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永劫無盡 作者:艙底苔(連載中)

 
roicq 2013-12-23 16:57: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22957
roicq 發表於 2013-12-27 09:45
040 天橫一決
  
  在煎熬一般的對峙中,黃玉漸漸受不了了。 任何一個鬆懈都可能給對方送上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他的神經始終緊繃著就像拉緊的弓弦。 這樣是不能持久的。 再有韌性的弦也有疲勞而斷裂的時候。 而眼前這個對手,定力遠勝於他。 這樣幹耗下去自己必敗無疑。 不如鋌而走險。
  
  黃玉悄悄運氣,聚力於足尖。 猛然發力。 這時一大堆積雪急速飛出,直衝那褐衣蒙面道人的面部。 頓時清澈的夜空裡,碎雪如天女散花一般亂撒。 高手巋然不動。 黃玉乘機躍起,使出一招雲海劍法中的“長空掠雁”。 只見那劍尖就像掠過長空的一隻飛雁,在夜空裡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只劃對方的脖子。 但這褐衣人依然一動不動。 只等著劍鋒迫近。 以他的目力,早已看出,黃玉這一招根本就傷不到他。
  
  黃玉手中的紫銅劍遠比對方的短刃要長。 所以他一躍過去,離對方有好幾步之遠。 這樣才能利用長度上的優勢。 但他似乎沒有把握好距離。 雖然他極力將劍伸遠,到了兩人最近之處,劍尖竟然也夠不著對方的脖子,還差了大約半尺之遠。 只需等他一落地,不及反應之時,對方即可一擊殺之。 此時黃玉可謂是凶險萬分!
  
  但褐衣道人沒有想到的是,黃玉的劍尖在他身邊劃過之後,他人並未落在橋上。 而是身形直墜,直往橋下的懸崖掉下去,消失不見了。
  
  ***
  
  褐衣人忙往橋下一望。 只能見到一個黑漆漆的深谷,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下面傳來的只有激流沖擊岩石的咆哮水聲,和呼嘯的風聲。 如此深不見底的谷,無論輕功再高,也不可能墜落到谷底而不死。 底下是衝過亂石的山澗激流。 就算掉入水中,也會觸及水中的岩石而粉身碎骨。
  
  這時他正在橋的中央。 離兩邊的峭壁都很遠。 從這裡墜落,不太可能能落到兩面的岩壁上去。 他極力遠望,鷹一般的雙目在夜色裡爍爍發光。 但乾淨的岩壁上也只能看到一些生長的植物,絕對沒有一個人的影子。
  
  看來對方已經掉下懸崖死了。 但他依然不太放心。
  
  他用腳尖踢起一塊碗口大的碎石。 那石頭越過石橋的邊緣,直接墜入深黑的谷底了。 墜落的聲響完全被淹沒在谷底激流沖擊的聲音裡了,一點都聽不見。
  
  ***
  
  黃玉並沒有死。 他鋌而走險的一招,意外成功了。
  
  在各地的竊賊中,都流傳有一個絕技:將體內某處的真氣逆行,產生一種吸附之力。 憑藉這力能夠吸附的陡直的牆壁上。 這一招需要真氣逆行,對修行有損。 一般修道習武者都不會去練。 但是對於常常需要飛簷走壁,絕處藏身的竊賊來說,這就是活命的必修之技了。
  
  黃玉這時候並沒有吸附在絕壁上。 而是調動全身真氣,在背部逆行。 用背部緊緊地貼著橋底,面對著深不見底的深谷。 大風吹來,他雖然一動不動,心中也是毛骨悚然。 如果一不小心真的墜下谷底,那肯定會屍骨無存了。
  
  他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對方的武功實在是太高,如果他貿然呼吸,細微的氣息恐怕又會被對方發覺。 只能期待他久無聲息,對方真的以為他已經墜崖,他才能有一線生機了。 為此他也極力豎起耳朵,傾聽著橋上的動靜。
  
  追擊他的那個高手在橋上徘徊了一陣。 又踢下一顆石頭。 靜等了一會,覺得這裡墜崖確實聽不見落地的聲響,終於走了。 此人沒有走向混元宮,而是往天上劍池的方向去了。 黃玉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時他背部的真氣已經快堅持不住。 連忙在橋底往前游動,輕輕地攀附上了橋頭。 四處張望,看四下無人,立刻施展輕功,直奔混元宮。
  
  混元宮是很多四合院的組合。 黃玉輕輕地越過屋簷,落入天井中。 然後小心地將落地處的雪恢復平整。 抖掉身上的雪,輕輕推門,進入室內。 一股暖洋洋的空氣迎面而來,黃玉頓時覺得心安了下來。 終於死裡逃生了!
  
  這房間裡是兩排床鋪,睡著八個俗家弟子。 這些人白天辛苦,一到晚上酣睡如泥。 黃玉回到自己床上,發現走之前在被子下堆積的衣物原封未動。 他換上寢衣,鑽入被子中。 把劍連著劍鞘,悄悄放在被子裡,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一夜九死一生的經歷,依然讓他心有餘悸。 果然在白眉派這種龍潭虎穴做賊的感覺,和平時出入富家府邸完全不同。 簡直可以說是心驚肉跳。
  
  這一夜白眉派死傷極多,這事絕對要掀起驚天巨浪。 但是對他一個剛入師門沒幾天的俗家弟子而言,完全無所謂了。 反而是越亂越好。 白眉派亂成一鍋粥,他才有可以渾水摸魚,偷出封絕劍來救葉青。 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即便是睡著,神經也是繃得緊緊地。
  
  直到門口輕輕地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出。 黃玉才忽然轉醒。 全身依然都是倦意,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但是眯縫的眼睛中看到的情景,卻差點將他嚇得魂飛魄散!
  
  推門而入的,正是那個追捕他一夜的褐衣蒙面人。 簡直是陰魂不散!
  
  ***
  
  那高手走進房內,悄悄地掩上門。 屋內鼾聲如雷,除了懸著心的黃玉之外,更無一人發覺。 這時候黃玉已經在被子中,用手緊緊地握住劍柄。 表面上卻繼續裝睡。 即便如此,也掩不住頭上豆大的汗珠爆出。
  
  高人沒有立刻走近黃玉,而是從門口開始,走到床邊,將短劍別到腰間,伸出手掌來,輕輕按在被子上。 悄沒聲息地猛然一陣真氣吐出。 只見床上那人身體劇烈一抖,接著四肢攤開來,一動不動,鼾聲也消失了。 然後往前走到下一個床前,如法炮製。 轉眼之間,兩名俗家弟子在睡夢中死於非命。
  
  黃玉從眯縫的眼睛裡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驚駭於這個人的狠辣無情! 不知道他如何尾隨而來,但他進了這個房間之後,一時無法斷定這天晚上撞見他殺人的是誰,乾脆狠下殺手,將一屋子人全部悄悄地殺光,以絕後患! 白眉派美名遠揚,一向都是武林中正派的代表。 沒有想到也有如此狠毒的高手!
  
  黃玉心中驚慌。 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蒙面人已經按住了第三名俗家弟子,離黃玉的床頭也只有咫尺之遙了。 只要轉念之間,這名弟子就要五臟六腑破裂而死! 黃玉感覺渾身發抖,極力想一躍而起,救那無辜的兄弟於水火,但明知自己不是這蒙面人的對手。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做出決定,正要挺劍而起,忽然只聽嗵地一聲,一把寶劍從房外飛來,在木門上直刺了一個對穿,速度絲毫不減,直飛蒙面人右邊的太陽穴!
  
  蒙面人閃電出手。 黃玉几乎看不清他的動作。 等看清楚的時候,那飛來的寶劍,已經緊緊夾在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 白眉派的弟子施展御劍術時,那寶劍快如雷電,勢如疾風,用盾牌都未必能擋住。 但他居然只憑藉兩根手指,硬生生地將飛來的寶劍停住了。
  
  這時大門被一腳踢開,一陣寒風湧了進來。 門口站著一個穿白色法袍的少年。 這個人道號清虛。 是黃玉混入白眉派為俗家弟子所拜的入門師父。 白眉派的道家弟子都是按正、相、清排名。 這個人年紀雖輕,也有十餘年的修行,在白眉派雖然排行末輩,但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二、三流的高手了。 他一踢開大門,立刻厲聲大喝:“什麼人鬼鬼祟祟?”
  
  他顯然看出蒙面人功力極深,自己不是對手。 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喚醒眾人。 所以全力一喝。 黃玉心領神會,這種機會豈能錯過,立刻假裝驚醒,將身上的被子一掀,劈頭蓋臉超那個高手丟了過去。
  
  蒙面人身形如閃電,在一眨眼之間,已經避過黃玉拋出的棉被,到了清虛面前。 他左手鷹爪,一把抓住了清虛的脖子。 指尖直插入喉嚨中。 右手手指兩隻依然夾著劍尖,調轉過頭,兩指一鬆,膝蓋在劍柄那頭輕輕一磕。 只聽噗地一聲輕響,劍身已經刺入清虛的腹內。 整一套出招如行雲流水一般,清虛根本來不及反抗。 只覺得腹中一涼,身體不又得往後一弓。 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從胃中湧上,充滿了口腔。
  
  高手又將左手一鬆,清虛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立刻抽出腰上的短劍,轉身來殺房內驚起來的其他人。 但他正要邁出一步,卻發覺腳被人抱住了。
  
  原來清虛喉部和腹部雖然都受了極重的傷,人卻還沒有斷氣。 他用盡最後一點氣力爬過來,死死抱住蒙面人的右腳。 高手一連蹬了幾腳,竟然沒有掙脫。
  
  清虛口中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大家快……快跑……你們……不是他……對手……”
roicq 發表於 2013-12-27 21:30
041 夜半喋血
  
  對方伸出左掌往情虛天靈蓋上猛擊。 這一掌功力何其深厚,掌風凌厲如刀。 只聽到一身悶響,清虛的頭顱已經碎裂,頓時斃命。 蒙面人又一連踢了數下,才掙脫了清虛的屍體。 被這一耗,房間裡已經大亂。 黃玉和其他驚醒的師兄弟紛紛跳窗而逃,四處高喊。 外面守夜巡更的執法弟子急忙趕來。 眼看形勢不妙,蒙面人奪門而出,縱身而起,如鬼魅一般地越過了四合院的屋頂,消失不見了。
  
