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永劫無盡 作者:艙底苔(連載中)

 
roicq 2013-12-23 16:57: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22956
roicq 發表於 2013-12-25 12:28
030 大劫之夜
  
  黃玉這才發現,那個藍綠色的發亮的東西,升到半空,便消失不見了。 根本不是一顆星星,而是一種焰火發出的信號。 他連忙施展輕功,往荀木楊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
  
  荀木楊施展輕功,在林莽中穿飛如梭。 他的資質和功力本來都高出黃玉一大截,黃玉漸漸地追不上了。 但是沒多久,他看到黃昏中的密林中已經升起了一線淡淡的黑煙。 靈封山自從道路中斷之後,早就人跡罕至。 偶爾有些打獵、採藥的山民,也只在白天上山,極少敢在山上過夜。 黃玉心中不禁奇怪,究竟是什麼人,剛好在這時來到靈封山?
  
  剛好這時天完全黑了下來。 密林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前方林間冒起黑煙的那一堆篝火,在林間時隱時現。 黃玉悄悄地走近,看見地上已經圍坐了五六個身穿灰白法袍,外套銀色輕甲的持劍術士。 為首的一個身穿高級的褐色法袍,看上去卻相當年輕,不過三十來歲。 身材雖然瘦小,舉手投足卻是剛勁有力。 尤其是身後背著一個巨大的紫檀劍匣,露出黑漆漆的兩個劍柄。 不知道有多少斤重,但他背在身後卻一點都不費力。 荀木楊正站在那人面前,兩人在說話。
  
  “我已經會同本地的官府,將山下所有村民遷走安頓。待月亮升起,我就帶著乾坤八劍上山,在靈封泉四周布下乾坤八卦劍陣將他們困住,然後打開封絕劍的'封'門,將葉青吸入封絕劍中。葉青這個魔頭在人界血債累累,是來個了斷的時候了。”
  
  “要開啟'封'門,乾坤八劍會傾注全部的力量。這時候如果葉青出手,你們必死無疑。”
  
  “如果不用封絕劍,我們中沒有任何人能製住葉青。在我開啟'封'門的同時,你要用雌雄霜雪劍的寒冰氣,將她凍住。只要一個瞬間,我就能開啟封門。”
  
  “這就是師父讓你交代我的任務?”
  
  “沒錯。”
  
  “我知道了。”荀木楊拱手告別。 望一下天色,時間已經不早。 立刻轉身,施展輕功疾奔而去。
  
  果然是大凶之兆。 黃玉暗暗地想。
  
  “乾坤八劍陣”,在江湖上大名如雷貫耳,是正源子巔峰時期的得意之作。 那時是他一人控制乾坤雙劍,再加上震雷劍、巽風劍、坎水劍、離火劍、艮山劍、兌澤劍一共八把白眉派的傳世寶劍。 八劍同使,劍法包羅萬象,可藉天地萬物流轉,風雲變幻之力,威力無窮無盡,在江湖上從未敗過。 在他之後,再也沒有人能獨立駕馭這八支寶劍。 於是就傳給了白眉派的七個弟子。 除了乾坤雙劍給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師緒音之外,另外還有六人各持一劍。 八人組成劍陣,雖然不如當年正源子獨立駕馭時自如精妙,但只要配合默契,也可以使出乾坤八劍八成的威力。
  
  再加江湖上只聞其名,從未見其物的白眉派至寶“封絕劍”,白眉派的家底是傾囊而出! 他們對葉青是志在必得。
  
  葉青肯定要全力抑制葉龍的魔性,不可能分心和這幫白眉派的法師來糾纏。 但他們已經來了,而且也知道靈封泉的位置。 一場混戰在所難免。 幾乎是一邊倒的趨勢。 白眉派來的弟子有六七個之多,再加上這個天下無敵的劍陣。 他們這邊葉龍入魔深重,葉青分身乏術。 荀木楊還是一個內應。 最後只剩下黃玉還是自由之身。 能和這幫白眉派的法師對抗的也就只有他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滿頭大汗。 光是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面法使”師緒音,就夠打他三個了。
  
  “不行,這樣的話死定了!”
  
  絕不能硬拼,必須想個法子……偏偏黃玉的頭腦此時極為混亂。
  
  “既然連老底都搬來,”黃玉不禁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正源子不親自來更有把握?就算正源架子大不肯來,御劍三老另外正初、正心兩個大佬,只要能來一個,也省事許多。莫非白眉派另有隱情?”
  
  “必須馬上告訴葉青……”黃玉轉念一想,又不禁無奈地嗤笑自己的愚蠢。 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和葉青說任何話。 無論他在哪裡,葉青都能通過給他的鏡花瞳,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而且也能立刻知道他所想的任何東西。 他的擔憂,他的恐懼,無一不立刻真切地傳給她了。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她會怎麼辦呢?”黃玉一路回奔,心中怎麼也琢磨不透。
  
  ***
  
  葉青對天上明月雙掌合十一拜,說:“太陰在上,我與葉龍同母所生,血脈相連。縱然我千年修行毀於一旦,也決不能坐視兄長墮入魔道,受魔業煎熬之苦。”說完用刀隔開右手腕處的動脈,一股鮮血噴湧而出,飛濺入溫泉內。 溫泉內本來安靜的泉水,頓時沸騰起來,強大的地靈氣混合著水汽,源源不斷地升起,漸漸被吸入葉青的右掌內。
  
  荀木楊對地上打坐的葉龍說:“我要用霜雪劍鎖住你的元神。”葉龍睜眼站起,說:“無妨,法師請便。”荀木楊一陣念咒,雌雄霜雪劍飛起,只聽兩聲悶響,雌雄雙劍分別穿過葉龍的左右手掌心,將葉龍深深地釘在靈封泉後的大石上。 然後荀木楊坐下默念作法,兩把劍噌噌直響,寒冰氣開始在葉龍體內循環起來。
  
  葉青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這夜天上一絲雲都沒有,明月皎潔如鏡。 葉龍雙目向天,全身開始有青光籠罩,猶如仙佛的護體寶光一般。 這卻是全身魔性受太陰吸引,即將失控的前兆。
  
  “我現在祭起青鱗鎧將葉龍罩住。無論他體內真氣怎麼亂走,都沖不破我的青鱗鎧。如果我們能死守到月亮落山,就大功告成。”荀木楊點點頭。 說完只見葉青盤腿而坐,體內真氣鼓盪,整個人竟然懸浮而起,漸漸移到葉龍頭頂,然後右手掌心朝下,從掌心出發出一圈一圈的青色光環,由小漸大,組成了一個鐘形的光罩,從葉龍的頭頂罩下。 而此時葉龍體內的真氣也已於失控,在葉青的青鱗鎧中亂撞,火花四濺。
  
  ***
  
  黃玉拿出黃紙硃砂,畫下七八張“一葉符”。 他將這些符咒貼在陳家老宅的周圍牆上,結起“幻術•一葉陣”。 這陣法是道家的基本幻術,混江湖騙吃喝的必備良藥。 這陣以畫符者內心所欲,變換陣內的景物。 但是維持的時間和真實感,就全靠施法人的修為了。 這時從陣外看,陳家老宅已經變成一片林間的空地。 但黃玉真氣有限,這陣法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時辰。 而且這不過是“一葉障目”而已。 葉龍他們真氣沖撞,產生的靈氣波還是清晰地傳播出去,毫無掩蔽。
  
  “雖然用處不大,但總比沒有好。”他嘟噥著。 等通天局那幫人衝上來,他們道路本來就不熟,總要花一些時間才能找到。
  
  黃玉本來就是白天行騙,晚上做賊。 一切都有準備。
  
  他收了頭上的逍遙巾,穿上一身夜行衣。 拿一塊黑布蒙在臉上。
  
  這次給葉青渡劫,顯然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他雖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卻不想多豎仇敵。 萬一不死,以後還要混江湖呢。 他可不想和通天局、白眉派以後不共戴天。 索性蒙了臉,大家混戰一場,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了。
  
  回頭一望,月亮已經升上中天。 月光明亮得簡直如太陽一樣,給崇山峻嶺灑下一片銀光。 黃玉不禁想起上個月的這時,江州路上的楓華客棧,正是魔氣沖天。 他在入魔的葉龍手下根本走不過一招半式,好幾次都是葉青捨身相救。
  
  八月十五,大劫之夜,倒是不見了一點點魔氣。 葉龍在明明已經在完全爆發的邊緣。 都是葉青用自己的青鱗鎧將他的力量迎頭罩住,封閉在狹小的空間內,這就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但如果不是這樣,荀木楊又不可能運起雌雄霜雪劍,定住葉龍的元神。
  
  他們就這麼挺下去也是岌岌可危。 如果師緒音他們再衝上來大干一場,他簡直不敢想像。
  
  老宅子周圍挺寬闊。 黃玉下山三四到里處,見到一棵參天大樹。 他施展輕功,攀登到樹梢,極目遠眺。 夜色之下,能隱約看到在林中疾行的人影。 最近的一人,已經到了一兩里之外。 黃玉心想,來得最快的肯定是師緒音無疑。
  
  師緒音道行最深,輕功遠勝其他通天局的好手。 黃玉想起剛剛在林中追踪荀木楊,聽到師緒音說,除非有封絕劍,他們誰也制不住葉青。 既然如此,只要截住了他,就成功了一半。 要是奪了封絕劍,說不定還可以反戈一擊。
  
  他在師緒音來的方向上,找了一個空曠平坦的地方。 手持長劍而立,全身黑衣蒙面,靜候他的到來。 這個地方剛好是必經之路,一邊是茂密的樹林,另一邊是懸崖,懸崖的下面是深黑不見底的峽谷。 正好是月在中天,四周通明。
  
  師緒音疾奔而來,忽然看到月色里大路正中,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持劍人,吃了一驚,停了腳步。
roicq 發表於 2013-12-25 20:51
031 乾天坤地
  
  “白眉派弟子師緒音,有事上山,還請向兄弟借個道路。”
  
  對江湖人來說,白眉派可謂如雷貫耳。 名號一出,足以嚇退江湖上的各路幫派。 但是黃玉偏偏不答話,靜立不動。
  
  師緒音見對方不答,將頭一低,往左繞路。 這要在江湖上,繞道而行是大丟面子的事情。 但是他有要事在身,不願意節外生枝。 這時候寧可忍辱負重。 黃玉卻不給面子,持劍往右一擋。 月下長劍寒光凜冽。 這是明擺著不動手是不行的了。
  
  師緒音明白了他的意思。 冷笑一聲,說:“看來閣下只讓劍行,不讓人過了。在下就以'乾坤雙劍',向閣下借個方便。”
  
  師緒音話音剛落,他的身形已經飄起,一連退了數十步。
  
  蜀山御劍術最擅遠距搏擊。 如果只是貼身肉搏,威力難以顯現。 師緒音急速後退,已經下了決心御劍出擊了。
  
  黃玉自然不能給他佔這個便宜,立刻騰身而起,挺劍直逼過去。 但師緒音輕功極高,如風馳電擎般後撤。 他還沒追近,對方的乾坤雙劍已出。 只見那乾天劍發出幽藍之光,細長柔軟,如風中一線螢火,飄忽不定。 而坤地劍則是巨大厚重的一塊玄鐵,不知道有多少斤重。 貼著地面,悄然襲來。
  
  黃玉才初次和師緒音交手,本以為見過荀木楊的劍招,對白眉派的御劍術已經有所心得。 沒想到師緒音乾坤雙劍的招法極為怪異。 他差點當場斃命。 好在電光火石之間,又想起了救命的絕招,念出了土遁咒。 往土中一沉。 暗自鬆了口氣。
  
  但他卻沒想到師緒音的坤地劍絲毫不停,直插入地,如游龍入水一般,緊隨他身後刺來。 差點將他刺成肉串!
  
  黃玉連忙地行往前疾奔,解除土遁,從地下穿出騰到半空。 剛好遇見那藍色的乾天劍隨風飄至,直抹他脖子。
  
  黃玉用鐵劍一格,不敢用力,只是輕輕往旁邊一帶。 乾天劍似乎沒有什麼力道,感覺輕如無物。 但劍身鋒銳無比,削鐵如泥。 他鐵劍輕輕一碰,已經碰出豆大的一個豁口。 嚇得他一身冷汗。
  
  且不說這人武功極高,單憑武器相比對方也大佔了便宜。 如果剛剛他和乾天劍硬扛一招,鐵劍就直接被削斷了。 那個坤地劍沉重無比,更是擋都沒法擋。
  
  一劍避過,黃玉反而暗暗擔心。 乾天劍沒有飛遠,在身邊繞來繞去,但至少還能看見。 但坤地劍卻消失不見了!
  
