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31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07
第十章長安歡迎您(下)

    刁小四和婉兒聞言騎馬匆匆往柳園趕,路上易驃簡單地將事情說了。

    原來最近鏢局大肆招兵買馬,聘請了不少鏢頭、鏢師和趟子手。誰曾想其中一名鏢師居然是身負命案的江湖大盜,昨日下午在街上被禁軍左衛的人逮了個正著,緊跟著夏培就教幾名軍官請去衙門喝涼茶,到現在還沒放回來。

    刁小四聯想到紅拂的話,立時心中雪亮道:“格老子的,敢情是姓夏的做人太招搖,惹惱了段震天,所以找人來收拾他。”

    他原本就對夏培坐享其成很不以為然,因此聽到這消息非但不著急,反倒有些幸災樂禍。

    婉兒急道:“可有通知我舅舅,他是禁軍左衛的奉車都尉,一定會有辦法。”

    易驃道:“昨晚一出事玉副總鏢頭便親自登門拜訪了龍都尉,這會兒他正在上下打點,設法將夏總鏢頭從大牢撈出來。”

    “大牢?”婉兒大吃了驚,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

    三人來到柳園外下馬,見外外氣氛肅殺一片愁雲慘霧,人人麵帶憂色,便知事情比想像中的更糟。

    刁小四和婉兒進了廳門,隻見玉玲瓏、易柏、耿少華夫婦等人均都在座,還有一個身著戎裝人模狗樣的龍兆元。

    一看到龍兆元,刁小四心就直犯膩味,偏偏這活寶還被眾星捧月供在廳,當作了大救星。

    婉兒迫不及待問道:“表哥,舅舅那可有音訊?”

    龍兆元看見婉兒眼睛一亮,故意整了整頭上的八品頂戴,說道:“暫時還沒有。不過表妹不用著急,憑我爹爹在左衛的威望,保證不出今晚你就能見著夏總鏢頭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刁小四看這小子對婉兒大獻殷勤,不禁心來氣,哼了聲道:“是麼?”

    龍兆元“咦”了聲道:“不知四叔公此言何意?你是不相信家父有這個本事,還是不願見到夏總鏢頭安然歸來?”

    耿少華見這兩人一碰麵就開吵,忙道:“小四叔,你有所不知,龍都尉深得宇文將軍的寵信,由他出麵周旋事情多半能夠解決。”

    刁小四恍若未聞,望向皺眉緊鎖的玉玲瓏道:“玉總鏢頭,我聽說夏總鏢頭剛到廄便混得風生水起,令得咱們長安分局尚未開張便威名遠揚萬眾矚目,著實讓人欽佩。”

    玉玲瓏眸中一縷光霍地閃過,急道:“小四兄弟,你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顯然她這些日子陪在丈夫身邊,遠比剛抵廄的耿少華等人知曉內情,已隱隱約約猜到這事是有人在背後下黑手,借機對付會通鏢局。

    刁小四察言觀色,越加相信紅拂的話語絕非空穴來風,搖搖頭道:“我才到廄屁股還沒捂熱,哪聽得到什麼風聲?隻是……”

    他故意頓了下,眼睛斜瞟龍兆元道:“禁軍左衛驃騎將軍是宇文成都吧?段震天好像做過幾年他的師傅。”

    耿夫人一驚道:“小四叔,此話當真?”她和耿少華久居江州,於朝中之事並不熟悉,更不曉得段震天和宇文成都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但這事玉玲瓏是曉得的,她來長安前早就將廄的同道底細打探清楚,對段震天的身後背景亦甚為忌憚,歎了口氣道:“希望不會是關洛鏢局在搞鬼,否則……”

    她憂心丈夫安危,下麵一些不吉利的話語生生忍住不敢再說。

    這時候一名身穿鎧甲背披大氅的中年武將走進廳來,龍兆元精神一振迎上前去,叫道:“爹爹,可有救出了夏總鏢頭?”

    刁小四上下打量這中年武將,見他身材魁梧滿臉彪悍之氣,一望即知是從死人堆殺出來的,比起他那個窩囊兒子顯然強太多,不禁凜然道:“這姓龍家夥有點不好惹,老子往後得對他多留神。”

    龍鎮武坐了下來,望向玉玲瓏道:“玉總鏢頭,你可知最近夏兄得罪過誰?”

    玉玲瓏心一沉道:“莫非果真教小四兄弟言中了?”

    龍鎮武看玉玲瓏不說話,便苦笑了聲道:“不是我說你們,那些招來的鏢師有幾個家世清白的,豈可查也不查便收了下來?原本這事並不大,至多花幾千兩銀子上下打點一下,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偏偏前些日出了山東盜匪大鬧廄的事,陛下龍顏震怒下令徹查。大夥兒正愁沒法交差,卻抓了個身負命案的江洋大盜,少不得要將他跟那夥山東盜匪聯係起來。如此一來,夏總鏢頭的事就非我能夠說和解決的了。”

    玉玲瓏聽得心拔涼,起身走到龍鎮武麵前屈身施禮道:“龍將軍,請你務必伸以援手,愚夫婦感激不盡!”

    耿夫人也道:“大哥,你再想想辦法,如需用錢一萬、兩萬我們會通鏢局也還拿得出來。”

    龍鎮武伸手扶起玉玲瓏道:“玉總鏢頭,不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愛莫能助。實不相瞞,夏兄入獄的事是宇文將軍親下的命令。不過,總算愚兄還有幾分薄麵,尚不至於教夏兄在牢中受苦。”

    幾個人正說著話,兩名鏢師猶猶豫豫走了進來,施禮道:“各位總鏢頭!”

    玉玲瓏心情惡劣,望著那兩個剛招來的鏢師道:“曲成、嚴禁,你們有什麼事?”

    那名叫曲成的鏢師道:“玉總鏢頭,大夥兒推舉我們兩個來向你辭行。”

    玉玲瓏一怔道:“辭行,為什麼?”

    曲成遲疑了下,回答道:“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咱們行走江湖隻為混口飯吃,犯不著得罪官家。這幾天承蒙玉總鏢頭厚愛,我和嚴禁均都感激不盡,懇請您高抬貴手,讓咱們走吧!”

    龍兆元不屑道:“懦夫,就這點膽子也敢走江湖?你怕官家,可知我就是官家!”

    玉玲瓏歎了口氣道:“兆元,罷了。樹倒猢猻散,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她望著曲成和嚴禁問道:“你們有多少人要走?”

    嚴禁不敢和玉玲瓏目光接觸,垂首道:“連我和曲成一共二十六個,全是新來的。”

    玉玲瓏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們去賬房把工錢結算清楚,另外告訴孫管事,就說是我的吩咐,每名鏢師另加二十兩的路費,趟子手十兩。”

    曲成和嚴禁大感意外,齊齊躬身羞愧道:“多謝玉總鏢頭,往後有用得著我們兄弟的地方盡管吩咐。”

    易柏冷笑道:“不敢,咱們會通鏢局廟小,可容不下像兩位這樣的大菩薩。”

    曲、嚴二人滿麵通紅,佯裝沒聽見疾步出了廳門。

    廳的氣氛更加壓抑,眾人的心頭像凝著一塊沉重的鉛石,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龍鎮武搖搖頭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刁小四正低頭把玩手的三枚銅錢。那銅錢在他合攏的五根手指上翻來覆去跳擲星丸,始終穩穩當當不會滑落。這是死老頭教的基本功,用以錘煉手指的靈活度和穩定性,而現在更像是刁小四百無聊賴時的消遣小遊戲。

    聽到龍鎮武的感慨,他也不吱聲,心道:“敢情你老兄在京混得也不咋的。”

    耿夫人猶豫道:“要不……我們去找段震天?”

    易柏道:“要是這樣,咱們往後休想在長安城抬頭做人,會通鏢局這塊招牌還沒掛出去便已毀了。”

    玉玲瓏麵色蒼白,咬咬牙道:“救人要緊,我這就……”

    她的話剛剛說到一半,眾人猛地感到腳下的地麵微微顫動起來。

    一陣滾雷般的轟鳴聲由遠至近,在柳園大門外戛然而止。

    龍鎮武微微色變仿似預感到什麼,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們待在廳內不要出來!”

    龍兆元叫道:“爹,我和你一塊兒去!”慌張張追著龍鎮武奔出了廳外。

    刁小四豎著耳朵聆聽外麵的動靜,說道:“不好,多半是來抓咱們的。趁著還沒被包圍,大家趕緊從後門撤吧!”

    玉玲瓏輕咬朱唇,一隻纖手緊扣在座椅上,默然無語。

    她當然聽得出,剛才那一陣轟鳴意味著至少有百餘騎戰馬向著柳園奔來。在天子腳下,敢這麼囂張的惟有禁軍十二衛的人。

    就在昨天,自己的丈夫還意氣風發地宣告要在三五年內壓過段震天,令會通鏢局雄霸關中。誰曾想轉眼之間風雲突變,竟淪落至這般田地!

    她拂視過廳中眾人,徐徐道:“稍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擔,各位盡管推說不知。”

    耿少華皺眉道:“玉總鏢頭何出此言?況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咱們會通鏢局偌大的家業,豈能一走了之?”

    刁小四暗罵耿少華笨蛋,他偷偷將一張遁土符捏在掌心,尋思道:“留得和尚在,不怕沒鍾敲。待會兒隻要風頭不對,老子便帶著婉兒私奔,這擔驚受怕的副總鏢頭不幹也罷,免得人頭落地身上的金子、銀子、票子也全都歸了別人,太不劃算!”

    一念未已,就見龍兆元父子領著幾個全副武裝的禁軍官兵走了進來,為首之人滿臉肅殺手按寶刀站在龍鎮武的身旁。

    龍鎮武神情陰沉,介紹道:“玉總鏢頭,這位是左衛大都督古雲開。”

    玉玲瓏早已起身,施禮道:“草民玉玲瓏,拜見古大都督!”

    古雲開恍若未聞,一臉蔑然掃視了眼廳中眾人,寒聲道:“經查夏培私通山東響馬,人贓俱獲證據確鑿。現奉宇文將軍手令,即刻查抄柳園,所有財產一律罰沒充公;園中人等全部拘捕聽候審查,抗令者,殺無赦!”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13
第十一章老子是刁民(上)

    玉玲瓏的身子晃了晃,抗聲道:“我會通鏢局上下人等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拙夫更不可能私通響馬,請諸位大人明鑒!”

    古雲開嘿然一笑,望向龍鎮武道:“龍都尉,你看呢?”

    龍鎮武幹咳兩聲,期期艾艾道:“玉總鏢頭,你要相信朝廷,相信宇文將軍……”

    易柏剛棄暗投明不久,本就和官家死不對眼,粗聲打斷道:“放屁,天下烏鴉一般黑。誰要信了你的鬼話,全都得上菜市口!”

    “大膽刁民!”古雲開麵露殺機,冷笑道:“看在龍都尉的麵上,我才好言相勸。哪知爾等如此不識抬舉,竟敢辱罵朝廷抗拒抓捕。來人,將這夥兒刁民拿下!”

    婉兒怒道:“我看你才是刁民,你們禁軍左衛……”

    龍兆元大急,趕緊上前伸手捂住婉兒的櫻桃小口,低聲道:“表妹,別說了,相信表哥一定能……”

    他的話尚未說完,冷不丁旁邊扇過來一個大巴掌,“啪”的脆響狠狠抽在了麵頰上,直打得龍兆元滿眼冒金星“媽呀”一聲踉蹌退後幾步。

    刁小四威風凜凜擋在婉兒身前,橫眉冷目破口大罵道:“當官就不了起,當官就可以隨便調戲民女?你刁四爺平生最恨仗勢欺人見了漂亮姑娘就動手動腳的狗腿子。有種你來摸老子啊?”

    龍兆元捂著臉被刁小四罵得狗血淋頭一愣一愣的,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擊。

    龍鎮武早就不喜刁小四冷嘲熱諷,此刻愛子捱打,哪還忍得住?勃然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毆打朝廷命官,莫非想造反麼?”嗆啷啷按劍出鞘。

    耿夫人叫道:“哥哥,小四叔是我們家的恩人!”

