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品富貴 作者: 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6 10:37: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9 42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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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穿到乾德元年的立國不久的宋朝,此時宋朝正在統一中原,但趙匡胤有懲五代之亂,收攏兵權,重文輕武,這造成宋朝以後重內虛外的悲情的局面。而此時趙匡義羽翼漸豐,宋朝內部危機悄然擴大。這是最好的時光,也是最壞的時光,主角在這種大勢下漸漸成長茁壯。
    宋九的兩句名言:寧肯撐著死,不願餓漢活。
    窮了只能自顧自,顧不了別人,富了午夜夢迴裡說不定會想想其他人,不是俺說的,是孟子教我的。
    (這是老午的第三本北宋架空小說,質量保證,信譽保證,儘管放心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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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38

第一章 狗血的劇情


     天光一亮,各種叫賣聲,吵鬧聲響了起來。

    宋久欣欣然地從床上爬起,掏出他自製的小牙刷,往嘴裡塞了一小把青鹽,胡亂地刷著。

    大姐從外面直接將門推開。

    宋九父親是前周朝一名都尉,立的戰功多,獎勵也多,代價就是父親身上多處受傷,不久去世。不久的不久,趙匡胤皇袍加身,雖說善待了柴家母子,不過對於前周的一些有功將士,稍稍薄了些。

    隨著母親也去世。

    宋家還有人,在宋九之前有兩個哥哥,都是才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另外有六個姐姐,也有三個姐姐在出生後不久就夭折了。只有大姐、五姐、七姐僥倖活著,宋九成了宋家的寶貝獨苗。

    算是好的,宋九母親生了九個孩子,活了四個,在這時代不算是悲催。

    宋父生前就反感兒子再去當兵,死後,宋母更不想讓兒子再去做武將,將兒子放在私塾裡讀書,希望兒子長大後能一個文官,用文章來出人投地,而不是武功與性命換來的功名。

    母親死後,大姐便取代了母親工作,對宋九監督很嚴。

    宋九最怕這個大姐。

    連忙行禮,唱了個肥喏道:「見過大姐。」

    「今天放榜,為何你不去看?」

    「大姐,該中的看了它也會中,不該中的看了它也不會中。」宋九道,心裡卻在說,不要我這個冒牌宋九,就是原來的那個宋九也未必得中。

    此宋九非是彼宋九。

    他是來自一千五十年後,是一個驢友,一個雨天在攀援泰山時出了事,掉下懸崖,正好空間劈下一道閃電,擊中掉落中的宋九,然後就來到乾德元年的宋朝。

    為什麼穿過一千多年的時空,難道接近於光速的閃電在空中製造了一個類似黑洞的磁場,形成穿越?自己**滅了,靈魂未滅?但為什麼又從泰山到了宋朝開封?他想不懂,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穿越了。

    那個宋九科舉不得中,吃多了酒,摔了一跤,然後自己……就上身了。敢不敢說?來宋朝一年時間,他發現到宋代問題多多,第一個就是語言,語言與前世語言根本不同,似乎是某些南方方言,又不像。好在他跑的地方多,學了幾個月,才勉強會說宋朝話。其次就是生活,北方現在仍多吃麵食,可是脫殼技術不過關,避免不了麵粉裡會有許多麥麩。這不算難吃的,難吃的還有高梁、粟。到了冬天又沒有棉花,有被子,用葛布與麻布織得厚厚的,裡面塞一些木棉絮,儘管家裡面生了木炭,可那個冷啊。

    大姐不知道,繼續時常過來監督他學習,對這個宋九也不排斥。在宋朝做什麼行當最好,當官,當文官。越往後文官越吃香,他上大學時,中文系還是他的選修項目,有這個底子。

    又學了一年時間,但學到最後,他那點底氣慢慢消失,今年再次參加科舉,到了考場還是發呆,特別是那個駢文,讓他勉強寫一些古散文都吃力了,還寫什麼駢文,並且是嚴格的四六體駢文。他哪裡會,索性撒氣般地寫了一篇古散文:

    秦滅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為周之亡在乎諸侯之強耳,變封建而為郡縣。方以為兵革不可復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漢帝起隴畝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漢懲秦之孤立,於是大建庶孽而為諸侯,以為同姓之親,可以相繼而無變,而七國萌篡弒之謀。武、宣以後,稍削析之而分其勢,以為無事矣,而王莽卒移漢祚。光武之懲哀、平,魏之懲漢,晉之懲魏,各懲其所由亡而為之備。而其亡也,蓋出於所備之外。唐太宗聞武氏之殺其子孫,求人於疑似之際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

    當今聖上,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孫卒困於敵國。見湖南之亂,臣民欲思聖上變生革故,以欲權利相掣肘也,恐不知雜冗接踵而至,國家困於財政也。

    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蓋世之才,其於治亂存亡之幾,思之詳而備之審矣。慮切於此而禍興於彼,終至亂亡者,何哉?

    人道也!

    制度乃規矩,無規則不成方圓。然規矩由人立亦由有人廢也。聖上光復國家,開創盛世,欲以文治天下,尤不知古賢之文駢於何處乎?駢於魏晉轄居之時也!

    駢文窮姘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淫巧侈麗,浮華纂組,刓搜聖人之經,破碎聖人之言,離析聖人之意,蠹傷聖人之道。使天下不為《書》之典謨,《禹貢》《洪範》《詩》之雅,《春秋》之經。

    聖上欲開創萬世太平,定制度,倡聖法,竟以駢文為科舉典範,臣民不知聖法何在,制度何以得立也。

    從古散文角度來看,它是一篇中規中矩的古散文,抄襲了一部分《深慮論》的東西,但與它不同,一個說幽遠飄緲的天道,一個直接說是人道!也不要想立萬世太平的制度啦,連這些沒有用的駢文都當成國家的文章標準,科舉標準,還談什麼制度與立法!

    講得對錯不提,關健現在駢文體是主要文章體,猛然出現這樣的古散文體,並且出現在科舉賦文上,打一個比喻,就像後世春晚上,有一個歌手忽然唱起了《十八摸》……

    肯定不會得中!

    「你性子越憊懶!」大姐用手指在他頭頂上敲了一個響指,然後給宋九做寬湯餅,也就是白麵條,但在宋朝屬於高檔麵食。

    又道:「我已讓大伯(店小二)去看榜了。」

    「謝大姐。」

    扒拉著湯餅,大姐店中的大伯跑回來道:「大娘子,那個,那個未中。」

    「如何是好,」大姐一屁股坐下來道。

    中不中不但關係到九弟的前程,還有一門婚姻,十六歲時的宋九在路上看到一戶劉姓商賈人家的小姑娘,一見傾心,不知犯了那門子的邪,鐵了心要娶人家小姑娘。劉家未答應。宋九就發憤讀書,第二年中瞭解試考,成了舉人。舉子就算是半個功名人了。宋九大姐再次去提親,這一回人家發話,答應可以,我家小娘子還小,才十四歲。我們也捨不得讓她立即嫁人,你家小郎君繼續發憤吧,中了進士我們就將她嫁給你家小郎君。

    宋九就一直讀書,考試,反正這幾年年年都進行科舉,前年未中,去年未中,還鬱悶地喝醉了酒,跌得渾身是傷,讓鄰居們發現,抬回家,幾個月未能說話。

    今年又未中,劉家小娘子今年十七歲了,劉家還能等?

    宋九繼續喝著湯餅湯,劉家小娘子管他這個冒牌宋九何事!

    看到大姐面帶憂色,宋九放下麵湯碗道:「大姐,我想開了,大不了明年再試一試。」

    「明年……」

    「大姐,你想一想,幾百人去科舉,只錄取了八人,多難考!」

    是謬論,往後去宋朝科舉規模越來越大,往往能錄取幾百人,那是三年四年一次,全國讀書人多達幾十萬,上百萬,前來參加省試的就成千上萬,錄取得多,可不比現在好考。

    不過糊弄大姐足矣。

    大姐想想也是,一是擔心劉家,二是擔心弟弟,看到他心態好,不像是去年借酒澆愁,面色才變得稍稍好些。

    她剛要告辭,一個褐衣老者走進來,看到空空如也的家,未說話先搖頭,然後道:「誰是宋家小郎?」

    「翁翁,我就是。」

    「我是劉家的管事,家主人讓我通知你,我家主人答應將小娘子嫁給朱姓人家,你家以後就不要派人過去打擾啦。」

    「悔親,真狗血的劇情啊,」宋九愣愣道。

    不能算是悔親,兩家連親都未訂,只是人家隨口說了一句,是宋家當真了。不過若宋九真的考中進士,以趙匡胤的一些跡象,重視文治,漸漸給文官放開權利,又能般配劉家小姐。

    「什麼狗血……你們怎能反悔呢。」大姐道,前面是問宋九,後面是對劉家管事說的。

    「悔就悔吧,大姐,勿用擔心,天涯何處無芳草。」

    老者恥笑:「天涯內芳草不少,可不是狗尾巴草般配的。」

    宋九噎得不能作聲,差一點說,老哥,你太牛了。

    PS:關於宋朝官話,僅能從閩南與五嶺北一些客家話中,甚至能從倭國與棒子語言中找到影子,不相似,但與普通話差距是天壤之別。若無時間緩衝,是絕對聽不懂說不出來,這一條不多做解釋。

    那本仙俠書不會撲,也不會上架,閒了就去更兩章。若有那本書過來的道友,只能說道歉了。沒辦法,二十萬字,兩千幾收藏,欲哭無淚,堅持不下去了。為了生活,不得不重歸歷史。

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39

第二章 人心


     老者說完離開。

    宋九有些發呆,讓他選擇,他寧肯活在那個世界裡,雖然他不能算是土豪,可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棉被子,再窮苦一點,還能用電風扇扇一扇。

    但穿過來,穿越者總有穿越者的優勢。

    自己這一年幹了些什麼?

    這樣想很是不對的,以後文化吃香,這時代文化更吃香,狄青那樣的地位,還天天捧著春秋苦讀,害得羅貫中寫三國演義時,將狄青的形象往關羽身上硬套。

    岳飛雖是武人,可是寫得一手好字,文章與小令同樣寫得不錯,在廬山隱居時,與文人互相賦和,從不落下風。

    宋九想在這個開封城有名的貧民窟混一輩子,這一年他是稀里糊塗浪費了時光,若想以後有前程,這一年不算是混時光,相反,現在他這種心態反而是急躁。

    至少經過這一年的沉澱,加上他以前的一些底子,寫四六體駢文,還要寫好,是勉為其難。但能寫一般的文章,那怕是作詩,字經過一年練習,也能稍稍拿得出,至少不會丟他這個舉子的臉。這個對他將來的發展會大有幫助。

    他現在卻胡思亂想,想那些個穿越小說,一穿越就能飛黃騰達,那有那麼容易……

    宋九不信邪,他前世多少也是一個文化人,又喜歡在外面跑,老蘇不是說過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見多識廣,難道真的沒辦法?

