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品富貴 作者: 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6 10:37: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9 42195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4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麻煩來了(上)

  


    「你拒詔?」小黃門訝然。

    「內侍,請進來聽我說,」宋九將他請到院中。

    太監沒有傲慢,與那錠銀子無關,十兩重的銀子,未必讓他太上心,但皇上十分關注這個小子,二大王又說他好話,若非趙相公阻攔了兩次,早就封為朝廷命官,並且他還有那個家世……

    以後這個小子還是有前途的,跟著宋九進去,他眼毒,一眼猜到玉蘋的身份,含笑道:「小娘子可是北瓦的玉娘子。」

    「見過公公,奴家正是。」

    「也來過節啊。」

    「是。」

    太監又扭頭看了看宋九,心裡想,你都有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何必要招惑那家的姑娘。沒說,又看著桌上的菜餚,賣相十足,實際趙匡胤生活十分儉樸,皇宮裡生活條件遠不是外面所想的那樣,宋九機靈地說:「內侍,正好我們準備吃飯,你也一道吃吧。」

    「這不大好吧。」小黃門嚥了嚥口水,歲數不大,才二十幾歲,不夠成熟,嘴上說不好,一步捨不得挪。宋九道:「內侍,無妨,我一非權貴,二是世家子,只是一介草民,何用避諱,內侍肯留下來吃飯,那叫親民,御史都不好說的,說不定官家還會讚揚你。」

    「恭敬不如從命。」太監坐下。

    「請問內侍尊姓?」

    「洒家姓蔡。」

    「蔡內侍,稍等,」得放過了鞭炮才能吃飯。宋九與朱三放鞭炮,玉蘋進屋找酒,看中了就要大膽的追,宋九大膽地追那個名將的女兒,玉蘋大膽地追宋九,兩者難度似乎宋九高了不知多少倍,玉蘋索性做起女主人。鞭炮放完,蔡公公問:「請問九郎,為何拒詔?」

    「這都是河鮮,熱的吃是鮮,冷的吃是腥,乘熱吃,一邊吃一邊聊。」宋九不是士大夫,不講究食不語的啥。蔡內侍撿起一塊鱔段,放在嘴中咀嚼,道:「九郎,你也喜歡吃這個。」

    「是啊,蔡內侍也喜歡吃?」

    「洒家是揚州人氏,前幾年入宮,宮裡的貴人皆不喜吃它,不曾想今天又吃到,洒家……」小公公哽咽地要哭,揚州前幾年亂的,打來打去,許多百姓背井離鄉,離開那塊富饒的土地,但是人,終歸會思念故土。

    「蔡內侍,那就多吃一點吧,」宋九對太監不排斥,都是可憐人,況且宋朝的太監不似漢唐明那麼可惡。

    「九郎,你做的這個鱔魚味道絕佳,從哪兒學來的?」

    「蔡內侍,我大姐開酒肆的,看多了也就會做了,一個人生活,無奈。」

    蔡公公瞅了瞅玉蘋,一人生活無奈,那就將這個小美人贖回來吧,她身價不菲,宋九雖沒錢,這個行首私房錢難道能少嗎?不過這個話兒不大好說,開始大快朵頤,無論是鱔魚或者是甲魚,都是他的所愛,在他帶動下,幾人食慾一起膨脹。最後的結果是桃汁蛇塊最受歡迎,其實不能說宋九廚藝就天下無敵了,京城那幾十家正店大廚手藝絕對比宋九高明,只是有一條,京菜就是後世豫菜的雛形,不是豫菜不好,但後世川、湘、徽、粵、揚、福、浙、魯八大菜系中沒有豫菜,也證明了豫菜發展漸漸落後。至少在新奇上罕有京廚是宋九的敵手,如這道桃汁蛇塊,整個宋朝是獨一無二的。蔡公公與翠兒爭搶著吃,一邊吃一邊問是什麼肉,宋九在桌子下面死死掐朱三的手,不讓他說。朱三也好奇,看他倆吃得香,大著膽子吃了一塊,果然美味,但心中在發疑心病,不敢吃第二塊。

    酒足飯飽,朱三收拾碗桌,翠兒也走過去幫忙,玉蘋替宋九燒茶沏茶,招待蔡公公,蔡公公呷了一口茶,拍了拍肚子道:「謝過九郎,洒家今天吃得好飽。但九郎也害了洒家,以後進宮思念九郎的美味佳餚,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還真為難人。又呷了一口茶問:「九郎為何拒詔?」

    「蔡內侍,我也想做官,一再科舉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做官。國子監講書是一個清水衙門,它終是朝廷正式的命官,若是大姐知道定會罵我,但我拒詔是迫不得己。國子監裡的監生都是權貴子弟,我年齡太小,服不住他們,又因為三道數學題,與張燕二位博士產生一些矛盾,年齡不足以服制監生,同僚們說不定也會排斥,於其進去每天灰頭灰臉,這個官不如不做。」宋九很老實地回答。見識過宋太宗的智慧,隱瞞了,或者故作清高,反而不美。

    「九郎為何與兩位博士不和?」

    提起這個,宋九一肚子惱火,道:「蔡內侍,我想你也聽到書捨的事吧?」

    蔡公公點點頭,實際論學子數量,如今宋九這兩間教室學生是京城最多的,國子監裡也沒有多少監生,監生人數不定,但始終未超過一百人,更不用說其他小型私塾。

    「當初設立它,僅是我想授幾個會算賬的學子,替碼頭上力夫管理賬薄,沒想到諸多兒郎一起湧來,都是街坊鄰居,我不忍拒絕,這才擴收了六十三名,餘下聽由旁聽。管賬的用不了這麼多人手,我便想授他們一條生路,不是科舉,中了進士固然出人投地,可整個宋朝一年才錄取幾個進士,多是考不中的,他們都是寒門子弟,考不中會不會拖累家人?因此一進門我就說,我授你們一些有用的學問,但不要想著科舉,想科舉的莫入此門。然後授其經義,不是讓他們吃透九經,僅是讓他們瞭解熟悉,所以還有其他四門功課,數學,物格,會計,實用,實用就是培養動手能力。只要學幾年時間,以後就是一流的管事、賬房、大匠,一條生路就有了。但一頓吃兩碗飯會飽,吃三碗四碗呢?」

    「那會撐得難受,」蔡公公又摸摸肚子,這頓美味也讓他撐得難受。

    「就是,但兩個博士進來後,正經地教九經,並且教律法,本來學生學五門課吃緊了,現在學這些沒用的九經與律法做什麼?不僅如此,蔡公公,就像這鱔魚,不喜歡吃的人就是不喜歡吃,並且討厭它,蔡公公喜歡吃,是不是美味?學習也一樣,我讓學子主動提問,活潑教育,就是讓他們產生興趣,有了興趣學習才能積極,才不會討厭它,才會輕而易舉學進去。然而兩位博士一來,將《曲禮》上的語錄摘抄下來,不是夫子說的不對,他們畢竟都是寒門子弟,不像有教養的官宦子弟,會不會將他們嚇著?還有算術,不是前人不好,我教的是一條捷徑,使他們能迅速計算的捷徑。再說前輩的智慧我們要尊重,要繼承,也要敢於超越。夫子說三人同行,必有我師。夫子不斷學習不斷進步,為什麼後人不能不斷進步,只有不斷地進步,用知識去使國家強大,不受外敵凌侮,使百姓富裕,安居樂業,才是夫子的本意。然而他們一來,將我所教的全部推翻。用落後代替先進,墨守成規,是來教學子的還是來害學子的?」

    「洒家會向聖上反映。」

    「國子監裡博士不多吧?」

    「有九人。」

    「只有九人,為何朝廷讓兩人來授學?」

    「洒家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朝廷會用到一些學子,因此派兩個真正的博士來教。」蔡公公不大敢說,宮中也有些流言,說是這小子膽大包天,一再勒索二大王,因此不提前說,省得這小子又來勒索,讓百姓笑話。

    「朝廷讓他們來,是想讓這些學子做匠戶吧?」

    「你知道了?」

    「吊機終是要象全國推廣的,誰來組裝指導?開始不知,後來還能想不明白?雖然匠戶待遇不高,這些學子學了一些知識,又識許多字,就是做了匠戶,也多是作家、都作家,真不行也是一個工匠(官匠一等為作頭、作家、都作家,二等為工匠,三等為雜工),我還在這裡請木匠泥匠傳授他們一些實用本領呢,為何朝廷不說?我以前向朝廷要錢,那是我的智慧,但什麼樣的錢能要,什麼樣的錢不能要,我還是能分清楚的。這個是造福百姓朝廷,難道我還會向朝廷要錢?」

    「九郎說得太好了,看來趙相公誤會了你。」

    「趙相公?」宋九不由一愣,他最怕的就是趙匡義與趙普,現在還好一點,再往後幾年,若不幸夾在他們當中,能壓成灰灰。

    「他說是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朱兄,你過來。」宋九說著,拿來一個竹竿,往院中一插,問:「蔡公公,我家這棵槐樹有多高?」

    「這個如何知道?」

    「馬上就讓你知道,」讓朱三測量竹竿影子長度,此時日頭漸午,又是夏天,影子短,槐樹的影子正好鋪到屋角處,宋九用軟尺測量槐樹的影子,然後進教室,用粉筆略略一算,放下粉筆,走出來道:「高九丈一尺二寸,懸差不會超過一尺。用這個方法,泰山有多高,都能測量出來。」

    「九郎如何得知?」

    「這就是數學的力量,再如這道公式,上面寬度加上下面寬度除二,乘長度乘高度,若大的京城城牆,只要按照這個公式去算,再派十幾個官員用軟尺去測量,千萬不能用步去量,那個誤差會太大,那麼只要一天時間,修建京城四面城牆用多少材料,晚上就算出來了。能說它是奇技淫巧?再如我朝,我朝大敵非是南方,南方幾個國家皆式微,大敵也非是北漢,北漢只有幾萬戶百姓,早晚會被我朝收復,未來真正強敵是契丹。我朝又缺少馬,以後交戰必落下風,然而若是唐朝陌刀在呢?可惜安史之亂後,工匠流失,陌刀工藝失傳,再也沒有了步兵破騎兵的利器。能說它是奇技淫巧?再如做菜,食材重要,但能不能少油鹽調料,能不能缺少鍋,能不能缺少柴禾?經營國家也是在做一盆菜,夫子的儒家最為重要,其他方面的學問只要不是蠱惑君王貪於享樂,奢侈無度,而是利國利民的,也不能輕視之,這道菜才能做好。」

    「九郎說得對啊,你個學問從哪兒學來的?」

    就一句,宋九馬上語塞,這才是大麻煩。不能答我是從天下掉下來就會的,或者是孫悟空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但就是!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4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麻煩來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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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小太監好胡弄,他身後的三趙一個也不好胡弄,宋九沉思一會,編起故事:「說來是巧合,以前有一博學多才的挑筋教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原;那天與京城幾個無賴發生衝突,我看他是一個外地人,來到京城不易,便上去幫助他解圍,與他相識,他教了我一些雜學,包括物格與數學,也包括這些符號。可惜他後來回國了,有些學問我還沒有學全。」

    「西域的學問。」

    「也不全是,部分是西方的學問,部分是祖宗的學問,我將它們相互比較,然後融合,就像珠算口決,我一邊在教學子,一邊自己在摸索改善。但如我剛才所說,人的精力有限,分心於此,恐以後科舉再也不得中。」

    實際宋九以後連科舉都不想參加。

    這是最好的理由,難道朝廷會派人到歐洲求證去?若真去,宋九還會歡迎,那樣宋朝就知道海有多闊,天有多高,地有多遠,不會再閉塞自大。若是朝廷向猶太人求證,應當有一部分人才來宋朝不久,他們還記得一些西方的知識,也證明了自己所言非虛。

    「難怪那些挑筋教人來中原這麼多年,一直默默無聞。」

    「夫子說仁義,易經講陰陽,僅東方文明還不能稱為完善,僅西方文明同樣更不完善,這個如同是陰是陽,只有兩者結合,才發碰出火花。前些天燕博士說外夷,外夷又如何,契丹是蕃夷,那個敢小視?五穀有黍(黃米)、稷、稻、麥、菽(豆類),大小麥就是西方引進過來的,周頌說貽來牟,帝命率育,牟就是麥,但從西方傳過來的,所以音來,那是上天賜福,否則那個落後的時代如何從西域傳到中原,否則我們至今以豆子高梁為主糧。大食以一沙漠之地強來,就是會一個拿來,將別人的長處拿來,天竺的數字拿來,便於計算,中國的造紙技術發達拿來,便於傳播文明。所以短短時間內吞併無數個大小國家,並且打敗高仙芝的強大唐軍。個人學習別人的長處,才能學問淵博,國家也要拿來別國的長處,才能更強大。」宋九滿嘴跑火車,心中暗叫僥倖,幸好,否則就是一個漏洞。

    「拿來?」蔡公公差一點讓宋九忽悠暈了,又問:「九郎,洒家聽說有人量出你第一道題的答案,是六寸,對否?」

    「真量啊?」宋九張大嘴巴,自己說六尺六寸,若是說六丈六尺,或六十六丈,拿什麼來量?不過有人弄出答案,也就沒有必要隱瞞,找來筆,先畫了一個拋物線,寫如何解的,只有幾道算式,但還要往下寫,得解釋相關的原理與公式,公式又是如何得來的,這一寫就是洋洋灑灑地近千字,還有十幾幅幾何圖形,道:「只要將這些算學原理掌握,那麼類似的計算就變得很簡單,何必要用量?」

    蔡公公將幾張紙如獲似寶揣入懷中,道:「九郎大義,看來趙相公真的誤會你。」

    宋九一笑,趙匡胤強行下詔,將幾十名學子變成匠戶,自己用什麼來阻攔,還不如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換回這個猛人的好感。說不定以後就方便了自己,這時代不是前世,那怕千萬財產,若是官府想對付你,轉眼之間就能化成零資產。有沒有好感,這個太監很重要,宋九想了想,找來一個小罈子,將剩下的鱔魚、甲魚用油紙包好,道:「蔡內侍,進了宮,晚上能熱著吃。」

    「謝了,」蔡公公眉開眼笑地離開。

    這才是送禮物!

