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刺客獵人 作者:洛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27 23: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 161444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4:53
第十五章重逢(上)

    雀斑孤立洞口,靜若石雕,默默地望著越飄越遠的花瓣。

    獸吼聲幾乎要將天空掀翻。無數凶獸掉頭轉向,像翻湧的烏雲席捲向寶石花。剛剛撲上崖洞的蝠猴憤怒地尖叫一聲,回身疾跳,油光光的膜翅在空中“啪”地綻開。

    獸群潮水般從阿泰三人身旁退走,轉而爭搶寶石花,相互撕咬扭打,揚起滾滾沙塵。

    “哈哈,你真該瞧瞧紅毛那副驚呆的樣子,太滑稽了。”雀斑忽而扭頭看著高登,輕快地笑起來,好像甩掉一個沉重的包袱。笑聲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他又痛得彎下腰。

    “他們幾個的源力增長得很快。”高登一邊汲取精血,一邊不著痕跡地伸出腳尖,踩住掉落的匕首。

    染血的匕尖,恰好對著雀斑有意無意轉過來的刀尖。兩人直直對視,目光比刀、匕更加鋒銳冷冽。

    “為什麼?為什麼雀斑要扔掉寶石花?”翠茜臉色煞白,眼睜睜地看著寶石花被獸潮覆蓋,小巧的胸脯急促起伏。

    三人周圍空出了一片,番紅花恍然道:“原來是寶石花把凶獸引走了,我還以為是我的英雄氣勢嚇退了它們呢。小雀雀還算機靈,要不然我們就麻煩了,沒想到獸群這麼難纏。”

    “我們還有機會拼一下的,大家不是還沒有拿出絕活嗎?為了擺脫古柯藥癮,我們受了多少罪!這次好不容易尋到寶石花線索,眼看就要拿到手了,雀斑為什麼放棄?他難道不明白寶石花對我們有多重要嗎?一點危險算什麼,怕死就別出來啊!”翠茜兩眼冒火,失控地叫起來,一頭向獸群沖去。

    “不要這樣,翠茜。”阿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雀斑是為了救我們。”

    翠茜掙扎了一下,瞠視著阿泰。不知不覺,蠻人少年的個頭已經竄得很高,粗厚溫暖的手掌牢牢地壓住她,像山一樣強壯,也像山一樣讓人感到安全。

    “我……我只是太沮喪了。我不想被人一直控制,我受不了,總是做噩夢。”翠茜垂下頭,臉漲得緋紅。“抱歉,我不該那麼說的,我昏了頭了。”她悄悄用眼角瞄了瞄阿泰,蠻人少年身懷雷殛源力,前途遠大,她不想惹他不高興。

    番紅花使勁拍拍胸脯:“別管什麼寶石花啦。只要有足夠的信心、勇氣和毅力,就能戒掉古柯藥癮!”

    翠茜嬌嗔道:“這話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

    番紅花洋洋得意地說:“因為真理總是被重複嘛。”

    “走吧,我們趕緊去看看雀斑,崖洞裡好像還有別人。”阿泰扛起狼牙棒,他們避開瘋搶的獸群,繞了個大圈子,從懸崖的另一頭攀上去。

    洞窟內,雀斑和高登久久對視,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先前我好像看到有個黑乎乎的小東西,在你身上竄來竄去。”雀斑突然開口。

    “你一定是眼花了。”高登說,手指扣環的姿勢未變,獸血被源源不斷地煉化,投入海底輪,軍荼利尼顯得異常活躍。

    “你會的玩意可真不少,這手吸取精血的秘技也是奇遇所得?”雀斑嘴角微微翹起,譏誚地問。他越發相信,高登的底子不乾淨。若果真如此,他反倒能安心。

    高登裝作沒聽懂他的話外之意:“我的運氣好,找到一處沙穴族的寶藏,學會了一點稀奇的小把戲。”

    雀斑尖刻地道:“狗屎運?”

    高登笑了笑:“至少比狗屎都不如的運氣要好。”

    雀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跟高登在一塊兒,他好像連嘴上的便宜都占不到。“依我看,你進入血獄會之前,就會這種小把戲吧?”

    高登肅然道:“怎麼可能呢?血獄會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瞞過去的,對吧?”

    雀斑哼了一聲,盯著高登看了一會,手指挑動,慢慢收起短刀:“說的也是。”他踩了踩沒過腳踝的獸血,三兩下扯掉衣褲,仰面躺下,浸泡在血池裡。雀斑沒有提煉精血的秘法,只能靠皮膚和肌肉自發吸收。這些獸血既能滋補元氣,也能幫助傷勢加快恢復,他可不想全都便宜了高登。

    高登掃了一眼雀斑光溜溜的身子,後者下意識地側過大腿,擋住下麵。那裡最近長出了細毛,有時候還會突然翹起來,讓他覺得怪怪的,生怕被人恥笑。

    “看什麼看,肯定比你的大!”雀斑羞惱地瞪著高登。

    “可是你叫小雀雀。”高登好整以暇地說。

    紅毛這個狗屎!雀斑恨恨地翻了個身,不再搭理高登。雖然他嘴上吃了憋,情緒卻又放鬆了不少。

    高登靜下心來,默默思索著二心流的那篇傳承。裡面記載了十多種訓練技巧的訣竅,大多數是通過控制肌肉來完成的,有幾種則要借助珍稀的藥物和特殊的地理環境。

    這些技巧不算高深,僅僅是二心流的基礎傳承,但正好適合他。除此之外,傳承裡還記述了突破第二個極點的方法——插花。

    插花最早源于瓷之國,是當地貴族修養心性的一門風雅藝術。據傳最高境界的插花,能綻放大宇宙的生態之美。但將其與武技聯繫在一起,高登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但二心流超越常理之處太多了。光是那片能與息微術相通的玄妙虛空,就已是技近乎神,更勿論那棵寄託傳承的魔命樹了。讓高登想不明白的是,如此強悍的二心流,怎會走上末路呢?

    “小雀雀,我們來啦!你可千萬別掛了!”

    高登聽到洞外番紅花的叫喊聲,緊接著,一頭火焰般的紅發映入洞口。

    “小矮凳!”番紅花目光觸及高登,呆了呆,旋即驚喜地沖過去,緊緊抱住高登。“小矮凳,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你這混蛋,我們都以為你死了。”說到最後幾個字,他語聲哽咽,兩眼泛紅,手臂情不自禁地發抖。

    高登膝蓋微抬,剛要擺出一個防禦反擊的姿勢,又慢慢放下。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0
第十六章重逢(中)

    “我……很好。”高登想說點什麼,可番紅花的擁抱像一團灼熱的火,燒得他喘不過氣。他的兩條手臂空蕩蕩地懸著,不知該往哪裡放,顯得僵硬又笨拙。

    “過了這麼久,你怎麼還這麼瘦弱啊?瞧瞧我的胳膊,多粗多帶勁!嗯,你的個頭倒是長高了一點點,不過還是沒我高哦。”番紅花仔細瞧了瞧高登,得意地比劃著。

    “你偷偷踮腳尖了。”高登說。

    “那個,那個是因為你的鞋跟高嘛。阿泰,小翠翠,快看看誰在這兒!哈哈哈,睜大你們的眼珠子好好瞅瞅,千萬別驚得掉出來,保准你們做夢都想不到啊!”番紅花扭頭朝向洞外,又笑又嚷,像個樂壞了的瘋子。

    狗屎的紅毛,難道沒看到邊上還有我嘛!雀斑用力乾咳了幾聲。

    洞口的光線倏然被遮蔽,四周暗下來。高登從番紅花的肩膀上方望去,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站在斑駁的光影裡,怔怔地盯著自己。

    大半年不見,蠻人少年仿佛長成了一頭真正的黑豹。臉龐棱角分明,眼神精光灼灼,四肢長而矯健,黝黑的肌肉塊塊隆起,如同鐵鑄,閃爍著漂亮的油光。高登情不自禁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蠻人少年的樣子。

    番紅花鬆開高登,又嬉笑著比劃起兩人的身高。

    阿泰張開嘴,想要說話,嘴唇卻一個勁地抖索。他閉上眼,用力吸了一口氣,慢慢屈膝跪下,雙臂交叉,以額觸地,那是蠻人向神靈虔誠拜謝的姿勢。

    “阿泰。”高登的喉嚨忽而變得乾澀。

    阿泰抬起頭來,笑中含淚:“我以為,我又失去了一個兄弟。感謝神靈,你還活著。”

