外日夜駐守巡邏,讓洛陽使團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听說昨晚你們被人襲擊,往後出門一定要加倍留神。”

    刁小四也不矯情,當即謝了秦瓊的好意。眾人又聊了片刻,秦瓊、程咬金和徐懋功便起身告辭。刁小四和長孫無忌送三人出屋,在客棧門口拱手道別。

    送走秦瓊等人,刁小四徑直奔回自己的屋里,關上房門讓長孫無忌在外頭把風,摁動機關打開暗門下到秘道里面,一抬眼就看到金城公主已經站在那里等著他。

    兩人熟門熟路摸到宇文智及客房的暗門背後,小心翼翼地移開滑板露出銅管。

    金城公主剛要湊近,刁小四豎起三根手指頭在她面前晃了晃,笑而不語。

    金城公主自然曉得這手勢是提醒自己別忘了“約法三章”的事。她凝住嬌軀,伸出手豎起兩根春蔥般的玉指,櫻唇微張沒有發出聲音,但看口型分明是在說“二”。

    刁小四氣得直翻眼,唯恐驚動一牆之隔的宇文智及,只好捏住她的手將眼楮湊到銅管口朝里打量。

    客房里除了宇文智及和王世琿外,還有一名店小二,正一邊低頭哈腰一邊向兩人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麼。

    王世琿不等店小二說完,擺擺手道︰“總之,你剛才什麼都沒有偷听到就對了。想不到刁小四和秦瓊等人居然是舊識,這事可有點兒麻煩。”

    宇文智及冷笑道︰“我已通知潛伏在金墉城外的部屬隨時待命,他們都是軍中高手身經百戰。只要能將刁小四引到城外,即使陰山老祖不出手,也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干掉這小子!”

    王世琿道︰“原本我是想讓邴元真派人將那小子騙出城外神不知鬼不覺地斬草除根,沒曾想被他輕易識破,看來我們還得另想辦法。”

    宇文智及道︰“這回又要王兄破費了。”

    王世琿不以為意道︰“宇文大人有所不知,假如只花十萬八萬就能買到刁小四的一條命,那真是非常便宜了。”

    刁小四聞言不由心有戚戚焉,敢情自己的小命在王世琿等人的眼里還是挺值錢的,心里開始琢磨怎麼弄死客房里的那兩個家伙,說不定還能趁機與金城公主更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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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7章



第五天頭上,魏王府右長史邴元真奉李密之命來到興隆老店拜會刁小四等人。

    洛陽使團和長安使團住在同一家客棧里的消息,在金墉城里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或許這正是李密喜聞樂見的事情,因為這樣他便能在無形中又多了不少談判籌碼,在兩大勢力之間左右權衡待價而沽。

    所以,他並不急于作出決定。但從江都開來的十幾萬禁軍驍果歸心似箭勢如破竹,已經迫近河南境內,留給他做出最後決斷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了。

    邴元真站在興隆老店的門外,負手欣賞店門上的匾額題字,等著刁小四等人出門迎接。他剛才讓店小二拿了自己的名刺入內通報,相信很快就會有回音。

    然而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和他同來的那些長隨和護衛們早已等得不耐煩,可刁小四等人遲遲不露面,甚至連進到客棧里通稟的店小二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大人,這姓刁的怎麼回事?”一名長隨問道︰“要不小人進去看看?”

    邴元真眯縫著眼楮盯著興隆老店的匾額,搖搖頭道︰“再等等。”

    他並不著急,也不惱怒,反而隱隱的有些高興——與李淵談判破裂,正中自己下懷。比起龜縮在關內的李淵,他更希望李密能夠審時度勢歸降大隋朝廷,畢竟如今的幾十萬瓦崗軍正深陷在王世充和宇文化及兩支大軍的合圍中。

    但是邴元真不知道的是,刁小四壓根就沒有出來迎接的意思。

    此時此刻他正拽著來報信的店小二拉家常,從家里有幾口人幾畝地,一直聊到去年村里有誰死了,有誰成親了,有誰生娃了,還有誰家的母豬生的豬崽多,就是不提出門迎接邴元真的碴兒。

    店小二說得口干舌燥,忍不住抓起桌上的水杯仰頭喝光,第七次提示道︰“刁公子,那個邴大人還在外頭……”

    刁小四一拍大腿打斷他的話頭,像是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問道︰“差點忘了,你剛才說家里那頭老母豬,是黑的、白的還是花的?”