  只留下一片混亂。
  
  一陣悠揚,有著奇特韻律的鐘聲從八卦宮的方向傳來。 就像夜空裡飄蕩的碎雪,久久飛揚,落不盡絕。
  
  所有白眉派的弟子都被這鐘聲驚醒了。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鐘聲了。
  
  這是白眉派全體弟子緊急集合的號令。
  
  ***
  
  八卦宮是一座八卦形的巨大宮室,分為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殿。 對應著長老院、執法部、術部、氣部、劍部、人部、財部、工部,是白眉派內的一院七部。 八個殿所圍繞的是一片巨大的圓形空地。 剛好是一個太極圖的形狀。 太極和太陰位上有一黑一白兩個法壇。 太陰為白,太陽為黑。 平時如果有對外的大事,就會在太陽法壇上宣講。 如果是對內,就會使用太陰法壇。
  
  這時候天還沒有亮,但是八卦宮上下卻全部點滿了火把,周圍一圈照得燈火通明。 太陰法壇的頂端,點起了一個巨大的火炬,猶如一個小小的太陽一樣,將高大的法壇上下照得通明。 已經可以看到法壇上坐滿了白眉派的高級弟子。 黃玉來到法壇下,空地上也已經熙熙攘攘地站滿了人。 有些臉上還帶著半醒的倦意。
  
  更多的人拼命地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但一些不安的消息四處傳揚開來,弟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發生了命案!”
  
  “今夜有好幾個人被殺!”
  
  “聽說正初師公……”
  
  恐怖的消息在人群中如波浪一樣傳播。 地上還積著半尺來厚的大雪,大風呼嘯而來。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心頭的寒意。 不由得緊緊握住手中的劍柄。 真正毫不擔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只有黃玉。 他現在隱藏在一千餘名白眉派的弟子之中,沒人知道他是誰,可謂安如泰山。 所以他放心大膽地擠到前頭,想看天下聞名的白眉派,如何找出那個追殺了他大半夜,又殺了好幾個派中弟子的狠毒高手。
  
  過不了沒多久,人群中一陣騷動。 本來擁擠不堪的眾人,很自然地從中間分出一條道路。 只見一頂簡單的轎子晃晃悠悠地抬來。 轎子上坐著一個鬚髮雪白的老人,身穿一身玄色道袍,頭上只圍著一圈一字巾。 手中拿著一根紅木的拐杖。
  
  這人身材削瘦,面容憔悴。 身材有些佝僂。
  
  黃玉一看,正是他兩次偶遇,身手深不可測的正源子! 上次武當山下看他出手時,雖然一樣年老,但是精神矍鑠,雙目有神。 所到之處,御風而行,真氣充沛。 一記簡單的風遁就嚇住了刀法如神杜升。 以杜升的身手和傲氣,竟然沒敢出手。 從那時到現在才不過三個月,卻已經完全換了一人似的。 相貌雖然沒有變,卻宛如數月之間已經病入膏肓,變得極為虛弱。
  
  人群中卻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正源子在白眉派可謂是神一般的人物,追隨者無數。 但他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多弟子在白眉山修行幾十年,也未必能一睹尊榮。 如今忽然出現在面前,弟子們激動不已。
  
  正源子卻不回答弟子們的歡呼。 他坐在轎子上放著的太師椅上默然不語。 不一會兒,到太陰壇下。 幾個年輕力壯的弟子齊心協力,將正源子連人帶椅抬上高高的法壇。 他坐在法壇正中,以手中的木杖撐地,咳嗽連連。 這時一個在褐色道袍之上套著銀色鎧甲的大約五六十歲年紀的弟子站起身來。 他的鎧甲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法”字。 看來是執法的大弟子。
  
  “安靜!安靜!”
  
  這個人聲如洪鐘。 他故意以上乘真氣,將所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 八卦宮中的空地雖然巨大,但是四周都聽得清清楚楚。 四周上千弟子頓時鴉雀無聲。 只有黃玉低聲向旁邊的俗家弟子問:
  
  “這位師父功力好深厚!不知道是誰?為何站在法壇上?”
  
  “這是相無師公,正初長老的大弟子。是執法部之首!凡是派內出了各種糾紛,都是由他出面擺平。”
  
  本來是無心一問,但“相無”這兩個字卻讓黃玉心中一凜。 當時大雪紛飛,在天上劍池邊的小亭中,那個褐衣人正在等候。 過來的玄衣道長口中說的,頭兩個字正是“相無”。 後來那個褐衣人武功高強無比,差點追得他無路可逃。 難道就是此人?
  
  黃玉這時候離法壇已經很近。 藉著火光看去,這個人身材也是略帶削瘦。 聽他說話功力深厚,武功肯定在自己之上很遠。 唯一讓他覺得懷疑的是,那人約了那個玄衣道長在亭中相會,對方都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又何必要蒙臉呢?
  
  “今日天還未亮,我們就鳴鐘召集大眾,是因為昨夜在本派中,發生了數起本派弟子被刺的驚天血案。我派已成立一千餘年,雖然也曾經有過同門相戮之事,但是如此慘絕人寰,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實在是聞所未聞!我執法弟子連夜追查,發現此案關聯極為重大,本部也不能擅自做主!只能請出長老,各部部眾,以及本派全部弟子,以求大家一起做個見證。”
  
  這人話雖不多,但擲地有聲。 就像死水里投入一塊大石。 剛剛還鴉雀無聲的現場,頓時議論聲四起。 有人在傳揚被殺的同門姓名,繪聲繪色,說得如親眼所見。 也有人在議論“此案關聯極為重大”是些什麼重大的關聯。 黃玉卻在猜著那兇手到底是不是台上站著的那個相無。 如果是,他之後又還要使出什麼花招來? 而且那個高手武功極高,如果被人知道了身份,肯定不至於束手就擒。 到時候白眉派內部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而他只需要搬著凳子一邊看好戲,一邊找准機會去救葉青就行了。
  
  這時相無對坐在正中的正源子雙膝跪下,忽然行了一個磕頭大禮:
  
  “弟子有幾問,不得不請掌門大師伯見教。”
  
  正源子咳嗽了幾聲,強打起精神,緩緩回答:
  
  “但問無妨。”
  
  他說話聲音雖然低沉,但依然有力。 彷彿是遠處傳來的雷聲,壓著地平線翻滾而來。 顯然身體不太好,但是功力卻絲毫未減,且遠勝眼前的相無。 底下無數弟子紛紛讚歎不已。
  
  “如果我派中有人身居高位,卻暗中屠戮無辜同門,一夜之間使我派腥風血雨,該如何處理?”
  
  “當受重入輪迴之刑。”正源子緩緩答道。
  
  所謂重入輪迴之刑,無非就是一死了。 世間有情眾生只要一死,立刻重入這六道輪迴之中。 這正是修道之人最為害怕的事情。 所謂修道,就是為了能超脫輪迴,以求長生。 一旦身死,一生的修行所得灰飛煙滅。 重入輪迴之後,意識渺茫。 能否再得道緣都不可知。 真可謂是苦海無邊了。
  
  相無受了正源子的首肯,接著說:
  
  “如果此人位居掌門之位呢?”
  
  這一句拋出,可謂石破天驚! 誰都知道掌門就是正源子。 難道他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指控是正源子屠戮自己的徒子徒孫? 台下幾乎一片嘩然,喊聲四起。 有些正源子的嫡系弟子,已經拔出劍來。
  
  正源子卻做了一個手勢,讓大家安靜下來:
  
  “身犯殺戒者,無論掌門也好,都和任何弟子一樣同罪。”
  
  相無此前一直雙膝跪地,這時才站起身來。 面對著騷動不安的人群,高聲說:
  
  “無論諸位同門兄弟們對我所說有多少懷疑,都請聽我將話說完。”
  
  人群暫時安靜了一些。 都想听他究竟說出什麼來。
  
  “昨夜二更,我執法部天上劍池巡夜班第二組弟子本因等第一組弟子前來換班。但是就久候不至……等他們自行巡視至鍛鑄房前,卻發現第一組巡夜弟子一共七人,全部被埋屍於大雪之下!”
  
  話音一落,四周一片死靜。 此前雖然有種種傳說,都知道這夜死傷慘重。 但是當事實擺在面前,每個人還是暗自心驚。
  
  “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這七名弟子身上也都沒有其他的傷痕。他們全部是被自己的寶劍所殺!一劍致命!”
  
  法壇下一片嘩然。 如果說這江湖上還有高手能在白眉派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掉七名弟子,那也算不無可能。 以更多的人數,或者是武林上的絕頂高手出手圍攻,但也免不了一場惡戰。 居然是這些弟子根本都還沒有出手,全部被自己的寶劍一劍刺死,這就近乎天方夜譚了。 難道他們約好了一起自殺?
roicq 發表於 2013-12-27 21:38
042 夢遊殺人
  
  “我派之中,”相無看了一眼四方的眾人,又回頭一望正源子,問:“有幾人能夠以御劍之術,瞬間駕御七支寶劍,將他們的主人刺死呢? ”
  
  原來是傳說中的反御之術! 黃玉也曾聽枯藤說過,蜀山的御劍術其實是通靈術的一種。 憑藉修煉之人和寶劍中劍靈建立一種聯繫,從而能憑空駕馭寶劍對敵。 要和某一支寶劍建立這種關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但需要多年的修煉,更重要的是需要“緣”——這和娶老婆是差不多的。 有的人功力深厚,但就是找不到和自己通靈的寶劍。 有的人誤打誤撞,就找到了。 但是有傳說將御劍術練到極致,就可以隨心所欲隨時駕馭任何寶劍。 甚至將天下的寶劍全部為己用!
  
  到這個層次的高手,估計全天下也不過區區數人而已。 果然,正源子回答:
  
  “要這樣殺人,需要將御劍術突破玄關,練到究極的境界。在我門派之中,除了老朽和師弟正初,再無第三人了。在我門派之外,除了為人所不知的隱居的世外高人之外,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沒有一人能做到。”
  
  相無點了點頭,面露悲愴之色:
  
  “吾師正初長老,昨夜已仙逝於天上劍池邊!且正是被自己所御之'混沌劍'所殺!”這話猶如一聲悶雷,轟擊在所有白眉派弟子的心上,讓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名滿天下的“御劍三老”之一,人稱“御劍萬里”的御劍術絕頂高手正初長老,竟然就這樣死了? !
  
