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永劫無盡 作者:艙底苔(連載中)

 
roicq 2013-12-23 16:57: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22953
roicq 發表於 2014-3-5 18:06
120 血姑屍蟲
  
  但坤地劍的勢大力沉,應該能給他以重創。 只是要等合適的時機。
  黃玉和葉青則是完全置身事外。 黃玉做慣了賊。 賊的要決就是“藏”和“溜”。 決不要將自己捲入江湖紛爭之中。 喜歡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那是沒法做一個“好”賊的。
  
  “砸開。”周備有氣無力,但話語簡潔。
  
  一個士兵土中的酒壇小心地刨出,放在地面上。 掄起手中的大錘。 嘩啦一聲,酒壇碎了。 裡邊真是一壇好酒。 頓時酒香滿地。
  
  雷宏不得不佩服周備的小心謹慎。 這東西埋在地下,就算他掘地三尺給找了出來,他八成也會真以為是一壇酒而棄之不理,根本就不會去管這壇子裡還泡著什麼東西。
  
  他從破酒壇中撿起一個奇怪的小玩意。 是三個背靠背串在一起的小骷髏頭,只有半個手掌的大小。 是其種骨質所雕成。 雷宏將它拿在手裡,頓時感覺有一股陰寒凶煞之氣透過手心進入體內,讓他覺得混身不自在。 但除此之外,並無甚麼特別。 而且這東西看起來既不是個能容得下兩萬斤黃金的容器,也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周備,”雷宏隱隱覺得被涮了,“你非要抱著你那些黃金去陰曹地府,本官絕不阻攔。”
  
  周備的臉又抽動了幾下,似乎笑了起來:“要藏下幾十萬兩黃金,還有比萬屍窟更可靠的地方嗎?只是不知道雷大人有沒有膽去取……”
  
  萬屍窟!
  
  在場在眾人心頭都不由得泛起一陣涼意。 萬屍窟是傳說中三尸教徒煉造“屍偶”的地方。
  
  據說三尸教所殺之人的屍首之所以消失不見,是因為被弄到萬屍窟去了。 萬屍窟名副其實,自然是屍體堆積如山的地方。 任何一個活人,都不會想去這種地方看看的。
  
  這些屍首最終都會被三尸教徒煉成所謂的“屍偶”。 屍偶自然就是酷似人偶,但其實是用真人的屍體製造的。 很多被殺多年的江湖人士後來又在江湖上出現,其實已經是三尸教的屍偶了。
  
  萬屍窟究竟在哪裡,根本無人得知。 有人甚至認為這地方根本不在人界,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但現在來看,它很可能是存在的!
  
  以周備的性格,他肯定是權衡過的。 家中放著堪比國庫的一筆大財,讓他夜不能寐。 存在哪裡才可靠? 銀號? 朝庭? 或者白眉派這種名門正派? 最後他選擇了萬屍窟! 顯然一個只有死人的地方,也許才是最安全的。
  
  他既然廣結江湖人士,認識那麼多正派人士,那也完全有可能和邪派也保持著很好的關係。 只不過這種事無法公開罷了。
  
  然後他發現只有三尸教的萬屍窟,是最好的藏金之地!
  
  師緒音心頭竟然湧起了一絲興奮感。
  
  如果他還是通天局巡法使的話,眼前發現的線索足以讓他興奮得發狂!
  
  雷宏帶兵洗劫陌上莊也就罷了。 三尸教可是刑部多年調查,卻始終不能得其門而入的一個老大難! 雖然刑部偶然也能擒住幾個低級的三尸教徒,甚至發現他們所控制的屍偶。 但這個組織的中高層,卻從來沒有一人落網。 更別提發現萬屍窟的位置了。
  
  三尸教眾逍遙法外,那數百年來無數的無頭血案,就只能繼續無頭下去。 萬屍窟一一一萬俱屍首,就有一萬個冤魂。 他們的枉死真相,就永遠不能大白於天下。 這對篤信善惡有報,法網恢恢的師緒音來說,無異於是一種羞辱。
  
  但現在,線索近在眼前。 周備自稱三十萬兩黃金的家財竟然藏在了萬屍窟。 如果他能帶著通天局的兄弟們直搗萬屍窟,大破三尸教,那是多大的功德啊。
  
  只可惜,他已經不是通天局巡法使了。
  
  既便如此,他也暗自下定決心,要將所有線索都保留下來,讓通天局其他的弟兄們繼續追查。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尸令?”雷宏將這三個骷髏的小玩意拿在手中問。 “這東西要怎麼用?”
  
  三尸令! 傳說只要擁有三尸令,就可以進入方屍窟。 否則,就是神仙下凡也進不去。
  
  “還請借腰間佩劍一用,我自然給大人演示。”周備不緊不慢地說著。
  
  雷宏心中一緊,但立刻又安心下來。 周備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又渾身是傷。 左右都是他的甲胄之士。 就算給他劍,他也做不出來任何有威脅的事。
  
  雷宏將三尸令丟到周備面前,然後拔出腰間的佩劍。 他平時稱手的武器是一柄金瓜大錘。 腰間的劍只是一柄短劍,約一尺來長。 和敵人近身纏鬥時應急而用。
  
  他將劍丟給周備,然後使了個眼色,讓左右二人將周備放開。
  
  劍一入手,周備毫不遲疑,直刺自己腹部。 雷宏想過他用劍以自殺為威脅來脅迫自己。 但以雷宏的身手,他相信自己能輕鬆奪下周備手中的武器。 他沒想到的是周備根本不發出任何威脅,直接刺殺自己。 這一劍自下往上,從腹部直往上搗入自己的胸腔。 頓時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吐了一地!
  
  這人為了守住自己的家財,竟然情願去死! 這對雷宏來說真是匪夷所思。 人都死了,還留下金銀財寶有什麼意義呢?
  
  他長嘆一聲,看來這次任務的失敗已成定局。 他們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姓周的貪財更勝自己的性命。 這三十萬兩黃金,只能永遠在萬屍窟陪著它們已死的主人了。
  
  這個變故也讓直在樓上偷窺的師緒音呆了半晌。 沒想到轉眼之間唯一知道萬屍窟位置的周備正經掛了! 好在那個三尸令還在。 如果奪得那個三尸令交給通天局,他們或許還有可能找到萬屍窟!
  
  事不宜遲,必須出手了!
  
  偏偏這時,周備一口血噴在了那個地上雨水中躺著的三尸令上。 就像火藥碰到了火種,頓時地上騰起一陣火光。
  
  三尸令上有什麼東西被釋放了出來。 轟然一聲,一陣強烈的靈氣波動,就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波紋,沿著地面一圈圈激發了出去。
  
  黃玉看到的是一圈紫色的暗火,在地面上燒了起來,四處蔓延,整個陌上莊都被覆蓋了。
  
  大雨依然在下,落在這火苗之上,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這火只有半尺來高,溫和地燃燒著。 發出紫色的光芒,把院裡眾人的臉都照成了一種詭異的紫色。 這火一點都不熱,反而散發出一種陰冷、腐臭的氣息。
  
  “這是什麼怪火?”黃玉在考慮是不是該撤了! 他不想和葉青再度捲入這種危險的江湖紛爭。
  
  “這不是火,”葉青神色一點都不慌,反而看得興致盎然,“這是一個法陣。與四周空間衝突摩擦,激起的靈氣光而已。”
  
  雷宏立刻就覺察到了不妙。 顯然這個三尸令上,有什麼高人在上邊下了詛咒。 以周備的血激發,布下了一個奇怪的陣法。 現在不是能不能找到那三十萬兩黃金的事了,現在是能不能活著逃出去的問題!
  
  “快,快!全上馬!”雷宏如雷震般地一聲大吼,“衝出去!”
  
  任何法陣的結成都要一段時間。 越早往外衝,就越有機會逃出去。 這是任何人都懂得的道理。
  
  所有人都上馬了。 但從二門口衝往大門,中間的道路並不太寬,偏偏有兩個士兵騎在馬上,各持一條長槍,將門口擋住了。
  
  “傻了嗎?”雷宏一聲怒吼,幾乎要震聾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趕緊給我讓開!”
  
  那兩人沒有回答,反而是一左一右,將槍身一抖,不由分說地直取馬上的雷宏。
  
  雷宏吃了一驚。 好在身手了得,大手一把就抓住了已刺到胸前的兩支槍尖。 真氣一運,這手立刻如銅鑄一般,剛強無比,將兩支槍死死抓住。 兩個騎兵雖然全力猛刺,卻動不了一分一毫。
  
  “你們瘋了?”雷宏這次只帶了幾十人出來,一是心急找到這大筆黃金,另是不想大軍往來奔波動靜太大。 但他帶出來的都是親信精銳。 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些人竟然會背叛自己。
  
  但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一個士兵被另一人從背後用槍刺中,立刻滾下馬來。 接著身後爆發了一場混戰。 他的騎兵們正在自相殘殺! 而且戰況極為慘烈,不斷有人落馬。
  
  雷宏明白了,他的部分手下被這個法陣的某種力量給控制了。 他們不區分敵我,無差別亂殺。
  
  而剩下還清醒的人,更不知自己身旁的伙伴會不會忽然出手刺殺自己。 所有人都陷入一片驚恐中! 他們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殺! 也難怪會如此慘烈了。 雷宏大叫了一聲,從馬背上取下金瓜錘,往前橫掃。 只聽噗噗兩聲悶響,前面兩個馬頭被打得粉碎。 兩匹無頭之馬應聲而倒。
  
  師緒音注意到有一种血紅色,有很多對足,猶如一條三四寸來長的蜈蚣的蟲子,在地板和門窗上飛快地爬來爬去。
  
  有好幾條差點爬到他的腳上。 他眼疾腳快,飛腳踏死。
roicq 發表於 2014-3-6 19:15
121 蛇紋六劍
  
  黃玉驚慌失措地揮劍砍蟲。 偏偏這些蟲子不大,又爬得極快無比。 很難被劍砍中。 葉青微微一笑,手中無數青芒射出。 那些青芒雖然極細,卻是極快極準。 每一線青芒必擊中一隻蟲子。 這種蟲子一被擊中,立刻化作一縷輕煙消失不見了。 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和焦臭的味道。
  “這是什麼東西?”黃玉心有餘悸。
  
  葉青笑著說:“這是你身體裡也有的東西。是一種屍蟲。這种红色的叫做血姑。喜歡鑽人的尾閭穴。你可要小心啦!”
  
  原來是屍蟲!
  
  道門都說想要成仙,就要先斬卻三尸。 這三尸就是人身上的屍蟲。 上屍叫青姑,在人的玉枕穴內。 中屍叫白姑,在夾脊穴中。 下屍就是血姑,在尾閭穴中。 人的七情六欲,種種阻人成仙之事,都自這三尸中出。 但黃玉卻沒有見過這種在人體之外爬來爬去的屍蟲。 他一想起能身體裡邊有這種玩意,不由得心頭泛起一陣噁心。 其實屍蟲在人體內卻是元神的一部分,並沒有什麼形狀。 只有出了人體,才露出它的原形。
  
  “怎麼會有這麼多?”
  