    店小二徹底沒了脾氣,幸好這時候救星來了。邴元真面沉似水地走進小院,望著客房里穩如泰山的刁小四、長孫無忌和金城公主冷笑道︰“刁公子,好大的架子!”

    誰知刁小四穩悠悠坐在椅子里,瞥了眼邴元真問店小二道︰“這糟老頭子是誰?”

    店小二忙道︰“他便是魏王府的右長史邴元真邴大人!”

    刁小四一听立馬從椅子里彈身而起,“哎呦”叫道︰“邴大人,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快請屋里坐。”扭頭又訓斥店小二道︰“你們是怎麼開門做生意的,這麼一位重要的貴客大駕光臨,也沒人來通報一聲?”

    店小二差點把肺氣炸,剛剛張嘴想要辯解,長孫無忌不由分說抄起折扇在他腦殼上重重一敲道︰“別站著發呆,快去沏茶!”

    邴元真冷然道︰“不必了,老夫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刁小四笑嘻嘻問道︰“不曉得邴大人有啥賜教?”

    “賜教不敢當,實不相瞞我是奉魏王口喻前來拜會三位,想听一听你們對當下局勢的見解。”邴元真在屋中落座,幾名長隨將屋門關上守在客房外。

    “我知道你們是李淵派來的,也听說刁公子和秦大帥他們交情不淺。至于長孫公子和公主殿下的來頭,老夫也略知一二。所以你我也不必多說什麼沒用客套話,相信諸位都非常清楚魏王最想要的是什麼。”

    “那到底什麼才是魏王最想要的呢?”刁小四一臉迷糊相苦思冥想道︰“銀子?大莊園?地契?美女?好像這些他都不缺,難不成是——”

    他猛然倒吸一口冷氣,壓低聲音湊近邴元真道︰“莫非魏王有斷袖癖,想要男寵?”

    “你!”邴元真的臉色頓時變得分外精彩,抖著手指向刁小四怒斥道︰“放肆!”

    “就算我猜錯了,您老也不用發那麼大的火吧?”刁小四很是無奈地轉頭向長孫無忌求助道︰“無雞兄,你說魏王最想要的是啥?不如咱們幫他搞到手,也算是件見面禮。”

    長孫無忌鄙夷地瞪視刁小四道︰“大丈夫志在天下,魏王最想要的當然是一統江山!唉,難為你了——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就你這種混吃等死的家伙除了亂搞男女關系,貪圖金銀財寶,莊園地契,腦瓜里剩下的就是一捆稻草。”

    “一統江山?”刁小四愕然睜大眼楮,忘了計較長孫無忌的譏諷,躊躇道︰“這玩意兒到手的難度有點兒高,能不能換成一桶豇豆,明兒一早我就給魏王送去。”

    邴元真氣得渾身發抖,原本準備好的滿肚子說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啪”地一拍幾案聲色俱厲道︰“你們敢戲弄老夫!”

    刁小四一點兒也不著慌,笑眯眯瞅著邴元真道︰“邴大人,你年紀不小了吧?”

    邴元真一愣,怒哼道︰“老夫負笈求學游歷天下的時候,你開襠褲還沒穿上呢!”

    刁小四問道︰“那您是個大老爺們,這點不會錯吧?”

    邴元真不明所以,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啪!”刁小四猛然一巴掌拍在幾案上,震得杯盞亂顫茶水潑濺,臉色變得比翻書還快,怒容滿面道︰“戲弄你——你是美女麼?娘希匹,就你這又黑又丑的老男人,老子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你跟老子擺譜,也不去打听打听你家小四爺是什麼人?老子大老遠地跑來金墉城,原本想看在幾位老朋友的面上幫幫李密,誰曉得熱臉貼上冷屁股,居然拿我當要飯的了!”

    刁小四越說越火,手一揮道︰“我本有心做諸葛,奈何李密非吳王。什麼魏王,什麼鴻鵠,天生就是給王世充、宇文化及當看門狗的命。不談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他做他的魏國公,我過我的好日子,還不定誰的命長呢!”

    邴元真被罵愣住了,這哪兒是在談判——他丫的是在開批斗大會呢!

