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刺客獵人 作者:洛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27 23: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 16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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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洛水,男,上海市-普陀區,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 > 異世大陸

【內容簡介】:

  他是冒險探寶的獵人,
  他是穿梭黑暗的刺客,
  他,就是黑暗本身。
  少年臥底神秘的刺客組織——血獄會,歷經生死考驗,鬥智鬥勇,一步步走向權力巔峰
  這裡有反生命的神奇「裡世界」,展現著各種匪夷所思的「東西」。
  這裡有百大奇詭的「表世界」,潛伏著無數神秘生物的外域。
  犬牙交錯的各方勢力;身懷絕技的無數高手;驚險刺激的冒險;光怪陸離的奇遇。這是一次與眾不同的修煉之旅,看俊秀少年如何逐步揭露那個世界危險的真相。本書引入前所未有新概念——反生命。
  《白狐天下》《知北遊》原作者洛水攜新書《刺客獵人》再戰江湖

  表面上,他是冒險探寶的獵人。

  暗地裡,他是行走於黑暗的刺客。

  14歲的高登臥底刺客組織血獄會,在裡世界和表世界不斷探險、奇遇、修煉,逐步探索這個世界危險的真相。本書將引入前所未有的新概念——反生命

  本書文字精煉,保證不注水。

【其他作品】:《山海八荒錄》、《知北遊》《白狐天下》、《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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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3-11-29 22:46

第1章 我喜歡生死的冒險

  


  寒風呼嘯,從巍峨的惡魈雪山山巔怒撲而下,掠過四周瑩白的山谷,穿越雪原上犬牙交錯的冰山、雪丘,濺起一團團銀針玉屑。

  高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裹緊身上毛茸茸的白熊皮,往藏身的冰洞裡縮了縮。晶瑩的洞壁在視野中閃耀藍光,幾根尖細的冰稜被風刮落,發出「叮噹」脆響。

  高登已經在這片雪原潛伏了整整三十九天,攜帶的乾糧快要耗盡,剩下的幾片麵包凍得比木頭還硬,只能敲碎了,一點點放進嘴裡融化。

  他瘦小的身體也將面臨極限,四肢凍得發麻,生出紫紅色凍瘡的手指腫得像胡蘿蔔。唯獨呼吸還算穩定,三吸一呼,三快一慢,腹部以特有的節奏代替胸腔呼吸,氣息在體內漣漪般震盪,生出一股股細小的氣流,按摩臟腑。

  這是他苦修四年的「息微術」。

  「息微術」並非武技,也不是修煉界奉為圭臬的通靈技,僅僅是一種神秘的呼吸方法。高登十歲時,無意打碎了一隻古董陶罐,腦子裡就奇跡般出現了這套息微術,而地上的碎陶片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套息微術,讓自小癱瘓的少年在一年前爬下了輪椅。高登清楚記得,當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起一堆火,把輪椅扔進熊熊烈焰。

  如果現在也能生一堆火就好了。但那是找死,火光會引來雪原上的各種猛獸。高登往皸裂的皮膚上塗抹最後一點煉金油膏,然後活動手腳,身軀時而蜷曲,時而拉直,時而弓起??????這是他從家族的藏書裡找到的雜耍術,可以舒筋活血,提升身體各部位的協調性,是古時一個雜技流派的不傳之秘。

  每做一個動作,高登凍傷的皮肉都被牽動,和熊皮相互摩擦,疼如刀刮。然而生理上的傷痛,反倒讓他生出一種病態的堅持。

  他僵冷的肢體漸漸恢復了靈活,攀爬到冰洞口,把罩在腦袋上的白熊頭掀起,往外張望。

  夜色下,惡魈雪山像一頭猙獰巨獸,俯視茫茫雪原。

  高登專注地盯著雪山。映著冰雪的反光,他海藍色的眼睛分外清澈柔和,唯有瞳孔深處透出一點桀驁的灰色,彷彿陰霾的暴風在海底醞釀。

  每天,他都會花費大量時間觀察惡魈雪山,雖然簡單枯燥,但是從無間斷。

  驀地,惡魈雪山上響起一記妖異的叫聲。

  那不像是真實的聲音,充滿了奇詭的誘惑力。音量又輕又細,卻能穿透漫天風雪。

  來了!高登心頭一跳,是那個東西!終於來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塞緊耳套,檢查隨身攜帶的工具:綁在腹部的滑雪板,貼緊手肘的匕首、短刀、尖刺,纏繞手腕的百米鋼絲纜和幾個煙霧筒。

  然後他蓋上白熊頭,完整的熊皮從頭到腳包裹全身。高登四肢伏地,如同一頭真正的小白熊,爬出冰洞。

  妖異的叫聲一直持續,似四處飄蕩的幽靈。高登看到空曠的雪地上陸續出現了猛犸象、冰熊、雪貂??????它們從藏身的洞窟裡鑽出來,眼神呆滯,動作遲鈍,像一具具被叫聲控制的行屍走肉,向惡魈雪山匯聚。

  幾頭雪豹從高登身旁爬過,對他視而不見。高登混在獸群裡,和它們一起爬上雪山。

  山勢又陡又滑,狂風吹得高登搖搖擺擺,如負重荷。他吃力地翻過雪丘,接連爬過幾段斜坡。好幾次,他攀附的冰巖碎裂,差點滑落下去。這時,一頭犛牛恰好走到跟前。高登奮力一躍,翻上牛背,犛牛彷彿夢遊般毫無反應。

  越近山頂,叫聲的誘惑力越強。哪怕高登塞緊耳朵,細小的聲音仍會鑽進來,使他一陣神智迷糊。

  高登急咬舌尖,劇痛令他清醒。他仰起頭,依稀望見一個直立山巔的龐大身影,目似銅鈴,閃耀碧光,頭頂上一根粗大的銀色犄角不停晃動,發出勾魂攝魄的叫聲。

  正是他這一次的任務目標——雪魈!

  雪魈迎向獸群,彈丸般跳了下來。

  高登從犛牛背上滑落,俯低身軀,目視著雪魈捲起一團腥風由遠而近。

  他從未學過武技。正面相抗,十個高登也不是雪魈的對手。想要幹掉雪魈,唯有借助外力,暗算智取。正如刺客中的「軟派」理論所述,只要在收集資料、準備工具、觀測地形、制定計劃各方面極盡完美,即使是普通人,也有機會殺死強悍的武者。

  周圍的野獸齊齊停下,匍匐在地,像一群乖順的奴隸。

  雪魈跳到一頭猛犸象跟前,探臂一抓,挖開猛犸象的腦殼,「滋滋」吮吸裡面紅白色的腦漿。其它野獸還是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雪魈一連吸食了幾十頭野獸的腦漿,意猶未盡,利爪又扣住一頭肥壯的犛牛。

  高登就趴在犛牛的後腿旁。

  雪魈埋下頭,吸食犛牛腦漿的一刻,高登衝出熊皮,躍起拔匕,雪亮的刃口閃爍著一汪藍光。那是塗抹的煉金秘藥,能損害雪魈神經,破壞身體平衡。

  由於雪魈的抗毒性很強,普通毒藥收效不大。

  「噗哧」!匕首插入雪魈的右耳孔,滲出一縷鮮血。雪魈痛吼一聲,揮掌橫掃,落了個空。高登早已鬆開匕首,向旁貼地急滾。

  息微術並未提升他的力量,但使他身手敏捷,彈跳靈活,反應出奇地快。

  雪魈怒撲到高登面前,剛要揮爪,一團煙霧就在它眼前炸開。辛辣的毒煙刺進眼睛,疼得它血淚直流,連頭上的獨角也停止了搖晃。

  妖異的叫聲消失了,剩下的野獸如夢初醒,紛紛逃竄。高登趁機跳上一頭冰犀的背,往山下直衝。

  雪魈抓起一團積雪,胡亂抹了抹眼,惡狠狠地追向高登。它縱跳如飛,十幾個起落,就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砰!」雪魈踩在一塊凸起的冰巖上,借力彈起,猛撲而下,伸直的長臂幾乎夠到了冰犀的厚臀。高登扔出腕刺,直射雪魈,雪魈躲也不躲,任由鋒利的金屬刺打在它粗厚的脖子上,「叮」地被彈開。

  高登毫不猶豫地滾落犀背,下一刻,冰犀被雪魈拍得背脊折斷,哀嚎癱地。

  高登急速竄向一處光滑的斜坡,頭也不回地朝後扔出兩個煙霧筒。

  彩煙瀰漫,遮住了高登的背影。雪魈遲疑了一下,繞過煙霧,高登已經俯身在滑雪板上,風馳電掣一般,擦著雪坡往下滑落。

  雪魈窮追不捨,長滿白毛的大腳踩得積雪紛紛塌陷。高登知曉匕首上的煉金秘藥開始發作,雪魈動作失衡,再也難以控制腳下的力量。

  儘管如此,雪魈仍在逼近,不時抓起一塊塊磨盤大的冰雪,擲向高登。雪塊在高登身旁炸開,激濺的碎冰劃破他的額角,鮮血直冒。

  高登左轉右扭,不斷調整滑雪板的方向,向西北角衝去。

  那是他早已挑選好的決戰地:三面環峰,形成深谷,坡地的盡頭是懸崖。斷崖凌空探出,下方百丈深淵。懸崖對面,是一座相隔數十米的險峻冰山。

  高登突然放聲大喊,用足力氣,嘹亮的聲音一路迴盪,響徹雪谷,周圍的雪堆簌簌震顫。

  雪魈越追越近,高登高呼不止,山上的積雪層出現了肉眼難辨的抖動。

  片刻間,高登滑近懸崖。「嗖!」他射出鋼絲纜,尖銳的鑽頭釘入對面的冰山。

  「咯嚓」一道裂紋滲出雪峰,巨大的雪塊從兩側山峰傾滑,轟然坍塌,匯成咆哮的怒龍,緊追著高登和雪魈直瀉而下。

  雪崩了!

  白煙騰空,冰雪猶如滔天巨浪,以驚人的高速一路席捲,眼看要把雪魈、高登一起吞沒。

  高登衝到崖邊,一拽鋼纜,作勢躍出。

  雪魈瘋狂前撲,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直掠數米,長臂一掄,擦過高登腹側,把他躍起的身形硬生生掃下來。

  「咯嚓」高登數根肋骨折斷,濺血跌落崖邊。他左掌撐地,咬牙竄起,雪魈探臂再抓,爪尖死死扯住高登的肩膀。

  從他們背後,雪浪翻滾轟鳴,排山倒海般壓來。

  雪魈紅腫的眼睛射出絕望而怨毒的光芒,它會死,但會拖著他一起死!

  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從高登心頭迸出。

  興奮!

  唯有生死懸於一線,他方能感到生命迸出最濃烈的火焰。

  他享受這樣貼緊危險,死中求活!