  ***
  
  形勢越來越撲朔迷離,黃玉心中卻暗暗高興。 眼下白眉派的眾弟子們已經儼然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是正源子的嫡系弟子們,尤其以劍部大弟子相真為首,眼見師父莫名陷入“屠戮同門”的惡劣指控之中,心急如焚,對相無為首的執法僅憑簡單的臆斷就暗指是掌門大師父行凶殺人極為不滿。
  
  另一派則是正初的弟子們,因為師父被殺,起初是被悲慟所壓抑,然後轉為憤怒,如火山一樣爆發出來,狠不得立刻將兇手碎屍萬段。 但形勢撲朔迷離,兇手又不可立得,只好將一腔狂怒都指向唯一有嫌疑的掌門正源子。
  
  另一派弟子則居中調停,但是絲毫不起作用。 越來越多的弟子們拔劍而起,形勢一觸即發。 黃玉坐等他們互相鬥毆。
  
  唯一不利的是封絕劍據說一直都由正源子親自掌管。 他身居法壇之上,眾目睽睽,如果他把封絕劍帶在身上,黃玉又不可能衝上去搶奪。 黃玉極力目視,想要看清正源子有沒有帶劍。 但是他高坐法壇,法壇上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人影不斷晃動,他怎麼也看不清楚。
  
  在法壇之上,最激動的是劍部大弟子相真。 這個人身材魁梧,聲音粗獷,脾氣暴躁。 本來各部的大弟子都是坐在法壇上擺著的一排座椅上。 他卻已經跳了起來,直衝相無大吼:“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掌門師父殺了同門弟子和正初師叔?你根據何在?就憑這些人都是被自己的劍所殺?”
  
  相無比起相真而言,身材上削瘦了很多。 但是處事冷靜,絲毫不亂。 相真已經暴跳如雷,他只當沒看見,反而對正源子說:“所以此事關係極為重大,即便我執法部也絕不敢擅自決斷。一切還請掌門長老主持大局!”
  
  他立刻就把事推給了掌門,這是金蟬脫殼的一計。 相真雖然暴怒,但是現在決定之權已經交予正源子,相真雖然想發作,也只能暫時咽回去。
  
  正源子被推到如此境地,也是無可奈何。 只能主動交代:“近三個月以來,我一直獨自在品劍樓中閉關修煉,寸步未離。昨夜發生的種種事件,實在是絲毫不知。”
  
  黃玉聽了這話,心想正源子不妙了。 既然是獨自閉關修煉,就等於說是沒有了人證。 他又說昨夜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但黃玉親眼看到血腳印進了品劍樓。 難道有人大搖大擺進去了,他竟然也不知道? 那血印連他黃玉都能注意到,那些執法弟子更不可能不知道。
  
  相真是個直率人。 看到相無假意說此事讓正源子來主持大局,實際上卻勢同審問,心中大怒,從背後拔出劍來,對準相無的胸口。 這時候相無身邊幾個穿著鎧甲的執法弟子也是噌噌地拔出劍來。 相真身後的劍部弟子也不甘示弱,紛紛亮劍。 至於台下更不用說。 眼看一場血鬥難免。 相無卻面不改色,大義凜然地說:
  
  “我乃執法大弟子,今我派危機之時,我就算是拼上性命,被千刀萬剮,我也不得不將此事說個明白!”
  
  他這幾句話真是擲地有聲。 台上台下的眾人紛紛怔住。 轉念一想,白眉派一千餘年來,如此危機時刻也屬罕見。 此時他們若自己大亂起來,殺個屍橫遍野,也只能被天下人傳為笑談而已。 眾人紛紛安靜了下來。 暫時將劍收了。 相真站在台上,也算是得了一個下去的台階,於是恨恨地說:“好!我們都聽你說完!但今晚你若是拿不出證據,就是污衊掌門、欺師滅祖,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說完將劍收了,重重地坐回劍部大弟子的座椅上。
  
  相無控制了形勢,乘熱打鐵地接著講述:
  
  “經我執法弟子在鍛鑄房外的兇案現場勘查,發現現場有一路明顯是兇手留下的血腳印,一路到了品劍樓內!但掌門師伯剛剛說對昨晚之事完全不知情。弟子能否問一句,昨夜是否有不明的訪客來訪呢?以掌門師伯的修為,不可能有不明之人到了品劍樓內,掌門師伯還絲毫不發覺吧?”
  
  頓時所有的人都等著正源子的回答。 正源子卻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確無訪客。”
  
  此言一出,所有正源子的弟子心中都不安起來。 他們所擔心,是有高人在其中作梗陷害,讓師父無法辯白。
  
  只有相真忽然哈哈大笑。
  
  “我師父的武功天下第一。殺七個清字輩的弟子只在舉手之間。以師父的輕功,可御風行走,踏雪都沒有痕跡,怎麼可能會留下血腳印這麼拙劣的痕跡?這事擺明了是某些人從中作祟,設計陷害師父,故意想讓我派自相殘殺,從中漁利吧?恐怕是有內外勾結所為!此內鬼若落在我的手上,我非將他千刀萬剮,剁為肉泥,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說完雙目圓瞪,直指相無。 他聽相無說完血印的嫌疑,已經認定這些血印都是相無帶著執法弟子故意製造,目的就是為了陷害正源子,說不定還是為了奪取掌門之位!
  
  相無卻絲毫不懼,又一次對正源子雙膝跪下,大聲說:
  
  “求掌門師伯諒解!弟子如今不得不出如此下策。”說完指著正源子腳上的鞋,“求師伯脫下十方履,讓弟子等查驗有無血跡!”
  
  相真以及正源子的嫡派弟子們都一時無語。 要是執法弟子故意陷害,弄一些血跡延伸到品劍樓,他還可以理解。 但如果說正源子自己腳上穿著的鞋子也被人換了,那就太荒誕可笑了! 此時此刻,相真雖然極為惱怒,但也無話可說。 全場弟子,都在屏息以待。 當然,誰也不相信正源子腳上會穿著一雙血鞋! 一般兇手行凶時,都會避免沾到血跡。 就算沾到了,也會想方設法處理掉。 怎麼可能把帶血的鞋子大搖大擺地穿在身上? 一旦相無查看過正源子沒有血跡,那麼這件事就此結束。 他們磨刀霍霍,準備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執法大弟子下手了。
  
  等正源子將鞋脫下,交到相無手中,相無又當場展示的時候,全場都是呆若木雞!
  
  正源子的鞋子上不但是有血跡,而且是非常之多的血跡! 整個白色的鞋底,在火光照耀之下,完全是黑色的!
  
  相真目瞪口呆,不由得退了幾步,坐迴座位上。 但他依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不肯放下。
  
  “師父殺了人,怎麼可能連自己鞋子上的血跡都注意不到?竟然會穿到這裡來?這裡疑點太多,還必須細查,不能下決斷!”
  
  相無卻對正源子說:“小徒斗膽認為,掌門師伯最近身體有恙。恐怕是昨夜夢遊殺人!所以自己並不知道。正因為如此,才沒有去換掉帶血的鞋子。請問掌門師伯,您可能斷定昨夜自己並未夢遊?”
  
  夢遊殺人! 這真是天下奇聞。 但是眼前的形勢,除了這天下奇聞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我自小從無夢遊之症。”正源子回答,“但若要問我能否肯定昨夜沒有夢遊,”
  
  正源子長嘆一聲說:“不能。”
  
  “剛剛混元宮中,兩名俗家弟子在睡夢中被上乘掌力擊斃。我師弟清虛被自己的寶劍刺中腹部而死。眾多弟子看到一名蒙面高手越牆而逃。這也是掌門師祖在夢遊嗎?難道夢遊的人還會蒙面?”忽然法壇下一名清字輩弟子高聲喊道。
  
  相無一時也無言以對。
roicq 發表於 2013-12-28 07:27
043 湖底火窟
  
  乘著一片混亂,黃玉已經悄然溜出八卦宮。 聽他們扯來扯去,他早已厭煩了。 夢遊殺人之說實在可笑! 那個高手明明一招出手就殺了御劍三老之一的正初,這可絕不是一個夢遊之人能做到的! 而且還一路追殺他到幾乎走投無路。 雖然不能肯定在天上劍池殺了巡夜弟子的人,和夜裡殺正初,然後又追殺他的高手是不是同一人,但是絕不是正源子夢遊這麼簡單。
  
  但黃玉對這件事漠不關心。 他只想快點救出葉青。 一直過了天橫橋,往品劍樓直奔。 偌大的白眉派禁地,全然空無一人。 大概巡邏守夜的弟子們聽到鐘聲,全跑去八卦宮參與派系紛爭去了。
  
  好個白雪皚皚的白眉山,雪停了之後,卻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傳出老遠。
  
  這正是黃玉想要的,他如入無人之境。
  
  天上劍池是山頂上一個近乎完美的圓形湖泊,約有數里方圓。 鑄造房正在圓的中央。 是一座石頭砌成的巨大的古老工坊。 一切都是巨石雕成。 連窗口上的窗櫺都是鏤空巨石後留下的石柱。
  
  路過時,黃玉看到走廊上還有一些血跡。 屍體早已拖走了。 黃玉走近才看到石坊內一扇寬大的石門,已經上了一把巨大的鐵鎖。 他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要知道鍛鑄房並非只是用來造劍的地方。 聽說裡邊的爐火終年不滅,炎熱無比,可比得上蒸籠地獄。 除了那些終日在裡邊打鐵的工匠早就習慣了炎熱之外,凡是有違反了戒律的弟子,或者是抓來的妖魔鬼怪,都會放到鍛鑄房中關押。 黃玉立刻想到,師緒音必然關在下邊。
  
  封絕劍到底放在哪裡他還一無所知。 他現在就算去了品劍樓,也未必就能找到。 而且就算封絕劍到手,他也不知道怎麼打開放葉青出來。 先把師緒音救出來,這事就簡單多了。 師緒音是正源子的弟子,熟門熟路。 而且也能操控封絕劍。
  