    他面色鐵青怒極反笑道︰“罵得好,罵得痛快!你故作驚人之語,不過是想嘩眾取寵吸引魏王的注意罷了。可笑李淵黔驢技窮,居然派了幾個不知深淺的娃娃來游說魏王。嘿嘿,老夫受教了,告辭!”拂袖起身怒沖沖地揚長而去。

    長孫無忌翹著二郎腿目送邴元真離去,笑道︰“小四兄,邴元真好像已經識破了你的激將法,這會兒肯定是怒不可遏地去找李密告你的惡狀。”

    金城公主道︰“只要他原原本本的把小四剛才說的那些話帶到,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刁小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放心吧,這老家伙不僅會把老子的話原原本本帶給李密,還會幫咱們免費澆油把火燒旺。”

    突然金城公主向兩人使了個眼色,冷冷道︰“沒想到李密名不符實令人失望,竟然派了個酒囊飯袋來敷衍我們。既然他沒有誠意,咱們繼續留在金墉城已無必要,不如立刻收拾行李回返長安。”

    長孫無忌痛心疾首道︰“小四兄,不是我說你,跟個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頭斗什麼氣?咱們肩負唐國公的厚望,應該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才對。你倒好,三兩句話把人家邴元真給氣跑了,回到長安還有什麼臉見唐國公?”

    刁小四窩火道︰“人家拿著皇帝的詔書又是封官又是許願,可李淵倒好,教咱們兩手空空就來見李密。老子有啥法子,就算憑空畫個大餅那也得有人信吧?”

    長孫無忌垂頭喪氣道︰“罷了,我去退房,你們收拾行李,咱們今天就回長安。”

    他無精打采地起身往門口走去,只見屋外來了兩位客人,正是王世琿和宇文智及。

    長孫無忌神色一怔,有氣無力地施禮道︰“王大人,宇文大人,你們怎麼在這兒?”

    宇文智及呵呵笑道︰“真巧,我們住進了同一家客棧,特意過來拜訪公主殿下。”

    金城公主眸光森寒注視宇文智及,說道︰“你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王世琿道︰“公主殿下,很多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其實宇文大人他們也有難言之隱,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向公主殿下當面道歉。”

    金城公主冷笑道︰“亂臣賊子,狡言詭辯,厚顏無恥。”

    宇文智及微笑道︰“忘了告訴公主殿下,皇後娘娘一切安好,正隨同大軍西歸。她日夜思念你,並命微臣打探公主殿下的消息,也好早日母女團圓。”

    金城公主道︰“你這是要挾?”

    “不敢,”宇文智及欠欠身道︰“看來公主殿下對我們誤會頗多啊。”

    王世琿哈哈一笑道︰“看來我和宇文大人並不受歡迎。剛才離去的是邴元真吧,瞧他怒氣沖天的模樣,似乎和各位的會面很不愉快。”

    刁小四兩眼一翻道︰“春風吹皺一池水,關你鳥事?”

    王世琿也不生氣,嘿然道︰“你們這是要結帳退房麼,要不要老夫擺宴送行?”

    “為什麼不要?不吃白不吃,你敢擺,老子就敢吃!”刁小四大咧咧道︰“今晚咱們鶴仙居見。說好了,你請客。誰不來誰是太監養的!”

    王世琿緩緩眯縫起眼楮盯視刁小四,忽然展顏一笑道︰“好,一言為定!”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3
正文 第268章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蒙蒙小雨,刁小四撐著一把油布雨傘走進位于城南的守拙觀。

    約莫中午的時候,守拙觀的天罪真人派人送來了請柬,約他到觀里喝下午茶。

    收下請柬的是長孫無忌,他很無奈地向送信人解釋說刁小四那家伙喜歡白天睡覺晚上干活,能不能把約會推遲到太陽落山前?到那時,夜貓子也該起床覓食了。

    送信人很無語,實在想不通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把天罪真人的邀請不當一回事。午睡——難不成那混蛋真把自己當成了諸葛孔明?

    就這樣,刁小四一覺睡醒又舒舒服服地洗了把澡,換了身衣衫,才悠哉游哉地前來守拙觀赴約。

    他察覺到背後有條尾巴一直跟著,不用回頭看就能猜到是王世琿的走狗。跟就跟唄,總得有點兒職業精神吧,哪有跟著跟著人就突然不見了的道理?十有八九,是那兩個家伙覺得肚子餓了,被棺材鋪老板請去鶴仙居搓一頓。

    刁小四收起濕淋淋的油布雨傘,跟著引路的小道童走進了守拙觀東北角的一間幽雅靜室里。拉開滑門,屋里彌漫著一股茶葉的清香,有三個家伙正在喝茶。

    刁小四一瞅頓時樂了起來——天罪真人、無罪真人還有張無極,全是老熟人。

    既然大伙兒都認得,他便也懶得裝客氣,脫了靴子往榻席上一坐,開口就道︰“我很忙,待會兒還要趕飯局。”

    天罪真人慢條斯理地替刁小四斟茶,問道︰“听說是王世琿請客?”