  “從土裡爬出來。”葉青一指庭院中的地面。 “這是個傳送陣。這些屍蟲是從什麼地方被傳送過來的。”
  
  果然一地的青石板都亂七八糟地掀了起來。 不斷地有血姑蟲爬出。 更要命的是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首正在被不斷地拖入土中。 顯然他們要被回收利用!
  
  “大家小心腳下的屍蟲!不要讓它進入體內!”師緒音反而對雷宏手下的士兵們大喊了一聲。 然後從二樓躍下。
  
  雷宏已經騎馬衝到門外。 這才發現外面停馬車的空地中央,已經盤坐了一人。 這人一身暗紅色的長衫,臉上纏著一圈黑布,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 就像根本不需要眼睛一樣。 黑布之上露出散亂的一頭長發,大雨滂沱,渾身濕透。 一身衣服和頭髮都緊緊貼在身上。 她身材高佻纖細,卻是一個女人。
  
  恐怖的是,這個女人的周圍,密密麻麻佈滿了四處蠕動的血姑蟲,猶如一大群蜈蚣。
  
  雷宏不由得一怔,遲疑了一下。 但只是瞬息之間,他已經意識到無路可退,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不如放手一搏! 他立刻舞起手中大錘,將馬一夾,直取前方盤坐的怪女。
  
  他還沒有到那人十步之內,幾匹馬從斜刺裡殺出。 幾個明晃晃的槍頭,直取自己渾身多處要害!
  
  都是自己人!
  
  他手下士兵還剩十幾人,已全部被屍蟲所控制。 這些人被控制之後,手上槍法絲毫未減。 勇猛的程度卻添了許多。
  
  雷宏一聲大吼,運起硬化神通。 渾身上下發出一陣金光,上身的衣物都暴裂開來,露出一身強壯無比的肌肉。 這些肌肉就像銅鑄一樣,在一地的紫火中,散發出金屬的光澤。
  
  四五支槍尖刺在身上,只見火光四濺,他卻毫髮未傷。 然後他揮起大錘,四方亂舞。 所到之處,血肉腦漿橫飛,殺出一條血路。
  
  師緒音在地上撿起那個三尸令。
  
  周備的屍體卻消失不見了。 不但周備,混戰中死去的士兵們的屍體也消失不見了。 庭院中的血姑屍蟲也沒有了。
  
  但橫七豎八的馬屍還在。 甚至還有幾匹受驚的戰馬在奪路狂奔。 三尸教的屍蟲似乎只對人有作用。
  
  師緒音奔出庭院,正看到雷宏大殺四方。
  
  “好一個銅羅漢!”
  
  成王能將他任為最要緊的雅州衛指揮使,除了伊離的力荐之外,也是深知他的本事的。 只是他畢竟不是成王的親信,不敢給太多的兵。 雅州五千守軍,不多不少。 但他正是那種征戰中,可任為先鋒,以一敵百,讓己方士氣大振的那種猛將。
  
  現在一方是猛將,一方是三尸教的妖女。 這兩人他都要拿下。 但雙方激鬥正酣,師緒音再橫插一手,那就太不智了。 這兩人都是罕見的硬手,要是聯起手來對付自己,那更是毫無勝算。
  
  不如坐山觀虎鬥!
  
  雷宏幾錘揮過,身邊已經屍橫遍地。 他混身都爬滿了血姑屍蟲,他卻毫不在意,駕馬直奔那蟲堆中盤坐的女人。 那女人竟然不躲避,抬頭一望,緊裹的黑布下面發出一陣不知男女的怪異語聲:
  
  “好厲害的硬化神通,竟然連血姑屍蟲都鑽不進!”
  
  銅羅漢二話不答,當即一錘,衝這個怪女當頭砸下。 只聽噗一聲悶響,這個人連頭帶身體,都砸成了一堆血泥!
  
  不,與其說她被砸成了一堆血泥,不如說她本來就是一堆像泥一樣血紅的東西。
  
  是一堆蠕動的蟲子! 整整一堆,組成人形的血姑屍蟲! 她一身暗紅色的衣服,還有臉上的黑布,一頭淋濕的長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體,同樣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百足之蟲。
  
  銅羅漢跳下馬來,繼續一通猛錘。 他要將更多的屍蟲錘成肉醬。 但無濟於事。 這堆蟲子很快鑽入地下,消失得一干二淨了。
  
  但它們立刻又從不遠處爬了出來,迅速重新組成人形。 身上又結成那件暗紅色如血一般的深衣。 頭上重又長出了頭髮,依然是黑布蒙臉。
  
  師緒音多年追捕歪門邪道,所見極廣。 但對三尸教如此駭人的神通,依然是震憾不已。 要知道這些血姑屍蟲都是人死後才能從屍身上煉出。 每條蟲子就有一條人命。 光這個怪人煉成如此多的蟲子,死者就已經堆積如山了! 更不用說那萬屍窟中,不知有多少冤魂!
  
  難怪師父說正邪不共戴天!
  
  “屍蟲奈何不了你。蛇紋劍以堅硬著稱,不知能不能刺穿你的銅身呢?”
  
  蛇紋劍?
  
  師緒音幾乎驚呆。
  
  只聽噌噌幾聲,這個怪人背後飛出六把黑色的短劍,就像一把只有骨的紙扇,停在空中。
  
  這怎麼可能? 這個邪氣沖天的三尸教徒,竟然能使天下最正派的道門法術,白眉派的御劍術?
  
  太沒有天理了!
  
  蛇紋劍,一共六把。 棕黑色,沒有任何光澤,就是鐵鏽的顏色。 每把劍長都是一尺二寸。 從劍身到劍柄,都是一樣的鐵鏽色,混雜著永遠都洗不掉的血漬。 劍身上刻著奇特的蛇紋,握在手裡卻是沉重無比。 這劍不是普通的鐵器,是用一塊天降隕鐵打造的。 隕鐵並非來自天界,而是來自天界之外,浩瀚無邊的外域。
  
  在外域,某些世界火輪的中央,承受巨大無比的溫度和壓力,鐵融化成水,被擠壓成緻密無比的物質。 最後在烈焰中噴發出來,飛向外域。 不知多少億年的機緣巧合,才落到了娑婆世界。
  
  不知白眉派哪位前輩,將它打造成了六支一模一樣的鐵劍,刻上蛇紋。 劍刃雖然不甚鋒利,但無堅不摧。
  
  蛇紋劍可謂白眉派諸劍中,最霸道的劍! 完全以硬碰硬,專毀對方的兵器! 只不過遺失已久。 師緒音在少年時期,曾見同門師兄相真使用過。
  
  後來就遺失不見了。 連萬里通靈的正初也找不回來。 沒人知道它去了哪裡。
  
  師緒音絕不願相信,此劍竟然出現在三尸教徒手中。
  
  白眉派的劍都是靈劍。 就算落人別人手中,也只能作為比普通寶劍略強一點的武器而已。 如果他不能通靈這劍中的劍靈,讓劍靈認他為主,就無法開啟這劍中的神通。
  
  但眼前,這個三尸教徒,使出了純正無比的御劍術!
  
  蛇紋六劍,正是以心馭劍,六劍同使,單純憑著劍身的堅硬,攻無不克,完全不用任何其他的神通法門了。
  
  只聽一陣破空之聲。 六道黑線在空中一閃而過。 接著傳來幾聲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雷宏揮起大錘,竟硬生生將大部分已經飛到了眼前的蛇紋劍撞開。
  
  但獨獨有一支,撞上他猶如銅塊一樣的肌肉,直接穿刺而入! 銅鐵相磨,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怪聲。
  
  劍身穿透雷宏當胸,從他背後刺出一點點劍尖。 雷宏受了這一重創,往後退了兩步。 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了。
  
  “好厲害的劍!”雷宏不禁嘆服。 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這身刀槍不入的硬功夫。 但碰上蛇紋劍,第一次給刺了個對穿。
  
  他雙手握住劍柄,大喊了一聲,奮力往外一拔。 噌地一聲響過,那柄蛇紋劍已經拔出體外,被他丟到地上。 劍身上連一點血都沒有!
  
  看來他的硬化銅身,是從裡到外,連血脈都硬化了。 所以中劍而不死。 但既便如此,應該也受了重創。
  
  他也知道眼前這個怪人一身詭異的屍蟲怪術,讓他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又加上六支白眉派寶劍,精純無比的御劍之術,簡直是正邪通吃的BUG級怪物,他打下去有敗無勝!
  
  那就只有出絕招了。
  
  他將身後的斗蓬往赤膊的上身一裹。 立刻一陣藍光閃過。 他整個人都裹進了這藍色的光芒中,變成了一個藍色的火球,騰空而起。
  
  他的絕招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他成了夜空裡的一道流星。
  
  師緒音又不能御劍飛行,自然只能望洋興嘆了! 但以雷宏的本事,他只是硬化神通極為厲害,導致戰鬥力超強。 但他的境界應該還達不到能御風飛行的水準。
roicq 發表於 2014-3-8 19:54
122 相逢不識
  
  那件發出藍光的斗蓬,只是一件用來逃命的法寶罷了。 這卻是師緒音沒想到的。 他本想趁雷宏受傷,將他一舉擒下。
  對了,還有那個屍蟲怪女……
  
  但她也消失了。
  
  一地的屍蟲,消失得一干二淨。 那滿地的紫火,也慢慢地暗淡了。
  
  遁地了?
  
  師緒音祭起坤地劍入地。 通靈劍身來感受地下的異樣。
  
  但什麼異樣都沒有。 地下只有土和石,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以這個古怪屍蟲女的道行,就算沒走,師緒音也未必拿得下。 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好在那個三尸令還在自己手裡。 這一夜不算一無所獲。 可以留給通天局後繼的弟兄們,他們自會繼續追查三尸教,還有周家被滅門一案和二十萬兩黃金的下落。
  
  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
  
  長夜漫漫,不知還有多長。 一場血戰,死數十人。 但轉眼之間,已經安靜得出奇了。 如果不是庭院中還有幾匹戰死的馬,和一地亂丟的刀槍劍戟,黃玉真要以為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了,熱鬧也看完了,該回去睡覺了!”葉青伸了個懶腰。 她是睡到正酣時,被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所吵醒的,正非常不滿雅州的軍士和三尸教擾了她的清夢。
  
  “這件事很奇怪,你不覺得嗎?雷宏身為雅州衛指揮使,竟然帶兵出了雅州。而且來抄陌上莊!是成王殿下命他這樣做的嗎?”
  
  師緒音這多年來和成王打的交道也不少。 前不久還在天門峰頂上相談甚歡,他總覺得成王不是這種暴虐陰險之徒。 但如果找到成王枉法的證據,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上報給刑部處理。 所謂王侯犯法,與庶民同罪!
  
  陳雪瑩橫了他一眼:“少關心些和自家沒關係的事吧?”
  