    龍鎮武冷笑道:“國法無情,軍令如山,今日我也隻能大義滅親!”說罷左手一掐劍訣,右手縱劍刺向刁小四的胸口,竟是要取他性命。

    原來他心中已然想定道:“這小子一死,我便將所有罪名統統推到他和夏培的身上,再尋機向宇文將軍求情保下妹妹一家就是。”

    刁小四掌心早捏著一張遁土符,瞧見龍鎮武動手,他心道:“大義滅親,我是你老子麼,卻不記得何時生過你。莫非是你娘背著老子跟哪個野男人產下的種?”

    就在這時候婉兒猛地推開刁小四,叫道:“舅舅,你要殺就殺我罷!”

    龍鎮武心中惱怒道:“這丫頭不識好歹,竟還想救這刁民完美職業之我是億萬富翁最新章節。若古雲開將此事稟報了宇文將軍,隻怕連我也要受到牽連!”

    可婉兒終究是自己的外甥女兒,更可能是未來的兒媳婦,這一劍自然刺不下去。但事起倉促,他雖然及時收招,劍鋒還是刺破了婉兒的肩膀,頓時鮮血直流染紅衣衫。

    耿夫人呆了呆,尚未來得及開口,猛聽刁小四大叫道:“你個哈巴,敢傷老子的……孫侄女兒!不把你腦殼敲碎,老子就不姓刁!”

    他兩眼發紅透出暴怒凶狠之色宛若換了個人,揮手捏爆天龜甲放出一張“天打雷劈符”。但見心念引動之下,天雷滾滾神光怒綻,九束渾圓的血芒沛然莫禦朝著龍鎮武轟落。

    “不好!”龍鎮武大吃一驚,沒想到刁小四手中竟有五品道符,更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敢當眾攻擊禁軍武官。

    他一麵抽身飛退,一麵掌劍齊施全力封架。

    “……”天雷九響,一束束血芒在龍鎮武頭頂爆散。每一記轟鳴之下,他的身軀就會如篩糠般劇烈搖顫幾下,掌中劍光亦越來越黯直至被漫天血芒吞沒。

    好不容捱過九記雷劈,龍鎮武麵色慘白“哇”地吐出口淤血,身子已退到廳門口。

    還沒等他運氣衝開胸前淤塞,刁小四已腳踏三十六天罡衝了上來,手操幽泉刀使出新近從星陣圖中參悟得來的“大衍刀式”猛砍猛剁,口中罵道:“我讓你欺負女人,我讓你大義滅老子!”

    他這一刀剁下,體內星氣湧動鬥罡勃發,幽泉刀嗡嗡顫鳴幻化出七束碧電天衣無縫渾然一體,如一團星雲般排山倒海迫向龍鎮武。

    龍鎮武的修為明明高出刁小四一大截,無奈被對方先聲奪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他雙臂發麻無法運勁,隻得狼狽不堪地左躲右閃,怒喝道:“刁民,殺官可是死罪!”

    耿夫人總算回過神來,忙勸道:“小四叔,住手,他是我大哥!”

    刁小四充耳不聞,完全進入暴走狀態。他從未想過自己也可以這樣英勇彪悍,渾身熱血沸騰嘴不停叫道:“老子就姓刁,我刁你爸爸,我刁你爺爺,我刁你全家——”嘴吐了幾個字,手上就劈出多少刀。

    那一束束刀芒在空中交錯縱橫,竟隱隱約約布成一座大衍刀陣,將龍鎮武圍困其中,猶如籠中之鳥拚命掙紮。

    “砰!”刁小四錯步近身,一記白虎拳重重轟在龍鎮武胸膛上。

    龍鎮武大叫一聲飛了出去,饒是他功力遠勝刁小四又有甲胄護身,不至於要了性命,卻也被這一拳打得吐血三升跌落院中。

    “反了,反了!”古雲開目瞪口呆,拔刀叫道:“眾人聽令,給我殺!”

    易柏一記獰笑掣出龍筋神鞭,“嗚嗚”呼嘯擊向古雲開。

    幾名禁軍校尉一邊呼喝聯絡外麵的部眾,一邊拔刀挺槍殺向刁小四。

    婉兒可不似爹娘有那麼多的顧忌,櫻唇清叱掣動仙劍便欲上前幫助刁小四。

    不妨身後龍兆元死死抓住她的胳膊道:“表妹,這不關你的事,通匪拒捕可是殺頭的大罪,你去不得!”

    “啪!”婉兒反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怒斥道:“我沒你這樣的窩囊廢表哥!”

    刁小四看得心懷大爽,頓時渾身增添了使不完的力氣,瞥了眼衝過來的那幾名禁軍武官,慢條斯理地從袖口又掏出了一張道符,還好整以暇地在手晃了晃。

    幾個武官不由自主放慢腳步,其中一個喝道:“臭小子,有種就別使壞!”

    刁小四鄙夷地瞟了這白癡一眼,也喝道:“有種你們站這兒別動!”指尖運轉朱雀星氣,“呼”地點燃手的“百鬼夜行符”。

    “嗚——”一團濃烈的黑霧洶湧擴散淹沒十丈方圓,那幾個武官登時眼前一片漆黑,就覺著四周陰氣森森鬼哭狼嚎,一道道慘綠的絲芒遊離縈繞,冤魂厲魄若隱若現直如墜進阿鼻地獄。

    一名武官曾是密宗弟子,見狀手結法印叫道:“跟我一起念,唵嘛咪嘛咪吽”

    突聽“哢哢”機括響動,二十多名禁軍弩手布列在門前窗口,對準廳中眾人,高聲喝道:“統統不許動!”

    緊跟著“喀喇喇”房頂破開一個個大洞,又有十數名弩手站在屋脊上,居高臨下用手中的七星弩瞄準下方。

    古雲開趁機抽身,退到廳門前嘿嘿低笑道:“準備放箭!”

    龍鎮武大驚失色,叫道:“古兄,兆元和我妹妹還在麵!”

    古雲開惡狠狠瞪視龍鎮武道:“你們父子勾結叛逆,就等著宇文將軍下令緝拿吧!”

    “噗通、噗通——”廳黑霧漸散,幾名武官跌跌撞撞在原地轉了幾圈,紛紛昏死過去,嘴兀自神智不清地念道:“唵嘛咪嘛咪吽——”場麵滑稽之極,可惜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玉玲瓏悄悄擋在婉兒的身前,低聲道:“事已至此,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我來斷後,你們從後門往外闖!”

    耿夫人悲聲道:“大哥,會通鏢局何罪,你就忍心看著我們蒙冤而死麼?”

    龍鎮武別過頭去佯裝聽不見,倒是龍兆元趁這機會偷偷貼著牆根往外溜。

    耿少華怒聲道:“韶筠,你不必求他。我隻當沒這個大舅子!”

    易柏哼了聲道:“當年幾千官兵都沒能傷到老子一根毫毛,如今幾十把破弩就想跟老子耍橫?”默運真元灌注神鞭,“哧哧”微響中一蓬銀光亮起,整條龍筋神鞭依稀幻化為一頭白龍虛影。

    刁小四左手一揚指尖亮出又一張道符,嘿然道:“姓古的,這一張,是六品大雷劍符,我特意為你留的。要不要試試看,是你手下的弩,還是老子的符!”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老子身上還有十二朵黯然銷魂花。賣給我的那家夥吹噓說,這玩意兒能在十丈之內跟一名通幽高手玩透心涼,我一直不太相信。要不你幫忙給驗驗,若是玩不過癮,老子還得找他退貨去。”

    古雲開凜然一驚,吃不準刁小四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打算魚死網破。

    他的修為尚不如龍鎮武,近十年來一直停滯在觀微境界上裹足不前。別說六品的大雷劍符和蜀中唐門秘製的黯然銷魂花,就是方才刁小四放出的天打雷劈符,自己能不能扛住也未必。

    捉賊升官發財當然很好,但關鍵還要有命享用。古雲開盯著刁小四,隻覺得背脊一陣陣往上冒涼氣,委實不曉得這小鬼打哪兒弄來那麼多恐怖的道符和暗器,殊不知這些都是刁小四原本準備用來對付鷹揚老祖保命的家當。

    情勢一時街,古雲開冷笑聲道:“就算殺了我,你們也跑不掉!”

    刁小四搖搖頭,得意洋洋道:“笨蛋,老子可是天下第一跑路高手。”說著話右手一翻,又亮出張遁土符。

    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委實猜不出這小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千奇百怪的東西。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19
第十二章老子是刁民(下)

    正當雙方隔著廳門對峙不下之際,忽聽柳園外響起一道尖亮的嗓音道:“公主殿下駕到——”

    古雲開一驚,側身回頭就聽環佩叮咚,從園外走進來一群人,前有禁衛甲士後有宮女太監,如眾星捧月簇擁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宮裝美婦和一名貌似天仙的少女。

    古雲開身為禁軍左衛大都督,常在宮中守值當差,立時認出那宮裝美婦正是當今聖上的長女南陽公主,而身旁的少女赫然便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金城公主。

    眼看兩位公主殿下正往大廳走來,他霍然一省道:“請公主殿下留步,卑職奉命正在捉拿通匪反逆。此處甚是凶險,且賊人手中有大雷劍符和蜀中唐門秘製的淬毒暗器,絕不可靠近。”

    南陽公主瞥了眼古雲開,停下腳步問道:“你是什麼人?”

    古雲開單膝跪地施禮道:“卑職禁軍左衛大都督古雲開,參見公主殿下!”

    他這一跪,除了正用弓弩壓製廳內眾人的那些弩手,包括龍鎮武和剛剛溜出廳外的龍兆元在內,所有的禁軍將士齊刷刷跪下來,轟然唱諾道:“拜見公主殿下!”

    金城公主神色漠然道:“誰告訴你們,廳的人全是逆匪?”

    古雲開急忙回答道:“啟稟殿下,這些人窩藏山東響馬鐵證如山,定是逆匪無疑。”說到這他靈機一動,又道:“宇文將軍明察秋毫雷厲風行,特命卑職前來抓捕,勿要走脫一人。”

    南陽公主微微一笑道:“古都督,你們怕是弄錯人了,他們可都是我請來的貴客。”

    此言一出別說古雲開等人目瞪口呆,連廳的刁小四、玉玲瓏等一幹會通鏢局的人也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主殿下,這、這從何說起?”古雲開額頭冒出細汗,囁嚅道:“就在剛才這夥兒……人還公然拒捕,打傷龍都尉。”

    龍鎮武一聲不吭,他早恨透了古雲開,這會兒哪可能幫他說話。

    金城公主冷冷道:“你和龍都尉留下,其他人撤出柳園候命。”

    古雲開仗著膽子問道:“兩位殿下可有宇文將軍的手令?”

    南陽公主道:“你說的是宇文成都?可是要我派人傳他來,你才肯撤走?”

    古雲開心頭一震,知道南陽公主的夫婿便是宇文成都的親叔叔宇文士及,事情真要鬧大了,倒黴的一定是自己。

    想通這點他不敢遲疑,當即下令道:“所有人撤到柳園外候命!”

    當下除了倒地不醒的幾名武官和特許留下的龍鎮武,其他禁軍將士收起弓弩刀兵急趨出園。

    刁小四暗鬆了口氣,卻不敢收起手的道符,畢竟誰都猜不透這兩位小姑奶奶的來意。玉玲瓏等人也是同樣的想法,暗自全神戒備不敢稍有懈怠。

    隻見金城公主緩步向前道:“你們麵誰是刁小四?”

    古雲開也不知是真是假,橫身擋住金城公主道:“殿下小心,這夥兒人心狠手……”

    “呼——”金城公主手未動,腳未抬,隻是雲袖輕拂如秋水微瀾在古雲開後腰一卷,他連人帶盔甲兩百餘斤的份量竟如葉片般橫飛出五丈外。

    站在廳內的玉玲瓏、易柏、耿少華等人都是老江湖,見此情景俱都大吃一驚道:“這位公主殿下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修為之強遠超我們!”

    刁小四看得頭皮發麻,金城公主看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是擺明了不怕他手中的大雷劍符和黯然銷魂花,這修為隻怕還在老瞎子之上,惟有像赤尊俠那樣的頂尖高手才能與其一爭長短。

    他咽了口唾沫,回答道:“我是刁小四。”難得平生以來,第一次整句話不帶半個髒字。

    金城公主上下打量他道:“聽說你精擅奇門遁甲之術,可是真的?”

