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刺客獵人 作者:洛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27 23: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 161452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8
第四十八章 全城開戰(完)

    奔日飛流斬

    雀斑在半空掠過一道眩目的弧線,手臂交叉劃過胸前,兩柄短刀似剪刀向內合攏,直奔黑狒狒的脖子。

    他收到高登消息,在此潛伏多時。黑狒狒自他手裡逃脫,也要自他手裡終結。無論他多麼想做一個普通人,可骨子裡始終流動著奇牙的血。他要配得上這樣的血脈。

    焰刀斬至,空氣發出“嗤嗤”的燃燒聲,照亮了黑狒狒的臉。直至此時,雀斑才看清楚黑狒狒背後的人。

    番紅花眼神空洞,僵硬地抓住馬鞍,額頭的紅發毫無生氣地耷拉下來,如一簇熄滅的火燼。

    怎麼會是紅毛?他暴露了?被挾持?怎麼救他?短短一瞬間,雀斑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先前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黑狒狒身上,加上快馬奔馳,夜晚視線模糊,黑狒狒高大魁梧的身軀又擋住了視角,以至於他將番紅花誤認作一個馬賊小嘍囉。

    陰風大作,一條巨蟒虛影猛然從旁扑出,猩紅的蛇信如一條鞭子疾甩,抽向兩柄短刀。

    通靈技雀斑神色不變,高登給他傳過消息,奇牙家族也有減輕通靈技傷害的秘法。

    嘴唇一張,含著的一小包液體被咬破薄膜,噴射出口,首先擊中巨蟒虛影

    液體源自奇牙獨創的配方,由老婦的經血、童子的初尿以及異種黑犬的血液混合而成,可以大幅度削弱裡世界的氣息,不至於心生幻象,動搖精神意志

    緊接著,雀斑體內的火鳥圖騰瘋狂掀動雙翼,源力劇烈燃燒,兩柄短刀焰光大盛,儼然化作火鳥灼亮的巨翅,燒得周圍空氣一陣陣蕩漾如波。他的連續技也頃刻發動,源力好似澎湃的潮汐,源源不絕地湧向短刀。

    “轟”蛇信和短刀交擊之處,掀起驚濤駭浪。焰光不斷閃耀,又不斷熄滅,化作一團團白茫茫的蒸汽。

    雀斑悶哼一聲,喉頭噴血,被遠遠震飛出去。他身在半空,雙手一甩,兩柄短刀一前一後,激射而出。

    “當”黑狒狒揮起彎刀,擊落第一柄短刀。另一柄短刀直插眉心,又被他殺氣化芒擋住,短刀勢竭落地。

    眼看雙方距離拉遠,雀斑再無得手機會。突然間,他雙腳腳跟相互碰撞,十多道細密的寒光從靴底射出,罩向黑狒狒。

    這一擊太過出人意料,一陣風只來得抖出袍袖,卷住大部分寒芒,還有數根尖針猶如漏網之魚,從袖口外掠過。

    “嗖嗖嗖”黑狒狒身軀一顫,悶聲不吭。三根尖針分別沒入肩膀、腰和大腿,他本可避開其中之一,但身後的少年勢必中針,他唯有硬抗不讓。

    鮮血濺在番紅花臉上,像滾燙的火星。他猛地一個激靈,彷彿從噩夢中驚醒,雀斑的身影恰好掠過他的視覺邊緣。

    隨著一陣風的厲吼,一條巨蟒虛影緊追著雀斑撲去,鱗片憤怒綻開,燈籠大的蟒眼閃爍著暴戾嗜血的碧光。“三十米——十米——五米……”蟒影不斷撲近,猶若實質的腥風壓得雀斑喘不過氣來。

    驀地,一絲眩暈感生出一陣風的腦海,坐騎恍惚在旋轉,耳膜微微鳴響。他今晚連番使用通靈技,精神過度耗費,又不諳精神力的恢復秘法,一下子到了油盡燈枯,精神世界疲憊不堪的地步。

    巨蟒虛影在雀斑背後半米處自行潰散,化作紛揚的碎片,消失不見。黑狒狒後方的幾十騎馬賊這才反應過來,瞄準雀斑,怒吼射箭。

    一條閃亮的鋼絲從雀斑手裡射出,纏住城牆的雉堞。他縱身一躍,腳步在牆上借力,“噔噔噔”奔向城頭,追來的箭矢紛紛落空。

    “他不是什麼暗衛,他是職業殺手。”一陣風仰頭望著攀上城頭的雀斑,駿馬衝出城門,瞬間將月牙城甩到後方。

    “靴底藏針確實是職業殺手的伎倆。”黑狒狒拔出大腿上血淋淋的尖針,肌肉微微哆嗦了一下,他感覺背後的少年彷彿也哆嗦了一下。

    “不對,他還有一個同夥都小心點”一陣風目光掃過四周高低錯落的綠洲植被,警覺喝道。

    “他們來了”辛巴達轉動單筒瞭望鏡,鏡頭中闖入了抽鞭疾馳的數十騎馬賊。

    “我看到了。”高登趴在一叢隆起的灌木背後,瞇著左眼,平靜答道。弩弓平架在他的左臂上,弦已拉滿,手指勾住扳機。他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整整二十分鐘,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對藏淵式不間斷的修煉,令高登隨時隨地可以融入“靜如石”的刺殺意境,彷彿呼吸一般自然而然。

    在他邊上,阿泰、翠茜半蹲在地,一手牽著數匹駿馬,一手握著武器,緊緊盯著愈來愈近的馬賊。

    塵土飛揚,馬賊們穿過胡楊林,沿著月牙河畔飛馳,徑直衝往鬼迷沙漠的方向。

    一陣風當先開路,黑狒狒落後他半個馬身,再往後大約有三十騎左右的馬賊。其餘人要么被殺,要么在城內失散。

    高登的箭鏃隨著馬賊移動,他讓過最難對付的一陣風,轉而瞄準了黑狒狒。對方揮鞭的動作遲滯而僵硬,明顯身上帶傷。而且他身後還坐著一個人,必然躲閃不便。

    蹄聲漸響,轉瞬間,馬賊馳至他們斜對面一百多米處。高登死死盯著黑狒狒,地勢起伏,馬背上的人影隨之晃動,極難瞄準。

    這也是高登第一次在實戰中進行動態狙擊。

    駿馬跑過一片密集的荊樹叢,星光透過枝葉,照得四周明暗斑駁。經過亮光處時,高登清晰看見了黑狒狒短袍上的數團深色血漬。

    雙方相距七十米,視線、弩箭、目標正位於一條直線高登沉著扣動扳機,弩箭倏然射出。高登望見駿馬仍在往前奔馳,星光晃過黑狒狒背後的人,赫然是番紅花

    紅毛成功打入了馬賊內部?高登驚訝地搭上另一根箭矢,心中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此時,箭矢破開空氣的疾嘯聲才剛剛響起。箭光一閃,以無法閃避的高速,瞬間穿透黑狒狒的肋部,帶起一蓬血雨。

    黑狒狒悶哼一聲,往後栽倒。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8
第一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一)

    鮮血又一次濺在番紅花手上,像火辣辣的酸雨,刺痛如炙。他下意識地驚叫一聲,伸手抱住黑狒狒,不讓他跌落馬鞍。

    “老三”一陣風淒厲吼道,放緩馬速。

    “我……死不了……別管我。”黑狒狒面色慘白,一手去抓僵繩,另一隻手往懷裡摸索藥劑。大量的血從他左肋湧出,粘糊糊的,塗滿番紅花的手掌。

    馬匹仍在顛簸飛奔,鮮血越湧越多。番紅花茫然望向箭射來的方向,只看到一叢叢和陰影融為一體的濃密灌木。他知道,高登就在那兒,這是他的弩箭

    原來大叔真的是馬賊……

    “怎麼會是紅毛?”阿泰霍然站起來,從灌木後現身,一臉驚愕地望著番紅花,後者也看到了蠻人少年的佇立身影。兩人目光相遇,又隨著奔馳的駿馬錯開。

    翠茜趕緊把阿泰拽倒。

    破風聲響,第二支箭矢射倒後面的馬賊。一陣風猛勒韁繩,撥轉馬頭,試圖沖向斜對面的灌木叢。

    第三支箭矢震弦而出,直射黑狒狒。一陣風不得不停下來,袍袖甩出,拂向箭矢。“呲啦”一聲,弩箭雖被捲住,強勁的衝擊力仍然撕破了衣袖,歪歪斜斜地向旁飛墜。

    第四支箭矢還是射向黑狒狒,一陣風只能放棄反撲的念頭,驅馬一直跟隨著黑狒狒,為他抵擋箭矢,不敢脫離。

    第五支箭矢立刻改變目標,又一個馬賊應聲落馬。馬賊們拉弓還擊,射來的箭雨要么被灌木擋住,要么被阿泰和翠茜攔截下來。

    “撲通”一聲,隊伍末尾的馬賊猝然滾落在地,腰部裂開血洞。一個黑影從馬腹下鑽出,翻身上馬,正是雀斑。

    先前他攀上城牆,隨即又從另一邊躍下,以家族秘技“百步神行術”追上了馬賊。

    馬賊的注意力都被高登引開,並未察覺異常。雀斑揮鞭策馬,想要追上前面一騎,但他不通騎術,反而拉遠了距離。

    高登的第六支箭矢又斃一人,但激起了馬賊的兇性。不少人揮刀轉向,不顧一切地想要殺過去。

    手掌一按馬鞍,雀斑凌空扑出,一腳踢飛前面的馬賊,同時落在馬背上,雙手揮出密密麻麻的暗器。周圍幾個馬賊慘叫摔倒,馬匹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後面也有敵人”“是那個雀斑”馬賊倉促策馬回防,出現了一陣短暫的騷亂。這時,城門口再度揚起一片塵埃,百來個黑鷹鐵騎衝出城門,往馬賊的方向追來。