  師緒因默然不語。 當初在成都的客棧中,他親口答應了妻子。 只要在靈封山捉拿了葉青,把封絕劍還給師父,他就退出江湖,不再過問世事,和愛妻去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原來許諾的條件早都已經滿足了,偏偏又遇上師父遭難,自己不能見死不救。 好在陳雪瑩並沒有抱怨,只是一路默默相隨。 他絕不能再說什麼。
  
  黃玉心想,終於安靜了。 這幫人鬥得你死我活,各自散去。 捲土重來的可能性很小。 他終於可以安心地睡一會兒了。
  
  西南角的二樓似手是當客房用的。 床、被一應俱全,可直接拎著包袱入住。 葉青已經向裡睡了,一頭解開的長發散鋪在枕上。 黃玉頭靠在枕上,聞著她的發香。 一身疲憊之下,他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正要舒舒服服地睡去。 這時葉青翻了個身來,把頭靠到他懷裡,說:
  
  “有沒有感覺空氣的味道變了?”
  
  “哪裡啊,”黃玉輕輕地吸了兩口,空氣中滿滿都是葉青身上的清香,“那裡變了?”
  
  “因為山上的空氣比山下要稀薄嘛!”
  
  黃玉卻已經睡著了。
  
  “算啦!反正明早起來你就知道了。”葉青一邊睡去,一邊嘴裡還夢囈般喃喃自語。
  
  畢竟是陽春三月。 雖然還有些風雨,天氣卻是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 蜀山之地被大雨洗過,變得綠油油地,青翠透亮。 初晴的早晨,放眼萬里,空中剩下一些薄雲。
  
  成王臉上蒙著黑紗,他此時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 白眉山下這幾天聚集了無數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 裝扮五花八門。 蒙著面的,戴著面具的,男扮女裝的,各種怪異裝扮應有盡有。 所以成王蒙面也並不惹人注目。
  
  荀木楊在他對面,兩人在路邊酒家淺斟小飲。 荀木楊依然是一身灰袍、背雙劍的裝束。 他在成王的軍中大名如雷貫耳,大家都知道仙笛鬼劍的厲害。 但親眼見過他相貌的人並不多。 何況十年過去,他不修邊幅,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軍中意氣紛發的猛將了。 想到這裡,他自言自語:
  
  “縱使相逢亦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當然他的嘆息是指旁邊的莫詩雁了。 這個過去的秦漾。 如今早就不認識他了。 他卻不能說出你是某某的轉世這麼愚蠢的話來。
  
  而且只不過是轉世。 轉世之後的那個人,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要說相貌、年齡,神態、語氣,衣著的喜好,甚至和自己的態度,不同的可就太多了。
  
  但荀木楊總覺得其詩雁和秦漾之間,有某種最深處的東西是一樣的。
  
  那就是傳說中的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是元神的根本,是意識深處最清轍純淨的那部分。 是直接從創始天神的元神上分化出來,永恆不變的那一部分。
  
  就像白紙可以抹上各種顏色。 這些顏色可以變化無窮。 但白紙本身,卻是永遠不變的。
  
  他決心就這樣守候著一個阿賴耶識。
  
  成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雖然只是一個老土的木杯,一杯混濁的鄉間米酒。 這時對他來說,可真是如瓊漿玉液一般地美味。
  
  這幾個月來,他什麼都喝過了。
  
  水窪裡的泥水,屠案邊流下的血水,各種各樣的人間滋味都嚐遍了。 眼界、心界大開。
  
  其實喝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喝時的心情。
  
  如果他還是雞毛的時候,有這樣的美酒,他一定會叫老九來一起享用了。
  
  老九這個傢伙,恐怕連稍好一點的酒都沒有沾過邊,卻好酒如命。 但他滿足酒癮的唯一方法,是站在酒家的門口,聞店中飄出的酒香。 如果給他一杯,他恐怕會比皇帝登基更開心吧。 如果再給他嚐嚐皇家御酒……
  
  成王突然發覺得讓別人開心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事。 既使對方只是一個臟兮兮的老乞丐。
  
  他成了王爺,從來就不願別人分享自己的權力。 但乞丐之間都很願意相互分享快樂的事。
  
  可惜老九不在這兒了。 有酒也無法和他分享。 他還被關在黑雲鐵騎的軍營中。
  
  黑雲鐵騎的軍中戒備森嚴。 他要如何才能救出老九呢?
  
  這些騎兵修起營寨,將白眉山前後上山下山的道路,都封得死死的。 但他們也不敢貿然進攻。 畢竟白眉派的千年威名也不是鬧著玩的。 但道路封鎖了之後,山上的白眉派失去了補給。 不可能持久下去。
  
  受了“誅魔詔”之後大張旗鼓前來的大多是一些中小門派,還有一些非正非邪的勢力。 這些人前來白眉山,無非是想趁火打劫,弄一兩把好劍回去充充門面。 而且白眉派名門古剎,說不定隨便一尊神像搬回去就價值連城。
  
  真正的名門正派此時都噤若寒蟬。 入魔者殺無赦本來就是修仙界的鐵律。 他們對於皇帝的“誅魔詔”的確是無話可說。 但每個門派都知道同樣的命運既然可以落在白眉派身上,那當然也可以落在自己身上。 他們可沒有心情去興災樂禍或者是落井下石。
  
  皇帝的詔書他們又不能不尊,只好像徵性地派幾個弟子來湊個熱鬧。
  
  這些江湖門派也被阻擋在山下了。 這倒不是不讓他們上山,而是讓他們聽從成王的統一調令,一齊攻山!
  
  連成王都來了! 這個傳言這讓真成王也激動不已。
  
  蘇婉容把假成王也弄到白眉山來,明顯是怕黑雲鐵騎不聽她的調令。
  
  黑雲鐵騎是成王的親兵。 和各地見到虎符就能發兵的衛所不同,黑雲鐵騎各鎮的總兵只有見到成王本人才會發兵。
  
  三個黑衣黑甲的士兵走進了酒家。
  
  黑雲鐵騎全身的裝束都是黑色的,連旗幟都是黑色,一跑起來,猶如黑雲蔽日。 這些士兵紀律極嚴,飽受約束。 他們一進來,跟本不像那些江湖一樣大呼小叫。 而是在僻靜無人的角落裡找了個空桌坐下,點了酒菜一邊吃喝著,一邊壓低聲音互相竊竊私語。
  
  隨便一句話大聲脫口而出,就可能是軍機洩漏。 這種事是要掉腦袋的! 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爽快。
  
  一看到他們,成王忽然計上心來。
  
  這一次成王竟然沒有殺人。
  
  他們把三人士兵封住穴道,扒下盔甲和衣服,然後塞住了嘴,捆得嚴嚴實實地,扔在一家農戶屋後的柴屋中。
  
  換了平時,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殺掉他們。 這倒不是他喜歡殺人,而是他不喜歡留下後患。 但這一次,他看到了莫詩雁驚恐的眼睛。 就好像將被殺死的是她一樣。
  
  這眼神又讓他想起了妹妹秦漾。 她被刺的那一瞬間,也是這一樣的眼神。
  
  成王厭惡將女人捲入政治中。 對他來說政治和戰爭都是男人的遊戲。 所以多少達官貴人上門提親他都一口回絕。 他情願把妹妹嫁給荀木楊。
  
  這村落離黑雲鐵騎的軍營很近。 但這時剛剛日落西山,農戶們早己在家休息了。 這些人要被發現,至少要到第二天早。
  
  有一晚上的時間已經足夠。 如果一晚上還搞不定,那也就不用搞了。
  
  成王和荀木楊換上了這些騎兵的衣服。 連莫詩雁也換上了。
  
  莫詩雁不會武功,帶她去按理只會誤事。 但她堅持要去。 她是最想救老九出來的人。
roicq 發表於 2014-3-8 19:55
123 軍行夜半
  
  成王同意了。 莫詩雁似乎有著一些常人沒有的東西,比如天神的眷顧。 這從她頭上那根簪子就能看出來。 天神是不會讓他如此眷顧的一個女子陷入險境而不出手相助的。
  三人著裝整齊,到了軍營門口。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軍營外圍點著螢火,照亮一片讓人膽寒的鹿角林。 所謂的鹿角其實是很多從附近砍來的樹枝削尖,捆紮好固定在地面上。 有些尖頭上還塗上了毒藥。 衝鋒的騎步兵碰到這東西,硬闖只能自討苦吃,不得不先停下來清理。 速度會大大遲滯。
  
  鹿角林之後是一排削尖的圓木豎起建成的寨牆。 牆上有行走的過道,上面有人警衛。
  
  既使是穿著一樣的軍服和盔甲的人,如果在軍營周圍閒逛,也很快會招來弓箭手的問候。 走往玄關的路上也是陷井重重。 一不小心就會掉入插滿了竹籤的坑里。
  
  不是經過長久的訓練的士兵,根本沒機會走到大門口。
  
  當然成王是個例外。 這些軍人就是按他的方略訓練的!
  
  三人走到了門口,成王大聲喊出了口令。 驗過腰牌之後,他們走進了營寨中間。
  
  成王對軍營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想都不用想,老九隻可能在一個地方。 那就是中軍帳!
  
  像老九這麼有價值的人,蘇婉容只會將他關在最可靠的地方。
  
  中軍有另一層崗哨。 荀木楊御劍用劍柄點穴,挨個放倒,悄無聲悄。 三人合力將這些人都拖入帷帳中,一一捆好,將嘴塞住。
  
  走進中軍帳後,成王竟然聞到一股酒香。 成王的軍帳中,除了慶功宴之外,一律嚴禁飲酒! 私自在營中飲酒者殺無赦。 更何況這是中軍!
  
  只有可能是老九這個酒鬼了。
  
  成王順著酒香,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他。 他在一間供輪崗休息的小帳中閒坐。 帳中點著一盞油燈,桌案上是一壺酒和幾盤菜。 這老頭子正自斟自飲,不時閉目細細品味,有如身在天堂。
  
  玄女似乎把他洗乾淨了一些。 至少能看出他皮服的顏色了。 頭髮也被清洗過了,重新梳理扎了一下。 身上的破布已不見,換了一件灰色的舊短衣。 看上去就像一個掃地做飯的老軍。 莫詩雁一看到老九,眼淚就不禁掉了來。
  
  老九嘆了氣,說:“你們幹嘛來找我呀。我好容易過上點好日子,有吃有喝的時候……”
  
  “少廢話!”成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將他一把拉起,“這裡很危險!跟我走了,有酒有肉有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荀木場拿來一副從哨兵身上剝下來的黑甲給他穿上。 他本來就像一個老軍。 黑甲一穿,再拿上一條長槍。 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樣。 四個人剛好組成一個巡邏的小隊,裝作巡邏往外走。
  
  剛走出中軍,忽然一陣鼓聲從四周傳來。 片刻之間,四周的營房裡湧出潮水一般的人群。 成王並不慌亂。 他知道這是在校場緊急集合的號令。
  
  湧出的人群就像無數條溪流,往中軍管帳之前的校場上聚集。 成王示意大家緊緊跟著,和這些人群混雜在一起。
  
  這時候,如果像個異類往外逃竄,非驚起大動靜不可。 如些多的士兵中,就算他和荀木楊能全身而退,莫詩雁和老九也無法脫身。
  
  但他們都穿著和士兵們一樣的服色,手中拿著長槍。 混雜在一起,反而是誰也看不出來。 所以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校場四周已經點上了幾數的火盆,照得亮如白晝。
  
  所有士兵在校場上排列密密麻麻,每人只能看見前後左右的同伴。 頭頂上是一片明晃晃的槍尖的叢林。
  
  軍令從前後左右依次傳達下來。
  
  “今夜棄馬步行,緊抓前面夥伴的衣擺,緊跟隊伍。有掉隊和擅自離隊者,立斬!”
  
