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禁地
這一日,莫殘閒來無事,溜躂著來到了後山樹林中。
苗堂主的墳上已然冒出了一層綠色的春草,人生真的是變幻無常,生老病死不過一瞬間,石壁上說唯有修真以自保,可哪知修行之苦和艱難啊。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莫殘抬頭望見一小道士拎著食盒沿著小道匆匆前行,那條是通向禁地的路,奇怪,他給誰送飯去呢?
莫殘好奇的悄悄尾隨在了後面,盡量不發出響動,以免其察覺。
小道士走到小路的盡頭後直接拐進了竹林裡,那兒正是他洗過澡的青石潭。
莫殘跟進了竹林,見水潭邊空無一人,奇怪,小道士去哪兒了呢?山崖過去就是禁地,他不敢貿然過去,於是躲進了茂密的灌木叢中,靜靜地等待著那個小道士的再次出現。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山崖禁地那邊現出小道士的身影,拎在手裡的食盒似乎很輕,大概飯已送出了。那小道士低著頭匆匆沿原路返回,不一會兒便走遠了。
莫殘從樹後出來,目光望向了滿是荊條籐蔓的崖壁和禁地內灌木間的小徑,想起那天在潭中洗澡時聽到過的歎息聲,莫非這裡有什麼高人在閉關修煉麼,會不會是天虛真人呢,說是外出雲遊,也許躲在禁地裡面練什麼要緊的武功。
他感到有些莫名的興奮,好奇心迫使他悄悄的邁入了禁地,沿著那條小道往前走,在一棵高大茂密的珙桐樹下看見了個隱秘的小山洞。
洞口十分的狹窄,剛夠一人側身通過,莫殘躡手躡腳的鑽了進去。經過一段晦暗的甬道後,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寬敞的石廳,地上遍佈石筍,頭頂上懸掛著的石鐘乳在緩慢的滴著水珠。石廳側面佈滿青苔的石壁上有個大大的窟窿,一縷光線折射入廳內,倒也十分的明亮。
「不是小道士,那麼你是誰?」突然有人甕聲甕氣的問道。
莫殘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過去,在北面斑駁的石壁下端坐著個髮長及腰蓬頭垢面的老頭子,赤裸的身上生滿了一層綠色的青苔,一條鋼精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後牢牢的固定在石壁上。此刻,他正在用手抓吃地上堆放著的食物。
「我,我是無意中走進來的。」莫殘支吾道。
「哦,聽聲音還是個小娃兒。」
莫殘上前兩步細瞧,原來這人雙目深陷,眼窩乾癟,竟然是個瞎子。
「你是誰,為什麼會鎖在這個山洞裡?」莫殘小心翼翼的問道。
「哈哈,天虛那個老雜毛如何鎖得住老夫,這裡有吃有喝,是老夫自願待在這兒的。」
莫殘詫異的望著他,疑惑的說道:「你在這洞裡多久了,看你身上都生了好多青苔。」
「嗯,」那人低頭掐指算了算,「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吧,小娃兒,你還沒回答老夫的話,你是誰,也是『假武道觀』裡的小道士嗎?」
「假武道觀?」莫殘一愣。
「對啦,九宮山上大大小小的雜毛淨跟著天虛學些沒用的東西,不是『假武道觀』又是什麼。」老頭怒道。
莫殘聞言作聲不得。
「當然,苗鳳麟那小子除外,」老頭的語氣驀地一緩,「不過也還是迂腐之極,不堪造就,枉費了老夫一片心意。」
莫殘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清虛道長的話,遂遲疑著問道:「你是……金丹子?」
「咦,居然還有人識得老夫,你究竟是什麼人?」金丹子驚訝道。
「我叫莫殘,是苗鳳麟介紹來山上學藝的。」
金丹子皺了皺眉頭:「那他怎麼不來見我?」
「他死了,就葬在這九宮山上。」
「他死了他是怎麼死的?」金丹子似乎有些難過。
「是巫山幫和官府合謀害的,手腳筋脈都給挑斷了,關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地牢裡,後來就死了。」
金丹子沉默了許久,最後喃喃說道:「唉,這傻小子聽信老雜毛的空口許諾,居然留戀那個破掌門之位,硬是不肯跟著老夫修道,結果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人。」
「他是為你才被逐出師門的,怎麼能這麼說他。」莫殘忿忿不平的反駁道。
金丹子鼻子「哼」了一下,埋頭吃東西去了。
莫殘心下暗自尋思,此人鎖在這洞中二十年多年,青苔滿身卻無絲毫的病態,看來一定是修行很深了,自己搞不懂的問題倒是可以問問他,也許能得到答案也說不定。
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金丹子前輩,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不知可否?」
「什麼前輩,難道這麼顯老嗎?你猜猜老夫有多少歲了?」金丹子不滿的說道。