    刁小四少有的謙虛道:“湊合著混口飯吃。”

    金城公主皓腕輕揚,嗖地將一支金箭拋射向刁小四,說道:“明天一早入宮,我會命人在含光門外接引。”說罷轉身就走,經過南陽公主身旁時又道:“姐姐,這就交給你了。”

    南陽公主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與人羅嗦。”

    刁小四伸手接住金箭,全不知是福是禍。這位金城公主美則美矣,卻從骨子往外透出一股冷颼颼的寒氣,讓人麵對她時汗毛倒立遍體冰涼。如果夏天遇見自可降溫祛暑,苦就苦在如今正是春寒料峭,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相形之下南陽公主就要和顏悅色得多,身上還有股甜甜的蜜糖味兒。

    他目送金城公主走出柳園,暗罵道:“小娘皮好大的譜兒,老子還沒答應要不要去呢。”

    轉念一想,人家是公主自己是刁民,外麵還有百八十個如狼似虎的禁衛軍,不由大感泄氣。

    南陽公主說道:“刁公子,妃兒從小就是這性子,你別見怪。”

    刁小四呆了呆,老半晌才反應過來“刁公子”指的正是自己。他的骨頭立時變輕,隻要吹口氣就能飄上月亮去。

    他預感到金城公主找自己十有八九跟奇門遁甲有關,但就自己這半瓶水又沒有老瞎子在旁邊幫忙,對明天入宮的事一點底也沒有。

    所謂伴君如伴虎,若換作了公主那便是母老虎,鬧不好一口就被老虎吃了。

    為今之計隻好走一步算一步,強顏歡笑道:“我爺爺說過,脾氣越壞的人本事越大,這就叫恃才傲物。”偷看了眼南陽公主沒反應,立馬又補充道:“還有,脾氣越好的人權力越大,這就叫宰相肚能撐船。”

    龍鎮武和古雲開站在一旁,肚大罵刁小四不要臉,光天化日之下把公主的馬屁拍得那麼響。

    南陽公主淺笑道:“刁公子,你可真會說話,聽說你有位朋友被宇文將軍抓了?”

    這件事要是南陽公主不問,刁小四也就絕口不提。春風吹皺一池水,夏培是死是活幹他鳥事?若是這位夏總鏢頭抗拒從嚴牢底坐穿一輩子別出來倒也算條漢子。

    不情不願地,刁小四回答道:“他是咱們長安分局的新老大,我卻還沒見過。”

    南陽公主點點頭,微微提高嗓音道:“來人,傳我口諭,叫宇文成都放人!”

    一名公公領命而去,古雲開心叫苦,卻不敢吱聲。

    南陽公主這才望著龍鎮武和古雲開道:“你們回去不妨將這的事如實向宇文將軍稟報,另外轉告他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不可為難會通鏢局。”

    龍鎮武和古雲開唯唯諾諾地應了,玉玲瓏等人大喜過望道:“多謝公主殿下!”

    南陽公主又叮囑道:“刁公子,明日早些進宮,妃兒最恨人不守時。”

    刁小四麵露難色道:“恐怕不成,我還得修屋頂。”

    南陽公主訝異道:“這屋頂怎麼了,還要你親自動手去修麼?”

    刁小四歎道:“咱們初來乍到處處都得用錢,能省則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南陽公主啞然失笑,想了想道:“古都督,你們擅毀民宅我便不追究了,回頭派人送三千兩紋銀到柳園來權當補償。”

    古雲開苦著臉應了,卻正見刁小四眉開眼笑衝著自己扮鬼臉,直氣得七竅生煙。

    這時候一名公公尖聲叫道:“公主殿下起駕——”

    玉玲瓏等人急忙在後恭送,刁小四忍不住問道:“殿下,究竟是誰托您來柳園的?”

    南陽公主回答道:“這人你也認識,日後如有麻煩盡可憑著那支金箭入宮,讓妃兒幫你。”

    那邊古雲開命人架起昏迷不醒的禁軍武官,灰溜溜地尾隨南陽公主離去。

    龍鎮武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妹夫,搖搖頭道:“我過兩天再來。”也急匆匆地走了。

    刁小四一頭霧水,把自己認識的人都想了個遍,始終猜不到到底是誰替自己搭上了南陽公主和金城公主這條線。

    玉玲瓏猶然覺得自己尚在夢中,不敢相信一樁“通匪”大案居然就這樣了結了。

    耿少華感慨道:“好險,若非兩位公主殿下及時趕到,咱們今日恐怕凶多吉少,連帶著會通鏢局也一塊兒完蛋。這長安城不是誰都能玩得轉,咱們在巴蜀走鏢一路通暢,自以為到了廄一切會水到渠成,其實是夜郎自大了。”

    耿夫人欲言又止道:“少華,對不起,我大哥他——”

    婉兒餘怒未消道:“娘,你還提舅舅作甚?”

    耿夫人幽幽一歎不再言語。刁小四暗喜道:“這下子龍兆元除非頭上長角,腳底生爪,否則婉兒是決不會再理睬他了。”

    眾人說話間易驃進來稟報說柳園外的禁衛已經全部撤走,一個不留。

    易柏哈哈笑道:“這回段震天那老兒可要睡不著覺了。他以為做過幾年宇文家的總教習就能在廄呼風喚雨一手遮天,卻不料兩位公主殿下居然會為咱們出頭!”

    婉兒盯著刁小四,猶疑道:“你真的不認識金城公主?”

    刁小四兩手一攤苦笑道:“我正在想到底是誰把老子賣給了她。”

    突然他記起一事,“哎呀”叫道:“糟糕,剛才忘了敲碎龍鎮武的腦殼,老子往後怕要跟他改姓龍啦。那刁四爺可不就變成了‘弄死爺’,這可教人如何是好?”

    轉頭再看,包括耿夫人、玉玲瓏在內所有人全都向他翻了白眼。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25
第十三章拜見公主殿下(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刁小四晃悠悠地騎上馬出了柳園,沿著寬闊的街道往皇城方向行去。此刻距離金城公主約定的時間至少已過了一個時辰,若換作旁人勢必會馬加鞭拚了命地趕路,惟獨這位爺不急不躁勝似閑庭信步。

    昨天傍晚夏培被禁軍釋放回到柳園,看他的模樣隻怕在牢吃了不少苦。幸虧夏總鏢頭身負絕藝鋼筋鐵骨倒也熬得住,當下眾人擺下酒宴為他壓驚,同時也算作耿少華等人的接風洗塵宴。

    在席間刁小四留心打量夏培,見這家夥麵如冠玉相貌英俊,下頜留著三綹長須卻不知怎地少了半截,否則真算得上一位風流瀟灑的玉麵郎君,難怪玉玲瓏對這位夫君死心塌地。

    夏培對獄中的遭遇絕口不提,眾人也都識趣絕口不問,隻將當日下午發生的事情說了。聞知居然有兩位公主殿下親自出麵為會通鏢局撐腰,夏培微微一愣道:“刁總鏢頭,明日你陪著我備上重禮前往兩位公主府上登門道謝。人家幫了咱們大忙,若毫無表示未免不近人情。倘若趁此機會能和兩位公主結下交情,往後咱們在長安城就不怕沒有立足之地!”

    刁小四翻了夏培一眼,心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老子陪你去見公主?”

    他繃著臉道:“我沒空。”

    玉玲瓏急忙打圓場道:“明日一早小四兄弟就要入宮覲見金城公主。”

    夏培一愣,總算曉得公主殿下沒有請自己,怕是連宮門也不給進,這才將登門拜謝一事作罷,隻是叮囑道:“刁總鏢頭,金城公主可是咱們的恩主,無論如何你都要殷勤相待。殿下提出的任何要求,咱們都得盡全力辦到,絕不能含糊。”

    刁小四嘴含著的一口酒差點咽不下去,著實不想再聽這位夏總的諄諄教誨,雙手一捂肚子叫道:“哎呦,我要吐!”丟下呆如木雞的夏培,一溜煙奔出花廳。

    來到園子頭,刁小四深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才將滿頭滿腦的晦氣洗幹淨。一回頭就見易柏笑嘻嘻從花廳一路小跑了出來,不由愕然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易柏停下腳步道:“我去上茅廁。四爺,你這麼就吐完了?”

    刁小四沒好氣往那家夥肥碩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掉頭就走。

    易柏問道:“四爺,你這是去哪兒?”

    刁小四頭也不回道:“回屋接茬吐!”

    他回到屋關上門,坐在床上清點今天的損失,合計放出去了一張百鬼夜行符和一張天打雷劈符,折合黑市上的價錢約莫在四五千兩紋銀上下,不由大大的肉疼道:“這回老子可虧大了,得想個法子賺回來才行。”

    然而上回窮就跳出來個皂衣幫應急,這回卻去找誰來敲竹杠?

    刁小四越想越鬱悶,又多了喝點酒,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哪知天沒亮,夏培就咚咚咚地來敲門。刁小四一骨碌爬起身,還以為是老瞎子來查勤。然後才反應過來,外麵站著的是夏總鏢頭。

    他迷迷糊糊從袖口掏出一張“遁土符”捏爆,連人帶著被褥一塊兒滾到床下,但見地上一團光暈如漣漪般亮起,身形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培敲了許久不見動靜,不由得焦急道:“刁總鏢頭起來,不然要遲到啦!”

    他這一鬧,頓時將耿少華、婉兒、玉玲瓏等人盡數引了過來。

    婉兒對刁小四可沒那麼斯文,叫了聲“四叔公我開門啦”,飛起一腳踹開了房門。

    眾人往望去立時大吃一驚,耿少華驚愕道:“小四叔呢?!”

    玉玲瓏花容微變道:“不會是被禁衛暗中劫走了吧?”

    婉兒心一沉,急道:“多半是舅舅幹的,我去找他!”

    易柏還能沉得住氣,仔細打量了一圈內屋情形,道:“別忙,我看這事有點蹊蹺,未必和禁衛有關。你們看,屋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隻不見了床上的被褥。難不成禁衛擄走刁四爺的時候,還會替他裹上被子?”

    玉玲瓏一省道:“不錯,以小四兄弟的修為和機警,不至於無聲無息地就教人擄走了。”

    夏培一想到刁小四誤了和金城公主的約會,急得虛汗直流道:“那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吱聲了。

    耿少華苦笑道:“小四叔行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也許他是想開個玩笑也說不定。”

    耿夫人讚同道:“說不定他此刻已經入宮覲見金城公主了呢?”

    大夥兒望著空空如也的床榻一齊搖頭,心道光著身子裹床棉被去見公主,這事聞所未聞,那不是神龍而是神經。

    眾人猜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夏培道:“我和玲瓏負責在園中找,耿兄設法探聽昨晚禁軍左衛的動靜,易總鏢頭到街上打探一下,這兒由婉兒侄女兒留守。不管是否打聽到消息,一個時辰後大夥兒回來碰頭。”

    當下眾人分頭行動,隻留下婉兒獨自一人坐在屋焦灼地守候。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婉兒的心越來越忐忑焦慮,恨不得立刻奔出門去,把這死小子從犄角旮旯揪出來。

    她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心也如這間空蕩蕩的屋子一樣沒了著落,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生生抽走了,胸口空得發慌。

    驀地,她迷迷糊糊感覺到腳下似乎有團毛絨絨的什麼東西冒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心頭發毛,腦海瞬時閃念道:“有老鼠!”

    終於,耿少華夫婦多年來在愛女身上傾注的心血在此時此刻有了豐厚的回報,近乎是本能的反應,婉兒抬起腳便狠狠往那老鼠身上踩落!

    “砰!”她的小蠻靴應聲踩在一團硬邦邦長滿毛的東西上,那絕對不像是老鼠!

    “啊——”屋同時響起了兩個聲音。一聲是婉兒的驚呼,而另一聲淒慘無比,卻是那長毛的怪物吃疼尖叫。

    “喀喇喇——”桌倒椅翻,婉兒的左腳在怪物身上借力彈起,順手又抄起一張椅子砸了過去,口中清叱道:“打死你個怪物,敢來嚇唬本小姐?”

    話音未落她突然感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叫聲……

    “砰!”椅子淩空砸落,敲在了一個剛剛從地下冒出的腦袋上。

    隻見刁小四鼻青臉腫淚流滿麵,無比憤懣地瞪視婉兒道:“你個瓜女娃子——”

    他在地底下一覺睡醒,覺得口幹舌燥便準備爬上來找水喝。豈料禍從天降,婉兒的那一腳簡直要了他半條小命。

    “是你?”婉兒呆呆瞪大眼睛,驚異道:“你怎麼在下麵?”