  門上這把鑄鐵的大鎖讓黃玉心中暗喜。 這世上他還沒見過他打不開的鎖頭。
  
  黃玉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遊山玩水,從來不缺錢花。 除了偶爾給人算命賺點零錢外,主要靠的還是一手獨門的開鎖絕技。 這種技術當然不是半星谷的枯藤長老教的。 全靠他偷雞摸狗的天賦,在金遁術的基礎上琢磨出來。
  
  他初出茅廬的時候,發現江湖上的小偷大盜開鎖,都是用細鐵鉤之類的工具伸入鎖孔中,反复嘗試,需要很久才能將鎖打開。 其實是因為鎖中有幾個機簧,每個機簧都有各自的狀態。 需要嘗試一系列的排列組合,來尋找正確的開啟方法。 將工具伸入入鎖孔中操作本來就很麻煩了,依次嘗試各種排列組合的速度也不可能太快。
  
  但是黃玉會金遁術。 只要念出口訣,就可以用意念來控制金屬。 鎖中的那些機簧都是金屬所製,受他的意念所控制,依次變幻,逐個排列組合。 開起鎖來輕鬆無比。
  
  枯藤長老如果知道他教的五行遁術用來練就了開鎖絕技,恐怕會氣得吐血。 好在他已經把黃玉逐出師門。 以後不管他在江湖上怎麼下作,也不關半星谷的名聲了。
  
  黃玉將手放在那大鎖上,輕聲念出金遁訣。 不過片刻,只聽格達一聲,鎖已經開了。
  
  ***
  
  雖然有些昏暗,黃玉還是看清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空曠的石廳中。 他首先感覺到的是一股奇怪的熱。 整個大廳都是暖烘烘的。 就好像點著爐火的房間。 大廳裡還瀰漫著一種嗆人的氣體,不免要吸入肺中,讓他覺得頭昏目眩。
  
  四處除了堆積著一些金屬錠、錘子、火鉗,各種雜七雜八的工具之外,就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空空如也。 最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一處點著炭火。 這熱浪是從哪裡湧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關人呢?”黃玉納悶了。 大廳裡一覽無餘。 連個燒炭的爐子都沒有,不知道那些工匠是怎麼鑄劍的。 更別說囚犯們關在哪裡了。
  
  這個大廳有一個圓圓的穹頂。 穹頂中央現出一種奇怪的暗藍色。 黃玉走近才發現那個穹頂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天窗。 那片暗藍色其實是濛濛亮的天空。 外邊就是寒冬的天氣,居然沒有一點點冷風嗖嗖的感覺。 只覺得一股熱浪不斷從下往上升騰。
  
  黃玉一看那天窗的下面正中,頓時明白了。
  
  這個大廳中央,正對這頭頂的天窗,竟然是一個有四五丈之寬的圓形大洞。 這洞豎立往下,猶如一根大煙囪。 往下一望,下面竟然是火光熊熊的熔岩。 洞壁周圍有一圈石頭台階螺旋往下。 應該就是工匠們平時出入的通道了。
  
  原來這座赫赫有名的白眉神山,竟然是一座火山。 天上劍池其實是火山口上積滿了雨水所形成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人首先在湖上修建了石頭的建築,然後又鑿開緻密的岩石,挖出一個大洞,直通那熾熱的熔岩之中。 這絕對是不亞於移山填海般浩大的工程。
  
  白眉派這一千多年來就在這熔岩中煉劍。 這些寶劍下取地氣,上接天靈,當然一出世,就是絕世的好劍了。
  
  白眉山,果然是修道的福地。 怪不得白眉派這許多年來能人輩出,在江湖上的聲威甚至超過了有“萬道之宗”之稱的靈源派。
  
  黃玉冒著熱浪,順著石梯一路往下。 越往下就越是熱。 下了好幾圈,發現岩壁上又赫然出現許多巨大的洞窟。 各種鑄劍的工坊、倉庫、工匠們臨時的休息之處,都一一顯現出來。 但都空無一人。
  
  一路走到最底層,是一個巨大的熔岩湖。 湖中翻滾的熔岩,如一碗沸騰發亮的熱粥。 光色絢爛,卻可怖無比。 那股嗆人的味道混合著熾熱的空氣,幾乎讓黃玉透不過氣來。 離那熔岩湖還有數十丈的高度的時候,石階梯已經不再往下,而是往側面轉入一個傾斜往下的小洞中。 小洞走到盡頭,裡邊是一個空曠無比的大空間。
  
  真沒想到這火山之口裡邊,竟然也別有洞天。
  
  空地上只有一半可以行走,另一半就是翻滾著的熔岩池。 看到那強烈的熱浪從池中升起,加熱的空氣使得背後的景物都扭曲了,猶如幻影一般隨風飄蕩。 黃玉忽然感覺到背後一陣火熱。 往背後一摸,把劍拔出。 這才發現這把寶劍已經通體明亮,就像熔岩一樣,不斷冒出紅色的火苗。 自己握著的劍柄也變得滾燙。
  
  他嚇得趕緊想把這劍扔掉。 偏偏這寶劍就像黏在了手上一樣。 不但如此,一股火熱的力量從劍柄傳來,透過手掌,竟然進入了自己的經脈,開始在體內流傳起來。 渾身忽然像受到了控制一樣,不由自主地往熔岩池走去。
  
  他極力掙扎,可完全無用。 好像是劍中的某種力量已經進入他的體內,控制了他全身的肌肉和關節。 將他操控得就像木偶一樣,一步一步地往那滾燙無比的熔岩池越走越近。 黃玉已經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夾著火苗的風在舔著自己的臉,連眉毛都要著火了。 那劍卻還不滿足,看似非要將那寶劍插入那滾燙的熔岩之中。
  
  這下死定了! 黃玉絕望地想。
  
  ***
  
  生死時刻,黃玉忽然感覺到一聲悶響。 一根木棍擊中了自己的頭部。 他立刻昏倒在滾燙的地面上。 一個人拉住了自己的雙肩用力,漸漸地將自己拖往陰暗的角落。 地面依然是熱烘烘的,但已經不那麼滾燙無比了。
  
  這一記棍雖然擊中頭部,但並不很重。 只是將他擊倒。 不到半刻他已經清醒過來。 正要起身爬起來,卻聽到旁邊一串銀鈴般呵呵的笑聲:
  
  “你可要感謝我呀!要不是我打你一棍,你就死定啦!”
  
  黃玉回頭一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長得清新秀麗。 明明黃玉剛剛死裡逃生凶險萬分,她卻笑得像一朵花。 兩個眼睛就像黑暗地下偶然發掘的寶石,隨著說話地閃動。 但她的衣著卻挺奇怪。 裡邊穿著白眉派的弟子中最初級的白衣,是男子的衣服。 雖然是男子中最小號的,但穿在她身上也顯得有點大了。 外邊卻套著一個紫色的半臂,是小女孩的服飾。
  
  “謝謝姑娘救我,剛剛不知道怎麼了……”,黃玉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一看手中的寶劍,卻是安然無恙,一點都不燙。 剛剛明明感覺到自己都被這劍中古怪的力量給控制了。 現在那股力量卻消失無踪了。
  
  那女孩笑呵呵地說:“那個火池中冒出毒氣,所有吸了毒氣的人都會傻乎乎地往裡邊走的啦!你是第一到這裡來吧?犯了什麼戒啦?貪戒還是淫戒啦?”這女孩一說起話來,就嘰嘰咕咕地停不住了。
  
  原來那熔岩中會冒出毒氣,怪不得黃玉剛剛感覺那麼離奇。 如果這個大廳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那裡邊所有的人都死定了。 但是這座山構造極為奇特。 除了下面的熔岩池之外,這個豎直的通道就成了一個煙囪,將毒氣都排到空中去了。 兩邊又有極多的深黑的洞穴,不知道通往哪裡。 但因為熱氣上升,往大煙囪出去,洞中的新鮮空氣被自然被抽過來補充。 所以一到了旁邊的陰暗處,黃玉就感覺有清新的涼風從周圍的洞中吹來,呼吸也順暢了很多。
roicq 發表於 2013-12-28 07:32
044 火穴細雨
  
  黃玉忽然想起白眉派只收男不收女,那這個女孩是從哪裡來的? 為什麼還穿著白眉派弟子的衣服? 黃玉還沒有開口問,女孩已經連珠炮一樣拋來一大堆問題:
  
  “你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來這裡?你怎麼不回答?是不是不好意思呀?凡是犯戒的,都和你一樣不好意思說哎……”
  
  “其實……”黃玉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他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天真爛漫。 對於天真的人,他總是不忍心欺騙,“其實我是賊。”
  
  “賊?”女孩露出迷茫的目光。 “賊是做什麼的?”
  
  “這個……”黃玉小小吃了一驚。 看來這個女孩可能從小在白眉派長大。 白眉派只捉妖怪,不捉賊,所以她也不知道賊是什麼。 “賊就是專門翻牆、開鎖、拿東西的人。”
  
  “開鎖?這麼說你會開鎖啦?”女孩忽然高興得拍起手來,踮起一隻腳尖,開心地轉了一圈,“那你幫我打開這個鎖好不好?”她把脖子抬起,胸口的衣領稍微往下一拉,跑到黃玉的面前,踮起腳尖給他看。
  
  女孩粉嫩的脖子根上,居然套著一個閃亮的銀環。 這個銀環剛好只比她的脖子大一點兒,除非砍掉腦袋,否則絕對取不下來。 但也不是一個完整的環。 有一處斷開,用一把銀色的小鎖鎖在一起。 那鎖剛好掛在她的鎖骨窩處。 咋一看還以為是項鍊。
  
  黃玉一摸那環和鎖,嚇了一跳。 這東西摸在手裡冷冰冰的,堅硬無比。 環上竟然刻有金遁術的符咒。 黃玉對五行遁術的符咒極熟,看出那符咒的作用是只要溫度一低,鐵圈就會縮小。 原來這竟然是一個特製的法寶,套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因為這鑄造房中比外邊熱了很多,鐵圈始終不會縮小。 但如果她想逃離這個火山口,一到外邊,氣溫就會降低。 鐵圈縮小,她就會被勒死了! 白眉派的人就是這樣把她關在這裡的。
  
  這東西是千年寒鐵所鑄。 尋常的辦法絕對是弄不斷的。 好在掛在中央的是一把鎖。 這對黃玉來說,正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但黃玉轉念一想,白眉派的人把她關在這裡必有道理。 他就這麼放女歸山,時不時會有問題?
  