    “我只是……迷路了。河這邊的林子太多太大,全都一個樣,我繞來繞去,好不容易才走出來。”高登覺得舌頭打結,他扯起謊來本該面不改色心不跳,此時卻覺得好不自在。我一心修煉,把你們這些炮灰全丟到腦後了。他沒辦法這麼講。

    這種蹩腳的理由騙鬼去吧!雀斑不屑地哼哼,繼續被無視了。

    “早知道這樣,我們就該來河對岸找你。都怪我,怎麼沒想到呢!”阿泰懊惱地站起身,腦袋快要碰到洞頂的岩石了。

    “別再說這些了。”高登的心仿佛一下子揪緊,他走到阿泰跟前,拍了拍蠻人少年的臂膀。“無論如何,我回來了。”

    “嗯,你回來了,我的兄弟!”阿泰使勁點頭,抬起手,掌心面向高登。

    “兄弟之血。”蠻人少年說。哪怕站在一千尺高的懸崖上,仍然是那個聲音,憨直又堅定,一點兒也沒改變。

    風從崖洞吹進來,吹亂了高登的眼神。這真的很難,哪怕站在最殘暴的凶獸面前,少年也不曾如此彷徨。

    “不分你我。”他慢慢伸出染血的手,手掌相抵,溫暖如昔。阿泰咧開嘴,一切融化在笑容裡。

    “啊,是高登!”翠茜躍入崖洞,吃驚地捂住嘴。“你,你,你竟然還活著!你不是幽靈吧?”

    番紅花和阿泰忍不住大笑起來,高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翠茜愣了一會,也笑了。

    “喂,你們瞎了嗎?還有我呢!”雀斑胡亂套上衣褲,瞪著眼,再也無法忍受被無視了。

    “嘻嘻,小雀雀你好得很,哪會有事呢?”番紅花親熱地勾住雀斑的脖子,另一隻手摟住高登,放聲大喊。“我們又在一起啦!”

    阿泰笑呵呵地拉住高登和翠茜,五個少年緊緊挨著,狹小的洞穴被擠得滿滿的,連獸吼聲也透不進來。

    “給我一包止血粉。”“幫我綁一下繃帶。”“這管療傷藥劑可真苦!”

    “誰的腳那麼臭?”

    “是高登!”“是小雀雀!”“是紅毛!”“大概是我。”“反正不是我!”

    眾人嬉鬧鬥嘴半天,才陸續安靜下來。一下子靜下來的洞穴,柔和而溫情,誰也不願意出聲打破。

    高登繼續汲取精血,源力也逐步恢復,源力蛛絲一一浮現,蔓延出綿密的蛛網。整張源力蛛網經過反復淬煉,變得瑩潤細韌,精純無比,但源力的總量反而縮減,他的修煉等級和剛突破時差不多,處於黑鉛級的最初期。

    相比之下,翠茜、番紅花、雀斑都已進入黑鉛級的後期,阿泰快要觸碰灰錫級了。這批血獄會的新人裡,他恐怕是等級最低的一個。至今為止,高登仍沒能找到一本適合修煉源力的秘笈。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只能專修二心流的技巧和洞輪密珈,無法提升源力。

    不過以他如今的綜合戰力,足可媲美赤鐵級的好手,與血鴉、花豹也可一爭高下。放眼整個訓練基地,能讓他忌憚的僅剩銀狐一人。

    山崖下,凶獸的嘶吼聲漸漸微弱,最終悄然不聞。

    “獸潮退了!”高登輕巧躍起,洞穴裡的凶獸精血都被吸盡,岩石上堆著厚厚一層乾裂的血痂。

    翠茜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寶石花便宜了哪頭凶獸。”

    “我們是不是發財了?”番紅花眼珠一轉,猛地跳起來。

    眾人恍然,竄出洞穴,飛快爬下懸崖。四下裡血流成河,獸屍遍野,幾頭垂死的凶獸倒在血泊中,低聲哀嚎。食腐的烏鴉“桀桀”地叫著,陸續從遠處飛來。

    “全是我們的啦,哇哈哈!”番紅花望著堆積如山的獸屍,向天揮臂歡呼,“這就是史詩主角的氣運啊!”

    “好多血腥點!”翠茜兩眼亮晶晶,激動地沖過去。阿泰幾人紛紛拔出匕首,切割獸屍,大肆搜刮心臟、爪牙、獸筋等材料。獸屍的數量有好幾千,足以兌換大批血腥點。

    唯獨高登盤膝靜坐,運用洞輪密珈的奧義,煉化精血,壯大海底輪。他獨得罪坑寶藏,根本不愁血腥點,也不在意這點凶獸材料。

    隨著精血不斷投入海底輪,血珠緩緩轉動,軍荼利尼散發出原始蠻荒的氣息,圖騰心臟怦怦跳動,雄壯有力,高登疲憊酸痛的肌肉也得到了舒緩。

    “撲通”一聲,翠茜突然四肢抽搐,摔倒在地,嘴角湧出泛泡的白沫。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1
第十七章重逢(下)

    “翠茜!”阿泰幾個當即跑過去。

    番紅花一手扶起翠茜,用袖口擦掉她流出的白涎。雀斑小心翼翼地攤開掌心,托住翠茜的後腦勺,讓她枕得舒服一些。阿泰蹲下身,憂慮地注視著翠茜。

    高登沒有動,繼續吸取精血。翠茜明顯是古柯藥癮發作,誰也幫不了她,他過去也毫無用處。

    生命有限,決不做沒用的事。這是他當年坐在輪椅上的誓言。

    “小翠翠,你怎麼樣,能挺過來嗎?”番紅花來回摩挲著翠茜的背心。

    “我好難受……”翠茜痛楚呻吟,面容扭曲,腰肢像燒熟的蝦一樣佝僂起來。

    “不要怕,很快就能熬過去了,你一定行的。來,多喝點水。”雀斑拿起鋁皮水壺,傾斜壺嘴,讓清水一點點流進翠茜顫慄的嘴唇,但她很快吐出來了。

    “我受不了了,給我!我要死了,快把藥劑給我!就在阿泰的背甲夾層裡,拿給我!”翠茜陡然尖叫,身體抽動得越來越厲害。

    雀斑扭頭看向阿泰,不滿地說:“你們怎麼還沒把古柯藥劑扔掉?不是說好了嘛,大家一起戒掉藥癮!”

    阿泰苦笑一聲,沒有說話。番紅花一邊圈抱住翠茜,不讓她胡亂掙扎,一邊解釋:“你一直沒回來,為了找你,我和阿泰只好各服了一支古柯藥劑,不然半路上藥癮發作,誰來和凶獸拼殺?我們沒讓翠茜服藥,留了一支藥劑在阿泰身上,以防萬一。”

    “原來是為了我。”雀斑赧然低下頭,但蠻人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不,是為了我們。”

    “為了我們。”雀斑訥訥地重複著。不是為了先祖,也不是為了過去。

    翠茜一把攫住雀斑的腿,鬢髮散亂,涕淚橫流地嗚咽:“求求你們,把藥劑給我吧。我只要吸一口,一小口就夠了。小雀雀你對我最好了,你拿給我,拿給我啊!”

    雀斑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對方尖銳的指刃深深嵌入肌肉,鮮血流溢出來。翠茜又哀求地望向番紅花和阿泰,兩人咬牙扭頭,不敢再看她的眼神。

    “該死的,給我藥劑啊!”翠茜額頭青筋暴綻,像一頭激怒的母獸嘶吼起來。“你們想自己用,對不對?臭男人,除了比我多一根醜陋的玩意兒,你們還有什麼?我比你們強,比你們都要強!”

    番紅花眼眶泛紅:“對不起,小翠翠。藥癮很快會過去的,你會好的。”

    “給我!”翠茜猛然撲向阿泰,番紅花和雀斑死死抱住她,她拼命伸手抓撓,激烈翻騰,聲嘶力竭地怒駡。沒過多久,叫駡變成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慘叫又慢慢轉成幹嚎。翠茜面容扭曲,張著嘴巴,一股尿騷味從濕透的麻布褲子裡傳出。

    “給我……一點……尊嚴吧。”她嘴唇蠕動,翻著死魚般的眼睛,直直瞪著阿泰他們,淚珠無聲滾落下來。

    “嗷!”雀斑一拳砸在亂石上,仰天悲嚎。番紅花含淚看向阿泰,顫聲道:“要不,就再給她吸一次?最後一次?”