    玉蘋看著,始終面帶笑容。許多貴人說宋九膽大,宋九是前世過來的,封建主義那套對他影響不大,是膽大,但好的說法,那就是有膽色,刁滑,好的說法就是機靈,想要有出息這兩條恰恰不能缺少。玉蘋就看到宋九的膽色,見到自己不像一些郎君那樣拘束,他又不是花叢老手,是第一次與行首打交道,這就是膽色,見到宮中的太監,侃侃而談,再侃下去,這個太監能讓宋九賣了都不知,這也是膽色與智慧。

    越看越喜歡。

    朱三道:「賢弟,皇上都注意你了,看樣子不用科舉也能進入仕途,恭喜恭喜。」

    翠兒挽著玉蘋的手低聲說道:「娘子,你真聰明。」

    玉蘋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讓翠兒要淡定。

    宋九打著哈哈:「朱兄,若是以奇技淫巧進入仕途,那一輩子只能做一個八品九品的小官,這樣的官不做也罷。」

    做官好啊,可是一輩子只做一個八九品的小官,那同樣很悲催,奇技淫巧,好可怕大帽子!又道:「我們看龍舟去吧。」

    然後看著玉蘋,你寂寞難耐,來到河中,聊也聊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也要回家了。玉蘋幽怨地說:「九郎,難道嫌棄奴家。」

    宋九不是傻子,還能不明白,但不對啊,這不是戲文裡所唱的,按理說這樣美麗的行首花魁喜歡的是李甲,怎麼反過來了,喜歡自己這個窮小子。比起盧生,宋九是一個窮小子,除了家中一大片不值錢的宅子外,就那幾百匹趙匡義賜賞的絹帛,論才藝除了抄襲,讓他作詩作詞也是平庸之極,有才氣,算術物格會計等等,可那是小道,這時代不承認,論門楣,父母早死,孤兒一個,論地位,若不是剛才那道敕令,也只是一介草民。因此玉蘋說宋九隻能湊合著娶她。

    宋九不能理解,並且他也擔心,這樣美麗的行首,什麼樣的人物沒有看到,生活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宋九不想玩弄她,娶回來是過日子的,能安穩與自己過上一輩子?梁世玉是好人,但韓世忠是國家重臣,所以她才是好人,岳飛就悲催了,發跡得晚,第一個老婆偷漢子,離婚,二嫁,還被韓世忠用來恥笑岳飛,事後又彈奏一本。

    那個名將的女兒,宋九隻能午夜夢迴,熱情過後,也不得不承認趙匡義與玉蘋說的是好話,無論是潘美或是石守信或者是其他大將家的女兒,他們能將女兒下嫁給自己這個窮小子?

    但對玉蘋同樣持著懷疑,不過看她的樣子可憐,又道:「你若不怕自掉身價,就跟我們一道觀舟去。」

    「不怕,」玉蘋大聲道。

    幾人先去大姐家會合,朱三低聲在宋九耳邊道:「賢弟,你就從了吧。」

    「從?」

    「從了人家玉娘子,難道你還有錢正大光明將她贖回來迎娶,不是從是什麼?」

    「去!」

    到了大姐家,大姐與大姐夫,婆婆公公,兩個孩子正在家中準備,看到玉蘋,大姐愣住,一把將宋九拽到一邊問:「小九,那個玉蘋怎麼又來了?」

    「大姐,今天過節,她看到外面節日氣氛濃厚,感到寂寞,於是來河中湊一個熱鬧。」

    「你以前真的沒有與她來往過?」

    「大姐,我北瓦也未去過,怎麼來往?」

    「那她為什麼再三來河中?」

    「她看我長得英俊吧。」

    「少臭美,我擔心……」

    「擔心什麼,我一無錢,二無名,只有幾家破房子,她不怕我為什麼還怕?」

    「你沒錢,可現在也有名聲了。」

    「她更有名聲。」

    宋九說得有道理,大姐同樣不大明白,可她是女人,並且見多識廣,能看出來玉蘋看弟弟的眼神,那眼神不對,分明就是看情郎的眼神。宋九怕她胡思亂想,又道:「大姐,再告訴你一件事,剛才朝廷派人公公傳旨,封我為國家監博士。」

    「真的。」

    「是真的,但我拒詔了。」

    「你找死啊。」

    「大姐聽我說,」宋九解釋一遍:「想做官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大姐還是不開心:「大魚在河中就不是你的,只有釣上來的魚才是你的。」悔得,差一點捶胸頓足,早知如此,不如生生將弟弟拖到家中過節,那麼在自己家中宣詔,弟弟敢不敢拒詔?

    三家人湊到一起來到河堤上觀舟。

    汴堤上人山人海,賽龍舟還未開始,不但東水門,通向金明池的西汴水也在賽龍舟,還是最主要的賽龍舟場所,有時候皇上會率領大臣過去觀看,金水河與五丈河上也有,只有蔡水不便,但在城外蔡水河段上也有。這時代最讓宋九欣賞的就是節日氣氛濃厚,鄰居們會相互來往,富有人情味,至少老太太過馬路摔倒了會有幾人上去扶而不會擔心被其家人敲詐,所以儒家恥笑管仲也不能說不對,物質要抓,精神也要抓,不然再有錢,也是一個世風日下的社會。

    唯獨不美的就是許多兵士衙役站在河堤上,如臨大敵。

    以前鬧的,賽龍舟喜慶第一,友誼第二,比賽第三,但因兩河百姓仇恨,演變成PK第一,喜慶第二,比賽第三,友誼……見鬼去吧。龍舟划到河中心,劃著劃著,船槳不是往河裡劃,而是往對方龍舟人身上劃,前年因此出了一條人命。於是一到端午節開始,官府都派人警告各自船上的領首人,不得打架鬥毆,誰打就將誰抓起來,發配沙門島。然而一到端午節,開封縣官員還是十分緊張。河段也不同,汴水自下土橋開始一分為二,這一分水流就會產生變向,到了城外未來虹橋處會合,這一合水流又會產生變向,而且越往城中汴水越窄,一些河段水流怪異而湍急,雙方不敢再PK,將力氣放在賽舟上,龍舟快,可過於狹長,速度最快時船舷幾乎平著水面,往往經過湍急處就容易出事故。

    看者不管,看到幾條龍舟不要命地往前劃,一個個吶喊助威,興致勃勃。

    僥倖一直未出事,黃昏時分,龍舟停下,遊客漸漸散去,幾人回家。坐在石凳上,玉蘋看著天空,天空中晚霞明艷動人,沒有污染的天空是可愛的美麗的,天瓦藍瓦藍的就像一塊寶石,雲彩晶瑩似玻璃絲,玉蘋慵懶地伸著腰:「九郎,還是你家好,富有人情味,奴家都不想走了。」

    這話……真讓人聯想翩翩啊。

    宋九不解風情,左顧言他:「那不如留下來吃過晚飯再走。」

    將剩菜熱一熱,還有大姐包的粽子,又取來雌黃酒,吃過晚飯將玉蘋送到便橋。回來後朱三取笑:「賢弟,人家想留下,為什麼不留下?」

    「她是真正的清倌人,留下她做什麼?反而壞了她的名聲。」

    朱三悚然起敬,北宋對貞操觀念不是太看重,但說一點都不看中那是不可能的,所謂的真正清倌人也就是處子之身,在那個場合,到二十歲還保留著處子之身,能不讓人敬重?

    第二天繼續放假,宋九出了東水門,又到那個沙洲看,就不對那家小娘子癡想妄想,這時代想要出人頭地,第一是權,奇技淫巧帽子一戴,不要想了。第二就是富,繼續想著黃金夢。

    想了好一會,重回到家中,正準備開門,聽到身後有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哥哥,就是他。」

    聲音熟悉,宋九扭過頭,正是他魂思夢想的那個小娘子,穿著一身鵝綠色及腳長裙,身材窈窕,雙眼似漆,柳眉似畫,小臉蛋兒白裡透紅,彷彿不似從人間走來。只是眼神很不友善,杏眼怒睜,用手指著宋九道:「大哥,二哥,三弟,就是他。」

    宋九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還站著兩個青年,一個少年,兩個健壯的家丁,要命的五人全部佩著制式朴刀,少女指著宋九,兩個家丁三十多歲了,未動,兩青年與那少年卻將朴刀抽出來,朝宋九撲了過來。

    宋九塊頭不小,這兩青年塊頭也大,而且宋九眼尖,幾人身上穿著皆是華美的綢緞,功將的兒子,穿著能差嗎?這敢情是要力量有力量,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器有武器,自己如何能敵?不妙,果然是大麻煩找上門,宋九撥腿就逃。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4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父輩(上,四更求票)

  


    看到宋九逃跑,三人將朴刀又放回刀鞘,隨後就追,兩個家丁也跟著追。宋九跑得快,五人追得快。追了一個多時辰,從東水門跑到太廟,從太廟跑到相國寺,從相國寺跑到宣德樓,從宣德樓跑到御史台,宋九跑得氣喘吁吁,心裡面在喊冤,我沒做什麼啊,只是唱了一首小令,問一下姓什麼,何至要這麼拚命?京城人多,巡邏兵士也多,宋九追得沒辦法,沖一隊兵士大聲喊:「兵哥子,有人要行兇。」

    十幾兵士駐足,結果看到那三青年,馬上縮頭裝作看不到。宋九氣得想要罵人,只好繼續逃,他累得不行,身後那五人同樣累得不行,最小的那個已丟下,一個家僕因為受過傷同樣也丟下,還有兩個大的帶著一個家僕在追,同時脅迫道:「小子,跑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宋九打了一個冷擺子,說得對,難道以後不回家?

    正好前面是開封府,天大地大,肯定沒有這個大王大,要大的只有皇宮那位。開封府也不是那麼好闖的,兩個衙役將他抱住,兩青年追過來要輪起拳頭打,其他幾個衙役一邊制止一邊問:「潘大郎,潘二郎,這小子怎麼得罪你們?」

    雖在制止,那是有限的,宋九閃也不行,挨了幾拳頭,宋九心中明白,這個制止是做樣子,自己還得挨揍,只好用拳頭當鼓錘,往門口大鼓上擂。而他心中又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潘!「潘美啊!」姓潘又是功將,不是潘美是誰?是潘美就能理解,他是功將同時還是一個美男子,年輕時風流倜儻,武藝出眾,只有潘美才能有如此漂亮的女兒,自己怎麼未想到呢?宋九想抽自己嘴巴,好不好怎麼「調戲」到潘美的女兒,這個麻煩可大了。

    趙匡義聽到鼓響,讓衙役將三人帶上,看到他們,趙匡義也不問案子,只是笑,他什麼都知道!

    宋九心裡卻叫不妙,難道這個大王也要來官官相護,急忙躬身道:「臣拜見大王,臣有冤要訴。」

    「你有冤嗎?記得小蘋初,兩重心字羅衣,不冤哪不冤。」

    壞就壞在這一句。

    宋九當時說一句粗話,事後也就了之。偏偏作了一首不錯的小令,使人傳揚,宋九不認識潘憐兒,有人認識,但不好公開說。京城起初在疑問是那個蘋兒,在一些貴族閨密圈裡,卻有各家娘子拿這曖昧的一句打趣潘憐兒。趙匡義雖做了幾年開封府尹,年齡也不大,僅二十五歲,公務之餘與二世祖們也互有來往,便聽到這件事。不過在潘妻阻止下,潘家沒有找宋九的麻煩。然而宋九再度與那個小蘋來往,京城好事人也就再度議論,不免又引到潘憐兒身上。大約忍無可忍,潘憐兒鼓動兩個哥哥殺到宋家。

    他心中感到很好笑,這小子好的壞的都有,但每每與他在一起,總會讓人感到很開心。

    背後還有許多故事。

    小裡說是宋九那篇科舉古散文,大裡說是從平湖南開始的,五代時馬殷在潭邵二州建立政權,遭到不甘寂寞的李璟進攻。李璟很快拿下湖南,但拖到泥沼戰中,又在北方飽受著柴榮的折磨,馬殷部將劉言趁機收復湖南。不久劉言又被部下幹掉,殺過來殺過去,最終受益人是周行逢。

    周行逢死後,十一歲的孩子周保權繼位,他父親部下另一員勇將張文表馬上起兵反叛。周保權身邊大臣派使向宋朝求救。使者來到京城,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得到湖南,可以西上巴蜀,可以東下南唐,但趙匡胤神情平靜,讓使者先下去休息。直到江陵高保勖死,高繼沖繼位,臣屬死了,趙匡胤派使去弔唁,使者帶回一則信息,荊南甲兵雖整,而控弦不過三萬,年谷雖登,民困於暴政。

    趙匡胤大笑,隨即下詔,讓慕容延釗領軍出征,樞密副使李處耘監軍,出征湖南。大軍南下,必須經過江陵,慕容與李處耘用計輕易拿下荊南,逼使高繼沖投降。這時慕容生病,李處耕表現不錯,便命他率軍平湖南,湖南卻傳來一個消息,說張文表已平定,感謝宋朝,但宋軍不用再南下了。趙匡胤下詔書,大軍既求爾難,何為反拒王師,自取塗炭!