    “雀斑也到了。阿泰,你配合他”高登瞥了一眼遠處的黑鷹騎兵,扣上第七根箭矢,瞄準馬賊,引而不發。

    阿泰抓起狼牙棒,翻身上馬,直直沖向馬賊群的隊尾。翠茜也跳上馬背,抓緊僵繩,隨時準備衝鋒。

    “不准戀戰,都給我走”一陣風揮鞭大吼,護住黑狒狒繼續往前奔逃。一群來歷不明的職業殺手,再加上黑鷹部落的大隊人馬,馬賊根本沒有勝算,何況黑狒狒還身負重傷。

    “砰”阿泰揮動狼牙棒,將一個馬賊連人帶馬砸成肉醬。他雙腿一夾,駿馬靈巧轉身,向前輕盈一躍。阿泰揮棒橫掃,一個馬賊被拍飛出去。他隨即身軀後仰,胯下馬匹也碎步倒退,一柄彎刀呼嘯著從前方斬空。

    阿泰足尖一勾馬腹,駿馬四蹄奔騰,猛然向前衝刺,揮刀的馬賊急忙回擋。隨著一記沉悶的交擊聲,彎刀變形扭曲,狼牙棒轟然砸落,馬賊腦袋粉碎。短短數秒,阿泰已經連斃三人,沒有一個馬賊能抵擋那雷電般的猛擊。

    阿泰身軀微微下壓,坐騎立刻奔速放緩,輕捷而行。

    高登的弩箭一直追隨著阿泰,隨時為他掩護。蠻人少年的騎術天賦好得驚人,時而咬住馬賊橫衝直撞,時而來回靈活穿梭,搖擺似舞。人與馬默契相合,宛如一體。

    灼熱的焰光閃過,一個馬賊頸腔冒血,頭顱沖天飛起。雀斑雙刀一振,在半空中轉折如鳥,掠至阿泰身邊。

    馬賊放棄纏鬥,只顧催馬奔逃,落在後面的數騎又被阿泰、雀斑聯手擊殺。眼看馬賊越跑越遠,脫離弩箭的射程,高登吹了個呼哨,兩人迅速返回。

    “紅毛被挾持了,趕緊救他”雀斑跨上馬,心急火燎地嚷道。

    “挾持?不,紅毛是主動混入馬賊圈子的。我看的很清楚,剛才黑狒狒中箭,紅毛還扶住了他。”高登收好弩弓,目送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馬賊,冷靜分析道,“紅毛這一手玩的很漂亮。黑狒狒差不多是個廢人了,紅毛故意救他,不僅可以取信馬賊,還能牽制對方的人手,最終裡應外合,幫助我們完成刺殺一陣風的關鍵一擊。”

    阿泰困惑地抓抓辮子:“兄弟,你說的是紅毛嗎?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雀斑目瞪口呆,狠狠踢了一腳馬腹:“你這個變態白痴,紅毛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他就是腦子一根筋的蠢蛋”

    “要是——”翠茜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眾人的神情,吞吞吐吐地說,“要是,要是紅毛背叛了我們呢?如果他投靠了馬賊……”

    “不可能”雀斑和高登異口同聲地說,雀斑大概覺得語氣稍重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對翠茜笑了笑。

    “紅毛要是投靠了馬賊,大可以先將我們引出來,讓馬賊設下埋伏。”高登搖搖頭,又對雀斑道,“他也不可能被挾持。你會讓人質坐在你身前,還是眼睛看不到的後面?”

    阿泰道:“我們追上去不就曉得了?”

    “讓黑鷹的人先去,我們跟在後面就好。”高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眾人拽馬蹲下。密集的蹄聲由遠而近,黑鷹鐵騎奔馳而過,有幾人還往灌木叢的方向看了幾眼。

    “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阿泰低聲道。

    “那又怎麼樣?”雀斑哼道,“他們只能追擊馬賊,免得馬賊襲擊部落裡的婦孺洩憤。”

    “黑鷹的婦孺也不好惹啊。”辛巴達移動手裡的單筒瞭望鏡,瞧見許多帳幕微微抖動,露出縫隙,裡面反射出刀、劍、弓箭的金屬光澤。

    “這小屁孩又是誰?”雀斑撇了撇嘴。

    “辛巴達,一個很有用的幫手。”高登答道,他起身跨上馬,扭頭深深地看了月牙城一眼,“我們走吧,相信不用多久,花豹就會跟上來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9
第二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二)

    換上平民裝束,背上包裹,花豹混入了驚慌失措的逃難人流。

    到處是廝殺聲,馬蹄聲,奔走聲,孩子的哭鬧聲,刀斧撞破宅門的崩裂聲,烈焰焚燒屋簷和草木的畢剝聲。

    陷入城內的馬賊為了逃生,拼命殺人放火,製造混亂。黑鷹騎兵樂見其成,以此為由闖入商人的店鋪宅邸,大肆殺戮。許多平民嚇得收拾細軟,逃出家門,湧向城外避難。

    “酋長,黑鷹率人團團圍住了宮殿,我們的人損失慘重,快擋不住了”侍衛長戰袍染血,肩插箭羽,喘著粗氣奔進內殿。

    沙狐站在大理石台階的最高處,手緊緊抓住敞開的拱窗,頻頻翹首張望。

    十多處宮門被不斷撞擊,凹陷扭曲,搖搖欲墜。黑鷹的人紛紛架起梯子,從各處攀爬上牆,與沙狐部落的士兵展開肉搏血戰。密集的火箭越過宮牆,無休無止地射進來,花園林地熊熊燃燒,奢華的宮殿樓宇陷入火海,呻吟倒塌。僕役和女奴像沒頭的蒼蠅,倉惶亂跑。

    “部落的那些貴族都在做什麼?”沙狐扭過頭,嘶聲問道。

    侍衛長澀聲道:“很多老爺都投靠了黑鷹,對我們倒戈一擊,我看他們早就和黑鷹暗中勾結了。”

    “看來我真的老了。不但被黑鷹這種毛頭小子欺上門,連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沙狐又急又怒,“砰”地關上窗,隔絕了外面激戰的喧囂聲。“那個逃走的暗衛隊長死了沒有?”

    侍衛長頹然搖頭:“他受了重傷,落在了黑鷹手裡。酋長,我們的麻煩大了。”

    “看來我只能和哈里發勢不兩立了。”沙狐呆立片刻,環望富麗堂皇的殿宇。玉柱高聳,金紗低垂,環繞四壁的壁龕塗滿彩繪,陳列無數珍品玩物。

    “像黑鷹這樣的年紀,我也曾經雄心勃勃,一心壯大部落,做出一番成就。”他一步步走下台階,抓起一座壁龕裡的星輝水晶球,隨手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塊塊水晶碎片映出沙狐神情複雜的臉。

    “您繼承酋長之位以後,大力發展商貿,部落的財富日益增長。”侍衛長躬身道,可惜沙狐漸漸沉迷富足的享受,失去了進取之心。

    沙狐苦笑一聲:“財富可以伺候主人,也可以支配主人。當年那個人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把玩著一件件珍寶古玩,又把它們摔落打碎,久久嘆息,追悔莫及。現在想來,那個人恐怕早已預見了沙狐部落的危機。

    侍衛長不安地看了看宮外:“酋長,我帶您先離開這裡吧,黑鷹很快就會殺進來了。”

    沙狐仍然站在原地,彷彿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三年前,那個人找上門來問我,有沒有興趣成為沙之國的哈里發?我沒敢答應,因為我年紀大了,不想折騰了。”

    當時他婉拒了對方,心裡卻怕得要死。那個人稍稍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要他的命。

    “權利的王冠上總會懸掛利劍,誰也無法豁免。如果有一天,您需要一個朋友,請記得找我。”那個人還是很溫和,很友善,每一句話都給人留有餘地。沙狐甚至記得那個人欠身告辭的動作,像一位霧之國的標準紳士,還輕輕帶上房門。而守在外面的侍衛長信誓旦旦,聲稱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酋長,酋長”侍衛長忍不住焦急催促。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宮門被接連撞破,發出炸雷般的轟響。