    阿泰臉上露出掙扎的表情,手伸進背甲裡摸索著,掏出一管乳白色的藥劑。

    “嗖!”一道寒芒疾射而來,又快又狠。阿泰瞳孔驟縮,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砰”的一聲脆響,寒芒擊穿藥劑,玻璃碎渣和汁液四散激濺。

    “小矮凳,你怎麼……”番紅花回頭望著寒芒射來的方向。

    “尊嚴不是別人能給的,只有自己伸手去拿。”高登走過去,從地上撿起冰菊匕,用軟布擦去上面的藥液。“現在給她古柯藥劑,她剛才的苦頭就白吃了。”

    番紅花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可翠茜真的不行了,我們下一次再……”

    高登斷然搖頭,目光掃過阿泰四人:“對我們而言,不管做什麼,都只有這一次,沒有下一次。”

    眾人窒息般地沉默著,翠茜的叫聲像一把鋸子,斷斷續續地切割著他們的心臟。

    “我也受不了了!”番紅花緊緊抱住翠茜,放聲痛哭。雀斑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奔到河岸,把頭埋進冰冷的河水裡。

    高登又道:“阿泰,別傻站著。有番紅花看住翠茜就夠了,趕緊收拾這些凶獸材料,找個安全的地方,準備戒除藥癮。過不了多久,雀斑也會藥癮發作。”

    阿泰遲疑地看了看翠茜,欲言又止。高登突然出手,揪住阿泰的衣領,眼神尖銳而冷酷:“聽著,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否則一定會死的,懂嗎?”

    阿泰看著高登,艱難地點點頭,轉身離開。高登也加快速度,汲取精血。一個小時後,眾人撤離此地,乘著木筏淌過大河,趕往他們秘密建造的一個宿營地。

    一路上,雀斑在前頭探路,番紅花背著翠茜,阿泰推著一輛用樹樁打制的獨輪車,車板上堆滿了小山般的包袱。高登走在隊伍最後,一邊察看四周,一邊按照二心流的傳承,默運一種放鬆肌肉的技巧。

    雖然源力恢復,他全身的肌肉仍感疲乏,腦子也有點暈乎乎的,禁不住泛起睡意。但越是如此,高登越不敢放鬆警覺。途中,他找到一種暗紅色的苔蘚,放進嘴裡咀嚼。這種苔蘚又尖又細,味道苦辣,能暫時興奮神經,提神醒腦。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沒遇到什麼凶獸,也沒撞上血獄會的人。穿過大片蘑菇叢,翻過連綿的沙丘,他們鑽進藤林,七繞八拐。越往裡走,藤木越密集,藤蘿和粗壯的氣生根交纏在一起,堵得水泄不通。乍眼望去,前面再無通路。

    “宿營地到了。”阿泰低聲說。

    高登留意到地上堆積的落葉,幾十根半透明的細線隱藏其間。一旦碰觸,陷阱就會發動。

    雀斑熟練地跨過細線,走到大片藤蘿跟前,伸手一托一拉,整片藤蔓像門一樣向外打開,露出裡面幽暗深邃的通道。

    “這是沙穴人的住所?”高登摸向堅實的四壁,苔蘚未被覆蓋之處,模糊的圖紋一塊塊凸起。他仔細摸索著一連串圖紋,片刻後道,“原來是他們儲藏食物的密窖。”

    “厲害!”阿泰佩服地道,隨手放下獨輪車。

    密窖很大,分為前後兩室,各有一個出入口,分別架起大型弩弓。前室的牆上掛著一串串幹肉脯,角落裡堆滿瓶瓶罐罐,有的盛滿清水,有的裝著醃過的豆子,都是阿泰他們儲藏的補給食物。

    後室的牆柱之間,拉起幾張麻繩結成的吊床。高登目光所及,剛好是五張吊床。

    “不論你是否活著,那一張吊床永遠為你留著。”阿泰低聲說道。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3
第十八章 黑夜裡的螢火蟲(上)

    番紅花把翠茜抱上吊床,她已經陷入昏迷,面色蠟黃,額角還殘留著幾道岩石的刮痕。“爸爸……別不要我。”她說著胡話,手指扭動,似要竭力抓住什麼東西。

    “翠茜大概想家了。”阿泰把濕毛巾敷上她的額頭,悶聲說,“我也很想阿爸、阿媽。”

    番紅花握緊拳頭,眼睛閃著光:“你們有沒有想過逃走?甩掉血獄會,從此自由地生活!”

    雀斑耷拉著腦袋,不吭聲。阿泰神情一振,看向高登:“兄弟,你最聰明,你怎麼說?”

    高登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血獄會遲早會派我們出去,執行刺殺任務。”

    番紅花一拍大腿:“沒錯,到那個時候……”

    高登轉身走出去,只當沒聽見。密窖後室的出口通向一個樹洞,外面雜草叢生,極其隱蔽。高登在附近轉了幾圈,熟悉了一下環境,又竄上高處的樹冠,設置了一個瞭望哨點。

    不知是因為吃了興奮的苔蘚,還是心裡有點亂,高登始終無法安睡。他躺在樹杈上,睜著眼睛出神。蟬蟬悄悄鑽出來,趴在他的肩頭,好奇地摸了摸高登唇上長出來的細小茸毛。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阿泰爬出樹洞,蟬蟬立刻乖巧地溜回心臟。

    高登沉思片刻,問:“阿泰,你真的想逃嗎?血獄會雖然狠毒,但你同樣從他們身上撈到金幣和修煉資源。說穿了,大家只是互相利用,就像做生意。”

    阿泰仰著頭,不解地望著高登:“可他們是壞人!”

    “世上哪有絕對的好壞?”高登輕輕歎了口氣,“假如你真想逃,就要制定詳細而周密的計畫,包括選擇的時機、逃亡的路線、沿途的補給。你們幾個必須隱姓埋名,喬裝易容,還要分頭逃走,絕不能聚在一起。最初的幾年裡,你不能展露武技,也不能在任何城鎮停留太久,以免給人留下印象。為了不連累你的親人,你可能一輩子也沒法回到家鄉。最重要的是,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要學會黑吃黑,平民是很難弄到修煉資源的。逃走之前,你得想盡辦法賺取大量血腥點,兌換武技秘笈和輔助修煉的奇珍異寶。”

    “啊,說到武技,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阿泰壓低聲音,飛快說了幾句話。

    高登訝然道:“所以日門上的武士石雕塌陷了?”

    “一套‘雷霆破邪拳’就自動出現在我腦子裡了。”阿泰困惑地抓了抓小辮子,“我覺得好奇怪,沒敢告訴別人,也不敢胡亂修煉。”

    高登啞然失笑,自己繼承了僧侶衣缽,而阿泰得到了沙穴武士的傳承。興許機緣巧合,命中註定。“一定是你的雷殛源力,激發了沙穴武士雷霆破邪拳的傳承。你儘管放心修煉,但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阿泰道:“那我把雷霆破邪拳的要訣告訴你,我們一起練。”

    “不了,這種剛猛的拳法只適合你。以後別犯這種傻念頭了,有些高深的傳承很邪乎,只能由一人繼承,不然反惹災禍。”高登深深地看了阿泰一眼,人心是最大的災禍,你可曉得?

    蠻人少年不太懂,但還是點點頭。他坐在樹下,仰臉注視著高登。恍惚間,樹上的那個身影與阿杜重疊在一起。好似過往的那個夏夜,好似從不曾離開過村口的老橡樹。

    阿杜死了,高登來了,這是神靈還給他一個兄弟。“有什麼好書講給我聽聽嗎?”阿泰問。

    高登莫名地想起一本《兄弟要你命》的書。裡面的傻大個不但被兄弟騙走家產,上了老婆,最後還被當成替罪羊送進監獄。“敵人和兄弟有什麼分別?”他問阿泰。

    “一好一壞啊。”

    敵人從你正面捅刀,而兄弟從背後。高登翻了個身,濃密的葉影覆蓋了臉龐,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快幫幫我,雀斑的藥癮也發作了!”番紅花跑出來大叫。

    他們趕回去時,雀斑倒在地上,蜷縮一團,淒厲嘶吼。翠茜剛醒,想偷溜出去弄古柯藥劑,結果摔了一跤,牙齒磕破了血。

    接下來的十多天,雀斑和翠茜的藥癮頻頻發作。他倆幾次想逃走,甚至動手攻擊其他人。

    隨後,阿泰和番紅花也陷入了藥癮,高登成為唯一清醒的人。他奪走四人的武器,把他們扒得精光,用堅韌的葛藤捆住,綁在吊床上。

    “狗屎的,你不得好死!”“呸,你這個下三濫的賤貨!”“小矮子,你怎麼能把高大英武的史詩主角綁起來?”“兄弟,求求你了。”