  小女孩亮閃閃的眼睛正巴巴地望著他。
  
  這個女孩天真善良,一點也不像什麼危險人物。 而且黃玉感覺她確實有過修行,但身上的真氣,還不如自己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初入門一兩年的俗家弟子的水平。 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黃玉想起自己要救的師緒音,忽然心頭一亮,來了主意:
  
  “你認不認識'冷面法使'師緒音?”
  
  “啊?”小女孩粲然一笑,“是師大哥嗎!我當然認識了!同門師弟嘛!”
  
  “我幫你開鎖,不過你要幫我找到你師大哥,你看怎麼樣?”
  
  “好啊好啊,包在我身上了。”
  
  只要能救出師緒音,黃玉才不擔心白眉派裡走了誰。 他已經很懷疑他們關押這麼一個無知少女的動機了。 難道白眉派這幫人看上去是證人君子,骨子裡卻是一幫淫道?
  
  媽的,黃玉狠狠罵道,心中希望葉青沒事才好。
  
  他把那鎖捏在手中。 不一會兒,鎖解開了。
  
  少女將銀環用力一掰,從脖子上取下,頓時感覺如釋重負。 不由自主地將脖子晃了晃,又摸了摸,真是爽快無比。 正要將手中的鐵環用力往那熔岩中扔去,被黃玉攔住了。
  
  “這麼好的東西,給我吧!”黃玉將寒鐵鎖環收入自己懷中。 順手牽羊,賊不空返!
  
  “大哥哥,你實在太厲害了!”小女孩還陷在一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輕鬆感中,激動得又跑又跳。
  
  ***
  
  在無數深黑的山洞中穿來穿去半天,少女拿著一個發光的水晶瓶,裡邊裝滿了一種能發出熒光的苔癬,在前面引路。
  
  黃玉這才暗暗感慨自己的好運。 要不是路上碰到這個少女,就憑他一個人,不要說找到師緒音,如果自己能不迷路困死在這裡已經算不錯了。 這個少女無姓,叫細雨。 黃玉想這名字不知道是誰取的,她從小生活在這地下,恐怕連雨都不知道是什麼。
  
  據她說,她從記事起就生活在這火山里了。 脖子上也一直套著這個寒鐵鎖。 從來都沒有去過外邊。 她師父是御劍三老之一的正心。
  
  細雨居然是正心的弟子,那就是和相無、相真屬於同一輩了。 這在白眉派中已經很高。 但是這個少女卻不過十五六歲。 而且功力極弱。
  
  道路雖然複雜,一路卻沒有遇到什麼人。 直到走過一條狹小的巷道,黃玉猛然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影,彎腰弓向路邊。 黃玉頓時警醒,將劍拔出握在手上。 細雨卻全然不懼,徑直往前走。
  
  “你別怕,沒事沒事!”
  
  黃玉小心走近,才發現這個人影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石人。 但令他驚恐的是,這人雖然是個石人,卻穿著真人的衣服。 頭上的頭髮也像是真人的頭髮,就像屍骨上殘留的頭髮一樣。 只是不知道多久沒有人打掃,上面落滿了灰塵。 黃玉用手一摸,那些衣服早已朽壞。 手指一碰,便破裂了。
  
  “這是什麼東西?”
  
  “他是相靈大師兄……”細雨回答,“很久很久以前,他把我帶到這裡,說要教我煉氣的訣竅……唉,我怎麼也煉不好。相靈師兄為了找到我身上的穴位,在我身上一摸——結果就變成了這樣。”
  
  黃玉啞然失笑。 什麼煉氣的訣竅、找穴位,恐怕這個相靈是在白眉派呆久了,從來沒見過女色。 看到這少女動了色心,藉口揩點油水。 但是這個懵懂少女還渾然不知! 只是不知道被什麼高人懲罰,竟然用石化術將這色鬼化成了一塊石頭!
  
  “你是女孩,不要讓別人隨便亂摸。”黃玉叮囑道。
  
  “不會有人亂摸的啦!”細雨笑著說。 說完轉過一個彎,黃玉竟然聽到一陣水聲。 再往前走,居然是一條冒著熱氣的瀑布。 水從頭頂岩石的縫隙流下來,形成了一道水幕。 然後在地上匯聚成小溪,順著山洞流走了。 因為這裡的岩石都很熱,流出的水也是熱氣騰騰。
  
  “哈……”細雨指著瀑布,“這是我洗澡的地方。”
  
  黃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瀑布之下,竟然有三四個一樣的石人,圍成一圈,似乎在一齊觸摸什麼東西。 黃玉腦中閃出了一個淫邪的畫面: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在這里和那些男人一起洗澡,那些在這山洞裡修煉終日沒見過女人的白眉派弟子碰到了少女的身體。 結果很不幸,從此變成了石頭留在了這裡示眾。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我一碰別人,別人就會變成石頭。一不小心就害死了不少人。”少女嘴裡嘟囔著說。
  
  “他們是活該。”但黃玉覺得難以置信。 在五行遁術之中,石遁術是土遁和金遁的結合。 凡要兩種遁術結合運使,都是極難無比的。 他修煉近二十年,也領悟不了石遁之術。 要把一個活人變成石頭,這可是江湖上讓人聞之變色的“石遁•石化”之術。 遍及天下高手,除了當今妖王柳玄清之外,再無第二個能用了。 這女子功力如此之弱,竟然能隨便把好幾個大活人一起變成化石!
  
  這女子果然是個魔女! 難怪會用寒鐵鎖鎖在這裡! 要是放出去了,那很多男人都危險了。 剛剛被她救出,還有給她解鎖的時候,如果不小心碰到了,那黃玉自己也完了! 他不禁心有餘悸。
  
  “大哥你別害怕,我很小心地沒有碰到過你啦!只要隔著衣服,或者只碰到頭髮,都不會有事的。”小女孩很小心地解釋。 又看到黃玉一臉懷疑的樣子,又狡猾地笑了起來,“大哥,你不相信我了是不是?我看得出來。”
  
  黃玉還沒有說話,這女孩已經跳到了幾步之外,將燈籠放到地上。 兩手一伸,做了一個姿勢。 正是白眉派弟子入門最基本的掌法,一掌推來。
  
  這時黃玉和她隔著至少有五步之遙。 心中啞然失笑。 難道她還會劈空掌不成? 就算她會,以那麼弱的功力,真氣從掌上發出到他這裡,也不過微風拂面的效果。 這念頭剛閃過,黃玉忽然覺得她掌風過去,自己的腹部上一陣強烈的劇痛傳來。
  
  這劇痛并非是被掌力所擊的痛苦。 反而那掌風輕飄飄的,幾乎感覺不到。 但是腹部忽然見已經如刀剜一般劇痛。 黃玉連忙解開腹部的衣服一看,發覺腹部已經有了一個灰黑色的五指掌印。 正是劇痛的來源。 用手一摸,竟然發現那掌印堅硬無比,是嵌在自己腹部的一塊手掌形石片!
  
  “大哥別動……”細雨奔奔跳跳跑過來,“沒事沒事!你別動哦——弄破了就無法復原了。”說完讓黃玉平躺在地,然後咬破自己手指尖,滴出一滴血來。 那血剛好低落在石掌印上,立刻侵染開來。 轉眼之間,石頭又恢復成了原來的皮膚。 竟然完好如初。
  
  黃玉明白了,這個少女身上被高人下過有強烈的石化咒。 如果觸到她的身體就必死無疑。 但石化咒的力量如果隨她的真氣從掌風而出,因為她體內真氣很弱,所以才只能石化一部分皮膚,還不至於當場斃命。 但就算這樣,也是個恐怖的魔女了。 怪不得白眉派會把她關在這裡。
roicq 發表於 2013-12-28 18:31
045 青燈古佛
  
  師緒音面壁在一座巨大的古佛前。
  
  白眉山曾經是佛門聖地。 後來御劍修行者興盛,漸漸被道家取而代之。 但佛道修行之法,殊途同歸,雙方都互相敬重。 因此即使是佛像,道家也一樣敬拜有加,更不至於拆毀。
  
  師緒音住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佛家石窟。 大大小小有幾千尊佛像,積滿塵埃,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師緒音頭頂上掛著一盞青銅古燈,前面是一尊巨大的燃燈古佛像。 他閉目打坐,似乎進入了無我的境界。 連黃玉和細雨來了也渾然不知。
  
  這人和靈封山大戰時的英姿颯爽,已經完全是兩回事了。 黃玉几乎沒認出他來。
  
  他頭髮蓬亂,滿臉塵垢。 穿著一身和細雨一樣的白眉派白衣,卻骯髒無比。 黃玉才走近進步之內,已經聞到一股酸臭味撲面而來。 仔細一看,他竟然帶著沉重腳鐐。 更要命的是一個寒鐵的環,竟然血淋淋地穿過了他的鎖骨。 套在一條寒鐵長鏈上。 這鏈另一頭深深地紮入岩石之中,不知道有多深。
  
  黃玉痛恨他將葉青鎖入封絕劍中,看他這麼淒慘,不由得心中大爽,大笑起來。
  
  “好個師緒音,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被黃玉這一嘈雜,師緒音睜開眼來。 看見黃玉,自然反應要起身擒拿,才想起自己全身鐐銬,怎麼動?
  
  “你這個妖魁的嘍囉,沒有了主子,不知悔改,真是膽大包天,竟然還敢來白眉山!”
  
  黃玉被他這一罵,心中更是窩火了。 真想拿根鞭子狠狠地將他抽上一頓。 細雨在旁邊笑道:“師大哥你別生氣!黃大哥是來救你的啦。你看我的寒鐵鎖……”她伸出脖子來指給他看,“黃大哥已經幫我取掉了。我們一起走!”
  