  他拔刀,疾斬,削掉被抓住的半塊肩肉,整個人衝出斷崖。

  轟然巨響,雪魈被奔湧的白色層層裹住,滾落崖下深淵。高登緊抓鋼絲纜,向前高高蕩起,崩裂的雪塊從身後滑過,轉眼堆積成山,淹沒雪魈。

  鋼絲纜在半空晃過一道迅疾的弧線,靠上冰山。猛烈的衝力下,高登口鼻溢血,摔滾了十多米,才被一堆冰丘擋住。

  「差點死了。」他仰躺在地,肩頭碗大的傷口血流如注,深可見骨。用叫聲引發雪崩來獵殺雪魈,等於搏命,稍有差池,連他自己也要葬身雪崩。

  「但我喜歡。」他喘息著笑起來,眨動著藍灰色的眼睛,無盡星空倒映其中。

  三天後,高登挖出了雪魈的屍體。

  他用一把鋸齒刀,一點點割開雪魈凍硬的厚皮,剖出心臟。

  雪魈的心臟像一塊紅寶石,表層早已結凍,敲開一個小孔後,可以看到裡面流動的血漿,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銀斑。這是雪魈身上最寶貴的心頭血,不僅滋補氣血,還能提高抗寒力。

  高登喝下血漿,一股火辣辣的熱流衝進胃裡,隨後分泌出一絲精華,流向心臟內的魔命樹。

  魔命樹根植心臟,每個人與生俱來。普通人的魔命樹呈現褐色,沒有樹枝和根須,只有光禿禿的一截樹幹。但高登例外,他的魔命樹長出了一條細小的根須,隨著息微術的節奏微微抖動,像是在呼吸。因為長期服用大量補藥,這條根須色彩繽紛,絨毛密佈。

  微光一閃,根須吸收了血漿的精華,慢慢長出三縷冰藍色的絨毛。絨毛形如雪花,晶瑩剔透,意味著高登在裸身狀態下的耐寒力,提升了三度。

  高登割下雪魈的獨角,放入背包,離開雪原。

  (第一更提前送上,先把書開通。大家請勿打賞,留到下週一,我們一起沖新書榜。第二更將於12月1日週日晚1150上傳,第三更下週一凌晨0點05分上傳。你們所有的推薦票和打賞都留到12月2號下週一啊,俺們一定要衝上新書榜!至少第一周,知北遊的讀者們拿出自己的氣勢來!以後大家猥瑣就可以了)

mk2258 發表於 2013-12-2 21:24

第2章 迷金城的下水道



  高登出現在雙子域的迷金城時,已經和那個獵殺雪魈的狠厲少年判若兩人:他坐在光鮮亮麗的馬車裡,身穿純黑的天鵝絨外套,雪白的蕾絲邊襯衣,脖子上還繫著一條光彩奪目的月蠶絲巾。

  馬車直奔市中心的好運賭場。

  迷金城是雙子域最大的賭城,名聲響徹人類勢力所及的三十六個殖民域。它以一千多個賭場為中心,衍生出妓院、酒吧、賽馬場等龐大的產業鏈,堪稱紙醉金迷,活色生香,來這裡遊玩的客人絡繹不絕。

  這座奢華的城市隸屬於星之國,暗地裡卻被黑幫大鱷「眼鏡蛇家族」控制,好運賭場就是眼鏡蛇家族的直屬產業。

  馬車穿過形形色色的廣告招牌,在富麗堂皇的賭場大門口停下。賭場的門童一看到高登,立刻估摸出對方的身份——一個偷偷翹家,來這裡找樂子的貴族小鬼。

  每年他都會碰上幾個未成年的貴族孩子,他們是賭場最受歡迎的客人,因為總會輸得精光。但最終眼鏡蛇家族會派人,將他們一路護送回家。

  這是古老的黑幫才會堅守的規矩,為此贏得了不少貴族豪門的友誼。

  有個好老爸的小屁孩,祝你輸得賣屁股!門童在心裡嫉妒地詛咒,恭謹彎腰,為他的同齡人拉開亮閃閃的玻璃門。

  喧囂聲撲面而來。

  一張張綠桌周圍擠滿了人,貪婪地盯著桌上滾動的小球、翻起的撲克、跳動的骰子??????無論是衣著華麗的商人,還是滿身海腥味的赤膊水手,都在忘乎所以地尖叫、怒罵、狂笑。

  高登從他們身邊經過,覺得自己和賭徒沒什麼不同,都以輸贏為賭注。人生莫不如此。

  他繞過賭場大廳中央的噴泉酒吧,走上旋轉扶梯,來到二樓的休閒區。

  十來個妖艷的陪客女郎擁上來,衝他搔首弄姿:「嗨,漂亮的小少爺,請我喝一杯嗎?」「只要十枚金幣,就可以做很舒服的事哦。」

  高登向她們微微欠身,舉止溫文爾雅:「給我開一間貴賓包廂,不要讓人打擾,剩下的是你的小費。」他掏出一隻刺繡的小錢袋,遞給一個年紀最小的少女。錢袋口半敞著,亮燦燦的金幣耀花了女郎們的眼睛。

  「瞧這小鬼的禮儀,他一定出自頂級豪門!」「他又俊美又慷慨,長大後一定迷死好多女人。」「嘻嘻,他的那件寶貝肯定長大了,貴族的小鬼都很早熟呢。」陪客女郎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鶯燕,戀戀不捨地散開了。

  少女驚喜地收下錢袋,把高登帶到貴賓房。她猶豫了一下,乳鴿般柔軟的胸脯貼向高登:「先生,我可以??????」

  「謝謝,但不需要。」高登後退一步,握住門把手,絕無留連地把少女關在門外。

  他把目光轉向裝飾奢華的包廂,彩曜石的牆壁上刻著一幅瑰麗宏偉的浮雕:魔怪口噴烈焰,翼展長空,雙臂環抱著一個赤裸的小美人,巨大的利爪嵌在她飽滿的雙乳間。

  高登走到浮雕前,咬破手指,按在魔怪的獠牙上。指尖的鮮血滲透進去,不留絲毫痕跡。「咯吱咯吱」,浮雕緩緩移動,露出一條深邃的暗道。

  只有眼鏡蛇家族嫡系成員的新鮮血液,才能觸發這道機關。

  高登走入暗道,浮雕恢復原位,它的背面懸掛著幾十張蛇紋面具,高登取下一張戴上。

  暗道傾斜向下,光線陰暗模糊,走到後來,更是一片漆黑。高登看不太清了,只能摸索一側的牆壁前行。牆壁潮濕滑膩,青苔滋生。高登聽到淙淙的流水聲,一股瀰漫著爛菜葉、屎尿、死老鼠的腐臭味直熏鼻子。

  這裡已經是迷金城的下水道,高登瞭解整座城市的下水道分佈圖。他在一處岔道口右拐,摸到一道銹跡斑斑的鐵閘門,閘門上開了一扇柵欄小窗戶。

  高登忽快忽慢地敲了七下鐵閘,過了一會,柵欄窗後亮起一雙綠油油的小眼睛,警覺地審視高登。

  「黑暗降臨,毒蛇潛行。」高登輕聲念道。

  「蛇啊什麼的最討厭了。」綠油油的小眼睛眨了眨,隨後傳出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閘門打開了。

  借助小眼睛發出的綠光,高登隱約看到對方的樣子:老鼠臉,三尺高,黑皮衣緊裹瘦小的身軀,細長的尾巴上綁著一排飛鏢。

  這是一個罕見的鼠精。

  當世,人類和精、怪並列為三大高等文明生物,鼠精屬於精類中的獸精。相對於遍地開花的人類,獸精數目很少,三十六個殖民域加起來也僅有萬名。他們擁有人類無法比擬的特長,深受權貴器重。比如狐狸精是人類商會最好的談判專家;蛇精是性愛大師,星之國的御用廚師由精通美食烹飪的豬頭精擔當。

  「出去接活了?這條秘道少有人來,你在家族的地位不一般吧?」鼠精鎖好閘門,熟絡地拍了拍高登。

  「地位這種東西毫無意義。」高登答道,忽然覺得身上少了什麼東西。「這位大人,能不能把雪魈的獨角還給我?我還得交任務。」

  「不好意思,職業習慣。你的感覺挺敏銳嘛。」鼠精尖笑一聲,退入黑暗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高登摸了摸襯衣口袋,那隻銀燦燦的雪魈角又回來了。他繼續前行,進入了一個碩大無朋的洞穴。

  洞壁圓滾滾,硬邦邦,像是幽暗的礦石,偶爾透出一線微渺的光,在高登臉上一閃而逝,依稀映出密佈四壁的圓紋鱗片。

  鱗片層層疊疊,不留縫隙,許久才顫動一下,閃出冰冷如鋼的光。沿著兩側洞壁,又延伸出一個個密集的洞穴,通往更深處。

  這並非四通八達的洞穴群,而是一頭真正的史前巨物——空衍穴蚯。

  這種神奇的生物瀕臨滅絕,已知存活的不過十數。它盤踞地下,宏偉無匹,以空間介質為食,體內生出蛛網般的腔道,扭曲空間,連接不同區域。

  腔道裡的幾百米,在外面可能長達幾十萬公里。如果在空衍穴蚯體內旅行,從雙子域到遙遠的摩羯域,只需短短幾天。

  但空衍穴蚯的腔道太多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無數探險者迷失在它浩瀚的迷宮裡,無法離開。近代最強大的鑽石級獵人奇牙,就困在一頭空衍穴蚯體內,終生未能走出。

  想弄清那些腔道的出入口,只能用人命去填。

  即便以眼鏡蛇家族的萬年基業,海量財力人力,也僅僅觸摸到這頭空衍穴蚯的冰山一角。

  所以高登走的很慢,很小心。他並不怕走錯路,怕的是忍不住誘惑,想去探究那些盤根錯節的未知腔道。

  轉過彎,他遙遙望見黑暗中的城堡。

  一座建立在空衍穴蚯體內的城堡!也是地下勢力的巨擘,黑暗圓桌六把交椅之一,操控數萬大小黑幫的眼鏡蛇家族的老巢——蛇堡。

  (十分鐘後更新第三章)

mk2258 發表於 2013-12-2 21:28

第3章 釘子計劃


  整座蛇堡綿延百里,如一條盤踞欲噬的毒蛇,藏於幽暗,畢露獠牙。它的毒液流向各域,滲透豪門,一個命令可使王國騷亂,血流成河。

  有資格下令的七位家族高層,此時齊聚在城堡塔樓的頂層,俯視著下方的吊籠緩緩上升。

  高登就站在吊籠裡,手扶滑動的鉸鏈,灰黑的玄武岩塔樓一層層浮現眼前。塔壁上鑿出無數孔洞,一旦機關發動,孔洞裡射出的暗器足以把入侵者射成刺蝟。

  「嘎吱」鉸鏈轉動到頭,吊籠搖搖晃晃地停在塔頂,高登走了出去。

  塔樓的頂層是一座花園,也是蛇堡最神秘、最危險的地方。裡面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色彩斑斕的花木覆蓋四周,散發濃烈的香氣。

  高登拿出雪魈角,靜立等候。

  「這一次你做得不算最好。」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完成這次任務的最好辦法是花錢,而不是去和雪魈拚命。雪魈只是灰錫級的凶獸,兩百金幣就能在獵人自由市場買到它的角。你應該明白,黑幫不能只靠武力,有時候錢更有效。」另一個聲音接道,聽起來像是木板的摩擦聲,刻板乾澀,沒有絲毫音調波動。