    周保權不聽,做得更絕,陸地關門閉戶,拆毀橋樑,水陸上又將船裝滿石頭木料,沉在碼頭灘頭。李處耘為震懾,擊敗他們後,殺了許多俘虜,又從中挑了幾十個長得肥胖的,當著俘虜的面,將他們下大鍋煮熟,讓自己士兵吃下去……不但殺俘,還殺自己人,特別是慕容延釗的屬下。慕容本來就生了病,一氣之下病勢加重,不久身亡。而湖南荊南在李處耘暴政下,軍民皆叛。

    趙匡胤不想要這樣的勝利,那與石虎朱溫之流有何區別?最讓他感到痛惜的是慕容的死,那是他的鐵哥們,他當了皇帝,背下場合仍然稱呼其兄!聞其去世,號淘大哭,禮官進諫說人君為近臣近臣發哀,哭聲宜有常,趙匡胤說道:「吾不知道哀之所從出也。」

    悲傷到都不知道悲傷從哪兒來的!

    李處耘下放,湖南那邊也成了一個爛攤子,趙匡胤只好下詔宣佈荊南湖南所有亂者無罪,免除當年所有稅務,用此安撫百姓。

    亂也亂了,死也死了,活著的人還有活著的事。

    趙匡胤從這第一次出征擴張中看出許多問題,偉人必須要學會思考,也就是自平湖南諸多事後,趙匡胤才準備認真構畫他的江山。他心中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就在這時候,看到一篇要命的文章。

    科舉結束,陶谷從禮部院出來,奏李景陽八人合格。陶谷又道:「陛下,臣還有一奏。」宋九寫不出四六體駢文賦,就寫了那篇古散文,陶谷要求嚴懲宋九。這時沒有糊名制度,趙匡胤看到宋九名字,道:「宋九,宋久啊,好名字。」

    「陛下,名字僅是一個人的代號,因為名字好壞而錄人,以後老臣恐怕整個天下人都會改為宋久,宋勝,宋安……若不是這個名字,老臣就要下令抓人了。這篇文章膽大妄為之極,還請陛下嚴懲不怠。」

    陶谷自幼習學儒家經典,後以文章聞名天下。歷仕後晉、後漢、後周至宋。其人品德有些低下,不過很有些才學,宋朝立國,他為宋朝制立典章制度做出了一些貢獻。

    特別是他的駢文寫得很好,因此對宋九這篇文章憎恨到了極點。不過九不僅是音久,九本身就是一個尊貴的數字,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字對宋朝來說,太吉祥。

    「陶卿,不就是一篇文章嗎,這個也要嚴懲,吾將以何讓天下人進言?」趙匡胤大樂,拍拍他肩膀,安慰了幾句,將陶谷打發走,卻派人將自己喊來,道:「二弟,你派人暗暗查一查。」

    陶谷覺得這篇文章出現在科舉賦文考上,是斯文掃地,趙匡胤卻看到一些東西,特別是那句「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孫卒困於敵國。見湖南之亂,臣民欲思聖上變生革故,以欲權利相掣肘也,恐不知雜冗接踵而至,國家困於財政也」。

    宋朝已經在動手釋兵權,準備掣肘權利,一個套上韁繩的權利,才不會發生吃人肉的故事。比如杯酒釋兵權,比如用薛居正與呂餘慶為參知政事。但還沒有大規模動手。

    趙匡胤看到這一段,能不驚詫?

    而且宋九說的頗有道理,這樣一來,就將他心中的所有構畫一起推翻。不知道是否宋九誤打誤撞,不能僅是一個十九歲舉子,比自己想法還要超前。所以讓趙匡義派人暗查,結果一查,無意中查到宋九的父親宋德……

    這才是朝廷關注宋九的真正原因,而非那個起重吊機,為此趙匡胤還便裝親自去了河中,第一次是裝吊機時,就是他說的話,器械出來了,人不好處理,河中利益如何分配,河北的力役又會產生什麼想法。第二次宋九聚會時又帶著趙普與屬下到場,宋九那番話差一點驚呆了趙匡胤。然而宋九虎頭蛇尾,最後還是為了錢。趙匡胤氣得哭笑不得回宮。後來學舍種種,數學,器械,以及算盤、粉筆、物格都進入趙匡胤法眼,小子缺點不少,可不得不承認他有才氣。但有一條趙匡胤也未注意,那就是會計,宋九正在教一種了不得的算賬方法,可惜養在深閨人不識。

    趙匡義知道大哥想法,提出任用宋九,趙普卻反對之,這背後所發生的一切,宋九肯定是不知道,更不知道他這個名字無形中佔了許多便宜。看到不妙,又躬身說道:「大王,那只是一個巧合,就算不對的地方,大王也要看我為大宋做了貢獻的份上,化解化解則個。兩位哥哥,在下賠禮。」

    潘美的兩個兒子也不理他,對趙匡義說道:「二大王,臣也要訴訟這小子,懇請大王處理。」

    「潘大郎,潘二郎,你們認為如何處理?」

    「調戲良家子,應杖一百。」

    宋朝律法處執很簡單,最重的是死刑,在宋初還保留著前朝族誅、凌遲、杖殺、棄市等酷刑,到了真宗時這些死刑才一一取締,只保留了絞刑,公開斬首示眾的棄市都少用了,這個宋九是犯不著。

    次之配役,集杖、黥、流、役於一身的重刑,先打了,再於臉上刺字,然後流放做苦力。這個宋九也犯不著。

    再者就是對官員的管置,是流放,在流放城中有一定人身自由,可以與親友書信往來,可以為當地人講學,可以與家屬同住,但不能離開所在城市,十天向所在城市長官報到一次。這個宋九想享受都享受不到。

    最後是笞杖,笞是用小棘條打屁股,最少是十次,最多是五十下,杖是用三尺長的竹杖,也是打屁股,最少是六十次,最多是一百次。總之,量刑向寬鬆化方向發展。唐朝時不但打得重,打的部分也狠,有腿有背有臀,往往能將犯人活活打死。但在宋朝不會。

    如果宋九認識衙役,打得輕,六十杖對皮粗肉厚的宋九來說,頂多是痛一下。但不能打,這些衙役好像大多數認識這兩個潘公子,只要一杖,下手必重,只要一重,那怕就是六十杖,宋九也會吃不消。趙匡義真的判了幾十杖,憑借自己「調戲人家」,也能判。

    而且看樣子,這個陰險的二大王很是很是想看到自己被揍。宋九腦子急轉彎,眼睛一轉,計上心頭,趙匡義就看著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看這小子如何表演的,他表面上正襟危坐,實際內心在大笑,難怪劉判官說他是活寶。宋九道:「大王,真打臣一百下也行,不過若是將臣打壞了,再也沒人教那些學子。」

    本來趙匡義不想打他,一聽反而下令道:「來人哪,將此人拖下去重杖一百,記住,是重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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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父輩(下)

  


    一百杖還要重杖,宋九汗如雨下,大聲喊道:「大王,不對。」

    「有何不對?」

    「唐得天下,尉遲恭有功於唐,益驕。唐太宗在皇宮擺酒宴款待群臣,尉遲恭也回京赴宴,席間他看到有人坐在他席位之上,大怒道,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下首的李道宗反覆勸解,尉遲恭勃然大怒,毆打李道宗,李道宗猝不及防,一隻眼睛幾乎被打瞎。唐太宗非常不高興,對尉遲恭說道,朕覽漢史,見高祖功臣獲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來,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孫無絕。然卿居官輒犯憲法,方知韓、彭夷戮,非漢祖之愆。國家大事,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行,勉自修飭,無貽後悔也。由是尉遲恭改過自新,君臣得以從始得終之美。」

    李道宗就是防備,也不會是尉遲恭的對手。

    宋九道出這段故事,是說他們是潘美的子女,你是皇弟,潘美到湖南替朝廷收拾爛攤子,你就應當管得更嚴,以免禍害了潘美。

    趙匡義不緊不慢地說:「那是陛下的責任,與本官有何干係?」

    宋九看著趙匡義,心想原來現在這個二大王還沒有產生野心哪,沒野心這一招就不管用,宋九又想出第二招,轉過頭來看著潘美的兩個兒子,道:「兩位大郎,我補償,為你父親做一首小令如何?」

    「你還做小令啊!」潘美二兒子潘惟固舉著拳頭要打。

    「是好的,是好的,保你父親名揚千古。難道你不想你父親名揚千古?」

    「你騙誰啊。」

    「潘二郎,你就聽他一遭。」趙匡義阻止道。

    不過宋九也看出一些事,想來宋朝才立國幾年,制度草創,規矩不嚴,像今天這種情況,往後推遲幾十年,是不可想像的。制度嚴密就繁瑣,但也讓人產生畏懼,制度松容易貫徹,也讓人容易鑽漏洞,還有就是不畏懼,宋九丹田一沉,朗聲讀道:「醉裡挑燈看,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五十弦翻塞外。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詞最初出來是為了便於唱的,這首《破陣子》樂律是出自唐時龜茲部所作《秦王破陣樂》部分節奏。辛棄疾這首詞韻律不是太標準,也不大容易唱。朗讀可以。

    潘美大兒子潘惟德不滿道:「胡說八道,我父親大人才四十歲,什麼白髮生!」

    「這是比喻,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天姥山真的會有這麼高?」

    趙匡義卻鄭重起來,軍事是他的弱項,不過宋朝未統一天下,戰爭不休,這首詞多少贏得他內心的共鳴。

    他徐徐道:「宋九,你這首小令雖然粗野,倒是佳作。潘大郎,潘二郎,你們也不用爭。本官說一段故事給你們聽一聽。」

    「十年前周世宗剛繼位不久,北漢與契丹聯手,由勇將楊袞率一萬騎兵,五萬兵步,會合於晉陽,攻向潞州。周世宗下詔讓符彥卿截斷後漢軍後路,王彥超軍東下夾擊,樊愛能、何徽、向訓向澤州正面迎擊。因為情況緊急,無論法召集更多兵力,周世宗只率領很少的軍隊就出發了,那一行中有陛下,有潘美,還有一個人。」

    「周世宗到達潞州時發現後漢軍隊不在,派探馬偵查,才知道北漢與契丹聯軍早就撲向南方開封京城,周世宗只好急行軍,於高平將北漢軍隊堵住。這時候軍隊未到齊,來的兵士也是疲軍。周世宗果斷主動出擊,沒有想到後漢軍隊一觸即潰。周世宗隨後就追,兵追到巴公原時,忽然看到漫山遍野的敵軍。東邊是北漢無敵前鋒大將張無徽,西邊是契丹主帥楊袞,中間是北漢皇帝劉崇。」

    「中計了?」宋九不由問道。

    「是中計了,但周世宗果然發出命令,讓白重贇與李重進對陣楊袞契丹部,樊愛能、何徽對陣張元徽部,他率領史彥超、史向訓、張永能立陣中央。正好風向轉換,變成南風,吹來的塵埃刮向後漢軍隊,正在周世宗部下以為喜時,後漢主動發起進攻。最先是張元徽,樊何二將不敵張元徽,對周世宗又沒有太大忠心,一觸即潰,留下一千多兵士被分割包圍,居然向北漢山呼萬歲,舉戈投降。本來周世宗手中的兵力很少,加上他們呼萬歲投降,一時間整個軍隊士氣沮喪搖動。」

    當時情況極其危險。

    宋九卻在想一件事,楊袞不是楊令公父親嗎?怎麼成了契丹人的主帥。但楊袞確實是契丹大將,還有一個契丹名字,叫耶律敵祿,如果將演義中的楊袞往史上的楊袞身上套,那會讓宋九十分失望。

    「這時,周世宗沒有逃跑,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帶著五十侍從,孤身衝開層層人浪,刀林槍雨,衝向敵人的中軍,殺向北漢皇帝劉崇。面對周世宗的勇氣,整個戰場亂了。有許多人認為周世宗肯定逃不過此劫,這時陛下將張永德抓住,說道,張將軍,你馬上帶人衝向左側高坡放箭,我帶領人馬攻擊敵人右翼。正是因為陛下,後軍才沒有逃跑。這時周世宗漸漸殺入敵軍中營,面對越來越近的周世宗,劉崇做了一件可恥的事,他因為害怕,居然逃跑了。這一逃成了高平大捷的開始。那一戰,周世宗的勇氣讓人欽佩,五十侍從勇氣也讓人欽佩。」

    不是柴榮一個人就殺進了中軍,多難哪,這是五十一勇士不要命贏來的戰爭。

    趙匡義又說道:「潘大郎,潘二郎,當時你們父親恰巧是周世宗的侍從官,就在那五十騎之內,他還有一個部下,也在那五十騎之內,他的名字叫宋德,雖因功遷官,正是那一戰他身上多處負傷,幾年後因為這個積傷發作去世。宋德,他就是宋九的父親,你們父親的部下。」

    可以說正是這五十一個勇士不要命的衝殺,挽救了後周命運,也挽救了整個宋朝命運。

    趙匡義重文輕武,身體裡也流動著一些暴力因子,不然不會在後來挨了契丹人兩箭。說起這段歷史,他眼中放出光芒。

    「啊。」潘美兩個兒子傻眼,這是什麼關係,那可是過命的關係。弟兄倆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辦。

    趙匡義輕聲道:「你們出去吧,不想給你們父親丟臉,一個繼續輕狂,一個繼續毆打。」

    三個人都茫茫然地,聳拉著腦袋瓜子走出來。

    外面是瓦藍瓦藍的天。

    宋九卻心事沉重。來到這個世界,幾乎所有街坊鄰居一提起他父親,交口稱讚,包括他在內,街坊們很看重的。大姐提起父親,神情複雜,有惋惜,有不值,有敬佩,有遺憾。

    原來有這一檔子事。

    宋九未上過戰場,他也不想上戰場,但不妨礙他想像,電影中就有一些鏡頭,那種萬箭齊飛,萬馬奔騰,這五十一個人是什麼樣的膽量,就往數萬敵軍中衝過去。

    大約就是那一戰,父親戰後心中也慼慼,這才不准自己學武,改武為文,希望自己安心做一個文官。潘美恐怕也是如此,看他的幾個兒子,長得都魁梧過人,相貌堂堂,但沒有讓他們直接進入軍隊。倒是曹彬未經過這樣的慘戰,後來他幾個兒子陸續進入軍中,包括一代名將曹瑋。