  只說要緊跟隊伍,卻沒有說要去哪裡。 其實軍人是最沒有必要知道具體的目的的一批人了。 無論前面是水是火,是血池地獄還是萬丈深淵,只要軍令一下,他們就得奮勇直前。 他們只是去死的,何必關心會死在哪裡?
  
  軍令一下,這些人結成整齊的兩列的長蛇縱隊,立刻出發了!
  
  成王犯了難。 他一直在找機會脫身。 偏偏一直都沒機會。
  
  暗夜裡,伸手不見五指,鴉雀無聲。 一條看不見的長龍,卻在這夜色和密林的掩護下急速行進,安靜得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樣。 四周只有夜裡群山之間風的怒吼聲。
  
  每個人都是左手持著長槍,右手緊緊抓住前一個人的衣後擺。 腳步一步都不敢停。 腳下有時是階梯,有時卻是碎石的小路。 只知道正在一路往上。 沒有人敢竊竊私語,連一個咳嗽聲都聽不見。 這些人就算有屎有尿,也只能拉在自己褲襠裡繼續前進。 這就是蜀軍的軍令如山!
  
  成王自己抓著前面的軍士,後面是老九抓著他。 沒有一個人敢鬆開來。 否則就是公然違令,人人得而誅之!
  
  這一路都無法脫身,成王倒不擔心自己和荀木楊。 這兩人都在軍中混了多年,又是修行之人。 一夜的急行軍實在上算不了什麼。 他擔心的是老九和莫詩雁。 這兩人一個年老多病,另一個體弱女子。 要是他們堅持不下來了,可就不得不要大開殺戒了!
  
  好在這兩人一直默默無語地硬挺著。 他能聽到老九急促的呼吸聲。 但他一直一步不落。 沒想到他這樣的年紀,還夠得上黑雲鐵騎的標準!
  
  莫詩雁雖然是個弱女子,但修行多年。 體內真氣不弱,氣息就比老九穩固了很多。
  
  成王漸漸放下心來。 他們就這樣混在這支軍隊中。 等到短兵相接混戰之時,自然有大把的機會逃脫。
  
  大風吹過山谷,發出嗚嗚的怪叫。 眼前頭頂樹木忽然變少了,露出了空中繁星點點。
  
  甚至有明亮的月色!
  
  剛好是三月,又到十五月圓之夜了。
  
  眼前深藍色的夜幕下,現出一個巨大的暗影,如一個佝僂的老人。 正是白眉山!
  
  沒想到一夜的風雨聲,醒來卻是晴空萬里。 黃玉走到走廊上,望著如洗過一般的碧空,深吸了一口氣。 葉青說得還真沒錯。 空氣的味道還真不一樣了。 昨夜的空氣裡飽含著濕冷的水氣,而變得寒冷而又粘稠。 而今早的氣味,則是清爽而空靈的。 完全是不同的境界。
  
  葉青和紫英肯定又練功去了。 她們總是起得很早,利用早起的晨光。 黃玉懶惰得多。 他對成仙沒興趣。
  
  不知道她們去哪裡做早課了。 葉青一定會找一個高處。 對了,箭樓。
  
  這城樓上箭樓極多。 四面城牆上,每五十步一個。 黃玉從窗口躍出,直接站在周府牆外,城牆大門裡的空地前,卻結結實實他大吃了一驚。
  
  昨夜這裡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空地,兩邊是一些馬厩、倉庫和下人們居住的房子。 中間就是一塊空空的土地,大概用來停放馬車,或是點校場。 但現在,卻像是從地里長出來的一樣。 黃玉的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法壇!
  
  這壇足有三丈高,通體黑色。 看來是從下往上,擠開了這陌上莊的土地,硬生生地鑽了出來。 上面和四周還殘留著大堆被擠開的土塊。 壇壁上刻著一個劍形的浮雕,周圍是“御劍昇仙”四個小篆的字,正是白眉派的徵記!
  
  黃玉猛然想起,這座黑色的法壇,不正是白眉派八卦宮中央的太陽法壇嗎? 怎麼會忽然之間飛到了陌上莊?
  
  黃玉望四周一望,才發現城牆四周的景物,早已改頭換面了。
  
  陌上莊本來位於一個山谷中。 四周都是長滿了茂密樹林的山和峽口。 但現在望四周一望,卻是空空如也。 除了藍天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並非是這個法壇飛到了陌上莊,而是陌上莊竟然飛到了白眉山!
  
  怪不得葉青會說,空氣的味道都變了! 昨夜整個陌上莊都燃起紫火,那其實是一個強大無比的傳送陣。 不但傳送來了那個重創了雷宏的屍女,還將整個莊子傳送到了白眉山上。
  
  白眉山四周陡峭,山頂卻很平整。 八卦宮其實是白眉山上一片巨大的平地,方圓四五里之巨。 四周是依據八卦形狀修建的八大部的練功之房。 中間則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太極圖。 太陽和太陰的位置各有一座法壇。 太陽法壇通體黑色,太陽法壇則通體白色。 陌上莊整個飛來,落在了陽魚的頭部,剛好把太陽法壇給圍在了其中。
  
  黃玉一縱身躍上了城牆。 初升的太陽,將整個太極圖耀得如一片明晃晃的鏡子,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左右望望,葉青果然正盤坐在一個箭樓的頂端,面對著陽光吐納內丹。
  
  他們已經到了白眉山八卦宮。 只要他們再過了斷雲橋,就可見到天上劍池。 下到鍛鑄房底,找到明月璧,把正源子叫出來,給他天門玉液,就萬事大吉了!
  
  只是今天的白眉派有點異樣。 以前這個時候,這太極圖上早就到處都是各自習武練功的弟子。 但現在卻空空如也,靜得出奇!
  
  對了,現在是天下各派受誅魔昭圍攻白眉派。 可能所有的人都去防範各派的圍攻去了。 但這樣更好。
roicq 發表於 2014-3-9 19:53
124 山巔圍城
  
  黃玉縱身跳下城牆,落到太極圖上。 地上都是漢白玉的地磚,一片雪白。 黃玉記得這裡往西一望,過了八卦宮中的劍部宮不遠就是斷雲橋了。
  “下去閒逛,要小心啊!”葉青在後邊喊了一聲。
  
  黃玉只看見眼前白茫茫的大廣場上,有一些黑點。 走近了才發現是稀稀落落躺看一些死人! 這些人都是士兵,身穿黑衣黑甲,背著弓箭,手握長槍。 他們三三兩兩地躺在地上,看似卻不像是被人所殺,而是自相殘殺至死! 看來和昨夜屍女的招術如出一轍。
  
  難道是這些士兵圍攻白眉派,被白眉派所殺? 看起來完全不像。
  
  “快回來!前面危險!”
  
  黃玉轉身一看,是師緒音站在城樓上大喊了一聲。 黃玉才回頭走了兩步,感覺耳畔風響,不由自主用手一抓。 好傢伙,抓在手裡正是一支吐著兩個青色僚牙的成王青勾箭!
  
  他還沒有鬆一口氣,卻聽見背後一片風聲。 再扭頭一看,空中一片密密麻麻,數不清的一陣箭雨,撲頭蓋臉而來! 嚇得黃玉一面拔腿疾奔,一面用離火劍反身撥箭。 一路跑到了城牆下,箭飛得太遠,已經沒有了力道。 它們紛紛軟綿綿地墜落在地上。
  
  對方為什麼不追來?
  
  黃玉一看遠處,士兵們已經架起了盾牌,布成了箭陣。 幾排人可以輪番放箭,卻沒有一個人衝過來攻城。
  
  他們肯定是衝過的。 只是某種力量讓他們衝過來就死。 前面已經躺著很多屍體了。
  
  黃玉在陌上莊暫歇了一夜。 一夜而已。 剛好這一夜之前,周氏全家被戮。 周備不知使出了三尸教的什麼玄門異術,將陌上莊傳送到了白眉山,而白眉派正在遭受圍剿。 所以很不幸,陌上莊被送到了包圍圈中!
  
  他心中一慌,自己畢竟是做過賊的人。 賊最害怕的就是官軍的包圍戰。 他雖然練過十幾年的劍法,一對一比這些士兵強了太多。 但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啊。
  
  而且這裡一地都鋪著石地磚,甚至無法土遁。
  
  但這次有葉青、紫英這些頂級高手在,大不了可以風遁逃走。
  
  黃玉悻悻地退回城樓中。 師緒音已經將城門緊緊關上了。
  
  “四面都是成王的士兵。他們把這裡圍住了。”師緒音眺望四方。
  
  “為什麼他們沖不進來?”
  
  “因為血姑屍蟲。”
  
  “那個屍蟲女?”黃玉想起那個昨晚上讓他汗毛倒豎的由蟲子組合成的女人。
  
  “嗯,”師緒音點點頭,“她應該還在這裡。在這座城牆內。”他指著遠處那些橫七豎八躺倒的屍體,“只要一有人走近百步之內,地面上就有屍蟲鑽出。直入他們腳底。這些人立刻心性狂亂,自相殘殺而死。”
  
  “那為什麼我們沒事?”
  
  “我不知道。”
  
  “我可以出去。”不管它們是否攻擊自己,黃玉一想起那堆屍蟲就不由得混身起雞皮疙瘩。 他可不想和這種可怕的生物呆在同一個地方。 “我和白眉派無關。我可以出去,你才是白眉的門人。”
  
  “確實如此。”師緒音說,“但聖旨一下,白眉山上所有人都必死,誰有空盤查你是不是白眉弟子?”
  
  師緒音所說不錯。 而且黃玉還真在白眉派做過俗家弟子,就算是細查起來,恐怕也不容易脫身。
  
  “法使好大的口氣!”葉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 “必死?你沐家皇帝老兒那幾十萬人老娘還從沒放在眼裡過!”
  
  師緒音不答話了。 葉青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當年通天局動員多少兵力,設下天羅地網也沒抓住過葉青。 如今成王的軍隊她也一樣不放在眼裡。 而且以前他和這妖孽勢同水火,現在卻共守一城,這讓他無言以對。
  
  紫英說:“我們不如駕起風遁,以我和葉姐姐一同施法,大家一起離開白眉山不難。何必和官軍糾纏,造下許多殺孽,惹上一身麻煩?”
  