  師緒音對細雨說:“我雖不肖,犯下國法戒律,但又怎會背叛師門?師父命我在此地面壁三年。三年期滿,自可光明正大地出去,恢復我白眉山弟子的身份,在通天局官復原職。如今若這樣走了,就是師門之叛逆,國之逃犯。以後永無翻身之日!”他一堆道理正色道出,只可惜細雨一個字也聽不懂。
  
  黃玉為這個冥頑不靈的白痴焦躁得很。 歷盡千辛萬苦來救他,他竟想在這裡乖乖待滿三年,以期官復原職! 不救他出去已不可能。 但他自己不出去,也不能用劍架著他的脖子出去。 真是騎虎難下。 但聽他說到“師父”,黃玉心頭一亮。 哼了一聲,說:“你師父會放你出去?他自己都要進來了。你們師徒兩就準備在這裡一起待到死!”
  
  黃玉把今早從白眉派在八卦宮集合,然後正源子成為嫌疑,證據確鑿種種故事說了一遍。 師緒音一聽,心如烈火,立刻就要起身,卻被鎖骨上的寒鐵環一拉,慘叫一聲,坐回地上。
  
  終於有了效果,黃玉乘熱打鐵地說:“就算你不管你師父,那你老婆呢?她可是個大美人兒,不會以後就託付給我這種人了……”
  
  “雪瑩?”師緒音豁然驚覺,全身都顫抖起來,幾乎涕淚齊下。
  
  ***
  
  相思三年,才在襄陽相見。 之後十余天,師緒音渡過了一生中最幸福的短暫時光。 轉瞬之間,愛妻被仇家擄走。 他竟然無暇救援。 一路飛騎奔往靈封山的路上,他心如刀絞。 但是身負重任卻讓他一步不停地往前。 每往前一步,這心中的絞痛就增加一分。
  
  歷經種種磨難,終於他心如死灰了。
  
  連師父安排他到鍛鑄房中清修三年,以算給皇帝的聖旨一個交代,他都沒有一字的疑義。 甚至都沒有提及下落不明的陳雪瑩。
  
  不是他早已忘記,而是他根本不敢去想罷了!
  
  陳雪瑩落入天羅堡之手,將會有什麼命運,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想! 這讓他精神崩潰,萬念俱灰。
  
  或許人各有命,天地自有安排。 而這安排是違逆不了的。 作為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記。 這忘記就像將心中一部分受傷的肉剜除一樣痛苦。 但這痛苦卻保證了剩下的部分能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或許命運流轉,天地另有安排。
  
  繼續坐在這裡面對古佛,終ri清修,無人打擾,他才感覺離這天地之靈,又更近了一些。 他似乎能漸漸領悟到創世之天神創造這三界六道,又讓萬物眾生在其中流轉不息的種種想法了。
  
  只不過他的悟道不是追求,只是為了忘記瘡疤下面的傷痛而已。
  
  但這瘡疤,卻被黃玉一語揭破了。 鮮血淋漓地從心頭爆發出來。
  
  ***
  
  背叛師門算得了什麼。 欺師滅祖之後又開宗立派,為萬人敬仰的人也不少。
  
  淪為逃犯又有什麼? 當今皇帝沐元帝,當皇帝之前也是逃犯……
  
  既然老婆還活著,而且來救他了,他就一定要出去。
  
  而且他也需要出去,才有可能救師父了。 這不是背叛師門,而是捍衛師門。
  
  對師緒音這種人來說,只有讓他想通,才能讓他乖乖聽話。 強逼或者利誘都是毫無意義的。 黃玉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救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黃玉化被動為主動之後,語氣就變得強硬了。
  
  “你說。”
  
  “你必須帶我去品劍樓,偷你師父的封絕劍!”
  
  師緒音默然不語。 封絕劍是峨眉的重寶。 他帶著一個外人去偷自家的寶劍,這是比逃跑更嚴重的一種背叛師門。 但如果不做的話,想想愛妻在外面等他,想想師父蒙受不白之冤……
  
  “你別以為我貪圖你的劍。我只要救葉青。只要你把葉青放出來,封絕劍就還給你了。然後你再偷偷去還給你師父,我們這事就徹底扯平了。大不了我再給你保證我和葉青一起去妖界,今後絕不再禍害人間——我可以發毒誓。如果葉青不聽我的,我自裁在你面前。”
  
  “可以。”師緒音左思右想了一陣,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黃玉成功地將所有可能讓師緒音陷入糾結的道理全部編圓。 現在他做這事再也不違背任何大義了。 剩下的只是細節。 他們終於成交了。 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弄開這堆鎖鏈了。
  
  如果師緒音的乾坤雙劍在這裡,削斷這些鎖鏈倒是簡單。 但黃玉只有一把質軟的紫銅劍。 他正感覺不好意思拿出手,忽然感覺體內一股火熱的真氣竟然流動起來,背後的紫銅劍一陣顫動。 他的牛皮劍鞘冒出一股焦愁的味道。
  
  黃玉連忙將劍拔出,赫然發現這把紫銅劍竟然已經變得通紅。 劍上一股奇怪的熾熱真氣正在流動,透過劍柄,竟然和自己體內那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奇怪的熱流連通了起來。 這讓他想起了剛剛被這種真氣控制走向熔岩差點死掉的情景,不由得汗毛倒豎。
  
  試著動了一動身體,這次卻並沒有什麼異樣。
  
  “離火劍怎麼會在你手上?”師緒音也大吃了一驚。 離火劍正是他在靈封山大戰的時候駕馭的乾坤八劍之一。 當時收了葉青之後,乾坤八劍都灑落在靈封泉中。 他又中了老煙鬼杜升偷襲的一招。 之後那些劍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師緒音最吃驚的還不是黃玉拿著離火劍,而是他竟然能開啟離火劍的劍靈,以自身真氣與離火劍相通。 很多白眉派的弟子修煉十餘年,也無法溝通劍靈。 而黃玉得到離火劍不過才幾天,竟然到了這種境界?
  
  “原來這就是離火劍啊!”黃玉心中暗喜。 這劍雖然不如封絕劍厲害,比起自己以前那把無名的破鐵劍來,可不知道強了多少了。
  
  黃玉得意地將劍舞起。 這劍這時就像一塊燒得通紅的鐵,發出明亮的紅光。 在深黑的山洞裡一舞,只見滿天流光飛舞。 離火劍上真氣流動,竟然讓他感覺源源不斷,遠勝自己原本體內單薄的真氣。 隨著叮叮幾聲尖銳的金屬切削之聲,師緒音腳上的腳鐐和鎖骨處的鐵環已經輕鬆削斷。
  
  “大哥哥果然厲害啊!”細雨連連拍手,用崇拜的眼神痴痴地望著黃玉。
  
  黃玉舞完四分之一套雲海劍法,將依然熾熱通紅的離火劍拿在手中,好在劍柄並不熱:“劍是好劍。但總是這麼熱的話,怎麼放劍鞘裡?”話剛說完,頓時感覺離火劍上的真氣消隱了,劍身又恢復成了紫銅sè。 黃玉心中大為疑惑:“這劍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麼!”但這也不是壞事,他立刻把離火劍插入自己的牛皮劍鞘裡。
  
  師緒音忍著痛,將已經斷開的鐵環從鎖骨下拔出,說:“它已經認你為主,你們人劍相通,它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離火劍是我白眉派的重寶,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據為己有!”
  
  “這劍又不是我偷的,是你老婆借給我用的。等我們出去了,我就會還給她。那時就不關我的事了,你愛還誰就還給誰去! ”
  
  ***
  
  “要去品劍樓,我倒知道有一條秘道直達。”師緒音說。
  
  三人一起進了秘道。 師緒音舉在著燈籠走在最前,黃玉讓細雨跟師緒音身後,自己斷後。
roicq 發表於 2013-12-28 18:34
046 尋劍不得
  
  所謂的秘道其實是一條天然形成的只容一人通行的狹小岩縫。 不知道有多長。 黃玉只覺得除了師緒音燈籠傳來的微光之外,上下左右都是黑漆漆的岩壁,巨石沉沉地填充了上下左右全部的空間。 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只能聽到三人呼吸的氣息,和各自體內血脈的搏動。 這深黑的暗道讓人讓人越走越焦躁,甚至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盡頭。 直到師緒音的燈籠熄滅,他看到盡頭如天邊的一線微光,內心才稍稍安定。
  
  終於近了。
  
  走進才發現這光是從一兩塊木板之間的縫隙。
  
  師緒音將木板頂開。 這是一扇活動的門。 門上面鋪著草蓆,草蓆上放著一個陳舊的蒲團。 旁邊的草蓆上還一床被子。 牆上點著一盞油燈。 整個房間除了這些和一個簡單的櫃子之外,一無所有了。 家徒四壁。 這是正源子麵壁清修的地方。
  
  正源子一生清苦,沒有物慾。 幾床草蓆都是用了幾十年的,邊緣已經碎成一片亂麻。 他也不用床,多年來都睡在地上。
  
  黃玉掀開他被子,草蓆,然後又打開櫃子翻了一陣。 櫃子裡除了幾件疊好的法袍之外,一無所有。
  
  “師父不會把封絕劍放在這裡的。”
  
  師緒音徑上二樓。 黃玉和細雨緊緊跟上。 二樓的陳設和一樓也差不多,但正重要卻拜了好幾排銅架。 架子上掛著格式格式各樣的寶劍和劍匣。 真是琳瑯滿目,看得黃玉手癢無比。
  
  這可都是白眉派的好劍! 隨便拿一把出去,也得賣個上千兩銀子。
  
  黃玉雖然手癢,卻怕打不過師緒音。 再說細雨這個小妹妹痴痴地跟在她身後。 當小孩子的面偷東西,帶壞了小孩可怎麼好。 只能暫時忍住了。
  
  “原來乾坤八劍都已經在這裡了。”師緒音看著架子上的寶劍數了一遍,“除了離火劍之外。”看起來後來趕去的白眉派弟子找回了這些劍,唯一遺失的是離火劍。 ”
  
  靈封山大戰中,乾坤雙劍的劍匣明明已經被黃玉擊碎。 白眉派的工匠們卻又按照原來的樣子打造了一個新的。 師緒音把乾坤雙劍的劍匣抱在手中,難以釋手。 乾脆取下來,背在自己背後。 雙劍一陣微微顫抖,似乎在為他們的主人找回他們而興奮無比。
  
  “原來這傢伙也偷!早知道我就……”黃玉心中不滿。 這時師緒音繼續往上,三人已經來到了三樓。 三樓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中央一個神龕,前面有一個香爐,留著燒盡的香灰。
  
  “封絕劍如果在,就會供奉在這裡。絕不會藏到其他的地方。”師緒音說。 “如果師父外出,就一定會帶在身上。”
  
  “帶在身上!”黃玉心想,“這下可難辦了!”
  