    任由四人作態,高登置若罔聞,抓起一壺飲水,依次往四人嘴裡猛灌。隨著藥癮日益劇烈,他們腹瀉脫水,皮膚乾皺,生出許多戒斷反應。雀斑和翠茜更是體重銳減,高登只能強迫他們進食。

    以後的每一天,四人都像墮入噩夢般的地獄,苦苦掙扎,飽受藥癮折磨。他們時而哀求哭嚎,卑微可憐;時而亂吼咒駡,惡毒瘋狂,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再後來,四人虛脫發冷,奄奄一息,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們陷入長時間的昏迷,一旦醒來,常常幻視幻聽。

    這段期間最危險,高登不得不四處採集藥草,混合著漿果、凶獸精血熬成半流質,一點點給他們餵食。

    “好黑啊……還沒天亮?”高登把小木勺伸進番紅花的嘴裡時,番紅花擺擺頭,神情恍惚地問。

    高登遲疑著“嗯”了一聲。

    “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是史詩英雄,要死也會等到出名以後。”

    “我真的……可以當英雄嗎?我的老師告訴我,他是在深夜的山上撿到我的。那座山坡上啊,一閃一閃,漫天飛舞著螢火蟲。老師說,我不是棄嬰,我是螢火蟲的孩子。”

    “英雄總會有很多傳說。”

    番紅花緩緩流下淚來:“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高登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四周很黑,黑得連淚光也看不見。“總有一天,你也會發光的。”高登低聲說,“因為你是螢火蟲的孩子。”

    某天夜裡,高登背靠吊床打盹的時候,忽覺異樣。相鄰的吊床上,番紅花竭力扭動了幾下,轉過臉來。他蓬頭垢面,神情萎靡,眼睛卻明亮得像在發光。

    “我餓了。”他的嘴唇無聲翕合。

    “我累了。”高登微笑起來。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4
第十九章 黑夜裡的螢火蟲(下)

    番紅花是第一個擺脫古柯藥癮的人。隨後是翠茜、阿泰,最後輪到雀斑。

    過了幾天,眾人精神好轉,胃口大開,可以下地行走。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出窖室,躺在草叢裡,四肢攤開,大口呼吸野外的空氣。

    “好舒服啊!”番紅花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連獸性反噬也感覺不到了。”

    “真的,我的頭一點不疼了!”翠茜驚喜地叫起來。

    高登不露聲色,腦海裡的獠牙微微顫動。吸收了四人的獸性,獠牙也恢復少許,數條裂痕彌合,不時閃過一抹瑩白的寒光。獠牙的牙尖上,死死釘著一朵妖異的櫻花,形似人臉,猙獰扭曲。隨著獠牙鋒芒閃動,花瓣迅速萎縮,化作一絲絲漆黑的煙霧,被獠牙吸噬。

    為眾人吸取獸性時,獠牙無意中從雀斑的腦海裡捕獲了這朵櫻花。它散發出邪惡的氣息,像是某種陰毒的精神禁制。

    “你——”雀斑一屁股坐起來,震驚地瞪著高登,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了。

    “我的頭從來沒疼過。”高登搶過雀斑的話頭。

    兩人深深對視,雀斑臉漲通紅,胸口急促起伏,突如其來的驚喜憋得他喘不過氣。他自由了?不再受人挾制了?

    “小矮凳,你很囂張嘛。”番紅花怪叫一聲,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突然躍起,撲向高登。

    高登一愕,肉身做出本能反應,腳步斜跨,左肘微擺,側腿欲蹬。然而,阿泰、翠茜、雀斑從各個方向撲過來,滿臉歡笑,大呼小叫。

    高登方才明白,他們並無惡意。稍一遲疑,他被阿泰拽倒在地,蠻人少年結實的胸膛壓住了他。緊接著,番紅花撲上阿泰的背,雀斑又壓上番紅花。五人好像疊人塔一樣,翠茜嬌笑著趴在最頂上。

    “壓死你這傢伙,竟敢把我脫光!”“讓你打暈我,壓死你!”“你還把我吊起來!”“你捆縛繩子的手法好邪惡!”

    高登被壓在身下,聽他們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像沖出鳥籠的八哥。他合上雙眼,靜靜聆聽,安寧和疲倦把他抱入夢鄉。

    他睡醒時,眾人圍在身邊,輕聲細語。藤葉於頭頂輕搖,星星點點的光蕨被風一吹,四下搖擺,像黑夜裡飛舞的螢火蟲。

    “啊,你醒了!”四個腦袋同時湊過來,每一雙注視他的眼睛都那麼閃亮。

    這一刻,他忽然好想時光可以停下來,就停一下,停一秒,一生只要停這麼一次。

    “兄弟,你一定累壞了。”“真變態,這樣也能睡著啊。”“這些天多虧你啦。”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小矮凳,我們決定了,一定要離開血獄會!”番紅花握住拳頭,用力揮了揮。“等到外出執行刺殺時,我們就正式行動!”

    翠茜咬牙道:“他們再也不能用古柯藥劑控制我們了!”她不願成為血獄會變相的人質,拿來要脅父親。

    “自由了。”雀斑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真正的自由。”

    高登默默地看了他們一會,道:“離真正的自由還早著呢。第一次執行任務,血獄會多半會暗中尾隨監視。你們要找出那些人,全都殺光,一個也不能漏掉,爭取逃亡的時間。”他躊躇片刻,接著說,“到時候,我會制定好整個計畫。”

    “太好了!”番紅花激動地站起來,“讓我們記住這歷史性的時刻吧!史詩主角和他的小夥伴們在今天重獲新生,從此雛鷹展翅,乳虎出山,傳奇的號角吹響了!”

    “又來了。”雀斑無奈地捂住額頭,“紅毛,你十六歲了吧,別這麼幼稚好不好?”

    番紅花一臉茫然:“在地下基地過得稀裡糊塗,我也搞不清自己有沒有到十六歲。”

    眾人哈哈大笑,阿泰道:“說的也對,這裡沒日沒夜的,都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了。”

    “今天是西曆7864年11月20日,我們是在西曆7862年5月19日進入沙穴遺跡的。”高登隨口道。人類征服三十六個殖民域之後,從眾域各國聯合大議會建立的那一天開始紀年,正式統一曆法。

    眾人目瞪口呆,雀斑翻翻白眼:“你可真是個超級大變態,這都能記住!”

    “啊,11月20號是阿媽的受難日!”阿泰失聲喊道,看到眾人不解的表情,他解釋道,“就是我的生日。我們蠻人把孩子出生的一天看作是母親的受難日,到了這一天,蠻人孩子都會挨一頓鞭子,告誡我們不要忘記阿媽受的苦。”

    翠茜呆住了:“不會吧,我們過生日有奶油蛋糕吃,你們居然要挨打?”

    “哢嚓”,高登探手一抓,一根藤蔓應聲折斷。他不動聲色地對阿泰說:“我尊重蠻人的傳統。”藤蔓飛快揚起,敲在阿泰的屁股上。

    “啊哈,我也尊重!”番紅花樂不可支地抓起一根藤條,打向阿泰。“阿泰,我們為你慶祝生日!”雀斑也不客氣地加入其中,他們揮藤追得阿泰抱頭鼠竄,翠茜則“咯咯”笑個不停。

    “好了啦,你們別再打阿泰了。”過了一會,翠茜喊道。她開始在地上挖土,堆起一座圓圓的小土包,接著摘了好多色彩鮮豔的小漿果,點綴在土包上。

    最後,她在土包上劃寫了“生日快樂”幾個字,就趕緊跑過去,伸開雙臂,像母雞保護雞仔那樣擋在阿泰前面。“你們幾個壞小子,就知道欺負老實人。”翠茜嬌嗔著說。

    阿泰摸著光溜溜的腦門,呵呵傻笑。翠茜把他拉到小土包前,柔聲說:“阿泰,瞧瞧,這是我為你做的生日蛋糕,漂亮嗎?”