    “跟我來,我最忠實的部下。”沙狐回過神,走到一幅古色斑斕的掛毯跟前,低聲默念。

    這幅掛毯長一米,寬半米,以鮮豔的礦植物染色,編織出大海、帆船、沙灘、棕櫚樹的美妙海景。

    隨著沙狐抑揚頓挫的語聲,掛毯開始晃動。侍衛長震驚地望見海水汩汩滲出,流到地上,迅速匯聚,嘩嘩的波浪打濕了他的皮靴。

    “這是部落自古傳承的寶物,據說裡面還封印了來自裡世界的反生命。”沙狐解釋道,黃色的細沙也隨之流出地毯,形成一角沙灘,湛藍色的海水就在腳旁湧動,激起柔和的白色浪沫。

    侍衛長不能置信地屏住呼吸,周圍仍然是華麗的宮殿,但他們腳下已經變成了海灘,頭頂上是白雲飄浮的藍天。

    波濤聲中,沙狐踩著柔軟的沙灘,向前走去。侍衛長愣了一會,快步跟上:“酋長,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出趟遠門,去星之國拜訪一個多年前的朋友,然後——”

    侍衛長看到沙狐忽而挺直腰,瞇起眼,笑得狡詐而銳利。那一刻,他覺得當年精力旺盛、銳意進取的酋長又回來了,不禁眼窩一濕,胸口熱血澎湃。

    “然後——”沙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濕漉漉的風迎面吹來,口鼻間充滿了大海特有的鹹味。唐高斯,你說得對,權利的王冠無法逃避刀劍,我要成為新一任的哈里發

    一縷焦味的青煙冒起,掛毯開始自動燃燒。等到黑鷹領兵衝進宮殿時,裡面空曠無人,只剩下滿地珍寶碎片和一堆灰燼。

    “酋長,沙狐肯定從暗道逃走了”侍衛翻桌砸牆,四處搜索密室、機關

    “派出獵鷹追踪,他跑不了多遠的。”黑鷹四下里看了看,蹲下身,摸了摸潮濕的地毯,暗自納悶。

    “嘩啦啦”一隻只訓練有素的獵鷹振動翅膀,飛上夜空,掠過月牙綠洲各處。

    “這群陰魂不散的黑鷹崽子,給我箭”一陣風抬起頭,勒住馬,森然仰望著盤旋雲層的獵鷹。手下遞來強弓,他毫不猶豫地拉弦搭箭,運轉源力。“嗖”的一聲,利箭直破雲霄,獵鷹悲鳴而落。

    “老三,你的傷還撐得住嗎?”一陣風丟開弓箭,看向和他並駕齊驅的黑狒狒。

    “這點傷算個屁啊?”黑狒狒坐直身子,勉強笑道。他被弩箭射穿的傷口有點癢,血總是止不住,服下解毒藥劑仍不管用。

    這不是一般的毒。隔著衣袍,番紅花仍能摸到黑狒狒發燙的體溫。他知道高登蒐集了一種花斑巨蜥的唾液,專門準備對付花豹。這種唾液融入血液,一開始並無異兆,但幾天后會感染全身,直到化膿而死。

    解藥是一種白頭菇,他身上就有。

    “好,你先忍一忍,前面就是鬼迷沙漠了。”一陣風回頭望著窮追不捨的黑鷹騎兵,壓抑許久的殺氣噴薄而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9
第三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三)

    凌晨時分,天空漸明,沿途植被減少,土壤變成了荒涼起伏的沙漠,邊緣染上一抹抹朝霞的絳紅色、藍紫色。

    清冽的晨風吹過沙丘,揚起縷縷沙煙。高登勒住僵繩,跳下馬背,走到前面的幾坨馬糞前,捻起一點搓了搓,馬糞表面溫熱發於,裡面還帶著些許濕度

    “馬糞大約是一個小時前留下的。”他瞧了瞧天空閃爍的啟明星,走近幾株零星分佈的褐綠色灌木和草叢。有一種灌木葉呈針形,枝於彎曲,生有灰白色尖刺,是鬼迷沙漠西部特有的植物。“我們應該在鬼迷沙漠西北角的位置,根據馬賊和黑鷹的路線,他們正在不斷接近沙漠的中心區域。”

    “就等著黑鷹和馬賊狗咬狗了。”雀斑一邊費力地控制坐騎,好讓它遵循自己的心意拐彎上坡,一邊咕噥,“但願紅毛這個傻瓜平安無事。”

    “這裡是馬賊的地盤,我們必須速戰速決。”翠茜拿起斜掛在馬鞍上的水囊,小口抿著喝下去,他們總共準備了四十隻水囊、十袋燕麥,足夠兩個月的飲食供給。

    阿泰解開水囊,先讓自己的馬探頭飲水。“最後我們還得解決花豹,他會一直跟著我們吧?”他拿出單筒瞭望鏡,朝來時的方向極目遠眺。

    “聽說鬼迷沙漠深處有一座鬼城,好可怕,隔著很遠就能聽見慘叫聲呢。”辛巴達跳下馬,跑到沙丘背後噓噓,臉上充滿了興奮。“我有機會見識到真正的鬼怪了對嗎,食屍鬼先生?”

    高登也聽肉爺談起過鬼城,那一帶漫天風沙,視野難辨,據說哭嚎聲隨風遊蕩徘徊,終年不息。商旅偶爾迷路至此,就再也無法走脫。曾有探寶獵人循著哭嚎聲,專程尋找鬼城,但無人能夠生還。

    “當然,辛巴達,你已經開始冒險了。”高登在沙漠上時而走,時而跳,時而跑,測試黃沙的阻力。和幽靈戈壁硬邦邦的礫沙不同,這一帶沙漠十分鬆軟,腳一踩立刻深陷進去,拔出時頗為費力,大大降低了騰挪移動的速度。

    翠茜取出燕麥,先餵食了馬匹,又將麥片埋進滾燙的沙層裡。十多分鐘後,燕麥片烤熟,濃郁的香氣四溢。眾人進食之後,重新上馬趕路。

    一路上,他們看到大、小商隊騎著駱駝,滿載貨物,由北往南橫穿鬼迷沙漠,遠赴另一頭的水瓶域。但除了高登他們,沒有一支商隊選擇東西縱向而行,那一帶不僅氣候惡劣,貧瘠荒蕪,可止小兒夜啼的鬼城也藏於彼端。

    途中,眾人還發現了幾處鹹水湖,面積很小,藍如寶石,附近茂密生長著胡楊、沙竹、籽蒿等植物。高登根據肉爺蒐集來的詳細地圖,一一對照地形。不知不覺,一天過去,閃耀的烈日沈入沙丘背後,酷熱潮水般退去,暮風挾著黃沙吹過,帶來陣陣涼意。

    “這裡已經超出地圖的範圍了。”高登勒馬望向四處,附近地勢漸陡,不再有平緩起伏的小坡度,而是大起大落、渺無人煙的高聳沙山。他的視線盡被沙山阻斷,無法了解前方動向。

    翠茜不安地說:“這種地形很容易被偷襲。”

    “那兩幫狗屎怎麼還不於起來?”雀斑吐掉嘴裡的沙沫子,一邊咒罵,一邊挑開因為長時間騎馬,大腿內側磨出來的血泡。

    高登瞧了瞧沿途遺留的於硬馬糞,他們的騎術不如黑鷹部落,雙方距離越拉越遠,差不多有兩個小時的騎程了。再拖延下去,沙風會徹底掩埋對方的行踪。

    “我們不能再休息了,必須加快速度,連夜趕路。”高登鞭馬奔向前面的沙山。

    風越刮越頻繁,不斷捲起一片片黃沙,像混濁的煙霧瀰漫視野。周圍的能見度越來越低,即使五人近在咫尺,也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身影。

    高登罩上兜帽,彎腰伏在馬背上,頂著沙風向上走。沙山陡峭難爬,馬匹四蹄深陷,舉步維艱。最後高登不得不下馬,牽僵拉馬而行。

    突然間,一條扭曲的蟲影從沙層裡射出,撲向高登小腿。高登以更快的速度撤腿、俯身、揮匕,蟲影斷成兩截,落在沙子裡,融化得無影無踪。

    “小心,這裡有東西”雀斑揮動濺血的短刀,大聲示警。他感到背後遭襲,當即拔刀反擊,卻什麼都沒瞧見。

    翠茜停下腳步,全神戒備。“咴咴”她的馬發出痛苦長嘶,側翻倒地,馬腿拼命掙扎,仍然一點點陷入黃沙,彷彿被什麼東西硬拽著往下拉。

    “嗖嗖嗖”翠茜雙手疾抖,尖銳的暗器紛紛呼嘯而出,射入沙層,濺起點點塵煙。雀斑隨即甩出鋼絲,纏住馬韁,試圖將馬拉上來。

    “嘩啦啦”四周的沙層陡然塌陷,馬匹往下急墜,雀斑只好鬆手,往外翻滾,黃沙像洶湧的巨浪覆蓋了剛才的位置。

    “辛巴達,你跟著我”高登飛快靠向辛巴達,雙匕護住男孩和馬匹。

    “轟”的巨響,一陣猛烈的狂風掀過,整片斜坡驟然往下滑動,大肆傾瀉,一下子埋住了阿泰大半個身軀,只露出脖子和腦袋。他察覺埋住自己的沙粒還在滾動,幅度愈來愈劇烈,徑直襲向自己。阿泰下意識地雙手握拳,按照雷霆破邪拳的秘法,雷殛源力運轉全身。