  屋外輕輕地瓦響傳來。 黃玉望了師緒音一眼。 師緒音心靈神會,縱身一躍,輕輕地落在了房樑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黃玉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細雨不要出聲。 細雨聽話地屏住了呼吸。 黃玉又用手指指房梁。 細雨縱身一躍,但輕功不太給力。 黃玉在下面輕輕地在她的足底一托,她也上去了。 黃玉緊緊跟上,三個人偷偷藏在屋樑上。 剛剛藏好,窗戶已經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全身黑衣蒙面的人輕輕躍入房中,在地上滾了個筋斗,站起身來。 這人輕功極高,要不是黃玉做賊是老手,兩伙賊人非撞在一起不可。
  
  黃玉一看,這個人輕功雖高,做賊卻不專業。 一闖進來,並不仔細左顧右盼,而是急匆匆地直奔中間的神龕。 一看空空如也,立刻大失所望。 但是又不死心,將神龕內外都仔細摸了一邊。 敲敲打打,看看有無暗格之類。 這時黑衣人正在細雨所藏地方的正下方。 黃玉計上心來,指指下面的黑衣人,對細雨做了一個出掌的手勢。 細雨冰雪聰明,立刻一記劈空掌,往下方一推。
  
  一股掌風從天而降,黑衣人吃了一驚。 他連忙運功抵擋。 才發現這掌風微弱無比,卻不知道細雨石化掌的厲害。 正要抬頭一看,卻感覺背上一陣刀剜一般的劇痛。 不由得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師緒音當頭落下,一連點了他身上好幾處大穴將他制住。 扯開蒙面一看,竟然是之前黃玉看見在八卦宮中央的法壇上,大義凜然視死如歸,指控正源子的那個身材高瘦的執法大弟子相無! 這人看了一眼師緒音,又看到他背後站著的細雨,立刻正色大罵:
  
  “好個師緒音!你竟敢擅自從鍛鑄房逃出,勾結關在地下的妖物,謀害我執法弟子!你知道該當何罪嗎?”
  
  黃玉懶得聽他廢話,將離火劍從背後拔出。 心念稍稍一動,離火劍立刻變得熾熱,通紅發亮。 黃玉將劍身靠近相無的臉,對他說:“誰讓你來偷竊封絕劍?不說的話,讓你嚐嚐燙豬臉的味道……”那火紅的銅劍離著他的臉已經不到半寸,這人滿臉汗出,驚叫:“大俠饒命!是我一時動了貪念,見正源子身上沒有搜出封絕劍,就以為放在了這裡,自己來偷……”
  
  師緒音一聽提到了正源子,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他的喉嚨:
  
  “我們把我師父怎麼樣了?”
  
  “正源子有相真帶著劍部的弟子們保護,誰敢把他怎麼樣!他自願在查清真相之前,把自己關入鑄造房底的明月璧中。我們只是要他暫時交出封絕劍。他卻說封絕劍不在他身上,所以我才……”
  
  黃玉一頭霧水。 封絕劍既然不在正源子身上,也不在品劍樓中,那還能在哪裡? 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成? 黃玉想來想去,總覺得其中大有蹊蹺。 這個相無真的是自己貪心才來偷劍?
  
  黃玉忽然微微一笑,將劍身一抖。 這滾燙的離火劍一動,離相無的臉又近了半寸,直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昨夜你把你師父引到天上劍池邊的小亭中,害得他被刺身死,你做了這樣欺師滅祖的虧心事,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可是都看見了!”
  
  黃玉想起在湖邊看到正初被殺之前,曾喊了一聲“相無”。 那時是半夜,又大雪紛飛。 那亭中的人雖然穿著褐色的道袍,卻是背對著他。 他應該看不清亭中人的相貌才對。 但他卻喊了一聲“相無”。
  
  這樣看來,正初根本不用看清對方的相貌,就已經覺得對方就是相無了。 只因為他是被相無約到此地來見面的。
  
  黃玉這樣推測,但拿不准事實。 可他話一出口,相無的臉色卻已經變得極為驚恐。 師緒音看出了端倪,心中大怒,抓住他的頭髮向上提起,怒問:“你到底受何人指使,竟然敢欺師滅祖,又陷害我師父?”相無驚恐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口中結結巴巴重複著:“饒命……饒命!……師弟……饒我性命!”這時一陣喧囂傳來。 黃玉將窗推開一看,一隊執法弟子已經趕到,有些已經進了一樓。
  
  眼看時間來不及,師緒音本想一劍將相無殺了。 轉念一想,這人是個重要人證。 一劍殺了他當然痛快,但師父的不白之冤就可能永遠也不得昭雪了! 只能暫時留下他的性命。 起身到另一側將窗戶推開。 一看外邊,天色已經大亮了。 茫茫的一片湖上冰原,晶瑩得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 他回頭示意,和黃玉兩人各自隔著袖子抓住細雨的一隻手腕,三人一齊從窗口躍出。 輕輕地落在冰面上。 用力蹬冰,一齊往前急速滑去。
  
  那些執法弟子忙著在樓中尋找封絕劍,並沒有追來。
  
  ***
  
  細雨看著雪後白茫茫的群山和大地。 起初陽光耀得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地下的熔岩湖也很亮,但是卻沒有這白茫茫的景色那麼美妙奪目。 她用手將自己眼睛蒙住,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裡看出來。 指縫裡看出去,世界的光線柔和了很多。 她的眼睛也漸漸適應了。 漸漸將指縫打開,終於可以把手完全拿開了。 完整的天地,以一種驚人的美和純潔,第一次展現在少女的眼前。 她都驚呆了。
  
  黃玉覺得這個女孩與其叫細雨,不如叫雪兒。 她的皮膚真的和雪一樣潔白。 那也許是因為從小就生活在地下,從來沒有見過陽光。 但她的頭髮又漆黑得像深埋地下幾萬年的烏木一樣黑,沒有一點點雜色。 離開了地下,細雨進入了一個極為寬廣的新世界裡。 在她看來這就是天堂了。
  
  眼前是陡峭的絕壁,連綿的群山。 大地就像被覆蓋了一層奶油,變成了白茫茫、軟綿綿的樣子。 天空卻依然灰濛蒙地散發著冰冷的味道,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雪霧。 天沒有放晴,雪只是歇一歇。 不一會兒,又開始大片大片地飄落了。 細雨好奇地看著那些鵝毛般的雪片落在自己身上,然後漸漸地化成一小滴水。
  
  師緒音極目遠望,尋找下山的路徑。 這一帶是白眉派的後山,本來就是陡峭無比。 常人根本不可能攀登而上,平時都沒有什麼人在這裡警戒。 但他小時候常在這裡玩耍,卻知道該怎麼下山。 他對黃玉說:“封絕劍暫時沒到手,我們先逃離這裡。然後再想辦法回來找。”
roicq 發表於 2013-12-29 10:25
047 雪中一戰
  
  他用劍砍了兩片三尺左右長的木片,用綁腿緊緊地束在腳上。 然後往陡坡上一滑,就像空中一隻飛燕,輕盈地滑下去了。
  
  沒有救出葉青,黃玉心中擔憂。 但是眼下留在仙劍派,也未必能找到封絕劍。 還可能被相無這個奸賊反咬一口,淪落為階下之囚。 那時候自身難保,更別提救葉青了。 師緒音是條漢子,一言九鼎。 他既然說會回來找封絕劍,就一定會回來。 眼下只有相信他,並等著葉青再在鏡花瞳裡邊出現,告訴他封絕劍的位置了。
  
  黃玉學師緒音如法炮製,削了兩個木片綁在自己腳上。 又把細雨緊緊地捆在身後。 順著師緒音留下的痕跡,一路往絕壁下滑,速度越來越快,大雪撲面而來,猶如利劍一般,幾乎睜不開眼睛。 幸好雪很厚,就算摔倒也不會受太重的傷。 這樣滑了好久,終於下了絕壁,到了平緩處。 眼前是群山環抱中的一片空地。 師緒音一步不停,在雪中大踏步行走。 黃玉帶著細雨緊緊跟上。
  
  大雪又是撲面而來,如夏夜燈光邊的蟲兒一樣漫天飛舞。
  
  ***
  
  一連步行了一個多時辰。 黃玉感覺自己的腳沒在雪中,已經冷得沒有知覺了。 師緒音卻還在一步不停地往前。 他太急切地想見到陳雪瑩了。 無論如何,都必須先走出白眉山。 這是一條他小的時候和師兄弟們偷偷下山,前往三十多里之外的小鎮的道路。 雖然大雪滿天,他卻覺得每一步都離愛妻越來越近,每一步都越來越有勁頭。
  
  對黃玉而言,卻感覺離葉青卻越來越遠了。 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這時黃玉忽然覺得左邊白光一閃。 似乎狂風呼嘯之中,有一個白色的物體混在雪片中疾飛而過。 但扭頭去看時,卻只剩下滿天飛舞的雪片了。
  
  “也許只是一塊較大的雪花?或者樹上掉落的積雪?”
  
  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師緒音已經站立不動了。
  
  “你帶著細雨先去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師緒音低聲說。 “這是我白眉派的內部事務,和你無關。”
  
  黃玉才看見前方數十步外已經站了一個渾身白衣的人。 白布蒙臉。 頭上戴著斗笠,但斗笠上也積滿了雪變成白色。 所以整個人就隱藏在雪白山地的背景中了。 不是師緒音的提醒,他根本看不出來。 那人看見對方走近,緩緩抽出一把冰冷的銀色長劍。 握在手中,劍尖沒在積雪裡。
  
  師緒音往前兩步,對白衣人一拱手,問:“不知是哪位師兄弟在此等候?”
  
