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六指蠱婆
瀟湘館僅靠著沱江邊,是鳳凰城內有名的青樓,裡面的姑娘都是漢地過來的江南女子,個個皮膚白皙身材姣好,吳儂軟語溫香可人,與苗疆蠻女的粗曠黑膚自是不同,因此城內富戶以及外來客商無不流連於此,千金買笑,樂不思蜀。
莫殘不知這是風月場所,逕直的就往門裡走。
「客官裡面請」門內一個小龜奴打量了下莫殘,見其身背弓手提劍,穿著皮坎肩,衣著打扮不像是來喝花酒的,於是遲疑的說道。
莫殘一進入天井內,便有濃妝艷抹的老鴇迎上前來親熱的問道:「客官也是漢地來的吧,可有熟識的姑娘?」
「姑娘?」莫殘一愣,目光四下裡望去,樓上迴廊裡見有微醺的男人摟著姑娘進房,龜奴拎著大茶壺一溜碎步的在給各房間送水,紅燭熠熠,鼻子裡聞到的滿是脂粉氣息。
莫殘臉一紅,原以為苦歐是被人請去瀟湘館吃飯,沒想到這裡竟是青樓,於是二話不說轉身向外便走,聽得後面老鴇忿忿道:「看他那窮酸樣兒倒像是個打獵的。」
莫殘出來站在街對面,看來只有在外面守候了。
瀟湘館二樓臨街的一個包房內,茶几上擺著精緻的茶具,一個唇紅齒白相貌俊朗的錦衣中年人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說道:「此茶清甜可人,一飲便知是出自處子之手,但凡少女指嬌皮嫩,炒茶時對鍋溫最是敏感。若是茶含焦苦之氣,炒茶者必是已婚老婦,皮糙繭厚,火溫自然過頭。」
「沈先生連喝茶都這麼有講究,定是大富大貴之人。」對面的女人束髮錐髻,一身苗家裝束,妖艷之中隱約透出一股邪氣。
靠窗坐著一青袍老者,兩側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個內家高手。他的目光落在了街對面一個年輕人的身上,那人身穿皮毛坎肩背著弓箭,裝束像是一名獵手,但又手握著一口上好寶劍與其獵戶身份不相符,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那人站在瀟湘館的青樓外面,眼睛始終盯著大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不過看得出此人並非江湖人士。
「苦歐,東西帶來了麼?」中年人直接問道。
苦歐自懷中取出一個紫紅色小木盒放在了對方面前,她的右手掌生有六根指頭。
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揭開了盒蓋,看到內裡臥著一隻豆粒般大小生有三對足的綠色斑蝥,頭大眼凸,觸角耷拉著正躺在盒子裡睡覺。
「綠斑蝥只以唾液為食,用法都曉得了麼?」苦歐問道。
「這我知道,」中年人關上盒蓋,拿出一張銀票推給苦歐,「這是一萬兩銀票,收好了,咱們貨票兩清。」
苦歐揣好銀票站起來說道:「還望沈先生多多引薦一些中原的富商,老嫗先告辭了。」
莫殘的目光一直盯著瀟湘館大門,不多時見一苗家裝束的女人從裡面出來,便尾隨著跟了上去。進出青樓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因此苗人裝束的苦歐一露面,莫殘立即便猜到是「六指蠱婆」了。
瀟湘館包房窗戶邊,青袍老者低聲說道:「少東家,有個人跟上了『六指蠱婆』。」
「你去看看,若是不關我們的事兒,就不必管他。」
「是。」老者應道,隨即匆匆出門而去。
臨江的街道狹窄且行人較多,莫殘不緊不慢的跟在苦歐的後面,但他沒有留意到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青袍老者。
一路上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快到天王廟的時候,街上才沒人了,眼瞅著苦歐就要踏上自家台階,莫殘趕緊上前兩步叫了聲:「苦歐。」
苦歐轉過身見是一年輕獵戶,遂疑惑的問道:「你是誰,找老嫗何事?」
莫殘見其確是「六指蠱婆」無誤,二話不說抽出利劍便朝她當胸刺去。
苦歐大驚失色,黑衣寬袖一揮,一股黑色毒煙瞬間罩住了對方,不料那年輕人竟全然不顧,衝出煙霧拼了命的直刺過來。
後面的青袍老者皺起了眉頭,這愣小子出劍簡直毫無章法,像是完全不會武功。
苦歐撒出的是劇毒的蝦蟆蠱煙,只要吸進一點點便會立時中毒神智不清,可是她想不到的是,毒煙對這個年輕人竟然毫無作用。苦歐驚恐之下只有轉身就逃,不過已經遲了,她突覺後心一涼,利劍貫通從胸前刺出,隨即仆倒在了台階上。
青袍老者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出手時,那邊苦歐便已經被殺,於是乾脆不動聲色的站在樹後靜靜的觀察著。
莫殘拔出寶劍再用力斫下,將苦歐生有六指的右掌砍了下來,回手丟進後背的箭囊中,口中說了句:「你以後再也害不了人了。」然後揚長而去。
青袍老者心中驚訝不已,據聞「六指蠱婆」的蝦蟆蠱煙劇毒,可那年輕人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而且還砍下了那只六指手掌,看來是用於向僱主交差的憑證。