  師緒因對紫英抱拳一拜,說:“還請聖女仗義相助,先帶賤內離開白眉。”他自己卻不能走。 師父還被關在明月璧中。 他是來救師父的!
  
  葉青將眼晴一橫,說:“你們愛走就走。我得把天門玉液交給正源老頭。這事沒做成,老娘哪裡也不去!”
  
  成王明白連黑雲騎兵都放棄了馬匹,那目標就只有一個了,當然就是白眉山頂的白眉派!
  
  白眉山山勢陡峭。 一路上山,都只有最多兩個並行的小路。 大部分是古老的石階。 被人稱之為“白眉天梯”。 車馬是絕對無法行走的。 派中一千餘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靠人槓肩挑,從山下搬上山去。 除了不少老練的挑山工人之外,也有新入門的弟子來挑山,以錘煉體力和心性。 這樣的山路絕對無法騎馬,所有的士兵一律步行上山。
  
  看來黑雲鐵騎已經放棄了圍困戰術,想要強行攻山了。
  
  白眉派的御劍三老雖然已經不在了,也至少還有百餘名能御劍殺敵的相、無兩輩弟子。 其他的道俗弟子一千來人。 很多俗家弟子只是來短期修煉,學點基本的吐納養生之道。 這些人應該早就四散逃亡去了。 去掉一半,還有五百名弟子。 他們雖然不能御劍,但基礎的劍法至少比普通的士兵要勝一疇。
  
  成王估計,若白眉派現在的實力拼死一搏,來的萬餘士兵非折了大半不可。 血流成河在所難免! 正確的方略應該是圍而不攻,將一山人全部餓死!
  
  他們連夜攀爬了一個通宵。 天色大亮的時候,終於到了純陽殿的門口。
  
  正是香客如織的時間,現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士兵們魚貫而入,過了三清四御殿,來到純陽殿後山。 這裡豁然開朗。 是一片光禿禿的石山,都是黃色的山石。 石造的一座山門,牌坊上刻著四個大字:“御劍昇仙”。 成王往前一看,石坊下坐了整整齊齊盤坐了三排白眉弟子,大約三四十人。 這些人有道有俗,但都是灰、白兩色的法師服飾。 除了為首的一個魁梧的漢子,身穿褐色法袍。 他大約五十來歲,面相崢嶸,就像這白眉山的黃色山石一般。 雖然兵臨城下,卻是巍然不動。
  
  士兵們推進到前面。 最前一排已經坐在地上,將方形布陣盾牌豎起。 後面兩排弓箭手持箭搭弓,隨時準備輪番射箭。 成王和荀木楊、老九、莫詩雁四人也混跡在這三排士兵之中,像模像樣,一時也沒有人發覺。
  
  一般的步兵防守陣型,最前面是一排盾牌兵,身後兩排弓箭手可以輪番射箭。 後面跟著的就是刀斧手和長槍兵了。 一旦敵人陣型不穩,或者對方騎兵已經迫近眼前,刀斧手就會從盾牌打開的縫隙中衝出,衝上去亂砍馬腿。 長槍兵捅馬上騎兵。 但黑雲鐵騎卻沒有兵種之分。 人人身上都背著弓箭,手持長槍。 远战射箭,近戰就是槍兵。 再近了就把長槍扔了,從腰間拔出短劍來亂捅。
  
  這幫軍人圍成一個半圓,將白眉派的山門圍在一片方圓百來步的空地中。 空地中間佔滿了各色服飾的江湖人士,各自舉著自家門派的旗號。 一時之間五顏六色,如皇帝出巡,好不熱鬧。
  
  這些人上山之前氣勢洶洶,但眼前就是他們要來誅滅的白眉派弟子們,反而躊躇不前了。 山門下坐著的弟子雖然不多,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裡有多少高手。 白眉派的法師選拔極為嚴格,褐衣法師的真實能力並不亞於其他門派的玄衣法師。
  
  但白眉派的排場如此之小,也讓大家吃了一驚。 本來以為一場轟轟烈烈的攻防之戰在所難免。 千餘弟子的大門派,怎麼就剩下三四十人? 還是另有詭計?
  
  敵我形勢不明的時候,還是先等等,等別的門派先出手試試水深再說。
  
  大家都這麼想,自然也就無一門一派敢上前挑戰了。
  
  正在氣氛緊繃得連空氣都要凝固的時候,忽然一串少女清脆的笑聲打破了沉寂。
  
  “哈哈,你們掌門正源老頭死哪裡去了?他怎麼不親自來見我,做起了縮頭烏龜?”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要知道正源子可是這當今江湖上的頂尖高手,身為國師的長者。 縱然他們今日所來是為了誅盡白眉派門人,那也是士可殺不可辱! 這是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敢呼正源子為正源老頭,而且還大大咧咧地要他來見自己,否則就是縮頭烏龜?
  
  大家都不禁循著聲音望去。 只看見鍛金幫的旗號之下,一批壯漢簇擁著一個身穿白色狐裘的少女。 那少女不過十五六歲,長得水靈秀氣,眼裡卻充滿了不可一世的神氣。
  
  成王一看,這不是那個害得自己變成乞丐的那個刁蠻跋扈的雷敏兒嗎? 她是雅州衛指揮使雷宏的女兒,什麼時候成了鍛金幫的人?
  
  雷敏兒神色踞傲,出言不遜,讓白眉派的弟子們大為光火。 但她的話又偏偏戳中了他們心中的痛處。 江湖紛紛傳言,白眉派以魔修仙,不但死傷無數,而且連掌門都入魔深重,不可自拔。 他們雖不願承認,但正源子入魔一事,已是眼前的事實,他們無言以對。
roicq 發表於 2014-3-11 20:30
125 逆天神通
  
  白眉派眾人雖然都面有慍色,但卻一言不發。 只有那個褐衣道長冷冷地回答:“掌門師父身體微羨,正閉關休養。貧道相真,暫代白眉掌門之職。不知這位姑娘是?”
  
  “這是本幫新任的雷幫主!”旁邊的鍛金幫幫眾搶先答道。
  
  這女孩兒不由得撅起了嘴,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她本是雅州衛指揮使家的大小姐,在家養尊處優久了,閒得無聊,竟然自己出來闖蕩江湖。 剛好鍛金幫在雅州一直挖空心思結交達官貴人,遇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就立刻把幫主的位置給了她坐。 雷敏兒以為是自己本領了得,得意不己。 一聽說皇帝下詔要剿滅白眉派,立刻就帶了幾十個幫眾風風火火地前來。 沒想到白眉派這個褐衣道士卻不認識自己,竟然還以為就是個小姑娘!
  
  “好吧,代掌門!你白眉派號稱弟子上千,怎麼今天就稀稀拉拉地出來這幾人?”
  
  相真正色回答:“我白眉派千年古剎,光大道門,降妖伏魔,匡扶社稷,救濟萬民,靠的從來都不是人多勢眾!今我門派被奸人陷害,聖上聽信讒言,未能明查。我等受此不白之冤,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我已命各門弟子,微服出山,隱伏於世,查明真相。必有一日沈冤得雪,那時再聚首白眉,光復我派!”
  
  眾人一聽,鬆了一口氣。 原來相真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白眉派扛不住眾派和大軍的圍攻,早就讓門人們分散逃命去了。
  
  “但貧道一支門下弟子,”相真頓了頓,“無論道俗,今都誓守此門,與我白眉派共存亡!”
  
  相真這幾句擲地有聲,圍觀眾人無不心下凜然。 他這個代掌門可真謂大公無私。 讓其他的師兄弟都帶著各門的弟子去逃命。 他這一門卻留下來送死! 這人自己要充英雄也就罷了,何必拉上自己的弟子呢?
  
  坐在山門前這幾十名弟子,一個個肅然盤坐。 雖然明知道今日必死無疑,就算以後白眉派得以昭雪也和自己無關了。 卻沒有一個人面有懼色。
  
  其實成王也清楚得很。 沐天帝大張旗鼓下詔消滅白眉派,根本就不是真想殲滅所有白眉弟子! 只是魔天嶺一戰,魔氣滔天。 連整個魔宗都給毀了。 搞得修仙界無人不知。 皇帝支持偷煉魔種的傳言也愈演愈烈。 沐元帝這時必須給天下一個交代。 否則今天毀了一座魔天嶺,明天會不會毀了雲央城? 這個皇帝把天下百姓的安危放在何處? 沐元帝自然是靈機一動,把這事全推脫給白眉派。 惺惺作態下詔誅魔,又能讓蜀軍去和白眉派火併,真是一箭雙雕的毒計!
  
  在蜀地,成王有絕對的權威。 皇帝的聖旨雖然有用,但如果成王陽奉陰違,甚至抗旨不遵,皇帝也無可奈何。 沐元帝下這個詔也就擺明:這事和我無關。 是成王的事。 但成王卻沒想到蘇婉容和尹離奪權之後,竟然會真的帶兵到白眉山來。 這是為何?
  
  可以肯定,這幫人絕不是真的遵旨,而是有自己的目的!
  
  成王想起那個“魔”字,心頭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 他們在魔宗煉魔種,需要的是一個修為極深而入魔之人。
  
  難道……
  
  雷敏兒一陣吃吃的笑聲打斷了成王的思緒。
  
  “要死也不要著急呀!本幫主聽說白眉派劍法天下無雙,特趕在貴派被滅之前來討教幾招,不知代掌門能不能賞個臉呢?”
  
  這小女子玩笑般說出的幾句話,讓圍觀的人一陣嘩然。 本來大家都不想動,只等別人先出來試試水深。 沒想到跳出來的卻是一個乳嗅來幹的小女孩!
  
  相真的諸弟子更是感覺受了奇恥大辱。
  
  這麼一個十五六歲的刁蠻大小姐,能有多少本事? 就算是修仙奇才,從出娘胎就開始練功,也不可能修到結丹的境界。 相真年紀五十有餘,和他一起留下的這批弟子最年輕的也有二十五六來歲。 如何能拉得了臉來陪一個小女孩玩耍?
  
  但雷敏兒既然是正兒八經的鍛金幫幫主,那她下的挑戰,就是鍛金幫給白眉派下的挑戰了。
  
  在這個江湖上,如果有別派的挑戰不接,那才是真正的奇恥大辱!
  
  相真猶豫了一下,對一名年輕的白衣弟子說:“無罔,就由你代為師出戰。”
  
  無罔立刻出列,走進山門前的空地中央。 相真之所以讓無罔出戰,一是因為他最年輕,看上去就不那麼以大欺小。 二是他看似年輕,實力卻並非尋常,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之一。 由他出面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也算是不卑不亢。
  
  雷敏兒從腰上拔出一把短劍來。 這劍長不過到一尺,只比一把匕首略長。 雖然拿在她一隻小手里相當稱手,圍觀的眾人卻一陣嘻笑。 這麼短的兵器,怎麼和善使御劍術、劍法堪稱江湖一絕的白眉派弟子去拼?
  
  成王也是暗暗覺得好笑。 他在雅州街頭被這個刁蠻小姐侮辱,以至於淪為乞丐,心中一直憤恨不已。 這次看這小女子終於要出醜,心裡竟然說不出地爽快!
  