  高登答道:「那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但不是我想要的辦法。」

  花園裡沉默了片刻,暴起一陣狂笑,笑得粗獷雄渾,肆無忌憚,四周的花草在笑聲中顫抖:「這話說的有腔調!老子做事向來只看結果,不擇手段,這次測試算你通過了!」

  「既然三次測試他全部通過,可以執行計劃了。」這是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繞著滿園鮮花飄忽不定。

  一朵艷麗的食龍蘭倏然探向高登身前,花瓣長滿利齒,花蕊像張開的血盆大口,叼著幾頁薄薄的卷宗。

  卷面上赫然寫著「釘子計劃」四個字。

  半年前,高登開始接受家族測試。第一次測試是刺殺一名業餘獵人,他偽裝成酒吧侍童,用一杯毒酒輕鬆完成任務。第二次測試是偷取一家商舖的賬單,他躲在貨箱裡混進店舖,從容得手。第三次則是取得雪魈的獨角。高登大致猜出,家族想要他幹一件大事,三次測試只是考核。

  高登拿起卷宗,撕開封角象徵著最高機密的黑鱗標籤。他聽到有個老頭怪聲怪氣地說:「仔細背熟,說出你的選擇。」

  翻閱片刻,高登合上卷宗,把它撕成碎紙條,塞進嘴裡,一口口嚥下:「我願意執行這個計劃。」

  「這麼快就記住了?裡面的每一條信息都非常重要,不容錯漏。」老頭帶著狐疑的語氣問。

  「癱瘓的那些年,我幾乎看光了家族的非機密藏書,養成了不錯的記憶力。」高登開始複述卷宗,口齒流利,一句不差,「釘子計劃的目標,是一個叫做血獄會的刺客組織。它十年前崛起於摩羯域,背景不詳,殺人手法偏向『硬派』。

  摩羯域最大的沙之國一直和眼鏡蛇家族保持友誼,但血獄會出現後,奪走了我們很多生意。沙之國原本有兩位酋長是我們的人,但他們一個病斃,一個失蹤。去年上位的聯合酋長國王甚至派人掃蕩了家族在沙之國的據點??????

  我的任務是打入血獄會內部,長期臥底,摸清底細。」

  一個尖銳得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說:「一個新出道的組織,就能把我們的摩羯分部搞得損失慘重,它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更大的莊家。以家族的實力,可以硬吃血獄會,但得不償失,我們要的是血獄會背後的那隻手。所以這項任務極度危險,鑒於你的身份,你可以拒絕釘子計劃。」

  高登果斷答道:「我喜歡冒險,也願意為家族盡義務。」

  花園裡沉寂了一會,陰森森的聲音說:「其實九年前,釘子計劃就已啟動,但打入血獄會的釘子都折斷了。他們失敗的原因無非兩種,一是內鬼出賣,二是自己暴露。暴露的最大可能是他們精通家族的武技,一旦面臨生死關頭,難免洩漏身手,被血獄會察覺。所以我們必須確認,你真的沒有學習過武技嗎?」

  「這點我可以確認。」不等高登回話,有人替他答覆了。

  那是一個衣著簡樸的中年男人,站在花叢裡,負手彎腰,神情專注,輕嗅著一朵綻開的白雛菊。

  他瞇著雙眼,似乎在那裡站了很久,只是無人能看到而已。

  高登對著男子,單膝下跪,俯首行禮:「尊敬的唐。」在黑幫的術語裡,唐是對家族最高首領的尊稱。

  唐?高斯就是眼鏡蛇家族的當代首領。

  無論是誰,第一眼都會下意識地忽略他,就像忽略大海中的一滴水。

  因為唐?高斯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但這個普通人被譽為當世十大頂尖高手之一,通靈技的造詣更是鬼神莫測。

  唐?高斯轉過身,目光沉靜地望著高登:「一年前,高登剛學會走路,就想學武技。我請了一個很能打架的地痞頭子,帶了他大半年。所以他只會打架,不諳武技。」

  嬌滴滴的女人追問:「那個地痞頭子呢?」

  唐?高斯答道:「變成花肥了。」

  「那就乾淨了。高登的身份向來就是家族的最高機密,不用擔心內鬼洩密。」

  「那個準備很久的新身份,可以啟動了。此外,高登還要接受嚴格的臥底訓練。我提議,再次啟動釘子計劃。」

  「我同意。」

  「附議。」剩下的人一一表態。

  過了許久,花園裡響起唐?高斯低沉柔和的語聲:「六位元老已經離開,這裡沒有外人,你起來吧。」

  高登站起身,摘下面具,和家族首領四目相對。絢麗的花叢像起伏的波浪,把兩人推近又推遠。

  唐?高斯輕輕歎了口氣:「你只是個普通人,臥底的任務對你太勉強了。」

  高登搖搖頭:「三千年前,毒殺黃金級武騎士孟德的刺客也只是個普通侍女。正是她,開創了『軟派』的刺殺手法。」

  「你每天都要小心戒備,寢食難安。不能有朋友,不能相信任何人。」

  「家族的藏書裡,有很多勾心鬥角的陰謀小說。我瞭解人心險惡,也會善於利用。」

  唐?高斯慢慢走到高登身前,眼神複雜地望著他:「現實比小說艱難得多,你隨時會送命。」

  高登笑起來,彷彿又回到白雪皚皚的冰谷,亡命飛奔,步如鼓點。「面對死亡,無論是羚羊還是餓狼,都會為了生命更加熱烈地奔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送命,也希望是在奔跑中倒下。」

  唐?高斯沉默了,兩人無言相視。

  不知不覺,少年比去年高了半寸,唐的眼角多了一絲皺紋。

  唐?高斯伸出手掌,摸娑著高登白金色的頭髮。少年的頭髮纖細柔軟,蒼白的臉秀美得近乎柔弱,身軀也同樣瘦小。

  十三年了,少年在病床和輪椅上困了整整十三年。

  他悄悄看到過無數次,少年在床上掙扎,在輪椅上摔倒,滴灑的汗水連最昂貴的毛毯也無法吸乾。

  那種頑強到了瘋魔的意志,讓他既心痛,又驕傲。所以他從不問,為什麼少年會突然恢復健康。

  因為有的人天生就無法被困住。

  「十三年來,我一直都為你驕傲。」唐?高斯凝視著高登,凝視著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一定要活下來,我的兒子。」

  (古希臘有位哲學家,叫泰勒斯。因為一心研究學問,窮困潦倒,飽受外人恥笑。泰勒斯決心證明給別人看,第二年,他憑借自己的知識做了橄欖油生意,立刻暴富。隨後他又研究學問去了。和泰勒斯一樣,我們就在此時此刻,在這一周證明自己。

  戰鬥開始,號角吹響,諸位——我來了!我看到!!我征服!!!)
mk2258 發表於 2013-12-3 21:56
第4章 豬仔的死亡淘汰




  六個月後,摩羯域。

  白熾的烈日下,赭紅色的戈壁灘映出了一長串影子,伴著駝鈴聲由遠而近。

  這是一支風塵僕僕的大型運奴隊。領隊是一名渾身包裹在黑斗篷裡的侏儒男子,盤坐在一頭角蜥背上,垂下的兜帽遮住頭臉,只露出一雙陰桀的眼睛。

  上百名挎刀大漢騎著駱駝,揮動皮鞭,分散於隊伍兩側,押送著一大群衣衫襤褸的童奴。

  童奴的數量足有上千,最大的不過十六歲,最小的只有十歲。個個遍體鱗傷,腳步踉蹌,積滿污垢的髮膚散發出陣陣酸臭,一雙雙眼睛直愣愣地瞪著,找不到任何焦點。

  「撲通」,有個女童精疲力竭地摔倒,她想爬起來,可兩腿虛弱得發抖,只能向周圍投去哀求的眼神。

  「讓老子幫你一把!」一名大漢獰笑著拔出彎刀,女童被一切兩半,鮮血如泉噴濺。

  「軟弱的豬仔只配去死!」大漢甩掉彎刀上的血水,目光凶厲四掃。奴隸被賤稱為豬,豬仔就是童奴。

  其他孩子從屍體旁經過,頭也不回,不再像以前那樣為死亡的同伴悲泣了。歷經長途跋涉,同伴不斷死亡,倖存者變得越來越冷漠。

  在他們當中,高登看起來並無不同。

  他的神情甚至比旁人更呆板。

  但他第一個察覺出遠空氣流的異動。逆著日光,高登抬起眼瞼,一片龐大的陰影從天際飛近,張開的黑色巨翅遮蔽烈日。

  那是一頭成年狼鷲!身似狼,頭像鷲,豎瞳閃爍藍焰,幽靈般俯衝向駝隊。

  童奴驚叫躲閃,高登彷彿嚇呆了,僵立不動。其實他心裡清楚,狼鷲又被稱為食屍鬼,屬於食腐動物,對活人沒有半點興趣。

  狼鷲從眾人頭頂輕巧地一掠而過,落在女童的屍體上,利爪像雪亮精緻的餐刀,剖開皮肉,鉤出內臟,透出一股殘酷的優雅。

  高登在《獵人筆記》中讀到過,狼鷲源自史前天狼的血脈,擁有奇特的精神力量,可以窺見一些不乾淨的「反生命」。

  也只有在摩羯域的幽靈戈壁,才能見到狼鷲。

  幽靈戈壁是三十六域最大的戈壁沙漠。東臨水瓶域的焦灰海灣,西抵射手域的岩石高原,幾乎橫穿了整片摩羯域。

  根據眼鏡蛇家族的情報,每隔三年,血獄會都要從各域的奴隸市場秘購大批豬仔,運入幽靈戈壁,隨後不知所蹤。

  高登現在的身份,是一名被擄賣為奴的貴族私生子。

  駝隊一直向戈壁深處行去。

  沿途人煙荒蕪,沙礫在陽光暴曬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零星的油蒿、鹼蓬、沙蔥點綴在起伏的沙丘上,綠得荒涼空寂。時不時,可以望見逼仄險惡的風稜巖,好似鬼怪撲擊,惡魔亂舞,在眾人身上投下千奇百怪的陰影。

  走在陰影中,高登心頭莫名地生出一絲陰寒,彷彿駝隊慢慢跨過一道森嚴的界限,涉入禁區。

  據悉幽靈戈壁深處,是群魔的狩獵場,凶獸怪物層出不窮,地下更是深埋無數屍骨,猶如凶詭墳地,連「裡世界」的「反生命」都會出現。

  除了馬賊、通緝犯和冒險的獵人,無人涉足其間。商旅寧可多花幾個月的時間,也要繞開這片戈壁灘。

  駝隊在一個灌叢沙堆前停了下來。

  沙堆高得像一座山,頂部盤踞著一叢姿態怪異的紅柳,龐大交錯的根系如同惡爪,攫住沙堆。

  也許是錯覺,高登聽到紅柳發出「桀桀」的笑聲。他仔細聆聽,只有單調的風沙聲。

  「所有豬仔,原地進食!」領頭的侏儒男子下令道,聲音嘶啞得像一隻烏鴉,被大漢們稱為血鴉大人。

  大漢紛紛解開駝鞍上的皮袋,拿出一張張乾硬的麥餅。童奴茫然的瞳孔驟然收縮,繃緊雙腿,弓身捏拳,死死盯著食物。

  他們每天只能吃一頓,每頓都要搶,搶不到的人只能挨餓。

  「想要吃的,就得從豬仔變成狼!」大漢們狂笑著扔出麥餅,四處飛灑。

  童奴一哄而上,瘋狂爭搶,像一群急紅眼的狼崽。

  有個少女剛接住麥餅,就被別人扯去一半,不等她把剩下的半張餅塞進嘴,後腦勺挨了重重一拳,暈倒在地,半張餅被十多隻手同時抓住。

  不斷有童奴受傷摔倒,幾百隻腳踩上去,腸穿肚爛,沾血的麥餅在洶湧的人浪中顛簸。

  高登沒有參與搶食,反而後退幾步。搶在前面固然可以拿到大頭,但容易喪命。還有不少童奴和他一樣,分散在四周,神情緊張地盯著麥餅,作勢欲撲。

  「啪」一張麥餅被拍飛,向外拋落。一些等待已久的童奴猛撲過去,其中一個金髮少年跳得最高,伸臂一撩,抓住麥餅。

  高登突然出現在金髮少年身後,伸腿一勾,金髮少年被絆倒,麥餅脫手掉地。一大群人蜂擁而上,高登搶先一步撲到地上,壓住麥餅,雙臂環護,低頭用嘴急速地撕咬麥餅,連著沙礫一起猛咽。