「看上去起碼有七十歲了吧?」莫殘故意往少了說。
「哈哈,老夫比那天虛小雜毛還要年長小半個甲子呢,今年已經一百零三歲。」金丹子的表情甚是得意。
莫殘聞言有些愕然,人生七十古來稀,過百之人少之又少,自己就從未見過,感通寺裡最老的和尚也還不到九十歲,這金丹子竟然一百零三歲,而且身體還如此硬朗並中氣十足。
「前輩……」
「不要再說前輩,叫金丹子就行,苗鳳麟那個傻小子就是這麼稱呼老夫的。現在有什麼問題可以說了。」
「那好,金丹子,如何才能做到精逆行?」莫殘把最困擾自己的事兒提了出來。
「咦,你這小娃兒也還懂得不少嘛,」金丹子頗為驚訝,「你打通大小周天了麼?」
「什麼大小周天?」莫殘不懂。
「小周天是指真氣始於下丹田,循督脈而上,順任脈而下,過三關溝通任督,也叫『子午周天』。大周天則是接著把十二經脈與奇經八脈全部打通,氣隨意走,通達全身,亦稱『卯酉周天』。周天通了,才能做到精逆行。」金丹子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看來自己先前毫無章法的胡練一氣是不行的。
「那如何來打通大小周天呢?」莫殘接著問。
金丹子詫異地說道:「難道假武道觀的那些老雜毛沒教你麼?這是學道之人必做的功課呀。」
「我還沒入上清派教門呢,要等天虛真人雲遊回來才能決定收不收。」
「嗯,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莫殘,十四歲。」
「老夫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金丹子身子一仰,躺在地上不再說話了。
莫殘離開了石洞,沿著小路回到了清虛道長的小院子。
第二天,莫殘在藏經閣翻看有關練功打通大小周天的書籍,發現各種論述倒是不少,有著重意念的,也有專注經絡的,還有丹道周天功等等,但仍舊感到繁瑣晦澀。
就在這時,觀內鳴起了梆子聲,眾道士紛紛往東偏殿聚集,莫殘也被清虛帶去了,原來是出外雲遊的真武道觀掌門天虛真人回來了。
天虛真人是一個花白鬍鬚的清癯老者,長著兩根長長的白色壽眉,清虛說他已經快九十歲了。
「嗯,你就是莫殘,過來這邊。」天虛招手喚莫殘來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看來資質不錯,清虛師弟,這苗鳳麟還是蠻有眼力的。」天虛說道。
「這孩子千里送屍,重情重義,資質又好實屬難得。」清虛在一旁說著好話。
「真陽子,莫殘就入你門下,明日開壇入教吧。」天虛吩咐道。
「是,」真陽子上前一步,繼續說道,「稟師尊,苗鳳麟既已背叛師門,他的屍首就不該留在九宮山上,應盡早遷往別處才是。」
清虛接話道:「掌門師兄,人已死,無論有何恩怨也都了了,他生前遺願歸葬九宮山,便是已知悔改念及師門,人生一世,孰能無錯呢。當年武當山上祭月朝科比武會試,苗鳳麟一人獨勝五龍觀三大高手,怎麼說也是為咱們真武道觀爭得了面子,貧道以為他葬回九宮山也不為過。」
真陽子面色微紅,當年他身為大師兄先出場,結果卻被人一腳踢下了高台顏面盡失,而師弟苗鳳麟卻連敗對方三大高手,令真武道觀的弟子們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自從二十年前苗鳳麟被逐出師門以後,每兩年一次的比武會試中,真武道觀就再也沒有贏過。
「是啊,一晃都二十年了,我們也都老了,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清虛啊,去給苗鳳麟的墳立塊石碑吧,只要刻上名字就行了。」天虛歎息不已的說道。
「是,師兄。」清虛頜首應道。
這掌門真人倒還是挺通情達理的,可是要歸於真陽子門下,莫殘心裡總是覺得有點彆扭,偷偷瞥了真陽子一眼,發現他正不屑的盯著自己。
明天就要正式成為真武道觀上清派門下弟子了,莫殘中午飯後又偷偷的溜去了禁地。
「金丹子,掌門天虛真人回來了,同意明天收我入教,恐怕以後就不能再來了。」莫殘說道。
「迂腐,簡直迂腐,和苗鳳麟那傻小子一個樣。」金丹子哼了一聲。
「我到藏經閣裡翻了書,打通周天的方法有好多種,像意念周天、經絡周天和丹道周天等等,好像都挺繁瑣複雜的,有沒有什麼更簡便一些的方法。」莫殘請教道。
「哼,不願下苦功,剛入教就想著偷懶,能有什麼出息。」
「有多少人年輕時出家當和尚道士,靜坐數十載,默背萬卷經,固執以坐,日燒干鍋,苦功倒是下了,可幾曾見有修得正果者呢。」莫殘把石壁上的話添油加醋文縐縐的說了出來。
金丹子一聽滿意的點點頭:「這還算是有點見解,方法嘛,不是沒有,可老夫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小娃兒呢?」
「這」是啊,人家憑什麼要告訴自己呢。
「你走吧,老夫現在要休息了。」金丹子說罷又躺下了。
莫殘無奈只得走出了山洞,低著頭悶悶不樂的返回了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