    大姐看到宋九在發呆,以為他心中難受,便道:「九兒,到我店中去,姐為你做幾個拿手的小菜。」

    宋九對劉家那個小娘子不當一回事,可被人上門悔親,還說了一句不是狗尾巴草能般配的,心中有點兒不暢快,道:「好。」

    站起來要走。

    「你披頭散髮地往哪兒跑,難道想學一個術士?」大姐將宋九按坐下,將宋九頭髮梳順,額前的頭髮攏結於頂盤結挽髻,用一根銀簪貫起,拿起儒巾罩在他頭髮上,又看著銅鏡,晨風吹來,帕頭上兩根小帶子飄啊飄,大姐說道:「這樣才算文人。」

    宋九未說話,三個姐姐想自己做文人想瘋了,可是這個身體受那個便宜老子的遺傳,塊頭大,無論怎麼打扮,文人的樣子看不出來多少,倒是一看,頗像是一個武將。

    來到大姐酒棧,先是陪大姐買了菜,憐著回來。

    宋朝早晚兩頓正餐,吃中飯的人很少,酒棧中客人未正式來,大姐先給宋九做菜,大姐夫在擇菜,態度不冷不熱,也是他一貫的性格,然而此時的宋九非是昔日書獃子宋九。

    他感到大姐夫那種淡漠眼神外的一些東西。以前宋九父親在的時候,家中條件好,幾個女婿都沾了光。後來江河日下,幾個姐姐暗中補助家裡。書獃子宋九想法是以前家中貼了許多出去,現在是反哺。宋九到了宋朝,感到有些不大好,要讀書啊,沒有時間,便想出一個辦法。宋朝才立國時間不長,不過自周威到柴榮,再到趙氏兄弟,皆重視內治。宋朝京城還沒有史書上所說的那般繁華,但開始出現一些欣欣向榮的景象。

    人口多了,商業氣氛濃厚,外來流動人口增加,宋家宅子大,宋九便將空的房屋出租,做了房東。不過宋家在東水門汴水南岸,到了這裡,地勢有些偏,房屋出租價格不高。租金只能勉強足夠宋九一人溫飽,但足夠了,他一人飽全家也就飽了。於是除了讀書,就是在混日子。

    大姐反感,宋九說了一句話:「大姐,你們能保我一時,可能保我一世?」

    大姐無言以對,仍然時不時塞幾個錢給他用。

    這種情況,姐夫不大好說什麼,並且姐夫一家裡裡外外多是大姐在操持,他也不敢說什麼。

    可時間一長,姐夫心中肯定不痛快。

    「這可怎麼辦?」

    宋九盯著外面的汴堤,汴堤上楊柳青青,有幾隻小黑燕飛來飛去,靈動曼妙的身影宛若幾隻小精靈在舞動。

    幾個選擇,第一做官,想要做官一是上戰場,宋九前世也不是好惹的,但想在戰場上殺出一個功名,多麼不易。二就是科舉,這個,這個也不要想了。參加了一次科舉,他發現這玩意兒對自己來說,純是浪費時間。

    第二個就是經商。

    宋朝往後商業氣氛發達,做一個有錢的商人也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做生意那有那麼容易的?

    就是容易,大姐若聽說自己要去做生意,估計會提刀追殺自己。

    這麼一想,他覺得悲催了,人總要有一個目標,自己目標在哪裡?

    宋九神遊天外,七歲的外侄子跑進來大聲道:「舅舅,母親說你考中就會做大官,你做大官了嗎?」

    大姐要打,宋九伸手攔住,外侄子依然用天真無暇的大眼睛盯著宋九看。宋九打了一個哈哈兒:「大官嗎,以後一定會做的。現在不行。」

    「為什麼啊?」

    「舅舅還小,不是做官的時候。」

    姐夫暗暗悶哼一聲。

    宋九看到了,心裡想,這樣不行啊,繼續下去,連親戚都沒法做。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七姐跑過來喊道:「大姐,姐夫,不好了,兩河又打起來。」

    是指汴水兩岸百姓為爭活計,挑夫們發生的鬥毆。

    開封在唐朝時也算一個商業城市,在五代時多做了都城,於是人口越來越多。原先有皇城與內城,後周時不得不修了一個外城,並將舊城區拓寬,分為五十步、三十步與二十五步三種,改善了交通系統。

    還未得江南,不過自兩淮有許多物資運到京城,因此汴水很重要。但汴水在下土橋分成兩股,北面一股是汴水主流,南面是支流,直到城外數里外才重新會合。

    後周時國家精力還是外敵,不能專心建設京城,南汴水南岸則是倉庫區,再往西去是繁華的商業區,北汴水北岸則是居民區,再往北去則是商業區與手工業區。兩水之間的河洲,則顯得十分冷僻,一度是菜園子荒地,後來人口多起來,兩水之間開始住滿了百姓,但這些百姓多是外地遷移過來的。一個是移民,一個是土著,本身就有一些矛盾。

    京城這麼大,人口這麼多,不織不耕,總要想方設法謀生活,有本事的人當官經商,沒本事的人只好當兵或者做苦力活,甚至逼迫妻子去做娼,養活一家人。

    做苦力活也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北與河中兩地區的百姓就靠這條汴水謀生。船從全國各地裝載貨物來了,要從船上卸下,兩岸百姓過來搬卸,替主人將它們搬到倉庫,或者各個商業區、手工業區,賺取這個苦力費用。

    本來兩岸百姓有些矛盾,若是淡季,船舶不多,為搶活計,就會發生一些衝突。大姐夫本來家世還可以,在宋九父親資助下,於汴堤邊上開了一個酒棧,生活尚可。五姐家也行,也是宋九父親資助,於朱雀門內開了一個小客棧。七姐出嫁時,許父不久就去世了,許家江河日下,因此七姐夫只好做挑夫謀生。

    大姐痛愛宋九,也痛愛這個小妹,聽到後,馬上說:「我過去看一看。」

    宋九與大姐來到碼頭,已有衙役到達,正在阻止,場中打鬥漸漸平息,七姐在人群中找到了七姐夫,頭上不知道被那人用扁擔砸了一下,七姐夫雖用手捂著腦門子,鮮血還是從手指縫中涔出來。傷勢不重,看到宋九,關心地問:「九兒,考中沒?」

    宋九看他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姐夫,你還是顧一顧你的傷勢吧。」

    「這群河北人,全部該死,九兒,考中沒?」

    「那有那麼容易中的,快過來,我替你包傷口。」大姐利索地找來一個布條,將七姐夫腦門子包起來,算是裹住傷勢。這時代醫療條件落後,根本就不指望消毒了。

    又來了一隊官兵,不停吆喝,衝突平息。

    接著又走過來一個官員,不停的喝問,抓走了幾個衝突領首之人。但官府面對這情況,也是沒辦法解決,大不了笞幾十下,人也就釋放了。

    七姐在掉眼淚,大姐在歎氣。

    七姐夫受不了兩娘們,拿起扁擔又去幹活。

    宋九長歎:「生活啊。」

    自己生活艱難,七姐夫一家生活更難,不過姐弟之間也算團結,這份親情卻是讓人感到很溫馨。

    大姐與七姐在說悄悄話,大姐忽然看著七姐肚子,驚喜道:「有了?」

    「七姐,有了?」宋九也驚喜地問。

    七姐羞羞答答,大姐又用手指敲宋九腦門子:「去,不是你問的事。」

    「是,是,」前面那個宋九依賴大姐,這個宋九則是怕大姐,欠得越多越怕,欠是的情!不過他也感到高興,七姐嫁到鍾家好幾年,至今沒有動靜,這一回終於有了,是大喜事。但想到一件不好的事,姐夫家貧困,再加上一個孩子,可怎麼辦?

    「錢啊!」宋九在心中喊道。

    有錢肯定是好事,這個錢不是變出來的,是掙出來的。如何去掙,他呆呆地看著河面。才是三月,桃花水剛剛上來,汴水水位很低,挑夫們不得不將貨物從船上挑下,再沿著河堤,緩慢地挑上岸。其實這無所謂,難度增加,工錢卻提高了,貨主也無所謂,成本提高了,可以加上價錢。但讓宋九卻想到一個主意。

    不敢對大姐說,甚至不敢對七姐說,三個姐姐是抱成一條心的,一人知道,全部知道。

    先是找到一家當鋪,典當家中的一些房屋,換了一些錢。

    又來到鐵匠鋪,河中還有一些店舖與作坊的,只是很少,都是街坊鄰居的,有許多作坊主人認識宋九。聽到宋九說完,李鐵匠奇怪地問:「九郎,你要做什麼物事?」

    「李大郎,你儘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吧,工本錢不會少你。」

    物事還沒有做出來,消息傳得頗快,大姐得知,跑來問。宋九說道:「無他,發發財,發發小財。」

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40
第三章 好戲



     「你盡做白日夢,」大姐生氣地說,從懷中又掏出一張契約書,宋九想要發財,但發財之前,還要李鐵匠做一樣東西,沒有這個東西,天上是不會掉金磚下來的,用家中部分房屋當了一百貫錢,時限三個月,而且宋九父親雖死,原先在河中威望很高,給的利息也不重,月息百分之三,也就是三個月必須償還九貫利息。在宋朝,這個利息就當是大白菜價格。

    宋九哪裡來的錢還?拖上三個月,還不起,人家就是熟人,也要將父親治的宅子真的收走。

    大姐得知消息,焦急萬分地湊了錢,將宅子重新贖回。

    「大姐……」宋九不知道該怎麼說,都說宋朝富裕,幾十萬幾百萬貫家產的大富人家比比皆是,那是後來,現在這樣的大富商仍然很少,包括大姐的酒棧,這個錢幾乎相當於大姐那個酒棧一年的純收入。

    這個沒事,有人說前世修來的夫妻,夫妻之間,姐弟之間都是一樣的親近關係,況且父母不在了,姐弟更應當走得親近,不要說一百貫錢,就是五百貫錢,必須拿的時候也得拿,可是大姐夫啊。

    「大姐,你怎不相信我呢?」

    「你長那麼大,多會掙過錢。」

    「大姐,今年科舉一個大宋朝只中了八個進士,你還讓我讀書科舉,為什麼我掙點錢你不相信?」

    「這怎好相比!」大姐又伸來手指敲宋九腦門子。

    ……

    汴水、金明水、蔡水、五丈河四條大河將東京城切割成一丁丁一塊塊,又有大大小小幾十個湖泊,三月寒暖交接之時,晨曦便多,晨曦化成晨霧,四周高大城牆將霧氣阻擋,晨風吹不散,霧氣在城中飄來蕩去,宛若仙境。

    宋九穿過層層紗霧,來到李鐵匠的鐵匠鋪,大姐將契書從當鋪裡贖回,等於是宋九向大姐借錢了。

    欠當鋪的錢他不怕,欠大姐的錢他反而有些心神不寧。

    可是不能急,質量是關健,出了人命宋九更是兜不起。

    李鐵匠奇怪地問:「小九郎,你做的是何物事?」

    「它算是一個吊機吧,起重式簡易吊機,」還沒做好,宋九先察看,原理不複雜,不過有幾樣應當是這時代都未出現過的,比如螺絲,還是特大號螺絲釘,有螺絲釘就必須製造扳手,這兩樣東西出現可能會起劃時代的作用,可能也不會起作用,鑄就工藝太落後了,製造成本最少比前世提高了幾百倍上千倍。

    宋九也未考慮過,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顧天下,自己都顧不上來了,還顧其他人?