  幾十隻手對他又拉又拽,背上還被狠狠踩了幾腳,脊椎疼得像要斷開。高登幾口吞掉麥餅,陡然翻身,抓住踩踏他的腳,用力一擰。那個少年撲通摔倒,高登撲上去,第一拳擊上對方右眼,黏液混著血水濺出來。第二拳戳中左眼,眼球擠爆了眼眶。

  「不要啊,我瞎了!我看不見了!」少年慘叫著摀住眼睛,疼得滿地打滾。

  圍上來的童奴一哄而散,高登吐掉嘴裡的沙子,爬起來,目光掃過四周。他身上多出了幾塊血痕,腰背火辣辣的,但這點傷痛反而讓他充滿活力。彷彿一頭嗅到了血腥的猛獸,從肉墊裡伸出隱藏的利爪,釋放出捕獵的飢渴。

  他瞄準了獵物。

  那是一個壯如黑塔的少年,滿臉橫肉,手抓麥餅。他接連打殘了好幾個童奴,其他人不敢再搶麥餅,躲得遠遠的。

  高登向黑塔少年走去。他不怕這樣的對手。他暗中觀察了黑塔少年好幾天,摸清了對方的底,現在輪到捕獵出擊的一刻。

  「小子,想尋死嗎?」黑塔少年把麥餅塞進褲帶,氣勢洶洶地晃了晃拳頭。

  高登沒有廢話,逕直逼近。黑塔少年按捺不住,搶先奔出,大喝著掄起拳頭。

  高登右腿一掃,撩起大蓬沙礫。黑塔少年雙眼被迷,急得雙拳亂揮。

  高登彎腰,俯衝,腦袋狠狠撞上黑塔少年的下巴。黑塔少年踉蹌後退,高登貼上去,抓住對方的頭髮,往下一拉,猛抬膝蓋。「砰!」堅硬的膝蓋狠狠頂中臉。

  這是街頭打架的伎倆,不入流,但夠狠,講究的是摒棄糾纏,直擊要害,把對手瞬間打懵。高登跟著那個地痞頭子苦練半年,頗具成效,對付一個不通武技的童奴足夠了。

  「砰!」黑塔少年血流滿面,一頭栽倒。高登抓過麥餅一邊跑,一邊嚼,甩開了幾個追來想撿便宜的童奴。

  沒多久,血鴉宣佈進食結束,地上多出了幾十具血淋淋的童奴屍體。高登看到屍體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乾癟,似乎地下有什麼東西,悄悄地吸噬血肉。

  他恍惚又聽到紅柳的怪笑聲。

  血鴉驅策角蜥,爬上沙堆,居高臨下地望著每一個童奴,身後的紅柳讓他看起來更顯陰森。

  「漫長的旅途,即將到達終點。」血鴉開口道,掀開兜帽,露出一張坑坑窪窪、遍佈疤痕的臉,嚇得童奴們噤若寒蟬。

  「那是你們作為豬仔的終點,也是獲得新生的起點。」

  「我們付錢給奴隸商人,是為了買到一批勇士,不是低賤無能的豬仔。」

  「今天,你們中的廢物將被淘汰,也就是死亡。只有最強、最狠、最狡詐的人才有資格活下來,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亮得刺眼的炎陽光束下,血鴉伸出細短的手臂,指向戈壁深處:「你們要獨自行走沙漠,向西走,沿著太陽落下的方向一直走,沿著貪狼星升起的方向一直走,終點是一座廢棄的小鎮。只要活著走到小鎮,我就解除你們的奴隸身份!」

  童奴立刻騷動起來,一個個眼中射出希冀的光芒。誰都不想淪為卑賤的奴隸,任由主人打殺。

  「這條路凶險重重,你們要為了生存拚命,想做什麼就大膽去做,包括拿起武器殺人!」

  大漢們開始分發水囊,每個童奴都分到一小袋水。大漢又紛紛解下彎刀,「咣當咣當」扔到地上。

  高登明白了血獄會的用意:通過弱肉強食篩選出一批童奴,吸收成為刺客組織的新血。

  「拋開一切,瘋狂起來吧!少年,用鮮血殺出你們的未來!」血鴉在大漢們的簇擁下向西奔去,沒過多久,這夥人消失在地平線上。

  (1,謝謝大家的踴躍支持,下個月加更我亞歷山大啊。這周因為我老婆臨產,更新的具體時間可能不定。下周基本固定在晚上8點到9點左右。

  2,因為剛進來,大家有月票的人很少,不過如果有的話,請投給《雲海仙蹤》。至於狐狸到底有沒有某種傾向,大量中外童話寓言早已給出結果,世上哪有不搞雞的狐狸?)
mk2258 發表於 2013-12-4 21:08
第5章 弱肉強食




  「他們走了?」有人怯生生地打破沉默。

  高登突然竄出,撿起一柄彎刀就閃。彷彿一點火星濺進油鍋,童奴如夢初醒地衝向彎刀,你爭我奪,痛吼聲此起彼伏。

  「把刀交出來!」幾個少年追上高登,舉起手上的礫石威脅道,「不然砸死你!」

  「好,我交,你們別動手。」高登高舉雙手,把刀慢慢遞出去,突然橫刀疾揮,劃破一人的喉嚨,然後迅速下蹲,刀尖捅破另一個少年的小腹。他下手又快又狠,濺得滿臉的血讓他看起來像一個惡魔,剩下的童奴嚇得倉惶逃跑。

  四下裡已經亂成一鍋粥。有的童奴像沒頭蒼蠅亂竄;有的像衝出籠子的野獸,紅著眼搶水搶刀;還有的躲在角落裡哭。

  高登發現不少人變得歇斯底里,神智失控。他把目光轉向紅柳,紅柳彷彿也在看他。高登本能地感到不妙,從屍體上搜出水袋,拔腿向西飛奔。

  地面揚起一縷縷沙塵,周圍同樣有很多童奴在跑。有的向西,有的往來時的方向,打算逃跑。

  「這幫傻蛋,竟然還做逃跑的白日夢,他們的腦瓜裡一定塞滿了狗屎!」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孩被逃奴撞倒了,氣得罵罵咧咧,臉上掛著瞧不慣一切的神氣勁。

  邊上有個梳著羊角辮的女孩扶起他,說:「也許他們運氣好,能逃回家鄉。」

  雀斑男孩撇撇嘴:「小妞,運氣就是一堆狗屎!他們又缺吃的又缺水,還會在沙漠裡迷路、精神失常、大小便失禁、曬成一具臭烘烘的人肉乾!用屁股也能猜得出,那夥人不會放我們走的。我說小妞,你跟著我幹嗎?想偷我的水袋?」

  羊角辮女孩連忙搖頭:「不是的。我,我害怕。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雀斑男孩翻了個白眼:「一塊兒走的話,你就能施展美人計,趁機對我的水袋下手了吧?別搖頭,就算你搖屁股也別想讓我上當!」

  這時,有個紅頭髮少年跑過來,用歌詠般的清亮音調向他倆熱情招呼:「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在下番紅花,曾是流浪藝人的學徒,一個注定成為史詩主角的傳奇人物。大家搭個伙吧,團結就是力量!希望就在前方!」

  雀斑男孩沒好氣地道:「狗屎!我看你注定會成為一個悲劇人物。」

  「你嫉妒了,兄弟。別自卑,笨鳥也可以先飛。」番紅花親熱地摟住雀斑男孩,一臉真誠地鼓勵道,全然不顧對方直翻白眼。

  羊角辮女孩偷偷告訴雀斑男孩:「和這個紅頭髮一起走吧,他的運氣可好啦!好多次,麥餅都會丟到他身上,根本不用搶。」

  「難道是狗屎——運?」雀斑嘟囔道。

  番紅花是個自來熟,很快和雀斑男孩、羊角辮女孩打成一片。一路上,番紅花不斷邀人加入他們,集體向西進發。

  高登看到童奴陸續形成了幾十個小團伙,只有少數人像他一樣,獨自上路。

  天氣越來越熱,毒辣的陽光烤得地面冒煙。高登的皮膚曬得通紅,不停淌汗,汗水又不停蒸發。他的鞋子也磨破了,腳拇指被粗糙的沙礫咯出血泡。

  高登撕下一塊衣衫,裹住頭,又拿出水袋一飲而盡,把空皮囊套在腳上紮緊。

  為了保持體力,他走的並不快,還要經常留意地形:錯落佇立的風稜石,開著紅花的沙拐棗,悄悄鑽出乾裂河床的蛇蜥??????它們與他搜集的戈壁資料一一對照。

  息微術仍在自行運轉,三吸一呼,自然流暢。這讓他的動作始終保持靈巧,反應也沒有因為高溫而變得遲鈍。

  修習息微術的第一年,高登沒有任何改變。他一出生就得了罕見的麻痺症,原因是精神力天生異常,凝固如石,與肉體難以協調,導致下肢癱瘓。即使家族不斷給他服用各種珍稀補藥,也無濟於事。

  第二年,高登孤注一擲,全力投入息微術的修煉。他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其餘時間一刻不停地運轉息微術。

  息微術入門極難,稍不留意,會把自己嗆得喘不過氣,甚至覺得自己不會正常呼吸了。但高登深信這門得來奇異的呼吸術深蘊奧妙,因為他的魔命樹,竟然在這年慢慢長出了一條根須。

  而一個未修武技,體內沒有生出源力的人,魔命樹絕無可能生出根須!