    隱約的雷電光芒閃過,“轟”眾人同時聽到沙山深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叫,沙堆炸開,黃沙如浪沫四濺,崩開一個凹陷的深洞,洞口兀自游離著幾縷雷霆破邪拳的電光。

    阿泰驚異地瞪向腳下的深洞,相距數百米的最底部,依稀盤踞著一個龐大而詭異的陰影,與黃沙融為一體,無數奇形怪狀的觸肢延伸出去,不住顫動搖擺,穿透了大半座沙山。

    黃沙翻湧,深洞頃刻彌合,消失不見。

    “你們都跟著我”阿泰恍然大叫,他領著眾人掉轉方向,七繞八拐,避開那些觸肢分佈的位置。一路上,他們果然不再遭受襲擊。

    眼看就要越過沙山,“轟隆隆”沙山忽然震動,山頂的黃沙像瀑布倒灌而下,煙霧滾滾,高登他們腳下的沙坡也隨之抖動,黃沙激烈翻湧,馬匹受驚長嘶,前蹄亂蹬。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9
第四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四)

    “小心”雀斑的叫聲淹沒在沙子的轟響聲裡。

    山頂接連崩塌,黃沙猶如驚濤駭浪,奔瀉直下。眾人立腳不穩,東倒西歪,密集的沙粒兜頭罩臉,打得眼睛都睜不開。幾匹馬踉蹌滑倒,但誰也顧不上馬匹,唯有高登以最快的速度搶下一隻水囊。

    沙浪瘋狂席捲,升騰而起的煙霧高約數十米。高登一把抓住辛巴達,奔瀉的沙浪瞬間沖開他的手,辛巴達向後仰倒。“嘩啦啦”四周風沙迷眼,茫茫一片,沙坡不斷塌陷,沙層重重疊疊地滑動,把眾人和馬匹推向四面八方。

    高登腰部驟然發力,躍出沙堆,再度掠向辛巴達。“轟”上方沙堆如一隻巨掌拍落,砸得他向另一邊翻滾,大半個身子埋進沙堆,水囊也脫手掉落。高登掙脫出來,剛跨出一步,腳下的沙坡又劇烈滑瀉,帶著他一路直墜。

    耳畔風聲呼嘯,視野一片模糊,他依稀瞥見一匹馬掙扎著摔倒,沙浪沒頂而過,覆蓋了馬匹。高登運轉源力,雙手頻頻急撐,試圖降低下墜的速度。

    一排洶湧的沙浪斜向裡卷過,露出一個凹坑,恰好阻住高登下落的勢頭。他還沒來得及喘息,突然撐臂蹬腿,向旁跳開。一片利齒狀的陰影從沙子底下扑出,咬在他剛才的位置。下一秒,高登已然翻身反撲,揮匕直刺,匕首死死釘住利齒陰影。陰影倏然潰散,融化在黃沙裡,只有匕尖沾上了一滴血珠。

    高登抹了抹血珠,伸舌一舔,淡淡的鹹味裡夾雜著一絲鐵腥氣,這是人類的血

    “轟隆隆”相距他五米處的沙坡裂開一個口子,黃沙紛紛湧入其中,形成一個不斷擴張的漩渦。高登拔腿要逃,忽而躊躇了一下,他或許能夠自己逃生,但其他人兇多吉少,辛巴達更是必死無疑。而想要獵殺一陣風和花豹,必須集合所有人的力量。

    他迅速用兜帽蒙緊頭臉,不露縫隙,任由漩渦卷住自己,拖向沙山深處。

    黃沙熱得發燙,隔著布料仍然灼燒肌膚,刺痛難忍。沙粒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令人胸悶氣急,難以活動自如。高登合眼閉口,放鬆四肢,全身風孔張開,竭力吞吐,利用沙層里為數不多的稀薄空氣呼吸。

    雖然無法目視,但他驅動一根根源力蛛絲延伸體外,猶如無形的觸角。沙子裡若傳來異動,他必可提前察覺。

    沙流裹挾著高登向深處湧動,壓力陸續增加。沒過多久,沙子彷彿變成了一塊塊沉重堅硬的岩石,要把他硬生生擠扁,四肢漸漸僵硬,無法動彈。

    沙層不斷壓迫之下,息微術的循環愈來愈快,肌肉、風孔、源力一次次起伏波動,卸去四周越來越強勁的擠壓。

    隨著波動加快,呼與吸的界限逐漸模糊。每一次循環呼中有吸,吸中有呼,肌肉、源力、風孔的起伏也變得跌宕難分,微妙難辨。

    在這種奇異的狀態中,高登清晰感受到了附近每一道沙流的走向。他有意識地操控息微術,以自身的波動去契合沙流的湧動。

    息微術的循環頻頻變化,忽快忽慢,忽輕忽重。驀然間,高登渾身一震,肌肉、風孔、源力之間的循環轟然打開,與沙流交相融合,形成了四者之間的循環

    這是一個更廣闊、更玄奧的循環息微術不再局限於人體,而是連通外部世界,由內循環擴張成了外循環

    “人力有窮,宇宙無盡。由內而外,萬象包羅。”一段明王的體驗倏然閃過高登的腦海,剎那間,他整個人融為了沙流的一部分,沙流也融為息微術的一部分。不分彼此,相互包容,渺小的少年與龐大的沙山共同呼吸起伏。

    高登發覺自己可以動了,沙粒摩擦身軀,不再糙硬如石,而是化作了柔軟的水波,周遭的壓力驟然減弱。他擺動臂腿,像一條靈巧的游魚,穿梭在沙山中。

    高登甚至扯掉兜帽,眼睛微微睜開一線,沙粒擦過眼皮,溫暖而柔和,灼烈的熱量則融入息微術的循環,最終被源力徐徐吸收。

    一個人形的陰影從下方游弋而來,接近高登時,人形陰影稍稍遲疑了一會,似乎辨不清高登到底是一團沙子,還是可以獵食的血肉生物。

    高登順著沙子湧動之勢,繞開人形陰影,繼續往深處游去。他的大腿忽然碰觸到一件堅硬冰冷的東西,他伸手抓過來,赫然是一柄制式彎刀,刀柄上鐫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黑鷹。

    隨著深入沙山,高登瞧見更多活動的陰影,有的蛇形,有的像花瓣,有的似昆蟲……無不怪誕奇特,可驚可怖,這些陰影最終匯聚在一個龐然巨物身上,儼然是它的觸肢

    觸肢不住揮舞搖擺,沙流也隨之湧動震顫。其中一條觸肢緊緊纏繞著一匹馬,馬鞍是粉紅色的皮革,分明是翠茜的坐騎。這匹馬早已窒息而亡,身軀扭曲變形。高登看見它的血肉骨骼一點點融化,轉變成陰影,最終成為觸肢的一部分。

    借助一道道沙流,高登向陰影巨物不斷接近。這個陰影巨物無口、無眼、無耳,他從未在書籍中見過相關的記載。在它附近,堆積著大量的製式彎刀、皮靴和馬鞍,顯然是黑鷹部落的人遺留的。

    馬賊故意將黑鷹的騎兵引來此處,利用陰影巨物對付他們。高登暗暗心凜,在鬼迷沙漠獵殺馬賊,要比預想中更為艱難。

    一團柔和的光倏然出現在高登前方,那是辛巴達男孩雙目緊閉,身體蜷縮,陷入昏迷,雙手無意識地牢牢抓住神燈。神燈自動散發著橙黃色的光暈,像一個透明發亮的水泡,嚴密地包裹住辛巴達。

    數十條陰影觸角遠遠地環繞著辛巴達,來回游竄,不敢靠近。陰影巨物似乎對神燈的光芒極為忌憚,拼命揮舞觸角,操縱沙流,將辛巴達推向遠處。

    高登心中一動,向辛巴達的方向潛去。與此同時,陰影巨物猛然抖動,發出淒厲的慘叫,一根伸向外面的觸角倏然縮回來,其上隱約閃爍著電光。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19
第五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五)