    還有一樣東西,這時代有了,但必須要精密,原來是軸承,軸承也有,可這時候的軸承同樣落後,宋九不敢用,用齒輪代替了軸承。

    「小九郎,你是想用它來吊貨物?」

    「中的。」

    李鐵匠卻越發地不解。

    「李翁翁,過幾天你就知道啦,中午隨我去河堤,我們先將高台組裝起來。」

    「中。」

    反正宋九是付了錢,想要怎麼弄就怎麼弄。

    宋九背著手,慢慢往回走。

    河中太偏,本來汴水就十分浩淼,後周粗定,宋朝立國時間也不長,雖將京城整治,拓寬道路,又修了一個外城牆,反而對河中更不利。本來汴河於下土橋一分為二,中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沙洲,現在外城牆一起,沙洲在城內只剩下三分之一面積,僅有兩個便橋與南北相通,南邊汴水支流便橋還是通向倉庫區的,真正民用的只有北邊便橋。這種地形導致河中地區不僅是京城的貧民窟,也是京城著名的髒亂差地區之一。

    一年四季在於春,一天之季在於晨,街上開始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宋九擠過人流,回到家中。他家還住著六戶房客,兩戶賣小百貨的,自製自賣的那種,還有兩戶來自河東汾水百姓,他們哪裡低窪,經常氾濫成災,加上後漢與後周、宋朝打來打去,索性來到京城討生活,與七姐夫一樣,在河堤上做苦力為生。還有兩戶是在桑家瓦子裡找生活的哥,一個是與宋九去年一道科舉未中的舉子,於是住在宋九家,晚上到桑家瓦子說書賺點錢過日子。這個說書非是說後來的演義與長篇小說,是小說,皆是中短篇小說,有白話,有詩賦,白話時是講,詩賦時就必須唱,有白有唱,短者半個小時能說完了,長者一兩個時辰也就說完了,中間關健處賣一兩個關子,討聽眾的賞錢。最後是一對賣狗皮膏皮的兄弟,賣之前於瓦子先表演一段,人睡在鐵刺上,邊上一人還用鐵錘子往下砸,砸得觀眾心驚肉跳,一邊表演一邊吹噓,兜售膏藥。

    後兩戶人家要下午才開始出去,上午正是他們休息的時候,其他四戶人家準備出發了,看到宋九,打了一聲招呼。

    宋九應了應,坐在屋中畫圖紙。

    外面響起一陣樂器聲,宋九奇怪地出來看。

    一看氣著了,一行下聘禮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他家走來。河中近三千戶百姓,婚嫁喪娶頗為正常,結婚之前必須男方要下聘禮,女方要鋪嫁妝。

    這一行隊伍不對,河中雖貧困,也有少數人家比較好的,例如劉家,例如朱家,就這麼大點地方,勉強一坊面積,一半人都能認識。這支下聘禮的正是朱家的人。

    兩家都是商人,家資不菲,有意要聯親,速度很快,媒婆過來,測個八字,問過財產家庭收入狀況,男方派人看一下新娘子,再下訂酒婚書,就到了送聘禮鋪嫁妝這一環。速度有些快。

    劉家的小娘子十七歲了,快點也不奇怪。但朱家到劉家本來有一條大道,他們不走這條大道,偏偏從宋家門前苦井巷走,劉家有錢,朱家也有錢,聘禮隊伍很長,前面的人快來到宋家,又刻意慢下,蝸牛般爬行,各種樂器不停地吹。

    吹的什麼曲子宋九未聽出來,時不時聽到芳草、莠草,莠草就是狗尾巴草,因此有一個成語叫良莠不齊,這一折騰,無數鄰居過來圍觀,宋九在家裡面氣得肺都要炸了,氣得跑到院子裡跳腳。

    說書的朱三從院牆那邊伸出頭道:「賢弟,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又親自上門羞侮,是可忍孰不可忍,拼吧。」

    「朱兄,咱們一道拼。」

    「賢弟,是奪你的妻,不是奪我的妻。」

    「朱兄,你想我吃官司啊。」

    這是京城,又不像河兩岸苦力群毆,法不責眾,自己拿著一個大棍子前面往朱家隊伍裡一衝,後面衙役就會將自己抓到開封大牢。

    「那你就慢慢聽著吧。」朱三幸災樂禍地說。

    兩人同是舉子出身,都是多次科舉未中,同病相憐,平時關係不錯,開開玩笑也不要緊,但宋九心中卻是憤怒到了極點。

    原來宋九是什麼德性,他不知道,但聽別人評價時,能分析出一點,這個宋九十分自律,非是像自己,賭狠要強吃喝玩樂,那個宋九喝酒都很少,去年放榜未中,卻喝了許多酒。論德操,比自己不知好到哪兒去了。

    不中不醜,當時他才十八歲,有的考到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六十多歲的都有,之所以那天喝得爛醉如泥,就是擔心時間拖得久,劉家那邊等不起。

    癡了、傻了!

    癡到這種地步,他也沒有讓大姐上門過多糾纏。

    自己來,未當一回事。考中了,什麼劉家張家的小娘子,隨自己挑,考不中,什麼家娘子都不行,就這麼簡單。

    沒有想到古文那麼難,特別是四六體駢文,一年時間都學不好它。難考就不考,自己也在尋找出路,包括這個機械,它僅是第一桶金,應當還有許多法門的,想做官難,想發點財還是比較容易的。

    劉家來退親,宋九也無所謂,退就退吧,老管事說了一句俏皮話,宋九也沒有生氣,人家現在條件是比自家好,也怕自家上門囉嗦。

    事實兩家在商議親事,自家一直沒有上門糾纏,何苦?那是自找沒趣!

    朱家鋪嫁妝繞到苦井巷自家門前就不對了。

    又於自家門口將腳步故意放得慢慢的,更不對了。

    又吹什麼芳草莠草的,不但是不對,這是分明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臉上扇啊!

    巷子裡圍觀的街坊鄰居越來越多,宋九聽到各種議論聲,有的人說朱家嫁妝多,有人說朱家這樣做過份,有人說宋九也不好,癩蛤蟆何必想吃天鵝肉,若是宋九父親不死,還差不多。這三種說法是比較公平的,原來宋九若不讓大姐派人上門提親,也沒有今遭這回羞侮。

    還有一種說法,並且得到大多數人認同,大姐開酒棧,什麼樣的客人都有,性格不潑辣不行。這是生活需要,性格潑辣不代表著人不要臉。可是街坊們不知道內幕,看到朱家有意來羞侮宋九,以為劉家與朱家訂下親事後,大姐上門鬧事,讓朱家不快,才這樣做的。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宋九越來越氣憤。

    想了想,拿著一個彈弓,幾粒石子,爬到院子中西側的古槐樹上。

    這棵槐樹不知多少年了,父親來到京城安家樂業之前,它就在這裡,長得枝繁葉茂,去年夏天,宋九時常在它下面乘涼。

    悄悄爬到樹的高處,潛伏在樹葉中,將彈弓石子拿出來,看著下方。

    很長的隊伍,有錢人家,聘彩多,什麼都有,酒、羊、茶、水果、肉類、金銀、布帛、綢緞、首飾,領頭的是朱家新郎倌的三叔,朱家四兄弟中的老三。

    宋九取出三粒石子,對著朱家三叔就打了過去。這時彈弓沒有橡皮筋,用的是真正的牛筋,力量反而更大。宋九原先在學習之餘,用它來打鳥的,運氣好,晚上就能炒一盤子。現在不打鳥,打人。

    三個石子飛了出去,眨眼無聲無息到了三叔身前,一粒打空,一粒打在朱家三叔頭頂上,還有一粒打得更偏可打得也更巧,正好打到馬腿上,還是最大的石子。

    三叔摀住腦袋,正在奇怪自己頭上挨了什麼東西,那麼痛,馬卻吃痛驚了起來。

    還有更巧的事。開封經過柴榮重新修葺後,各條主要街道變得很寬廣,五十步,三十步,二十五步,若按後世的算法,一步相當於一點四幾米。最主要的御街寬達一百四五十步,兩百多米,比唐朝的朱雀門大街還要寬五十步。

    非是浪費,而是交通造成的結果。

    宋朝交通工具是牛車羊車,人力車,少量馬車,人是步行的,騎馬的都很少,因此無論是行人或者運輸工具速度都很慢,若沒有這麼寬,馬上就能交通堵塞。

    那是主要幹道,宋家門前的苦井巷與後世巷子一樣,比較狹窄,西邊就是十字巷,又有一個斜坡。賣豆腐的古老漢從南邊斜坡高處將豆腐車推過來,看到這麼多人,又沒有辦法將小車子剎住,只好大聲嚷嚷:「讓讓,讓讓。」

    本來沒有事,但朱家三叔馬受驚,不聽使喚,馬車眼看就要相撞,古老漢歲數終有些大了,腿腳不靈便,便強行將豆腐車往邊上推讓,豆腐車一下子與後面挑聘禮的人撞到一起,車子翻了,禮擔也倒了,嫩豆腐、老豆腐、豆腐乾、豆腐花、豆腐渣,一股腦撒在漢子挑的綾羅綢緞上面。

    「這也行啊,」宋九眼睛都快看得掉下來,滋溜一下,從槐樹上滑下,有好戲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42

第四章 打賭

類別:同人綜合 作者:午後方晴 書名:一品富貴



     十字巷處揪了起來。

    宋朝此時經濟並不富裕,但錢當錢用,後來宋朝一石麥平均是三十文錢,一石大米是七十文錢,現在麥價只有十文錢,米價只有二十文錢。其他物價指數也偏低,也就是一貫錢要當後來的兩貫錢用。可有一樣,那就是絹,五代十國動亂,生產嚴重破壞,包括蠶桑業,絹價相比於後面幾十年還要略貴一兩百文,一般在一匹絹在一千三百文。朱家用作聘禮的絹紗不是普通的絹紗,一匹價在兩三貫錢。

    一擔綢絹潑了一股腦的豆花,一百多緡錢!挑絹的漢子急了,朱家的人也急了,幾人揪著古老漢的衣領,讓古老漢賠。古老漢老實巴交,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跪求饒。

    宋九一把將看熱鬧的人推開,施施然走進場中,道:「幹嘛,幹嘛呢,古翁翁,你起來。」

    「這不干你事,請你讓開!」朱家三叔憤怒地說。

    「大路不平有人鏟,況且發生在我家門口的不平事。」宋九說著從他家斜對面雜貨鋪中藉著一捆麻繩,開始比劃事情經過。

    「諸位老親,街坊鄰居,你們看好了,古翁翁從上坡推著豆腐車過來,十字巷,看不到情況,還是大聲喊了讓讓,朱三郎馬受驚,古翁翁車子也到了,能不能往馬上撞?」

    沒有粉筆,但用繩子做線條,一拉,當時發生的情況就復現了,左右街坊一起哄然道:「不能撞。」

    「古翁翁情急之下,只好往邊上推,然後撞到這位大郎擔子上,大家請看,責任是誰的?」

    「再者,一家養女百家求,我大姐代我向劉家小娘子求親,成更好,不成也不是醜事,對麼?」

    「對啊。」左右一起哄笑。

    「劉家未答應,也未拒絕,我今年又未考中,劉家派人通知我家,說與朱家聯親了,當時我與大姐全在,也未說什麼,有沒有錯?」

    「沒有。」

    「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我一家人有沒有說過劉家不是?」

    「沒有。」

    「其實我心中真的不在意,夫子曾說過一句話,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就是莫欺少年窮。這件事我不認為是羞侮,反會讓我產生更大的動力。」