  無罔卻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雖然他選擇留在白眉,就早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但他死也是為白眉派的尊嚴而死。 如果他連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都不如,白眉派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白眉弟子無罔,向雷幫主討教了!”他一邊雙手抱拳作揖,一邊心中默念御劍通靈咒。 體內真氣流動,身後背著的寶劍也默默地顫動起來,隨時準備出擊破敵!
  
  他剛一抬起頭來,立刻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湧上了頭頂,讓他大驚失色。
  
  無罔感覺全身一陣輕浮。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就好像一一併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一一他忽然倒立了起來。 他現在是腳在上,而頭在下這樣倒立著!
  
  但他的腳還在地上。 而且頭也對著天空。 並不只是他的身體倒立了。 而是天與地! 天與地倒了過來! 現在地在上,而天在下!
  
  其他人都沒有什麼異常。 對面的如花似王的少女臉上寫滿了坏笑。 但無罔卻驚恐不已。 他現在完全倒著,而且頭頂這也沒有什麼依憑。 下面就是深不可測的天空。 他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就向著空空如也的晴空“墜落”了下去。
  
  這和墜下深淵的區別就是:深淵再深也是有底的。 而現在,下面是天空,天空是無頂的! 而且他是頭朝下墜落的!
  
  無罔驚慌失措的墜落,渾身上下能感覺到的只有狂風亂吹。 和師父學了二十幾年的本事,現在卻是一分一毫也使不出來!
  
  如果他會御劍飛行,那還有救。 但就算是相真也還沒能掌握御劍飛行的能力。 再加上心慌意亂,這時候他除了不斷往空空的藍天墜落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了。
  
  其實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立刻御劍出擊,乘著自己離對方還不太遠,直接御劍去殺對方!
  
  但他畢竟年輕,對敵經驗不夠,根本就沒有遇到過這麼奇怪的左道之術!
  
  平時他練習御劍術,從來都是站在四平八穩的地上。 從來都沒有想過倒立過來,然後又要在瘋狂下墜的過程中施展出御劍術來! 這形勢讓他方寸全亂,只剩下坐以待斃的能力了。
  
  成王很吃驚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白眉派弟子還沒有出手,就在一片驚慌失措中筆直地飛向高空。
  
  圍觀的江湖人士和士兵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很明顯的,這個小女子的周圍有一種怪異的真氣在流動,行成了一豎直如井的空間。 這個空間內,世界是不一樣的。
  
  不但那個年輕的白眉派弟子飛上了天,地上有些碎石之類的雜碎也飛上了天!
  
  在人類,修仙界的法術五花八門。 但萬變不離其宗。 無非是遁術、幻術和通靈術。
  
  所謂遁術,最初是藉助天地自然的物質之力,用以逃命的術。 後來道家就把所有操縱自然之物的法術都稱為遁術。 遁術有操縱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的五行遁術,還有操縱陰陽之氣的陰陽遁術。 五行加上陰陽,幻化天地萬物,遁術也隨之變幻無窮。
  
  但遁術無論如何變化,都改變不了這世界的自然規律,而只能利用自然規律。
  
  至於幻術,只能在對方的意識中製造本不存在的幻象。 對物質的世界不能改變一分一毫。
  
  眼前唐敏兒施展的這種天地倒轉之術,已超出了遁術的範疇。 讓在場的各門各派都驚掉了下巴。
  
  成王知道,能改變天地下物之規律,隨心所欲,無視天神的設定的,只有魔。
  
  魔便是混亂,魔便是幻想與現實沒有分界。 這力量如此之大,足以得到超脫一切的自由,也足以毀滅一切自由。
  
  成王斷定眼前這個雷敏兒,她的神通絕不是自己修煉而成。 她一定和煉製魔種的魔宗,有某種關聯。
  
  無罔被升到空中,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 更可怕的是,他忽然發現天地又恢復正常了。
  
  現在天依然在上,地依然在下。 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他離地面太遠了! 他停止在了一個極高無比的地方。 下面的大地,已經變成了一張被朦朧的霧氣包圍了四周的棕黃和暗綠交錯的圓餅。
roicq 發表於 2014-3-11 20:31
126 喋血山門
  
  轉瞬之間,他開始墜落了。 這次是真正的墜落。 從高到低,從天到地的墜落!
  真正的必死無疑!
  
  不能御劍飛行或者駕風飛行的修士,無論輕功再高也有個限度。 如果是懸崖,還可能以崖壁借力來減緩下墜的速度。 但這樣被升到毫無依憑的高空中,沒人可逃一死。
  
  所有人都聽到了轟一聲巨響。 感覺地面一震。
  
  在場的不是江湖人士就是士兵,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的也見過不少。 但這血肉之軀和堅硬的山石之間的猛烈碰撞之聲,還是過於慘烈了。 使得每個人都不由得毛髮倒豎。
  
  無罔變成了一灘血肉模糊的東西。 一身鮮血像放射一樣往周圍噴濺而出,在地面上畫出了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紅色太陽的圖案。
  
  所有的人都瞠目結舌,半天沒有說話。
  
  再次打破這沉寂的,是雷敏兒發出的一陣近乎癡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
  
  其實她並不想對手這麼輕鬆就死了。 她喜歡看對方的驚慌失措,和眼神裡透出的無助和絕望感。 那一瞬間,她體會到了闖蕩江湖的最大樂趣。 遠遠勝過任何美食、任何漂亮的新衣服,和她從小到大玩過的任何玩意兒。
  
  她只是個孩子罷了。 而且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修行之人要有定性。 戒嗔、戒痴、戒貪。 但眼看自己最心愛的弟子變成一灘肉醬,對方依然在狂笑不已,相真修煉了四十餘年的定性在這一瞬間一掃而空。 他勃然大怒,大吼了一聲:
  
  “妖女!”
  
  話音未落,噌然一聲,一把雪亮的長劍已經在手。
  
  相真使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鐵劍。
  
  他御劍術初成之時,通靈的寶劍就是堅硬程度天下無雙的蛇紋六劍! 後來和師父正源子一起大戰三尸教主下屍彭躓,不知為何,竟然遺失了蛇紋劍。
  
  在白眉派,通靈寶劍遺失是極為罕見的。 一般的靈劍都能和主人通靈。 就算偶然遺失,主人也很容易以通靈術找回。
  
  就算主人戰死了,以掌握了幽冥石的正初道長的力量,萬里之外都可以找到靈劍的下落。 “通靈萬里”可不是浪得虛名。
  
  但蛇紋劍從此下落不明,再也沒有找回。
  
  白眉派的規矩:如果有人遺失了靈劍,那在找回之前,就絕不可再擁有另一把!
  
  相真是正源子門下道行最高的弟子,為白眉派立下大功無數,被尊為劍部之首。 卻只能拿一把普通的鐵劍。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人稱“無劍仙”! 劍仙依然是劍仙,只是手中沒有一把仙劍罷了。 隨手操起一把破銅爛鐵,也照樣是劍仙!
  
  以“無劍仙”的威名,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娃兒動手,未免有點恃強凌弱了。
  
  但這時,愛徒橫屍當場,無劍仙怒髮衝冠,哪裡還有時間去考慮那許多!
  
  相真一腳踏入雷敏兒周圍方圓五步之內,立刻就感覺到了異樣。
  
  這個女人雖然表面上還沉浸在擊敗無罔的興奮之中,幾乎笑得直不起身來。 她暗中卻運起真氣,在周圍布下了“天地倒轉”的陷井。 相真一踏入這範圍,一陣頭昏目眩的感覺立刻就湧上了頭頂。
  
  但無劍仙縱橫天下三十餘年,豈是浪得虛名?
  
  一踏入這天地倒轉陣中,相真雖然感覺往天空墜去,卻是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雷敏兒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短暫地尖叫了一聲,然後身體順著相真劈劍的方向飛出。 那粉雕玉琢的稚嫩脖子怎何能受得了相真這閃電的一劍? 一股熱血噴出幾步之遠!
  
  世間萬般神通,唯快不破!
  
  只要速度夠快,一擊而殺,任何神通都會成為擺設。
  
  對相真來說,天地倒轉的感覺立刻就消失無踪了。
  
  雷敏兒香消玉殞! 這個把江湖當作遊戲場所的大小姐,終於在遊戲裡搭上了性命。 也可以算死而無憾了。
  
  相真餘怒未歇。 雷敏兒一死,他立刻把憤怒轉移到了她身旁數十個鍛金幫的幫眾和周圍數百江湖人士的身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長劍殺氣絲毫不減,直往眾人殺來。
  
  修仙之人習武本是為修煉身心。 因為施展武技的時候,體內真氣自然順著經脈湧動,這和打坐煉氣沒什麼區別。 但武技畢竟是殺人之技。 整天習武而不能“習以致用”,在修士們的心中深處,多少是有點壓抑的。
  
  相真的弟子被殺,心中憤怒異常,不禁出手殺了個晚輩。 他忽想起自己留在白眉派,就是為了等死。 連命都不要了,還要客套有啥用不如在臨死之前殺一場痛快!
  
  心中的嗜殺之魔一旦被釋放了出來,就一發而不可收。
  
  這數百名江湖各門各派的打手也不是等閒之輩。 他們本來就是為殲滅白眉派而來。 如今白眉派動起手來毫不留情,如果他們各自抱頭鼠竄,今後在江湖上怎麼見人? 他們立刻各自亮出兵器法寶,圍住相真。
  
  師父都出手了,身後數十名白眉派弟子豈敢遲疑,紛紛祭起手中飛劍殺來。
  
  瞬時之間,巨石已演變成一場群毆!
  
  江湖各派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足有白眉派的十倍。 但他們實力上卻差了太多。 白眉派數十把各色靈劍在人群中上下翻飛,再加上手持一把長劍的相真大殺四方,簡直銳不可擋,片刻之間已有數十名江湖人士血濺當場。 白眉派這邊的傷亡卻寥寥無幾。
  
  即便只是白眉派十分之一的實力,也足以讓天下諸派膽寒了!
  
  眼看這幫烏合之眾可能潰散,周圍的軍隊不能再坐壁上觀。 這時人群混雜,射箭已經不管用。 鼓聲一響,眾軍蜂擁而上肉搏。
  
  黑雲鐵騎不動如山,動如雷振。 士兵們如放開了閘門的潮水般湧出,殺向白眉派的山門。 後邊的山路上,仍然有數不清的士兵綿綿不斷地殺來。 成王知道脫身的時機已到。 但這時他們絕不能返身逃跑。 在黑雲鐵騎衝鋒陷陣的時候,如果有人往相返的方向奔跑,無論什麼理由,都會被當場處決。 何況這一路上還不知有多少伏兵,關卡重重。 他們就是再厲害也沒逃出生天!
  
  只有往前! 一路往前衝! 成王來過白眉山。 除了前殿上山的大路之外,後院應該也有下山的小路。 趁著混戰往前衝,就有機會逃出去了!
  