毒煙還未完全散盡,青袍老者捏緊鼻孔走到跟前,然後伸手入死者懷中摸出了那張銀票轉身離去。
回到瀟湘館,青袍老者將所見向少東家敘述了一遍,但隻字未提銀票的事兒。
「江湖恩怨,苗疆亦然,反正綠斑蝥已經到手,明早即刻啟程返回揚州。」少東家說道。
這次莫殘多了個心眼兒,尼哦說到過「六指蠱婆」善使蠱煙,所以當他口中叫出「苦歐」名字後,便立刻進入了胎息而不再口鼻吸氣,因此並未受到「蝦蟆蠱煙」的影響。
江湖險惡,只有料敵先機才能得以生存。
莫殘回到客棧匆匆結了賬,上馬連夜出城直奔古丈坪方向而去。
當莫殘風塵僕僕趕回到黑巫寮,將苦歐的斷掌扔在尼歐和夏巴山的面前時,兩人都大吃了一驚。
「你殺了『六指蠱婆』?」夏巴山愕然道。
「是。」莫殘講述了鳳凰一行的經過。
「幹得好,莫殘,除掉了這個心腹隱患,黑巫寮從此就太平了。」夏巴山大加讚許。
尼哦自是歡喜,於是對莫殘說道:「本姑娘現在就傳授你『攝魂眼』,不過練就『攝魂眼』並非朝夕可成,悟性好的也得數年,你願意學嗎?」
「願意。」
「武陵山深處有一種叫『鬼面梟』的鳥,你要去捕殺雌雄一對,越老的越好,然後斬下腦袋帶回來,便可以開始練功了。」
「我明天就去。」
「鬼面梟晝伏夜出,只在百丈深的天坑內捕食,每次出來都會有不少的『飛虎』相隨,極為凶狠。」
「『飛虎』是什麼?」
「是一種怪鳥,翅利如刀鋒,若是用繩子下墜天坑時被它們發現了,便會群起攻擊割斷繩索,使人摔下百丈天坑下而屍骨無存。」尼哦解釋說道。
「再危險我也要去試試。」
「那好吧。」尼哦點頭應允了。
次日清晨,莫殘收拾好行裝,依舊穿著皮坎肩背著弓箭,採藥簍裡帶足了乾糧、一捆麻繩以及火鐮砍刀等物出發了,他沒有拿那把寶劍,山裡荊棘野籐叢生,砍刀反而更加方便實用些。
武陵山方圓萬里,黑巫寮本來就位於整個山脈的中段之中,因此走了不到三天,莫殘便已經來到了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這裡山峰奇特,遍佈著方形山、高高的石柱、石牆以及峽谷天坑。峰巒造型也尤為奇特,有都像玉筍筆架,也有像天門拱橋的,還有如同鳥獸人頭,簡直是鬼斧神工,惟妙惟肖。
莫殘的目標是尋找天坑,鬼面梟喜歡夜間飛下天坑捕食,白天則棲息在懸崖峭壁的石縫中不出來,因此只能在晚上進行捕捉。記得小時候在蒼山上捕捉過貓頭鷹,鬼面梟大概也是屬於這一類的鳥了。
中午時分,莫殘翻過一座石牆,面前終於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天坑。天坑方圓約有數千丈,深有百丈之多,陡峭的石壁上籐蘿覆蓋,點綴著一些不知名的黑色野果。往下望去,坑底綠樹婆娑鬱鬱蔥蔥,似有小動物奔突其間,鳥兒往還,嘰嘰喳喳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彷彿又是另一番天地。
自己已經把茅屋翻遍了,只找到這一捆繩索,長度夠不到坑底必須另想辦法。他沿著天坑邊緣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了一條斜裂下去的石縫,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到達坑底,只有先由石縫下去,等到繩子夠長時再設法拴繩下墜坑底了。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得抓緊時間了,他雙手拽緊籐條腳蹬著石縫慢慢的攀下。石縫有點地方十分狹窄,僅夠伸進手指,好在莫殘只要意念到處雙手便如鐵鉤一般的堅硬有力,可以死死的摳住岩石,儘管這樣仍有好幾次踏空險些墜崖。
石縫在天坑半腰處中斷了,下半截巖壁光禿禿的如刀削一般,找不到任何摳手的地方,低頭往下看了看,估計繩索大致夠長,可是拴在哪兒呢。石壁那邊的巖隙裡倒是長有松樹,可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橫杈也有三丈多遠,光滑的巖壁根本無法攀得過去。
他想了想,伸手從身後藥簍裡取出小藥鋤,將繩索的一頭牢牢的繫在藥鋤木柄上用牙齒咬緊,然後試著拋向松樹的橫杈,頭幾次都落空了,最後終於勾在了一個橫杈上,他輕手輕腳的拽緊繩子,手上不能松勁兒否則會脫掉。
莫殘深吸一口氣,然後拽著繩索輕輕蕩了過去,還好沒悠過了頭,不然也會脫落,等穩住了身體後,隨即拉著繩子緩緩墜下。
坑底一點點的接近了,大約還有十餘丈便可以到達,下面是一個碧綠色的水潭,波紋不興,莫殘不會游水心裡有些緊張,但願這水深不要沒過自己才好。
就在這時,忽聽空中一陣「嘶嘶喇喇」的聲音由遠而近,凝神望去,半空裡一群虎皮色斑斕羽毛的怪鳥正朝著自己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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