    「小九,說得好。」都是熟人,一起喝彩。

    「為何你們有大路不走,偏偏將這麼大群人加上行李挑到苦井巷,又刻意在我家門口吹吹打打不走,這裡都是窮困百姓,西邊又有陂坡,你們這一堵,能不出事嗎?諸位鄉親,古翁翁多可憐?家中老伴常年生病,做點小豆腐營計,要養家,要替老伴看病,你們不佔理,反而倒打一耙,讓人家陪你們嫁妝,這是什麼理兒,難道有錢就了不起嗎?」

    首先說理。

    最後才挑唆,宋朝與他後世差不多,經濟、文化、軍事、外交,包括一些思想觀念。宋九想做土豪,其他人也想做土豪,可土豪未做成之前,又仇恨土豪。

    宋九就一句話,大家馬上齊心協力,門斜對面做針線活謀生計的蘇嬸大聲說:「對,九郎說得對,得賠古翁翁的錢。」

    媒婆鍾媽媽不樂意了,用手叉著水桶腰,道:「喲,難道窮還窮得有道理了。」

    「你們有錢又怎樣,我們不想沾你的光,賠錢。」巷拐彎處的陳嬸道。

    宋九看到機會,刻意蹌了一下,蹌到陳嬸身上,陳嬸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的,但宋九塊頭大,這一帶,將陳嬸帶到鍾媽媽身上。鍾媽媽是職業媒婆,不但嘴巴會說,人也不好惹,伸手一把將陳嬸推開。

    宋九道:「幹嘛,你們不賠錢,反勒索人,現在還要打人。」

    經他在邊上不停地煽風點火,一會兒街坊與聘禮隊伍真的打了起來。只是片刻功夫,豪華的聘禮變了樣,各種精美的器皿、果子酒肉、桶啊瓢兒踩得稀巴爛,綾羅綢緞變成了一丁丁布條,還好,幾個下人看到情形不對,將金銀首飾盒死死抱著不放,沒有丟失掉。

    朱家有理在這說不清楚,派人報官。

    看到他們報官,街坊鄰居都有些害怕,宋九道:「勿怕,官府也講道理的,古老漢可憐,大家湊一點錢給古老漢,還有,大家檢查一下各自有沒有被朱家打傷,好等官府來處理。」

    河中窮啊,是貧民窟,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還不懂嗎?

    大叔大嬸們呵呵直樂,有人湊錢給古老漢,有人往地上一躺,哎喲喲真叫喚。

    不過宋九是一個好同志,自始至終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與他無關,而且他是舉子,不能往地上一躺裝著受傷,因此去了李鐵匠的鐵匠鋪,對李鐵匠說道:「李大郎,我們動工吧。」

    李鐵匠與他徒弟抬著工具,隨宋九來到河邊,在河堤上將爐子升起,就地融化鐵水。

    宋九跑到河邊買了幾根木頭,又從苦力裡將七姐夫找來,還有張家四郎,何家二郎,鍾家大郎,曹家三郎,戚家八郎,都沾了一些親帶了一些故,親戚敘起來略有些遠,但平時也交往,關係算是不錯。

    先砌一個高台,這時沒有水泥砂漿混凝土,怕不結實,於是先喊七姐夫他們幫忙,將木頭圍起一個圓圈紮下去,正中留下一個圓形空隙,又就著這個空隙在河堤上鑽了一個一米多深的洞眼。這才挑來泥土,搭建這個高台,不過中間縫隙一直留著未動。這回輪到李鐵匠了,他將融化的鐵水倒進縫隙裡。

    不時地從下面傳出白茫茫的水蒸汽,片刻,鐵水重新凝固,一直灌到高台頂部,李鐵匠又聽從宋九的指示,找來一個模具,在上面澆了一個鐵柱,這是以後當成轉軸的,吃力大,因此一直澆到河堤下方,使之成為一個整體,加強它的牢固性。又在鐵軸頂上設計了一個大鐵鉤。

    許多人好奇地過來觀看。

    「小九,你在做啥?」胡老大看到圍觀的人多,也過來觀看,他不解,便問。

    唐朝有團行,宋朝同樣也有各種團行,東水門內汴水兩岸挑夫也各自有團行,因為搶生意,經常打架鬥毆,胡老大塊頭大,力氣大,性子野,便被河中挑夫選為行首。前幾天那次鬥毆他也是領頭人,到開封府挨了八十杖才釋放回來。

    河中是移民區,貧民窟,有出息的人多搬到內城,或者京城其他檔次高的地方,這三千來戶中,宋九父親算是佼佼者,儘管他死了,街坊鄰居還時常誇獎宋九便宜父親。

    胡老大不服氣,他自認為英雄好漢,時常說若我上戰場,不比宋大郎弱。

    曾為這個大姐與他抬過槓,爭了一爭,不算是太大的過節,遇到了宋九,時常還打招呼。

    看到胡老大,宋九馬上想到一件事,這個東西一出來,會對兩岸挑夫產生巨大的衝擊。處理不當,會被這群挑夫生生將它拆掉。但將它說出來,雖自己沾了老子的光,河中三千多戶人家,至少一半人認識自己,可威信遠不如胡老大,那麼自己會處於弱勢。

    道:「胡行頭,我用這個東西挑貨物。」

    「小九,你未考中,腦子壞掉了吧。」

    「胡行頭,不信我們打一個賭,我不但用它來挑東西,而且效率比你們快一倍以上。」

    「這孩子,傻了,」胡老大不相信,對邊上的人說。

    至少現在所有人都認為胡老大是對的,這個高台搬什麼東西,難道一夜過來,高台能變成人,變成妖怪?

    「胡行頭,這樣吧,我們打一個賭,若是我輸了,我用紙寫上一段話,說先父遠不及胡行頭英雄,在河中大街小巷全部溜上一回。」

    這個好啊,胡老大興奮地問:「那你贏了呢?」

    「若是贏了,你聽我指示,替我組織所有河中挑夫,組成更嚴密的團行,並且劃分股份,在汴水堤上大規模的擴建,真正打敗河北挑夫,讓他們喝西北風去。」

    「行。」

    「這個不算,是替大家謀福利的,還有,你還帶著一幫人,到朱家附近,整天整夜給我唱歌。」

    劉家悔親,朱家與劉家訂下親事,這件事大半人都知道,聽宋九說完,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胡老大也不由哈哈大笑,道:「中,我答應你。」

    就在這時,一個穿黃袍的人騎著馬,帶著衙役飛快過來。

    衙役分開眾人,大聲吆喝:「府尹到了,大傢伙速速讓開。」

    開封府尹是誰,那個不知道,二大王趙匡義。大家立即讓開一條道,兩個衙役進去一把將宋九按住,宋九莫名其妙,大聲道:「我是舉子,不能抓我。」

    舉子就不抓哪,不過趙匡義擺了擺手道:「將他帶上來即可。」

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43

第五章 損人不利己


     「臣民見過大王,」宋九是舉子,不用行跪禮,但面對這個史上有名陰險歹毒的宋太宗,心中慼慼,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大禮道。

    趙匡義疑惑地看著高台,問:「宋九,你為何建它?」

    「稟大王,臣民父母早去,三個姐姐先後出嫁,家中唯有臣民一人,又因讀書,無暇他顧,家中生活日漸凋落,夫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小者為家,大者為國,家都齊不了,何談治國,若那樣中了科舉也只能做一個讀死書的大臣。故臣民建造此台,用它來吊搬貨物,以此來謀生計。」

    趙匡義不由一樂。

    宋九是在替他自己辨解,但不能說他說得沒道理。開設科舉是為了國家選撥人才的,可有的文人為了科舉而科舉,不顧家中老小,拚命讀書,不耕不種,往往功名未獲得,一家老小還被拖累得很苦。這成了科舉一個嚴重弊病。

    「它如何吊搬貨物?」

    「還有一些東西未造好,一旦造好,大王看了就會明白。」

    趙匡義也未在意,忽然臉色一沉:「宋九,你可知罪?」

    宋九有些蒙:「大王,臣民不何罪從何來?」

    「你家門前糾紛,不是你引起的嗎!」

    「大王,冤枉哪,臣民看到朱家的人撞翻了古翁翁豆腐車,他家生活可憐,說了幾句公道話,朱家仗著財大勢大,不依不饒,不但不賠償古翁翁損失,反過來敲詐古翁翁,街坊們不服氣,上來勸說,朱家又動手打人,才有了糾紛與推搡。與臣民並無干係。」

    打死也不承認。

    但宋九在心中很不服氣,京城也有縣,西北是浚儀,東南是開封,一般大案要案,或者沾到權貴,才遞達開封府,比如兩河苦力們的群毆,就是那樣,趙匡義也不會親自下來,而是將人犯抓到開封府審問處理。

    就苦井巷那件雞毛蒜皮般的小事,值得你老人家親自出馬嗎?這不是用殺牛刀宰雞,而是用關雲長的青龍偃月刀在宰雞脖子。

    趙匡義冷冷地盯著宋九腰間的小彈弓。

    「莫欺少年窮,本官聽了很歡喜。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鳴志,取之有德,君子求學,取之有勤。不誠實的孩子,本官很不喜歡。」

    整件事能說是一個巧合。

    朱家有錯在先,欺人太甚,宋九忍無可忍,上了家中院子西邊的大槐樹,隱在樹間用彈弓打朱家三叔,也沒想到後面發生的事,無意中驚起朱家三叔跨下的馬。正好古老漢推著豆腐車出來,讓馬,撞到綢緞挑子上,豆腐豆腐花潑了一擔華美的絲綢,朱家揪著古老漢要賠。宋九出來,有意挑唆,然後開始群毆,導致朱家聘禮毀了大半。

    除了宋九,其他人很難還原出真正的真相。

    不過聰明人,還能找出蛛絲馬跡,偏偏眼下這個微微有些矮胖的青年就是其中一個。

    宋九又是很無語,多大點事,怎麼招來這尊大神?

    他也不懼,凡事得講一個證據,現場人多混雜,就是宋慈來了,能找出疑點,多半也找不到肯定的證據。他打了一個哈哈道:「大王,我上午在家準備打幾隻鳥兒,準備晚上炒來吃,沒想到朱家的人上門挑事,不但故意將聘禮繞道苦井巷,在我家門口滯留足有兩三盞茶時間,若非古翁翁這樁事,他們還要呆上一個時辰才離開。大王,臣民說得句句是實。」

    「我看你才是一個混仗鳥兒!」

    宋九答得太狡猾,不提有沒有用彈弓打人打馬,只說朱家的錯,就是他用彈弓打人,也是朱家的錯,趙匡義忍不住怒罵一聲。

    宋九不敢作聲,唯唯諾諾。

    趙匡義又看了看跟過來的朱家人,道:「宋九,本官判你賠償朱家一百貫錢損失,再賠古家老翁二十貫損失,兩相就此散去,不得再鬧事,否則本官一起拖到開封府大杖伺候!」

    朱家一聽傻眼,這一鬧,損失何止一百緡錢,五百緡錢也有了,朱大郎跪在地上說:「大王,小人家嫁妝可值幾千緡錢哪。」

    「幾萬緡錢也是你自找的,本官問你,你家鋪聘禮,為何鋪到苦井巷?」

    宋九是什麼人,一聽就蹭鼻子上臉,再施一禮道:「大王,臣民不服啊,況且先父亡故多年,臣民家中一貧如洗,哪裡拿得出一百二十緡錢贈償。」

    「拿不出沒關係,本官會派人將你家房屋典當賠償。」趙匡義又盯著宋九腰間的彈弓。

    盯著宋九毛骨悚然。

    趙匡義這樣處理,可以說是最明智的處理,民事糾紛,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兩相各打五十大板,化解了,也就沒事了,不然能怎麼辦?