    “廢話,老子不躲到底下去能睡安穩麼?”刁小四咬牙切齒道:“小娘皮,你想謀殺親夫麼?”

    婉兒俏臉一紅,沒心思跟他鬥嘴,趕忙伸手將刁小四從地下拽出來,又撣去一身的木屑,說道:“大夥兒都急壞了,你倒睡得安穩!”

    刁小四揉著腫腦門青眼圈怒道:“那也不帶這麼打的。”

    婉兒氣道:“活該,看看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跟金城公主約的?”

    刁小四一聽“金城公主”四字,渾身的睡意不翼而飛,一蹦多高道:“小娘皮,你為什麼不早說?”

    婉兒嬌哼道:“夏總鏢頭一早就來敲門喊你起床,可你倒好躲到下麵去睡,現在反來怪我?”

    刁小四呆了呆,瞧了瞧腳下的磚地,猛然痛心疾首地大叫道:“我的遁土符——”

    正當他鬼哭狼嚎之際,夏培等人剛好回轉,看到屋的一灘狼藉和痛不欲生的刁小四不禁傻眼。

    耿少華錯愕道:“小四叔,你的臉——”

    婉兒賭氣將方才的事說了,夏培道:“總算是一場虛驚,刁總鏢頭你趕緊洗漱沐浴,換身新衣服入宮。”

    玉玲瓏道:“小四兄弟這模樣去見金城公主恐怕不太妥當吧?”

    刁小四正在照鏡子,眼看自己那臉像是遭了一場地震,有地方高了有地方塌了,不由怒道:“老子都這模樣了還能去哪兒?不去,看那死丫頭片子能拿我怎樣?”

    夏培大驚失色道:“萬萬不可!”

    婉兒也惱了,道:“不去就不去,你嚇唬誰?你的臉是本姑娘踹的,大不了我去皇宮,讓金城公主也在臉上踹一腳!”

    刁小四嗤之以鼻道:“好啊,老子拭目以待。”

    婉兒一咬牙扭頭就往外屋外走,刁小四怒道:“臭丫頭,老子不是嚇大的!你當皇城是菜市場,那小丫頭是豆腐西施,你想進就進想見就見?”

    婉兒回過頭來,狠狠噙住淚珠兒道:“那你要我怎樣?”

    刁小四看她眸中的淚花閃爍,心登時軟了,氣惱道:“罷了,我不是你四叔公,你才是老子的四姑奶奶!去就去,不就是破相麼,老子內秀,她能拿我怎麼辦?!”

    眾人聽他和婉兒吵架,竟是一句話也插不上,麵麵相覷道:“四叔公,四姑奶奶……這輩分全亂了,可不是兩個小冤家在鬥氣麼?”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36
第十四章拜見公主殿下(下)

    於是大夥兒七手八腳把刁小四推進水房沐浴更衣,抹藥消腫,再換了身行頭,匆匆送他上馬出門。刁小四望望頭頂上的日頭,尋思道:“橫豎已經遲了,老子就讓她多等會兒。死老頭說過,真正的高手總是姍姍來遲,擺足了譜兒出場,氣場才會強大。”

    如此他不慌不忙策馬來到含光門外,遙遙望見一個小太監懨懨欲睡地靠著牆根,應該就是金城公主派來接引自己的人。

    刁小四下了馬,小太監聽到動靜睜開眼,一路小跑過來問道:“您可是刁四爺?”

    刁小四點點頭,也顧不得那些守門禁衛望著自己臉時一個個詫異古怪的樣子,取出金城公主的那支金箭遞給小太監。

    小太監笑笑,接過金箭道:“四爺,你起得可真早,跟咱家進宮。”

    依照宮禁,刁小四需得經過搜身查驗,不得攜帶任何凶器入宮。可能是金城公主早有交代,那些禁軍並不仔細搜身,就將兩人放了進去。

    刁小四跟著小太監走入皇城,穿廊繞閣行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工夫,來到一座宮殿前。小太監道:“四爺,公主殿下正在甘露殿內等候,您請進去吧。”

    刁小四點點頭,慢條斯理走上玉石鋪就的台階,渾沒注意到小太監在他身後流露出的憐憫目光。

    剛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刁小四頓時大吃一驚,就看到甘露殿的門口赫然趴著一頭小山似的白虎,雙目半開半閉似乎在打瞌睡。

    這可不是普通的老虎,而是無數典籍都有記載的“雪王虎”!

    刁小四不由回頭望了望,那小太監還站在台階下,衝著他依然是那副笑臉,道:“四爺放心,那是小白,很乖很聽話,從不亂咬。”

    刁小四心道:“從不亂咬……這叫什麼話?它到底咬沒咬過?”

    沒奈何,他小心翼翼往殿門挪著碎步,目不轉睛盯著雪王虎道:“虎兄,早飯吃過了吧?嗯,吃過了就好。你放心,隻要你不咬我,我也絕不咬你。”

    那雪王虎乃是通靈異獸,竟似聽懂了刁小四的話,驀地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露出滿嘴鋒利如刀的牙齒。

    刁小四頓感渾身肌肉發酸,暗罵道:“這種要命的東西也不給栓上,沒點公德!”

    他磨磨蹭蹭從雪王虎身旁經過,突然一陣風似地衝進殿,兀自覺得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死老頭說過,無知者無畏;真正的勇士卻必須學會承受和適應恐懼。

    刁小四輕吐了口氣,抬起頭打量麵前的大殿。殿內的采光頗佳,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光束透過窗戶映照在鋪滿柔軟絨毯的地麵上。在大殿五丈多高的藻井中央,有一盞巨型宮燈垂吊而下,雖是白天卻依然向外散發出柔和靜謐的淡藍色幽光。

    “你來晚了。”忽然一聲冷冰冰的話音在空曠靜寂的大殿中響起。

    刁小四一省,才發現金城公主不知何時已亭亭玉立在了那盞宮燈之下。

    今天她換了身薄如蟬翼的潔白羅裙,明黃色的腰帶輕束僅堪盈盈一握。

    刁小四的視線不由自主從上往下,對著金城公主行了一回透視禮。

    隻見秀發如雲明眸如星,頰若朝陽唇齒流芳,冰肌玉骨仿似雪蓮盛開於幽穀空山間,明明隻在觸手可及的咫尺之遙,卻教人覺得遠在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胸悍啊……”刁小四忍不住盯了眼金城公主高聳入雲的胸脯,打從心眼發出一聲驚歎。

    好半晌他回過魂來,說道:“殿下有所不知,草民今日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天沒亮我就動身趕往含光門,誰知剛走出永安坊,就看到幾個惡少正圍住一位賣花姑娘調戲欺侮。草民頓時血熱沸騰,不顧勢單力薄衝上前去,三拳兩腳將這夥兒惡少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饒。”

    “正在這時,一群家奴聞聲敢來,手拿棍棒刀槍圍攻草民。草民毫無懼色,保護著賣花姑娘和那群家奴打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整整用了一個時辰才將他們盡數製服,然後又護送那位姑娘回家。”

    刁小四滔滔不絕地說道:“這時草民才想起和殿下見麵的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可轉念一想,此時若是換作殿下遇到,也必定會仗義出手解救那賣花姑娘。即便因此誤了時辰,受到殿下的責罰,我也絕不後悔!隻是累得您久等,心實在過意不去。”

    在他想來,自己這一番慷慨激昂動人心魄的陳詞過後,金城公主十有八九會眼睛發亮芳心可可。孰料公主殿下的玉容無喜無怒,點燃桌上的一柱檀香,淡然道:“沒關係,趁等你的工夫,我在甘露殿中又添加了十九種陣勢變化。”

    “陣勢變化?”刁小四愕然道:“在甘露殿中?”

    金城公主道:“你有一柱香的時間熄滅頭頂的宮燈,如果超過時間,唔,小雪就有午餐了。”

    “小雪,不是叫小白嗎?”刁小四禁不住回頭望向門外趴著的那頭雪王虎,全身一陣惡寒,抗聲道:“有沒有搞錯,我不是來喂飯的!”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提醒道:“香頭不等人,現在是六分之一。”

    刁小四問道:“能不能打個商量,換一支香,重新開始?”

    金城公主尚未回答,就見這家夥突然使出吃奶的力氣猛蹬青雲靴縱身而起,如潛龍出淵一飛衝天直撲藻井懸掛著的那盞宮燈。

    “呼——”幽藍色的光華從宮燈內如瀑布般傾泄下來,霎那間刁小四的眼前便失去了所有的景象。

    刁小四的青龍手抓了個空,宮燈的虛影從靈台上倏然隱沒。

    他情知如此一來自己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八麵受敵危機四伏,情形再是危險不過,當即氣沉丹田口中叫道:“這次我沒準備好,不算,重來!”

    話音未落,雙腳踏踏實實飄落在地。大殿無人回應,幽藍色的光芒漸漸轉淡,似透明的薄紗在身周輕輕蕩漾,眼前的景物逐漸重現。

    刁小四定睛一瞧,不由得一聲呻吟道:“你他娘的九宮套月!”

    原來他所置身的甘露殿竟匪夷所思地一化為九,相互重疊交錯,虛實相融真假莫辯,連藻井下方的宮燈也變成了九盞!

    刁小四凝定心神迅速冷靜了下來,先仔細環視了一圈四周,而後抬起頭仰望宮燈思忖道:“這是一實八虛之像,老子可沒工夫跟它慢慢耗!”抬手將摸出一錠紋銀,想了想又換成了九枚銅錢,振腕射向宮燈。

    “哧——”九枚銅錢飛至中途,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似被虛空吞噬了一般。

    還沒等刁小四開始推演其中的陣數變化,身旁四根明柱上描繪的金龍遽然活了過來,脫身而出分從四麵撲向了他。

    “嗚——”四道金紅色的火束噴薄呼嘯,熾烈的氣息直要將人瞬時烤焦。

    刁小四想也不想側身倒地骨碌碌往外翻滾,拔出幽泉刀運轉大衍星氣猛力劈出。

    “唰!”森寒的刀鋒將一條金龍攔腰截斷,卻不防它雖死猶生猛地擺尾橫掃。

    刁小四措手不及,背上結結實實捱了一記,若非他體內的無名寒氣異常渾厚,決計逃不過骨斷筋折的厄運。

    饒是如此,這一下也抽得他眼冒金星滿臉發綠,身子如捆柴般淩空飛起,背上衣衫哧哧燃燒起來。

    “咄!”刁小四猛運玄武七宿,一股冰寒之氣破體蒸騰,背上“絲絲”有聲寒霧騰騰,熄滅了金龍真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方的明柱之上又有四條金龍橫空出世,噴火吐焰衝了過來。

    刁小四一狠心,甩手打出張“百鬼夜行符”。這次也無需他運功點燃,道符飛入滾滾烈焰中立時煙消雲散,噴放出濃烈黑氣,瞬間吞沒了四條金龍。

    “丁卯轉乙醜,甲子變丙寅——”刁小四腦筋飛轉,推算出前後八條金龍出擊的方位,一串串數符和陣法口訣從他心頭飛閃而過,猛然擰腰“鏗”地一刀插入左側的明柱之中。

    “呼——”身後追來的三條金龍應聲渙散,卻又在明柱上緩緩浮現。

    刁小四拔出幽泉刀順著身前的明柱滑落,腳還沒碰到地,異變又生!

    隻見頭頂上方的一道橫梁上,一頭猛虎木雕精光爆綻躍身而下,在空中膨脹十餘倍,張牙舞爪飛撲刁小四。

    “仙人板板的龍虎交聚,陰陽雙殺!小娘皮算你狠!”刁小四無語問蒼天,何以自己的人品爆發,居然引來了這般隆重至極的貴賓待遇。

    他急中生智雙手抱柱,體內二十八宿星陣如風行水上直落雙腿,飛起一串朱雀七腿,“”跟那黑虎死命硬撼。

    黑虎被踹翻出去,刁小四的褲管亦被撕得不成形,雙腿鮮血淋漓痛徹心肺。

    眼看又是一頭黑虎從橫梁上撲了下來,他再沒直攖其鋒的勇氣,借力倒飛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在明柱間穿梭縈繞,卻哪還有工夫去破這九宮套月?