    阿泰木訥地說:“漂亮。”

    “那你就——”翠茜狡黠地眨眨眼,“嘗嘗吧!”她發力一推,阿泰一頭栽在土包上,抬起頭時,臉上沾滿泥沙和花花綠綠的果漿。

    眾人笑得前仰後合,手舞足蹈。他們在藤蔓和草叢中追逐,朝彼此臉上擲漿果,又點燃火把,當作生日蠟燭,高高舉過頭頂。

    幽暗中,火焰“滋滋”燃燒,照得每一張臉通紅發光。高登望著火星不時濺出來,盈盈飛舞,永遠也不會熄滅。

    哪怕以後他閉上眼,眼前變成黑夜,螢火蟲仍在那裡閃亮地飛。

    他看得到。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6
第二十章 暗中的較量(上)

    “他身中的櫻咒消失了!”暗寂的沙窟裡,漆黑的蠟燭無聲燃燒,燭煙盤旋成模糊的臉孔,憤怒扭曲。

    “主人息怒。”花豹跪在黑燭前,“最近他都在下面獵殺凶獸,一直沒回來,我也沒機會監察他的行蹤。”

    煙霧之臉低聲咆哮:“整整八百年,奇牙家族假死的那一支始終攥在我們手裡,現在卻脫離了控制!”

    花豹道:“他多半是進了凶獸的肚子,或被其他人殺了,所以櫻咒才會消失。”

    “你是說我費勁心血,結果一無所獲嗎?既沒弄到沙穴族圖騰祭壇的秘密,還白白賠掉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奇牙的最後一名後裔?”煙霧之臉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陰冷。

    花豹五體投地,不敢答話。

    “找到他,查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主人,如果他已經死了……”

    “那就找到他的屍體。”

    “我馬上去辦,主人。”花豹熄滅蠟燭,匆匆離去。他先檢查了各個窟室以及訓練場,確認雀斑不在,才往沙窟第二層的方向走去。

    剛進兌換區,花豹就遠遠望見雀斑幾人。他們圍在一家兌換鋪前,從獨輪車上拎起幾十個鼓囊囊的大包裹。

    他還活著!花豹神色驟變,這下麻煩了,難道櫻咒是被人滅除的?他迅速掃了一眼周圍,低下頭,轉身走進邊上的酒吧。

    裡面光線暗淡,人影寥寥。調酒師靠在油漬斑駁的吧臺上,和女招待眉目傳情。角落裡,一個血獄會的大漢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打呼嚕。

    “大人。”調酒師瞧見花豹,彎腰行禮。

    花豹點點頭,直接走上二樓,坐到靠窗的位置,拉開窗簾一角,悄悄窺視雀斑的舉動。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雀斑並不知道自己一直被監視,也不知道花豹的真實底細。要是他直接找上雀斑,只會暴露身份。

    “買買提先生,我特意帶了朋友光顧您的生意,您要多給點優惠才行。”高登抖開一個包袱,腥氣沖鼻的各種材料堆滿了櫃檯。經過一周休養,眾人徹底康復,安然返回上層沙窟。

    買買提驚訝地道:“你小子,這麼久才冒頭,我還以為你死翹翹了。讓我瞅瞅,光斑虎牙、閃電豹筋、岩羊心臟……居然連腐獬的角都弄到了!這可是赤鐵級巔峰的凶獸啊。”

    雀斑撇撇嘴:“這老頭一臉奸商相,笑得又猥瑣,肯定會壓價宰我們。”

    買買提急道:“我買買提的人品最實誠了。你們是食屍鬼的朋友,我就算割肉放血,也不能讓你們吃虧!”

    眾人把包袱一一解開,經過估算,凶獸材料、藥草和一些沙穴族的遺物總計一萬九千八百三十六個血腥點。高登過去獵殺的凶獸材料也在裡面,大量沙穴族的珍寶並未帶出,仍舊埋在地下,日後分批兌換,以免太過顯眼。

    買買提忍不住咂舌:“你們可發大財了!就算是基地的幾位元大人,年俸也不過幾千血腥點。”

    番紅花悄然運轉源力,美人魚圖騰輕盈擺尾,聲音透出一絲奇異的誘惑力:“老伯,應該四捨五入啊,這批貨總計是兩萬個血腥點。”

    買買提呆了呆,神情恍惚地點點頭:“嗯,沒錯,四捨五入,兩萬血腥點。”

    翠茜對高登悄聲說:“我們向來都是這麼幹的,紅毛的蠱惑源力可不能浪費哦。”

    各人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血腥卡,立刻兌值,每人分到了四千血腥點,溜之大吉。

    番紅花興奮地嚷道:“我看中一把青銅級的豎琴武器好久了,這下總算能買啦!”

    一名血獄會大漢走出妓院,聽到番紅花的叫聲,獰笑著靠過來:“小崽子們,賺的不少嘛,請我喝杯酒怎麼樣?”他身高兩米,虯髯怒張,鼻尖生出肉瘤,形如兇神惡煞。

    眾人並未理睬,這些血獄會的老手最多也就是恫嚇威脅,不會公然動粗傷人。

    大漢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欲走,卻發現高登好奇地盯著他的鼻瘤,看得入神。

    “你他媽找死!”大漢怒火頓生,渾身迸發出灰錫級的源力威壓。他仍不敢下殺手,腳步橫跨,只用寬厚有力的肩膀撞向高登。

    “2號,看著,這就是釣魚。”高登猝然踢腿,後發先至,踹中大漢膝蓋。

    大漢慘叫一聲,向前踉蹌俯衝。高登緊跟著一個肘擊,打中他下巴,大漢仰面朝天摔倒。高登倏然撲上,雙膝壓住大漢,寒光閃閃的冰菊匕頂住咽喉。

    阿泰幾人看得目瞪口呆,一個灰錫級的老手瞬間就被高登擺平,占優的源力根本來不及發揮作用。

    “不要!”大漢神色驚恐,脖頸的皮膚泛起一粒粒雞皮疙瘩。按照基地規矩,他主動攻擊新人,死了也是白死。

    高登溫和地看著對方:“請你以後別再打我,可以嗎?”

    大漢欲哭無淚:“以後保證不會了。”

    “我相信你的人品。”高登微笑道,“但你打了我,理應給出賠償。”

    “你看中什麼,儘管拿去。”大漢咬咬牙,事到如今,他也察覺對方是故意誘他出手,別有圖謀。

    高登從對方左手尾指上蛻下一枚戒指,古銅色的戒環處處磨損,盤著一圈圈粗糙的花紋,向內托起色澤暗沉的紅寶石。

    “2號,這就是黑吃黑。”高登從容戴上戒指。這不是普通的紅寶石,而是暗血寶石,能為海底輪提供不少血源。他剛要收起冰菊匕,忽而目光一凝,盯住冰菊匕。匕鋒猶如雪亮的鏡子,映照出高登背後的長街店鋪。

    在斜後方的酒吧二樓,高登依稀看見窗簾被拉開一角。他沒有回頭,稍稍轉動匕首,調整角度,直到匕鋒反射出最清晰的景象。

    “可以饒過我了嗎?”大漢戰戰兢兢地問。

    “當然。”高登緩緩起身,往後退去。

    大漢眼中凶光一閃,挺身躍起,正要撲向高登,膝蓋猛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又踉蹌跌倒。高登先前那一腳暗運息微術,已然踢碎了他的膝蓋。

    “哇,小矮凳你變得這麼厲害啊!”番紅花吃驚地叫道。

    “走吧,我們腰包充足,可以盡情採購了。”高登走向一家裝備店鋪,步履平穩,仍然背對那間酒吧。“從現在起,無論我說什麼,你們都不要回頭,也不要東張西望。聽著,有人在監視我們,也可能是監視我們中的一個。現在大家分頭走,不要露出異樣。我要搞清楚,誰被盯上了。”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08
第二十一章 暗中的較量(中)

    13號居然沒死。花豹意外地瞪了瞪眼。這小子真是個怪物,在下層一直獵殺到現在?他略一沉吟,注意力又回到雀斑身上。

    五個人分頭走向不同的店鋪,彼此路線岔開,相距甚遠。高登站在店鋪門口,一邊打量著懸掛在牆上的各類武器裝備,一邊手指彈動,冰菊匕在指間上下翻飛,來回跳躍。

    這是二心流傳承的一個小技巧,專門訓練眼力和手指的靈活。若能練至精熟,哪怕是不規則的石子、光滑的玻璃珠、塗毒的鐵蒺藜、沉重的巨斧也能像匕首一樣,在十指之間靈巧翻轉,操控自如。

    “最頂上的那把弩給我看一下。”高登指了指懸掛高處的鎮店之寶——一把價值三千血腥點的折疊弩。

    “你確定?”店主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高登,瞄到白銀級的冰菊匕時,眼睛一亮。“請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去拿。”