    「小子,看在你父親面子上,我們不與你計較,但你得向我二妹陪禮道歉。」潘惟德在他後背上猛拍幾巴掌,大聲說道。

    說好不計較的,可這幾巴掌拍得那才叫狠哪,拍得宋九差一點想吐血,身體搖晃了好幾下,才站穩。

    得,這幾個哥還是不要惹得好,道:「好。」

    「明天中午!」幾人追宋九,那個小姑娘不知追未追,老三也跑散了,家中還有一個老小要出來,潘惟德未同意,只能明天。

    「哪裡?」

    「在我家門口。」

    宋九無奈答應。潘美是趙氏兄弟的從龍功臣,心腹,得力大將,現在宋朝只能說勉強開始重視文治,據他所觀察的,武將地位非是象宋朝後來文人所寫的那麼低,大約讓後來宋朝那些齷齪的文人多少篡改了這段歷史。潘家自己得罪不起啊,以前的交情,以前是以前,十年前,後周的交情,親戚發達了都不認親戚,況且這種上下級的交情。

    ……

    宋朝皇宮後面是御苑,御苑的西北是天波門,天波門右側是金水河,兩邊沒有多少商業區與手工業區,多是居民,因此風景秀麗,環境安靜,許多達官貴州人居住在這裡,包括潘美的府邸。

    潘宅就在金水河南岸,有湖,但與宋九記憶中不同,雖有湖,可湖很小,肯定不是他記憶中的龍井湖。至於天波楊府,現在只是一個笑話。

    潘宅不遠就有一個茶樓,此時來了幾個人,進了茶樓的二樓雅間,在這裡能看到潘宅的大門,甚至能聽到大門口說話聲。

    不過來的人身份很是尊貴,正是趙匡胤兄弟,趙匡胤私自出宮與宋徽宗私自出宮性質不同的,僅是他手中的盤龍棒與一套太祖長拳,就不知讓多少英雄競折腰。而且兩人自律更是天壤之別。

    幾名侍衛散開警戒,大伯端上茶水,果子,退下,太監逐一嘗後,退立一邊。趙匡胤呷了一口茶道:「二弟,不要顧慮我的感受,你說這小子能不能用?」

    「皇兄,真的不大好說,昨天我問過蔡四子,然後派衙役詢問一些挑筋教人,西方是有講力學等方面的知識,不過這些挑筋人也不大懂。」

    「這就對了,我也在納悶呢。但他所會的有多少是學來的,多少是想來的?」

    「皇兄是指……」

    「那怕其中兩成是他結合中國知識想出來的,此子也可以用。」

    「皇兄,那人離開,這個不大好求證,我聽衙役說在大食往西,還有許多國家,有的國家文明發達程度不亞於中原。」

    「那就不要想他是學來的還是想來的,此子能否用乎?」

    「皇兄,此子優點不少,缺少同樣更多,並且喜歡耍寶,臣弟時常忍著笑與他談話,不過以臣弟之見,他年齡還小,才十九歲,也莫急,反正姐弟四人全在京城,跑不掉,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若怕天下人誤以為朝廷不重視人才,可以賜一八九品散階官給他,也遮住了那三題之丑。」

    「這個方法好。」趙匡胤說完,看著潘府,門口站著許多青年,都是二世祖,大半都是趙匡胤能認出來的,個個嘻嘻哈哈,看熱鬧,那來的正形。趙匡胤卻陷入深思,若是原來,這種情況是他所想要得到的,父親是名將,在他們教導下兒子也容易成長為名將,兒子是名將,孫子是名將,那麼其家族威望會越來越高,最後會威脅朝廷統治。不過宋九那句話讓他如鯁在喉。此時廟堂名將如雲,都是打出來磨出來的,若是逐一釋去兵權,萬一國家有事,那來的將領領兵打仗。

    趙匡胤越想越頭痛,最後道:「等會兒朕將他喊來,他不是想要與喝喝茶,談談心嗎?朕就給他一次機會。」

    站在邊上服侍的黃門一邊笑一邊說:「陛下,那他會美死的。」

    趙匡義道:「也未必,這潑貨膽賊大。咦,皇兄,他來了。」

    趙匡胤探頭看去,宋九走向潘府,大約是擔心,一副賊頭賊腦的樣子,十分猥瑣,趙匡胤拚命想,時間過去得久,交道打得又不多,但能想出宋德一些模樣,鬱悶地說:「他們還是父子嗎?」

    「皇兄,放心,不要被他表面假象蒙騙,一會兒你看看瞧。」

    宋九來到潘府府門,與潘家幾人說話,長子與次子在宋九交談,三子攥著小拳頭,不停地示威。其他十幾個二世祖在七嘴八舌,說什麼,聽不清楚。忽然宋九大聲沖牆內喊道:「潘小娘子,我錯了。」

    裡面的人不滿意,跑出一個丫環,不知說了什麼,宋九抓耳撓腮,忽然唱歌,聽到歌聲,趙匡胤差一點要噴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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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殺傷力

  


    宋九隔著院牆認錯,潘憐兒在裡面不同意,讓丫環出來說想要自己原諒他,必須將宋九喊大姐。姐弟關係,就不會曖昧,人家也不會取笑。可是這個要求太古怪,潘憐兒要做宋九的大姐?一群二世祖們全部大樂。但不大好說,若真不要臉的,說不定就答應了,這一認雖丟臉,自此以後,宋家等於與潘家攀了一點邊。可宋九哪裡會同意,要求換一個條件,替潘憐兒唱幾首正經優美的小令。潘憐兒也答應了,宋九第一首小令正是歐陽修的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旁有墮釵橫。

    這首詞成就相當高的,特別是那個滴碎荷聲,富有無比的想像力。

    宋九會作小令只是作不好,但會抄襲,不過詞不僅要對偶,壓韻,還有重要的一條,真正在宋朝填詞還要押律,也就是每一句讀出來的發音符合這個詞牌曲譜,宋九唱臨江仙,必須按照臨江仙的曲譜去唱。不能說宋九是樂盲,也能唱卡拉OK,也能彈吉他,但後世音樂與宋朝音樂是兩回事。宋九哪裡知道臨江仙什麼譜子,腦海裡還時不時浮現出潘憐兒動人的身姿,不但跑了調,不知跑了十萬八千里。臨江仙是常見的曲牌,趙匡胤也時常聽,句不同,曲相同,再聽宋九唱,不由樂得想噴茶水。

    丫環進去請示,實際說開,潘憐兒也沒那麼生氣,畢竟宋父是父親的老戰友老部下,聽著宋九的歌喉,她在裡面樂得也不行。不過對丫環說道:「不行,太香艷,要重作。」

    這些天自己被閨密們再三嘲笑,今天得將一口氣出足。

    丫環轉達,宋九頭痛,這也香艷?但他一顆火熱的心仍然沒有冷下去,喜歡人家就要牽就人家,想了想,改成納蘭性德的臨江仙:長記碧紗窗外語,秋風吹送歸鴉。片帆從此寄尺涯。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

    便是欲歸歸未得,不如燕子還家。春雲春水帶輕霞。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

    這首詞若唱得好,在這時代不知道迷倒多少美妹,但從宋九嘴中出來,根本不是那味道,聽得趙匡胤想動身,用太祖長拳飽揍宋九一頓。

    丫環總算領教了,無視宋九的跑調,想文字,這一想便癡了。

    宋九拱手:「麻煩你再問你家娘子。」

    丫環驚醒,進去復問,潘憐兒又說:「不行,還是艷。」

    所以說艷,乃是後面一句,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實際是在想像與伊人春光共度的光景,化虛為實,極其浪漫,可以說這一句乃是神之作,將文人那種欲說還休的濕騷味兒發揮到了極致。

    但整首詞來說,說艷終有些過份。人家擺明了是在刁難,宋九無輒,大不了再換吧,他又中氣十足地吼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它不是羅貫中寫的,而是明朝大臣三楊中鼎鼎大名的楊慎寫的臨江仙,毛宗崗父子評刻《三國演義》時放在了卷首,後來又成了電視劇的主題歌。

    吼完,宋九拭汗,這一回與艷俗一點關係沒有了吧。

    丫環跑進去又問,一會兒又出來道:「不行,你哪裡有白髮?」

    「這樣啊,也行,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黑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當聽到黑髮漁樵江渚上時,連趙家兄弟倆都笑得透不過氣來。趙匡義拍著桌子道:「這廝,該殺。」

    小丫環進去問話,潘家小娘子正在拍打著小胸脯,一邊拍一邊笑得花枝亂顫,道:「我的娘額,我不行了,我笑得不行。」

    不但她,幾個二世祖們同樣樂得不行。

    整件事就是那首小令引起的,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潘美兩個大兒子就沒有調戲過人家美妹?小令有些含沙射影,又有一個玉蘋,兩重心字羅衣能讓人想入非非,也不過如此,一未直接說流氓話,二未動手。寶也耍了,又出來三首比較正經的小令,潘惟德對內院吼道:「小妹,夠了,小九能瞬間作出三首小令,多麼不容易啊,那一首也夠我想上一個月的。」

    宋九雷了,想一個月,想一年你也不行。

    怎麼辦呢,人家說能想一個月就想出一首,那就一個月。丫環又出來喝道:「不行,這首小令太粗陋,還得重作。」然後叉著腰狠狠地瞪著潘惟德兄弟幾個。

    潘惟固無奈,附在宋九耳邊說道:「兄弟,你再委屈唱兩首,晚上我請你吃酒。」

    潘美兒子多,惟德、惟固、惟正,還有一個才出生沒多久的惟清,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往後還有,潘美臨老還得了一個小兒子,兩個女兒,那兩個女兒嫁的人可都是了不得的人,不過都沒出生。物以稀為貴,兄弟幾人只好讓著這個寶貝妹妹。

    趙匡胤道:「田夫人怎麼也不管?」

    「她讓惟德兄弟支走了。」

    一群人不知道皇上就在茶樓上看,其他幾個二世祖轟然叫好,要唱,要唱。宋九東張西望,唱沒事,可終是抄襲,抄襲也不怕,關健以後靠這個出名,個個讓自己填詞,自己能記得多少。這個名不能出,偶爾一兩首沒事,不能像大白菜一樣往外拋,他對著院牆說道:「潘家小娘子,這樣吧,我講一個故事,再唱一首感人的俚歌。」

    「什麼叫俚歌?」不錯,潘憐兒這一回直接在裡面說話。

    宋九精神抖擻地說道:「就是白話唱的歌。」

    「好,但是不能香艷,不能粗陋。」

    「放心,它很感人,我先講故事,從前一個窮書生坐在林子裡讀書,突地傳來吱吱的聲音,書生抬起頭,只見一隻雪白小狐狸望著它,口中哀聲連連。說來也怪,小白狐走到書生面前,兀自停下。書生一把將狐狸抱著,看到狐狸後腿上中了一箭,他替小狐狸將箭撥出來,撕下爛袍子,將小狐狸傷口包好。小狐狸竟忍著痛疼,在書生懷中一動不動。」

    「書生抱著狐狸剛要讀書,馬蹄聲轟然而至,數十大漢騎著馬飛奔而來,問書生,兀那書生,可曾見過一隻受傷的狐狸。書生說兄台說的可是一隻白狐。大漢身邊閃出一團綠影說正是它,我射中了它,那畜牲呢?書生只聞香風撲面,看到一張嬌美絕倫的臉,意亂情迷,大半天指著身後,剛剛從這邊跑過。大漢們走了,小狐狸從袖口探出頭,眼中充滿了感謝。書生輕撫狐狸說,小狐狸,快躲起來,別讓人再傷著你。」

    「狐狸竟通人性,滑下跛著腿,前腿合一衝書生作了一稽,雪白的身體扭成一團,在夕陽下翩翩起舞。書生看呆了,舞畢,狐狸再朝書生稽首,三步一回首,消失在遠山中。書生還是每天坐在樹林裡讀書,聽到馬蹄聲,就會驚喜而起,可他再也沒有遇到綠衣少女。但他不知道,每天清晨,樹林間有只白狐瞪著靈動的眼睛望著書生。只是他奇怪,每當他思念綠衣女子時,遠山上彷彿有一團白影,迎著夕陽翩翩起舞,書生尋過去時,卻什麼都找不到。書生就這樣生活著,一直到老死,也沒有看到綠衣女子,她與他不是同一個世界。大家說,書生讀了一生書,當真白讀了。但又有人說到過一隻白狐曾出沒在書生的床前,又有人說每年書生祭日,墳頭都會有人拜祭。」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大約是一千年吧。滄海桑田,當年的樹林剷平了,原來是狀元高中,皇上將公主下嫁給狀元,在這裡修建一處宮邸。進了洞房花燭夜,狀元看到一身綠裝的公主,好面熟啊,似乎在夢裡見過無數次,卻總記不起來。這時門突地撞開,是服侍自己多年的丫環,她從小就開始照顧狀元,喜歡穿一身白衣。丫環說,郎君,奴婢自幼伺候你,今天要與你道別。狀元心痛,問為何故。丫環撩起腿,指著腿上的傷疤對公主說,臨走之前,想報當年一箭之仇,請郎君賜恩。狀元護住公主道,你究竟為何事?丫環見狀元不同意,淒然說,郎君當年相救之恩,恨不能立即相報,修行千年方能變成人身,今天郎君金榜題名,前緣盡了,以一恩消一恨,望公子珍重。說著再次稽首,退到庭院,翩翩起舞,但見皎皎月下,白衣勝雪,似夢似幻,舞到深處,丫環吱吱而鳴,聲聲淒然。明月當空,狀元彷彿又看到了一千多年的夕陽遠山,青山高處,那一團白影踏歌而舞。丫環舞畢消失,狀元差人找了無數次,再也沒找到。」