  黃玉忽然明白過來,坤地劍並不是消失了。 而是剛剛入土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那就是說,隨時都有可能……
  
  破土而出!
  
  黃玉想到這裡,不由自主覺得腳底下一陣寒意,再也不敢站在這隨時可能冒出一把巨大利刃的地面上。 立刻縱身而起。 剛好此時,坤地劍的劍尖果然如春筍一般直接從地面刺出! 如果剛剛遲了半分,那他已經被串成糖葫蘆了。
  
  黃玉無奈,乾脆騰空躲到樹林裡,藉著高大茂密的樹林躲避。 乾天劍在竹林裡追著他削來劈去,大片枝葉紛紛斷落,如下雨一般,但卻不那麼容易傷到他了。
  
  他們正在纏鬥的時候,六七個白眉派的弟子疾奔而至。 這令黃玉心如火燎。 師緒音一面和黃玉拼殺,一面沖他們喊道:
  
  “你們在靈封泉附近等我上山,絕不可擅自出手!”
  
  白眉派不愧是名門正派,沒有群毆孤身一人的對手。 這些弟子聽到師緒音的喊話,紛紛允諾,然後直奔上山去了。
  
  師緒音顯然也不志在殺了黃玉,只是急於趕去山頂的靈封泉。 因此一面繼續雙手結印操控乾坤雙劍,一面大踏步前行,口中真氣勃發,一字一句地直傳到他的耳中:“這位施主,切磋武藝,點到為止,何必逼人太甚呢?”
  
  黃玉看他口中說話,腳步卻不停,若再走遠,然後一路輕功狂奔到山頂,他可就是連趕都趕不上了。 想到這裡,黃玉縱身一躍,直往師緒音的頭頂落去。
  
  師緒音連忙舉起右手收劍,轉瞬之間,那坤地劍已經收到他手上,護住頭頂。 左手則依然結印操控乾天劍,心分二用。
  
  但黃玉根本就沒打算攻擊他頭頂。 他的目標是劍匣! 只見他左掌心聚氣,藉著從天往下墜落的氣勢,一掌拍在紫檀劍匣上。 那個劍匣雖然硬木所製,哪裡扛得住黃玉傾力一擊。 立刻嘩地一聲碎了。
  
  黃玉順手一探,摸到一個劍柄,連忙緊握在手心。
  
  師緒音大吃了一驚,反應過來,順手轉身往後一掃。 要知道坤地劍不知道幾百斤的重量,就像一柄玄鐵大斧。 這一劈過來,黃玉怎麼可能抵擋得住,眼看就要被一劍腰斬! 偏偏這時他用剛剛摸到手中的寶劍一格,只聽鐺一聲悶響,果然好劍! 那坤地劍力道雖然巨大,卻被硬生生地擋住,師緒音就算虎口不震裂,也得發麻好一陣!
  
  要是換了是黃玉的那柄鐵劍,就一起被攔腰斬斷了。
  
  黃玉是猜測封絕劍既然是白眉至寶,師緒音肯定把它放在自己身上。 才敢如此鋌而走險。
  
  現在封絕劍在他手,他雖然不能隨心御劍,但是就當一把普通寶劍使使,也比那破鐵劍強多了。
  
  師緒音一招有失,憤怒至極。 雙目圓瞪,體內真氣勃發,一陣青光從掌心射出。 雙手結印,口中急速念咒。 那乾坤雙劍就如狂風暴雨一般向黃玉殺去! 這時黃玉後邊只有懸崖了。 根本無處躲避。
  
  生死邊緣,他不知道哪裡來的靈光一閃,左手用力一甩,將封絕劍一甩手拋往漆黑的天際。 只見那劍在月光裡翻了幾個跟斗,就直接往深不見底的谷底墜去。
  
  師緒音臉sè大變。 竟然直衝過來。 黃玉連忙避開。 但師緒音卻沒心思繼續戀戰,而是直接衝到懸崖邊,追著封絕劍跳崖去了!
  
  封絕劍是白眉派的至寶,師緒音受正源子親自託付,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卻被黃玉隨手將它拋下懸崖,下面漆黑一片,早就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萬一被山澗流水沖走更糟。 這情形讓他方寸大亂。
  
  以他的道行,雖然還不能御劍飛行,但是跳下懸崖,在空中御劍借力,施展輕功,還不至於墜崖身死。 他急於尋回封絕劍,更不顧及那麼多危險了。
  
  對黃玉來說,卻是喘了一口氣,等師緒音從懸崖下尋回封絕劍再回來,菜都涼了。 現在他只要去阻止其他的御劍弟子,將他們引開就行了。
  
  黃玉一路狂奔,回靈封泉去。
  
  ***
  
  到了靈封泉,黃玉才發現,形勢迫在眉梢,遠超他的意料之外。
  
  他的一葉陣早就已經被破了。 白眉派六個弟子將靈封泉圍住。 其中一人說:“大師兄現在還沒到,乾坤八劍只有六劍在此,不能發動劍陣,怎麼辦?”另一人回答:“這兩個妖怪走火入魔,真氣不穩,而且已被荀師兄的雌雄霜雪劍鎖住元神。我們六劍齊發,就可以一舉成功!”前面那個人說道:“大師兄叮囑過,我們必須等他上山,絕不可擅自出手。”“事從權急!戰機稍縱即逝,等他帶著乾坤雙劍和封絕劍趕來,連黃花菜都涼了!如果二妖逃之夭夭,你敢擔這個責任嗎?”前面那人默然不語。
  
  黃玉來得已經太遲。 他只看見六劍一起祭起,飛升到空中圍成一個圈,從六個方向直指中央的靈封泉。 只得對靈封泉上的葉青高呼:“小心!”話音剛落,六劍一起閃過寒光,猶如一陣流星雨,往葉青、葉龍二人身上刺去。
  
  葉青正在全神貫注施展青鱗鎧阻擋葉龍周圍亂飛的真氣。 忽然聽到黃玉的高喊,一睜眼,兩支寶劍已經近在眼前。 瞬間身形一側,躲過其中一支。 然後又分心二用,左手操控青鱗鎧沒有放鬆,右手空手入白刃,將另一支寶劍抓住,隨手往外一丟。
  
  黃玉本來以為青鱗鎧會把刺向葉龍的數劍擋住。 卻沒有相當青鱗鎧雖然厲害,卻只能阻擋來自一面的攻擊。 葉青反用青鱗鎧,擋住了葉龍體內往外激發出來的混亂真氣,卻不能阻擋白眉派眾弟子從外往內射來的飛劍。 於是四支寶劍一起插入葉龍體內。
  
  葉青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心中一亂,真氣暴走,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接著整個人從葉龍頭頂掉落下來,跌入靈封泉中。 青鱗鎧消失不見了。 剛好此時葉龍體內的真氣也好像消失了一樣。 黃玉忙衝入泉中,抱起葉青,一探鼻息。 葉青睜開眼來,把嘴角鮮血擦淨,沒好氣地對他說:
  
  “老娘還沒有這麼容易就死!”
  
  這時葉龍身上插著四支劍,鮮血直流,極為痛苦。 他忽然向天慘叫了一聲。 頭頂現出一條巨大的青蛇,騰空而起,直往那夜空中的明月飛去。
  
  空中那個巨大的青蛇是葉龍的元神。 因為肉身受到重創,難忍劇痛,才不由自主地脫殼而出。 但是他的元神被雌雄霜雪劍鎖住。 所以雖然暫時脫體,卻不得不再回來。 果然,只見那青蛇在空中繞月盤旋了幾圈,猶如飛龍在天,但沒過多久,又從上往下直飛,縮入葉龍的天靈蓋中。 現場的白眉派中弟子一個一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這時葉龍身體上的四支寶劍,忽然一陣顫動,然後被激射而出,直飛數十丈之遠。 他身體上的傷口反而不見了鮮血,只留下四個大洞。 洞中有青光溢出。 黃玉一見這青光,就覺得隱隱不妙。 他們身後的荀木楊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依然在閉目做法。 葉青在黃玉懷中,小聲說:“你千萬不要亂動,我保你死不了……”
roicq 發表於 2013-12-25 21:00
032 生死一別
  
  葉青的話音剛落,黃玉只覺得眼前一片閃光,只見葉龍全身化為一團極為明亮的青光,猶如青日當空一樣強烈,無數光芒猶如萬箭齊發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出,他身後的巨石,瞬間千瘡百孔,然後直接化為粉末!
  
  整個山頂都幾乎要削平了一樣。 飛沙走石,不見天月。 陳家的舊宅,在一瞬間就片瓦無存了。
  
  黃玉只感覺迎面而來一陣光,繼而是全身劇痛,撲面而來的氣流猶如刀割一般。 眼看自己就要粉身碎骨,只見葉青右掌向前發出青鱗鎧,這個光罩剛好反過來罩住了她和黃玉,以及背後的荀木楊。 黃玉用手一摸額頭上劇痛的皮膚,已經全都是血。 手背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划痕,就像被鋒利的刀刃仔細地割過一樣。 其實那是被葉龍體內的真氣鼓盪,向四面八方激發的極速氣流所劃傷。 葉青和荀木楊的情況也差不多。 但葉青的青鱗鎧已經擋住了最致命的攻擊。 所以三人雖然都受傷,但沒有大礙。
  
  荀木楊依然在不斷念咒,似乎進入了無我的境界,毫無痛感,對於四周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彷彿除了念咒用霜雪劍克制住葉龍的元神之外,什麼都不會了。 黃玉從未想過這人會執著到如此程度。 幸虧他如此,青光散去之後,那雌雄霜雪劍還牢牢地釘在葉龍的手上。
  
  這時黃玉一看四周,心中升起陣陣寒意。 大禍已經釀成,再也無法迴轉。 白眉派的弟子們被青光掃過,全部肝腦塗地,死無全屍。 被粉碎過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些衣物的碎片和血跡。 四周不但寂靜無人,連一棵完整的樹都不存在了。 從此他們和白眉派的血海深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算得清。
  
  葉青的青sè綢衫上滿是血污,分不清是她的還是黃玉的血。 但她依然在極力施展青鱗鎧。 葉龍的青光漸漸散去之後,她漸漸將青鱗鎧反轉,重新將葉龍罩住。 但是真氣消耗之巨大不可想像。 雖然有靈封泉不斷釋放出地靈氣,她也漸漸支持不住。 頭上豆大的汗水混合著鮮血滴下。
  
  “把你的真氣全部輸給我!”
  
  黃玉才發現葉青全身猶如一個無底洞,他體內的真氣猶如決堤之洪水一樣,瞬間就被吸得蕩然無存。 一下子真氣全失,全身脫力,幾乎要癱軟在水中。 加之以失血太多,頭昏目眩。
  
  葉青抬頭一望,剛好月到中天,對荀木楊說:“可以開始了吧?”
  
  “將寒冰氣逆氣而行,將魔氣從葉龍體內逼出?”
  
  “是的。”
  
  “魔氣一旦逼出,無處可去,要想不返回葉龍體內,只有你自己吸入。這就是你本來的計劃吧?“
  
  葉青點點頭,“雖然不能了結,但也是個拖延的辦法。”
  
  荀木楊不再說話。 直接縱劍做法。 頓時雌雄雙劍寒氣逆轉,在葉龍體內翻江倒海。 靈封泉隨之水汽翻騰,就像沸騰了一樣。 沒過多久,一團黑氣從葉龍體內漸漸逼出。 在半空中依然凝聚成人形。 葉青對站起面對那黑氣,將雙臂展開,門戶大開,然後逆行體內真氣。 那團黑氣在月下已經凝聚成人形,受到她逆行真氣的吸引,猶如鬼魅一般,向葉青襲來。
  
  黃玉正在昏眩中。 忽然看到一團黑影直衝葉青而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用盡最後的力氣從泉中躍起,將葉青推開替她擋住。 頓時感覺一堆冰冷yin寒之物,與其說如煙似霧,不如說是一團黏糊糊的像泥一樣的怪物,急速地從自己耳眼鼻口鑽入自己體內。 轉瞬之間,身體就好像灌了鉛一樣,變得極為沈重,倒在靈封泉中。
  
  葉青沒有想到會有這個變故,目瞪口呆。 只見到黃玉墜入泉水中,才想起將撈出,扇了一個耳光,罵:“白痴!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黃玉緩緩睜開眼,感覺除了全身無力,真氣全失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倒是葉青剛剛用盡全身真氣和荀木楊一起逼出葉龍體內的魔氣,全身力脫,一不留神就往泉水中倒去。 黃玉連忙將她抱住,說:
  
  “我沒事!”
  