  第三年,高登幾乎徹夜不眠,憑著自虐般的毅力苦修息微術,如同熬過無休無止的酷刑折磨。

  漸漸地,息微術轉為身體的本能。即使睡著了,息微術也會自動運行,完全代替了尋常的呼吸方式。

  高登的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開始提升,比過去敏銳數倍。長年殘存在內腑的藥力一點點激發,被魔命樹的根須吸收。皮膚時不時地排出污垢,肉身越來越輕巧。最終,息微術驅動了下肢。

  這幾天進入沙漠,在呼吸都困難的高度悶熱中,高登感到息微術有了新的變化。肢體漸漸融為呼吸的一部分,整具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充滿節奏。

  高登忽然放輕腳步,盯著右前方,哭鬧聲從一片起伏的沙坡背後傳來。他躡手躡腳地爬上沙坡,伏在坡頂往下望。

  「求求你們,別搶走我的水!」一個滿臉淚水的小個子少年半躺在地,雙臂緊抱水囊,屁股拚命往後挪動。

  五個凶相畢露的少年向他逼去,為首的麻臉手執彎刀,上前一步喊道:「別囉嗦得像個娘們,把水袋交出來!」

  「你們別過來!」小個子大聲哭嚎,死抱水囊不放。

  周圍的少年獰笑起來,麻臉不耐煩地舉起刀:「要水不要命,那你去死吧!」

  六個人,六袋水。高登遺憾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打算掉頭離開。他沒把握對付這麼多人,萬一硬拚受傷,極可能會死在沙漠裡。

  小個子驀然尖叫,舉起水囊攔向刀鋒。麻臉怕砍破水袋,只好倉促偏開彎刀。小個子趁機一骨碌爬起,猝然撞翻麻臉,竄出眾人包圍,逃上沙坡。

  他一眼望見後撤的高登,當即疾呼:「喂,救救我,我給你一半的水!」

  其他少年怒罵著追上來,麻臉揮刀大喊:「連這個傢伙一起殺掉,奪了他的刀!」

  高登理也不理小個子,足尖蹬地,轉身就跑。他踩到一塊堅硬的凸起,礫沙順著腳底簌簌滑落,露出埋在沙下的一個腦袋,大如巴斗,醜陋猙獰,兩隻冰冷的黃眼珠瞪著高登。

  是齒蠕!高登腳步一僵,奔跑的姿勢當即停頓,四肢保持著固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齒蠕是沙漠獨有的凶蟲,通常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除非受到驚擾。高登盯著齒蠕,攥緊彎刀的手心不住滲汗。他不敢妄動,逃跑只會被齒蠕當作挑釁,引來攻擊。何況齒蠕腹下生有兩排扁平的翼足,擅在沙地滑行,速度比他快得多。

  齒蠕聳起腦袋,湊到高登面前。高登屏住呼吸,喉頭微微攣縮,全身仍舊紋絲不動。

  齒蠕軟綿綿的觸角輕碰高登的小腿。

  「砰砰」隨著腳步聲,沙塵從下面一路上揚,小個子飛快爬上坡頂。「快幫我,不然你也要死!」他不懷好意地叫著,從高登身旁跑過。

  「轟!」礫沙飛濺,受驚的齒蠕扭過頭,水桶般粗的身軀破開沙層,騰躍而撲。

  「啊!」小個子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望著一張急劇擴張的大嘴覆蓋視野,密集尖銳的牙齒上下一合,血漿噴濺。小個子齊腰而斷,下半身仆倒在地。

  趕來的幾個少年目睹此幕,嚇得魂飛魄散,掉頭就逃。

  齒蠕悍然撲出,全部張開的巨嘴幾乎佔據了整個腦袋,迅速咬住一個少年,嚼著吞下去,又追向其他人。

  高登略一猶豫,放棄了溜走的念頭。這頭齒蠕已經凶性大發,幾個少年一死,很可能就會輪到他。高登的目光追隨著齒蠕,它的翼足輕快滑過斜坡,再咬死一個少年,又追上了麻臉。麻臉驚叫揮刀,刀鋒劈中齒蠕下顎,濺起一蓬黃濁的汁液。

  機會!高登當機立斷,伏地臥倒,以俯衝的姿勢滑過沙坡,直奔齒蠕。而齒蠕下顎受傷,吃痛發怒,注意力完全被麻臉少年吸引。

  猛一甩頭,齒蠕撞開彎刀,麻臉踉蹌後退。他勉強抓住刀柄,迎向撲來的巨嘴,拼盡全力揮刀。

  十米??????三米??????一米??????高登相距齒蠕越來越近,雙臂直探,刀尖對準齒蠕尾部管狀的肛門。

  「噗哧」兩聲,一前一後響起。麻臉的彎刀砍在齒蠕的脖頸上,齒蠕暴怒扭撲,巨嘴罩向麻臉,就要合攏。緊接著,高登衝至,刀尖捅入齒蠕的肛管!

  齒蠕痛得劇烈抽搐,牙齒尚嵌在麻臉的後背,來不及咬合。麻臉前半個身子沒入齒蠕巨口,拚命掙扎,彎刀在齒蠕的咽喉處亂砍。

  高登的衝勢還沒有停!緊閉眼瞼,他合身衝入肛管,刀尖穿透黏糊糊的體腔,長驅直入。

  齒蠕被前後夾擊,疼痛難忍,身軀瘋狂翻騰。麻臉像一個破麻袋被甩過來,甩過去,一次次砸在粗燥的礫沙上,骨骼折斷,血如泉湧。

  高登也接連挨了幾下,頓覺天旋地轉,頭暈耳鳴。好在全身都裹在齒蠕厚軟的腔肉內,卸去了撞擊力。他左手摸到一條腸子似的軟體,牢牢揪住,穩住身形。右手揮刀,向周圍狠插猛捅。

  「咯嚓!」麻臉撞上一塊礫岩,脊椎應聲折斷,當場斃命,但刀鋒卡在齒蠕的喉管上。齒蠕發了瘋般上下撲騰,四處亂撞,一個奔逃的少年被它撞翻,一口吞下,卡在咽喉的刀鋒深入幾分。

  一陣猛劈過後,高登漸覺乏力。齒蠕腔內空氣窒悶,黏液灌滿口鼻,呼吸愈發困難。他奮力向前鑽,刀尖穿過一片絮狀的肉壁。「噗哧」,彎刀撩中一顆黃褐色的圓球,清冽的汁水噴出圓球,濺在高登臉上。

  齒蠕痙攣般地竄起,高撲數米,最後一個倖存的少年嚇得腿抽筋,眼睜睜地望著齒蠕凌空落下,腦中一片空白。

  「砰!」齒蠕的腦袋重重砸在他腳上,少年一屁股坐倒,屎尿齊流。

  驚魂過後,他霍然發現齒蠕一動不動,眼球閉合,巨嘴半張。「死了,怪獸死了!」少年呆了呆,喜極而泣。「哈哈,它死啦,我還活著!」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衝出齒蠕巨口,彎刀直劈,將他斬成兩半!

  高登收回彎刀,轉身剖開齒蠕胸腔,掏出破損的黃褐色圓球,囫圇嚥下。那是齒蠕的心核,清涼解火,滋陰潤肺,舒緩了沙漠帶來的燥熱感。齒蠕的其餘部分太過腥臊,食用只會導致腹瀉。

  接著,高登飛快奔向四散的屍體,撿起水囊。麻臉的水囊已被摔破,水都流乾,另外五隻水囊也被喝掉大半。高登一一拔開水囊的塞子,一口氣喝光所有的水,才背靠齒蠕的屍體坐下,得以喘息。

  這時,他方感心跳激烈,汗水和腔液濕透全身,頭頸、後背、膝蓋都磕破了口子,一陣陣抽痛,顯然是齒蠕翻滾時撞及的。

  高登憩息了半個多小時,直到體力恢復,才重新上路。

  (1,差點忘記,這個月要加更三章,分別是單翼天使、小楊同學、純黑色這三位書友在上月貢獻的一萬打賞。今天加1更,明天加2更。)

  2,看到書友倚劍天涯飄,不覺感慨萬千。我記得知北遊有一章絞殺的內容令倚劍很失望,當時因為牽涉到個人的一些事,我過於敏感地對倚劍苛責。事後有讀者告訴我,其實倚劍並無惡意,一直支持著知北遊。我當時很想和倚劍再說說,可惜沒能放下顏面。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內疚於心。在這裡我只想說一句,無論你在或不在,我們都是朋友。如果一個作者沒有接受批評的胸襟,水平終究有限。

  3,別老拿太監說事啊,我的星河、知北遊和白狐,也就是知北遊拖拉了一些嘛,三分之二的人品保證,本書絕不太監,我一定要你們在本書結束後,說你們都是洛水的小弟弟!!!

mk2258 發表於 2013-12-5 22:08
第6章 危險的對手戲

 沿途仍然一片荒寂,直射的日光像燒熱的鋼汁,澆得沙礫滾燙。高登每走一段路,就稍稍歇一歇,始終讓自己保持一定的體力。

  他經過一座崢嶸高聳的風稜石,突然間,嗅到一絲隱隱約約的腥氣。高登馬上揮刀,向腥氣的方向撩去。

  「嗖!」一條灰色的蝮蛇從沙巖的陰影裡竄出,撞上刀刃,被砍兩斷。高登向旁疾閃,一截蛇頭跳起,咬在他剛才的位置,好一會才僵死。

  高登撿起蛇屍,猛吸蛇血,然後拔出毒腺,塗在刀尖上,再撕掉蛇皮,生嚼蛇肉。蛇肉腥氣十足,令人作嘔,原本可以埋在沙下燙熟,但他不願浪費時間。

  驀地,後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高登丟掉蛇肉,霍然轉身。

  一個鼻如鷹鉤、唇似刀削的黑髮少年雙手持刀,正向他悄悄逼近。

  看到高登回頭,黑髮少年有些意外。但他行姿不改,邁著武技上的丁字步從容逼近,上身前傾,膝蓋微彎,像一頭作勢欲撲的狼。

  「這條蛇歸我了。」黑髮少年刀尖上挑,示威般地指向高登,手臂和彎刀舒展成一條穩定的弧線。

  高登瞥了一眼對方腰間懸掛的十多隻水袋,毫不遲疑地答應:「好,它是你的了。」高登認得這個黑髮少年。他叫格鷹,在童奴中很出名,也是高登心目中的危險角色。

  因為格鷹是唯一粗通武技的豬仔!他心狠手辣,出手無情,每次都能搶到足夠多的麥餅。

  格鷹手腕一振,旋出閃亮的刀花,神態傲然地說:「算你識相,饒你一條賤命吧。」

  格鷹向蛇屍走去,眼看他側身面對自己,高登目光閃動,一刀狠削對方的腰。他很清楚,格鷹絕不會放過自己。

  與此同時,格鷹猛然轉身,揮刀橫劈,他本來就沒打算放過高登。

  「噹!」雙刀交擊,刀身傳來的強悍力道震得高登手掌發麻,上身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小兔崽子,你還想玩我?老子就陪你玩個夠!」格鷹嘴角冷笑,跨步直衝,彎刀劃過一道閃耀的弧度,斜斜劈下。

  這是馬賊的刀法!高登心頭一凜,因為馬賊習慣騎馬衝鋒,所以揮刀的角度總會繞開馬頭,斜偏三十度。

  高登舉刀封擋,又被對方強勁的氣力震得後退。

  格鷹借勢吐氣,弓身跨步,像一匹奔騰的烈馬,裹著斜月般的刀光再次衝擊。這是馬賊慣用的「馬步」,配合刀法,直衝直撞,不給高登絲毫喘息。

  「噹!」雙刀再次相格,格鷹手腕轉動,刀鋒纏住高登的彎刀用力一絞,正是馬賊最擅長的絞刀技巧。

  刀柄在高登的掌心劇烈抖動,幾乎脫手飛出。他抓緊彎刀,順勢後滾翻,一連滾出十多米,才擺脫格鷹的追擊。這是地痞頭子教他的逃命絕活,雖然樣子難看,卻非常管用。

  「小兔崽子,就這麼點本事,還敢跟你老子玩?」格鷹獰笑著,手腕抖出幾個炫耀的刀花,不依不饒地斬向高登。彎刀在他手裡,如虎添翼,發揮的威力遠遠大於不通武技的高登。

  高登翻身疾退,和格鷹遠遠拉開距離。格鷹的力量、武技遠勝自己,正面硬抗只有死路一條。高登突然意識到武技何等重要。不是所有的對手,都會給他時間從容佈置,精心準備什麼克敵的小工具。