    在開封,趙匡胤是天,趙匡義便是地。

    兩相大眼瞪小眼,一個不敢作聲。

    趙匡義又看著這個高台,不知道它與搬運貨物有何關係。看了一會,未看明白,鬱悶地回去。

    兩家人比他更鬱悶,一百貫錢對宋九不是一個小數字,自己準備了一百貫錢,這個高台往死裡整,實際成本也未超過八十貫。

    出的這口氣,代價太大,宋九苦悶得要死。七姐夫過來問:「小九,是怎麼一回事?」

    「別提,別提。」

    朱家與劉家訂親的小六郎忽然撲過來,揪著宋九的衣服,惡狠狠地說:「將一百緡錢交出來。」

    宋九前世吊兒郎當,就是一個不好惹的貨,這一世得便宜老子的光,遺傳了一個好身體,塊頭大,力氣大,輕輕一推,將朱七郎推了一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宋九一肚子氣沒處發,居高臨下,盯著朱七郎道:「是啊,府尹是判了我賠你家一百緡錢,但他說了我何時賠你家,是今年,還是明年,還是一百年後!」

    苦井巷跟隨過來的百姓一起絕倒,這個還能一百年後,那,那時向誰討去?

    宋九又道:「小七,記好了,欠錢的就是大爺,我就是你大爺。」

    這是撒氣的話,還能真不賠?應當說今天趙匡義給了自己面子,不然再往下追,自己還要承負更大的責任。他在心中慼慼,難怪連趙匡胤都能幹掉的主,不好忽悠啊。

    又欠下一百二十貫債務,宋九心情很不好,沒有再理朱家的人,悲憤欲絕地繼續工作。

    在他指示下,李鐵匠帶著徒弟,於高台平面再次鑄上一層生鐵,呈波浪狀,必須用鐵,才能讓它耐磨,但又必須保持波浪狀,才能減少摩擦力。鑄完了這層生鐵,宋九又買來一根粗木頭,在正中位置鑿了一個洞眼,與鐵軸大小吻合,整個木頭包括這個洞眼都包上了一層生鐵,使之堅固。餘下的要將木頭槓回家,秘密不揭開永遠很神奇,一旦揭開,也就那麼一回事。

    這時苦井巷一群大叔大嬸們嘻嘻哈哈地走來,那個受傷別當真,就是有些推搡,在河中這個貧苦的地方,那個未吵過,那個未打過,這點推搡算什麼,反正也不用他們掏一文錢。相反的,今天大肆破壞,大大的滿足了他們仇富感。可他們越高興,宋九越是沮喪,至於朱家的人早逃之夭夭。幸好逃得快,他們前面離開,後面大姐聞訊趕到,風風火火地要去開封府,不服氣啊,那麼多人打起來,弟弟說了公道話,有什麼錯了?這是怎麼判的案!

    讓宋九一把抱著,這個宋太宗千萬不要惹,如讓他惱了,讓自己賠償朱家所有損失,自己那就慘了。道:「大姐,不用急,它造好了,一百來緡錢賺起來很快的。」

    「就這物事?」

    「是啊。」

    「失心瘋了你!」大姐怒道。

    又看著七姐夫,責怪道:「他瘋,你都是大人,也陪著他瘋。」

    一個是威信高的大姨子,一個是唯一的寶貝大舅子,七姐夫是老實人,一個也不敢得罪,只能點頭。

    「放心吧,大姐。」宋九說著,讓七姐夫與張四郎、何二郎他們幾人合力將這個包著鐵的沉重木頭槓回家。真重啊,六七個人合力槓著它,還要喊著號子。

    大姐氣苦,道:「我不管你們了。」

    想要走,又回頭道:「九兒,你馬上到我家,我替你湊一百二十緡錢。」

    「大姐,不用,有了它,這個錢來得會很快,」宋九拍了拍大木頭道。七姐夫他們槓著汗如雨下,他卻背著手悠閒地跟在後面。

    這筆錢大姐家能拿得出,但不是小數字,拿出後,加上先前一百貫錢,大姐夫必然不高興。

    胡老大在後面喊道:「小九,你等著寫字遊街吧。」

    他不敢當著大姐面說,一是大姐是酒肆老闆娘,做事果斷,說話潑辣,二是大姐敬上護下,素得街坊敬重,胡老大也有些畏懼大姐。

    「他說什麼寫字遊街?」

    「大姐,你不要管,」宋九又扭頭對胡老大說道:「胡行頭,不是我要寫字遊街,是你要準備唱歌吧。」

    大姐還不知道賭約,問七姐夫,七姐夫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回答。大姐又怒憤地扭宋九的耳朵:「你越活越回頭啦,居然敢拿父親打賭!」

    宋九很暈,他與幾個姐姐們有些感情,至於地下的父母,與他有什麼關係?

    但這個賭約引起很多人關注,包括某些隱在暗處的大人物。普通從船上將貨卸載,苦力們用肩膀挑、槓、抬,或者用後背背,有的特殊貨物,也會借助一些機械工具撬、拉、拖。可是趙匡胤同樣沒有弄明白,建一個高台,與卸貨物有何聯繫?

mk2258 發表於 2013-11-6 10:43

第六章 金子


     宋九呆在家裡試驗。

    那個高台的啥,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這根木頭上,其實那個高台,宋九略有點兒瞎折騰,小題大作。當然,小心為妙,也能說得過去。

    開始反覆試驗繞法,鐵鏈子如何纏繞,這是最關健的一步。繞得不好,不但省不了力,反而會使鐵鏈卡住。

    大姐不放心,買菜前又來到宋家。

    「大姐,你隨我來。」

    宋九將大姐帶到東水門,這是一座建造在汴水上的雄偉城門,一左一右兩座高大的甕城,各開一角門,然後於平橋上豎立建築,用鐵裹窗門做閘門,也就是鐵柵欄,於夜間放下。不過商業氣氛益厚,汴水上船隻來往不息,又非是關健時候,若非特殊情況,這道鐵柵欄放下的少。

    出了角門,過了護龍河,就是城外的沙洲,長度與城內沙州長度相彷彿,但比城內的沙洲更開闊,實際隨著護龍河一隔,這個巨型沙洲等於是一分為二。

    東京城開始繁榮,但肯定不及後來。

    城內人煙越來越多,在這個沙洲上住的人家卻不多,多是種植一些蔬菜糧食,汴水岸邊又長著許多蘆葦,剛剛發出青葉,半青半黃,河風吹來,瑟瑟作響。

    宋九說道:「大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條河是金子河。」

    「那又如何?」大姐莫名其妙。

    靠水吃水不錯,河中百姓幾乎大半人家就靠這條汴水謀生。但不能說它有多好,黃河泥沙多了,水位抬起來,一到夏秋汛期,同樣將汴水抬起,於是拚命地將汴堤加高加固。

    一到夏秋,街坊還要分出人力巡邏。

    有好處有壞處,何至於說得如此深情款款。

    宋九扭頭看了一眼後面的城牆,雖是水門,防禦力度不低,上面有許多馬面與戰棚。

    「大姐,我朝供給來自何處?」

    「小九,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這個關健啊,我朝供給主要來自山東、河南、河北、關中,河南的供給多是自蔡水而來,所以聖上一登基,馬上命中使浚通蔡水,第二年不顧國家動盪不安之秋,又發數萬民夫浚通蔡水,直通穎川。今年又讓大臣率數千民夫鑿渠,引潩水,合閔水,使河南大多數地區的供給通過蔡水運到惠民河。而山東的供給則是五丈河,聖上登基第二年因五丈河泥淤,不利行舟,派人浚通,第三年又修。金水河則關係洛陽與關中,也在登基第二年派人鑿渠,引京水至京。但淮南與荊湖呢?」

    「那兩個地方哪來的錢。」

    「大姐,是不錯,朝廷新得了荊湖與湖南,但李處耘在哪裡殺人吃人肉,逼得軍民皆叛,朝廷正在安撫,補償都來不及,就不要提稅務了。淮南先是前周開始,到我朝,與南唐僵持,李重進在揚州反叛,兩淮百姓夾在中間民不聊生,又能征多少稅務?所以汴水眼下看起來似乎不及五丈河與蔡水重要,僅比金水河好一點。但是將來呢?」

    「小九,我是婦道人家,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

    「大姐,我說的是這條河將來會是一條黃金河,眼下這裡是菜園子,是荒地,是蘆葦叢,是野柳林,將來這裡則是盛滿黃金寶石的地方,誰先抓住了機會,誰就一輩子不愁衣食。」

    宋九之所以這麼說,是一幅畫,一幅很有名氣的畫,《清明上河圖》。

    這幅畫從哪裡畫的,正是主汴水與支流匯合的地方下游開始,哪裡離京城略有些遠了,所以到北宋末人煙還不是太密集,然後到匯合處的虹橋,現在它還未出來,再向東水門畫,城內與河中無關,畫的是東水門河北情形,因此也不知道一百二十年後的東水門河中是什麼樣子。不過想來是不會比現在差。

    「小九,大姐我還是聽不懂。」

    「大姐,我只是說一說,暫時只是一個想法。那個家中物事就是第一桶金。」

    大姐還是聽不懂,只聽出來這個弟弟似乎有很大的野心。

    第三天,宋九還在家中調試。

    來了一個尊貴的客人,開封判官劉嶅。放在廟堂上不能算是頂尖大臣,但在宋九眼中,劉嶅不是小官員了。

    放下手中粉筆,調試也不能瞎調試的,還要用公式計算,其實很多他都忘記了,好在他前世上大學時做過了幾年家教,等於那幾年時間內將初中到高中的書本全部重新複習一遍,後來走上社會,舅舅家一個孩子上學,也時常過來請教,這等於是三遍複習,因此到了宋朝來,還記得不少。至於大學裡的知識,基本交還給各個導師。

    不過對付它足矣。

    用毛筆很不舒服,想做鉛筆,一個鉛筆芯將他難住了,做了一支鵝毛筆,老滴墨汁,於是用墨汁做了一個黑板,用石灰做了粉筆。

    對劉嶅到來,宋九未感到意外。

    前世看史書有人說宋朝不好,軟弱,可恨,有人說宋朝好,富裕,重內治民生。這都是紙面上的故事。來到宋朝,想找出路,就問了問幾條大河的事,趙匡胤皇袍加身,各地有許多大將不服,外又有南唐、北漢與契丹之困,就是這樣,趙匡胤還大肆治理水利,此時汴水危害並不大,趙匡胤敏銳地下詔,讓汴河沿岸各州縣長吏,到春天課民於岸上廣植榆柳,以固堤防。管中窺豹,略見一斑。

    宋朝兩稅多自水上走,一個上下搬運,一年得用多少勞力,自己弄出這個東西,趙匡義當時也許未想到,可事後一定會關心一下。

    宋九無所謂。

    就是想學,也是不容易的。

    劉判官進來,一看屋中,他當場愣住。

    粉筆黑板弄起來容易,可他從未看過。這不是他發愣的原因,宋九計算公式保持著以前習慣,用的還是英文字母與阿拉伯數字。劉嶅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後來他與朱洞聯手,弄出岳麓書院。但他什麼時候看到過這樣的計算公式?