    是阿泰的雷霆破邪拳

    陰影巨物震動之下,周圍的沙層猛烈翻湧,高登趁機又向辛巴達靠近了數米。

    觸肢在他周圍紛紛晃動,張牙舞爪。一條觸肢就攔在高登跟前,形如嶙峋枯樹,揮動著光禿禿的枝於。高登微微側轉身軀,含胸收腹,盡量收攏四肢,一點點從陰影枝於交錯的空處穿過。

    源力、肉身、風孔和沙層之間的外循環仍在繼續,對高登而言,沙粒逐漸變得如同空氣一樣自然。這種外循環有點像是一門適應環境的技巧,比如某種被稱為變色龍的蜥蜴,可以根據周遭環境,變換相應的皮膚顏色;又比如青蛙既能生活在水中,又能寄居陸地……不少動物天生就具備肉身適應環境的技巧

    但外循環的奧妙遠不止於此,除了肉身之外,體內的源力、風孔的氣息也在相應變化,直到與外部環境臻至一個渾融無間的玄妙境地。

    又一段明王的記憶閃過高登腦海:地底岩漿沸騰,奔湧如海,明王渾身浴火,赤足穿行在熊熊火海中,苦思如何突破自我的極限。

    四周熔岩噴溢,地殼板塊紛紛撞擊、崩離,不知過了多少年。

    某天,一點火星濺出火海,正巧落到明王掌心,閃爍數下,火星迅速熄滅

    明王止步默立良久,忽而大徹大悟:“如果宇宙是岩漿之海,那麼每一個生命誕生,就如同一點火星濺出火海。無論火星有多麼璀璨或是黯淡,並無本質分別,早晚有一天會泯滅。

    反倒是岩漿海裡的火星,一直生生不息。只要火海不滅,火星永存。換言之,未誕生的生命,可以稱得上是永恆不滅,因為此時的生命渾渾噩噩,融入在整個宇宙中,不知有“我”。而生命一旦誕生,擁有了“我”的意識,便脫離了宇宙。從此自我與宇宙相對獨立,有了內世界和外世界之分,彼此形成一層無形隔膜。

    已經跳出岩漿之海的火星,如何既保持“我”的意識,又不會熄滅……?

    這段明王的記憶歷時百年,出現在高登腦海中卻只有短短一瞬,快似電光火石。其中的感悟殘缺不全,晦澀難懂,高登還弄不太明白,畢竟他離明王的境界相差太遠。兩個世界的文化也迥然不同。但有一點高登心中雪亮,要衝破自身的極限,唯有打破人與宇宙的隔膜,讓濺出的火星重新與岩漿火海相通。

    息微術正是以循環的方式,巧妙穿過這層隔膜,成為人體的內世界與自然環境的外世界連接的橋樑。

    四周沙層的熱量傳遞到高登身上,通過風孔、源力蛛網,源源不絕地排出體外。高登突發奇想,要是可以截取一部分熱量,融入源力蛛網,是否也能轉化為源力?

    正當他分心之際,一條陰影枝於驟然擺動,高登猝不及防,右臂被陰影枝於撩中。整條陰影觸肢受驚般地抖了一下,旋即猛撲上來,分叉的枝於紛紛圍向高登,像一頭頭妖異的凶獸。

    “轟”曲曲折折的電光再次劈下,沿著一根觸肢急速延伸,直奔陰影巨物。

    高登立刻抓住機會,刺出匕首,切斷纏至身前的陰影枝於。

    電光凌厲閃過,陰影怪物淒厲尖叫,無數觸肢狂舞亂甩,沙山猶如翻江倒海,層層掀動。和其他人的攻擊不同,觸肢一旦被阿泰的雷霆破邪拳擊中,雷電的力量當即從觸肢傳至本體,殺傷力直接而有效。

    跟隨翻滾的沙層,高登連翻帶躥,鑽出陰影枝於的重圍。那條觸肢受本體影響,正疼得胡亂拍動,根本顧不上高登。

    “轟轟轟”電光一道接一道從上方落下,交織成眩目的光網。有的沒入沙層,有的沿著觸肢襲向陰影巨物,電得它劇烈抖動,痛不欲生,整座沙山隨之顛簸搖晃。

    一個巨大的沙浪捲住高登,向前猛衝,瞬間掠過辛巴達身邊。高登順勢探臂,一把抓住辛巴達,身軀一折一翻,在震盪不休的沙流中施展魚翻之式,繞向陰影巨物。

    一路上,神燈始終發出柔亮的光芒。為免打草驚蛇,高登刻意避開那些觸肢,不斷迂迴逼近。陰影巨物似乎有所察覺,但阿泰的雷霆破邪拳像暴風雨中的雷電,鑽透沙層,連環擊下,令其無暇分心。

    猛然間,響起一記晴天霹靂,隔著百米多深的沙層仍能隱隱聽聞。高登望見一道粗壯了一倍的藍色電光直擊而下,像一條閃耀的電蛇,猛然咬住觸肢。

    這是阿泰全力擊出的雷霆破邪拳,雄渾的拳勁宛如雷神咆哮,剛猛無儔,連高登也心驚神搖。

    陰影巨物瞬息被電光覆蓋,一條條觸肢抖如篩糠。高登雙腳一蹬,猶如離弦之箭,抱著辛巴達衝入了龐大的陰影。

    神燈光芒過處,陰影猶如冰雪融化,不住消失。陰影巨物發出驚心動魄的慘叫,瘋狂掙扎,攪得沙層天翻地覆,一道道沙柱噴薄而出,沙丘像滾滾的雪崩不斷塌陷。

    高登在沙浪中翻騰,不斷向陰影巨物深處潛入。神燈的燈光像一柄熾亮的刀鋒,撕開陰影巨物,將傷口越扯越大。一條條觸肢從陰影巨物身上蛻落下來,化作無數於癟的屍體。有的是人類的屍體,有的是馬匹,還有的是沙漠裡的鼠、兔、蟲、蛇……

    陰影巨物痛苦抽搐,龐大的身軀在燈光中不住翻滾、萎縮,最終無力地停止掙扎,迅速消融,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斑。

    高登試著握住這塊黑斑,它輕如塵埃,陰冷如死屍的皮膚,色澤黑得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彷彿能吸入所有的光線,連神燈的光芒也無法投射其上。

    “轟隆”一聲巨震,整座沙山塌陷下來,沙煙瀰漫,直沖天空。高登拽住辛巴達,從沙層深處竭力往上鑽。片刻後,他聽到頭頂上方阿泰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砰”沙塵激濺,高登帶著辛巴達衝出了沙層。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23
第六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六)

    四面沙霧茫茫,狂風掀動,崩塌的沙山如巨瀑一般不斷傾瀉,沿著向下的地勢奔湧。高登剛剛衝出沙層,又被沙流卷住,身不由己地一路翻騰滑落。

    阿泰、翠茜、雀斑同樣陷入其中,跌滾掙扎,隨沙逐流。過了好半天,湧動的流沙才停下來,整座沙山陷落成一片坑坑洼窪的平坡。唯有風徘徊嗚咽,時不時撩起一縷縷塵煙。

    高登奮力掙出沙堆,挖掉堵塞口鼻的沙粒,又從掩埋的沙層下拽出辛巴達。男孩仍舊昏迷不醒,雙手緊抓神燈不放。神燈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旋即消散而滅。

    “蓬”遠處沙堆破開,冒出雀斑的腦袋。“狗屎的,差點悶死我了。這座沙山里到底是什麼見鬼的玩意”他手上緊緊抓著一隻水囊,咒罵著吐掉嘴裡的沙子,叫喚起來,“翠茜高登阿泰”

    “我在這裡。”高登正倒抱住辛巴達,抖掉男孩全身黏附的沙粒。

    “看到翠茜和阿泰了嗎?”雀斑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沙山傾瀉而成的沙坡太過廣闊,一眼難以望盡。

    “以他們兩個的身手,肯定能爬出沙層,和我們匯合。”高登用雙臂擠壓辛巴達的胸背,反复拍打,源力蛛絲紛紛滲透辛巴達的內腑。

    雀斑朝辛巴達努努嘴:“你一直帶著這小子,是不是他有大用處?我可不信你會出於好心救他。”

    高登瞥了對方一眼,雀斑說的沒錯。他喜歡辛巴達,眼鏡蛇家族也對那頭死去的老獅子有所虧欠,但高登從不會純粹因為感情而去做決定。

    正如他這一次幫助阿泰幾個叛逃血獄會,既存彼此情誼,又有利益考量。

    “辛巴達的神燈可以幫到我們。特別是在對付花豹的時候,花豹肯定想不到我們會有一張這樣的底牌。”高登解釋道。

    “神燈?”雀斑盯著神燈看了一會,挑了挑眉頭,“不會是器怪吧?”