  葉青在他懷中,無言以對。
  
  ***
  
  師緒音拿著封絕劍回到靈封泉的時候,眼前的情景令他觸目心驚。 山頂上魔氣縈繞,一輪本來皎潔的當空明月,已經被暗紅sè的魔氣染成了血sè。 整個山頂的古宅和樹林都蕩然無存,地上卻依然殘留著肢體的碎片、血漬和橫七豎八散落在地上寶劍。
  
  他追踪葉青和葉龍多年,這樣的場景已見過好多次。 只是這一次是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提前趕來,卻還是沒有能夠阻止,讓他悔之莫及。 六個和自己走南闖北多年的白眉派的兄弟屍骨無存,使他痛入骨髓。 只在一瞬間他就將這痛苦轉化為痛恨。
  
  “葉青!我要把你連同你的入魔兄弟,一起碎屍萬段!”他忍不住高聲大喊。 這喊聲被他二十餘年修行的真氣所激盪,在崇山峻嶺之間迴盪,反复地刺激著黃玉的鼓膜。 令他心中感到一陣恐懼,不由得把葉青抱得更緊了。 他知道本來以葉青的道行,和師緒音一戰並不困難。 但是偏偏此時她為了葉龍而功力大損。 暗暗下定決心,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葉青平安脫身。
  
  師緒音手持封絕劍,乾坤雙劍在他周圍盤旋,他快步走來,直到靈封泉前。 忽然感覺一陣寒氣正從地上升起。 這才發現雌雄霜雪劍一左一右將葉龍釘在地上。 他所站的位置發出格格作響的聲音,地面正在快速凍結。 他正要抬腳,卻發現鞋已經和地面連為一體,凍成一塊堅冰。
  
  “荀木楊,你在幹什麼?”
  
  “你如果殺了葉青,就等於殺了秦漾!”荀木楊冷冷地說。
  
  師緒音大為震怒,“秦漾已經死了十年了!你還沒醒!她已經死了!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一面極力運起真氣,阻擋從腳底漸漸升到膝蓋的寒冰氣。 但白眉派的修行都在劍上。 任何一支寶劍,都集聚了不知道多少代高手修行的真氣。 師緒音以身擋劍,怎麼可能阻擋得住? 那寒氣依然在上升。 膝蓋以下已經失去知覺。
  
  “你以為你擋得住我?”師緒音乾脆放棄了努力,任憑寒氣繼續升起。 自己站立不動,雙手結印,口中念出乾坤八劍陣的口訣。 只聽地上一陣尖銳的怪聲,本來散落在地上的乾坤八劍紛紛騰空而起,在他們的頭頂,結成了一個八卦陣的模樣。 這陣開始慢慢旋轉起來。
  
  黃玉從背上抽出鐵劍,從泉中躍起,一招白虹貫日直刺師緒音的胸口。 偏偏此時,師緒音手中的封絕劍正立在他的胸口正中央。 乾坤八劍各自射出一線顏sè不同,猶如閃電一般的光芒,剛好擊中封絕劍。 頓時黃玉面前的封絕劍白色的一面上的小孔發出一陣耀眼的白光。 閃過之後,手中的鐵劍竟然已經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 這時才感覺背後已經被葉青拉住。
  
  “你天生改不了是個笨蛋!”葉青罵道,“封絕劍封門已開,見什麼吸什麼,你殺不了他!”
  
  這時封絕劍瘋狂地翻滾,旋轉,飛到空中的八卦陣中央。 起初時黑時白,在那個八卦陣的中央,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太極圖的模樣。 然而沒過多久就變成了純白的一片,中央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點。 一陣強烈的吸力從哪黑點中傳出。 黃玉只覺得身體一陣輕飄飄地,竟然莫名其妙浮了起來。 回頭一看,葉青、荀木楊,和還昏迷不醒的葉龍,四人全部橫七豎八地已經浮在了半空中,正在往空中那個詭異的陣法中央的黑點飛去。
  
  “你要殺我和我哥也就罷了,”葉青一邊浮在半空中,一邊對師緒音喊道,“這裡還有兩條人命,有個還是你的師弟。吸入封絕劍,都是一樣必死無疑!”師緒音卻默然不語,繼續念咒。 看來他已經篤定主意,要把這兩人給葉青、葉龍兩個妖孽一起殉葬了。
  
  葉青無奈,咬破自己手指尖,在掌心畫了一個風遁符。 頓時黃玉感覺一陣強烈的颶風從她的掌心傳出。
  
  “我雖然破不了這個陣,”葉青對黃玉說,“但還可以用最後一點本事把你們幾個廢物送走。”
  
  “那你呢?”
  
  “萬事隨緣。有緣自然會再見的。”葉青漂浮在半空中,長發被狂風吹得亂舞。 黃玉伸手去夠她。 剛好夠到葉青柔軟的掌心的時候,她卻將他手腕扣住,往自己身邊一拉,然後用力一推。 黃玉用盡全力,也沒抓住她的一根手指。 無可奈何地被她推得老遠。 接著一陣狂風吹來,將他直接吹往崇山峻嶺之間空曠無比的夜空。 他回頭一望,看到封絕劍陣的白光之下,照耀著葉青窈窕美麗的身形,猶如他見過的壁畫中的飛天仙子一樣,卻沒有飛遠,而是漸漸升起吸入到封絕劍的白光之中,最後那劍陣越變越小,快到消失不見時,忽然白光一閃,化成天地之間的一顆星星。
  
  黃玉閉上眼睛。 他感覺這一瞬間,整個心都已經死去了。 不知道被風吹了多遠,感覺身體輕飄飄地,也許正在往某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墜下去。 四周無依無憑,好像懸浮在空中一樣。 分不清上下左右,東南西北。 能感覺到的只有風。
  
  “就這樣去死了吧。”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09:34
033 死中求生
  
  一切都結束了。
  
  師緒音收了劍。 雖然葉青以風遁術將其他人送走,但是至少這個罪孽深重的葉青,總算被收到了封絕劍中。 他終於沒有辜負師父的囑託。 也沒有辜負身為通天局首席巡法使的重任。
  
  “師父,弟子未辱使命!”師緒音口中自言自語。 這時乾坤八劍和封絕劍一齊掉落到地上。 他體內真氣耗盡,渾身癱軟,但是卻倒不下去。 身體已經被雌雄霜雪劍的寒氣給凍僵了。 荀木楊被風遁吹走的時候,雙劍雖然隨主人而去,師緒音身體上的寒冰氣卻還遠沒有消散。
  
  這時輕微地噗地一聲。 師緒音低頭一看。 一把黑色的利刃從自己左下肋部穿出。 因為被凍僵的緣故,他竟然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他微微回頭,身後一股煙味撲鼻而來。
  
  “久違了師弟……”老煙鬼杜升已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
  
  八月十五夜,成都望江樓。
  
  月色上來了,江中倒映著明月。 秋風漸漸起,水中明月隨波蕩漾。 甘齊仰望望江樓,燈火闌珊。 這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時候。
  
  “什麼異樣都沒有。”一個金吾衛穿著便衣,悄悄走過來,壓低聲音和他說。 一句說完,迅即又走了。
  
  甘齊心中納悶。 現在這望江樓四周,埋伏的便衣都是他手下的金吾衛。 各自註意四周,卻沒有發現天羅堡的殺手們哪怕半點的踪跡。 本以為天羅堡會在這周圍布下重兵。
  
  按甘齊的想法,羅家人會包下望江樓,不許其他客人出入。 布下重重機關、伏兵,只等師緒音過來。 但是現在這江邊,往來賓客隨意出入望江樓,根本無人阻攔。
  
  “要不兄弟先進樓探探?”一個白眉派的好手在旁邊小聲問道。
  
  甘齊搖搖頭。 貿然入樓還是太危險了。 如果天羅堡的人就混雜在一樓的賓客當中,他的人馬進去查探很容易打草驚蛇。 對陳雪瑩不利。 而且如果只有師緒音到場他們才會出手的話,別人去了也很難發覺什麼。
  
  只有他去才有用。 現在他已經打扮成和師緒音一模一樣的相貌。
  
  甘齊一路登樓,三層樓滿是飲酒賞月的賓客。 一直走到三樓,也沒有見任何人出手。 這時發覺臨窗處,正有一個女子麵對大江,獨斟獨飲。 正是陳雪瑩。 他徑直走近。
  
  “你不是師緒音。”陳雪瑩端起酒杯,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
  
  “嫂夫人,在下甘齊。”甘齊仔細觀察前後左右,已經確認偌大一個望江樓,雖然賓客往來,熱鬧非凡,天羅堡的殺手卻是一個也沒見到。 便揭下臉上的面具。 “嫂夫人既然沒事,小弟也就放心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嫂夫人從哪裡弄到天羅堡的迷香?”
  
  “迷香是那天我從羅秀青身上搜出來的。”
  
  甘齊心想,怪不得他們在崇亭客棧重重防守,還是被迷香熏得東倒西歪,原來是陳雪瑩自己從內部點起來的。
  
  “我費勁心機,只想阻止他去靈封山。結果還被他刺了一劍,差點喪命,”陳雪瑩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他卻還是去了!”
  
  “嫂夫人,師大哥掛記著你。實在是事出無奈。小弟才自告奮勇,代他前來。”
  
  “哈哈!”陳雪瑩一聲大笑,順手將空杯一丟。 那杯子含著內勁,撲面而來。 “你們這幫笨蛋,趕緊到靈封山幫他捉妖去吧!管我幹什麼!”甘齊連忙仰頭一躲。 這時陳雪瑩已經縱身一躍,飛出窗外。
  
  甘齊連忙奔到窗口一望。 下面江邊的人群熙熙攘攘,陳雪瑩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見。
  
  ***
  
  “還不起來?”黃玉還在夢中,又被葉青給揪住了耳朵。
  
  自從跟著葉青到了靈封山,他每天都這樣醒過來。 葉青總是起得很早,趕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練功。 每次都不忘記揪著黃玉的耳朵把他從榻上拉起。 黃玉被揪過了很多次之後,剛到天亮就會自動醒過來。 但他也懶得起床。 故意裝睡,乾等著葉青來揪他的耳朵。
  
  每天都不例外。
  
  他睜開眼睛,果然天色剛有些濛濛亮了。 正是做早課的時間。 葉青早就起來穿戴整齊,右手毫不留情地捏著他的耳朵。
  
  “起來了起來了!”他嘴裡說著,伸手去抓葉青的右手。 葉青的真氣一發,手指就像鋼筋鐵骨。 但平時摸一摸卻也是柔若無骨的纖纖白玉手,和一般的女孩沒什麼差別。
  
  他這一抓卻抓了一個空。 黃玉霍然驚覺,才發覺身邊其實一個人也沒有。
  
  他躺的地方是一片密林,身體倒在在一堆散發著腐臭味道的枯葉中。 幾縷清晨的陽光從茂密的樹葉之間的縫隙中透下來,讓他看到一堆清晰的光柱。 一些記憶湧上了心頭,讓他的內心轉眼之間就被絕望填滿了。
  
  葉青已經死了。
  
  剛剛所見只不過是夢罷了。
  
  “這不是夢。”
  
  偏偏這個時候,耳旁傳來清晰得不容置疑的聲音。 他轉頭一看,葉青正坐在旁邊一塊大石上。 幾縷晨曦灑在她身上,周圍籠罩著一種淡淡的橘黃色的光芒。
  
  如夢似幻,讓他一時之間也分不清真假。
  
  “青兒,你……沒死?”
  