    想著燃燒的香頭和門外的雪王虎,刁小四一邊在重重殿宇間飛馳遊走,一邊計數觀察種種異象變化,腦海之中一座變幻莫測的九宮法陣亦慢慢成型。

    他運勁長嘯道:“臭丫頭,看老子斬百龍劈十虎,直搗九宮燈!”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39
第十五章莫欺老子窮(上)

    半炷香之後,九重大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金龍黑虎各歸其位,似是沉沉地睡去,再無任何反應。

    刁小四以手撐柱呼呼喘息,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像雨點一樣地滴落。

    他的頭發披散下來,左邊半拉枯黃起卷,身上衣衫成了一根根布條有氣無力地掛著,裸露的肌膚上左一塊烤焦的黑印,右一道血肉模糊的抓痕,疼得全身不住抽搐,連吸口氣胸口都猶若鋼針攢刺。

    最惡毒的詞他早已在肚罵了個底朝天,此刻卻哼也懶得哼一聲。

    他一麵抓緊工夫運轉星陣調勻內息,一麵反複推算九盞宮燈,最後絕望地發現這壓根不是什麼八虛一實,而是他姥姥的九連環!

    換而言之,每一盞宮燈都隨時可以由虛變實,也可以由實轉虛。除非將這九盞宮燈全部熄滅,否則這座大陣等於沒破。

    看了眼燃燒得隻剩下不到最後六分之一的檀香,刁小四的心在流血道:“一張天打雷劈符可以賣出三千多兩,那可是老子的血汗錢。我就不信破不了九宮套月陣這小娘皮真會拿老子去喂老虎!”

    正當他痛下決心,準備以身試虎之際,耳畔響起金城公主清冷的嗓音道:“你若能破陣,我便送你一張六品道符。”

    “道符,還是六品的?”刁小四立刻想起老瞎子說過的話,眼前的宮燈晃啊晃,慢慢變成了一堆堆白花花的銀子。

    還有什麼可猶豫?刁小四毫不遲疑掏出最後一張天打雷劈符,在手中運勁捏爆。

    “砰砰砰——”九束天雷澎湃奔湧,分別襲向大殿上方的九盞宮燈。

    一團團血紅色的光花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爆綻,仿佛整個天地都在顫栗搖晃。

    刁小四捂住耳朵等了片刻,彌漫的血色光霧緩緩散去,他迫不及待地睜大眼睛向上觀瞧,頓時怒不可遏地大罵道:“你個哈巴!”

    隻見九盞宮燈被天雷劈碎了八盞,卻還剩下一盞紋絲不動地懸掛在藻井下方。無疑,這才是九宮套月燈的真身,竟連天打雷劈符亦奈何不得。

    “我的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忽然,刁小四發現自己花出去的銀子多少還是有點用場的,那九宮套月燈的燈罩表麵依稀呈露出絲絲縷縷的細小裂縫,顯然已禁受不起更大的打擊。

    然而天打雷劈符已經耗盡,刁小四咽了口苦水,鬱悶道:“別說老子現在累得半死不活,就算神完氣足豁出命劈一刀,也比不了五品的天打雷劈符。”

    他迅速盤算了一下,咬咬牙取出了一張六品的“大雷劍符”。

    卜算子和他一共隻煉成了兩張“大雷劍符”,刁小四視若珍寶始終舍不得拿出來用。今天說不得要敗家了,否則方才那張“天打雷劈符”打了水漂不算,門外還趴著一頭擁有天真無邪小名的雪王虎正巴望著今天的午餐。

    念及與此,刁小四含悲忍淚在形如一支三寸玉劍的“大雷劍符”上來回撫摩,然後一狠心一閉眼,“喀吧”捏碎,仿佛這一下碎去的不是道符,而是一萬兩銀票。

    “嗡——”玉劍化為齏粉,煥放出晶瑩如玉的璀璨光華,卻在轉瞬之間凝鑄成束,幻化為一柄超逾兩丈的巨劍,通體透明雷光閃閃霹靂連串,以劈天碎海之勢衝天而起,斬擊在九宮套月燈上。

    “喀喇喇——”九宮套月燈瞬息化為烏有,失去陣法保護的藻井猶如豆腐渣般碎裂崩散,更將上方的殿頂炸開一個直徑超過五丈的大洞!

    這還不算完,雷劍的餘勢不歇,一道道雪亮的電芒朝著四麵八方崩散開去,所過之處梁斷頂裂一片支離破碎。

    刁小四抬頭仰望,不禁驚愕於大雷劍符的可怖威力,暗自感慨道:“一分價錢一分貨,一萬兩花出去就是比三千兩強大。”

    可一想到這樣大雷劍符在自己的袖口已然碩果僅存,心尖又是一陣抽搐,對金城公主恨得牙根發癢,直欲將她身上穿的戴的鳳釵、耳環、戒指、項鏈、手鐲……所有值錢的玩意統統扒拉下來彌補虧損。

    忽聽金城公主的聲音說道:“穿過大殿,來南書房見我。”

    刁小四怔了怔,記起道:“對了,老子得去找她要賬!”一路走出甘露殿,見殿後是一座幽靜的庭園,正南麵有棟小院,那便是書房了。

    刁小四走進書房,隻見金城公主俏立在桌案後低垂螓首,正提筆寫著什麼。

    刁小四心生好奇往前湊,想看看她到底寫的是什麼。

    金城公主卻已擱下筆,徑自將墨跡未幹的紙箋遞給了他。

    “是六品道符的收條麼?”刁小四接過紙箋掃了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羅列了一大串的數字,最後合計成紋銀九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兩。

    “賬單?”看著紙箋上列出的一項項物損,刁小四手一哆嗦生出強烈的不祥之兆。

    “這是修複大殿屋頂和重購九宮套月燈的費用,你仔細算算清楚,三天內將銀票交到內務府。”金城公主語氣平淡,接著道:“至於我答應你的六品道符,已經直接在賬目中折抵。”

    刁小四眼睛都不眨一下,三下五除二將賬單撕得粉碎,兩手一攤道:“我沒錢。”

    金城公主的臉上毫無怒色,平靜道:“沒關係,我可以叫禁衛進來。擅自毀損皇宮殿宇,按大隋律法,應抄家殺頭,實屬不赦之罪。”

    刁小四心一寒,但這麼著就求饒未免太窩囊,何況他還在心疼手剛花出去的那些銀子,硬著頭皮道:“悉聽尊便,反正王八可燉不可煮,國士可殺不可辱。”

    說完話他的腦海靈光一閃道:“這丫頭叫我進宮來,又是破陣又是恫嚇,必定有用得著老子的地方,想騙老子給她個清倉賣血價,門兒也沒有。”

    他的底氣立刻變得十足,挺起胸膛說道:“當然,假如公主殿下恰好有筆生意想找人合夥兒,區區不才可以考慮考慮。不過前提是,先把欠我的還我。”

    金城公主的玉容浮現起一絲微微的訝色,隨即又變得冷若冰霜,頷首道:“你很聰明,這九萬多兩的賬單我的確可以一筆勾銷,也不追究你損毀甘露殿的死罪。”

    她從桌案上抽出一支卷軸,說道:“這是一幅奇門遁甲陣的解析圖,如果你能夠在十日之內給出破陣之法,我還可以另送你一張六品道符。”

    說罷她從袖口取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玉佩,放在了卷軸旁道:“這是你方才破陣所得,一張六品定身符。”

    刁小四盯著玉佩道:“我要驗貨,你可別拿贗品來蒙老子。”伸手抓向玉佩。

    金城公主突然長身欺近,左肘在刁小四胸口輕輕一撞。刁小四頓感胸口鼓脹欲爆,忍不住張口要叫,猛見眼前一花,金城公主的右手纖指輕彈,將一顆紅色的藥丸射入他的嘴,瞬時融化成為一股辛辣津液順喉而下。

    整個動作逾閃電又事出突然毫無征兆,刁小四猝不及防已然中招。

    他嗆得眼睛流淚情知不妙,剛要運轉星陣之力將津液倒逼出來,金城公主的左掌驀地瞬時掃拂,纖纖玉指從喉嚨上輕掠而過。

    刁小四將將提起的一口真氣立時散去,就感到那津液化作滾滾熾流融入血脈。他驚怒交集,也顧不得對方是公主還是母豬了,破口大罵道:“小娘皮,你給老子喂的是什麼玩意兒?趕緊把解藥給我,不然咱們一拍兩散!”

    金城公主緩緩落座,說道:“這不是毒藥,而是一顆‘黑陽伏龍丸’。一年之內它對你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但如果超過時限而又沒能夠服食解藥,體內所有真元便會激發燃燒,化為雄渾躁動的真氣。與此同時你會神智淪陷,為渲泄體內狂暴的真氣,會不停地尋求殺戮刺激,直到油盡燈枯或是被他人斬殺。”

    刁小四聽得毛骨悚然,更無法置信如此惡毒的陰謀從金城公主的口中說出時,語音竟是那麼的平和輕緩,好似在敘說某個春日城外踏青的無邊風景。

    生死關頭,他的腦瓜變得異常靈敏,強按心中的憤怒與害怕,從桌上若無其事地拿起定身符咒,嘻嘻一笑道:“就算藥性發作,那也得是一年以後,對麼?既然如此老子三六九抓現鈔,先收了剛才破陣的報酬再說。”

    金城公主收回注視刁小四的目光,緩緩道:“我知道你認識唐鶴裳,但他對黑陽伏龍丸也同樣無能為力。你惟一活命的希望,就是乖乖聽我的話。”

    刁小四的腦海正一遍遍浮現將這貌美如花心似蛇蠍的小娘皮大卸八塊喂食小雪的情景,卻也明白就憑金城公主剛才製服他的那一手工夫,最終被大卸成八塊的肯定是自己。

    他笑吟吟拿起卷軸道:“準備好東西,十天後老子來交貨。”說著話大搖大擺走出書房,自始至終竟再不多問一句有關解藥的事。

    金城公主目送刁小四離去,眸中流露出一絲玩味之色,輕輕地擊了下手掌。

    兩名中年宮女如幽靈般從書架後的秘門飄身而出,施禮道:“殿下!”

    “跟著他,”金城公主沉靜說道:“我要他活著。要死,也隻能死在我的手。”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47
第十六章莫欺老子窮(下)

    刁小四離開皇城並未回返柳園,而是徑直去了東市,咬咬牙花了一百多兩銀子買了一大包“香奈齋”的水粉胭脂,又到“鴻悅居”拎了兩壇好酒,騎著馬去聞香樓找李靖和紅拂。

    進了一次皇宮,好處沒撈到不說,還白白費錢費力,小命更莫名其妙地被人攥在手,這感覺實在讓人很鬱悶。

    盡管金城公主說了李靖也解不了“黑陽伏龍丸”,但專家的意見最好聽一聽,順帶也向紅拂打探一下這小娘皮的底細。

    刁小四才不信,每一個深居大內的金枝玉葉都會養隻老虎當寵物,還擁有如此可怕的修為和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手段。

    恰好,李靖和紅拂正要開飯,刁小四便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呈上禮物道:“紅姐,香奈齋的庸脂俗粉原也配不上你,可惜小弟來得太倉促,下回再補些好的來。”

    紅拂微笑道:“小四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什麼事?”

    刁小四支吾道:“我當然是特意為感謝紅姐而來,若不是你的提醒,咱們說不定就栽在段震天那老王八蛋的手了。”

    紅拂道:“你隻為這個謝我?”

    刁小四愣了下,猛地恍然大悟道:“難不成是你請出兩位公主為鏢局解圍?”

    紅拂含笑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刁小四驚疑不定地望著紅拂道:“你……怎麼會認得她們?”

    紅拂悠然道:“我曾經是越國公楊素的義女,和南陽公主自幼相識,如此而已。”

    “越國公楊素?”刁小四驚訝道:“那紅姐你為何——”

    紅拂知道小刁四要問什麼,搖搖頭道:“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刁小四點點頭,就聽紅拂接著道:“不過能夠請出南陽公主,也不全是我的麵子。你可曉得,她是赤尊俠赤大哥的同門師妹。”

    “什麼,那南陽公主豈不成了昆侖瑤台宮的弟子?!”刁小四大感意外,心道:“難怪她對老子和顏悅色一路相幫,敢情是衝著赤大哥的麵子。”

    紅拂回答道:“她的修為比起赤大哥來恐怕不遑多讓,隻是從不輕易出手而已。”

    刁小四心念閃動,問道:“那金城公主呢,她師出何門?”