    十幾個二世祖聽得入神,小丫環號淘大哭。

    然後宋九開始唱歌,是真正的俚語,大白話歌曲,正是《白狐》。按照後世的唱法,宋九沒有跑調,唱出那種沙啞淒涼的味道。還未唱完呢,潘憐兒從院牆後面走出,一邊掛著眼淚一邊用小粉拳狠打宋九:「你這小壞人,為什麼不讓狀元將她留下。」

    這個故事,這首歌曲,那怕它是真正的俚歌,在這時代殺傷力太強大了。

    趙匡胤搖頭,宋九要說給院牆那邊的潘憐兒聽,聲音大,他隱隱約約也聽到大概,差一點煽得他都產生了感傷。他身邊的老太監直接掉眼淚。不過他非是平常人,對老太監說:「劉公公,你去將那小子喊來,不然大庭廣眾之下,潘美那個女兒失儀,未免有些不美。」

    「喏。」

    趙匡義忽然說道:「皇兄,臣弟聽著這個故事,怎麼兩個女子似乎有潘小娘子與那個行首的影子?」

    「是啊,他還未死心哪,暗示我會等你一千年,可惜潘美女兒未聽出來。這個渾小子。」不過趙匡胤不會去干涉,潘美同不同意,是潘家的事,看樣子就是嫁過去,雖委屈,但相信以這小子的狡黠才情,也不會過苦日子。

    劉公公走到潘宅門口,有幾個二世祖認識他,奇怪道:「劉公公,你怎麼也來了。」

    一個個眼巴巴地等潘憐兒哭完,指望她再敲詐一個好聽的故事。劉公公小聲說道:「各位,你們進屋吧,官家就在茶樓上。」

    「皇上?」

    「是啊,宋九郎,好運氣,皇上要召你過去陪他喫茶談心。」

    皇上要找宋九喫茶談心,潘憐兒不好再揍宋九,但恨恨地瞪了宋九一眼:「你這個壞人!」能不壞嗎,一會兒讓她笑,一會兒讓她哭,壞死了。

    潘惟德擔心地看著宋九「好色」的眼神,還有小妹的樣子,對宋九說道:「九郎,從此以後你就是咱兄弟,別忘記了,晚上我們吃酒,還有,我小妹的主意你可不能再打了。」

    PS:這一更有抄襲嫌疑,但這更會非常重要,不滿抄襲的恕罪則個。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5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宋九趙匡胤的豪賭(上)

  


    三更一萬一千字求票與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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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九帶上茶樓,雅間坐著兩人,其中一人能認識,趙匡義,還有一個中年人,四十歲左右,實際是三十七歲,不過長年戎馬生涯,做了皇帝後又勞心,人看上去稍稍老相,大團臉,戴著一頂士庶官吏宴居時用的平式帕頭,一種軟裹巾式,頂上的巾子較低而平,又叫平式小頂,也就是它是一種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都通用的大眾化帕巾。與趙匡義一樣是一個大團臉,胖胖的,與趙匡義很相像,但有許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很魁梧,看上去比趙匡義要和顏悅色,不像趙匡義嚴肅深沉。

    兩人同坐,此人還坐在主位,宋九還不知道他身份嗎?

    宋九知道這個太祖皇帝是史上難得的親民皇帝,還有點兒畏懼,小心地走上前,伏下說道:「臣拜見陛下,拜見大王。」

    宋九為自己的緊張感到很丟臉,不就是一皇帝嗎,他也是人。但他不知道,他的表現已讓趙匡胤高看,在這時代,一般老百姓看到了皇帝,有幾人能說著話的,有的緊張得都會直哆嗦。

    趙匡胤微微一笑:「平身。」

    宋九站了起來,有坐,敢坐嗎?

    「你在河洲說過,想與朕喝喝茶,談談心,是在這裡喝茶,還是在宮中喝茶?」

    「這,就這好,在這臣都緊張得喘不過氣,進宮臣連話也說不好了。」

    大實話,劉公公樂了,難怪二大王說與這小子說話得忍著笑。

    「那就在這兒吧。」

    宋九還是有點緊張,趙匡胤暴露了身份,侍從不敢怠慢,御苑離這不遠,有侍從立即請來一隊侍從警戒,茶樓上茶樓下茶樓外,到處都站著兵士,全副武裝,手中持著明亮的武器。宋九多會見過這等場面,他還能坐穩了,已經是第一流的膽色。

    趙匡胤道:「九郎,請用茶。」

    「陛下,臣那敢擔陛下一個請字。」

    「未必吧,你若將朕,將朝廷放在眼中,二弟就不會頭痛了。」

    「頭痛?」

    「不說這個,剛才你那幾首小令雖唱跑了調,但文字不錯,為何不好好科舉?」

    「陛下,那幾首小令是我歷年來所寫的小令當中最好的,臣愚味,臨場發揮去寫四六體駢文賦,臣不行。」

    「寫不好就不寫,何必曲解駢文?」

    「陛下,古代大賢有幾人寫過駢文?駢文又發自何時,魏晉,國家衰微之時,大唐雖用過,可是大唐過於重武輕文,一味開邊,這才有安史之亂之禍,陛下若想倡化文教,重視文治,必須還原上古原貌,不能再用雖華麗但空洞,雖琅琅上口但堆砌不知所云的駢文為文章主流。」

    四六體駢文就是以四字和六字相間的駢文,間或少量二字、三字、五字、七字也行,但到了唐朝發展漸漸完善,連二三五七八九字間得多,都不能算是標準式的四六體駢文,也就是名篇《騰王閣序》只能算是不標準的四六體。

    當然,它很華麗,騰王閣序、阿房宮賦、哀江南賦序,這些文章幾個華麗得掉渣。

    可是要求通篇對偶壓韻,還要以四字六字為主,這有多難寫?所以李白那種才氣,向韓朝宗寫了一封自薦信,為了表達出自己意思,只用了少量對偶句,而不敢寫駢文,更不敢用四六體寫這封自薦信。李白不行,有幾人行,宋九更不行。但一般學子不像宋九,到了考場,自有辦法。宋朝很人性化,考官坐在簾後,若士子不解,可以站起來隔簾就問,考官於簾後釋疑,那個填空題與解釋題不算,這是指詩、賦、論、策。私書不給帶到考場,但准許舉子將《切韻》《玉篇》兩本字韻書帶進去。

    這是沒辦法的,考生有河北人、山東人、陝西人、淮南人,往後還會有四川人、湖南人、嶺南人、江浙人,這些地方發音也與後世不一樣,元清入主中原,全國各地都受到北方蠻話影響,但不是契丹與女真話就是普通話,它們影響著漢語發音,中原發音也影響著它們發音,也就是普通話在現在中國那一個地方,那怕是在北方都是外星語。

    各地發音還是不同,必須有這兩本書較正音韻。

    這些舉子膽略不夠,寫不好,但有辦法,於是不停地翻著兩個韻律書,然後拚命地堆砌,單獨將一句放出來,對仗,壓韻,可整篇文章聯在一起讀,讀者往往不知所云。

    也有寫好的,少,只要能寫好,其他考得不差,就能高中。可有幾人放得下?其實寫不好,拼出來考官也不是傻子,除非你家後台硬,不過一旦實行糊名制以後,大家都一樣了。因此七拼八湊弄出來的文章還不如不寫。宋九一無後台,二寫不好,明智的不寫,然後不滿,寫了這篇古散文。

    故事自此開始……

    「你也說應倡化文教,重視文治,為何又說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孫卒困於敵國。見湖南之亂,臣民欲思聖上變生革故,以欲權利相掣肘也,恐不知雜冗接踵而至,國家困於財政也?」

    宋九寫得高興,可這一句話讓趙匡胤苦惱了。

    宋九不知,先是愕然,抬頭看著趙匡胤,心想,你老人家日理萬機,怎麼有空關注一個落第舉子的試卷?

    不過不大好回答。

    昨天開封府公堂上,宋九看出一些東西,制度並沒有完善。杯酒釋兵權發生了,仍然沒有完全釋去兵權,各地還有一些偽藩鎮,自己高興一氣呵成亂寫一通,針對的是未來,不能完全針對現在。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沉吟道:「陛下,觀微知著,方鎮肯定不行,人君有能力能控制,沒有能力必然使國家崩裂,收回方鎮兵權是對的,但完全黜武重文又是錯的。至於權利掣肘,朝廷實行差官制,仍有李處耘之事發生,以陛下之能,後蜀、南唐都不足以慮也,因此臣臆測陛下為了開萬世太平,不使百姓遭受塗炭之苦,一定還會革新。故當時寫下這段話。」

    「釋不好,不釋也不好,掣肘不好,不掣肘也不好,難道朕要無為而治?」

    「無為而治?那是司馬遷因漢武閹割之而說的憤怒話,誰說文景是無為而治,他們不是無為而治,而是一種微調,因此國家在發展,動盪卻不大,這種治國難度更高。司馬遷,書獃子!李白,狂書生!因此有明君在世,而不得用。」

    「胡說,你若有司馬遷與李白的才華,朕同樣敢用。」

    「這個,這個……陛下,臣比他們更不如,所以才是一個小草民。」

    趙匡義終於忍不住,卟哧樂了。

    「宋九,朕是否也要學文景,微調而治?」

    「陛下,臣看到某甲冬天從南方來到京城,覺得京城很冷,於是到了夏天也不敢脫下襖子,臣又看到某乙從北方夏天來到京城,感到京城很熱,到了冬天只穿單衣,豈不奇怪也。」

    這不是一個滑稽無聊的比喻。

    趙匡胤動容,他站了起來,道:「上茶,上最好的茶。」

    店家早就暈了,不知是幸福的,激動的,緊張的,害怕的,自從侍衛來清場後,幾個人站在哪裡不停地打著擺子,腦子空空一片,聽到趙匡胤在樓上大聲喊,手忙腳亂,拿來最好的茶葉,又忘記拿水,還是劉公公接過活計,幾人才匆匆忙忙下樓。

    趙匡胤又說道:「難道沒有永遠的制度?」

    宋九從起初緊張慢慢放鬆,這是皇帝,自己雖有領先一千年的見識,但人家腦子肯定比自己好使,先想,想好了再回答,道:「有永遠的制,沒有永遠的度,何謂度,度量,尺度,一個國家強大,內治是關健,文治是關健,也不能疏忽了武備,文廢需重文,武馳需備武,這就是度。唐初人煙稀少,土地空曠,能部分實行均田制與府兵制,後來九百萬戶百姓,由是均田制與府兵制全部破壞。時與時不同,度與度不同。」

    「說起來容易。」

    「陛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此治大國若烹小鮮,必須謹慎。」

    「何謂制,何謂度?」

    「陛下,臣是草民。」

    「不用再自喟草民了,朕現在就賜你為儒林郎。」

    儒林郎是正九品文散官,又叫寄祿官,從此以後宋九就可以從朝廷拿一些薪水,不過宋朝官員薪水大頭還是各種獎勵賞賜,不僅要有文散官,還要有職官在身,有了散官與職官依然沒權利,必須做了差官才有決事權,想有差官必須有職官,所以職官遠比文散官又要重要。也不錯了,至少從此不是一介平民百姓,宋九高興地說:「謝過陛下。」

    「你不用謝,繼續說。」

    「臣只想說一句話,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做為老百姓也要愛國,關心國家國事。」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得好,但這句話切莫外傳。」

    「陛下……臣懂了。」宋九不由嘻嘻一樂,宋朝還有許多地方未收呢,後蜀、南唐、南漢、北漢,吳越與陳洪進的閩國勉強歸順朝廷,嚴格來說屬於中國的交趾,不知道這個太祖以後感不感興趣,大理、西羌、吐蕃,若每一個國家老百姓都來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趙匡胤就會很悲催。

    「再說。」

    「百姓也要愛國,國家才有凝聚力,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百姓力量終是弱,真正的決策者是陛下您,宰相,以及重臣。權利越大,責任越重。自古以來,只有皇帝這一行最難做。」

    「大膽!」劉公公用拂塵抽宋九腦袋。

    「劉公公,不用著惱,宋九,朕問你,為什麼皇帝最難做?」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6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宋九趙匡胤的豪賭(中)

  


    「陛下,一人做菜,眾口難調,這個眾口頂多是幾百人,若是做給幾百萬人吃,幾億兆人吃,何其之難。一人想使家人過上好日子同樣很困難,做好皇帝是使千家萬戶過上好日子,這會有多困難。皇帝權利雖大,但想做好皇帝不是一件好差事,不但要才能,還要兢兢業業,日理萬機。如果才能不足,或者利用權利享受,不想著百姓,輕則留罵名於史冊,重則國破家亡,遺害子孫。所以自古以來皇帝最難做。」

    「為何許多人想做皇帝?」

    「皇帝權利大,像南唐皇帝,若非是國君,那來他那種享受?所以不久他就會成為大宋的階下囚。」

    趙匡胤微微一笑:「你說得有些道理。可惜了,本來剛才吾與二弟商議,如何安置你,二弟說賞賜你一個八九品散文,也是朕的想法,而且朕不是一個忘本的人,朕的江山乃是繼承世宗皇帝的江山,世宗江山來自高平一戰,你父親那一戰出功不小,因此朕心中想賞你一個八官散官與一個開國男,但想到了一件事,只給了你一個儒林郎。」

    爵位在宋朝不值錢,不過也是一個身份的代表。宋九狐疑地看著趙匡胤,自己那件事做錯了?