  “一般人被封絕劍吸入劍中,就被隔絕了天地靈氣,很快真氣枯竭而死。但我不會。我的'鏡花瞳'有一顆在你身上。我可以通過這顆眼睛繼續吐納天地之氣。有你這麼一個氣孔在,我就不會死。但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死了。”
  
  “原來是這樣!”黃玉心中大喜,情不自禁地要爬起來。 忽然感覺雙腿如閃電一般閃過一陣劇烈的疼痛。 這痛苦直鑽入心,幾乎讓他大喊出來。
  
  他這才發覺,一雙腿不但劇痛無比,而且根本就無法挪動。
  
  “我可沒法救你。”葉青走過來,半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她的手依然和以前一樣溫暖和柔軟,“你這個笨蛋,這回輪到你自己救自己了!”葉青依然如往日一般調皮地一笑,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黃玉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不放開,但是她卻像一陣青煙一樣消失了。
  
  黃玉知道鏡花瞳雖然在,但他體內的真氣卻很微弱。 葉青利用他的真氣來製造幻覺給他傳遞信息,已經非常勉強了。 這個幻覺注定不可能維持得太久。
  
  但為了葉青,一定得活下去。
  
  如果他死了,葉青最後的氣孔也沒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枯葉堆中已經躺了多久了。 雖然這是剛剛天亮,但卻也不知道是一天,還是兩天,甚至三天之後的天亮。 他感覺嘴唇和舌頭都已經乾得像即將脫落的老樹皮。 飢腸轆轆,渾身脫力。 但他不能躺在這裡等死。
  
  為了翻個身,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兩腿隨便動一動都像火燒一樣劇痛。 他猜測從空中墜落到密林的時候,雙腿的小腿骨一齊斷了。 葉青的風遁術已經控制得很好,將他丟到樹木茂盛,枯葉堆積的軟綿綿的密林中。 如果不是這樣,他恐怕早就摔成了肉醬。
  
  好在流血並不多。
  
  眼下無法可想,只能拖著雙腿爬了。
  
  黃玉伏在枯葉堆積的地面上,用手摳住地面緩慢地向前爬行。 比蝸牛的速度還慢。 但他卻成功了挪動了身體。 反复拖動了幾次,腿上的疼痛不再那麼明顯了。 漸漸地麻木了。
  
  他盡力爬向有水聲的方向。 他的耳朵依然靈敏。 一陣溪水潺潺的聲音,離他所在之處不過幾百步遠。 偏偏這時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沒多久手已經磨成一雙血手了。
  
  一個時辰大約爬完了一半的路程。 已經可以看到溪水在早晨反射的粼粼波光了。 但更令他驚喜的是,溪邊坐了一個人。 這個人看到了在枯葉中匍匐前進的怪物。
  
  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光彩照人的美女。 黃玉仰頭看著走過來的女人,心中有些懊惱。 剛好這個時候,一臉骯髒的泥土,身上散發腐臭的氣味。 他完全失去了形象。 但卻還知道保持傻笑的表情。
  
  那女子走近,她只看到地面上落葉堆中一個蠕動的怪人。 被泥土和塵垢所覆蓋的一張幾乎分辨不出顏色的臉上,卻有一雙轉動的眼睛。
  
  一看到那顆眼睛,她立刻就跪下一拜:
  
  “弟子陳雪瑩,拜見師父!”
  
  這一瞬間,鏡花瞳中的葉青,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
  
  “你是葉青的弟子?”黃玉望著救他的女人。 如果純粹論相貌,這個女人比葉青還漂亮得多。 她有一張精美的瓜子形的臉,白皙如玉,猶如那些精緻的工筆劃上走出來的美女,散發著女性溫柔的味道。 但是她眼睛裡卻充滿了警惕和殺氣。 說話也是冷冰冰的。
  
  相比而言,他覺得還是葉青的氣質讓他更感覺舒服一些。 葉青長得很嫵媚,卻沒有這麼精美和小巧。 她的臉是那種粗線條的嫵媚,就像一個技術嫻熟的畫師信手幾筆而作的美人。 她一笑起來,兩個眼睛就像兩個小月牙,渾身都充滿了爽直和調皮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親近。 雖然有時她會變得非常暴躁。 但是暴躁的葉青也是非常可愛的。
  
  而眼前這個女人,除了相貌極美之外,渾身就像長著刺一樣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09:42
034 武當仙女
  
  “而且你還是師緒音的女人?”黃玉很難將葉青和師緒音這兩個生死仇敵聯繫在一起。 但偏偏在這個叫陳雪瑩的女人身上,這二者聯繫在一起了。 “那你到底幫誰呢?”
  
  “你最好少說些話,不然死得更快。”陳雪瑩勾住黃玉的腋下,用勁將他拖到溪水邊。 拿出一塊手巾來在水里弄濕,將他的臉擦乾淨。
  
  “總算看見你的臉了。”
  
  “讓我喝點水。”
  
  陳雪瑩手巾在溪中吸飽水,然後擠出水來滴到黃玉的嘴中。
  
  “太少了……”
  
  “這是不想讓你被水嗆死。”
  
  噝噝的幾聲,黃玉的褲子被陳雪瑩撕開了。 一股惡臭讓陳雪瑩不禁摀住了鼻子。 他的兩條腿都是青紫色,腫得幾乎擴大了一倍。 褲子已經緊繃著,根本就不可能脫下來。 一些傷口已經潰爛,散發出惡臭的味道。
  
  “師父說絕不能讓你死。”陳雪瑩皺著眉頭,“但我看你死定了。”她抽出一條銀亮亮的軟劍,“除非把你這雙腿割下來。”
  
  “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黃玉不由得心裡發毛。
  
  “換了哪個名醫都只能鋸腿。只有神仙才能救。”陳雪瑩不由得望一望東邊,她想了想,將軟劍收了。 “現在我要把你清洗乾淨,然後給你上金瘡藥。這樣你還能再苟延殘喘幾天。這麼噁心的事兒,要不是師父,我才懶得理你。”
  
  陳雪瑩將他的衣服剝光,然後一腳將他踹入溪水中。
  
  “武當山下有一個女神仙,現在只有她能救你了。”
  
  ***
  
  “老爺……”一個巡更的老僕在門前低聲叫喚。
  
  “老九,你先進來。”
  
  武當山腳下,夜色已深。 被幽深林木所包圍的一戶青牆黑瓦的富人家院落,除了偶爾走過的提著燈籠巡夜的家丁之外,那些精致的樓舍、庭院,似乎都已經沉沉地睡去了。 只有後院之後,一個獨立的院落中,一直亮著瑩瑩的燈火。
  
  巡更的僕人老九吱呀一聲推開臥室的房門,這時老爺已經穿衣提燈而起。 老僕對老爺低語了幾句。 老爺露出焦急的神色,提起燈籠,和老九一起往後院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頭所鋪就的小路上走去。
  
  走了幾十步,前面赫然出現一個獨立的佛堂。 大門開著。 裡邊端坐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 頭上插著一個木製的髮簪,扎著一條純白的絲巾,和烏黑的長發一起垂下。 身上穿著一件雪白的素衣,外面裹著一件灰色的絲綢比甲。 雖然是個修行之人,容貌卻極為柔美,猶如天仙下凡。 閉目盤坐在一尊古銅佛像前,口中喃喃地念著經書。
  
  老爺一臉怨氣:“我們一家來著荒山野嶺之地,就是為了避世求生。上次差點被滿門抄斬,難道還不夠?你不要再給人治病了!現在鄉里不懂事的人都傳聞你是女神仙。要是傳到皇帝的耳朵裡,又是一個妖言惑眾之罪,全家都完了。”
  
  女子嘆息一聲:“莫家三代為侯,錦衣玉食百餘年,福澤已盡。甘盡苦來,恐怕是在劫難逃。就算避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脫。天賜我治病療傷的異秉,只是為了讓我給一家多少積一點功德而已。皇帝若要滅門我家,要找個罪名何其容易。”
  
  這個老爺就是襄樊一帶有名的丹江侯莫天問。 是名將莫齊生的後代,三代侯爵,在襄樊一帶何其風光無二。 沒想到的是沐元帝登基之後,對前朝的權貴極為忌憚。 隨便給找了個“心懷不臣,大不敬”的罪名,就將莫家老小幾十餘口全部投到獄中,只等秋後滿門抄斬。
  
  幸好當時刑部尚書陳業以身家性命力保莫天問無罪,甚至以辭官相威脅。 皇帝才一時心軟,以“誤信讒言”為台階把他們一家給放了。 莫天問心有餘悸,立刻辭掉了官職,變賣了襄陽城中的房產。 到武當山下找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隱居,不再和任何人往來。
  
  莫天問的女兒莫詩雁,十多歲的時候就看破紅塵,視富貴如浮雲。 堅持要剃度出家。 莫侯爺怎麼捨得讓自己女兒去尼姑庵里吃苦? 就在家裡修起一個佛堂。 青燈古佛,莫詩雁在這裡帶發修行,足不出戶。 不知不覺已經三十多歲了。
  
  這時佛堂後門一聲輕響,兩個人抬著一副擔架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放在燈下。 後面跟著一個身穿月藍襖裙的女子,年紀比莫詩雁稍小。 給兩給抬擔架的人各一兩銀子。 兩人收了錢,低頭走了。
  
  “打擾叔叔了!”那女子對侯爺做了個萬福,“只因為有個朋友受了點傷。”
  
  莫天問藉著燈光一看,竟然是他們一家恩公陳業的女兒陳雪瑩。 不再多說話,只是望一眼佛堂的後門。 老九連忙提著燈籠到佛堂後門一走。 後門外是一片久未照料的荒草。 不遠處就是莫家的圍牆。 圍牆上有一處不起眼的小門。 老九走過去往外一看,兩個抬擔架的人已經走遠了。 他仔細地將門閂好回來對莫侯爺點點頭。 莫天問對女兒說:“小心點。”然後和移步出去了。
  
  老九正要走,忽然回過頭來對莫詩雁說:
  
  “小姐,今夜莫家大劫,可要小心了。”
  
  莫詩雁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去。”
  
  老九將頭一低,提著燈籠走了。
  
  擔架上躺著一個男人。 神誌還算清醒,臉上卻毫無血色。 陳雪瑩將他腿上蓋著的白布掀開,頓時發出一股惡臭。 莫詩雁手舉油燈一照,只見這人的兩條腿已經完全變成紫黑色,腫得幾乎有水桶的粗細。 她心中難忍,不由得說了一聲:“阿彌陀佛!幸好你把他送到我這裡來。否則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活這個人了!”
  
  “有你這個神仙姐姐在這裡,要華佗做什麼?”陳雪瑩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黃玉的兩腿早就已經沒有了感覺。 任她要割要剁都無所謂。 唯一著急的是站不起身來,也就沒有辦法去救葉青。 好在葉青常常通過鏡花瞳現身,告訴他們封絕劍的方位。
  
  陳雪瑩本來以為師緒音在靈封泉大戰之後,會去白眉山把封絕劍交還給正源子。 所以她到靈封山沒有找到師緒音,打算啟程直奔白眉派。 沒想遇上差點傷重而死黃玉,看到師父葉青的幻影。 才知道封絕劍並沒有往西南的方向,而是徑直往東去了。 這讓陳雪瑩暗暗吃驚。 靈封山一路往東,是奔往襄陽的方向。 難道是師緒音以為她已經被天羅堡所害,到襄陽找羅慕雲報仇去了?
  
  她不禁覺得自己設的被天羅堡綁架的騙局有點拙劣了。 但是為時已晚,只能雇了一輛馬車,帶上受傷的黃玉,直奔襄陽而來。 她知道這會路過武當山。
  
  “這個傷太嚴重了,以我的真氣恐怕救不了他。”
  
  “我把真氣輸給你。”
  
  兩個女人盤腿坐在黃玉前面。 陳雪瑩在莫詩雁背後找准她的穴位,將真氣緩緩注入她的體內。 模詩雁雙手在黃**上平舉。 黃玉頓時覺得一個無形的圓罩,將自己的下半身都罩住了。
  
  這個圓罩既看不見,也摸不著。 既沒有風,也沒有光。 佛堂裡幽幽的油燈光下,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唯獨黃玉覺得自己下半身所處的一個球形的區域內,似乎已經改變了。 這種改變很難言述,就好像水中的一個氣——明明一無所有,卻知道和周圍的水有所不同。 與此同時的,他感覺他的雙腿正在急劇地改變。 就像擱在那裡,隨著時間,腫脹、流膿、**——但他這種感覺卻不是順著時間的,反而是感覺時間已經倒轉過來了。 雙腿的腫脹縮小,然後是墜落斷骨時的劇痛,一一清晰地從腿上傳來。 片刻之後,他的雙腿已經癒合如初。
  
  ***
  
  襄陽城西南兩百餘里,鬱鬱蒼蒼的群山之中,百涓匯集,終於成了一條浩蕩的激流,在群山亂石之中穿越而去。 這激流到了一處拐角,被一個高聳如劍的山峰一分為二。 變成兩股數十丈寬的洶湧波濤,剛好繞過這幾里見方的巨峰之底,然後又合二為一,洶湧奔流,直湧入漢江。
  
  中間這座山峰叫做尖峰嶺,卻是青一色的花崗岩構成。 湊近一看,都是長著苔蘚的青黑色的巨石。 遠遠一望,被陽光照耀,呈現出如壯漢肌肉一般的黃色。 整座巨峰不知道有多高,只稀稀落落在岩石縫裡生長著一些枯瘦的樹木。
  
  但岩壁上,卻出現一個十丈來高的大洞。 洞上方的巨石壁上,刀鑿斧劈的三個大字:“天羅堡”。 隨著日上中天,不知誰高喊的一聲號令。 只聽一陣吱吱呀呀的機關轉動的聲音。 一座豎起來高達五六丈的巨大吊橋,從洞口緩緩方向。 然後轟然一身巨響,另一頭剛好落在對面山頭延伸出來的一塊巨石之上。 下面是數十丈深的峽谷底。 那谷底咆哮的水聲,依然在谷間迴盪,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沒過多久,在山上盤桓的大路上,幾個穿著輕甲的騎兵,一路風塵疾飆而來。 到了天羅堡的吊橋門口也毫不停留,而是趕馬急沖進去,口中高喊著:
  
  “京城急信!京城急信!”
  