  “義弟,你帶著老九和莫姑娘一路往前,過了白眉派的山門,然後找僻靜的地方下山。我們到山下匯合!”
  
  荀木楊面露猶豫之色。 對他來說,莫詩雁的安危是最重之事。 但他畢竟是白眉派正源子的弟子。 雖然十餘年沒有回來過,師恩依然難忘。 同門師兄帶著一干弟子在這里為白眉派的尊嚴而赴死,他卻帶著女人溜之大吉,於心何忍?
  
  成王看出了他的心思,將他肩頭一拍說:“放心,我有辦法讓你師兄弟們和我們一起逃脫!”
  
  看到黑壓壓的大軍如潮水一般湧來,每個人都閃出同一個念頭:“白眉派徹底完了!這些人只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
  
  這時,一股強大的真氣,從相真的掌心發出。 就像空中拍下的一隻無形大手,將每個人都按住了,幾乎被壓迫得不能呼吸。
  
  每個人手中的武器,無論刀槍劍戟,都好像有了生命一樣,忽然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這些東西好像凝固在空中了,眾人使出吃奶的力氣來,也動不了一分一毫!
  
  連滾滾湧來的黑雲鐵騎的人流,也像忽然凍結了。 他們的武器動不了了,人自然也動不了了。 除非丟棄了自己武器。 但對黑雲鐵騎來說,武器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就算死,也要拿著武器戰鬥而死!
  
  一連串嗡嗡之聲,這些眾多的兵器一整猛顫。 從各自主人的手中掙扎了出來,一齊飛到了一丈來高的半空中。 一時之間空中密密麻麻,飄滿了刀槍劍戟,就好像大雨將至的空中,飛翔了無數的蜻蜓。
  
  接著,齊刷刷地,這些武器的鋒刃對準了地面,也就是目瞪口呆站在地面上仰望的眾人。
  
  “不好,快跑!”
  
  不知道是那堆江湖人士中的哪派的小角色,看到空中明晃晃的利刃閃成一片,早已嚇得肝膽欲裂,不由自主地用顫抖的聲音大喊了一句。
  
  頓時各派門人一動,正要四散而逃,頭頂一片寒光閃過。 這些飛起的利刃,就像下雨一樣,密密麻麻地從頭頂刺下。
  
  能不能活命,就完全看身手和運氣了。
  
  身手一般的人,面對如此急速殺來的利刃根本無法躲避,當場一命嗚呼。 身手了得的人,則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的以身法躲避,有的空手如白刃硬接。 還有的亮起了鐵頭功。 但這些各門各派都嚐到了苦頭,明白了白眉派沒那麼容易死掉。 就算被天下圍攻,他們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因此各自想四散逃散。 但是後面的黑雲鐵騎依然源源不斷地衝來,反而被擁擠踩踏死了不少。
  
  唯獨成王的士兵們,雖然前面死了一大片,後面的人卻依然決不後退,奮勇直前。
roicq 發表於 2014-3-12 20:02
127 一心萬劍
  
  相真依然是運起地道的“風斷七絕”,如大風捲地一般往人群中殺來。 真是個所到之處,衣甲平過,血如泉湧。
  而他的御劍真氣,隨著他的劍氣一起在空中亂舞。 帶動著滿天飛舞的無數刀槍劍,如同有無數的高手在舞劍一樣,憑空在人群中廝殺。
  
  這是御劍術的最高境界! 一心禦萬劍!
  
  一個人總歸分心乏術。 要一心禦萬劍還真是不可能的。 但御劍術練到究極的境界,隨時駕御對方的武器,以一人之力操縱數十、甚至上百劍武器凌空飛舞殺敵還是有可能的。 但在以前,江湖上只知道御劍三老,正源子、正初和正心三個白眉派元老有這個本事。 相真顯露這一手,也是頭一回。
  
  由此看來,相真的修為,其實離御劍三老也差不了太遠了。
  
  但黑雲鐵騎就和前仆後繼的螞蟻一般,毫不停歇地向前。 真正是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成王知道士兵們不會罷手。
  
  黑雲鐵騎經過他的專門訓練,早就變成了真正的殺人的機器。
  
  他們也不會一味蠻幹,會辨別形勢。 如果形勢上自己必敗,不可能達成目標,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撤退,保全自己的實力。
  
  但如果目標是能夠達到的,他們會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白眉派這些人雖然勇猛無比,但每殺一人,都在耗費他們自己的真氣。 油盡燈枯只是遲早的事情。
  
  這些士兵卻是源源不斷,有五六千人之多。 殺了大半天,戰死的也不到一百來人,還有的是實力可以耗下去!
  
  在混戰中,白眉派也戰死了十餘人。 剩下的人身上也大多掛彩。 相真浴血而戰,褐色的道袍上已經染得通紅。 早已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血,哪些是別人的血。
  
  成王看中了這個勇猛無比的無劍仙。
  
  本來白眉派的正源子是國師,白眉派和皇帝、天下諸侯都有著不錯的關係。 但相對而言,白眉派的高手們,肯定是更唯皇帝的命是從。 畢竟,皇帝才是這南瞻部洲中土帝朝無可爭議的九鼎至尊。
  
  現在卻是沐元帝親手以一紙詔書拋棄了他們!
  
  如果成王能恢復自己的王位,很明顯這幫白眉弟子,將很有希望直接投向他成王的勢力。 和沐元帝一刀兩斷。
  
  這可是人界的頂尖勢力! 雖然御劍三老各自出事了,還有相真、荀木楊、師緒音這樣的弟子們在,依然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成王決心已定,一定要設法勸說相真帶著這幫弟子全身而退。
  
  以修士們的本事,在這群凡人的包圍中全身而退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硬拼就是必死無疑了。 相真他們留在這裡,就是想轟轟烈烈地把血灑在白眉派的山門前,成就白眉派弟子的美名。 成王卻覺得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成王扔掉手中的長槍,拔出腰上的短劍,小心地闖入這場混戰中。 前後左右的士兵非常之多,他非常小心地躲在人群之中,一面讓前後左右的人牆幫自己擋住往來穿梭的飛劍,一面施展輕功,向戰團中央的相真逼近。
  
  他終於混進了戰場中央。
  
  以他的本事,在這些人堆中衝進衝出問題還是不大的。 只是要小心被亂飛的刀劍所傷。
  
  一看到相真,他立刻大聲喊:
  
  “相真!你只想自己死在這裡,可想過你師父還關在劍池下的深穴中。他們在這裡圍攻你,就是為了去捉拿你師父……”
  
  相真正在血戰之中,聽到這一聲喊,卻也略吃了一驚。
  
  其實從相真命令白眉派弟子一律各自下山隱遁,為白眉派保留實力的時候,他也去了鍛鑄房底的明月璧前,請求師父正源子出璧,盡快離開白眉山,以避免殺生之禍。 但正源子不為所動,堅持留在白眉山。
  
  相真一直認為,師父這是要與白眉派共存亡了。
  
  既然師父決心一死,那麼他也決心一死。
  
  被成王這一喊,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死在這裡,那師父怎麼辦?
  
  成王接著又說:“你不信?你看這山門這麼多軍隊圍攻,但是真正的高手,一個都沒有。為什麼?因為他們都從後路上山,直接去鍛鑄房了……”
  
  他越說越像那麼回事,相真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了。 也許應該先去救出師父?
  
  “你以為沐元帝為什麼要滅你白眉?真正想煉魔的不是你白眉派,而是皇帝!現在此事敗露,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才推到你白眉派身上。而這些人圍攻白眉,其實只是為了拿下你師父,來當作魔種……”
  
  其實拿正源子當作魔種這一節,成王真的是瞎猜。 但是他知道,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魔宗已滅,魔種在黃玉的身上逃之夭夭。 如果星宿盟想要繼續煉魔,那入魔而未死的正源子,恐怕就是個最好的現成的魔種了。
  
  這樣才能解釋星宿盟的九天玄女,也就是蘇婉容,會帶著大軍前來白眉山。
  
  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成王現在穿著黑雲鐵騎的服色。 對相真來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而己。 但他到底是成王軍中之人,對軍隊的部署動向,比自己要更清楚。 但他為什麼要幫自己?
  
  白眉派多年來降妖伏魔,在中土民間是類似於神聖的存在。 信徒無數。 掌門正源子更是被當作最接近神仙之人。 就算是在軍中也不乏追隨者。 也許這人雖然身處軍中,但內心不忍白眉派蒙難,才乘機提醒他吧。
  
  蜀軍之中高手甚多,許多將官本來就是修士出身。 但今早交手至今,高手沒見一個。 除了一堆烏合的江湖門派,只有一群死士以命相搏。 或許真是想把他們拖在這裡,以便真正的高手從後面上山,去襲擊明月璧中的正源子。
  
  這樣一想,相真漸漸清醒了過來。 死而死已,絕不能讓師父成為魔種。 否則,這將是白眉派千年曆史上絕無僅有的奇恥大辱。
  
  就算和師父一起戰死,也絕不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都隨我退到山門之後,先去鍛鑄房救出掌門師父!”相真一聲大喊,令他的弟子們重新聚攏在一起,向著山門且戰且退。
  
  混戰中,荀木楊已經帶著莫詩雁和老九衝過山門,往白眉派內奔去了。 他知道後山有下山的路,雖然極為陡峭,但可以下山。
  
  成王已加入白眉派的戰團。 他從小家中就聘有白眉派的弟子教他練劍。 雖然沒有到結丹的境界,但他實力比相真最弱的弟子也是不相上下,使的也是正宗的白眉派劍法。
  
  “全給我退後!”相真提足全身真氣一聲怒吼。 這聲音如一聲炸雷。 震得如潮水般湧來的黑雲鐵騎竟然也停了一停。
  
  他這一句也是吼給他的眾弟子聽的。 這時他一個人攔在“御劍昇仙”的大門前。 古老的石門,竟然已經被鮮血染紅。 山門下的堆積了無數的屍體。 他的弟子們已經全退到了山門之內。 外面槍叢劍林的黑壓壓的軍隊,在這一瞬間怔住了。 但他們立刻就反應過來,繼續往前。
  
  相真一手持劍肅立,一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陣風。
  
  數百把黑雲鐵騎的短劍,就像一陣旋風一樣,飛到空中,繞著山門轉起了圈子。 速度越來越快,在空中霍霍直響。
  
  升到半天的太陽射來的晨光,照射在這些霍霍飛舞的利刃上。 金光閃耀,成了一片燦爛的奇景。
  
  這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再也看不到任何劍了。 只剩下光與風。
  
  不知什麼時候,相真自己已經在這光線迷離的旋風中消失了。
  
  但這怪風卻依然在。 它穩定地在這山門周圍運行。
  
  這山門建在一個山脊之上。 兩邊都是懸崖。 山脊通往的對面,是白眉派的迎客峰,還建著守護的高牆。 不通過這道山脊上的山門,要從正面進入白眉派,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然也可以下到懸崖之後,直接攀登迎客峰,再翻過白眉派的高牆。 現在白眉派已經無人駐守,那些牆和崗亭也不再有任何防禦力。 但這樣就大大耗時了。
  