    「九郎君,你這是……」

    「稟報判官,臣民用它來計算。」

    「計算?」

    宋九解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零,又解釋了摩擦力、拉力、長度、繩子股數、前進距離,等代號。

    「劉判官,用這個代號來算,比較方便。」未講這兩個符號是來自西方的,只說它是代號。

    「這是什麼筆?」

    「同樣,它還是圖方便,用毛筆慢,在下便用石灰制了一筆,塗於這個黑板,寫起來快,又節約成本,不用了用擦子一擦就可以了。」

    「這個好啊……」劉嶅眼中放起光。

    筆墨紙硯在這時代都貴,隨著許多地區松樹被砍伐一空,墨是越來越貴,紙往後要好一些,竹紙技術完善後,紙張價格下跌,可現在它並沒有出來。有許多家中貧苦的孩子為了寫字,與歐陽修一樣,用樹棍子在沙子上畫字。

    劉嶅有當無,無當有過來看一看,僅憑這個粉筆,就值得跑這一趟。

    其實值得他跑的東西還有很多,如這個公式,那個大螺絲釘與扳手,可惜這超出了他認識範疇。

    「劉判官,雖毛筆才是真正的筆,不過它若能推廣,會讓更多窮人家孩子讀起書。如果你感興趣,我將它的製造方法傳給你。」

    「好,你來說一說這個物事如何拉的?」

    「它可以用公式來算量出來,不過摩擦參數不大好計算。但拉力能預測出來,兩人拉,半石力量……」

    一宋石相當於一百斤多點,兩人合夥拉力肯定不止半石,力氣大的兩石三石都可以,不過這不是拉一刻鐘,而是整天拉,只能算是半石,算多了,若是拉不動,貨物一下子掉下去,那將是幾噸重的貨物,砸在人身上,人能壓成灰灰,砸在船上,小的船只能生生砸沉。

    「臣民算過,僅是這根臂軸,以兩人半石力量去拉,若設計得好,它的最大估值是六百多石,可不能這樣拉,貨物吊起得太重,網繩、轉軸、鐵鏈未必能吃得消,而且越是省力,距離越長,那麼省了力氣,卻浪費了時間。因此臣民將它的估值變成兩百石到一百石,加上摩擦力的消耗,實際能拉起來的重量是五十石到一百石之間。不過想要安全,最好還是五十石。你看,這根轉軸上設計了許多吊鉤,吊的位置不同,拉起的重量也不同,越重所用時間越長,越輕所用時間越短。」

    宋九又用擦子將黑板擦去,用粉筆寫出公式。

    不過顯然是對牛彈琴,劉嶅也再次愣住了,是讓宋九一連串數字嚇愣的,問:「兩人能拉起六百石物體?」

mk2258 發表於 2013-11-7 21:35
第七章 要錢不要命


     「劉判官,若是適合的器械與充足的條件,一人也能拉起一萬石物體,但這種笨重的器械不行,並且重量越大,摩擦力越強,有效重量反會下降。能拉起六百石的真正有效重量可能只有兩百石,一百幾十石,能拉一百石的有效重量反而會提升到五十石,六十石。」

    其實宋九說了也白說。

    「小九郎君,你這個學問從哪裡學來的?」

    「簡單啊,《墨經》中就有一些記載,民間也在用,像北方乾旱地區水井很深,百姓用轆轤打水,或者船上起錨用的絞盤,兩個原理都是一樣的。佛家說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看到絞盤起錨,不去想就是第一層的看山是山,去想了,它中間有一些道理,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那就是第二層境界了,看山不是山。若是想通了原理,那就是看山是山,最高一層境界。」

    還是等於白說。

    「它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

    劉嶅不敢肯定,也許是宋九在忽悠,也許是真的,是騾子是馬,必須出來溜一溜,才能知道真假。

    「最少還有四五天,它必須經過反覆試驗修正。」

    不能在河堤上那個高台試驗,技術得保密,況且高台上波浪面的不同,齒輪不同,鏈條不同,會產生什麼影響,都要反覆試驗的,這個只能在家中不停修正,得出具體的準確數據。

    「那你將這道公,公什麼……」

    「公式。」

    「你將這道公式寫出來,讓本官帶回去。」

    「這個不行,黑板與粉筆關係到窮困子弟讀書,我可以將它交給官府,這個是我的飯碗,萬萬不能交給官府。劉判官,你也看到了,我家中一貧如洗,為了製造它,借了一百多緡錢的債務,二大王又判我賠償人家一百二十貫錢,我將它交給官府,我做乞丐啊?」

    「這也關係到民生。」

    「關係到民生也不行,孟子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二大王對臣民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鳴志,取之有德,君子求學,取之有勤。不誠實的孩子,本官很不喜歡。我要做一個誠實少年,發達了會想一想其他人,在未富起來之前,我顧不了天下,只能顧自己。況且這是我的智慧謀財,非是不義之財。劉判官,恕我不能從命。」

    孟子是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但是宋九這樣的意思嗎?

    劉嶅啼笑皆非地回去。

    第二天開封府又來人了,不是官員,而是兩個衙役,闖進宋家就說道:「府尹讓我們對你傳話,朱古兩家的錢,本官替你代賠了。但你這小子十分可惡,本官問你,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回兩位差哥,你們對二大王說,臣民錢也要,命也要。」宋九眉開眼笑,這個好啊,一省就省下一百二十貫錢了,一文錢還要難倒英雄好漢,逼得秦二哥賣掉黃驃馬,況且是一百二十貫錢,折成現錢,足足七八百斤!

    一個衙役接著說道:「府尹又讓我們轉告你,說你這個膽大包天,欲所欲為的小子,一定會收下這一百二十貫錢,這也無妨,但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了二罪並罰。」

    「兩位差哥,冤枉哪,不是我收下一百二十貫錢,是賠給人家的。」

    「有何區別,府尹又發話,讓我們轉告你,你是舉子,見到皇家可以自稱為臣,微臣,見到其他官員可以自稱為宋生,如果你繼續粗魯下去,就自稱為小人吧,什麼臣民,怪怪的稱喟。」

    看似糾正宋九的稱喟,真值得刻意派人糾正它?實際是譏諷宋九貪財,你就是一個小人。

    「是,是。」宋九苦笑,小人就小人吧,哪裡敢與這個宋太宗角牛啊。

    「小哥,將那個公式寫下來吧。」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公式。

    這個太宗皇上武功不足,對內治還是極其重視的。那天臨走時,又刻意看了幾眼那個高台,這也是一個側面反應。

    宋九想法不是很全面,之所以重視,還有一個原因……

    他立即將公式寫下,簡易的複雜的兩組公式,後面的那個公式是更精密的滑輪組計算公式,對於現在的宋朝來說,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宋九很老實地標注,什麼字母代表著什麼,但宋朝現在有沒有人能看懂它,特別是後面的公式會不會更讓人迷惑,宋九不管了。

    作為正統文人,他們會將宋九現在做的事視為小道,奇技淫巧,趙普半本論語治天下,那麼讀了全本論語,再加上禮記、春秋、詩、書、易,豈不是會使宋朝實現四個現代化?

    但各種原因,導致宋九這個器械引起了多方關注。

    ……

    四天後,晴,三月底了,桃花早就謝盡,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宋九先找到七姐夫,讓他又喊來幾個親朋好友,將那根古怪的大木頭抬向汴堤。還有兩個壯漢抬著一大袋鐵鏈,宋九自己則背著許多繩索,先後來到汴河邊。

    還沒有開始組裝,已湧來許多人。

    宋九父親生前在河中頗有名氣,胡老大是苦力的行首,兩人立下賭約,使得坊間這幾天都在談論這個話題。

    最主要的還是生計,河中許多百姓就是靠賣苦力謀生,養家餬口,因此潛意識裡也使他們對宋九這個器械十分關注。

    宋九先解開鐵鏈袋子,是一根很長的鐵鏈,中間還穿著三個鐵皮包裹的奇怪物事。

    放在後世不難理解,甚至放在西方一些國家裡也不難理解,它就是一個滑輪組,區別就是它可能是這世間目前所擁有的最精密的滑輪組,阿基米德用複式滑輪拉動的那艘載滿遊客的船,是拉動,使船隻移動,多半是在河面上,這是幾個縴夫就能辦到的事,所以那個複式滑輪還存在著一些缺陷,故使人們疏忽了它的實用價值。

    應當這世間有了類似滑輪的裝備,但都不是太完善。

    就是有,宋九與宋朝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去西方求證。

    這個鐵鏈與三個巨大滑輪是第一道難關,鐵鏈子如何纏繞,怎樣纏繞,區別很大的。

    再將兩個滑輪懸於木頭的吊鉤上,這兩個滑輪是動滑輪,還有一個滑輪要掛在鐵柱頂端,當成定滑輪。木頭是轉軸,最好的辦法是用一個軸承的底座代替它,摩擦力會更小,但這時是不可能實現的。宋九本身野心不大,不是指望一吊下去,能吊上來十幾噸貨物,僅是兩三噸貨物罷了。

    宋九在裝滑輪,胡老大帶著幾個手下走了過來。

    這個賭約對他們有利,贏了不用說,輸了也無所謂,它對大家都有幫助,大不了自己到朱家門前唱唱歌。朱家有錢,可不想沾光,再有錢又如何,誰怕誰啊。

    人多力量大,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傢伙兒合力將木頭抬上高台,木頭正中的洞眼擱在那根鐵柱,平穩地落在鐵波浪平面上。宋九將對著河面那根鐵鏈子抽出,繫上用粗麻繩織成的網兜。這是開始,想要正式運用,不一定非得用網兜,甚至一些更笨重的貨物,例如重達幾噸的粗大木材,可以兩個滑輪組協助,直接吊上岸。

    總之,這個物事一旦出現,整個搬卸將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組裝好了,宋九對七姐夫說道:「你下去接一船貨物。」

    「好來,」老實憨厚的七姐夫下堤接活計。

    這個古里古怪的物事出現,引起汴水岸上河下許多人觀看,岸上的百姓知道它是用來做什麼的,河上的船夫商家卻不知道,全部在議論紛紛。

    七姐夫下去接活。

    剛才幫忙的人多,哪裡分得清,只注意到負責指揮與安裝的宋九,根本就未注意七姐夫。看熱鬧可以,貨物不能耽擱搬卸。七姐夫很快接到一船貨,這時汴河上兩萬石的大河船還未出現,但有了近萬石的大河船。不是太多,一是船舶技術掣肘,二是橋樑掣肘,現在多是平面橋,橋洞是拱形的,但橋面是平的,重船還好一點,空船就是將桅桿降下,水大時都不得過,於是有能力的重船進入,重船返回,沒能力的便搬來石頭泥袋壓船,返回後重新將這些石頭泥袋搬走。越是大船越是航行困難。直到虹橋出現,也就是單孔拱橋,橋洞是大弧形,橋面也是小弧形,使得橋洞高度增加,於是大船隻也越來越多。