    高登點頭道:“這是一個兼具巨力和敏捷的古老器怪,可能還藏著其它妙用。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喜歡別人誇他漂亮。”

    “器怪都有怪癖,有的器怪還喜歡天天挨揍呢。”

    “這個器怪受了點傷,需要幾天時間恢復。等它甦醒過來,我們需要彼此熟悉,演練一些戰術配合。有辛巴達在,我們合擊的威力會增強不少。”

    “這小子真有狗屎運。據我所知,凡是和器怪結成伴生的人,每一個都會成為呼風喚雨的大人物。”雀斑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記得奇牙當年,先後和七個威力強大的器怪結成伴生,一時縱橫無敵,令整個家族聲名赫赫,風光榮耀無匹。

    想到這裡,雀斑心中忽而一陣刺痛,他選擇做一個普通人,等於親手掐滅了重振家族的希望。

    “阿嚏”辛巴達突然打了個噴嚏,沙粒噴出鼻腔。高登一掌猛拍在他的背上,辛巴達喉頭聳動,嘴裡嘔出一團粘濕的沙塊。高登放下他,辛巴達半跪在地,劇烈咳嗽,嘴裡斷斷陸陸續續地吐出沙子。

    高登蹲下身,看著男孩:“這就是冒險,隨時會遇到意外,隨時會死得悄無聲息。你現在還想跟著我們繼續下去嗎?”

    辛巴達咳嗽了一會,仰起臉,眼中閃耀著光亮:“我看到了,沙山里面的那個怪物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食屍鬼先生,這個世界真的好神奇”他興奮地摸了摸手上的神燈,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高登微微一笑,拍了拍辛巴達的腦袋。這時,呼叫聲遙遙傳來,阿泰拉著翠茜爬上傾斜的沙坡,激動地向他們招手。

    “糟糕”雀斑看到二人,反而面色一變。

    “怎麼啦?”辛巴達不解地問道。

    “我們沒有馬了。”高登答道。經此一役,他們的馬匹全部失陷,連水囊和於糧也埋在了流沙裡,阿泰甚至連自己的狼牙棒都弄丟了。

    沒有馬匹,沒有食物,他們連在沙漠中生存都困難,更別提追殺馬賊、狙擊花豹。

    最糟糕的是,當高登走到阿泰跟前時,發覺蠻人少年渾身源力震盪,躁動不休,貼住身軀的衣袍時而鼓起,時而抖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阿泰,你快要進化了?”雀斑失聲叫起來。

    阿泰苦笑著抓抓頭皮:“看不到你們,我一急,出拳的力氣大了點,結果一下子就有突破的跡象了。”他原本就已修煉到了黑鉛級巔峰,隨時可能突破瓶頸,邁入灰錫級。

    “你還能壓制多久?”高登神色凝重,一旦阿泰臻至灰錫級,將與世界本源共鳴,自動進入“十地”,與他們徹底分開。

    阿泰會在十地中逗留一段期間,直到他與世界本源的共鳴逐漸消失,然後被十地排斥出去。到那時,他可能出現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大海、叢林、鬧市的街道、其它域、陌生人的家中……

    修煉史上,曾經有許多倒霉蛋在脫離十地後,直接掉進了活火山、毒沼澤之類的絕境,當場死亡。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一個白銀級的武者被十地排斥後,竟然出現在了霧之國的王宮裡,被巡邏的侍衛們群起圍攻,亂刀斬殺。

    這些都被統稱為修煉者的“天災人禍”,只要進化,武者就要承受相應的劫難。往往進化的等級越高,天災人禍就越凶險。據傳鑽石級並非修煉的盡頭,往上仍能突破,但隨之而來的天災人禍猛烈無雙,必死無疑。

    “我也不知道能壓制多久。”阿泰茫然地搖搖頭,“好像我一觸動源力,就會立刻晉級進化。”

    “也就是說,你只能再動一次手。”高登心頭微微一沉,阿泰的源力最為雄渾,雷霆破邪拳又源自上古沙穴族,威效神妙剛猛,是高登的計劃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如今蠻人少年進化在即,高登一方等於實力大損,和一陣風、花豹的搏弈頓時陷入了劣勢。

    “這是好事。”雀斑默然了一會兒,勉強笑道,“阿泰進入十地,至少能擺脫血獄會的追殺,他們根本沒辦法追查你的踪跡。”

    “都怪我”阿泰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我們,還要執行原來的計劃嗎?”翠茜瞧了瞧眾人,不安地問道。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23
第七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七)

    夜風哀嚎,捲起一片片沙塵,打在高登身上,發出細密的輕響。

    四下里景物模糊,風沙彷如黑夜中的迷霧,升騰瀰漫,不時遮住前行的道路。

    高登走在眾人的最前列,兜帽低垂,手握雙匕,仔細辨察追踪的方向。源力蛛絲密布他的全身,延伸向肢體的每一處細微角落,以便最迅捷地感應出周圍的任何異動。

    息微術起伏如潮,內循環不斷試圖向外擴張,與外在的天地連通。可惜無論他如何催動,也無法進入當日面對陰影巨物時的狀態,將內循環變為更廣奧的外循環。

    當時的感悟僅僅是火花一閃,匆匆而滅。內世界與外世界的隔膜依然存在,難以打破。

    翠茜位於高登的左側,雀斑居右,兩人宛如展開的雙翼,將辛巴達和只餘一擊之力的阿泰護在當中。

    經過商議,眾人仍舊決定執行原來的計劃。暴風馬賊團必須剿滅,一來高登可以籍此獲取血獄會的信任,繼續潛伏下去。二來,刺殺任務成功完成,血獄會必然會放鬆警惕,翠茜他們就能贏得寶貴的逃亡時間。何況花豹威脅到了雀斑,又跟高登不對付,同樣不能放過。

    最重要的是,番紅花還在馬賊群裡,他們不能拋下他不管。

    高登忽然收住腳步,不遠處反射出一點微光,赫然是一小截露出地面的刀尖。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去,挖開黃沙,這是一柄黑鷹部落的製式彎刀,刃口血跡斑斑,刀鞘被一隻斷手死死攥住。

    斷手於癟如紙,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裹住指骨,血肉彷彿全被吸於。高登拾起彎刀,摸了摸刃口的紫黑色血漬,又舔了一舔,隨後道:“是人血。看血的顏色和凝固程度,可能是四個小時到六個小時之前留下來的。”

    翠茜輕輕舒了口氣:“是黑鷹的人。看來我們沒有走錯路,也沒有被拉下太遠。黑鷹的人一定和我們一樣,也丟了馬匹。”

    雀斑哼道:“最好他們和馬賊都拼得死翹翹,省得我們費事。”他揉揉被風沙迷了的眼睛,又咒罵起來,“這該死的天氣該死的鬼迷沙漠”

    這幾天,眾人接連翻過了好幾座沙山,途中頻頻遇險。這些巨大的沙山奇詭莫測,殺機暗伏。有的沙峰像一座迷宮,走了半天仍然在原地打轉,怎麼繞都繞不出來。有的沙峰被狂暴的旋風籠罩,風中密布怪蟲,穿梭其間,怪蟲尖銳的口器能噴射毒沙……就在黃昏前,他們剛剛闖過一座沙山。走在上面,人的心跳會不斷加快,沉重如鼓,渾身血液沸騰欲燃。要不是他們逃得快,心臟都要活生生蹦出胸腔

    “不過真的好有趣。”辛巴達捶了捶自己疲憊的大腿,喘息著說。一路驚險奔波,男孩早已困乏不堪,飢渴交加,唯有一雙眼睛始終閃爍著光彩。

    “有趣你個啊”雀斑翻了個白眼,解開腰帶上的半袋水囊,遞給翠茜。

    除了各人貼身攜帶的煉金藥劑,這是他們一行人僅存的飲水。翠茜下意識地舔舔於裂的嘴唇,猶豫了一下,艱難地推開水囊:“還是給阿泰吧,我撐得住。”

    阿泰立刻搖頭:“不要浪費在我身上。我只要進入十地,肯定能找到水。讓這個孩子喝吧,他最需要。”

    “我不再是孩子了,不需要特殊的照顧”辛巴達挺起胸膛,“我現在可是一名探險家”他從懷裡摸出一條奇形怪狀的骨魚,折斷灰白色的魚骨,吮吸裡面的幾滴骨髓汁。這是眾人在一座沙山中的收穫,這種骨魚巴掌大小,無皮無肉,渾身包裹著細密的骨骼,在黃沙表層游弋。一旦發現獵物,它們會衝出沙層,用尖銳的牙齒狠狠咬住對方不放。

    水囊重新回到雀斑手裡,他嘟囔了一聲,目光投向前面高登的背影:“沒到時間,這個變態是不會喝水的。”