    刁小四忙著喝茶沒工夫說話,“嗯嗯”兩聲就算是回答。

    天罪真人拿著茶壺將空杯加滿,徐徐說道︰“我勸你不要去。”

    “為什麼?”刁小四又把第二杯熱茶咕嘟一口喝光,拿著空杯遞到天罪真人的面前,似乎真把這位正一道中的第二號首腦人物當成了端茶送水的小丫鬟。

    天罪真人一邊斟茶一邊道︰“這頓飯局會死人。”頓了頓補充道︰“很多人。”

    刁小四不以為然地笑道︰“沒關系,做個飽死鬼也不錯。”

    張無極忍不住道︰“我不曉得今晚誰是飽死鬼,但很想知道你有多久沒喝水了?”

    刁小四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剛才我一直在走路,一直都沒有喝水。”

    無罪真人皺眉道︰“既然你已經猜到興隆老店有問題,為何不及早搬出去?”

    刁小四喝完了第三杯熱茶,寫意地吐了口氣道︰“好茶。”

    天罪真人微微一笑,曉得刁小四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便道︰“原本我很好奇,李淵為什麼要選你作為他的使者來金墉城游說魏王。直到今天早晨你將邴元真罵得狗血淋頭時,我才明白原來他找到一個不錯的人選。”

    誰知刁小四唉聲嘆氣道︰“不瞞你們說,這差使實在不是人干的。誰教我心太軟,最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腦袋一熱稀里糊涂就答應了下來。結果剛到金墉城就被陰山老妖滿街追殺,差點丟了小命。現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趕緊離開這里,有多遠逃多遠。”

    他懇切地望著天罪真人道︰“道長,求求你替我在魏王面前美言幾句,就說李淵沒安好心,用的是驅狼吞虎之計,想讓他和宇文化及、王世充拼得三敗俱傷,才好坐收漁翁之利。如此一來,談判失敗李淵也就怪不到我的頭上,老子先前收下的好處費才能落袋為安。”

    天罪真人哭笑不得,早听說刁小四是個奇葩,他多少還覺著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如今真的見面,只才那麼幾句話,就深深感到用“奇葩”兩字來形容刁小四,簡直是在侮辱他。這小子何止是奇葩,壓根就是千年一遇的妖孽,而且是那種特別皮厚,特別無恥的極品。

    他看了眼對面屏風上的海上日出圖,搖頭道︰“魏王目光如炬洞徹若明,你這種小把戲怕是騙不過他的眼楮。”

    無罪真人咳嗽聲道︰“刁賢佷,你我不是外人,大伙兒也不必繞圈子了。我們只想知道,假如魏王決定出兵迎擊宇文化及的十數萬精銳驍果,李淵會怎麼做?”

    刁小四道︰“沒圖沒真相,你讓我說個鳥?”

    無罪真人的臉一下子白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涼皮,出家人的矜持沉穩潰不成軍,咬牙切齒道︰“拿地圖來!”

    門外兩名小道童急忙取來地圖,在榻席上緩緩鋪開。

    地圖上紅色代表李淵、綠色代表王世充、黑色代表李密,青色代表宇文化及,還有周邊的杜伏威、竇建德等等大大小小的義軍勢力,犬牙交錯看得人眼花繚亂。

    刁小四趴在地圖上尋摸了半天,嘴里抱怨道︰“這是誰畫的地圖,連老子在哪兒都不標出來。”

    無罪真人忍無可忍,一腳踹開這小子,手指地圖道︰“笨蛋,金墉城在這里!”

    刁小四眉開眼笑道︰“老道,你比我強。”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壓在金墉城上,再將另外三個人的杯盞拿起,分別放在了長安、洛陽和江都,說道︰“瞧,這像不像一桌飯局?”

    張無極道︰“小四兄,這桌飯局由誰作東?”

    刁小四拿起金墉城上的杯子,和放在江都城上的那只輕輕一踫,慢慢將杯中的茶水傾倒在了地圖上,笑嘻嘻道︰“當然是誰吃得多誰請客。”

    說罷他又把長安城上的那只杯子拿起來,跟洛陽的踫了踫,然後將杯中的茶水潑灑在了左半邊的地圖上。

    天罪真人盯著被茶水浸濕的地圖沉吟片刻,問道︰“這是李淵的意思?”