  這時羅慕雲正坐在正廳寶座上。 一個嘍囉直入大廳:
  
  “堡主,聖旨請來了。”
  
  羅慕雲微微點頭。 那人平舉著一卷帛書,小心地奉上。 然後往後倒退了幾十步,出門去了。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13:28
035 覆巢之下
  
  羅慕雲將那卷錦帛展開,果然是蓋上了傳國玉璽的沐元帝親筆的聖旨,上面寫道:“今刑部通天局巡法使師緒音依仗欽命,驕縱蠻橫,於襄陽地方重傷千戶羅秀青,甚失朕望。今著令地方捉拿,即日提大理寺審訊。”他讀完聖旨,才發現這卷錦帛是兩張重疊在一起。 另一張說的是丹江侯莫天問家中有人自稱是女神仙下界,妖言惑眾一事。
  
  讀完了他鼻孔裡發出哼地一聲,對身邊的老煙鬼杜昇說:“皇帝想除掉莫天問,卻又知道丹江侯在朝中根基深厚,怕引起人心不安,想要藉我們來背這口黑鍋!”
  
  杜升微微一笑,臉上皺紋捲起如老樹皮一般:“莫家在朝百餘年,過去是勢力盤根錯節,黨羽不知其數。但最近十餘年在武當山隱居,不和任何人往來。堡主只需要藉清查妖女一事,給他來個滅門,神不知鬼不覺,外面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就算是走漏了消息,也可以說是莫家持械造反,全家被當場格殺。死無對證,誰敢找堡主的麻煩?”
  
  羅慕雲眉間皺起,如尖峰嶺上褶皺的巨石一樣,恨恨地說:“我和莫天問素無怨仇!想想當年莫齊生官至宰相,何其風光!三代封侯,富可敵國。可惜三代之後,現在呢?轉眼之間,竟然要落到被滿門抄斬的境地。想來我羅家的天羅堡,在襄陽可謂風頭無二,但總有一天…… ”
  
  “這些京城要員,潮起潮落,其實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的。哪如我們盤踞一方,聽調不聽宣,天高皇帝遠?如今堡主掌握著皇帝的命門,只要九轉延壽丹繼續延壽下去,天羅堡就安如泰山。只是堡主別忘了,中秋已過,不日就要進貢明年的丹藥。這次我在靈封山捉來的師緒音,可謂煉丹不二人選。但此人受傷極重,撐不了幾天了。與之配合雙修的女身現在還沒有下落。聽說莫天問的女兒莫詩雁,在家修行十餘年,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丹藥這事就交給你了,要辦得乾淨利落。”羅慕雲聲如洪鐘。
  
  ***
  
  一陣咚咚的磕門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一個半睡半醒的小廝,好不容易從房裡爬起,走到門口,卻不敢擅自打開門閂,隔著門問:“什麼人敲門?”
  
  外面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是外地的口音,回答說:“我們是往南去的客商。不小心迷了路走到這裡,實在找不到客棧,只想藉住一宿。”
  
  這小廝正要開門,後邊走來一個提燈巡夜的老僕,將他止住。 然後從門縫往外一望。 門口的燈籠下照著一輛馬車,一個老者和一個中年男人,都是風塵僕僕的模樣,正站在門口。
  
  “你們等一等,我去禀報老爺。”
  
  沒多久老僕回來開門。 門剛一開,只聽一聲喊:“上!”頓時黑壓壓不知道多少個人影,都穿著官軍的服色鎧甲,手持鋼刀利刃,舉著火把,一齊衝了進來。 這些人直奔中庭,就站在庭院中央,高喊:“丹江侯莫天問一家速速出來聽旨!”
  
  府中大亂,各處都點起了燈。 但是卻沒有敢喧嘩。 這些官軍模樣的人都手持鋼刀,莫家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無數的火把把莫府上下照的通明透亮。 莫家無論男女老少,都出來跪在庭院地上。 莫侯爺自己跪在正中央。
  
  一個一身煙味的枯瘦老頭,彎腰駝背,走到侯爺面前,慢吞吞地拿出一道聖旨:“武當山下丹江侯莫家有妖女,以治病為名,妄言神仙下界,實則妖惑眾生。著莫天問速將妖女交出,可免一家連坐之刑。”說完將聖旨遞給莫侯爺一看。 侯爺仔細一看,確實是沐元帝的手筆。 所戳傳國玉璽印分毫不差。 心中一涼,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上。 然後連連磕頭哭叫著說:
  
  “皇天在上,都是山民野間訛傳,我家那裡有什麼妖女啊!”
  
  這瘦老頭走過來將侯爺手上的聖旨一扯,收了回去,放在懷中。 然後看著地上跪著的一排女眷。 拿著彎刀走了過去,隨手揪起一個來,用火光仔細照過,然後又將彎刀拿在手中,在女人的粉頸上摩擦。 莫家這些夫人小姐,平時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一個個花容失色,嚇得渾身發抖,有些當場就嚇尿了褲子。
  
  “如果你們不把妖女交出來,那也容易,”老煙鬼將手上一把漆黑的彎刀一晾,掛在自己肩上,“妖精化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身上有尾,有鱗,有獸毛……這些女人如花似玉,我將你們一個一個脫光衣服,全身都仔細看看。一定能找出那個妖孽。”
  
  “你是什麼人?身居何職?竟敢對我家如此不敬!”一個年輕人忽然站起,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老煙鬼怒喝,“我莫家三代侯爵,可殺不可辱! ”
  
  話音剛落,只見一線黑影伴隨著一股煙味一陣風一樣迎面而來。 這人只覺得眼前的火光裡一柄黑刀一閃而過,自己伸出的那根手指已經落地。 指斷處傳來一陣涼意,一時竟然還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是襄陽天羅衛指揮使羅慕雲座下副指揮使,江湖人稱煙追命杜升。”老煙鬼咳嗽一聲,“官銜不高,不過從五品而已。但今日奉旨行事,別說侯爺,就算是王爺,若不尊聖旨,我也只能一概格殺勿論官痞 !”老煙鬼嘴裡吐著煙味,淡淡地幾句一出口,整個庭院裡跪著的人全部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話。
  
  “不用問了,外面所訛傳的女神仙就是我。”這時內院走出一個女子,一身素衣如雪,外面套著一個灰黑斜格紋的絲綢比甲,手上拿著一隻馬尾拂塵。 頭上披著一條輕柔的白色絲巾,隨著一頭黑髮一起飄下直至半腰。 、年紀不過二三十來歲,但一看就是一個修道女子。 舉止端莊,容貌極美,超凡脫俗。 把庭院里外來的眾人都看呆了。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小女莫詩雁。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只是凡人而已。”
  
  老煙鬼將到插回腰上的刀鞘,對這個女子說:“請這位姑娘上門外的馬車。我們自會查明真相。”
  
  幾個兵丁引著莫詩雁到門外。 門外已經停了一輛四匹馬拉著的大車。 莫詩雁只得移步上車。 只聽車夫將鞭子一揚,便啟程走了。 一隊天羅堡來的輕騎連忙跟上。
  
  老煙鬼走到門外,對手下叮囑:
  
  “一個都不要留。殺完放火,燒個乾淨。”
  
  ***
  
  這車子非常寬大。 莫詩雁進去之後,裡邊都被垂下的白綾隔開。 一個侍女站立一側,打開一道白綾,裡邊有一個兩尺見方的小空間。 那侍女對他做了一個萬福,畢恭畢敬地說:“請小姐在此盡去身上衣物,待檢查過之後才可以離開。說完將白綾拉上了。”
  
  莫詩雁只得將衣物褪盡,隔著白綾輕聲說:“好了。”那侍女竟直接把白綾打開,打量了一下莫詩雁從頭到腳,一身肌膚白皙勝雪,除了頭上的髮簪之外,身上再無他物。 便從地上收拾起她的衣物疊好,然後微微拉開另一塊白綾一角,說:“還請小姐移步入內。”
  
  莫詩雁本以為就是這個侍女給自己檢查。 現在卻要她走進去,身上已經一絲不掛,衣服又被拿走了。 無奈中只得赤身裸體走入內間。 裡邊極為寬敞明亮。 四麵點著不下十多盞油燈。 正後方擺了一張鋪著獸皮的大椅,椅子上坐的竟然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穿著法師的白袍。 一見她進去,便幾乎看呆,猥瑣的目光在她身上從頭掃到腳,然後又從腳掃到頭。 莫詩雁頓時臉頰緋紅,以手掩胸,往後退了好幾步,卻無處躲藏。
  
  那男人看了好一會兒,才嚥下一口口水,對莫詩雁說:
  
  “小弟乃靈源派弟子。所學不精,至今也只是個白袍術士。這次來武當山,只是協助朝廷分辨妖孽。還請姑娘不要怪罪。”
  
  莫詩雁不得已,對他做了一個萬福,說:“小女子只是一介凡人。不是妖。還請大師明察!”
  
  這男子微微一笑:“如果姑娘的確不是妖精所化,我保你莫氏一族平安無事。”說完左手持燈走進細看。
  
  燈光下是一個精雕細琢的絕美無比的女子的胴體。 雖然一臉羞赧,極力遮掩,但是怎麼可能遮掩得住。 蜷縮成一團楚楚可憐的樣子,把他看得幾乎都要窒息。
  
  “請姑娘不要遮掩,否則我看不清。”
  
  莫詩雁無奈,乾脆站到中央,閉上眼睛,隨他看個夠。
  
  他圍著莫詩雁走了一圈,將每個角落都看得仔仔細細。 這女子周身如玉,沒有一點點瑕疵,哪裡有什麼妖精化人的痕跡?
  
  “姑娘莫怕,我要摸摸你的肌膚和骨骼,是否和常人無異。”說完伸手往莫詩雁的身上一觸。 莫詩雁頓時渾身一顫,往後一躲,但立刻又不動了。 隨他肆意觸摸。 他從她柔軟的脖子,漸漸往下到她的胸口,每處都仔細捏過。 然後又從大腿之間慢慢往上,摸到兩腿之間,肆意捏弄。 他手到之處,莫詩雁的身體如觸電一樣顫抖,全身都已佈滿細細的汗珠,但她都閉目忍住,一言不發。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13:38
036 人鼎奇丹
  
  男子自個玩得興起,但是一看莫詩雁的表情,雙目緊閉,一臉木然,心中不爽。
  
  “莫姑娘真是好忍性!”
  
  “落在天羅浪蝶羅秀青的手裡,我還能怎麼樣。”
  
  羅秀青吃了一驚,手上不由得停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羅秀青?”
  