    從他們失去食物和水的那一日起,高登就開始了苛刻的自律。每天只飲九滴水,時間完全固定,甚至嚴格控制大、小解的次數。休息時更是一言不發,絕不消耗一點多餘的體能。

    這樣的忍耐力、自製力,簡直可驚可怖,像一頭沒有生命的煉金機械傀儡。

    “都小心點。”高登瞧了斷手一會,扔到地上。縱然沙漠於旱,但這只斷手於癟得太快,顯然另有古怪。

    眾人提升警覺,放慢腳步。沒走多久,“砰”高登猝然左腳蹬地,身軀騰空倒退,左掌的火虹匕脫手而出,射向一片迎面卷來的沙塵。

    尖嘯的匕首蓄滿源力,刺破迷霧般的沙塵,閃耀的匕光照出一個模模糊糊的頭顱:大如笆斗,血盆大口,一條半米長的舌頭長滿肉刺,正卷向高登。

    “噗”的一聲,火虹匕扎中頭顱。高登腰桿一挺,變退為進,整個人衝入沙塵。

    右手揚起,他的冰菊匕就要跟進疾刺,眼前突然失去目標。頭顱奇詭地消失了,火虹匕掉落下來,一蓬細碎的黃沙隨之飄散。

    高登目光瞥過,火虹匕上不帶一絲血跡,似乎根本不曾命中頭顱。那些沙粒散落在地,同樣瞧不出異常。

    身後,雀斑陡然厲喝,短刀向內旋轉,亮起熾烈的焰光。一陣沙風正從他腳旁掠過,直撲阿泰,頭顱在風沙中若隱若現。

    刀光堪堪圈住頭顱,凌厲斬下,竟然又落了空。風中的黃沙被刀身震開,“叮叮噹當”一陣疾響。

    剎那間,沙風捲動,密密麻麻的沙粒撲面而來,視野一片昏暗。翠茜本能後退,雙手呈虎爪疾舞,環繞周身。她一抽身,辛巴達頓時無人看護,頭顱倏然出現在男孩背後,長舌抖出,又狠又快。

    “辛巴達”高登飛足一踢,地上的火虹匕“嗖”地掠起,射向頭顱。辛巴達也預感不妙,向旁跳開,但長舌已經貼上他的肩胛,一卷一吸,肩部血肉被瞬間抽空,長舌隨之膨脹變大,猩紅似血。

    匕光而至,頭顱貪婪地瞧了辛巴達一眼,在匕首刺中它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踪。

    高登掠至辛巴達身邊,拿出一管煉金藥劑,灌入他的咽喉。男孩的後肩明顯癟下去一塊,只剩一層薄皮包著骨頭,與那隻斷手十分類似。

    “我一點也不痛,還覺得很舒服呢。”辛巴達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雀斑悻悻地揮了一下短刀:“的,到底是什麼怪玩意,居然殺不死?”

    “幸好辛巴達沒有大礙,我們加快速度,儘早翻過這座沙山”高登背起辛巴達,雀斑背起阿泰,翠茜率先開路。三人轉換位置,以酎合的三角殺陣全力沖向山頂,再也不顧惜源力和體能的損耗。

    “嗚嗚……”夜風嗚咽如泣,像無形的幽靈來回游盪,掀起陣陣迷霧。越往山頂,視野越模糊,沙子打得眼睛幾乎無法睜開。

    “去死吧”半途中,雀斑猛地躍起,雙臂翻騰如翼,短刀綻放出烈日般的刺眼光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24
第八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八)

    奔日飛流斬

    熱浪翻滾,沙山上彷彿升騰起一個小太陽,照得周圍亮如白晝。一輪輪刀芒以雀斑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

    五塊黑黝黝的斑點凸顯出來,被刀光映得纖毫畢現:左側的高登、辛巴達、前方的翠茜、背上的阿泰,以及右方三米處,隱匿欲撲的詭異頭顱

    這是奔日飛流斬的第二狀態,以太陽的輻射洞徹四周一切動態,任何隱藏的生物都會像太陽上的黑斑一樣,清晰呈現出來。當年奇牙施展此技,能在車水馬龍的大都市內鎖定每一個人的位置。

    悶哼一聲,一絲鮮血滲出雀斑的嘴角,內腑仿似被激蕩的源力焚燒。奔日飛流斬的第二狀態遠超雀斑的承受力,他以血脈秘法強行催發,立遭源力反噬。

    強忍疼痛,雀斑扭動雙腕,刀尖指向頭顱。原本漫天擴散的刀光竟在剎那間向內收斂,濃縮成無比刺眼的一點,集中在頭顱上。

    光與暗頓時顛倒,四下里變得漆黑一片,唯獨黑斑狀的頭顱轉為白熾的光斑,在黑暗中異常醒目

    頭顱發出一記淒厲的尖啼,一縷又一縷血紅色的煙蒸騰而出。它倉惶亂竄,飛速逃遁,但這一次再也無法憑空消失。無論它逃往何處,始終被光斑牢牢鎖定。

    一塊塊碎片從頭顱上剝落,又被高溫凝聚的刀光熔化。頭顱的血舌也漸漸萎縮,直到肉眼難辨時,整個頭顱隨之碎成粉末,飄落在地,變成一粒粒焦黑的細沙。

    “總算於掉了。”雀斑垂下刀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如紙,體內的源力幾乎被掏空。

    “這是什麼精怪?血獄會的圖鑑資料裡也沒有記載過。”翠茜心有餘悸地道。沿途沙山的怪物個個離奇詭異,聞所未聞,好像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高登蹲下身,捻動焦黑色的沙粒,腦海中的獠牙忽而微微抖動了一下,他隱約感到了一點反生命的特殊氣息。但仔細感應,又不太像。他放開沙粒,默默沉思。頭顱吸血,又生活在表世界,為什麼染上反生命的氣息?難道這一帶存在界縫,所以才被裡世界的氣息滲透?

    雀斑掏出一大瓶煉金藥劑,一飲而盡,臉上好歹恢復了一點血色。“的,那幫馬賊怎麼敢翻過沙山?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我也不明白,馬賊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老窩安在這種要命的地方。”翠茜不解地道,“他們難道有辦法對付這些怪物?”

    “不知道紅毛……怎麼樣了。”阿泰喃喃地道,聲音不自覺地透出一絲痛楚。

    高登轉向他:“你自己怎麼樣了?源力壓制不住了?”

    “還能堅持一下,就是憋得有點難受。”阿泰摸了一下小腹,漲紅了臉。

    “這幾天,你沒有排泄過一次。”高登搖搖頭,壓制源力絕非沒有代價,人體的新陳代謝會因之受損。有人會便秘,有人難以消化食物,有人嗜睡不醒……阿泰則是膀胱腫成氣球,卻一滴尿都擠不出來。

    雀斑背著阿泰一路疾奔,顛簸之下,蠻人少年的小腹脹得都快炸了。

    “要是阿泰控制不住源力的話……”翠茜的語聲變得低沉,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嗚嗚……”不知何時,夜風一下子猛烈了許多,風聲高亢悲號,密集的沙粒如同驟雨掃過,整座沙山變得霧茫茫一片。

    高登霍然起身。

    “你也聽到了?”雀斑的神情變得非常難看。

    “立刻走,快”高登急速竄出,背上的辛巴達猛然搖晃,差點摔下來。在高登瘋狂的奔掠下,空氣發出嘶嘶的摩擦聲。

    隱隱約約中,男孩似乎聽到一記尖啼,接著是第二記,第三記……一道道迅疾的夜風捲起沙塵,從山頂附近不斷升起,彷彿從沉眠中驚醒。風聲大作,淒厲如泣,參雜著無數聲尖啼。

    “還有怪物?”辛巴達失聲嚷道,旋即被風沙嗆得劇烈咳嗽。

    翠茜抖手扔出一個煉金燃油火筒,一道燃燒的火光跨過夜空,照出影影綽綽的兇詭頭顱,像湧出蜂巢的蜂群,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夾著沙風不斷浮現,幾乎覆蓋了小半座沙山。

    “該死的這下完蛋了”雀斑怪叫一聲,一個個頭顱挾著風沙,猶如狂潮怒瀑,傾瀉而來。

    火筒“滋”地熄滅,四周再次沒入黑暗。翠茜望見沙霧鋪天蓋地,愈卷愈近,耳膜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尖啼聲,心裡一下子被絕望淹沒。

    “拼吧,狗娘樣的”雀斑掏出十來管煉金藥劑,就要往嘴裡塞。

    “等一下”高登一個箭步倒退,抓住雀斑的手臂。

    “沒希望了。它們太多了,而且很難殺死。”雀斑頹然搖頭,哪怕他還有餘力施出奔日飛流斬的第二狀態,也無法應付。

    “我們還有救,但要你冒一次險。”高登將視線投向阿泰。

    “我該怎麼做?”阿泰毫不猶豫地從雀斑背上跳下來。

    “把它們帶去十地。”高登沉聲道,“但你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好”蠻人少年的神情沒有一絲動搖。

    “所有人的療傷藥劑都給他。”高登率先拿出煉金藥劑。不遠處,尖啼的風沙幾乎連成了一堵堵高牆,以排山倒海之勢不斷接近。一個個頭顱伸出血色長舌,撲擊飛旋,無數貪婪的光芒在閃爍。

    “你是想……”雀斑面色驟變,“不行,阿泰會死”

    “也許不會。十地是世界本源的規則,任何不屬於十地的異物強行進入,會自行湮滅。”

    “可他的血肉會被瞬間吸於”

    “他的雷殛源力克制邪物,應該能撐幾秒”

    “應該?你這”

    “我願意”阿泰打斷了兩人的爭執,“說吧,我的兄弟,我該做什麼?”