  沖在最前的幾名士兵已經進入這旋風陣之中。
  
  旋風中頓時傳來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這幾名士兵的鎧甲都已經被磨得粉碎,成了這股旋風中的一抹淡淡的黑色。
  
  一灘如雨點般的血被旋風甩出,噴在眾人的身上臉上。
  
  鍛鑄房底,明月璧前。
  
  兩個壯漢小心地將一台轎子從坑洞斜坡上抬下。 這兩人都打著赤膊。 肌肉盤結的身軀上佈滿了汗水,可見這一路的確是辛苦到了極點。
  
  所謂的鍛鑄房,是白眉派打造寶劍的地方。 其實卻處在幽暗而又火熱的地底。 說來不可思議,鍛鑄房竟然建造在一座熔岩依然滾燙的火山口內。 而白眉派的寶劍,正是因為從這地火烈焰中打造出來,才具有遠超過一般利刃的靈氣,能煉成強大無比的靈劍。
  
  但這地下複雜得如同迷宮一般。 各種坑道交錯相連,陡峭程度不亞於翻山越嶺。 而且越往地下就越熱。 可想而知,那兩個抬轎的壯漢,費了多少力氣,才把這麼大一頂轎子給抬到了這坑底的深處。
roicq 發表於 2014-3-13 19:43
128 玉明如月
  
  “好,就在這裡。”
  兩個赤膊的漢子立刻將轎子放下,趕緊往上走了。 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往下了。
  
  再往下空氣亞熱的程度,已經足以讓蠟融化了。 而且地靈氣聚集在此,濃度極高。 凝聚在空氣中,使空氣變得像油一樣粘稠了。 人從這裡往下走,就像走進滾燙的油中一樣。
  
  還好沒有到能讓人的頭髮和衣服都燃燒起來的溫度。
  
  凡人根本不可能忍受這樣的高溫和這麼高濃度靈氣的壓迫。 就算是白眉派的弟子們,也至少要結丹以上的境界,才能勉強在這里呆一段時間。
  
  轎帘掀開,走下來一個身穿淡紅色雲紋錦緞襖裙的女人。
  
  正是蘇婉容。
  
  她依然是蘇婉容。 雖然她已經是九天玄女,但還是使用了蘇婉容的肉體。
  
  九天玄女的真身是朱雀。 朱雀具有吞噬一切肉身的能力。 據說娑婆世界的第一個從普通的人類修煉而成的覺者,釋迦摩尼佛,金身剛成,剛好碰上一隻朱雀正在進餐,竟然也被吸進了朱雀的體內。 如果不是他的金身無法被消化,又從朱雀的便門給爬了出去,覺者也照樣休矣!
  
  一旦被消化,朱雀就將多擁有一個肉體。
  
  她擁有所有被她吸入體內的肉體。 她的元神操控著全部的這些肉身,她想使用哪一個,就可以使用哪一個。
  
  換句話說,她可以有無數的個形態。
  
  九天玄女的真身美則美矣,強則強矣,但太過張揚了。 加上她剛剛找回自己的真身,使用上還不那麼自如。 尤其是在隱藏自己的真氣這方面。
  
  她體內蘊藏的真氣實在太強烈了。 簡直是如不斷釋放光和熱的一團火一般。 一回到自己的身體,就感覺渾身真氣不由自主地散發出去。 稍微一動,施展神通,更是光芒四射。
  
  在這三界六道之間,過於張揚,絕不是一件好事。
  
  在天界,上一次須彌山之戰已經過了足足六十萬人年。 九天玄女以及全部的曾經不可一世的修羅三十二王也早已消失了六十萬年。 天帝穩穩地統治著天界四方大地。
  
  如果九天玄女再度出世……
  
  這個消息還是暫時不要讓天帝知道的為好。 不然,一場大戰恐怕又是在所難免。
  
  在短暫的興奮過去之後,她換回蘇婉容的肉身。 這樣就低調得多了。 玄女的真身被保存到了她的識海深處。 其中的少部分真氣依然可以透過識海為自己所用。 大部分都消失無踪了。 忉利天的地相官就算曾經發現過成都青城山一帶出現過異常的靈氣波動,但也來不及辨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這股波動就消失無踪了。
  
  還沒到了斷的時候。
  
  其他人都停留在這個還算可以忍受的地方。 只剩下蘇婉容和尹離二人,繼續往下。
  
  尹離是多年的修士,修為深不可測。 在這烈焰般的溫度中泰然自若。
  
  蘇婉容皺了皺眉頭。 但她的確對火有一種親近感。
  
  朱雀被人稱為“火鳥”那不是沒有原因的。
  
  有人說她們的身體就是凝固的火。 那一身如烈焰一般金光奪目,紅黃亮色所組成的絢爛的羽毛。 當翅膀展開,飛翔於天際,真是如空中的一片火焰一般。
  
  她們的呼吸,吐出的也是火焰。
  
  到壽命終了之時,渾身的烈焰將吞噬她們的肉體,只剩下琉璃心一顆。
  
  沒有直接回到蓮田琉璃心最終也將被天界的土壤吸收,經過業力的流轉,重新在蓮田孕育。 那朵本來素潔的蓮花,也變得火紅。 最後蓮蓬中吐出一團火焰,墜入須彌山的火鳥林中,重新成為朱雀。
  
  蘇婉容呆在這裡,似乎想起了自己億萬年來,經歷過的無數次的火的循環。 她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點也不會被這溫度困擾。
  
  下面只有明亮熾熱的熔岩了,無路可走。 熔岩的上方,懸著一塊皎潔如月的圓鏡。
  
  其實那不是鏡,只是一塊玉。 但太光滑了,反射著熔岩的光芒,和鏡子無異。
  
  如果說岩石是地靈氣和金、土元素的結合,那玉,就幾乎是純的地靈氣的結晶了。
  
  在這億萬年的造物之途上,玉的形成,簡直是巧合中的巧合。 只有單純的地靈氣在巨大的壓力和溫度之下,不參入任何金、土的雜質,才能結晶成玉。 所以修仙之人,尤其喜歡玉。
  
  登崑崙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
  
  當然,還沒有一個修士能以玉為食。 恐怕只有成仙之人,才能消化這堅硬的靈氣結晶。
  
  鏡中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但這面明月璧中,蘇婉容看見的卻不是自己。 而是一個白髮蒼蒼的枯瘦老者,如同一節枯根所雕的人像一般,一動不動地在盤坐在壁中。
  
  “正源子,”蘇婉容看了一眼,“道家道家,依道而行,借道而為才是道家。你既然入魔深重,何須苦苦相抗,以你的百年修為,加上這上接六天的魔氣,和我們共舉大業,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歡喜嗎?”
  
  正源子閉目不語。 他不敢睜眼。 以他的修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也知道與這個女人目光對視的後果。 那樣的話,他腦中將不會再有秘密。
  
  很明顯,玄女看上了他的魔氣。 他和正心一起在魔宗修煉魔種。 他知道魔種的厲害——那幾乎沒有盡頭的力量,是一切修士畢生的追求。 雖然明知這條路危險重重,他們依然忍不住躍躍欲試。 但他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成為一個魔種的候選。
  
  入魔的危險始終是存在的。 就像游泳的人,總有被淹死的可能。 但他從沒想過這一點成為現實。
  
  身為魔種是會有任何快樂嗎? 這是一種恐怖如地獄的前景。 當然沒有人知道成為魔種之後究竟會怎麼樣——體驗過的人,或者失踪了,或者滅亡了,沒有一個還正常地活著。 也就不可能正常地告訴其他人。 但大家都認為成魔是如入地獄一般恐怖的事,就像所有人都認為成仙是美如天堂的一件事一樣。 正源子絕不願意成魔! 這事沒得商量!
  
  其實蘇婉容也沒打算商量,她只不過是說兩句話客套一下罷了。
  
  正源子閉目不語。 他知道這明月璧的厲害,就算是九天玄女在面前,想要破開也不時一件容易的事。 他現在進入了禪定的狀態。 全身的生命活動都降低到了最低的限度,可以不吃不喝一兩年也沒有問題。 只要堅持等到那個蛇妖葉青給他送來天門玉液,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在人界,面對一個做了二十多年的弱女子,剛剛找回肉身,還不能自如控制自己真氣的九天玄女。 以他的百年修為,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眼看璧中的正源子一動不動,蘇婉容白了他一眼:“真是個冥頑不靈的老頭啊。”
  
  然後懶得和他繼續廢話了。
  
  她給身邊的尹離使了一個眼色。
  
  “拿走吧。”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一絲微笑又爬上她的嘴角,“三月十五。今天這麼晴朗,月色一定很明亮。”
  
  正源子雖然沒有睜眼,心中卻是暗暗一驚。
  
  又是月圓之夜了。
  
  圓月就是入魔的修士的噩夢。 太陰高懸,能把人心底最微弱的魔性都激發出來。
  
  他之所以躲進這深黑的地下,任誰也奈何不了的這個明月璧裡,也是為了躲避夜空中那幽深如水的月光。
  
  每月十五,如果是晴夜,月光不但灑在沒有遮擋的地面上,同時也鑽進任何一條細小的狹縫。 經過無數次反射之後,月光灑滿所有的空間。 雖然被削弱到幾乎看不見了。
  
  但對一個入魔之人來說,哪怕一點點,也和一絲絲血腥對鯊魚的吸引一樣。
  
  只有這極深的地下,終日不見天日的地方,他才能安度魔劫。 等待天門玉液的到來。
  
  但如果他們……
  
  尹離將手直接按到了明月璧上。 這玉璧雖然不發紅,但其實卻極熱。 和一塊燒紅的烙鐵沒有區別。 尹離的手和它一接觸,立刻響起了一陣噝噝的聲音,空中騰起一股燒焦的味道。 但他面不改色,體內真氣一運。 如同猛烈的一擊,明月璧以及它後面的山石頓時一震。 傳出了破裂的悶響。
  
  明月璧鬆動了,直接從岩石上掉落。
  
  尹離雖然道行深,但極少在江湖上顯露伸手。 他的威猛是在戰場上,為老成王沖鋒陷陣,立下無數的功勞。 在戰場上他是用不著展示多少神通的。 但剛剛這一掌,雖然看起來只是對這塊玉璧輕輕一按,玉璧中的正源子卻感到了一股可怕的強大的衝擊。 這絕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卻又絲毫不動聲色的一個強大修士!
  
  “正源老頭,你不出來不要緊。”蘇婉容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帶你去曬曬月光,看你能堅持多久呢?”
  
  正源子雖然絲毫未動,但是本來被壓抑到極為緩慢的心跳,又重新開始加速起來。 眉頭不由得皺緊,頭上竟然涔涔汗出。 這正是他最害怕的一招。
  
  這許多天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和體內的魔性做生死之搏。 他相信葉青一定會來。 那個青色內丹的妖女,一諾千金,絕不會食言! 這雖然是他人生之大劫,但他的成仙之途,絕不甘於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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