  莫詩雁睜開眼,看了一眼羅秀青:“當今襄樊一帶,就算皇帝處心積慮要將莫家滅門,除瞭如日中天的天羅堡,又有誰敢動手呢?好色如命的天羅浪蝶,除了你還能是誰。”
  
  “莫姑娘好聰明。”羅秀青撫摸著莫詩雁的長發和裸肩。 這個鎮定冷靜,而且智慧一點也不弱於她的美貌的女子讓他越看越愛。
  
  “你打算以莫家一百餘口的性命逼我就範。雖然明知無濟於事,莫家畢竟是在劫難逃。我還是不能就此自行了斷,否則雖死不能心安。”
  
  “小弟正有此意,莫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羅秀青摟住她的纖腰,另一手托住她的大腿將她的胴體輕輕抱起,平放在地上,細細地欣賞。 然後脫光自己的衣服,撲到莫詩雁的身上。
  
  莫詩雁的眼睛裡忽然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 雖然只是一閃,羅秀青卻很清晰地註意到了。
  
  “你笑什麼?”他聲音顫抖地問。
  
  “我笑你好淫如命,但是你的命根卻已經不在了。這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羅秀青臉色煞白。
  
  “陳雪瑩!”羅秀青忽然怒吼了一聲,一手往莫詩雁右邊的地板上一抓。 五隻指甲發出的尖銳刺聲,直刺入莫詩雁的耳朵裡。
  
  他自己卻癱軟了下來,趴在莫詩雁的身上,像個孩子一樣抽搐著哭泣。
  
  ***
  
  離開了莫家侯府的後門,陳雪瑩雇來抬擔架的人早已走遠回自己村里去了。 月光下隱約看到一片空地上,她的馬還栓在一棵樹下。 她大步走近,正要上馬,忽然想起身後跟著的黃玉。 這時月光剛好照在馬鞍上,一把古劍吊在馬鞍旁。 她將劍摘下,扔給黃玉。
  
  “你沒有劍可用,這把就送給你了。”
  
  黃玉將劍握在手裡一看,就是一把普通的銅劍。 劍柄是木製,握在手裡雖然溫潤適手,卻多少有些脆弱之感。 奇特的是劍身雖然老舊,卻通體紫紅,還鏽跡斑斑地長著一些銅綠。 看起來是紅銅打造。 紅銅質地極軟,本不適宜做兵器。 這讓黃玉覺得奇怪。 一把中看不中用的銅劍在手做做樣子,那也比沒有好。 於是他順手就將這寶劍插回背上空空的劍鞘中。
  
  “多謝了。”
  
  “不用謝我,這是在靈封山撿來的。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陳雪瑩指指身後,“上馬。不要碰我!你如果敢動手動腳,我就剁了你的手! ”
  
  陳雪瑩只帶了一匹馬。 黃玉來的時候雙腿不能動,是她在山腳下的村落裡僱人將他抬過來的。 忘了給黃玉備馬。 她見黃玉的傷已經好了,急於去找師緒音。 但一想如果將黃玉丟下,就看不到鏡花瞳裡的師父葉青。 沒有葉青指路,她不可能找到封絕劍。 只得暫時讓黃玉和她同乘一匹馬。
  
  黃玉也急於尋找找到葉青的下落,翻身上馬,坐在馬鞍後邊。 隔著陳雪瑩還有半尺之遠。 幸好他騎術不錯,還不至於掉下馬來。 陳雪瑩將馬鞭抽出,喊了一聲“駕!”縱馬前行。 夜色裡的大路上響過一串馬蹄聲。
  
  兩人跑了不到半個時辰,前方大路中央夜色下現出一個人影。 陳雪瑩連忙一聲“馭!”將韁繩勒住。 那人影回過頭來,卻是葉青,依然是她的幻影。 她鎖在封絕劍中,看不到四周的景物。 卻能感覺到自己所在的方位。
  
  “我感到封絕劍離這裡很近很近了,簡直是近在眼前。”
  
  “那到底在哪裡呢?”黃玉探出頭來問。
  
  “在那邊。”葉青指指兩人的身後。 陳雪瑩勒住韁繩將馬頭往右,馬兒調過頭來。 兩人往前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驚。 只見漆黑的夜幕下,一堆大火在天邊就像跳舞的幽靈一樣晃動,光焰沖天。 陳雪瑩知道這個方向上,幾十里內,除了莫家侯府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人家了。
  
  ***
  
  老煙鬼將手指搭在師緒音的脈搏上,只覺得他的脈象細微輕浮,似有似無。 連忙對左右說:“馬上停車,這人撐不久了。給我架起煉人鼎,我就要在此地煉丹。”
  
  整個百餘人的馬隊全部停下。 老煙鬼跳下車,指著路邊一片空曠處:“就在這裡。前隊去旁邊樹林中,多砍一些柴火,堆起柴堆。中隊將人鼎架好。後隊四方警戒,將道路兩頭封死,不要讓任何人路過此地。”一時之間,百餘人分散開,依命行事。 一夥人從一輛馬車下幫下一堆沉重的銅板。 每片都有幾尺見方,三四寸厚。 就在空地上拼合起來。 拼出來之後,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四方人面鼎。 青銅所鑄,足有五六尺見方,高一人左右。 鼎的四面都浮雕著怪異的人臉圖形。 眾人將砍來的木柴,都丟在鼎下,堆積如山。 然後點起火來,不多久,將整個巨鼎,燒得通紅透亮。
  
  老煙鬼命人將師緒音脫得赤條條地,然後叫四名壯漢抬著他四肢,一起發力,頓時將師緒音丟入那通紅的大鼎之中。
  
  羅秀青抱來早已赤裸的莫詩雁,戀戀不捨地在她大腿上一摸,說:“這女子真是美若天仙,用來煉丹,太可惜了。”
  
  “這本來是靈源派的男女雙修的陰陽派內丹法。”老煙鬼指著大鼎對他說:“你父親是道門天才,將陰陽派內丹法融入爐火外丹的煉法之中。這煉人鼎有靈性,能激發鼎中男女情慾。等二人交歡到陰陽融合,返本歸元的境界,這鼎中烈焰齊出,將二人肉身瞬間化為灰燼,只留下金丹一顆,名為九轉延壽丹。服用此丹,雖然不能坐地登仙,卻可以替代多年的修煉。真氣大增,延年益壽。天羅堡就是因為每年給當今皇帝獻丹,才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如今羅家幾乎富甲天下,美女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莫詩雁和師緒音一樣,被丟入人鼎之中。
  
  ***
  
  黃玉和陳雪瑩從土中悄悄地冒出頭來。 只看見四處都是警戒的鎧甲之士。 前方是一個巨鼎,下面是一個巨大的火堆,將整個巨鼎燒得通紅。 下面的人還不斷往鼎下添加柴火。 那火光熊熊往上升騰,鼎中不知道在煮什麼,發出一股怪異的香味。 黃玉正要繼續土遁往前去看個究竟,忽然被陳雪瑩拉住後退。 兩人後退了幾百步,兩人從土中鑽出,黃玉解了土遁術。 陳雪瑩二話不說,飛身登上一棵數丈之高的大樹,遙望這群燒鼎的人的方向。 黃玉只得跟上。
  
  “你怎麼不讓我去看個究竟?”
  
  “我知道封絕劍在哪裡了。”陳雪瑩遙指那一堆人中,指揮若定的那個枯瘦老頭,“那人是煙追命杜升,是天羅堡羅慕雲的得力手下。封絕劍肯定在他的手上。這人刀法厲害,你和我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們先看看情況,再見機行事。”
  
  她擔憂是師緒音落在仇家手裡,處境凶險,甚至可能已遭不測。 要找到師緒音下落唯一的辦法,就是逼問杜升。 但是杜升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被她制服? 一連串的想法讓她心亂如麻。 但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所以在黃玉看來沒有什麼異樣。
  
  ***
  
  師緒音在靈封山上收了葉青的同時,只覺得背後一陣刺痛。 低頭一看,一把黑色的利刃在肋下穿刺而出。 這一重傷加上他全力操控封絕劍,體內真氣早已失控亂走,再也支持不住,立刻跌入無窮的噩夢之中。
  
  將近一個月來,他神誌時醒時無。 每次醒來的時候,都發覺自己渾身被捆得猶如一個粽子,躺在某個吱吱作響的馬車內。 顯然對方正在連夜趕路,不知道要將他帶去哪裡。 他想運起真氣,掙脫繩索。 又發覺體內不知道被下了什麼藥物,真氣在七經八脈之間軟綿綿地亂走,無法凝聚力氣。 不多久又朦朦朧朧地睡去,噩夢一個接著一個。 每次醒來,都感覺身體更加虛弱了。 對方顯然只是設法維持著他的性命,並沒有給他好好療傷。
  
  但這一次感覺不一樣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拋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掉入了一個銅牆鐵壁般堅硬的所在。 睜眼一看,不禁心驚。 他正身處在一個被燒得通紅的銅器內。 除了頭頂是夜空之外,四周都是通紅的銅壁。 奇怪的是這銅壁雖然通紅發亮,但是摸起來卻只不過有一點點溫熱的感覺。 躺在上面,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倒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香味,讓他漸漸覺得體內就像著了火一樣,熾熱無比,讓他渾身難受。 這時候又一個東西被丟進鼎來,重重地拍在他的身上。 他抱在懷裡,用手一摸,這人和他一樣赤身裸體。 不同的是個長發的女人。
  
  “雪瑩,是你嗎?”師緒音立刻覺得渾身真氣湧動,腦中浮現起和愛妻纏綿的情景。
  
  但他又明明知道,這女子不是雪瑩。
  
  必須克制,克制!
  
  但渾身猶如烈火焚燒,唯有這女子的身體猶如冰塊,只要緊緊抱著,就能減少一點痛苦。 那女子也神誌不清,一臉紅暈艷若桃花,身體就像蛇一樣緊緊纏來。
  
  “只是抱在一起的話……”
  
  兩人唇舌相交,四肢緊緊地纏繞,身體無處不緊緊貼合在一起,超出了他預想的限度,完全合二為一了!
  
  “不行,絕不能……”
  
  他們在冰與火的激烈衝撞之間,兩人全身都真氣都在劇烈地流轉交合。 他卻極力地克制著自己的衝動。 就像修起一道堤壩,堵住那洶湧而來勢不可擋的洪水。
  
  但他終於克制不住,體內的快感就像火山一般爆發出來,兩人一齊渾身劇烈抽搐。 整個銅鼎也越來越熾熱,居然變成了耀眼奪目的白藍色。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20:40
第四卷《離了青燈古佛下》

037 萬事皆知
  
  杜升緊緊地盯著那口鼎。 火越燒越旺,銅壁竟然漸漸變成明亮的白色,然後又漸漸變成藍色。 發出奪目的白藍光芒。 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眼看火候已到,空中卻迎面撲來一股勁風。 這風來得奇怪,讓杜升不由得往夜空中一望。 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 只見一個玄衣的老道,已經懸停在煉人鼎的上空。 一頭白髮銀鬚被大風吹散,在空中四散開。 兩手空空如也,只有右掌向煉人鼎張開。 掌心赫然龍飛鳳舞地畫了一個風遁符。 那股怪異的勁風,正從他掌心發出,直撲下面煉人鼎的火勢。 如長江三疊浪一般,一波強過一波。 吹得杜升竟然連連後退。 周圍的一圈壯漢早已東倒西歪。 那口本來已經藍白髮亮的銅鼎,被吹得漸漸恢復了成通紅的顏色。 第三波大風吹來時,那柴火垛被吹倒,著火的木柴四處飛散。
  
  杜升持刀立在大風中。 他已經無數次在想像中與這人一戰,一雪前恥。 但是今天看到這個人驚世駭俗的功力,依然只能暗暗在心中自嘆不如。 那老道藉著風勢低身往下,卻依然憑藉強大的輕功懸在半空,衣不粘鼎,只用雙手將鼎中的一男一女吸在掌心撈出,將二人分開,往空中一拋。 然後以風力托住。 這兩人便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師父的功力越來越深厚了。”老煙鬼在大風中屹立不動。 即使滿天燃燒的碎木材飛來,他也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雖然明知自己的修行遠遠不夠,但眼前就是當世人界第一高手正源子,他依然忍不住要試試手中的隕鐵黑刀。 這種機會,不是隨便誰,隨便什麼時間都能遇見的。 他已經感覺自己早已乾涸的內心,重新開始興奮了。 不由自主地用那雙瞇眼中敏銳如鷹的目光掃描正源子舉止的每個細節。 只要能找到任何一個破綻,他都會在瞬間揮刀而上,給對方致命一擊。
  
  在當今的江湖上,不要說一刀致命。 只要能碰到這個人一片衣角,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你依然是那個練劍成癡的瘋子。”正源子只看了他的眼神一眼,對他腦中所想已經了然於心。 “要論資質,你是我的弟子中幾乎獨一無二的。只可惜你習武求勝的執念太重。終究不是濟世之才。”
  
  老煙鬼無奈地笑笑,晃了晃手裡的黑刀,說:“我連劍都不用了。還有什麼執念。”
  
  “你的執念對你而言,無論是劍還是刀,都沒有什麼差別。所以你注定領悟不了通靈術,也就無路可成御劍之仙。”
  
  聽到師父談起自己的痛處,一股血湧上了頭顱。 老煙鬼那枯槁得就像枯死的老樹一樣的臉上,染上了血色,額頭上也青筋暴起。 “不能領悟通靈術?”老煙鬼怪異地苦笑起來,“當年要不是師父將《通靈秘笈》改了十六個字手抄於我,而我謹遵師命,苦心研習……”
  
  正源子一怔,似乎沒想到多年之後,杜升這個老煙鬼竟然對此有所察覺。 但只一瞬間又恢復了平常。 只聽他厲聲大喝:“你天羅堡竟然以人肉身煉外丹,如此喪失人倫之事,何以報答聖上恩德?你身為襄陽衛副指揮使,潛入蜀中,偷襲我派弟子師緒因,盜走我派至寶封絕劍,該當何罪?”
  