    他做錯的事太多了,只是觀念不同,他不認為是錯的。

    「你在河洲上說想得天下,必須要有文治武功道德,還有人心,因此我朝能吞併天下。」

    「陛下,難道臣說錯了嗎?」

    「沒有說錯,可不能當著那麼多人說。我朝雖在諸國中最強,荊楚仍在平亂,兩淮沒有完全恢復,北方卻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宋九,你也看了許多史書,可知道唐朝一統天下有多幸運,不但要剿滅群雄,還有一個強敵,突厥,幸好突厥人眼光短淺,以及幽雲等地突厥人不能掌控。但你看我朝,河東是北漢,幽州讓石敬塘割給契丹,兩大門戶洞開,我朝力量有限,能分出多少兵力南下西下?並且因這一強敵存在,不出兵則罷,一出兵只能勝不能敗。你的話傳出去,後蜀與南唐警覺,舉國振作,如何統一中國?」

    「是啊,一念為善,一念為惡,若真的這幾個國家聯手,大宋會頭痛。臣疏忽。」

    「也不能怪你,你有此等見識,已遠超常人……但你行事太過孟浪,以後若有什麼怪異的想法,可以寫札子上來。」

    「怪異……想法。」

    「很怪異啊,可能為你這一句,我朝要多犧牲成千上萬的將士。」

    「陛下,聽說趙相公給臣戴了大帽子,陛下萬萬不能給臣再戴大帽子。」

    「大帽子?」

    「就是那種欲加的罪名。」

    「你這小子,欲加你罪名,你罪名還少嗎?」

    我有什麼罪?但宋九能辨得通嗎,忽然靈機一動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未動手之前,切莫打草驚蛇,一動手必須雷霆萬鈞,不但要用最少的軍隊迅速拿下,還要快。但之前不能讓這幾個割據諸侯警覺,最好要沉淪。這個辦法多,南唐主迷戀美色,又好佛教,陛下,唐明皇因楊玉環美色而誤國,梁武帝因佛釋而誤國。可以派使鼓勵南唐宣揚佛教,甚至可以派高僧前去交流,再將高僧包裝,高僧一要懂佛法,二要外貌好,三要乾淨,勿必一去南唐就像南北朝那些名士一樣,引來百姓萬人空巷地觀看。再選撥幾個色藝雙全的女子,蠱惑唐主。那麼南唐會進一步衰落……」

    「這個主意,朕聽說那個玉蘋就色藝雙全。」

    「玉蘋哪……」宋九不敢吭聲。

    「你讓不讓她去?」

    「這個,這個……」

    「她與你沾不到多少關係,你也捨不得,況且其他人家女子!此道朕不屑也。」

    就這一句,宋九不得不敬重。

    趙匡胤卻認真地打量著宋九,這個小子身上毛病確實很多,不過才氣同樣更多,若是認真雕琢,也能算是一個人才。但是想了想,歎口氣道:「宋九,上天給了你一身智慧,卻沒有給你好性子,憊懶、膽大、貪財、好色、皮厚、刁滑,若非你心地不壞,朕都將你歸於小人一類。」

    「陛下,臣不是小人,得應得的,不應得的臣絕不會得,臣嚴聽二大王教誨,取之有道,取之有德,取之有勤。」

    「小子,竟敢篡改我的話,我問你,你剛才在潘府門口講那個香艷的故事,唱那個俚曲兒,是叫取之有德!」

    「那是臣無奈,不然潘家小娘子不放過我啊。」

    趙匡義本想說一句,本官馬上將潘家小娘子賜嫁與人,不過牽涉到潘美,不能拿潘美女兒開玩笑,閉上嘴巴看著宋九,剛才潘憐兒小兒女姿態他也看到了,說不定潘美家的小女兒就上了這小子的賊船。想到這裡,趙匡義不知是要高興,還要發怒。

    趙匡胤揮手,示意趙匡義不要說話,馬上一扯,正事說不起來了,道:「宋九,你現在也算是朝廷官員,朕索性將兩個博士到你家授書想法講一講。那天你說河中地區貧困,是貧困,又多是外來戶,然而外城牆豎起,必須消除這外來戶與本土戶的區別,兩河百姓融合,兩河才會穩定,京城穩天下穩。正好你在授學,於是朕讓燕張兩博士協助你,張博士教不教算術,你們互相溝通一下,但授其律法是朕的主意。那些學子朕多是要用的,不僅是為了你這個器械,也是進一步融化河中,讓河中一千多本地戶,一千多外地暫住戶產生歸屬感。你明白嗎?」

    「原來如此。」

    「不然朕何必授他們明律?若用他們,他們就是朝廷的人,你看看你都是一個舉子,還不大守規矩,況且這些學子。知道國家律法,就會產生畏懼,有畏懼才能是好人才。」

    「原來……」宋九有些嚅嚅,若是這樣的話,張燕二人攆不走了。

    「朕也會對張燕二博士說一說,你們互相牽讓。不能由著你性子來,他們是大儒,又比你大得多,是你的長者,尊重一下又何妨。」

    宋九蒙了,說來說去,自己還得要讓啊,但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你說到佛法,你對佛法如何看?」

    「佛法?管仲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也不對。論富,吳越與南唐皆比我朝富,百姓未必比我朝百姓知禮節榮辱。管子治國,齊國最富,可管子一死,大臣馬上作亂,因此夫子再三說仁義,這就是德化。不過作為中央王權,還要參考一下商鞅變法中一些措施,去蕪薦精,對內德治,對外不能軟弱。老釋也起這個作用,僅是律法不足以治民的,秦朝律法不可謂不嚴,然而短短幾十年全國百姓揭竿而起,所以要儒家的德化,還有老釋來輔助。同時無論那一個明君治理,還會有窮人,還會有人會遇到不好的事,有一個信仰,等於有一個寄托,讓他們減少痛苦與對國家的不滿。但這是用於化民的,朝廷必須要控制它,寺觀多了,不耕不織的百姓就多了,影響稅務,佔有耕地,那不是化民,而是養了無數在百姓國家身上吸血的吸血蟲。特別是君王,不能不敬鬼神,陛下,古今有多少皇帝,又出現幾個明君?無他,君王權利太大,陛下說沒有敬畏,就不能成為良臣,但君王若沒敬畏,無論敬畏百姓還是敬畏鬼神、祖先,那麼就能欲所欲為,成為第二個隋煬帝。」

    「沒有敬畏就不能成為好君王,」趙匡胤不由地咀嚼著這句話。

    「是啊,不過可以敬畏之,但不可親近狎玩之,梁武帝與唐主那不叫敬畏,而叫狎玩,若有神靈在,也會助其亡國,而不是保佑國家強大。」

    「敬鬼神而遠之,夫子說得好……咦,這幾小子。」

    宋九伸頭看去,看到潘家門口伸出幾個腦袋,鬼鬼祟祟地看著茶樓,正是潘美的兒子與那些二世祖們。這一聊就聊很久了,十幾個二世祖感到十分奇怪。宋九不由搖頭,自己在努力奮鬥,而這些二世祖不用努力,什麼都有了,閒得蛋疼,都不知道怎樣打發時光。忽然靈機一動,大著膽子問趙匡胤:「陛下,臣聽說你與陳摶打賭,輸給陳摶三座華山山峰?」

    「什麼打賭輸了……」

    「民間不是說陛下你去陝西,路過華山時有意輸了陳摶三棋,然後輸掉了華山三峰?」

    「民間的說法你也相信,」趙匡胤莫名其妙,但宋九看到自己提到陳摶時,趙匡胤眼神略略有些變化,這中間肯定有故事,但不是他能知道的。有沒有這個說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宋九又說道:「陛下,容臣膽大一回,與陛下打一個賭。」

    「大膽,」劉公公喝道。

    趙匡胤也氣樂起來,上下瞅著宋九道:「你這個小子,上下一無所有,用什麼與朕來打賭。」

    「陛下,臣有,若臣輸了,臣願意將這一身才華全部報效給朝廷。」

    「大膽,你是朝廷官員,不服效朝廷報效誰?」

    「劉公公,不用急,聽他說,宋九,你贏了呢?」

    「若贏了,將東水門外那個河洲賞賜給臣,不對,那個河洲大約二十六頃到二十九頃面積,臣將出資用其兩頃面積替朝廷建造碼頭與物資中轉站,再用兩頃多面積建造一個書院,替朝廷培養各種雜學人才,餘下的一半用於商用,用於建造民宅收回成本與安頓河洲百姓,還有替朝廷於汴水上建造一座飛橋,」宋九說到這裡,用手醮著茶水於桌面上畫了一座虹橋的樣式,水跡不能馬上就幹掉,趙家兄弟皆重視民生,看著這座橋陷入沉思,這時橋很重要,有它才能溝通兩岸交通,然而以前的平面橋,卻讓大船不得過,又影響了水運。若汴水上全部是這樣的橋,等於將橋洞生生撥高好幾米,其意義會比宋九那個起重吊機更重要。趙匡胤走了幾步道:「就算如此,你覺得朕會同你賭嗎?河洲雖在郊外,也緊鄰著城牆,邊上是汴水,何等重要,你這一身歪才能值一個河洲價值?而且這麼大的飛橋、碼頭、中轉站與學舍以及民居,你有這個錢帛嗎?朕若與你賭了,那才是遺臭萬年!」

    敢情這小子還是要發渾,想貪財。

    「錢帛的事陛下不用擔心,只要陛下敢賭,錢帛也就變出來。並且也不完全是賜給臣,那些民居以後不能動,書院也不能動用,朝廷的更不用說了,但余用的商業產業五十年後全部交還給朝廷,並且五十年也不是賜給臣,前兩年它不能收益,臣不會交納稅務,第三年臣願意交朝廷一萬緡錢稅務,第四年是兩萬緡,第五年是三萬緡……」宋九拚命地想著宋朝收復南唐的時間,又道:「第六到十年還是三萬緡,第十一年是五萬緡,第十二年是六萬緡,第十三年是七萬緡,第十四年是八萬緡,第十五年是九萬緡,第十六年是十萬緡。到十萬緡為止。」

    「胡說八道!」趙匡義喝道,整個京城的稅務一年加到一起也不過三四十萬緡,十萬緡,當錢是草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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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宋九趙匡胤的豪賭(下)

  


    「二弟,你聽他說,」趙匡胤道。如果拋棄九十九成是兒戲的份上,這個賭無論輸贏都對朝廷有利,贏了這小子說用一身才華全部報效朝廷,有才華不報效朝廷報效誰?似乎是冷笑話,可真正有幾個士大夫十成十報效了朝廷?能使出六七分力量報效朝廷,此人就是一個良臣了。憑借這小子說出這句話,也不能再小視。

    輸了也有利,不是將地賜給他,等於是暫時賜予他經營,一年十萬緡錢,現在整個宋朝兩稅商稅以及鹽酒諸項專營合在一起,也不足兩千萬,其中有的數字還是用束、石計算的,例如一石糧,一束草,這一個合計只能相當於五百文錢,而非是一緡錢。若是連一個小小的河洲都能得到十萬緡,整個京城豈不是要得到一千萬緡兩千萬緡,放大到天下,一年國家會有多少收入?宋朝的兩稅根據各地土地二十稅一,十稅一,一畝地最多稅兩三斗,一頃地最多稅三十石(注),外加各種雜稅一頃地稅務不超過兩貫錢,那個河洲若是全部按兩稅計算,一年最少稅五十緡。似乎不止,河洲上有幾小酒肆的什麼,但還是菜園子與荒地為主,究竟多少趙匡胤肯定不知務,但一年各種稅務加在一起,絕對沒有一百貫。如果不是認為宋九是天方異譚,趙匡胤都想與宋九簽訂一萬年合同!

    「為何十一年後變成六萬緡?」

    「陛下,臣是賭我朝十一年後能統一天下,至少江南全部收回,十一年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是十一年時間陛下還沒有能力收回江南,那陛下頂多也只是劉裕那樣的人君,而非唐太宗、隋文帝與光武漢高這樣的雄主。汴水得利僅是兩淮,說不定因為兩國僵持不下,連兩淮都不能得以休生養息,這條河那就不是黃金河,僅是一條白銀河。到時臣只能破產。」

    「收回了江南,你也只能破產,」趙匡義笑罵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錢那有那麼容易賺的!

    「二大王,臣這樣說可是有原因的。」

    「說說原因。」

    「漢朝的事久遠了不提,就說唐朝,唐朝李家本身就是貴族,因此對百姓略有疏忽,比如唐朝有部曲,我朝在漸漸取消,唐朝門閥遍地,我朝雖有權貴但無門閥,臣以前雖是草芥,也能看到,陛下榮登天下後,馬上發佈詔令,興修水利,重視農桑,對內治十分重視。一畝地養一株苗,此苗固然會茁壯成長,但會不會有養十株苗百株苗千株苗收益高?十年後若再收回江南,我朝經濟發達會遠超所有人想像。」

    「就算你說得對,為什麼五十年後交給朝廷?」

    有戲!