    《清明上河圖》也有這樣一幅場景。張擇瑞所畫的未必是清明節東水門場景,第一個就是西瓜,北宋晚期引進了西瓜,但不可能在清明節就吃上西瓜。第二個就是河水,京城段汴河汛期與黃河接近,多是夏秋,若是在清明,那個河水沒有那麼高,會露出很深的堤岸。

    汛期,河水高,一艘船從東水門外虹橋經過,儘管降下了桅桿,高度還幾乎與橋下面相平,因此橋上許多百姓對船上的人大聲喊,要小心,對著橋中間,不然船桅桿就會撞到橋了。

    那是畫,實際那艘船應當更大些。

    但大多數船是上百噸,幾十噸的小貨船。

    七姐夫接的這船貨是瓷器,瓷器易碎,搬運格外麻煩,當然搬運費也比其他貨物貴重。

    談好了價格,七姐夫衝著宋九喊:「小九,能接否?」

    「能。」宋九放下網兜,七姐夫與戚八郎將一捆捆瓷器放入網兜中。

    船家急了,攔阻道:「你們這是幹嘛。」

    「壞了賠你們。」戚八郎手一扒,將船家推到一邊去,反正將你的貨弄上岸,只要不弄壞掉,管我用手還肩還是用器械。這裡的岸是苦力的岸,這裡的水是苦力的水,抗議無效。

    宋九與何二郎開始拽岸邊的鐵鏈。

    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21 20:38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1-7 21:36
一品富貴 正文 第八章 神奇


   

  


     船家妻子看到勸說無效,她不知道自己在見證著一個歷史,哇哇大哭。

    宋九沒有管他們,而是大聲吆喝,河堤有一些孩子在玩耍,讀書對於普通人家還是一個很遙遠的名詞。許多孩子隨著父母一起到了汴堤,在汴堤上下嬉鬧,大人們除了叮囑不要玩水外,什麼也不管了。看到它,孩子一起集中過來。

    事是沒有事的,宋九為了試驗,在家中院子古槐邊幾人合力做了一個類似的高台,汴堤上的高台高達兩米五左右,家中那個高台高度只有一米半,也沒有鑄鐵軸,而是利用古槐的一個粗樹椏系定滑輪,測量各種數據。這是開始,若是大規模運用,還要進一步試驗測量。也測量了承受重量,在網兜裡放了八十石泥袋與石頭,看做轉軸的鐵皮木材與鐵鏈能不能承受得起。

    結果平安無事。

    實用時宋九未指望八十石,而是在五十石上下浮動,最大載重不得超過六十石,究竟它能承受多少重量,宋九暫時未試驗,不過能承受八十石,現在僅裝五十石,會是很平安的。

    但要防止意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站在它的下方,無論是孩子,或是大人。萬一出事,五千斤的貨物一起砸下,落在人身上……想都不敢想!

    孩子們在宋九的喝聲中,一起逃走,還是站在不遠處觀看。

    看的不僅是他們,河兩岸的苦力、行人與船家一起放下手中的活計,抬頭向這邊看。

    在一百來步外有幾人同時也站著不動,盯著這個網兜,一個長相威武的大漢對身邊的中年文士說道:「則平,網兜裡裝了許多陶瓷。」

    宋九將它從家中抬出來時就轟動了,又要安裝,花了很長時間,足以讓一些大人物們趕來圍觀。

    「是啊,足有四五十石重吧。」

    「則平,你說這個物事能否將它吊起。」

    「不知道……」中年文士艱難地搖了搖頭。

    鐵鏈漸漸絞緊,七姐夫與戚八郎二人仍緊張地抓住了繩子。

    這同樣有著力學原理。

    從堤岸到水面上,有著一段很長的距離,做為轉軸的樹木根本沒有那麼長,就是有那麼長,宋九也不敢,力臂越大,相同的力量得到的彎距就越大,越易折斷,相反越小。

    一些雜耍中兩人拿出一根很長很粗的鋼筋,對著肚子,大聲一喝,鋼筋漸漸變曲,但換一根短的鋼筋試試看。只要訓練一下,普通人注意好安全,一樣可以辦到。

    現在問題是不能讓它彎曲,那麼木頭早遲必會崩斷出事。所以力臂不能讓它過長。而是用繩子將網兜拉到船頭裝貨,等於垂直距離在增加。一旦鐵鏈絞緊,引力作用,必然垂直向下,一垂直必撞向河堤。不說這一網陶瓷,就是普通的貨物,最好也不要撞擊,從而引起反彈震盪,損傷整個吊機的壽命。

    但需要的力量並不是太大。

    這也是力學原理,引力與重量沒有其因素,是一樣的。五十石貨物的重量就會有五十石向下的引力。但現在鐵鏈與轉軸在承受著它的重量,也等於負擔著它的向下引力。七姐夫二人根本不需要那麼緊張,只要稍微有一些力道使上去,貨物就會在空中保持著彎曲,一直到它與地面成垂直距離從容放下繩子。

    類似的道理是吊鐘。

    有的寺廟裡大銅鐘能重達千斤,但它吊起來後,那怕使出十斤力氣,都能使它劇烈搖擺。

    同樣道理還能用於河中的貨物,幾百噸的貨船往往十幾個縴夫就輕鬆地將它拉動,貨船引力沒有改變,但河水的浮力抵消了它的引力。縴夫拉縴時的力量非是針對引力,而是針動改變物體的慣性力、船隻破開河水的阻力與摩擦力。

    都是簡單的力學原理,包括器械本身,但若在這時代一一解釋,會讓所有人都感到頭大。因此,它一問世,就讓人感到神奇無比。

    在七姐夫與戚八郎二人拉扶下,網兜終於從船甲板上斜斜地向空中升起。

    看到它升起來,船家夫妻不掩面不敢看,船娘哭聲更大,與其他人無關,於是一起緊盯著,有人發出驚呼聲。

    不久網兜與堤岸呈現垂直狀態,宋九又拉了拉,鍾大郎、何二郎拉動另一邊的繩索,作為轉軸的木頭轉動,貨物順利上岸,一人將網兜穩住,宋九二人過來幫忙,從網兜卸貨。

    其實開始時宋九未想到轉軸,而是直接將木頭固定住。但最後考慮到無論堤上或河下,必須有四人拉繩子,繩子呈直線狀態,人會比較省力,一旦呈扭曲狀態,等於扭距彎曲,貨物又重,慣性會更大,必須要更多的人手才能拉穩繩索。若那樣,就失去節約人力的意義,因此又想出轉軸與波浪形圓圈高台鐵面。

    四人將貨物飛快落下,七姐夫又將網兜拉回去,宋九在岸上放回鐵鏈。開始準備吊第二趟貨了。

    「這也行啊?」胡老大張大了嘴巴。

    平時他們搬卸,多用肩膀挑,同樣要放好,再從船上的跳板上岸,從河邊再沿著河堤到堤岸上,然後再下河堤走回船上。滑輪組起一組貨物的時間比他們一個來回要長一點。

    然而人家是六個人操作,一次就足夠他們挑上二三十回,三四十回。並且搬搬拉拉,都不會因為吃力而閃了腰桿子。同時也騰出空間,人挑一擔貨物上下,肯定比它速度快,可是人少船小,船大人必須多,這麼多人紮在一起,往往擠成一堆,必須有人等候閃讓而耽擱時間。外行人還難以比較,胡老大就在這裡謀生,並且是行首,一估算就得到答案,它吊一趟貨所需的時間僅相當於挑夫來回挑一趟的一倍半時間。效率何止提高了一倍,兩倍三倍也有了!

    胡老大一邊看得稀奇,一邊抓耳撓腮。第二趟貨物又拉上來,胡老大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果然是讀書人,學問多管用啊。」

    遠處那個長相威武的大漢道:「我們回吧。」

    看到了也知道了,不必要再看下去,但他面帶微笑,是神奇,可接下來才叫麻煩,這個神奇用奇技淫巧來解決,接下來的麻煩是人,什麼巧都派不上用場。看看這小子到時怎麼辦!

    汴堤上人來人往,誰都不會注意這幾個陌生人。

    繼續在拉。

    胡老大看得心中癢癢,道:「小九,讓我來試一試。」

    「行。」

    他帶頭,他手底下幾個兄弟同樣將何二郎他們攆到一邊,跑過來接替。

    陶瓷船不大,本來需要十幾個勞力要折騰半天才能卸完的貨,只是十幾個來回,船上的貨卸得空空如也。

    看得所有苦力直瞪眼。

    胡老大放下手中鐵鏈,又憋出一句:「中啊,還是這個快啊。」

    有了第一艘船做樣子,迅速好幾艘船躍躍欲試,圖新奇啊!不用七姐夫找,又接了第二船貨物。

    岸上胡老大拉宋九的胳膊,宋九裝作不知,繼續指揮。

    胡老大又拉了一下,大聲道:「小九。」

    「胡行頭,有何貴幹?」

    「賭約啊。」胡老大急道,倒不是他想分多少好處,而是他立即想到這個物事的競爭力,若是在河堤上豎起一百個這樣的物事,輕而易舉就能打敗河北挑夫。

    「賭約?」

    「是啊,我們來說說賭約。」胡老大喊來一個小弟接替他工作,將宋九拉到一邊說道。

    「行,我就說說我心中的想法。」

    實際就是股份制度。

    河中的苦力都可以入股,股份按人頭攤派,本錢也按人頭攤派。再選一百個長老管理賬目,防止貪墨,組裝滑輪,巡邏看守,特別是防備河北苦力,不能讓他們前來搞破壞。為了補償這些長者,每人擁有兩到十人股份,十人股份是幾個頭才享受到的,也包括胡老大在內。任何人皆不得洩露這個技術。

    作為始作俑者,宋九負責傳授技術,監管實施,但必須與七姐夫擁有百分之一的股份。

    「小九,你們多了吧?」胡老大不傻,馬上反應過來了。

    「胡行頭,我算一筆賬給你聽,現在這個貨物由河兩岸百姓掌控,河中占的份額多些,不過懸差不大。有了它,能不能迅速將河北的活計一起搶過來?這就是雙份,最少一半活計能搶過來吧。卸貨活計搶過來,還要運到各坊中,那麼這個活計是否也搶過來了?相比於這些多出來的活計,這兩小股分成又算什麼?當然,你可以不答應,我相信都是街坊鄰居的,你不會帶人將它拆掉吧。有了它,我們還能多賺錢。隨便你。」

    這是宋九反覆思考過的,百分之一看起來是不多,可是汴河漕運繁忙,清閒時正常也有幾百人在做活,忙時會達到幾千人之眾。也就是他出出技術,等於每天會有二三十人在替他打工。

    這個進賬也不少了,每月能得六七十緡錢,此時宋朝官員工資還不算高,遠遠趕上不後來包拯一年拿三千萬人民幣的級別,這個收入能勉強相當於一個知州的收入,與大姐那個酒肆收入差不多,比五姐那家客棧收入還要高些。有了它,宋九就直接進入小康水平。