    紅拂搖頭道:“我隻知她的修為極高,但師承詭異,應是出自魔門。”

    李靖忽然開口道:“你吃過她的苦頭了?”

    刁小四哼了聲道:“笑話,一個小丫頭片子也能讓我吃藥?”

    紅拂盯著刁小四笑而不語。刁小四苦笑道:“好吧,老子承認剛剛是被那丫頭坑了。但我威武不屈,還賺回來一張六品道符。”

    李靖冷冷道:“別繞彎子了,你找我們到底什麼事?”

    刁小四道:“不瞞小三哥,我是來找你打賭的。”

    李靖嘿然道:“你中毒了?”

    刁小四搖頭道:“你若能說出它的來曆,我再送十壇好酒。”

    李靖沒吭聲,伸手輕搭刁小四的右腕脈門,微合雙目探視須臾,說道:“不是毒藥,而是一種催發真元的丹丸,隻是藥性猛烈,發作時不死不休稍顯歹毒。”

    刁小四聽他一口道出黑陽伏龍丸的特性,心中頓生希望道:“你能解?”

    李靖收回手,幹脆利落地回答道:“不能!”

    刁小四大失所望,使出激將法道:“那我去終南山找賊老道,請他運功逼出。”

    李靖傲然低嘿道:“我不行,他更不行。”

    刁小四皺眉道:“那誰行?”

    李靖胸有成竹地說道:“給你吃藥的那個人。”

    刁小四泄氣地靠倒在椅背上,朝著李靖猛翻白眼道:“高見,果真是高見!”

    李靖不理他,悠閑自得地喝酒。紅拂已猜出了七七八八的內情,說道:“妃兒又在胡鬧,我明日進宮去找她。”

    刁小四擺手道:“免了紅姐,這丫頭明知我和小三哥有過命的交情還這麼幹,擺明了就是故意的,隻怕你去了也沒用,說不定老子還會被整得更慘。”

    李靖看了眼刁小四,不滿道:“誰說我和你有過命的交情?”

    “誰說不是,咱們可是在虎戈寨一塊兒拚過命流過血的兄弟。如今又要一起對付鷹揚老妖,可謂同仇敵愾生死之交。”

    刁小四一口喝幹杯的酒,歎口氣道:“我先回去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好生想想如何收拾那丫頭。”

    他沒精打采走出聞香樓,翻身上馬往柳園行去。

    他並未將自己和金城公主之間的交易內容透露給李靖和紅拂,並非信不過這兩人,而是覺得這樁事情太古怪,在弄清楚之前最好守口如瓶,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走進永安坊,遠遠便聽到人聲喧囂鼓樂喧天,好似誰家在嫁女兒。

    待等走近了一看,竟是柳園大門緊閉,園外聚集著百八十個叫花子,一邊唱蓮花落,一邊乒乒乓乓用筷子敲打破碗。有些家夥折騰累了,居然蹲在牆角就地出恭,臭氣熏天頂風飄出八百。

    刁小四心情奇差,馬鞭甩得劈啪作響道:“閃開閃開,好狗不擋道!”騎馬前行。

    一群叫花子立刻擁了上來,將刁小四團團圍住,伸出又黑又髒的破碗叫嚷道:“大爺行行好,賞口飯吃吧……”

    刁小四氣不打一處來,心道這夥兒人來柳園搗亂也就罷了,能讓夏培頭疼也算功德無量,可竹杠敲到老子頭上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剛剛丟出去幾千兩白花花的銀子,體內卻多了一點火辣辣,一腔怒忿卻向誰人訴?偏偏這群叫花子不識趣,居然無緣無故糾纏自己。

    當下刁小四跳下坐騎,橫眉豎目道:“格老子的,你們有誰比老子更窮?我剛把皇城的甘露殿炸了個大窟窿,欠了人家九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兩紋銀。你們誰來行行好,捐點兒錢給老子,也賞我一口飯吃。”

    說罷手起爪落毫不客氣,將破碗盛著的銅板一掃而空,然後意猶未盡又扒下一個老乞丐的衣衫往自己身上一套,擠開人群就往大門走去。

    一群叫花子頓時傻了,齊聲叫道:“打劫,有人打劫叫花子啦——”

    隻見幾個乞丐頭兒模樣的人迎麵上來堵住刁小四的去路,道:“朋友,你這麼幹未免有點不上路吧?”

    刁小四冷笑道:“不管你們是誰派到這兒來鬧事的,都跟老子沒關係。聰明點兒把路讓開,別等我發火。”

    那幾個叫花子頭目見刁小四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娃兒,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小兔崽子,你嚇唬誰呢?”

    刁小四搖搖頭,突然施展出一式青龍爪劈手奪過那叫花子的破碗,摟頭蓋臉“啪”地扣在他的麵門上。

    那叫花子滿臉開花大聲慘叫道:“這小子不想活了,給我往死打!”

    四周的叫花子有的抄木棒有的舉板磚,還有的幹脆就用碗砸,劈啪啦圍著刁小四便是一通群毆。

    刁小四大吼一聲:“當年常山趙子龍在曹孟德的百萬軍中七進七出,斬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看今日刁四爺我匹馬單……鞭,要殺得百多叫花子屁滾尿流哭爹喊娘。”他揮舞馬鞭以一敵百,便與一幫叫花子混戰一團。

    門外的喧嘩打鬥驚醒了柳園中的鏢局眾人,夏培、玉玲瓏、耿少華、易柏等人率領十餘名鏢師打開大門衝了出來,欲將刁小四解救出重圍。

    這些人被叫花子堵了半天門,進不能進出不能出,早憋得一肚子無名火,當即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易柏一邊和叫花子過招,一邊往人堆喊道:“四爺,四爺——”

    忽見刁小四施展三十六天罡身法左一轉右一繞從人縫鑽了出來,胳肢窩底下還夾了兩根打狗棒。

    易柏大喜迎上,哪知刁小四猛地調頭回轉又往人多的地方擠去,一邊擠一邊高喊道:“來者通名,四爺鞭下不死無名之鬼!”

    有腦瓜不靈光的叫花子七嘴八舌地叫道:“我乃天水大屯村陳二狗!”“我乃南陽諸葛莊張曉凡!”“姑奶奶我是席洪氏!”“俺小名土豆,席洪氏便是俺老婆!”

    易柏哭笑不得,問道:“四爺,你這是做什麼?”

    刁小四奮力撥開人群殺入陣中,大聲回答道:“老子要殺他個七進七出,這才第二次剛完,還差五次!”

    易柏好險沒暈過去,好在別人不會似刁小四這般無聊,一陣猛衝將百餘個叫花子打得落花流水,隻是不願鬧出人命才沒下重手。

    那些叫花子欺軟怕硬,見勢不妙一哄而散,待跑出幾十丈外才回過頭手指刁小四道:“臭小子,把衣裳還給我,搶叫花子的東西還要不要臉?”

    眾人愕然望去,隻見刁小四腳邊堆滿了戰利品,什麼缺碗棍棒、二胡嗩、衣衫帽子甚至還有幾雙混戰中掉下來的破草鞋。

    他脫下剛搶來的衣服,露出頭一根根掛在身上的爛布條條道:“你們誰的衣裳比老子的更破,身上的傷口比老子的更多,臉比老子的更腫?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跟我討錢,到底誰不要臉?”

    一眾叫花子望著刁小四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模樣登時啞然,優越感油然而生。

    夏培走近刁小四道:“刁總鏢頭,你終於回來了,怎麼會傷成這樣?”

    刁小四愛理不理道:“被母老虎咬的。”

    婉兒一驚道:“你沒事吧?”

    刁小四搖搖頭,指著落荒而逃的叫花子道:“這是怎麼回事?”

    玉玲瓏苦笑道:“這夥兒人多半是長安幫派來跟我們搗亂的。”

    刁小四“哦”了聲便不再多問,剛才亂七八糟幹了一架心舒坦了不少,至於什麼長安幫短安幫該是由夏培去搞定,誰教他是總鏢頭呢,他不出頭誰出頭?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8:58
第十七章拚爹時代(上)

    當晚吃過飯後眾人聚集在廳繼續商量招攬人手和鏢局開業典禮的事情,刁小四聽了兩句就打瞌睡了,趁著大夥兒談興正濃悄悄溜回了自己屋。

    他點上燈關好門,在桌上鋪開金城公主給的那支卷軸,隻看了一小會兒便頭大無比。但見卷軸上畫的,是一套陣勢變化推演圖,有五行之變、七星之數、八卦之相、天幹地支之玄機,可謂陣中有陣變中藏變,環環相扣千變萬化,哪怕最細微的一種陣變,也需要推算上百次才能得出結果。

    在這無名陣圖的四周,密密麻麻寫滿了朱紅小楷的推演步驟和一些無從推敲的奇怪符號。從字跡上看剛勁有力,應是出自男子之手。

    刁小四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上了金城公主的惡當,尋思道:“如果要將這張陣圖全部破解,隻怕老子十天十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或許有一絲可能勉強辦到。格老子的,這樣才換一張六品道符,老子的身價就那麼低嗎?”

    念及與此他將陣圖往邊上一推,爬上床去道:“老瞎子怎麼還不回來,這差事便交給他了。老子忙得很,沒工夫跟這小娘皮玩猜謎遊戲。”

    他凝神打坐開始參悟星陣,不多時便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如同往常一樣,直到翌日天色將明刁小四才收功入眠。他自感這段日子對河洛六十四卦星陣的領悟頗多,故而睡得特別香甜。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聽到外麵一陣陣刺耳的鼓樂聲和淒慘的哭嚎聲此起彼伏,吵得人無法安生。

    更過分的是,不一會兒居然有人劈啪啦放起爆竹來,一支支二踢腳砰砰轟鳴,簡直沒完沒了。

    刁小四先是用被子捂著頭,接著又拿棉花團塞住耳朵,默默給自己鼓勁道:“沉住氣,接茬睡,別認真,認真你就輸了。”

    就這時被子猛然被人掀開,隻見婉兒站在床邊正衝著他指手畫腳。

    刁小四瞅了老半晌也沒明白她在搞什麼,不由怒道:“說話呀,老子又不是聾子!”

    話一出口才醒悟到,自己的耳朵塞著棉花,加上外麵的爆竹震耳欲聾,所以剛才根本聽不見婉兒說話,急忙功聚雙耳道:“大聲點,我聽不見!”

    婉兒伸手拔出刁小四左耳朵的棉花團,將櫻桃小口湊到他的耳旁,唯恐即便這樣刁小四還聽不清楚,又運氣吐聲道:“這、樣、能、聽、見、了、嗎——”

    刁小四但覺耳朵一聲聲春雷爆綻金鼓齊鳴,腦袋嗡嗡震顫好似炸開,禁不住兩眼翻白緊緊抓住婉兒的胳膊玩命搖晃。

    婉兒卻誤會了刁小四的意思,又增加了兩成功力在他耳邊喊道:“現、在、呢?”

    刁小四滿臉紫漲嗷一嗓子彈坐起來,兩眼發綠吐出舌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哀嚎道:“老天啊,你就用雷劈死我吧!”卻是一陣陣耳鳴目眩,真的什麼也聽不到了。

    過了許久,他才模模糊糊地聽見婉兒說道:“起床,外麵又出大事了。”

    刁小四火冒三丈道:“老子沒睡覺才會出大事!”

    婉兒壓根不理,連拖帶拽將刁小四從床上拉了起來,直奔柳園大門西麵的女牆而去。兩人上得女牆,就見夏培、玉玲瓏夫婦和易柏等人早就到了,個個麵色凝重向外張望。

    刁小四睡眼惺忪地往外瞅了眼,登時嚇了一大跳,就看到整座柳園被上千個叫花子圍得水泄不通,人人群情激憤高呼口號,還有的敲鑼打鼓放炮吹簫。更遠的地方,數以百計的街坊四鄰聚集圍觀,時不時還起哄幾聲。

    在大門外,停放著一具擔架,上麵躺著個老叫化麵色發青一動不動,竟似死了。旁邊幾十個看上去像是家人朋友的叫花子披麻戴孝哭天搶地好不熱鬧。

    在這些人身後,又有不少衣衫襤褸的小叫化高舉條幅,上麵清一色的血書寫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交出凶手,還我正義!”“仗勢欺人,天理不容!”