    刁小四從束龍腰帶里掏出一封密函,沖著屏風後頭輕笑道︰“老兄,有快遞。”

    話音未落屏風後響起了爽朗的笑聲,盡管是第一次听見,但刁小四知道能在這兒笑得那麼爽的,除了李密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

    屏風緩緩往兩側移開,露出在八名通幽境高手保護下的魏王李密。

    他早就猜到李淵會坐不住,派人出使金墉城和自己進行聯絡。但是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會是刁小四、長孫無忌和金城公主。

    但不得不說,李淵的這一步棋走得極漂亮,不經意里顯現出勢在必得的決心。

    所以李密故意拖了很久才派出邴元真前往興隆老店和刁小四等人接洽,想籍此煞一煞對方的銳氣。

    哪曉得邴元真沒去多一會兒,便灰頭土臉地跑回魏王府向自己哭訴。

    為了說明刁小四是何等的傲慢無禮,卑鄙無恥,他不遺余力地將會面過程添油加醋向李密做了匯報,最後吹胡子瞪眼總結道︰“主公,李淵毫無誠意,竟派來幾個乳臭未干的小無賴故意羞辱您!聖人曰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魏王您?依微臣之見,必須立刻派遣驃騎內軍將這三人捉拿歸案嚴加審訊!”

    李密越听越冒火,當場就把邴元真給轟了出去。

    ——這小子,居然想送自己一桶豇豆?

    ——這小子,居然敢罵自己是看門狗?

    ——這小子,居然說自己連吳王孫權都不如?

    他在屋里來回踱步,忽然笑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少年時牛角掛書知遇于越國公楊素?

    ——他不知道自己青年時揭竿而起追隨楊玄感舉兵反隋叱 風雲?

    ——他不知道自己人到中年已是雄踞一方的天下義軍盟主?

    範蠡說兔死狗烹,魯肅說人人可降獨孫權不可降曹,這些典故自己爛熟于心,哪里用得到一個小娃兒來提醒?

    不過刁小四這家伙的確有點兒意思,難怪張無極都跑來金墉城勸自己見他一面。

    這時候屏風盡撤,李淵的那封親筆密函也已經交到了他的手里。

    李密卻看也不看,望著刁小四道︰“你罵我的那些話,是李淵教的?”

    刁小四驚訝地瞪大眼楮,贊嘆道︰“這你也能猜到,真神人也。”

    李密自持地一笑,說道︰“你讓我如何相信李淵說的都是真話,就憑這封信?”

    刁小四想了想,緊張道︰“你不會是想要我做人質吧?”

    李密哈哈大笑道︰“刁公子真會說笑,即便是李淵用自己的親兒子當人質,又有誰能保證他不會食言?何況宇文化及的十幾萬禁軍堪稱大隋精銳,我軍缺兵少將如果正面迎擊勢必凶多吉少。”

    刁小四道︰“如果外加上他的寶貝女婿和三萬潛伏在河南崇山峻嶺中的精兵呢?”

    李密的眸中遽然精光綻放,一字字道︰“李元霸、柴紹?!”

    刁小四嘿然道︰“你跟他們在四明山交過手,可不關我的事。”

    李密點點頭,拿起幾案上的茶壺,擺放到一個叫黎陽的地方,說道︰“這里將是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地方。”

    刁小四瞅著李密咄咄逼人的目光,苦笑道︰“你看我干嘛,打仗老子是外行,送死老子絕對不去。”

    李密道︰“我在想假如你被宇文化及的大軍團團圍困在黎陽城里,柴紹和李元霸會不會拼死營救?對了,還有長孫無忌——他可是長孫晟的兒子,長孫觀音的親弟弟。”

    刁小四的脊梁骨冷颼颼發寒,急忙申明道︰“我只是一個送信的!”

    天罪真人道︰“刁賢佷,你送的這封信價值連城,可抵半個天下。”

    “這麼厲害?”刁小四愕然道︰“那我是不是更應該拂袖自茲去,深藏功與名?”

    李密裝作沒听見,微合雙目盤算道︰“徐懋功、程咬金……都是你的老熟人了,應該會在黎陽合作無間。為了保護你和長孫無忌、金城公主的人身安全,就有勞無罪師兄和無極師佷。”

    刁小四呆了半晌,悻悻然問道︰“為了表達我的謝意,可以請他們兩位今晚吃頓便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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