    但它又不算太高,不至於會讓人眼紅,總之,是一個很微妙的數字。

    並且它還有更美好的未來,現在宋朝京城四條運河,汴水不及五丈河繁榮,不過隨著淮南安定,南唐拿下,其他三條運河吞吐量總和甚至達不到汴水的十分之一。

    「小九,你是行首還是我是行首?」胡老大換了一個說法,意思俺才是行首,但分成遠遠不及你,這不公平。

    「胡行頭,自古以來,可曾出過這種物事?」

    胡老大默想一會道:「沒有。」

    「請一個行首(花魁)叫局,或者到正店(京城幾十家最有名氣的酒樓名曰正店)吃一頓飯,少者四五十貫錢,多者幾百貫甚至上千貫錢。而我這份創意可以天上地下,獨一無雙,後無來者,前無古人的創意,它會值多少錢?」

    「這個,這個……」

    「或者再換一個說法,我若將它賣給河北行頭,他們會付多少錢給我?」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21 20:3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1-7 21:36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九章 歪才





     「你敢!」

    「胡老大,這些年你看到多少人為了榮華富貴,謀國賣國?況且是我這個草民,況且我只是將它賣給河北,同是宋朝人,同是京城人。從公你能說我不能賣?從私,頂多河中有些百姓不高興,還能將我如何?」

    論拳頭,胡老大肯定不及當今龍椅上坐著的那個主,但比宋九強。可說道理,一百個胡老大也不會是宋九的對手。

    胡老大語塞了。

    「我再往下說,如今我說的效率你看到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這個器械在,它不像人會感到勞累,只要在滑輪上塗一些油當潤滑油,它就能不知疲憊的日夜工作,如果不讓它工作,相反時間長了,一些鐵製部件還會生銹。還有,汴河上時常有一些笨重的貨物,例如建造宮殿的大型木材,砍伐下來,推到河中,無論多笨重,溯水紮成木排運到京城無所謂,難的就是岸上,需要多量大型馬車合力,以及眾多力役,才能運到目的地,但最難的就是順著河堤陡坡弄上岸。不但需要很多人手,還要準備許多器材。想盡辦法,絞盡腦汁。但是有了它,一台或兩台合力,幾根粗繩子,那麼就輕而易舉將它弄上岸。這中間會意味著什麼?」

    其實沒有那麼簡單。

    有的貨物依然離不開人力搬運。

    若是全國推廣它,有的河堤寬,有的河堤窄,有的陡峭,有的平緩,有的河水湍急,有的河水緩慢,情況各自不同,就需要不同的設計,一些特殊的碼頭上,這種笨重式的原始吊機還是不能發揮作用。並且它只適合在中大型碼頭,小型碼頭不行,貨運少,設置它要成本,要維修保養,不值。

    不過其出現的意義非同小可。

    宋九也沒有想得那麼遠,自己顧不了,還能顧到國家?

    他又不是聖人。

    再說,從前世穿過來的,知識面比現代人多的多,但會有幾人是聖人?

    胡老大連原理都不知道,更無法想得那麼遠,一聽呆若木雞。

    「胡老大,就是我不將它賣給河北行頭,自己組織一些人手,另開灶爐,你雖是行頭,有組織的權利,卻沒有指揮的權利,又能什麼能力能阻止我?我所想要得到的說不定會得到更多。」

    「你……狠!」胡老大不得不答應,氣沖沖地站起身,偏偏發作不得。

    這時第二船貨物又開始往上搬。

    圍上來的百姓越來越多,許多人不停地摸著網兜,又看著高台上那根轉軸與三個大滑輪,覺得不可思議。連一些行人都駐足停下來觀看,嘖嘖稱奇。

    說服了胡老大,但不代表契約成立,還需要大部分河中勞力認可,按手印,雙方簽下合同,才能生效。這時代也有合同,不過合同叫契書、契約,公證處就是各裡正與耆戶長,雙方立下契書,請耆戶長與裡正做證,它就等於有法律擔保的合同。

    河中有百姓近三千戶,真正京城百姓不足兩千戶,還有一千戶是來京城謀生的外來暫住人口,各行各業都有,有的從事店舖作坊的,有的是在店舖作坊裡做工的,還有當兵的,打把式賣藝說書的,做娼妓的,做生意的,少量菜農,以及幾家在南汴水捕漁為生的漁戶,但大多數人因為沒有門路,靠著這條汴水出賣苦力為生。

    人煙多了起來,可是旮旯裡還有一些空荒地與菜園。

    胡老大花了兩天時間通知,又選了一處空場所,苦力一起聚集來開會商議。

    不但數千名苦力來了,還有他們的家屬,浩浩蕩蕩地湧來近萬百姓。

    宋九看到這麼多人,額頭上涔出汗水,立即讓胡老大派人將他們組織,不然馬上會亂成一團了。

    又自言自語:「好多人哪,不到一萬人望不到邊,那些戰場上幾十萬人廝殺該是何等場面?」

    宋九未上過戰場,更未指揮過這麼多人,但得益於前世發達的知識傳播,也知道一些腥氣。讓胡老大將百姓安排好,又選了幾人做為傳話筒,否則前面人在說話,後面的百姓根本就聽不清楚。

    這才讓人抬上來幾張桌子拼成一個長檯,搬來幾把椅子,讓胡老大坐在正中,自己坐在側位。胡老大雖答應了,可一直不服氣啊,得給一個面子,安撫他那一棵受傷的心靈。

    在後面還有一些好奇的行人在觀看。

    那個長相威武的人看到這裡,略略額首:「雖這小子無賴貪財、心眼小、喜歡鬥狠,僅憑組織這一項,略有些他父親宋德的影子。」

    這個評價……不是太好,但倒也中的,不算太冤枉……

    胡老大發言,也就是將宋九的話複述一遍。

    聽的百姓先是緘默,立即有人提出疑問,宋九的那個百分之一股份沒有人反對,這個玩意兒運行了兩天,觀者如山,都看到它的好處,不然人也不會來得這麼齊。疑問的是宋九七姐夫的那個股份。先是有人小聲說,說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就大了。

    宋九看到場面馬上就要失控,拍了拍桌子道:「諸位鄉親,請聽我一言。這些年大家以搬卸貨物謀生,我不說一旦大規模使用它,以後我們不必再戰戰兢兢地一擔擔貨物從船上挑上岸,怕閃著了腰,怕貨物落水船家吵鬧找麻煩,也不提實際各位收入會增加,並且節約許多勞力,這個勞力省下來又能做其他事,等於是增加了雙重收入。我只說一件事,製造它我借了一百貫錢債務,將家中房子抵押給當鋪,大姐替我償還了。又因苦井巷糾紛,欠下新的債務,一百二十貫,合計兩百兩十貫,對我來說是一個天文的數字。大姐很擔心,我將大姐拉到汴水邊,一直自東水門走出去,我指著汴水說,它將會是一條黃金河,充滿著無窮無盡的財富。這個器械僅是一個開始,後面會越來越美好,將來河中所有百姓生活能全部得到改善,少年能有所學,老年孤寡能有所養。但這條黃金河它不是自己能流出黃金,是汗水與智慧換來的金子銀子。諸位鄉親,汗水你們有了,可這個智慧你們有沒有?」

    坐在前面的一個大漢問:「宋家九郎,就是搬搬貨,那怕你那一台吊機一天將所有貨物搬上岸,也不能變成金子銀子。」

    「沈家大哥,說得好。這要從梁太祖朱溫說起,他是黃巢的手下大將,黃巢那支造反軍隊是吃人的軍隊,雖他投歸了唐朝,最後又謀唐立國。僥倖他有一個好皇后,在她規勸下,重視農業生產,稍稍能治國立國,張皇后一死,殺人如麻,行為不端,被三子刺殺。後來不久為後唐取代。唐朝藩鎮割據,各方霸主手中擁有權利,五代太祖無不是一代人傑,可皆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因此國家分裂,不能一統。直到我朝聖上登基,他在皇宮,我沒本事見到,更沒有資格坐下來與他喝喝茶,談談心。」

    宋九說得慢,得一句一句往下傳,聽到這裡,所有老百姓一起樂了。

    有的婦人笑罵宋九,說得宋九得了失心瘋,天下間能有多少人有資格坐在趙匡胤面前喝茶聊天?

    宋九等大家笑完,又道:「但觀微知著,能看出來聖上極重視內治,品行端正,頗似一個長者,也就是說德操榜樣也有了,至於武功,更無一人敢懷疑聖上的武功。文治武功道德這三樣最重要的東西聖上全部具備,還有一樣東西,那是人心。天寶時唐朝最高峰時達到近九百萬戶,加上隱戶人口接近億兆,可現在天下有多少戶數?我朝那麼大地方,也不過一百二十幾萬戶,整個中原不足三百萬戶,人口削減了一半有餘。諸位鄉親,你們誰家中僥倖沒有長輩親人親戚戰死沙場?反正我父親是因傷犧牲了,祖父也是一個老兵,死在了戰場。人心所向是天下一統。當然,西北的羌人不能算,北方的契丹人同樣不能算。各種條件都有了,你們說我朝一統天下還遠嗎?」

    得說說朝廷的好話,相信馬屁誰都喜歡。

    說不定以後因為滑輪組產生糾紛,那個二大王又會輕判河中百姓與自己。

    「中國最富裕的地方在哪兒?不是我朝,這是地理因素的關係,北方苦寒,少水地瘠,加上戰亂不休,因此天下最富的地方是江西與吳越地區。一旦我朝一統天下,主要敵人會變成西北的羌人與北方的契丹人,就會形成一種局面,北方負責軍事與防禦,供給由東南來。從東南來,順著那條河才能將物資運到京城?你們說一說,這條汴水會不會是黃金河?可你們有沒有這個智慧把握住。這個不好判斷,我只說一點,這些事未發生,但它必然將會發生,試問你們中間有幾人想到過。能想到說明你們智慧與我差不多了,沒有想到,那證明我智慧高出你們太多太多。」

    遠處那一行人聽到此處,有幾人不顧自己的身份,竟然張大嘴巴。

    有人想到一篇文章,《隆中對》!

    宋九繼續說道:「幾百年前吐谷渾王阿柴臨終前將二十個兒子召集,命令他們一人貢獻一支箭,拿出一支箭給他弟弟慕利延,讓他折,慕利延折斷了。阿柴又拿十九支箭讓慕利延折,慕利延不能折斷。阿柴就說,一支箭易折,聚集成眾就難折了,只要你們兄弟團結,我們的江山就可以鞏固。」

    說到這裡,他忽然抬頭看著西北皇城方向,終於明白為什麼趙匡胤後來用種種手段釋去趙匡義手中權利,但一直沒有下黑手的原因。

    那是大人物們的事,與自己無關係。又道:「你們需要我的智慧,我需要你們的力量。我們河中兩千多戶百姓一起團結,有謀出謀,有力出力,那麼黃金就能從汴水裡淘出來了。若同意,這裡有契書,大家在這裡寫上自己住址與姓名,不會寫字的,由我來代寫,按上手印。若不同意,我也不會強勸,那麼自此以後,各自為法吧。」

    那行人中領首的威武之人開始搖頭,剛才還為宋九的話發呆呢,以為又是一個驚世之才,感情這小子是一個皮超厚肉超粗的歪才,將才情一起用到歪門斜道上,來哄騙老百姓。

    但他被宋九逗樂了,道:「我們回去吧。」

    也不用再看了,憑借這群苦力,說不定讓這小子將他們賣了,還手抓著錢替這小子數錢。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21 20: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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