    更絕的還在後頭,昨日參與門前鬥毆的叫花子們或腿綁夾棍手拄拐杖,或有氣無力趴在地上,呻吟的呻吟,慘叫的慘叫,配合著同伴集天地之正氣洪荒之義憤的怒吼聲,著實是天翻地覆慨而康。

    刁小四看得頭皮發炸,深深體會到常山趙子龍不是正常人能當的。

    婉兒問道:“爹,你剛才去了縣衙求助,包大人怎麼說?”

    耿少華苦笑道:“我隻見到公孫師爺,說包大人很忙沒空見我,托他轉告我們必須妥善處置此事,一定要避免鬧出大事來,否則縣衙就很難辦了。”

    易柏嘿然道:“豈有此理,老子去找他理論,惹火了我便一刀宰了這狗官!”

    夏培急忙道:“易總鏢頭,你的綠林習氣需得改一改。咱們會通鏢局素來奉公守法和氣生財,絕不能幹殺官造反的勾當。”

    易柏頗是不以為然,哼了聲道:“那以總鏢頭之見咱們該當如何處理眼前的事?”

    夏培沉吟道:“咱們不妨跟這些叫花子談談,賠點錢讓他們散了就好。”

    耿夫人問道:“那由誰出去跟他們談判,瞧這架勢一言不合就會打起來。”

    眾人一陣沉思,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刁小四。

    刁小四被他們瞅得心長草,警覺道:“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留瓦全,要老子向這夥兒臭叫花低頭認輸,絕不可能!”

    玉玲瓏道:“小四兄弟,如此街下去事情越鬧越大,總不是個了局。”

    刁小四道:“玉總鏢頭言之有理,好在咱們這兒能人輩出。論才智之高非您莫屬,論修為之強有少華賢侄和易總鏢頭,論德高望重指揮若定自然首推夏總鏢頭,還有耿夫人溫柔賢惠、婉兒姑娘沉魚落雁,都是有口皆碑遠近聞名。有諸位在此,何愁擺不平區區千多個臭叫花?又何須在下杞人憂天?小弟自慚形穢,就不在這兒礙手礙腳給大夥兒添亂了,先回去睡一覺。”

    說罷扔下目瞪口呆的眾人,大大伸了個懶腰,一邊往女牆下行去一邊打著哈欠吟誦道:“天靈靈、地靈靈,我家有個夜哭郎;鬼莫叫,神莫嚎,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搖搖晃晃回到了自己的屋,不防易柏亦步亦趨地跟了進來,問道:“四爺,你就不怕姓夏的為了息事寧人把您賣給叫花子?”

    刁小四來到桌案前,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兩行字,連著支金箭一齊遞給易柏道:“老易,你來得正好,想法子幫我將這封信交給皇宮的那丫頭片子。”

    易柏好奇地看了眼信件的內容,低聲念道:“門外有上千個臭要飯的,吵得老子睡不好覺。”

    他一頭霧水地問道:“四爺,這封信——”

    刁小四拍拍易柏的肩膀說道:“隻管交給她,老子去睡覺了。”

    易柏點點頭道:“四爺放心,必不辱命!”將信函和金箭收好轉身出門。

    刁小四望著易柏的背影,心嘿笑道:“小娘皮,老子也不會讓你消停!”

    哪知易柏前腳剛走,房玄齡後腳便進了屋,說道:“刁兄,聽說園外有一群叫花在鬧事,令貴鏢局很難處置?”

    原來餘紅嬌的傷勢未愈,這兩天便留在柳園中休養,房玄齡也跟著一起住了下來,整日讀書作畫足不出門。

    刁小四暗歎口氣,情知這一覺命中注定是沒得睡了。他在床邊坐下道:“房兄不必擔心,用不了半個時辰保證你耳根清淨天下太平。”

    房玄齡微微一笑道:“原來刁兄胸有成竹,倒是在下多慮了。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尚望刁兄允肯。”

    刁小四一下子想到了朝天椒,哈哈笑道:“莫非房兄看我的模樣還能湊合著當個月老,替你向成夫人提親?”

    房玄齡滿臉通紅雙手連搖道:“刁兄誤會了,在下是想出去和園外鬧事的叫花頭頭說幾句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恫之以法,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勸退他們。”

    刁小四眨巴眨巴眼睛道:“房兄,這可不是唱戲玩兒。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還是回屋寫字作畫去吧。”

    房玄齡說道:“以愚兄之見,叫花子通常都很講道理,咱們要不要打個賭?”

    刁小四見這書生酸氣上來九頭牛也拉不住,搖搖頭道:“我沒空陪你犯傻。”

    房玄齡並不氣餒,悠然道:“既然如此,我就獨自走一遭。”

    刁小四瞪著房玄齡道:“你到底是想出風頭還是想找死?”

    房玄齡回答道:“君不聞孟子曰:雖千萬人吾往矣!”

    刁小四估計也是睡糊塗了,不知怎地腦袋一熱拍案道:“好,老子陪你,一起去!”

    兩人出了屋徑直來到柳園的大門後,聽著外頭沸反盈天的喧囂,刁小四忍不住問道:“房兄,你準備如何勸說臭叫化?”

    房玄齡笑了笑,道:“我隻想告訴他們:在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9:06
第十八章拚爹時代(下)

    大門一開,房玄齡閑庭散步般率先走出,後頭跟的是希望自己像空氣一樣存在的刁小四。見到有人出來,園外的叫花子叫嚷哭嚎得更加有聲有色,有幾個眼尖的認出了刁小四,齊聲喊道:“就是後麵那小子昨天打死了陳老哥!”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那群披麻戴孝的叫花子一擁而上圍住了刁小四和房玄齡。

    房玄齡不慌不忙,高聲道:“諸位父老鄉親,聽我一言!”

    有個老叫化怒道:“你說什麼也不管用,先把這小子交出來,不然啥也別談!”

    房玄齡朗聲道:“你們都是汙衣舵的?黃舵主來了沒有,叫他過來說話!”

    眾叫化登時一愣,就聽人群外有個粗嗓門道:“哪個王八蛋敢使喚老子?你……是大少?”

    一個又黑又高的中年乞丐撥開人群訕笑著走了過來,房玄齡瞥了他一眼道:“黃叔,你的買賣可是越做越大了。”

    那中年乞丐正是長安幫汙衣舵的舵主黃樹軍,他難掩驚愕地望著房玄齡道:“大、大少,對不住,我不知道是您。您怎麼會在這兒?”

    刁小四也是怔住了,暗道:“活見鬼,這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家夥居然是乞丐大少爺!”

    房玄齡哼了聲道:“我還想知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黃樹軍道:“這家鏢局不上路,初來乍到一不拜山二不上香,簡直不把咱們長安幫放在眼。幫主很生氣,便命屬下給他們一點教訓。昨天下午打了一架,兄弟們吃了點虧,我今天帶人來討公道,讓他們識相點!”

    房玄齡搖搖頭道:“這位刁兄是我新交的好友,你回去告訴我爹,別再來柳園折騰。我要住在這溫習功課,準備今年的大考。”

    黃樹軍撓撓頭道:“大少,咱們幫主家大業大,您想做啥都行,何苦去跟人比拚寫字?若讓人曉得威震關中的長安幫房幫主的兒子居然跟一幫窮酸去考秀才,那些狗日的隻怕大牙也笑掉幾顆。”

    房玄齡擺擺手道:“人各有誌,縱然子承父業做了幫主,又有何意義?”

    黃樹軍道:“怎麼沒意義,咱們長安幫上下有幾千號弟兄,再加上幫主的那些產業,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是想風流活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房玄齡一笑,擺手道:“你不懂,我誌不在此。我要做帝師,修身齊家平天下!”

    刁小四聞聽暗自乍舌道:“這位乞丐少爺好大的口氣,他若當了帝師,那小娘皮豈不得叫他師祖?”

    黃樹軍苦笑道:“我嘴笨,說不過大少,這就回去稟報幫主,由他定奪。”

    房玄齡頷首道:“你去吧,叫我爹爹也不必來了。”

    兩人說話的工夫,刁小四擠出人群,來到那具睡得挺挺直的屍首前拍拍他的麵頰道:“老兄別裝了,收工,該回家吃飯了。”

    那老叫花子真忍得住,眼皮動也不動硬是不吭聲。

    刁小四慢條斯理掏出兩錠銀子在他耳邊敲了敲,說道:“這是什麼?猜對了給你。”

    老叫化立時回答道:“銀子!”說罷才醒悟到自己裝死人任天打雷劈也不能說話,趕忙又屏息閉氣。

    刁小四哈哈大笑,將兩錠銀子在他麵前晃了晃道:“真的送給你,要,就伸手。”

    老叫化緊閉雙目慢慢悠悠伸出手,一把抓過銀子塞進懷。

    就在這時候突聽蹄聲隆隆,至少有數百騎禁軍人馬分從街道兩頭風馳電掣奔襲而來,將千餘汙衣舵的叫花子圍得嚴嚴實實。

    為首的禁衛將領端坐馬上,高聲喝道:“全部抓起來,不準走脫一個叫花!”

    黃樹軍大吃一驚道:“那不是右武衛大將軍屈突通麼,他怎麼來了?!”

    刁小四心知肚明,笑嘻嘻道:“有朋友曉得老子昨晚沒睡好,特地叫屈大將軍來幫我清場。”

    黃樹軍頓時明白這回長安幫是一腳踹在鐵板上了,暗自叫苦道:“見鬼,這小子居然手眼通天,連禁軍十二衛的右武衛屈大將軍都親自帶人來柳園,難怪會通鏢局敢跟咱們長安幫對著幹。”

    房玄齡見狀道:“刁兄,能否請你向屈大將軍解釋一二,勸他放過敝幫兄弟?”

    刁小四搖搖頭道:“房兄,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黃樹軍心領神會,忙道:“刁小弟所言極是,隻要能讓屈大將軍高抬貴手,銀子由咱們長安幫來給,絕不能讓您破財。”

    刁小四勉為其難地歎了口氣道:“誰教我和房兄是好兄弟呢?但成與不成還看老屈的心情好壞,小弟也不敢打包票。”

    黃樹軍肚苦水翻滾道:“屈突通的心情?隻怕銀子不到位他的心情也絕對好不了。原本咱們想來撈一票,鬧到最後傷了幾十個兄弟不算,還得賠銀子,真是他娘的冤到姥姥家了!”

    刁小四晃晃悠悠來見屈突通,夏培等人亦從女牆上下來,開門出迎。

    短短幾步路刁小四已有了主意,遙遙向屈突通抱拳施禮,滿麵春風道:“屈大哥,你怎麼親自來了?不過是幾個苦哈哈的叫花子想要點兒利市錢,原本打算請幾位禁衛兄弟來幫咱們鎮鎮場麵,不想勞動了您的大駕,卻教小弟說什麼好?”

    屈突通下馬還禮,笑道:“你就是刁兄弟吧,這兩天整個長安城都在說你的事,不曾想這麼就讓我見著了真人。”

    他今日在皇城守值,金城公主的貼身太監魏公公突然手持金箭前來,要他火速調集一隊人馬趕往柳園,驅散在那鬧事的乞丐,並將挑頭的投進大牢。

    按大隋軍律,公主本無權調動禁軍。但魏公公所持的卻是一支“如朕親臨”的禦令,屈突通不敢怠慢即刻點齊三百禁軍武衛趕至柳園。

    刁小四見屈突通不帶半點官架子,又是金城公主派來替自己解圍的禁軍大將,不禁心生好感道:“屈大哥客氣,小弟初來乍到往後還需您多多照應。”說罷湊上前去,將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塞進了屈突通的掌心,握著他的手苦笑道:“您看這陣仗,怎麼想低調做人就那麼難呢?”

    屈突通聞言不由莞爾,他雖為將清廉治軍嚴謹,但三年清知府還十萬雪花銀,古今官場莫論文武大致如是。何況送錢多少無所謂,關鍵是這禮數讓人舒服。

    他順勢收了刁小四奉上的銀票,心道:“我最恨有人狐假虎威裝腔作勢,倒是這位小兄弟非但絕口不提他和公主殿下的關係,反而對我客氣恭敬,年紀雖小了點卻也值得一交。”

    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屈突通掃了眼四邊的叫花子,問道:“刁兄弟,你要我怎麼做?”