  一旦敵我狹路相逢,唯有武技決定生死。這也是軟派刺客稀少,硬派刺客興盛的原因。

  「小兔崽子,有種你別躲!老子要把你的頭皮割開,把骨頭一根根敲斷,再把你花花綠綠的腸子抽出來勒死你!」格鷹一邊恫嚇施壓,一邊凌厲揮刀。他從小在馬賊窩長大,熟悉刀技,殺人如草,一刀接一刀的連攻逼得高登左躲右閃,連連退避,幾無招架之力。

  要不是高登身手迅捷,心態沉穩,早被他砍翻。

  追擊中,格鷹刀光一圈,環繞高登四周,限制他閃躲的空間,隨後高高躍起,彎刀化作一道眩目的光芒劈下。

  高登避無可避,只得硬接,刀身壓下來的猛烈衝擊力震得他雙腿一軟,半跪在地。但他並未慌亂,順勢擺腿一掃,揚起大片沙塵,罩向格鷹。

  他以為格鷹會避讓,孰料格鷹閉目、衝刺,彎刀長了眼睛一樣劈過來。

  「去死吧!」格鷹狂喝一聲,刀光耀眼生寒。灑沙子這種伎倆他六歲就會了,自然懂得如何應付。

  高登來不及躲了,呼吸在剎那間停頓。視野中,只有一線不斷逼近的寒芒。

  「轟!」他恍惚感到息微術在全身炸開了。

  整個人融入了呼吸的節奏。

  高登揚起手臂,手臂上的肌肉纖維像呼吸一樣起伏,他輕盈揮刀,刀身也像呼吸一樣起伏。

  一聲輕響,雙刀交鋒。高登的刀一抖一顫,巧妙消去了對手的刀勁。

  格鷹臉露驚愕,但他應變極快,彎刀順勢下滑,斬向高登雙腿。

  高登刀鋒下沉,再次截住彎刀。

  兩柄刀飛快交擊十多次,高登憑借肢體的呼吸感,用起伏卸去格鷹更強橫的力量。

  他恍然領悟,息微術可以用來實戰!

  這是技勝於力的路子。

  高登曾在家族藏書《武技概述》裡看到過,武技的道路有兩種:占主流的強調力勝於技,絕對的力量可以擊潰一切技巧,就像雄獅可以撕碎狡詐的豺狐。

  另一種就是絕對的技巧可以擊潰一切力量,就像毒蚊可以叮死威猛的雄獅。傳說臻至巔峰的技巧,可以斬殺任何級別的對手。

  技巧派在近代早已沒落。因為技巧需要千錘百煉,耗費的功夫遠比提升力量多得多。可高登發現,這條路子非常適合自己。實戰中的息微術,就是一種以呼吸控制肉體的深奧技巧。

  高登側身,揮刀,格擋,一次次化解格鷹的猛攻。他逐漸熟悉了息微術的運用,動作漸趨流暢,透出波浪般的韻味。儘管仍被格鷹的刀技壓制,處於劣勢,但高登劣而不潰,韌性十足,與格鷹巧妙周旋。

  只是他的體力飛速消耗,肌肉開始疲軟,縱跳的動作也變得有些滯重。但高登神色如常,瞧不出半點難受的樣子。

  熱汗流過格鷹的背脊,他輕輕喘息著,心頭漸感煩躁。本以為隨手解決的螻蟻,竟然如此難纏。

  他不由萌生出一絲退意。這片戈壁凶險四伏,一旦耗盡體力或是流血受傷,後果不堪設想。

  「住手!」格鷹驟然發力,一刀震退高登,口中喝道,「你殺不了我,我也殺不掉你。這條蛇我們一人一半,怎麼樣?」他緊盯著高登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是一次試探。如果高登吃不消了,必然會同意休戰,那他就和高登拼戰到底。

  「不怎麼樣。」高登目光閃動,主動揮刀劈向格鷹。他的手腕越來越酸,臂膀也輕微打顫,但越撐不下去,他就越顯強勢!

  「噹噹噹!」格鷹狠劈數刀,寒光大盛,再次將高登壓制。但高登仗著勝過對手一籌的敏捷,甘冒奇險,趁隙反擊了幾次,擺出一副愈戰愈勇的氣勢。

  格鷹沉不住氣了,再這麼糾纏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他彎刀連閃,用一串眼花繚亂的組合刀技逼退高登。「算了,這條蛇歸你,我走!」

  格鷹面向高登,一步步往後退。高登一言不發,步步緊隨,刀尖跟著格鷹移動。

  格鷹怒吼道:「小兔崽子,你到底想怎麼樣?在沙漠裡同歸於盡嗎?」

  「你浪費了我寶貴的體力,難道沒有一點賠償?」高登瞄向格鷹的腰間,「給我一半的水袋。」

  「想都別想!」格鷹暴跳如雷。

  高登微微一笑:「那就耗下去,我們一起品嚐死亡的滋味。」烈日當頭,兩人持刀對峙,汗如雨下,全身濕得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眼皮黏得快睜不開了。

  高登覺得手上的彎刀越來越重,大腿肌肉不住哆嗦,隨時會力竭摔倒。幸好息微術融入肢體,用奇妙起伏的「動」,維持住身體平衡的「靜」。

  僵持許久,格鷹的面色一變再變:「你這個瘋子!三隻水袋,不能再多了!要不就拚個你死我活!」

  「成交。」高登主動後撤一步。

  格鷹把水袋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向後退。「你這條不要命的瘋狗,咱們走著瞧!」他轉身跑遠,腦海不斷浮現出高登平靜的笑容。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曾為小馬賊的格鷹非常清楚,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凶相畢露的歹徒,而是談笑殺人的傢伙。生死對這種人來說,就像吃飯、洗澡、睡覺一樣自然。

  直到格鷹的身影消失在遠方,高登才筋疲力盡地坐倒,身體近乎虛脫。如果格鷹夠膽子拚命,死的會是自己。

  高登吃力地撿起三隻水袋,喝掉兩袋,嚼完蛇肉。他要盡量在白天趕到小鎮,夜晚的幽靈戈壁,也許比資料裡描繪得更加恐怖。

  (剛從醫院回來,剖腹產提前到明天了。明天我要睡在醫院,所以今天四更,把明天的一起更掉。)
mk2258 發表於 2013-12-5 22:09
第7章 兄弟之血

 烈陽一直高掛天空,似乎永遠不會落下。

  高登埋著頭,汗水在額角匯聚成一條條纖細的熱流,蜿蜒下淌。他邁動疲乏的腿,像是竭力從石頭裡搾出油來。

  四周充斥著亮晃晃的白光,刺得人看不清東西。高登閉上眼,讓眼睛休息一下再睜開,望見的仍然是無盡綿延,閃著強光的赤砂。

  走了很久,高登也沒有望見小鎮。偶爾遇見幾坨駱駝糞,才讓他確認自己沒有走錯方向。

  血獄會並不想豬仔全都喪命,沿途刻意留下一些指示物,甚至補給品。

  高登已經很難看到其他人了。隨著眾人分散深入戈壁,彼此的距離早已拉開。

  有時,他聽到風帶來童奴微弱難辨的慘叫。他們或是被一株食人荊纏住,或是被形如砂岩的石蜥蜴偷襲??????

  一個多小時前,他遠遠望見一窩沙鼠傾巢而出,圍住了兩個嚎啕大哭的女孩。

  那是他最後一次遇到活著的人。

  高登打開水袋,舔了舔,潤潤發乾的嘴唇,又重新繫好。前方的沙丘上長著一叢仙人掌,但他避開了。肥厚的仙人掌固然水分不少,但上面藏匿的絛蟲會鑽透皮肉,順著血液爬進心臟。

  繞過沙丘,遠處依稀出現人影。高登伏下身,藏在沙丘的陰影裡,持刀蓄勢待發。

  他需要獵取更多的水。

  人影慢慢走過來,準確地說,是一個少年背著另一個在走。那名少年頭皮精光,只在腦後梳了一條小辮,雙目狹長,眼角處生著兩條天然的褐色花紋。他的衣服大半撕爛,露出黝黑結實的胸腹,彪悍得像一頭黑豹。

  汗水從少年的臉頰不停淌下來,落在粗壯的脖子上,閃閃發亮。他咬咬牙,把同伴往上托了托,嘴裡還說著什麼。

  高登沒看到水袋,便不打算招惹他們。他覺得少年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少年漸漸走近了。「阿杜,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小鎮了。」他對背上的童奴說。

  「阿泰,我,我不行了,放下我走吧。」背上的童奴聲音虛弱,嘴角流出混濁的泡沫。

  「我不會放的。阿杜,真的快到了,你再忍一忍。」阿泰嘶聲道,「我們將來還要一起回村子。村子裡有野山楂,有小河,河裡全是鱒魚,還有阿娜。」

  阿杜呻吟道:「阿娜??????」

  阿泰連連點頭:「是啊,你還偷看過阿娜洗澡哩。」

  高登一動不動,暗暗打量阿泰。他從來沒遇到過阿泰這種人,捨己救友,那是武騎士的故事裡才有的傻瓜。

  但阿泰發現了高登,目光銳利似箭。他瞥見高登腰間的水袋,箭便閃耀出了光芒。

  高登輕輕一歎。是的,他想起來了,他見過阿泰的眼神,是在鏡子裡,在癱瘓的十三年裡,自己也有這樣不惜一切的眼神。

  「給我水。」阿泰對他說。

  高登沒有說話,直起身,舉起刀。如果可以選擇,他並不想和阿泰生死相搏。高登很清楚,能把一個人背著走戈壁的傢伙,擁有什麼樣的變態體質。他也清楚,阿泰擁有什麼樣的變態意志。

  這是一個比格鷹更可怕的對手!好在對方赤手空拳,而他有一柄塗過蛇毒的刀。

  「給我水!」阿泰放下阿杜,激動地喊道。「求求你,我的兄弟需要水!」

  高登看到對方懇求的神情,不由楞了一下。

  「求求你,救救我的兄弟,給他一點水吧。」阿泰不停地苦苦哀求,聲音顫抖。「我會報答你的,我發誓!」

  這個人有弱點,有弱點就好對付。高登把水袋丟到地上。他當然不會捨己為人,丟水袋是為了吸引阿泰的注意,只要他去撿,高登就會衝到阿杜面前,作勢殺他,阿泰會趕過來救人,那時他趁對方心慌意亂,一刀濺血。