    他架好木梯,殷勤地爬上去拿弩弓。高登指間的冰菊匕倏然停頓,透過匕鋒,他看到酒吧窗簾的位置已經移動,比先前朝後拉了一點。從那個角度,恰好可以觀察到雀斑、阿泰和翠茜的動向。

    對方盯上了三人中的一個,他和番紅花首先被排除了。

    “這可是青銅級的折疊弩,整條街只有這麼一把!您瞧瞧,這根弦是用金冠巨蜥的整條背筋絞纏而成,彈力十足,有效射程足足達到六百米!”店主小心翼翼地擦去弩上的灰塵,顯露出空瀾銅獨有的藍綠色相間條紋。

    高登拿起弩,架上手臂。弩身由空瀾銅打制,堅固又輕巧,重量和木頭差不多。圓弧形的弩翼線條流暢,可以彎曲折疊。弩匣狹窄精緻,凹槽打磨光滑,全都經過啞光處理,色澤暗沉,即使在烈日下也不會反光。

    “我的有效視力可看不到六百米那麼遠。”高登轉過身,眯起眼,托高弩弓,做出一個拉射的動作。

    阿泰、番紅花、翠茜和雀斑紛紛走出店鋪,沿著交叉的路線,分別走向下一家。

    店主道:“您再仔細看看掛弦的空銅鉤,上面還刻著製造者的徽記。只有通過武器製造行會考核的工匠,才能擁有自己的徽記。這把弩在青銅級的武器裡,絕對算是精品!”

    高登摩挲著弦鉤上的三葉草徽記:“可惜沒有配套的箭矢。”

    店主道:“預付五百個血腥點,我可以為您訂制五支匹配的青銅級箭矢。”

    “訂制?那再好不過了。”高登心頭一跳,把血腥卡遞給對方。血獄會有自己的武器製造工坊?如果他們對外出售,就能從武器和材料上順藤摸瓜,追查出更多的線索。如果武器是收購得來,同樣能找出為血獄會提供貨源的商會或是製作工坊。

    高登付錢爽快,店主愈發熱情,主動贈送了一隻長方形的皮匣,用來放置弩弓。皮匣用犀牛皮柔軟的肚腹部位硝制,兩端拴著牢固的皮繩,背在身上,攜帶便捷。

    高登背上皮匣,走出店鋪。酒吧的窗簾位置又移動了,這一次,阿泰被排除在外。

    連續逛了十來家店鋪,他們五人重新聚在一起時,每人身上的裝備都煥然一新,儼然成了小暴發戶。在高登的示意下,眾人仍舊購買了古柯藥劑,以此迷惑血獄會。

    “雀斑,是你被盯上了。”高登走到雀斑邊上,側過身,不讓那個人瞧見自己的嘴型,真正的黑道高手都精通唇語。

    雀斑目光一閃,若有所思。“看到是誰了嗎?”他低下頭,像打了個哈欠。番紅花搶著要說什麼,被翠茜踢了一腳,只好無奈地扮鬼臉。

    “看不清。”高登道,“不過只要你一走,就會知道是誰了。這件事交給我吧。”

    他們小聲商議了幾句,阿泰四人陸續離開兌換區,返回窟室。高登來到酒吧對門的餐館,花費十個血腥點,點了滿滿一桌子珍饈佳餚,無一不是滋補源力、血氣的食材。二心流的傳承特別闡明,食物是修煉的一部分,有的技巧訓練需要嚴格調配飲食,進餐的時間、次數都極為講究。

    端起一杯血米汁,高登一飲而盡。對面的窗簾角已經垂下,對方很快會出來露臉。

    就從13號身上下手!與此同時,花豹霍然站起,走下樓梯。

    無論是他還是雀斑,真實身份在血獄會裡都是見不得光的。雀斑沒了櫻咒,再也無所顧忌,雙方一旦公然衝突,揭了底子,大家都要倒楣。

    除非他等到雀斑獨自進入下層時,悄然尾隨,擒住對方逼問出櫻咒破滅的原因。但雀斑向來與阿泰幾個一起狩獵,必須想個法子,把他們隔開。

    出了酒吧,花豹氣勢洶洶,大步走向餐館。

    監視雀斑的人竟然是花豹。高登拿起餐刀,切開銀盤上的紅眼海膽,叉起一塊,放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咀嚼著。花豹為什麼滿臉煞氣,直奔自己而來?

    “砰!”花豹粗魯地踢開門,坐到高登對面,惡狠狠地盯著他。

    清甜的海鮮香氣彌漫高登的舌齒,紅眼海膽產於深海,不僅味道鮮美,還能增強骨髓的造血功能。高登咽下海膽,又端起一杯白葡萄酒,潤潤喉,才欠了欠身,恭謹地說:“教官,很久不見了。”

    花豹森然一笑,露出又大又尖的門牙:“13號,你小子也知道很久了?為什麼沒返回沙窟,不會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鳥事吧?”

    高登神色肅穆:“身為基地助教,我理應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在下層搏殺得越久,將來越能為血獄會多做奉獻。源於此念,我才能堅持下去。”

    花豹眼角跳動,鬱悶得想罵娘。13號這番話說的道貌岸然,滴水不漏,不給他半點發作的機會。“為什麼你的頭一直沒痛?每個人都出現了獸性反噬,為什麼只有你例外?嗯?能回答嗎?”他不懷好意地冷笑一聲。

    高登笑了笑,拿起刀叉,繼續切食紅眼海膽。“的確有點特殊的原因。教官,不如坐下來,我們邊吃邊談。這裡的菜味道不錯,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共進一餐麼?”他儀態優雅地對花豹舉起酒杯。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05:10
第二十二章 暗中的較量(下)

    “少跟大爺玩這一套!”花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咣當”亂跳,調味汁濺在高登臉上,沿著高挺的鼻樑蜿蜒淌下。

    肅立的侍者悄悄溜走,一名用餐的血獄會成員也識相離開,空蕩蕩的餐廳只剩下面對面的兩人。

    “教官大人還是這麼威風。”高登神色平靜,放下酒杯,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臉。

    花豹心頭湧出一股無名怒火,很久以前,他見過像13號這樣的貴族。他們明明在心裡瞧不起自己,表面上卻裝出彬彬有禮的姿態,美其名為“教養”。這種教養冷淡得如同冰塊,足以把人凍僵。

    “你這條裝腔作勢的爬蟲,別他媽廢話!”花豹一把揪住高登衣領,吼道,“大爺現在懷疑你和圖騰祭壇的倒塌有關,懷疑你是混進來的密探!”

    高登盯著花豹毛茸茸的巨掌,並不掙脫:“教官大人,我早已隸屬血獄會的正式編制,除非有充分的證據表明我背叛通敵,否則您無權對我動手。”

    憤懣的血液直沖花豹頭皮:“去你媽的!”

    高登說:“根據血獄會的條律,無故襲擊同仁,鞭刑一百,重者斬手。”

    花豹死死盯著高登,臉上的蘚斑可怖扭動。半晌,他鬆開手,眼裡凶光閃爍:“行,你真行,大爺真是看走眼了。你過去為人乖順,沒想到去下面混了快一年,腰板粗起來了。”

    高登整了整衣領,正色道:“教官大人,我只是尊重血獄會的規矩。”

    花豹忽然意識到,對面的少年必須認真對付。三年過去了,他們不再是他隨便詐唬一下,便能嚇倒的小菜鳥了。“那你倒是解釋一下,愛守規矩的小子,為什麼只有你能承受圖騰祭壇的獸性反噬?”他森然一笑,仿佛重新磨亮了牙齒。

    高登把一盤赤霞牡蠣拿到跟前,一邊擠上檸檬汁,一邊問道:“教官大人這算是私下詢問呢,還是正式質詢?”

    “你這話算什麼鳥意思?”