  老煙鬼哼哼兩聲,從懷中掏出那兩道聖旨,往正源子一扔:“國師大人,天羅堡奉旨煉丹供奉,逢的是誰的旨,煉的丹供奉誰,想國師不會不知吧?至於人鼎煉丹是否喪失人倫,國師盡可以以實情禀報聖上,自有聖上裁決!這煉丹之藥,兩個都是鄙人奉旨追捕的欽犯,只可惜他們都持械抵抗,導致傷亡。我見兩個欽犯傷重難治,拿來給聖上煉丹,也算是物盡其用。國師若有不滿,我們還是到朝中,請聖上明斷?”
  
  老煙鬼一口一個聖上,正源子並不和他分辨下去,而是從袖中也掏出一道聖旨,直接丟給杜升。 原來他已經知道天羅堡的人派人到京城請旨來緝拿師緒音這件事。 剛剛御劍飛到京城,見了沐元帝才過來。 杜升打開一看,聖旨上寫道:“師緒音雖戴罪之身,朕念其有舊功,又是國師弟子。特准國師將其帶回白眉派,以派內戒律懲辦,欽此!”
  
  杜升忽然感覺背後微微一動,他暗自捆在衣內的封絕劍竟然已經破衣而出,飛到半空中。 杜升心頭一凜,心想這正源子能幾乎通靈一切寶劍。 自己又偏偏藏了一把劍在自己身後,若是他要殺了自己,那不是不費吹灰之力?
  
  正源子沒有動手。 他帶著重傷的師緒音騰起到半空中,踏在那飛起的封絕劍上,猶如一線流星,御劍往西南方向去了。
  
  ***
  
  莫詩雁的身體經過一次爆發之後,正感覺全身虛脫顫抖。 忽然從鼎中被撈出,然後又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陣大風吹來,飛沙走石,才發覺自己赤身躺在地上,猶如墜入冰窟裡,不由得瑟瑟發抖。 這時地下忽然伸出一隻手掌來,在她背上一拍。 她頓時感覺一股真氣傳入體內,四周的泥土都融化成了泥漿,自己一番掙扎,陷入土中。 隨即有人帶著她在土中疾行起來。
  
  數里之外,黃玉從土中鑽出。 懷中抱著剛剛救出的莫詩雁。 陳雪瑩一掌將黃玉推遠,輕輕地將莫詩雁放到地上。 拔出劍來,對黃玉說:“你站到樹後去,將外衣脫下丟過來。你要是敢偷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黃玉心想,這個陳雪瑩的脾氣暴烈,比她師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雪瑩給莫詩雁披上衣服,三人往莫府走了半個時辰,越走越近,只見大火熊熊,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空。 讓陳雪瑩心驚不已。
  
  “小姐不用過去了。睹物傷心,不如節哀順變吧。”後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陳雪瑩回頭一望,覺得眼熟。 猛然想起,是跟在莫天問後面的那個叫做老九的老僕。 “莫家三代的榮華富貴早已經到頭了,現在塵歸塵,土歸土,也算是乾淨。老朽要不是一時機靈躲在米缸裡,又趁他們防火的時候的混亂逃出,也順帶搭上了這條老命!”
  
  莫詩雁雙眼淚珠滾滾而下,卻雙手合十對老九說:
  
  “小女以後不問世事,潛心求佛。”
  
  老九反而大笑起來,“求佛,修道!佛道不是用來避世的辦法。等你求得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陳雪瑩生性傲慢,平生敬重的只有葉青和師緒音。 這兩個都是修道之人。 一聽老九對修道帶著鄙夷的口氣,心中不禁有些不爽。
  
  “難道這位老先生知道?”
  
  莫詩雁對陳雪瑩說:“這位老九叔是得道高人,天上地下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得道”兩個字對陳雪瑩和黃玉來說可真是如雷貫耳。 要知道“得道”就意味著成仙。 當今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正源子也還沒有修成正果。 “得道”在這個世界上,只不過是一個傳說! 而眼前這個一身煙灰,穿著一身破舊的僕人衣服,在莫家掃地餵馬幾十年,身材瘦矮,長相猥瑣,眼神癡呆的老頭,竟然是“得道”高人? 黃玉盯著他看了又看,感覺不到他身上任何一點真氣。 他可以肯定,這個人不但沒什麼道行,應該是從來都沒有煉過氣。 他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頭。 自古以來,“煉氣”以修煉成內丹,是“得道”的必經之途。 如果可以不煉氣而“得道”,那就像種子不用發芽,就能變成參天大樹。
  
  “老先生果然無所不知?”陳雪瑩雖然不相信這老頭,但是她和莫詩雁相識多年,知道她絕不會信口胡說。 這時候她最擔心師緒音的處境,不由得脫口而問,“不知道您可知小女夫君師緒音性命如何?”
  
  “世事是沒有定數的。老頭我雖然天下事無所不知,也只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未來的事只能是推測。師緒音是應劫之人。雖然傷重,還不至於丟了命。他和正源子回白眉派,只不過被關到鍛鑄房裡,受幾天罪吧。”
  
  老頭話音一落,陳雪瑩和黃玉都已經有些心驚。 因為她都沒有提過師緒音是何等人也,這個老僕居然知道他已經和正源子回了白眉派。 而這事只發生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前而已! 難道剛剛正源子從天羅堡的煉人鼎中救人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偷窺?
  
  “那葉青呢?”黃玉忙問。
  
  “葉青?她在封絕劍中,靠你眼中的鏡花瞳透氣,當然沒事。但封絕劍已經被正源子帶回白眉派去了。你要想救她出來,只有去白眉派盜劍。白眉派高手如雲,就憑你們幾個,難啊!”
  
  黃玉大呼詭異。 葉青在封絕劍中用鏡花瞳透氣這件事,除了他和陳雪瑩,還有身在封絕劍中的葉青知道之外,三界六道之中都不可能再有一個人能夠知道。 這幾天他和陳雪瑩一路東來,都沒有和任何人提及過這件事。 但這莫家一個老邁的奴僕,居然能隨口提起! 難道他真的像莫詩雁所說,對天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本帖最後由 roicq 於 2014-1-22 21:23 編輯

roicq 發表於 2013-12-26 21:09
038 白眉聖地
  
  “老先生果然厲害,小弟佩服。只是不知道尊駕是何方神聖?是仙是佛?”
  
  “唉,我是何人,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信,你們就不要再問了。”他連連搖頭。
  
  “我一直待莫小姐如親女。現在莫家已經滅門,而且三界天劫沒多久就要爆發,天上天下都要大亂。我擔心的就是小姐沒地方安身。你們二位都是應劫之人。小姐就要拜託你們二位照顧了!”說完這個老人竟然跪下對他們二人一拜。
  
  陳雪瑩連忙將老九扶起,“我和詩姐姐情同姐妹,我當然會照顧她,您何必行此大禮?您說的'應劫之人'是什麼意思?”
  
  “應劫之人,就是應劫而生,又應劫而滅之人……但其中種種,等劫起之時,你們自然會明白。”老頭喃喃地說完,揮手告別,“應劫之人應該應劫去了,老頭子有老頭子的去處。後會有期!”
  
  莫詩雁淚眼朦朧,看老九遠去。 天地空曠,昨夜繁華灰飛煙滅,轉瞬之間只剩下孑然一身。
  
  ***
  
  雲繞霧繚之間,白眉山只露出若隱若現的外貌。 抬頭一看,宛如白茫茫的雲海裡,巍然聳立的一群老人。 那所謂的白眉,就是老人們額上雪白的眉毛。 在蜀地的崇山峻嶺之中,這一群山有著最多的傳說。 這一切都始於一千五百年前,那位據稱出自靈源,在白眉山以煉劍而成仙的無名劍仙。 他創立的門派與眾不同。 其他的門派都以煉丹為根本。 他們卻是以劍為丹。 同時又以御劍術對敵。 江湖上很多人都稱他們為御劍派。 但是他們自己卻以山為名,將自己稱為白眉派。
  
  除了白眉派的弟子之外,沒有人去過白眉絕頂。 有人傳言,在白眉的絕頂之上,有一塊長達數里的巨石,因為白眉山的神力,而懸浮在半空之中。 四周雲霧終年不散,遮蔽著這舉世無雙的奇觀。 只有白眉派能夠御劍飛行的高手才能抵達。
  
  傳聞每位劍仙成仙之後,他們所藉以成仙的寶劍,都會留在那塊巨石上面。 依然保留著主人畢生的修為。 只等它下一任主人的出現。 一般的人身道家畢生煉氣也不過百餘年而已。 而白眉派的道行在寶劍中世代流傳,多的有一千多年。 只需要通靈寶劍就可以隨心駕馭。 白眉派以劍為丹的修煉之法可謂是成仙的捷徑。 那塊永遠漂浮在空中承載五百餘年白眉派眾多寶劍的巨石,就被稱之為劍塚。
  
  這一切都只是傳聞而已。 白眉派的高手們名滿天下。 但劍塚是否真的存在? 真的懸浮在群山之巔? 外面的人也從來都沒有見過。
  
  白眉派自古傳男不傳女。 整個幾千人的大派,從來沒有過女弟子。 到了前殿純陽宮,連女香客都攔在門外。 “純陽”二字可謂名不虛傳。 陳雪瑩屢次想要趁夜闖一闖白眉派,都不得其門而入。
  
  只剩下黃玉可以出馬了。
  
  “先救葉青還是師緒音呢?”黃玉出發之前,裝模作樣地問。
  
  “先救緒音!”陳雪瑩毫不遲疑地說。
  
  果然對女人來說,她男人比她師父還是要重要。 黃玉不由得這樣想。 他自己只想救葉青出來,對師緒音毫無興趣。 但如果要救葉青的話,就必須單挑正源子,問他要封絕劍。 這樣一絲一毫的勝算都沒有。
  
  但如果先救出師緒音,這人又被老婆纏著去救葉青的話,就有希望多了。 畢竟師緒音也是當世罕見的高手,而且對白眉派、封絕劍都是了若指掌。 就怕這個人迂腐不堪,不肯與師父為敵。
  
  只能先想辦法進去,然後再見機行事了。
  
  黃玉先趁天黑的時候逛了一家錢莊。 然後穿成有錢公子的模樣去登白眉山。 在路上僱傭了幾個像模像樣的僕從。 到了純陽宮,燒香遏拜了三清四禦。 然後和觀裡的管事說,他有一大筆香資,望能得到名師指點,在白眉派修行一年,以求延年益壽,百病不生。
  
  天下第一名門的白眉派,和所有的名門正派一樣,都是只要有錢就可以入師門的。 黃玉就這麼輕鬆地混入了白眉派。
  
  ***
  
  白眉派的前殿純陽殿管理非常鬆散,除了女子不得入內之外,每日香客絡繹不絕。 但殿後又是一個山門,只有白眉派的弟子才能自由出入。 山門是黑色的玄武岩所砌成,中間刻著小篆的“以劍為丹”四字。 門口有持劍的弟子把守。 只有穿著白眉派道家或者俗家弟子的服飾,身上掛著白眉派發給的木雕腰牌的弟子,經過查驗方可進入。 四周都是密林絕壁,又有高牆阻隔,牆上也有人看守,就算是輕功絕頂,也難以極難潛入。 但是黃玉有了俗家弟子的腰牌,進了這道山門,除了一些極機密的禁地之外,裡邊就幾乎暢行無阻了。
  
  進了山門之後,白眉派佔地極廣,人數眾多,有弟子上千人。 他所居住之處,是進山門之後第一個大院,被稱為混元宮,是連在一起的一大片四方庭院。 這是小輩弟子的起居之處。 每日五更便起床,走過幽竹徑,到達一地,叫做“八卦宮”,在這裡開始做早課。 這是一座巨大的八卦形宮室,房間極多。 白眉派的弟子們大多在裡邊習武練功。 宮室的中間,是一塊極大的空地,中央有法壇,是道長們做法呼風喚雨,或者是白眉派弟子們集會的地方。
  
  再往裡是一個巨大的深谷,名叫雲深谷,約有十丈之寬,谷下云纏霧繞,不知道有多深。 山風瑟瑟,在兩面的峭壁間呼嘯而過,站在谷邊,讓人不寒而栗。 以任何人類的輕功,想要越過這道深谷,都是不可能的。 幸好兩面山峰之間,居然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橋相連,叫做天橫橋。 看起來是造物之初,深谷塌陷之後,兩邊本來連接在一起的地表岩石也隨之塌陷,但是卻有一部分殘餘留下來形成了這個石橋。 無論道俗的弟子都可以自由過橋,橋那邊即是藏經閣,藏書籍無數,是御劍三老之一正初的住地。 一般弟子借閱書籍,都由正初統一管理。
  