    “來不及了,它們來了”翠茜雙手抖出數十枚鐵針,射向一道卷來的沙風,隱匿其中的頭顱倏地消失,又詭異浮現,雙方相距不到十米。

    寒光一閃,高登手起匕落,阿泰身上平添十多道細小的傷口,鮮血絲絲滲出。

    “堅持十秒,然後爆發源力”高登將染血的冰菊匕交給阿泰。

    “你這個冷血的變態”雀斑紅著眼怒罵了一句,把煉金藥劑一股腦兒塞到阿泰懷裡。

    “因為我比你更懂得犧牲。”高登轉身迎向前方黑壓壓的頭顱。雀斑跺了跺腳,也衝了上去。

    “阿泰”翠茜泣聲大喊,扭頭飛奔。

    阿泰紋絲不動,屹立如山,目送著夥伴們離去的背影。他們衝入漫天沙風,一邊奔逃,一邊廝殺。但更多的沙風捲向了自己。它們嗅到了鮮血的味道,本能地被吸引,一個個頭顱破風而顯,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撲上來。

    短短三秒,阿泰就被爭先恐後的頭顱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彷彿被一個頭顱堆積的龐大圓球掩埋。

    而更多的頭顱還在往裡擠。

    四秒、五秒、六秒……十秒

    一縷奇異的波動倏然生出,龐大的圓球消失無踪。空曠的沙地上,只留下蠻人少年兩隻深深的腳印。

    以及——一灘濕漉漉的尿漬。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3-2 11:24
第九章 鬼迷沙漠的生死追殺(九)

    沙山最終被高登甩在身後。

    他放下辛巴達,默默回首遠眺,夜色中的山影巍巍盤踞,如同凶獸重新臥倒,陷入沉睡。

    但風沙的呼嘯和頭顱的尖啼縈繞耳際,久久未逝。

    “阿泰……”翠茜哭泣著摔倒,雙腿發軟,源力枯竭,再也跑不動了。

    雀斑衣衫濕透,黏在皮膚上的汗水分不清是灼熱還是冰冷。他握著短刀,踉蹌走向高登,手指肚因為頻繁揮刀而神經質地抽動。

    高登一動不動,凝如石像,短刀的寒光映在他被陰影覆蓋的側臉上,襯得分外蒼白。

    雀斑走到高登跟前,死死盯著他,用嘶啞的語聲說:“阿泰會活下來?”

    高登默然片刻,答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但至少我們活下來了。”

    “我們活下來又怎麼樣?”雀斑激動地揮刀咆哮,“你以為不犧牲的人就不痛苦嗎”

    “有人承受犧牲,就要有人承受痛苦。”高登彷彿不曾看到眼前揮舞的刀光,“每一個人都要承受。”

    他們對視片刻,短刀從雀斑手心滑落,他呆了好一會,低聲說:“只能這樣,對吧?只能讓阿泰去做。”

    “這是最理智的抉擇。”高登說,翠茜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好吧。我,我……”雀斑欲言又止,他撿起短刀,背對高登,胡亂抹掉上面沾的沙塵。“我該……信任你。的……對不住。”他說得又快又含糊。

    “休息一下,我們該走了。”高登轉過身,望著黑暗中綿延無盡的沙山,“我們必須盡快追上馬賊,從他們手里奪到水和食物。走到這裡,我們已經沒法再回頭了。”

    “我沒法再回頭了。”

    反复聽到這句話,番紅花忽然好想哭。

    黑狒狒整個上身往後傾倒,吃力地嚥下最後一管煉金解毒藥劑。全賴番紅花扶住,他才不至於掉落馬鞍。

    “小鬼,我好多了。”他揪住韁繩,急促地喘了幾口氣。肋部的箭傷不但沒有癒合,反而愈加潰爛,滲出黑黃色的膿水。有時他睜大瞳孔,對番紅花重複那些說過很多遍的話,瞳孔裡的黑色血絲越來越多。

    這是中毒加深的跡象。番紅花清楚高登的弩箭喂毒,而且是多種毒草熬製的混合毒。毒性不算猛烈,但極為難纏,尋常的解毒藥劑沒辦法驅除。

    我有解藥。番紅花的手在顫抖,只需伸手入懷,便可解除其苦。可懷裡不僅有解藥,還有尖銳的笛刃。

    我該拿哪一樣?他不知所措的目光越過黑狒狒寬厚的肩膀,飄向四周。殘陽如血,風沙悲號,遍地殘肢斷骸。一陣風正從馬上直掠而起,抖出衣袖,拍得兩名黑鷹部落的隊長倒飛出去,鮮血狂噴,筋骨寸斷。

    十來個馬賊爆發出歡呼聲,向最後一個黑鷹戰士圍撲上去,密集的刀光濺出了血雨。

    “不自量力”一陣風揮了揮衣袖,神情漠然。至此,百名黑鷹鐵騎全軍覆沒,其中大多死於沙山中的怪物襲擊。馬賊也損失了二十多人,一陣風雖然熟悉沙山,但有的怪物實在難以避開。

    “總算把這些討厭的尾巴於掉了。”一個麻臉馬賊獰笑著揮刀,繼續蹂躪黑鷹戰士的屍體。

    “黑鷹這幫婊子養的,這次被他們害慘了”

    “於光他們的女人”

    “把黑鷹的小崽子全部剝皮點天燈”

    馬賊們七嘴八舌,一張張猙獰的臉彷彿被夕暉滲出血來。

    他們的確該死,番紅花心想。

    “相信真主,黑鷹遲早會償還他們的罪孽。”一陣風擺擺手,森然道,“除了黑鷹的人,還有幾個職業刺客盯上了我們。老二已經死在他們手裡,老三也身受重傷。按照刺客的行規,不把我們全部於掉,他們是不會收手的。我肯定,這幾個刺客還跟在我們後面。”

    “為二頭領報仇”“殺光這些下水道的老鼠”馬賊紛紛揮刀叫囂。

    “那幾個刺客通曉武技,都是擁有源力的修煉者,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一陣風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不過,對付他們不需要我們動手。縱然他們僥倖闖過這一帶的沙山,也難逃一死”

    番紅花聞言一震,心跳不自禁地加快。黑狒狒扭過頭,拍了拍少年:“別怕,小鬼。有我在,那些刺客傷不了你。”服用過解毒藥劑,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一點。

    “我們會去鬼城。”一陣風斬釘截鐵地道,“把我們的敵人引向絕路。”

    “鬼城?”“我們要去鬼城?這不是送死嗎?”“要是被魔鬼吃掉靈魂,死後會見不到真主”馬賊們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麻臉馬賊慌忙道:“老大,於掉了黑鷹,我們不是要回老窩避避風頭嗎?”所有人都以為一陣風領他們繞道此處,是為了誘殺黑鷹戰士,隨後自當返回據點。

    “避風頭?避得了嗎?”一陣風緩緩搖頭,“黑鷹膽敢進攻沙狐部落,就是要我們背黑鍋。相信現在,我們已經被按上了殺害貴族的罪名,面臨整個沙之國的清剿,甚至還會上大議會的通緝榜。不用多久,哈里發的軍隊、黑鷹部落的戰士、大議會的清道夫以及各地的賞金獵人就會像嗅到蜜糖的蟻群,蜂擁而至。鬼迷沙漠再大,也會被搜個底朝天,再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

    馬賊們更加驚恐不寧,麻臉馬賊急切地嚷道:“我們可以逃到殖民域之外的兇域,逃到放逐之都,逃到魔籠——

    他話未說完,一陣風袍袖卷至,宛如一柄鐵鎚敲落頭頂。“砰”麻臉馬賊腦漿迸裂,頭顱被硬生生打得縮進了頸腔

    “暴風馬賊團不需要膽小鬼,真主更不需要懦夫侍奉。”一陣風森寒的目光掃過,馬賊紛紛低頭,噤若寒蟬。

    黑狒狒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和老大都去過鬼城,那裡……至少還有機會拼出活路。而兇域、魔籠、放逐之都……會把我們吞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只有真主的戰士,才有資格向魔鬼挑戰。去鬼城,是真主賜予我們的榮耀”一陣風翻身上馬,聲色俱厲,“出發,去真主召喚我們的地方”

    “這群骯髒的臭蟲,究竟要去哪裡?”相隔百里之外的沙山上,花豹衣衫襤褸,亡命奔逃,身後空無一物,只有沙地上兩排碩大無朋的爪印不斷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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