    宋九心中狂喜,那用五十年,三十年後自己就賺得缽滿盆盈。

    「陛下,有幾條原因,以前稅務多來自農民,一個作坊一年盈利一千緡錢只是小作坊,讓他們交納一百緡錢稅務也得以活。一戶農民有地五十畝,收成一百石,天災人禍,生產成本,再交納沉重的稅務,那怕是十石,再加雜稅,農民生活也很艱難。十石,只有兩貫錢!但也不能從小市民身上征重稅,小市民生活同樣困難。國家想要稅務良好,一鼓勵百姓致富,二發展商業,給的同時就能求,從商業上徵稅,從富人身上徵稅。臣所做的也許就是一個榜樣。」

    說這個話有一個先提條件。

    柴榮與趙匡胤都是一代人傑,那個更厲害,各有各的說法,不過認真說起來,柴榮正面戰場上打得契丹無還手之力,又是開創者,相對來說,比趙匡胤要高明一點。柴榮清吏治,選人才,均田賦,整頓禁軍,限制佛教,獎勵農耕,恢復漕運,興修水利,修訂刑律和曆法,考正雅樂,糾正科舉弊端,搜求佚書,雕刻古籍,大興文教,因為是商人出身,也重視商業發展,這些政策都被趙匡胤很好地繼承。趙匡胤登基後同樣重視商業發展,在宋朝商人不再是一個最可恥的行業,包括一些大臣本身,張永德、趙普等人也做生意,生意做得還很大,後來宋太宗宋真宗壓也未壓住,於是你們做吧,但得交商稅。哪裡會交商稅!

    趙匡胤卻看穿了宋九的伎倆,道:「這一條你不要哆嗦,繼續往下說。」

    「五十年時間,臣就是活著也老了,那時陛下九成九還康健著……」說到這裡,宋九偷偷看了趙匡義一眼,他神情平常,宋九心中疑惑,難道現在宋朝壓力很大,趙匡義對皇位真的未動心思?繼續道:「臣相信我朝在陛下帶領下,會越來越繁榮昌盛,到時候就是十萬緡也會很少,但那時太遙遠,臣也不能說出具體適合的數字,於其士大夫們看著紅眼,不如訂下期限,交給朝廷,朝廷也不會經營,要麼賞賜給有功大臣,要麼便賣替朝廷得到一筆財帛,無論那一樣,都會減少臣的麻煩。人要知足的!」

    聽到宋九說人要知足,幾人一起氣得笑。

    「京城雖防禦困難,可有大河之便,交通發達,供給輕鬆,現在京城還有一些空地,五十年後臣相信就是擴大了外城,城內也擠得滿滿的,臣佔有那麼大的一片地方,大臣不服,百姓也會不服。而且五十年後,經濟發達,臣在還能控制,臣不在,子孫又沒有能力,那不是給他們福,而是給他們禍。因此無論那一種,五十年後必須交還給朝廷。」

    「你想得真……長……遠,」趙匡義不知道說什麼好。

    「為什麼將學舍也搬過去?」

    「陛下想用人才,臣家中地方太小,從一千人當中找一人才容易,從十人當中找一人才就難,想要用人才,也必須廣招學子。陛下要臣尊重張博士、燕博士,未必他們能尊重我,矛盾仍然存在,不如將它擴大,索性來一個百家齊鳴。以後京城人口越來越多,碼頭必然向城外發展,所以臣又說要留下一塊地方給朝廷做碼頭與貨物中轉場所。」

    但宋九心中暗樂,想要地皮值錢,不僅有商業,還有,學校,娛樂場所,以及各種生活設施,那塊地才能炒成黃金價,寶石價,鑽石價。

    「陶朱公與呂不韋不是那麼好做的。」

    「呂不韋把持朝政,陶朱公遇到不好的君王,他們一個臣都不想做,臣學習榜樣是趙相公。」

    「趙相公,你的目標好小。」趙匡義忍不住譏諷。

    「二大王,人看得有多遠,就能飛得有多高,漢武看到了北方大漠,便有了漢族崛起的榮光,陛下看到五代分裂百姓的痛苦,以後便會有一個最強內治國家的出現。」

    「小子,你也別說好話。說說看,與朕打什麼賭?」

    「陛下,臣十分仰慕趙相公,可趙相公一句話臣不同意,說什麼臣是奇技淫巧,臣有沒有利用才能製造一件玩物討陛下歡喜過。」

    「沒有,若有,今天你不是坐在這裡與朕喝茶聊天,說不定你就去了沙門島。」

    「這個處罰太重了吧。」

    「錯,是輕的,以你的歪才,若帶領許多人往那方面想,後果會更壞,流放沙門島還算是輕的。」

    「臣謹記,但臣是不是奇技淫巧,今天讓陛下看一看。陛下,你看這街道兩邊的店舖。」

    「它們有什麼?」

    「這些店舖稍大一點的都有一個賬房,管理賬目,並且都是老賬房先生,對賬薄熟悉無比。」

    「頗為正常,有何不對之處?」

    「臣設學舍不足兩月,那些學子認識的字不滿千字,至今一篇千字文上的字還識不全,但臣將與陛下打一賭,店舖是他們的店舖,也就是這些賬房對店舖熟悉,對他們賬冊更熟悉,臣從學舍裡挑十名學子,與他們比試,就用他們各自店舖的賬薄算賬,看誰算得快,若是學子快又準,那麼就是臣贏了。若是賬房們算得快又準,那就是陛下贏了。陛下敢不敢賭這一遭?」

    不但將是一記豪賭,並且證明了他的算術方法,同時宋九也是替弟子們著想,僅是學兩個月就如此,若是學上一年兩年,又是什麼樣子?朝廷必重用,甚至未來對那個規模更龐大的書院重視,對國家有好處的,但對他自己會有更大的好處。

    趙匡胤狐疑地看著他,道:「你有幾分把握贏朕?」

    「陛下,無論輸贏,朝廷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行,朕與你賭上一回,但這件事切莫對外宣揚,否則朕會將你人頭懸於午門之外。」

    劉公公急道:「陛下,真賭啊?」

    「無妨,朕以前賭的是財物,只有這一回賭的不同,就是賭輸了,朕也想看看這小子如何一年變出十萬緡錢。」

    宋九聽了愕然,原來這個太祖也是一個老賭鬼啊,那華山上的三盤棋是不是真的?估計是真的他也不會說的。趙匡義道:「皇兄,要不要臣弟替你們立一個文書。」

    「去,你別摻合,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況且是朕。」趙匡胤又衝外面大喊一聲:「替朕準備三輛馬車。」

    得迅速將學子拉過來。

    忽然走上一人,道:「陛下要備馬車做何用?」

    PS:古代一頃田在宋朝是一百畝,明朝是五十畝,有相關記錄可以考證,具體不說。但畝與畝不同,宋朝一畝相當於現在0.9左右市畝。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6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這世界太危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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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則平,你怎麼來了?」

    「陛下如今是九五至尊,一言一行必須為天下人表率,想與臣民說話,可以召入宮中,而非是在一個茶樓上,臣聽聞後,刻意從政事堂趕來進諫。」

    宋九看著此人,瘦高個兒,四十來歲,身上穿著大紫官服,不用看官服,看他與趙匡胤說話的語氣,又提到從政事堂來的,身份也不一般。這人是誰?宋九最恨的就是這時代人取字,不稱名稱字,范仲淹、王安石、司馬光一提那個不知道,但若寫希文、介甫、君實,準會有大半人發呆。他看這個中年人,這個中年人同樣不滿地看著他。

    宋九沒有對視,寧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迫於趙匡胤的威嚴,是讓人產生敬畏,那怕自己是來自後世的,但自己不會提防趙匡胤會害自己,趙匡義心狠手辣,可他專幹皇帝,多半也不會對自己一個平民百姓,不對,是一個九品小散官下手,除非自己想謀反。這些大臣就不大好說了。

    趙匡胤道:「宋九,你先回去,將學子帶來。」

    「遵旨。」

    宋九下了茶樓等馬車,向一個兵士問道:「剛才上去的那個大臣是誰?」

    兵士古怪地看著他:「你不認識?」

    「我那會認識?」宋九道,連趙匡胤還是剛剛認識的,況且大臣。

    「他就是趙相公。」

    「趙普……」宋九要用手捂嘴,然後揉太陽穴,就是這老小子說自己是奇技淫巧,但宋九知道此人可非是凡人,宋朝以後國策的制訂者,第一是柴榮,然後就是此人,這才到趙氏兄弟,不能說好的,柴榮重視武功,難道就不重視內治?總之此人制訂的國策弊大於利。可有時代的局限性,正是這些國策,加速結束了五代割據混亂局面。具體的他記不起來,記得起來也沒有用,史書裡的東西只能相信七成,幕後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是史官看不到的或者刻意篡改抹殺的,也不可能載入史冊。

    侍衛叫來馬車,宋九上馬車,去河中拉學子過來。

    樓上君臣三人在說話,說這個賭約。

    趙匡義忽然道:「四百零二萬緡錢哪。」

    現在算術水平低,又是用心算,比較難算,趙匡義算了好一會兒,還算錯了,應當是四百零六萬緡錢。他又道:「能賣給他。」

    趙匡義是說那個河洲的實際情況,黃河開始出現局面地上河的情況,也就是河床底還比堤岸高,這可是要命的。汴水要稍稍好一點,也沒有地上河,然而黃河沖涮過來大量泥沙,在逐步將汴水水位抬高,水小一點還好,水大一點就會形成水患,後來連東京城都淹。這個河洲面積很小,雖在東水門外,也不值得花力量與緊張的財帛去整治,因此十年有三年被淹,河邊長滿了蘆葦叢,只有一些地勢較高的地方有百姓種植莊稼蔬菜。而整個宋朝現在人口也不多,地價比較賤,東京郊區良田一畝都不足一貫錢,劣田一畝只有幾百文,這是東京城郊區,往偏遠地方去地價更賤。

    所以趙匡義又說道:「這小子虧了。」

    那用得出這麼高價錢租借?只要一聲喊一畝地出五六貫錢收購,馬上會將這個河洲上的地全部收歸他名下。一萬幾千貫就能全部拿下。

    這一說,三人都凝眉苦思。

    當然,無論他們再怎麼聰明,也想不到幾十年後宋朝的情況,宋九是能買下來,但宋朝一旦發展起來,那麼大的地方歸私人佔有,那多顯眼哪?買下來也不行,隨便找幾個理由就收回去。

    面積也不對,宋九說二十七到二十九頃那是現在實有面積,就是量相差也不會大,但這不包括河邊的蘆葦叢、沼澤地等無效區域,實際它面積遠不止二十九頃。《東京夢華錄》裡記載一句,自東水門外七里,至西水門外,河上有橋十三,也就是虹橋到東水門長七里,宋九反覆用步測量,沒有七里,有誤差,還有將彎路折的距離大約也算進去了,同時包括護龍河與外城牆下的距離,以及未來虹橋東南的一些道路,若是從尖端算,到護龍河直線只有五里左右,寬度三里半左右,而且它不是三角形,而是一個肥胖的梯形,南面直線是兩里左右,若開發出來,面積能達到三十五頃以上。兩百文錢,一百人民幣,東水門外汴水邊上的一平米五十年經營權,還包括稅務,那與撿大白菜有何區別?

    中間隱情,三人再聰明也想不到。

    趙普忽然道:「陛下,太過兒戲,若傳揚出去,陛下會留罵名於史書。」

    趙匡胤道:「則平,你不明白,朕之所以賭,不在於賭本身,這場賭朕九成會輸的,這小子雖膽大,可心思靈活,若沒有把握,不會與朕打賭,但它是一場豪賭,賭朕的武功,朕的文治。賭非在於誰贏誰輸,而是在於朕能不能十年時間內收回江南,能不能創造一個比歷朝歷代更富裕的國家。」

    說到這裡,他看著窗外。

    這兩條都不容易,南方人善長文藝經商,北方人卻因為體質與天氣原因,比南方軍隊強大,中國歷史上只有朱元璋用的是江淮兵統一了國家,那是驅除韃虜。餘下都是北方征服南方,但很難很難,秦國統一天下,經過多少帝王的努力,三國並立,曹操對南方無能為力,若非呂蒙幹掉關羽,曹操統治都會受到嚴重威脅。十六國南北朝,北國多少南下,被打得頭破血流而回,若非南朝幾國不爭氣,連楊堅都未必統一天下。真正收江南快的,只有三人,劉邦、漢武、李淵李世民父子。那還是藉著國家土崩,各地割據力量不強大的時機收復的江南,而非是像現在,各地割據很久。

    僅此還不行,還要內治與富裕,這個四百零六萬緡錢的背後,必須有一個富裕的國家才可以實現。

    趙匡胤道:「則平,你還不懂嗎?他在賭朕的天運,朕的國運!宋九,宋久,久啊……」

    趙普想不出河洲的價值,聽了趙匡胤這一句,也有點懷疑。不過他還是想不懂:「陛下,這可是四百多萬緡錢,放在那個河洲上,能堆起一尺高,放在國庫裡,馬上朝廷就有了打一場大戰爭的底氣……」

    「則平,他說汴水是黃金河,就不能用銅錢衡量。」

    幾人被這個數字嚇著,竟然忘記了打賭本身,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宋九必須贏了這場賭。

    馬車比人走路快,不過從潘宅到河中還有些遠,三人又聊了國事,過了好一會,宋九才將十名學生帶到。

    不是每一個學生都能派上用場,這是一百多名學子中數學與會計摸底測驗中成績最好的,本來宋九準備從他們當中抽出來幾個,再培養幾個月,交給河中苦力團行管理賬目。不過趙匡胤想用,這個決定也取消了。跟著趙匡胤混前途會更好,宋九還沒有趙匡義所想的那麼齷齪。