  「謝謝你,朋友,真的,阿泰永遠感激你。」阿泰語無倫次地道謝,彎腰去撿水袋。

  高登一個箭步衝到阿杜跟前,正要揮刀,又突然停下。他扭頭望著阿泰,搖搖頭:「他死了。」

  阿泰呆若木雞,旋即衝過來:「阿杜,你怎麼了?你醒醒啊,有水了,你有救了,阿杜!阿杜!阿杜!」他發了狂般搖晃阿杜,後者毫無反應。

  高登慢慢後退,撿起水袋離開。他走了幾步,回頭望見阿泰跪在屍體旁,目如死灰,孤影蒼涼。

  「朋友,幫個忙好嗎?我要埋葬我的兄弟。」阿泰木然的聲音傳過來。

  高登身形一僵,浪費時間、體力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但他不想刺激這頭受創的黑豹,以免多生事端。只好走過來,用刀柄砸坑。刀尖塗了蛇毒,當然不能隨便浪費。

  「為什麼不用刀尖挖?」

  「這個??????更虔誠。」

  阿泰也在用雙手刨挖,沙礫很硬,他的十指挖得皮膚撕裂,鮮血淋淋。他們把阿杜放進沙坑,覆上沙子。兩人合力搬來一塊沉重的風稜巖,立在墳頭。阿泰把左手放在風稜巖尖銳的稜角上,掌心拉破一個口子,鮮血滲入岩石。

  「兄弟之血,不分你我。」他轉過頭望著高登,認真地說道,「你願意把救命的水送給阿杜,還親手替他挖墳,你也是他的兄弟。所以你也要這樣做。」

  高登身形又一僵,但還是照做了。他凝視著掌心的血緩緩滲透風稜巖,這應該是蠻人獨有的送葬儀式。

  「從此我們是兄弟。」阿泰抬起手,流血的手心抵住高登的手心,彼此鮮血相融。他肅然重複了一遍,「兄弟之血,不分你我。」

  這個人真的是武騎士故事裡的傻瓜,只有傻瓜才會輕易信任別人,世界真的像小說一樣簡單。高登打量著阿泰眼角的花紋,問:「你們是蠻人?」蠻人也屬於人類,大多生活在高山地區,出了名的體質彪悍,身強力壯。

  阿泰點頭:「我和阿杜是一個村子的好兄弟,聽說鎮上來了馬戲團,誰料??????」

  「誰料馬戲團是拐賣孩子的。」高登不假思索地接道。看到阿泰吃驚的表情,他頗有經驗地解釋,「這不難猜。《木偶記》裡的主角就是這樣上當的,所以馬戲團等於奴隸販子。」

  阿泰欽佩地道:「你真有學問。我不識字,但以後我會學著看書,哪些書比較好?」

  「《天生惡棍》、《我為殺人狂》、《越殘忍,越快樂》、《我和一萬具屍體不得不說的故事》??????你得明白,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這是高登第一次,平和地跟同齡人聊天,感覺很新奇,話難免多了點。聊著聊著,他幡然醒悟,這番話暴露了不少信息。

  幹掉他滅口?高登權衡了一下,如果有這個強悍的蠻人同行,生存的希望會很大。他試著邀請對方,阿泰爽快答應了。

  那就以後再幹掉,現在可以當炮灰。

  高登把水袋遞給阿泰,就像刀劍需要塗油保養,炮灰也需要一點投資。

  阿泰喉頭聳動了一下,艱難地搖搖頭:「我不渴。」

  高登滿意地繫好水袋,這個炮灰知進退,可以考慮長期保留。他們並肩西行,太陽漸沉,氣溫開始下降。

  「看情形我們趕不到小鎮了,抓緊選個地方過夜。」高登對阿泰說,兩人加快了速度。

mk2258 發表於 2013-12-5 22:11
第8章 恐怖夜





  太陽越來越低,天際浮現出絳紫色的雲霞,暮色慢慢四溢。高登和阿泰跑了許久,前方出現了大片的荊棘叢,密佈尖刺的枝條像一根根乾瘦的鬼爪,猙獰伸向半空。荊棘叢附近,散亂地坐著大批童奴,看樣子是在休息,數量有百來個。

  「別急!」高登一把拉住阿泰,用最快的速度解下水袋,喝下大半,把剩下的硬灌到阿泰嘴裡。

  「又有人來了!」那些童奴站起了十來個,體形高壯,個個帶刀,迅速圍上來。

  高登把空水囊扔到地上,彎刀橫在胸前。

  一個臉帶傷疤的少年氣急敗壞地嚷道:「該死的,這兩個混蛋把水都喝光了!」

  高登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沒有理由拚個你死我活。留著力氣,一起對付沙漠裡的凶獸吧。」

  「你他媽算老幾啊,你也配和老子拼?」傷疤少年揮刀衝上來,阿泰一步跨到高登身前,想要攔。但高登竄得更快,刀尖一挑,劃破傷疤少年的手腕,對方彎刀落地。

  短短幾秒,傷疤少年的手腕腫脹起來,滲出黑血。他呆了呆:「刀有,有??????」話沒說完,他一頭栽倒。

  高登微笑著面向這夥人:「我的刀有毒,見血就死。我無意招惹各位,能活到現在的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不做沒好處的事,對嗎?」

  眾人面面相覷,高登和阿泰趁機脫身。高登在附近走了幾圈,反覆觀測地形。他看到荊棘叢的東面躺著一具駱駝的屍體,肉、血都沒了,內臟也被啃掉大半,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骼。

  這是血獄會留下的駱駝,也許是一種暗示?高登沉吟著,決定在此過夜。

  他看了看遠處的人群:那些童奴要麼無精打采,要麼目露凶光。一張張稚氣的臉像扭曲變幻的面具,時而被沉重的暮色覆沒,時而又浮現出來,被晚霞映得猩紅如血。

  趁沒人注意,高登揮刀劈開荊條,深入荊棘叢。

  「兄弟,讓我來。」阿泰奮力拔起粗長的荊條,搶在前面開路。尖銳的荊刺不時地撩過他們,在裸露的臂腿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但兩人都一聲不哼,猶如未覺。

  高登在一塊荊棘環繞的凹陷處停下,又讓阿泰折了很多荊條,堆滿四周,圍成密實的牆體。

  「兄弟,你真聰明。」阿泰翹起大拇指,他們現在被荊棘牢牢保護,足以抵擋野獸的襲擊。

  所以你是炮灰。高登看了看天色,說道:「開始挖坑吧。」

  阿泰一愣,恍然大悟:「萬一死了,就沒人替我們挖墳埋葬了,所以要先準備好。兄弟,你連這個也想到了!」

  高登身形再次一僵,他擠出笑容:「我還沒準備死呢,阿泰。我們是要挖掩體。」

  他倆合力挖出了一個窄坑,恰好容得下他們跳進去,又在頂上覆蓋荊棘。這麼一來,他們很難被外敵發現。

  「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高登蹲在坑裡,望向遠方。

  孤寂的地平線上,赭紅色的落日緩緩沉落,餘暉燦爛得彷彿在燃燒,暮靄是淒迷的煙花。

  這是高登最喜歡的時刻,沙漠的日落充滿了悲壯的美。

  「在輝煌中消逝。在消逝中輝煌。」高登想起眼鏡蛇家族的創始人,鑽石級刺客眼鏡蛇的臨終遺言,這是前半句。

  後半句是:「這就是刺客的一生。」

  天黑下來。

  夜星寥寥數點,光芒暗淡,大片沙丘籠罩在陰影裡。有的童奴焦躁地走來走去,大聲嚷嚷壯膽。

  過了許久,四周仍舊一片沉寂。許多童奴受不住疲憊,昏昏入睡。突然,一群藍色巨蠍無聲無息地從地下湧出,蠍尾挑翻童奴,將他們送入口中。童奴驚叫亂竄,有人揮刀搏殺,黏液和血液四處飛濺。

  「這些蠍子長著人臉!」阿泰驚呼,巨蠍被刀砍中時,還發出嬰兒的啼哭聲。

  高登一把摀住他的嘴,這種時候大喊大叫等於找死。

  半個小時後,巨蠍紛紛退去,留下一地斷肢殘骸。

  濃郁的血腥氣在戈壁飄散,吸引了更多的野獸。沒等眾人鬆口氣,一頭巖狐從砂岩後竄出,咬斷一個少女的喉嚨,拖著屍體遁入黑暗。又有個童奴被一條佈滿吸盤的觸手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不時有人被殺,眾人越來越恐慌,有的躲進荊棘深處,有的拔腿逃向遠方。夜空中,一隻蛇頸蝠俯衝而下,獠牙叼起一名奔跑的少年,掠向天際。

  過了很久,混亂才漸漸平息。倖存的童奴喘著粗氣,手腳發抖,睜著驚恐的眼四處張望。

  天更黑了,不知何時,天上的星星消失了。四面沒有一絲光,濃重的黑暗猶如一隻龐大的魔掌覆蓋戈壁,壓得人喘不過氣。

  高登從來沒見過這麼黑的夜晚,漆黑得令人絕望。夜風吹過,他忽然覺得汗毛倒豎,頭腦發脹。一股陰冷的氣息隨風侵襲,似乎有什麼東西攀爬而來。

  他全神貫注,但什麼也看不到。

  「要死啦!哈哈哈!我們都要死啦!」一個孩子突然精神崩潰,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猝然倒下,像一隻打鳴的公雞折斷了脖子。

  高登覺得腦袋越發脹痛,他聽到童奴驚駭尖叫,叫聲忽而中斷,忽而響起。

  「魔怪來了,鼻子會冒黑煙的魔怪!」有個少年一躍而起,瘋狂揮刀,彷彿正竭力和魔怪廝殺。

  但高登一無所見,大腦像是受到刺激,凝固的精神力驟然暴動,攪得腦袋疼痛欲裂。他不自禁地抱住頭,彎刀從掌心跌落。

  他聽到阿泰悲呼:「阿杜,是你嗎?阿杜你不要死!」

  他聽到眾人嘴裡叫著各種凶怪的名字:「惡龍,一頭噴火的惡龍在天上!」「見鬼,這裡怎麼會有殭屍?救救我!」

  他還聽到童奴們「撲通撲通」陸續摔倒,像傳染了可怕的瘟疫。

  為什麼每個人看見的東西都不一樣?為什麼只有我看不到?高登拚命地想,我要看到!他的頭痛得死去活來,我一定要看到!他的頭快爆炸了。

  「砰!」他頑固得比石頭還硬的精神力炸開了一個小口,迸濺出幾塊精神碎片,融入腦海。高登整個人驀然一震,撞入了一片噩夢般的陰冷。

  他「看」到了!

  那是一個非常怪異的東西!

  它像一隻半透明的水母,通體發綠,正從深邃無邊的幽暗中探出一條條光澤變幻的觸手,在童奴中飄來蕩去。

  高登曾在《摩羯域反生命考證》一書中見過它的彩色插畫——勾懼靈!

  它是裡世界才有的反生命!