    “如果是私下詢問,那麼我有權不答覆大人。如果是正式質詢,根據基地條律,四位元大人必須有三位到場才行。”

    “哈哈,別傻了!小子,你以為自己能逃過正式質詢這一關?”花豹嘲弄地咧開大嘴,“你不會不清楚,銀狐一直想找你的茬,這件事他肯定會過問。要是你再得罪了大爺我,那麼……”

    “那麼我會很麻煩。”高登若有所思。花豹分明是想要脅自己,那就順著他的意思走。

    “何止是麻煩?沙穴人的圖騰祭壇毀了,總部非常惱火,銀狐一直在找替罪羊,你正好是送上門的人選!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總部會把你剝皮去骨,解剖查驗……”花豹連哄帶騙,極盡恫嚇。

    “這只是大人的猜測,未必成真。”高登沉默了一會,叉起赤霞牡蠣。它的肉質嫩滑而有彈性,稍稍一咬,鮮美的汁水就滲透出來。赤霞牡蠣只產于處女域哭泣海的遺珠海溝,不僅壯陽生精,還具備滋補魔命樹的奇效。牡蠣殼上的彩霞紋路越多,效果越佳,價格也越昂貴。

    “你想拿自己的命來賭最後的結果?”花豹按住桌子,上身前傾,虎視耽耽地逼向高登。他瞧見少年神色不改,但握住餐叉的手指已在微微發抖,心裡不禁冷笑一聲。

    “13號你很有刺客的天賦,人又機靈,以後大有機會爬上血獄會的高位,金錢、美人應有盡有,繼承你父親的貴族爵位也輕而易舉。這樣的大好前途,難道你捨得放棄……”花豹語氣一緩,開始循循善誘。

    高登猛地咽了一大口白葡萄酒,還碰倒了酒杯,顯得心緒不寧。剛才是威逼,現在是誘惑,他對花豹的手段瞭若指掌。

    花豹嘴角閃過一絲譏誚,輪番言語打壓,13號終於按捺不住了。小爬蟲,讓你再跟大爺裝教養!“放聰明點,小子。和我過不去,就是和你的前途過不去。”他往後一靠,胳膊交叉抱於胸前,乜斜地瞟著高登。

    高登沉默不語,半天才猶豫地問道:“大人想要我做什麼?”

    “果然是個明白人!放心,以後有大爺罩著你,包你在血獄會混得風風光光!”花豹哈哈一笑,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於是壓低聲音說道,“12號有點不對勁,我懷疑他是混進血獄會的探子。你不是和他一起上來的嗎?12號最近在下面遇到了什麼人,有什麼異常,你要詳細地告訴我,不准漏過一點!”

    花豹果然是沖著雀斑來的。高登心頭一跳,立刻想到那朵邪異的櫻花。他故作驚愕,隨後和花豹扯皮,交代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言辭裡又暗設幾個語言陷阱,誘使花豹不經意間透露了更多的東西。

    “你他媽的說了半天,什麼都沒發現?”花豹已經口乾舌燥,頭暈腦脹。

    “大人,如果12號真是密探,他怎麼會在我面前露馬腳呢?”高登終於確定,是那朵類似精神禁制的櫻花引來了花豹。

    如果雀斑被人以櫻花控制,花豹為何知情?除非他也是幫兇。然而血獄會應該與此事無關,那麼花豹他……高登心中一震,冒出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別那麼多屁話!從今天開始,我要你秘密監視12號的一舉一動,時時向我稟報。你還要想辦法把12號單獨帶到沙窟下層,我懷疑下面有他的同黨!”花豹惡狠狠地瞪高登,兇相畢露,“這些本來就是助教的任務。如果辦不到,我有理由懷疑你是12號的同黨,懂了嗎?”

    高登點點頭。

    “好了,大爺沒興趣再和你兜圈子。要麼你完蛋,要麼他倒楣,自己選吧!”花豹站起來,彎下腰,湊近高登,臭烘烘的口氣噴在他臉上。“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大爺弄死你很容易。”

    “我明白了,大人。”高登望著花豹揚長而去,重新拿起刀叉,不緊不慢地吃光了所有食物。隨後,他走出餐館,穿過禁區,回到沙窟,最終敲開銀狐、烏蛛和血鴉的房門。

    “諸位大人,我要求接受正式質詢。”高登謙恭地說道。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02
第二十三章 完美的謊言

    面對驚訝的銀狐三人,高登開始講述一年來的冒險經歷。

    “世上沒有百分百的謊言,想要取信於人,必須半真半假。謊言尤須注重細節,對某個場景進行真實、細微、生動地描述,可以提高整段謊言的可信度。最重要的一點在於,你要相信,自己講述的故事是百分百的真話。”這是高登在家族時,經受過的謊言培訓。

    他領會得很好,說謊時毫無編造的痕跡。語聲時而平和,時而激烈,臉上的表情隨之變化,如同身臨其境。

    血鴉微微頷首,烏蛛不時露出了然的笑容,銀狐半閉著眼,好像在打瞌睡,眼皮底下偶爾閃過一抹精光,在高登臉上飛快一轉,似要穿透而過。

    “等等,你說你聽到了奇怪的水浪聲?”血鴉突然面露驚容,打斷高登的話。銀狐也驀然睜開雙眼,鬍鬚輕微顫動。

    “當時我因為獸性反噬,痛得快暈過去了,腦子裡亂七八糟,所以也不能完全確定。”高登猶豫地說。一名真正的謊言專家,不會把故事編的太圓滿。正如一隻木桶缺少了一小塊木板,露出缺口。

    “……我只記得,耳朵像要爆炸了,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河流在奔騰,又像是無數凶獸狂呼亂叫……”高登神思恍惚,仿佛重回洞坑,傾聽那山崩海嘯般的宇宙之音。這部分他如實說來,不曾編造半句假話。血獄會搜刮了大量沙穴族的遺物,其中必有典籍記載過那條奇異的河流,銀狐他們也理應知曉。

    “我一下子昏過去了。醒來時,四周靜得像墳場。奇跡出現了,我的頭竟然一點也不痛了!”高登繼續說道。其實,木桶留出來的缺口只是一個誘餌。

    三人暗中交換了一個神色,烏蛛帶著急切的口吻追問:“那條河呢,你看到了沒有?”

    “河?附近連一滴水都沒有,哪來什麼河?”高登茫然地對烏蛛搖搖頭,“那會兒,我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果然是找不到的。”烏蛛沉思良久,失望地歎了口氣。“我們會派人去你所說的範圍查一查,不過多半沒什麼希望。”

    高登疑惑地看著他們,血鴉怪笑一聲:“事屬機密,你暫時無權知道。不過你的這段經歷,和一些沙穴神廟的壁雕上刻畫的傳說頗為類似。根據上頭的研究,你聽到的河流聲可能是一種強烈的精神衝擊,令人情緒失控,陷入幻覺而難以自拔。”

    “你當時被獸性反噬,等於獸性替你承受了這股精神衝擊,結果獸性毀滅,恰好化解了反噬。”烏蛛沉吟道。

    血鴉贊同地點頭:“你很幸運,很多沙穴人因此發瘋尋死,甚至變成醜陋的惡魔。”

    “原來如此。”高登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只需給出一點暗示,對方就會咬餌上鉤,主動為木桶補上那塊缺少的木板。他們將堅信這是個真實的故事,因為整只木桶的製造,他們參與其中。

    這才是完美的謊言。

    “你的運氣真是太好了。”銀狐意味深長地看了高登一眼。

    “我們還特意委派人手,搜尋過你的下落。”烏蛛嬌嗔地說,“你這小子,真不讓人省心。”

    “就算你在下面待個一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什麼主動要求質詢?”銀狐忽然問道,眼中透出玩味的笑意,“完全沒必要,反會顯得心虛,遭人誤解。”

    老狐狸,總算等到你一腳踩進來了。高登欣然道:“剛才我遇到花豹大人。他覺得我太久沒回來,理應向諸位大人稟報,以免有人找麻煩。”

    銀狐面容微僵,血鴉冷哼一聲,挑釁般地瞪著銀狐,烏蛛則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花豹也太多心了。”銀狐臉上又露出和藹的笑容,猝然間,他手掌揚起,劈向高登脖頸,動作又快又狠,毫無預兆。

    “大人?”高登本能地一縮肩,身體下蹲,一腿踢出。銀狐的手掌改變方向,順勢下撩。“砰!”雙方腿掌碰撞,高登身形微晃,向後退了一步。

    “反應不錯,就是源力差了點,還停留在黑鉛級初期。”銀狐蹙了蹙眉,用關愛的口氣教訓道,“比起其他人,你這個助教落後了不少,以後要抓緊修煉,知道嗎?”