  過了藏經閣,分出兩條岔路。 一條通往小無相閣,是中輩弟子們的住處。 另一條通往白眉派的禁地。 禁地的戒備極其森嚴,日夜有中輩的弟子巡邏。 閒雜人等不能隨便進入,黃玉好幾次混入都很快被巡邏的弟子逐出。 只知道有用來打造寶劍和關押妖魔鬼怪和受罰弟子的鍛鑄房,還有掌門正源子所居的品劍樓。 至於劍塚,白眉派的人都矢口不提。
  
  “雖然我打不過你,但是做賊的話……”黃玉暗想,封絕劍歷來是掌握在正源子手中。 只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到品劍樓去探它一探。 入室行竊對他來說也可以算是老本行。
  
  他探熟了各路地形,做了完全的準備,一直想等待正源子離開的機會。 但正源子就像死了一樣。 自從黃玉剛來的時候聽說他在品劍樓閉關修煉,謝絕見客之外,後來再也沒有過他的消息。
  
  ***
  
  十一月十五日夜。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天越來越冷了。 這一夜起初大霧瀰漫,從山下升起,漸漸和雲天連為一體。 不久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飄落,密密麻麻,甚至連對面都看不見人了。 黃玉獨自在房外檐下看雪。 想起始終找不到機會盜劍,心中焦躁。 每夜都盼著葉青在他的幻覺裡出現,揪他的耳朵。 偏偏這天回到房裡等到深夜,她也沒有出現。
  
  到半夜三更時分,黃玉心中擔憂,再也睡不著。 就往被窩裡塞滿了衣物,堆起來極像還有人在床上睡覺一樣。 然後假裝起來小解,在茅房換上預先準備的衣物,將銅劍背在身上,悄悄出門來。 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好大的一場雪! 幾乎下得對面都要看不見人了。
  
  他沒有穿夜行衣,而是穿著白眉派俗家弟子的白色長袍,用白色的逍遙巾把臉蒙住了。 這大雪夜,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穿著夜行衣反而是顯眼。 再說萬一被巡邏守更的白眉派弟子看到,躲避不及的話,只需搪塞說是半夜起來看雪景迷路了即可。
  
  這大雪紛紛,狂風怒號之夜,對面連人都看不清,更不用說遠處了,這正是天然的掩護。 大風隱藏了他的氣息,雪落的聲音掩蓋了一切的動靜。 黃玉以輕功緩緩步行,微微的聲響完全和大雪融合在一起。 白眉派的高手再厲害,也不容易發現他的行踪。 雪地上最難隱藏的是足跡。 但是這大雪下得如此之猛,走過的腳印很快就會覆蓋住了。
  
  ***
  
  黃玉輕鬆地進了禁地。 眼前居然是一片大湖,正就是傳說中的白眉派的天上劍池。 大雪落在湖上,卻不像地面上那樣堆積起來,而是和湖面的冰面融合在一起,整個湖面就像白茫茫地一片鏡子。 湖中央建造了好幾棟黑漆漆的宮室,有石橋相連。 大雪夜裡看不清。
roicq 發表於 2013-12-27 09:42
039 夜遇奇案
  
  黃玉當然不用走那些石橋了,走上冰面悄悄用腳蹬力,便風馳電掣一般在冰面上滑了過去,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 眼看那些黑漆漆的大殿越來越近,縱身一躍,輕輕地躍上了前廳正門之前的石橋。
  
  這石橋上大雪堆積,已經沒到大半截小腿了。 大雪紛飛看不太清,只見到石橋盡頭的門楣上,雕刻著小篆體的“鍛鑄”兩字。 想必是鍛鑄房了。 鍛鑄房既然是也是看守犯人之處,應該有人巡邏才對。 但一看石橋上,平整的雪面,已經好一會兒沒有人來回走動了。
  
  他才邁開步子,忽然踢到一個東西。 頗為沈重,硬邦邦地,像雪下的一塊巨石。 黃玉手一探,摸到雪上一個豎立的劍柄。 他心中一驚:雪下這不是別的,是一個死人!
  
  黃玉連忙將雪扒開,看到的是一名白眉派道家弟子,胸口插著一把寶劍。 劍鋒穿胸而過,刺中心臟而死。 鮮血噴出,一大片雪地被染得通紅,然後又被雪覆蓋住了。 奇怪的是他背後的劍匣空空如也。 他是用自己的劍殺了自己? 難道是自殺?
  
  再舉目一看前面,他才真的心中一凜。 不過一丈見方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已經躺了五六具屍體。 這些人並非自殺,而是整支巡邏隊瞬間被滅! 他仔細看過每具屍體,這些人竟然全部是被自己的劍所殺。
  
  黃玉覺得今夜不妙。 試想如果現在再有人來,抓個現行的話,那麼最大的嫌疑犯就是他了。 但是都到了鍛造房的門口,那品劍樓也不遠了。 葉青還在封絕劍中生死未卜。 他怎麼能打退堂鼓?
  
  雪地上的血跡都被大雪覆蓋了。 但是鍛鑄房大門內的石地板上,居然也有血跡。 而且不是滴落的那种血跡,而是血腳印。 兇手瞬間出手,這五六人猝不及防忽然斃命之後,血噴了一地。 兇手在血上走過,鞋底沾滿了鮮血。 而他似乎毫不打算隱瞞,直接穿著血鞋就走了。 兇手只有一個人。 因為他只看到一對足印。
  
  那麼只要跟著這血跡,就可以看到兇手是誰了?
  
  這兇手能夠瞬間殺死一隊戒備森嚴的白眉派的弟子,那麼對付黃玉更不在話下! 但不知道為何強烈的窺探yu佔據了他的頭腦。 他順著血跡,屏息靜氣,輕聲走去。 奇怪的是這路血跡卻不是直通鑄造房內深處,而是經過一條長長的側廊,通往數百丈之外。
  
  走廊的盡頭依然在湖中,卻是一棟四層樓的木質閣樓。 門上一塊牌匾,寫著“品劍樓”三個大字。 黃玉心中不禁大罵,媽的,這兇手往哪裡不好走? 偏偏走到他正要偷竊封絕劍的地方去了!
  
  品劍樓是正源子的面壁清修的地方,兇手偏偏闖了進去! 這是要自投羅網嗎? 但是這兇手能瞬間秒殺五六名白眉派弟子,也絕不是泛泛之輩。 兩大高手相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黃玉站在雪中猶豫了一會。 豎起耳朵想听到品劍樓中的打鬥之聲。
  
  但是什麼都沒有。 四周一片安靜。 除了大雪飄落的聲音之外,可以說是死氣沉沉。
  
  難道戰鬥已經結束了?
  
  這不可能。 如果戰鬥已結束,正源子不可能不發出驚爆,更不可能讓五六名弟子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裡無人管。 除非正源子敗了。 這可能微乎其微。
  
  黃玉忽然閃出一個念頭:難道兇手就是正源子? 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 這太荒謬了,正源子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弟子?
  
  不論如何,白眉派發生如此大案,明日肯定會亂成一鍋粥。 血跡到了家門口,正源子嫌疑難逃。
  
  這都是白眉派內部的事務,和黃玉毫無關聯。 他實在沒有必要惹禍上身。 以現在的形勢,他闖進去盜劍極為危險,不如走為上。 到了明晚一片混亂的時候,恐怕封絕劍早都無人有暇顧及了。 那時候去盜劍,手到擒來。
  
  黃玉退後,輕輕翻身入湖面冰上,在紛飛的鵝毛大雪之間,如一隻巨大白鳥,靜靜地掠過湖面。
  
  ***
  
  正要碰到湖岸,他打算騰身而上時,狂風的雪花里竟然隱約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黃玉急忙打住,屏住呼吸。 隱身在湖岸下。
  
  此人匆匆忙忙,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 黃玉隱約似乎覺得這人穿的是玄sè法袍,心中又是吃驚不小。 在白眉派能穿玄色法袍的也就正源子和他兩個師弟正初、正心一共才三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御劍三老。 這些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竟然這麼巧就能撞見? 難道是大雪夜裡看花眼了?
  
  這人直奔湖邊一個亭子去了。 庭中已經背向立有一人,遠遠看去,雪光之中,應約似乎是個褐色法袍的白眉派道家中輩弟子。
  
  “相無,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穿著玄色法袍的人急匆匆地問。 “有什麼解救的辦法?”
  
  亭子也在湖邊,黃玉心中一時好奇,便藉著土遁,沿著湖岸漸漸接近,大著膽子想看個清楚。 那叫做相無的弟子回過頭來。 他回首時,亂飛的大雪片中卻夾著寒光一閃。 玄衣道長絲毫沒有防備,只聽唰一聲微響,一股液體噴湧而出。 這人喉嚨裡發出咕咕的怪響,然後便往後倒去。 這一招出手之快,遠勝過黃玉見過的所有中輩弟子,簡直可以堪稱是江湖中絕頂的劍術。
  
  那個被叫做相無的人揚起手來,手中一把寒光凌冽的長劍,直指向湖心。 啾地一聲輕響,他的右手紋絲未動,那劍卻脫手而出,如一道閃電般地直接穿透湖面半尺厚的冰層,鑽入湖底不見了。 那冰面竟然連一絲震動都沒有。
  
  此人把劍打入湖底,是為了消滅罪證。 這劍穿過冰面,只刺穿一個小小的孔。 天氣如此寒冷,又是大雪紛飛,不等天亮就凍結如初了。 痕跡消失得一干二淨。 所以凶器就從此徹底失踪了。
  
  這人又翻檢屍體,竟然從那玄衣死者的身上拔出一把寶劍,直接插在屍體身上。 這些事情做完,他四下張望。 黃玉本想乘機看看他的相貌。 沒想到他臉上裹著一塊白布。
  
  蒙面人四周張望了一圈,四周除了大雪落地的聲音,真正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踪滅。 連一點燈火都沒有。 但是他依然不動,忽然側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黃玉連忙屏住呼吸,慢慢地將整個身體都沒入土中,然後就在雪下的土層中靜止不動。 他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此人在雪地上慢慢走動,踩得厚厚的積雪吱吱作響,由遠及近而來。 黃玉緊張得連心臟都要跳出來。
  
  ***
  
  他差點忍不住拔腿就逃。 不過這必定會讓蒙面人發覺自己的位置。 對方武功高出他實在太多,逃跑起來必被殺掉無疑。 還不如賭一把,蒙面人只是有點生疑,並不是真的察覺有人了。 這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黃玉正想著,感覺對方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頭頂上。 忽然噌地一聲,一把短劍直插下來,幾乎貼著他的鼻子劃過。 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以這個人的武功如果想殺他那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他沒有直刺黃玉頭頂,是因為在黃玉靜止不動摒住呼吸的時候,他無法知道黃玉的精確位置。 只是之前黃玉土遁藏入泥土中的時候,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這樣一想,黃玉漸漸地安下心來。
  
  褐衣人收了短劍,然後就聲息全無了。
  
  黃玉心中連連叫糟。 這人顯然已經明知他躲在土下,遲早要冒頭換氣,所以乾脆也靜止不動,坐等黃玉憋死。 如果黃玉出來透氣,對方肯定是當頭一劍插下來。
  
  黃玉一想等下去不是辦法,只好走為上計。 急速土遁,直奔天橫橋。 只要過了橋到了混元宮,那裡住的俗家弟子數不清楚,他往人群裡一混,對方武功再高也找不出來他是誰。 一定要逃掉!
  
  施展起土遁,他地行的速度很快。 和施展輕功在地上疾奔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 但一路地行,黃玉心中卻是越來越慌。 耳邊始終能聽到對方一路踏雪跟來的聲音。 那褐衣人的憑藉著輕功極高,就像跟屁蟲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他並不著急出手。 繼續耐心地等著黃玉冒頭透氣。 到了天橫橋,黃玉才猛然想起,這是雲深谷上的一座天造地設的石頭橋,怎麼可能用土遁術過去?
  
  這時黃玉一口氣已經憋了太久,再也忍受不住。 只得從雪地下冒頭而出。 頓時感覺一股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 但是之而來的,是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白眉山上已經蓋滿了白雪。 雖然沒有月亮,一地明亮的白雪卻亮如白晝。 一直狂風的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小了,夜空變得一塵不染。 只有細碎的雪屑依然在飄。 但大山之間,狂風依然在呼嘯。 一個身穿褐色道袍,頭上戴著斗笠,臉上蒙著一塊白絹,身形削瘦的男子,手持一把短劍,已經站在田橫橋上。
  
  黃玉也蒙了臉。 兩個蒙面人,就這樣在大風的夜空之下,險峻無比的天橫橋上對峙。
  
  雙方都不清楚對方的實力,誰也不願意貿然出手。 因為他們都知道,只要一出手,就一定會將自己的實力暴露無遺。
  
  狂風吹來,吹過葫蘆形狀的雲深谷。 就像氣流穿過野獸的喉嚨,發出古怪的嚎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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