  所謂反生命,其實是一種與生命相對的奇異存在,最耳熟能詳的反生命就是幽靈。

  如果將現實生活的世界稱為「表世界」,那麼各種反生命所在的世界就是「裡世界」。在表世界,精神依附肉體,生命以物質的狀態呈現;裡世界剛好相反,肉體依附精神,反生命以意識的狀態呈現。

  兩個世界屬於不同層面,相互獨立,只有連接處存在一些細微的界縫。在表世界,只有通靈技的修煉者可以憑借玄妙的精神種子——靈種,穿越界縫進入裡世界,捕獵反生命。而在裡世界,只有非常弱小的反生命才可能溜進界縫,進入表世界,搞出猛鬼屋之類的故事。

  勾懼靈就是一種弱小的反生命。《摩羯域反生命考證》如此描述:「勾懼靈,黑鉛級反生命,喜好獵食靈魂,善於利用獵物內心的弱點,變化各種幻象。一旦獵物對幻象產生強烈的恐懼,就會被勾懼靈吞噬靈魂。」

  高登恍然明悟,根本就沒什麼魔怪、惡龍,統統是童奴的幻覺。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勾懼靈。

  換句話說,只要不怕幻象,勾懼靈就沒有殺傷力。而且勾懼靈遲早會離開,無論是人類還是反生命,都不能在對方的世界待的太久。

  但高登仍然心存疑慮,為什麼勾懼靈沒能讓他生出幻象?為什麼他能看到勾懼靈?

  通常,只有擁有靈種的修煉者才能看到反生命,這種能力是一種特殊的感知力,被稱作「靈感」。為什麼自己會生出靈感?

  一切肯定和自己特殊的精神力有關。高登發覺,自從精神力炸出幾塊碎片後,他的頭不再疼了。與此同時,肉身變得更輕盈,精神力與肉身也變得稍稍協調了一點。

  最幸運的是,他擁有了靈感!靈感除了可以看到反生命,還能窺見許多肉眼難察的天地奇物。

  高登又瞅瞅身邊的炮灰,阿泰竟然撿起彎刀,橫在頸前,痛苦地叫著阿杜的名字。高登伸手奪刀,但搶不動,他一腳飛踹阿泰下陰,彎刀「咣當」落地。

  高登連扇了阿泰十多個耳光,才打得對方清醒。

  阿泰愣愣地看著高登,好一會兒才問:「兄弟,發生了什麼?」

  「你做噩夢了。」

  「原來是夢啊!我夢到阿杜了,如果我能走得快一些,早點遇到你,阿杜就不會死。」

  高登甩甩髮麻的手,心想,那你們倆個都會死,死在我手裡。

  阿泰忽然皺眉,彎腰摀住襠部,困惑地自言自語:「為什麼這裡這麼痛?」

  高登從容答道:「可能你在發育。」

  「做夢也會發育?」

  「就像夢遺。」

  「噢,兄弟,你真有學問!」

  「嗯,所以要多看書。」

  沒多久,勾懼靈消失了。黑暗如潮水緩緩退去,冰涼的星光從天而降,照出沙丘隱隱約約的輪廓。

  還有幾十個童奴活著,氣喘如牛,汗流浹背,剛和幻想中的魔怪大戰了一場。

  一個身材魁梧的少年癱軟在地,心有餘悸地道:「總算可以歇一歇了。」

  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陣陣嗷叫,幢幢黑影夾著點點綠光向這裡疾奔。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5 22:1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2-5 22:12
第9章 風眼  



  「沙鬣!」高登心頭一沉。沙鬣是普通的沙漠動物,連凶獸都算不上。但行走沙漠的旅人寧可碰上凶獸,也不願遇到沙鬣。因為它們向來群體出動,追趕獵物死纏不放。

  殺戮再次上演。

  三百多頭沙鬣貪婪地撲向童奴,四面夾擊,牙咬爪撕。童奴慘叫哭嚎,在血泊中死戰掙扎,只有一些躲在荊棘叢裡的人倖免於難。

  幾個慌不擇路的少年向高登的方向逃來,十多頭沙鬣追在他們身後,發出狺狺的吼叫。

  「他們會把沙鬣引來的。」高登立即爬出沙坑,撿起一根長長的荊條,俯臥在荊棘牆後,荊條悄然探向前方。

  那幾人跑近荊棘牆,高登輕輕一捅,荊條絆倒了最前面的少年,另外幾人又被少年絆倒,摔成了滾地葫蘆。

  沙鬣紛紛撲上去,阿泰黯然扭過頭,不忍再看。

  一頭沙鬣察覺出了異樣,繞著荊棘牆打轉,企圖鑽進來。過了一會,又有幾頭沙鬣湊過來,爪子扒拉荊棘,一雙雙綠眼珠子閃爍凶光。

  阿泰屏住呼吸,側臉貼著粗糙的沙礫。他看見高登神色淡定,穩如磐石。他的目光掠過高登,望見荊棘叢的縫隙裡一線狹窄的星空。

  星光照進阿泰的眼睛,他忽然想起過去的某個夏夜:星空很高很亮,彷彿閃耀著無數枚金幣。他坐在村口的老橡樹下,對著星星眨眼睛。阿杜站在樹頂,揮臂向天高喊:

  「我要掙星星一樣多的金幣!」

  「我要當最強的武騎士!」

  「我要娶阿娜!」

  風沙吹過,迷濛了阿泰的眼睛。

  一聲高亢的嗷叫響起,那是沙鬣王的聲音。所有沙鬣匆匆集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個被咬傷的童奴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沙鬣竟然放棄了到口的美食。

  「不對勁!我們走!」高登想了想,對阿泰道。他急急衝出荊棘叢,向西跑去,連彎刀都丟下不管。這一次,他拼盡全力,亡命飛奔,息微術像呼嘯的海浪洶湧起伏。

  阿泰差點跟不上高登,他邊跑邊氣吁吁地問:「兄弟,幹嗎跑?你不是說趕夜路很危險嗎?」

  高登反問:「那沙鬣為什麼跑?」

  阿泰奇道:「我又不是沙鬣,怎麼會知道?」

  高登道:「因為更可怕的傢伙要來,沙鬣嚇跑了!」

  阿泰驚道:「你竟然能聽懂獸語!兄弟,書裡還有這個?」

  高登身形再次一僵,剛要開口,風沙灌進嘴巴,嗆得他直咳嗽。

  他心中一緊,回頭遠望,荊棘叢在風中劇烈搖擺,沙礫「噼裡啪啦」激濺,塵煙四處飛揚。

  「是沙暴!」高登瞳孔驟然收縮,「沙暴要來了!」

  阿泰倒吸一口冷氣:「根本沒地方躲啊!」

  狂風愈發猛烈,大片大片的沙礫被捲向半空。高登一邊跑,一邊目光四掃,尋找可以藏身的野獸洞穴。但風沙瀰漫了視野,周圍模模糊糊,什麼都看不清,高登只能一個勁地向前跑。

  「砰!」阿泰撞上了什麼東西,摔倒在地。高登沒有理會,自顧自往前跑,這下不必浪費力氣殺人滅口了。但他沒跑遠,狂風拽拉著腿腳,發出巨獸般的咆哮,吹得他東倒西歪。

  「兄弟,這裡有棵大樹!」阿泰的高呼聲傳來。

  高登踉踉蹌蹌地折回來,隱隱約約,他看到一棵粗壯的胡楊樹迎風孤立,枝條狂舞。

  炮灰總算發揮了一點作用。「跟著我做!」高登對阿泰喊,他快速扯下衣褲,把它們撕成長條,牢牢打結,連成繩索,把自己緊緊綁在樹幹上。

  在他們頭頂,風沙遮住了星空,暴風捲出幾個小漩渦,沙塵像厚厚的雲團繞著漩渦「轟轟」旋轉,宛如末世降臨。

  「兄弟,你真聰明!」阿泰喊道,兩人面對面,圈抱住胡楊樹,兩雙手彼此相握。

  颶風捲著沙浪從遠方席捲而至,沙暴來了!

  「砰砰!」一道道沙柱沖天而起,滾滾沙浪遮天蓋地。空氣像炸開了驚濤駭浪,沙礫狂烈翻滾,層層湧動。

  一塊砂岩被颶風捲起,拋向高空,胡楊樹不停搖顫,枝葉紛紛折斷。硬梆梆的沙石暴雨般打在高登身上,又痛又麻。沙塵飛旋,籠罩頭臉。高登緊閉眼,直甩頭,以免被飛沙堵塞鼻孔。

  漸漸地,紛揚的沙礫覆蓋住他倆大半個身子。

  突然,高登「看」到一點青黃色的小漩渦出現在沙暴中!它形似橄欖,拇指大小,眼花繚亂地旋轉著,時而急速竄高,時而飛掠直下,有一次甚至擦過胡楊樹梢。

  這並非肉眼所見,而是高登的靈感洞察所得。

  它是風眼!

  風眼被列為天地異形之一,堪稱修煉瑰寶,有價無市。只有在沙暴、海嘯、龍捲風等自然災害中,風眼才偶爾出現,概率不足億分之一。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幾位刺客,都曾吞噬過風眼,擁有了快似鬼魅的極速。

  高登「瞧」見的這只風眼由沙暴孕育而生,因此顏色青中帶黃,透出一絲乾旱燥熱的氣息。

  他突然感到息微術躁動不安,激烈起伏,像是發現了對口的美味,對風眼生出強烈的獵食慾望。

  過去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高登清晰感受到了息微術的飢渴!

  得到它!

  高登挪動了幾下身子,將綁緊的布條鬆開一些。他馬上感到風在猛烈推搡,上身不由自主地搖擺起來。

  他一定要得到它!

  高登挺起腰,伸長脖子,竭力靠向風眼。吞噬風眼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把它吸入口鼻,風眼就會在體內融化。

  風眼一次次繞近,又一次次掠遠。有一回,當它卷近胡楊樹幹時,高登瞅準機會,奮力一掙,探身湊向風眼。

  「呲!」捆住腰背的布條發出撕裂聲,高登全然不顧,借勢拔起,一口吸向風眼。

  差了一點!風眼堪堪從額頭掠過,旋轉著衝向高空,越衝越遠,靈感再也無法感應到它的位置。

  高登閉緊眼,繼續搜尋風眼。他把布條再掙開一點,讓身體挪出更大的活動範圍。布條被風扯得緊緊繃直,高登不停地晃蕩,像捲入驚濤駭浪的小舟。

  但他心無旁騖,沉浸在這種生死的極限中。生命宛如鐵錘,越是重擊,越能迸濺出耀眼的花火。

  過了片刻,風眼突兀地出現在左側,相距胡楊樹近在咫尺。它飛轉的速度極快,一瞬間就要掠遠。

  高登猛地靠過去,上身傾斜,張嘴奮力一吸。風眼連續抖動了幾下,掙脫吸力,眼看又要離遠。「轟!」息微術猛烈一震,洶湧噴發,高登呼出的氣息像一條暴漲的長龍撲向風眼,將它裹住,吸入體內。

  「呲啦呲啦!」由於用力過猛,布條接連繃斷,高登的身軀劇烈顛簸,整個人要被暴風連根拔起。

  阿泰的手陡然發力,死死抓緊高登的手。

  猛烈的沙風搖撞著高登,他在氣浪中跌宕,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天地間只剩下一雙緊緊抓住他的手。

  體內,風眼正在慢慢消融。根據典籍記載,風眼會被魔命樹吸收,大幅度提升肉體的速度。

  (1,這一章是更明天的啊,我電腦爛,不會弄什麼到時發佈,就現在更了。

  2,有位書友打賞不肯留名,給錢讓飛飛打賞了5萬金幣,他不願透露名字,我就不說了,不過貼吧裡的名字叫點眉刀。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5 22:1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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