    刁小四盤算道:“若請屈突通一聲令下將這些叫花子捉進大牢原也簡單。但一來人家是看在那小娘皮的麵上才來辦差,未必肯大動幹戈跟長安幫對著幹;二來小房這人挺不錯,多個朋友多條路,也不必把事情做絕。”

    想到這他轉頭對黃樹軍說道:“黃大哥,昨天的事是小弟的錯,都怪我年輕氣盛又不懂規矩。那些位受傷的兄弟不要緊吧?我這兒還有些銀兩,麻煩你分給大夥兒,權當我給兄弟們賠不是了。”

    說著話他咬咬牙,從袖口又掏出張一千兩的銀票,交在了黃樹軍的手。

    黃樹軍看到右武衛大將軍親自出馬,便知大事不好。雖然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別忘了整座長安城乃至大隋的十萬江山,最大的地頭蛇便是皇城的那位。

    他心正七上八下害怕禁軍拿人,哪知刁小四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將責任統統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愕然之餘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刁兄弟大人不計小人過,已經讓咱們汙衣舵的兄弟感激不盡,怎還有臉收你的銀子?”

    刁小四將銀票硬塞進他的手,笑著道:“你不收就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黃樹軍訕訕收了,誠摯道:“刁兄弟,別說你是咱們大少的朋友,就衝你這份義氣,往後有用得著的地方隻管開口!”

    屈突通在旁暗自點頭,需知這些地頭蛇最難纏。今日之事固然可以官家雷霆之威將其鎮壓下去,可長安幫豈是好欺負的?往後柳園勢必不得安寧。

    如今刁小四連打帶拉,把黃樹軍收拾得服服帖帖,就算他們的老大房明祖也說不出話來。

    他也是練達之人,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兒煞風景了。刁兄弟若是有緣再見葉師叔,記得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好。愚兄還需回宮繳令,便不多陪了。”

    刁小四驚詫道:“屈大哥,莫非你是終南弟子?往後咱們更得多親近。”

    屈突通翻身上馬道:“那是一定,我家住在升平坊,歡迎刁兄弟有空來串門。”將手一揮,三百禁軍收了刀槍箭弩一陣風似地奔出了永安坊。

    見此間事了,黃樹軍也不好意思久留,對著刁小四一再賠禮,帶著手下去了。

    柳園外一下安靜許多,玉玲瓏上前低聲問道:“小四兄弟,你方才花了不少錢吧?”

    刁小四愁眉苦臉道:“玉總鏢頭,你也是知道那些兵痞的,沒有個三五千兩紋銀,人家哪能這麼好說話?”

    玉玲瓏點點頭,將一張銀票遞給刁小四道:“這是昨天宇文成都命人送來的三千兩紋銀,不夠的數我會盡幫你補上。”

    刁小四心樂開了花,猶猶豫豫道:“都是自家人,怎麼好意思?”

    玉玲瓏微笑道:“給黃樹軍的那筆錢我就不還了,猜想三兩天房幫主會把銀票加倍送回來。”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19:06
第十九章一切向錢看(上)

    果然不出玉玲瓏所料,第二天清早長安幫幫主房明祖就帶著黃樹軍親自登門拜訪表示歉意,順道來看兒子。

    他出手卻比刁小四要大方得多,說是一點鏢局開業的賀禮,卻給了足足三千兩的一張銀票。私下又送給刁小四六千兩,竟比給會通鏢局的又要多出一倍,自然是為了感謝他昨日高抬貴手,花銀兩擺平了屈大將軍。

    這麼一進一出,刁小四居然小賺一筆。

    然而喜中有憂,為了三月初八的鏢局開張慶典,前幾日發出了數百張請柬,卻大都吃了閉門羹。要麼推說身體違和,要麼不巧出門在外,總之應者寥寥。

    但這事毫不影響刁小四的愉心情,他拖著易柏整日價在長安城閑逛,早將金城公主交代的事情拋到了腦後。抽著空,他又去了一次升平坊找屈突通喝酒,順手分出去了兩千兩,隻道是有財大家發,有錢一起賺。

    屈突通大是感慨,一頓酒喝到半夜才散,又硬留刁小四在他家中宿夜。才短短幾天工夫,兩人便成了知交。

    這天中午刁小四和易柏喝得醉醺醺回到柳園,推開房門就見卜算子正坐在屋。

    他一怔道:“徒弟,你啥時回來的?”

    卜算子回答道:“剛到。”說著從袖口抽出一根用烏金絲編織成的腰帶,說道:“換上。”

    刁小四詫異地接過,問道:“這是什麼?”

    卜算子道:“我托人替你煉製的一條‘束龍腰帶’,內藏一座虛境可以將你身上的東西盡數納入其中。”

    刁小四眉開眼笑道:“還是徒弟懂我。”迫不及待地將束龍腰帶換上,又按照卜算子的指點把身上藏著的翠玉盤、道符、銀票等等一股腦放了進去。

    卜算子雖然雙目失明卻猶如親見,嘿然道:“你倒是生財有道,來者不拒。”

    刁小四訕笑道:“都是朋友,我若不收,隻怕人家要怪我。”

    卜算子道:“你說的是房明祖派人來柳園搗亂的事吧?居然想到用禁軍施威,學得挺。”

    刁小四不忿道:“開什麼玩笑,我才是師傅,要學也是你跟著老子學。”

    卜算子冷冷道:“那金城公主又是怎麼回事?”

    刁小四一聽這丫頭的名字,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咒罵道:“這小娘皮為了讓我幫她破陣,硬給老子喂了顆糖丸。遲早老子要找地方收拾她!”

    卜算子問道:“陣圖呢?”

    刁小四在床底下翻檢了半天,將那支卷軸找出來往桌上一攤道:“鬼曉得她從哪兒搞來的這玩意兒。隻給老子十天的工夫,眼下……還有兩三天就得交貨。”

    卜算子問道:“她許了你什麼好處?”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就一張六品破道符,當老子是汙衣舵的叫花子麼?”

    卜算子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道:“六品道符,還算不錯。但咱們也不必拿她的道符,要這丫頭用煉材來換。”

    刁小四眼睛一亮道:“徒弟,你可是要為為師分憂?”

    卜算子淡淡道:“我懷疑這是一張陵墓又或地下寶藏的分解圖。”

    刁小四聞言脫口而出道:“若真如此,老子可是行家。”

    卜算子哼了聲道:“其實你根本不必將所有的陣法變化全部推算出來,隻要找到一種最簡單安全的通過方法就算大功告成。”

    刁小四恍然大悟,拍拍卜算子的肩膀慎重道:“徒弟,這事就交給你了。”

    卜算子木然道:“可以,所有煉材歸我。”

    “想都別想,”刁小四一把抓起卷軸道:“剛才那條腰帶,就當這個月的束修了。”

    卜算子道:“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有沒有煉符?”

    刁小四不以為意道:“一會兒宇文將軍,一會兒金城公主,老子忙都忙死了,哪有工夫煉符,等過些天空下來再說。”

    卜算子搖頭道:“不能停。你多煉幾張,可以拿到長安黑市去拍賣。”

    “拍賣?那是不是能拍出很高的價錢?”

    “我的可以,你的不行。”

    “為什麼?”

    “符品。”

    “別說符品,人品我也比你強。”

    “煉符即煉道。你對天道的領悟不夠,煉成的道符徒有其形,卻無神韻道魄。這差距就像你寫的蘭亭序和王右軍的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你是想說老子在天上,王右軍在地下?我想差距沒那麼大。”

    饒是卜算子城府內斂,聞言也禁不住直翻白眼道:“你個哈巴,每推演一次陣法,每煉製一張道符,都會令你的道心增長,直至領悟天地玄機登上大道巔峰。”

    刁小四懶洋洋道:“你張口道符,閉口道心,好像很懂道理似的,怎不去跟賊老道掰掰手腕?我看也稀鬆平常。”

    卜算子忍住火道:“千人千道,各自的領悟不同,最終的造詣自也不同。我以陣入道,以符悟天,自成一派卻也不必和誰去比。”

    刁小四撇撇嘴心道:“你打不過賊老道,隻好自我安慰。”卻也不敢再冷嘲熱諷,免得老瞎子臉上掛不住突然激情燃燒。

    次日他按照卜算子的方法,隻用了半天工夫就破解出了那張卷軸上的陣圖,卻直等到十日之約屆滿才送進了宮。

    金城公主看過之後,說道:“看來我低估了你在奇門遁甲之術上的造詣。”

    刁小四也不謙虛,嘿笑道:“就這玩意兒,老子隨便畫兩筆就能搞定。”

    金城公主道:“如此說來,我給你十天太寬鬆了。這次就五天。”

    刁小四聽了恨不得扇自己一記嘴巴,苦笑道:“殿下,能不能再加幾天?”

    金城公主也幹脆,一口應允道:“七天,我要見到圖解。”說著將一張六品道符和一支卷軸同時推到了刁小四的麵前。

    刁小四看了眼道符,說道:“我想直接拿煉材。”將一張老瞎子草擬自己親筆謄寫的清單放在了桌案上。

    金城公主怔了怔,提起筆在清單上寫了個“準”字,又用上花押。

    刁小四笑嘻嘻道:“跟殿下做生意就是爽。不過,落在我肚的那寶貝——”

    金城公主道:“等陣圖周全後,我會給你解藥。”

    刁小四心恨道:“小娘皮還想蒙我。老子就是過河拆橋的高手,真等陣圖全部破解了,老子離死也就不遠了。”

    但如今他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拿著清單卷軸退出書房去換了煉材徑自回柳園。

    這些日子會通鏢局的眾人越來越忙碌,連婉兒都整日的不見蹤影。

    夏培幾次找上門來,希望他能擔當起副總鏢頭的大任,與眾人同心協力將長安分局的開張慶典辦得風光漂亮。無奈刁小四裝聾作啞,壓根就不接活。

    他捧了一堆價值萬兩的煉材回來,往老瞎子麵前一放,咕嘟咕嘟灌了口涼茶。

    卜算子道:“試試看,能不能煉出一張真正屬於你自己的六品道符。不必考慮功效,也計較耗費的煉材,隻要這張道符是屬於你的。”

    刁小四呆了下道:“你沒發燒吧,難不成老子用自己的煉材製成的道符還會是別人的?那可是一萬兩換來的啊,誰敢跟我搶老子就和他玩命!”

    卜算子沉默須臾,說道:“你煉一百張大雷劍符,到頭來也全都是人家的東西。一個畫師,光靠臨摹模仿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出息。符,要有神韻,有道魄!”

    哪知刁小四大搖其頭,斬釘截鐵道:“能賣錢就好,其他什麼都是假的。”

    卜算子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半晌後開口道:“你知道什麼道符最值錢麼?”

    刁小四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當然是九品道符!”

    卜算子“嘿”了聲道:“如果人人都能煉,那九品道符也不稀奇。”

    刁小四有點開竅了,興趣大增道:“我懂了,真正值錢的是市麵上沒得賣的那種道符,這就叫做人無我有奇貨可居!”

    卜算子因材施教道:“你想掙大錢,就得煉出跟別人都不同的新符。”

    刁小四連連點頭深以為然,腦筋飛運轉起來。

    其後數日,他把自己反鎖在屋足不出戶,不停地勾勒草圖推算符陣,日思夜想的是怎樣用最少的煉材,煉製成最能賣錢的道符。

    刁小四本來做事沒啥長性,可一則奇門遁甲破陣製符本是興趣所在,更要緊的是錢途無限光芒萬丈。隻是這光,必須是金光閃閃的光罷了。

    又一天晚上,刁小四實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便去水房泡澡。

    他把自己浸在大木桶,望著白茫茫升騰而起的水汽,一個勁兒的發呆,直到洗澡水變得冰涼也不自知。

    忽聽外麵響起婉兒的敲門聲道:“刁小四點出來,本姑娘都等了半個時辰了!”

    刁小四一下驚醒,望了眼浸泡在冷水的身子,一如千餘年前某位異域大賢般,靈光閃現豁然頓悟,拔身而起興奮地放聲大叫道:“成了,老子要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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