    高登旋即明白銀狐的用意,無非仍對自己心存疑慮,出手試探。自己不曾回來兌換武技,源力停滯不前才屬正常。好在他已能自如控制息微術,又壓制了四成的速度,沒有露出破綻。

    “是,我一定勤加修煉,多向諸位大人請教。”高登行禮告退。

    他一走,烏蛛搶先說道:“13號活著回來,我總算能給僵屍長老一個交代了。”眼神瞟了瞟另外兩人,嬌媚又冰冷。

    血鴉躊躇了一下,道:“13號在下層沙窟獵殺了整整一年,創造了基地從未有過的記錄。這樣的人才……”

    “正因為他是人才,所以僵屍長老才要栽培他。”不待烏蛛開口,銀狐笑眯眯地打斷了血鴉。

    僵屍是血獄會研究人體結構的專家,最愛收天賦佳、相貌美的少年為弟子,只是那些弟子全都失蹤,再也未曾露過臉。不管13號有什麼花樣,落到僵屍手裡,都必死無疑,自己也算抹掉了這顆眼中沙。

    血鴉陰冷地看了銀狐一眼,拂袖而去。他這一系本就勢劣,倘若再得罪中立派的僵屍長老,等於雪上加霜。

    走出窟室,他遠遠望見高登垂手而立,靜候角落。

    “怎麼還沒走,有什麼事嗎?”血鴉心情不佳,口氣不太耐煩。

    “大人,屬下在下面發現了一座廢棄的沙穴族廟宇,裡面有幾件好貨色。”高登從袖中摸出一隻黃金鐲子,畢恭畢敬地遞給血鴉,“大人一向對我照顧有加,這是屬下的一點心意,還望大人收下。”

    黃金鐲光芒流燦,鑲嵌彩色的沙穴符紋寶石,如一團耀眼的金色火焰。血鴉握住鐲子,心中一熱,仿佛被一股陌生的溫情猛然攫住。“你……”他欲言又止,目光最終越過高登,落在堅硬而粗糙的沙壁上。

    “我們都是怪物啊。”血鴉喃喃地說,獨自走向沙窟深處。

本帖最後由 bobo0702 於 2014-7-29 19:05 編輯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03
第二十四章 誤會

    此後的每一天,高登都像上足發條,全力修煉。

    他的作息幾乎一成不變,猶如雪之國特產的鐘錶,精准、嚴明、刻板。淩晨四點起床,他以古代秘傳的雜技動作熱身。五點趕赴訓練場,正式開始修煉。

    有些訓練場地險峻突兀,複雜多變,搭建出許多高難度的佈景:長而陡峭的旋轉塔樓,曲折如迷宮的巷道,犬牙交錯的屋頂……高登在那裡錘煉武技,鍛煉應變。由於地形不同,武技也要相應調整,磨合變通,適應千變萬化的環境。

    例如,高登進入一個狹小的鐵籠子,利用所剩無幾的空間騰挪、翻滾,在一根根鐵欄之間揮拳出腳。在這裡,四肢無法盡情伸展,慣用的招式必須變化。同樣,因為四周多出鐵欄,大可以運用倒鉤、攀附、斜掛等新鮮的動作。

    由於缺乏合適的武技,高登只能反復練習禽掠擊,源力的增長微乎其微。但他修煉的重點偏於實戰,以及二心流的一些技巧。

    北斗第一星帶來的傳承主要有三項:第一是針對手指的訓練。第二是格鬥中假動作的運用。第三則是如何在“坐”、“立”、“行”、“臥”中控制身體各部位的肌肉,鍛煉技巧,提升協調性。

    除了詳細的訓練方法,二心流的傳承裡還記載了與之匹配的各種食譜。有些食物很普通,只是搭配怪異,比如香蕉要和生牛肉、土豆泥、酸乳酪攪成糊狀。有的食物卻非常罕見,基地的兌換鋪裡不僅找不到,甚至都沒聽說過。

    苦練三小時後,高登去禁區的餐館用早餐。他不在乎血腥點,食用的全是珍稀補品。神廟廢墟和罪坑的大部分財寶被他陸續帶出,除了煙水玉香爐等一批黃金級的寶物留在手裡,其餘分批兌換血腥點,總數達到了驚人的五十三萬。

    隨後,高登會在圖書館一直待到中午。

    內館裡藏書繁多,都用柔軟的小羊皮或絲綢卷軸製成,所涉內容包羅萬象。既有高級的武技典籍,又有天文地理、社會自然和動植物方面的知識。高登耗費了大量血腥點借閱藏書,背誦默記。

    從下午兩點起,高登輪流跟隨烏蛛、血鴉和花豹進修新的課程。這是用血腥點兌換的私人輔導。他跟隨烏蛛學習水中格鬥,跟隨血鴉學習發射暗器的小竅門,跟隨花豹學習運用各種武器。

    花豹當然不會給高登好臉色。高登接受質詢後,雀斑就再也沒離開過這一層沙窟,而且從不單獨行事,身邊總有阿泰、番紅花或是翠茜作陪,根本無從下手。花豹明白自己被高登耍了,更讓他憋火的是,13號竟然還厚顏無恥地找上門,要求私人授課。

    限於基地制度,花豹只能含恨答應,但他自有辦法報復。“你這蠢物,連握劍的手勢都像條軟綿綿的蛆蟲!”“用用腦子,白癡!矛要直刺,不留餘力。你的傻腦瓜莫非鑽進褲襠,拉出一堆屎來?”花豹想盡理由,責駡高登,從雞蛋裡挑骨頭。傳授技藝時也馬馬虎虎,敷衍了事。

    然而,無論花豹如何刁難,高登總是心平氣和,悄然注視著花豹的每一個技擊姿勢:跳躍的高度、步伐間的距離、偏愛的攻擊角度、習慣性的動作……它們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裡。

    到了晚上,泡過藥池之後,高登會守在自己的窟室,針對花豹的特點進行刺殺訓練。白日所察,夜間所用。他揣摩花豹遇襲時可能做出的回擊,設想各種應對。入睡前,他會以藏淵式盤坐,凝神靜氣,體悟石中火的刺客意境。

    這種規律嚴謹的生活一直重複了五個月,高登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了。他開始心情煩躁,莫名壓抑,整個人如同一頭被鐵鍊拴住的困獸,蠢蠢欲動,常常失眠。

    高登不曉得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翻查各種典籍也難覓答案。有次碰到雀斑,他提及此事。

    “嘿嘿,血氣躁動?渾身憋火?還睡不著?”雀斑一邊用手指擠壓額頭的青春痘,一邊古怪地看著高登,“忍忍就是了,其實我也和你差不多。好像這個年紀就是這樣的,沒什麼好奇怪啊。”

    高登皺眉道:“忍不能解決問題。失控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必須儘快找到辦法。”

    “真的不能忍?不會吧,這麼強烈了?”雀斑楞了一下,瞄了瞄高登下面,湊過去耳語,“我聽說,只是聽說啊,那個地方你可以去。懂嗎?就是那個有點噁心的地方。”

    高登若有所思。當天半夜,他依然難以入睡,想起雀斑的話,於是走進藏屍房,開始解剖屍體打發時間。

    一把把精緻雪亮的刀具在掌心靈巧跳動,交替遊走。高登劃破屍體僵硬的皮膚,切開肌肉,分割內臟。他手勢穩定,有條不紊,心情果真隨之平靜下來。

    解剖完屍體,高登意外地在窟道裡撞見雀斑,他神神秘秘,一臉詭異,似乎也睡不著的樣子。“你真的去了那個地方?”雀斑緊張兮兮地問道。

    高登點點頭:“去了,效果還可以,就是不知道以後怎麼樣。”

    “花了多少血腥點?”

    “嗯?免費的。”

    “嗯?不會吧,那你……舒服了嗎?”

    “還可以吧。內臟一塊塊整齊分割,完好無損的時候,感覺還不錯。”

    “啊?”雀斑目瞪口呆,面色發白,“你居然……怎麼會……你真的好變態!”

    高登不解地看了看雀斑:“你也可以試試的。”

    “不,我沒你那麼……重口味。”雀斑掩面而去,只想嘔吐。高登去妓院還玩分屍,真的是食屍鬼投胎啊。

    從那以後,高登每到半夜,就去解剖屍體。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確心情舒緩,精神放鬆。可沒過多久,這法子就漸漸失去了效果,情緒重新變得煩躁不堪。

    直到有一次,他進入下層沙窟,遭遇一名想要殺人奪寶的血獄會老手。數息之間,高登將其擊殺。當對方咽喉洞開,血珠似一顆顆豔麗的紅寶石噴濺而出時,高登渾身舒暢,精神愉悅,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

    這是熟悉的血腥味,它又回來了。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就像干戈離不開戰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自在。

    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高登返回了上層沙窟。

    “所有人,大廳集合。”剛走進窟道,他就聽到花豹的吼叫聲,高亢刺耳的哨笛響徹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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