    「我們下樓吧。」

    一君二臣走下茶樓。

    然而宋九是宋九,學子是學子,十個學子看到趙匡胤,一個個嚇得直哆嗦,跪在地上都不敢動彈。

    趙匡義低聲對宋九說道:「這才是做臣子的樣子。」

    宋九也小聲說道:「二大王,若臣真是那樣,恐怕陛下與你又不會喜歡吧。」

    「我喜歡你?小子,你做夢去吧。」

    趙匡胤道:「你們平身,宋九說你們學了一些本事,讓朕看一看,莫要讓他失望。」

    什麼人什麼對待,想與宋九正經的談話,趙匡胤估計也沒那本事,但與這些學子說話,又恢復了君王的威嚴。

    「喏,」十個學子老老實實站起來。

    趙匡胤道:「宋九,如何比?」

    「為示公平,十個店舖由陛下派人去挑,不過最好不要小,小店舖說不定連帳薄也沒有。」

    趙匡胤努了一下嘴,這種事不需要他出面,劉公公帶人下去找店舖。

    十個店舖迅速找好,但十個店舖裡炸了營,特別那些賬房先生們,他們不知道背後有一場豪賭,以為宋九是欺負人,挑釁他們的尊嚴,並且還有皇上站在不遠處觀戰呢。一個個罵罵咧咧,磨拳擦掌,準備好好地抽宋九的臉。

    不是用手抽,而是用算賬本領抽。並且不公平之處,就是在他們各自的店舖裡,用他們店中的賬冊挑戰,這樣自己也能輸啊?用頭撞豆腐去自殺吧。

    比拚開始。

    首先是工具,一個是用籌,算盤出來沒多長時間,連官府的算賬官吏還沒有摸透,更不要說民間。但不同的地方,這些學子帶著一本《字林》,認識的字不多,怕遇到生字不認識,準備翻字林查問。這更讓那些賬房先生惱羞成怒。

    然後是侍衛。每一個店都派一名侍衛過去觀戰,以示公平,也防各店舖刁難諸學子。趙匡胤想要進去看,宋九在邊上阻攔。本來算得好好的,趙匡胤一進去,潘宅附近的各賬房見過許多達官貴人,都是老油條了,雖緊張影響不大,可這些學子哪裡行。

    開始算賬。

    不但工具不同,算賬記賬方法也不同,唐宋都是用單記算賬方法來計算賬目的,也就是一個出,一個入。優點學起來方便,很容易掌握。但缺點一大堆,不能全面、完整、系統地反映交易或事項的來龍去脈,也不便於檢查、核對賬戶記錄的正確性。

    算賬方法在進步,開始出現本柱結算法,入-支=余。宋九前世聽說宋朝發展出四柱清算法,舊管+新收=開除+實在。但宋九巡視了一下,未看到有人使用,也許四柱清算法在宋朝出現,還要往後吧。

    賬是單式記賬法,若是小型店舖,用單式記賬法與複式記賬法區別不大,然而宋九說了,最好不要小,於是挑的十家店舖規模都很大。這些賬冊若只用一個出,一個入來算賬怎麼行?為了不能算錯,只好小心翼翼的慢慢核實。

    宋九傳授的算賬法是更先進的四腳算賬法,記賬法則是複式記賬法,現在學子正是用四腳算賬法算這種落後的單式記賬法賬冊。

    賬薄一起搬出,不是將所有陳年老賬一起搬出來,只比今年以來五個多月的賬目,有的店舖勤快一旬一算,一月一算,還有的店舖懶,只是一季一算。算過的比較快,這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宋九這次打賭默許了這種不公平的存在,它不公平也就是一種合理的不公平。

    這些賬房心中底氣要足些,但懶的賬房開始緊張。賬薄一起搬出來,沒有趙匡胤在邊上,學子心情安定,他們還有些疏嫩,可不能算是完全生手,宋九教實用課,不僅有動手能力,還帶著他們去河堤上替苦力們算賬。肯定不及這些老賬房熟練,甚至極個別重要的生字還要翻字林,可是他們用的乃是這世界最先進的算賬方法!

    各店舖賬房先生在用籌算,學子不慌不忙,先用帶來的粉筆在黑板上將一行行賬款羅列,看似在……浪費時間,這時候各賬房先生還是不緊張的。羅列好了,算盤打起來,是不是浪費時間現在才看出來,那個才叫快啊。實際若是讓這些學子來記這些賬,變成了複式記賬法,算起來會更快。

    不過再快,還要等一會。

    馬車走了,宋九抱下來三張大紙,卷在一起。

    趙匡胤問:「宋九,為什麼帶來紙?」

    「陛下,它是臣的三個大膽設想。」

    「打開看看。」

    「陛下,莫急,臣雖帶來了,但認為最好陛下不要看。」
mk2258 發表於 2013-11-8 21:07
一品富貴 正文 第三十章 這世界太危險(下)

  


    「膽大!」不是劉公公喝的,而是趙普喝的。

    宋九看了趙普一眼,拍了拍街道邊上的一株楊柳,東京城綠化做得很好,主幹道邊多遍載桃樹槐柳,宋九說的不是綠化:「陛下,如果在一個大水缸裡放上泥土,再將柳樹移載進去,適度施肥澆水,它以後不及在大地上長得粗壯,可還會長大。然而缸裡的泥土並沒有減少多少。為什麼水加上少許泥土營養就能讓一個樹苗長成參天大樹?中間發生了什麼變化?這門學問就是物格。有人研究它,用於娛樂,就會產生幻術等等娛樂項目,幻術也不能說不好,百姓同樣也要快樂。但有膽大之輩鑽研並且用它來蠱惑帝王,使帝王安於享樂,因此自古以來,正人君子痛恨之,並稱為奇技淫巧。可臣不明白,琴棋書畫能修身養性,詩詞歌賦能起倡化之功,它們不是旁門邪道吧。若是有帝王對它們耽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那怕再聰明的人,撿了芝麻就會丟了葫蘆,帝王還有多少精力分心於國政?如那一位……」

    朝南邊努了努嘴。

    人家那位才是有學問的人,那個詞作得才叫好。但身為皇帝,讓人無語了。

    「故臣想,道有大小之分,但很難用正邪區分,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例如物格,不用它來蠱惑君王,甚至都不用它來娛樂,還能稱它為奇技淫巧?」

    趙匡胤不答,也不能答。

    「如看東西,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站得高看得遠,為什麼站得越高看得越遠?」

    「站得高視線好啊。」潘惟德在不遠處大聲說道。

    趙匡胤走出茶樓,侍衛要清道,清道不是指將老百姓全部轟走,街上只留下冷冷清清的一行人,而是清開一條安全道路,保持通行順暢,同時保持一定距離,以免歹徒傷害皇帝,不但皇帝,若是官員因公務公差,也會派衙役清道。這些人離趙匡胤都有些距離,也不算太遠,而且聞聽皇上在此,許多百姓從家中走出來觀看。這群二世祖們也從潘家走出,包括潘憐兒。

    這一過很長時間了,潘憐兒早就洗去淚痕,重新描上眉影,抹了一層淡粉,看到宋九「色迷迷」地看著她,揚起小拳頭示威。

    趙匡義心想有點不好啊,要麼那天讓自己妻子符氏與潘美夫人田氏聊一聊,不然到時候潘家這個小娘子讓這小子真勾搭上,並且來個輕解兩重心字羅衣,生米做成熟飯,那會捅破天的。

    宋九自覺,從潘憐兒臉上一掃而過,愛美人也要分場合的,又對趙匡胤說道:「潘郎君說得不對,它還是有原因的。」

    「就在這紙裡面?」

    「嗯,就在第一張紙上。」

    「打開它。」

    「陛下,它早就畫好,臣本想授物格課時用它來教導學子,可過於驚世駭俗,臣不敢讓它出現。」

    「陛下讓你打開就打開,磨蹭什麼?」趙普十分不悅地說,這小子分明是在吊皇上胃口!

    「臣遵旨。」宋九打開第一張白紙。

    「這是什麼?」趙匡義不滿地問,不但他不滿,這時白紙很大的一張,鋪在路面上,後面的百姓也看到了,同樣不滿。

    白紙雖大,上面的圖畫十分簡單,一個圓,十分圓,用大型圓規畫的,圓上還有兩點,一個離圓近,一個離圓遠,同時從點畫兩條直線,直達圓的邊緣,一圓二點四線!

    「二大王,你看,若是從這點到圓畫直線,可以畫無數,但與圓的邊緣正好相接只有這兩條,在這兩條直線內任畫一條直線都能與圓相交,但出了這兩條直線再畫線,那就畫到圓外面。點離圓越近,範圍越小,點離圓越遠,範圍越大。」

    在這時代,腦子不夠用,有點難理解,不過場中幾人個個腦子都好喚的。趙匡義道:「那又有什麼?」

    「二大王,如果這個點就是人的眼睛,離圓近的點是人站在地面上的眼睛,離圓遠的點是人站在高樓上的眼睛,那會是如何?」

    「那會是如何……是什麼!」趙匡義忽然跳了起來,然後用手指指著宋九,哆嗦地說:「你,你是說,說天方地圓?」

    還有許多百姓未想明白,不過一個天方地圓足夠了,自古以來,百姓心中都是地圓天方,這一聽全部炸了營。

    「二大王,臣只是做一個比喻,什麼未說。」

    「那我問你……」趙匡義跑到茶樓裡拿來一個茶杯,放在地上,道:「如果是圓的,為什麼它不往其他方向滾動?」

    「這個,這個……」宋九瞅著餘下的兩張圖紙,答案就在那兩張紙裡面,但應不應當打開它。趙普說自己是奇技淫巧,才將這三張圖紙帶來,可三張圖紙打開,自己不會遭到哥白尼下場,但也會引起很大爭議。

    「那裡面有什麼?」

    「那兩張最好不要打開。」

    宋九說管用嗎?趙匡義將宋九扒拉到一邊,將第二張圖紙打開放在路面上。

    轟!

    轟動更大,有的百姓想湊上看,侍衛拚命地隔阻。

    這張紙比剛才那張紙大上兩倍,畫了一個太陽系圖,不但畫了太陽系圖,在地球四季的運行軌道,通過軌道與太陽光直射斜射的變化,就解釋出春暖夏熱秋涼冬天變化的原因。但還不止,四季又分成四個區域,第一個區域簡單,若大的地球,宋九未畫更詳細的世界地圖,解釋不清楚,不能畫,但畫了長江與黃河,又寫了一個宋字,能看到地球運行宋朝的位置。一個是白天,一個是黑夜。

    第二個區域就是地球與月亮的關係,清楚地標準一個四月,軌道也用紅線描著,地球四月就在這段軌道上轉行的,然後畫了三個地球,宋朝都在背面,還有,那就是月亮,為了讓看的人清楚,並且畫出月亮反射的光,用月初月中月末來解釋月圓月缺。

    第三個區域同樣聳人聽聞,用圖來解釋日食原因。

    第四個區域用圖來解釋月食原因。

    也就是大地不但是圓的,還在不停的旋轉。

    智商不高的只看到這一點,但場中有智商高的,趙匡義臉色巨變,道:「你是說大地不但會運轉,還能轉到下面。」

    若真的是這樣,那麼這個世界簡直太過危險。

    趙普憤怒地說:「妖言惑眾!」

    正好一個學子結束比試,宋九手招了招:「秦娃子,你過來。」

    才十七歲,可腦子很聰明,是宋九最看重的幾個學生之一。秦娃子戰戰兢兢走過來,先是一跪:「小人拜見陛下。」

    這時還不流行施跪禮,一般是拜,腰彎得越低,越隆重。跪那是跪父母的,不過有了,宋九也不會指望秦娃子能有什麼氣節。趙匡胤讓秦娃子平身,宋九問:「比賽結果如何?」

    「九先生,僥倖贏了。」

    趙氏兄弟與趙普讓宋九嚇著,都差一點忘記此事,趙匡胤道:「你勝了?」

    「陛下,僥倖勝了,而且他們那種記賬方法不對,容易出差錯。他們上月的賬目算得就不對,小人指出來,他們不服,我沒有與他們辨,讓他們自己再去復算。」

    趙匡胤意味深長地看著宋九,宋九躬身:「陛下,臣開學舍時授五門課,一為經義,餘下就是算術、物格、會計以及實用,實用就是培養動手能力與學以致用,而不是讓學子只會讀死書。那個會計課就是教學生如何記賬算賬的。」

    「有何不同?」

    「陛下,問秦娃子。」

    「秦娃子,你來回答朕。」

    「是,九先生也說過這件事,現在普通用單式記賬法,容易出差錯,那家店舖就是。他傳授我們複式記賬法。算賬方法也不對,九先生說我朝最先進的算法是四柱清算法,但多數人還在用落後的本柱結算法。那店用的正是本柱結算法。所以小人連皮毛都未學到,也勝了他們。」

    「什麼叫單式記賬法,複式記賬法,又什麼叫本柱結算法與四柱清算法?」

    秦娃子解釋,本來這些詞語十分專業,他才學兩個月,不可能一一記下,加上緊張,解釋得雲裡霧裡,趙匡胤更是聽不懂,一擺手制止他說下去問:「你去的是那家?」

    秦娃子指了指東邊一家店舖,離得有些遠,兩百多米,不過趙匡胤記性好,來的路上看到那家鋪子,是一間皮毛鋪,規模還很大。趙匡胤冷冷道:「連皮毛都未學到,居然也能勝?」

    秦娃子不知是好話還是壞話,不敢回答。宋九在邊上作答:「陛下,韓愈說學海無涯苦作舟。學問太廣大了,不要說他,微臣在記賬算賬上琢磨了幾年,還得高人指點,也不敢說學到皮毛。」

    「就是這個連皮毛也沒有的學問,居然贏了一家老字號的賬房!」

    「陛下,先進總要代替落後,這是沒辦法的事。」

    「那麼你是說連我朝官府裡的管賬官吏也是落後的?」

    「微臣不敢,微臣以前只是一介草民,所見識也不過是一些店舖,官府中如何管理的,微臣哪知。微臣不知,如何敢評價?」

    「那你就敢畫這幅圖?」趙匡胤也惱,這個大球一天一轉,每天都往下面轉,想都不敢想啊,這一轉,那怕自己呆在皇宮也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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