  那人並不答話,只見雪地上筆直地一線忽然亂雪飛起,這人轉瞬之間已經到了眼前,手中長劍直插師緒音的面門。 他顯然根本無意“等候”,他要的是命!
  
  師緒音三十餘年的修煉,豈是等閒之輩。 他踏步走近的時候,心中早已有防備。 眼看對方長劍鋒芒已經到了面前,他的乾天劍也已經在手,將對方直插過來的劍鋒一格。 二劍利刃相交,從劍尖到劍柄閃出一線火花。 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之聲破空而出。
  
  黃玉在附近跑了一圈。 一棵大樹旁邊有一個茅草叢,被樹冠遮蔽,雪比較少。 黃玉讓細雨坐到裡邊。
  
  “千萬不要出來!”
  
  “好。”細雨點點頭。
  
  黃玉跑回原處,師緒音和那高手激戰正酣。 師緒音已將乾天劍扔到空中,祭起御劍術。 乾天劍一化二,二化四,越來越多,竟然和雪片一樣滿天飛舞,正是御劍術的究極法術之一,“御劍•萬劍術”! 他另一手拿著坤地劍和對方貼身肉搏。 雖然坤地劍是一塊巨大的玄鐵打造,沉重無比,但師緒音功力深厚,在手中運起來,上下揮舞,和普通的寶劍並沒有什麼區別。 黃玉只見師緒音的乾坤雙劍,一剛一柔,一快一慢,一輕一重,一攻一防,配合得極為巧妙,讓他眼界大開。
  
  但是那個白衣蒙面人,卻是個更恐怖的高手。
  
  他並不使任何巧妙的劍招,亦不祭起任何法術。 只是單純以極快的身手,在師緒音如狂風大雪般的招數中躲避,或者持劍格擋。 反擊也僅僅是簡單地挺劍直刺或者橫劈。 但他每次反擊必定看準機會,雷霆一擊。 一次比一次更快。
  
  “他正在試探師緒音的反應力……”黃玉暗想。 這個高人簡單的招式,卻讓他想起昨晚上追殺他的那個褐衣蒙面人! 幾乎完全一樣的身形,一樣犀利乾脆的劍招,一樣的冷靜和鍥而不捨。 如餓狼覓食,千里追踪,咬定就絕不鬆口。 此人必定就是他昨晚所見的高人無疑! 他既然獨自追來,那就只有一個目的:殺人滅口!
  
  他的功力遠勝師緒音。 之所以還沒分出勝負,只因為他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既不使出自己拿手的劍招,又不用法術。 但就這樣鬥下去,師緒音敗多勝少。
  
  “昨晚湖邊一劍格殺了'御劍萬里'正初的這位高手,為什麼遮遮掩掩,不肯使出全力呢?”黃玉一邊說話想打亂此人心中方寸,一邊暗暗運氣,體內那股熾熱真氣又流轉起來,背後的離火劍已經變得火熱。 那人雖然厲害,但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拿了一把普通的長劍。 火能克金,離火劍的離火運起,最善於削斷對方的利刃。 如果黃玉能一劍把對方手中長劍削斷,師緒音神出鬼沒的御劍術就少了一個勁敵。 那時他們二人取勝的機會就爆增。
  
  那人正在乾天劍萬劍術的劍雨中躲閃,忽然聽到提起他昨晚的“英雄事蹟”,不禁心念一動。 扭過頭來,看見黃玉。 他身形瞬間飄忽,竟然從劍雨中如鬼魅一般地脫身而出,那柄雪亮的長劍帶著一股強烈的勁風直刺黃玉的左胸而來!
  
  要的就是這個!
  
  雖然奇險,但還是有機會!
  
  黃玉已經將離火劍拔出在手。 以那個高手如此凌厲無比的勁道,他只要用離火劍在對方劍身上輕輕一隔,借助對方的勁力,那柄雪亮的長劍非斷不可! 借力而攻之,以弱勝強,這正是半星谷雲海劍法的精髓所在。
  
  但那高手的反應實在太快了。 劍到中途,看到離火劍已經阻在半路,並不是繼續用力直撞上去,而是略微向左偏轉了方向。 這一劍本來直刺左胸,是必殺之招。 往左略微一偏,黃玉只覺得左臂中一涼。 低頭一看,長劍已經在左臂中穿透而過,從另一邊透出。 真正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和這種絕頂高手過招,招招都是賭命的活兒。
  
  師緒音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黃玉左臂被劍刺穿的同時,他的坤地劍已經直劈高手的後腦而來。
  
  高手根本沒有回頭,僅憑聽到腦後的風響,左掌往後一拍,剛好拍在坤地劍的劍身上。 這一掌功力極深,加上師緒音灌注的全身力道,立時坤地劍一陣猛顫。 師緒音持劍不住,當一聲劍已經落在雪地裡。 黃玉之間眼前血光一飆,那人已經將長劍拔出,一轉身往師緒音猛刺。
  
  師緒音躲閃不及,一劍被刺穿右肩。
  
  ***
  
  眼看師緒音要斃命於那怪人的劍下,無緣無故卻起了一陣狂風。 這風是旋風,捲起地上的積雪,頓時連對面都看不見人了。 那高手一劍拔出之後,無法再刺,抬頭一望,有人以風遁術架起風霧,鋪天蓋地而來。 半空中躍下一個人影,手持一柄黑白的短劍,從天而降,在他的長劍上一磕。 他的長劍立時而斷。 斷掉的劍尖呼嘯著如一線流光飛向漫天的大雪,消失不見。 手中只留下一個劍柄和不到三分之一的劍身。 他自知無用,隨手把殘劍扔到地上。
  
  空中落下一個身穿青色綢衣的女子,不等他反應,揮起手中的短劍往白衣蒙面人凌空一劈。 他們之間本來還隔著五六步的距離,但不知道那短劍中勁力為何如此強勁。 一股強烈的劍風披頭蓋臉地襲來,劍鋒所到之處,有如利刃。 白衣高手一連退了幾十步,那劍氣才稍稍減弱。 但劍風掃過,他臉上蒙面的白布卻已經被從中劃破。 大風一吹,立刻變成了兩塊破布,在大風裡打著旋儿飛遠了。
  
  “好個蒙面高人!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兒吧。”青衣女子一陣爽朗的大笑隨風而飄。 黃玉一聽,驚喜不已。 這不是葉青嗎? 她手中所持的,正是他們苦苦尋找的封絕劍!
  
  白衣人的蒙面被風吹走,終於露出本來面目。 這人身材削瘦,相貌也削瘦。 猶如一段老樹根,寥寥幾刀削成的一副馬臉。 鬚髮純白,面色卻像是枯死的樹皮一樣。 臉上長滿凹進去的麻點。 只剩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寒氣逼人。
  
  師緒音在一旁驚呆了:
  
  “正心師叔?怎麼會是你?”
  
  “你還叫他師叔?”黃玉捂著胳膊,鮮血從指縫汩汩而出,“他殺了正初,然後又嫁禍正源子。再讓那個相無趁沒人的時候,到品劍樓盜取封絕劍!”
roicq 發表於 2013-12-29 10:33
048 三花五氣
  
  師緒音驚愕無比。 他自小所最崇拜的三位長老,正源子、正初和正心,乃是白眉派能被稱為天下第一道門的三大支柱。 但現在正初已經被殺,正源身受不白之冤。 而剩下的正心,竟然已經持劍在自己面前,儼然就是在幕後導演了這一切的真正黑手。 這讓他對自己師門自小以來不可動搖的敬仰,轟然坍塌。 真不亞於雷霆一擊! 感覺前半生,似乎都生活在幻影裡了。 左手摀著右肩上被刺穿依然流血的傷口,卻不如心頭流血更多。 雙腿一軟,竟然跪了下來。
  
  “別發痴了,三魂丟了七魄似的……”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師緒音回頭一看,竟然是陳雪瑩。 陳雪音將他拖到雪小的樹下,撕開他的衣服,給他紮緊止血。 師緒音頓時心中一陣溫暖,又緩了過來。
  
  江湖何其險惡,甚至連師門長輩,都轉瞬之間成為自己的敵人。
  
  但愛妻永遠都是愛妻。
  
  大風中又墜下幾個人影。 顯然都是被葉青架起的風霧吹來。 黃玉一看,這下仙笛鬼劍荀木楊,一劍繞指柔陳雪瑩,還有那個被稱為女神仙的莫詩雁,全到齊了。
  
  ***
  
  正心拔出一把黃澄澄的寶劍。 那劍通體金色,卻看不到劍尖,劍尖是圓形。 真個劍身無棱無角。 劍身上刻著一個沒有面目的怪物。 師緒音卻一眼就認出正是被殺的正初最善使的混沌劍。 但他既不使御劍術,也不召喚劍中的混沌獸。 而是使出白眉派的弟子們最基礎的劍法風斷七絕。 葉青則手持封絕劍,舞起正宗的靈源劍法。 兩人都是招式純正,不沾絲毫邪氣。 兩大名門正派的劍法相抗,又是兩支白眉派的頂級寶劍,被兩個功力極深的高手運使。 只見二劍上下翻飛,流光交錯,兩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在無數個轉瞬間你來我往。 兩人猶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驚險萬分,卻也精彩萬分。
  
  兩人激鬥了良久,正心的功力漸漸有所不濟。 葉青卻是越鬥越勇。 不但真氣源源不絕,還有空暇高聲說:
  
  “你今天想殺了黃玉,這已經不可能。除了我之外,我們這裡還有好幾個高手。無論你是拼劍術還是拼法術,你都必死無疑!但你們白眉派內部的破事,和我無關,我犯不著非要殺你。你要放聰明點,現在走了,日後不找黃玉的麻煩,我們就算兩清。不然,我就把你梟首送回白眉山!”
  
  御劍三老之間有任何恩怨,葉青理都不想理。 更沒興趣為了殺掉正心這麼一個硬手白白消耗自己的真氣。 如果正心知難而退,正合她意。
  
  正心早已知道佔不了便宜,聽葉青這麼一說,就往後急退了幾步,收了混沌劍。 葉青也不追趕。 鼻子裡哼了一聲,將封絕劍背回背上,轉過身去,直接走往黃玉的方向。
  
  正心恭敬地一拱手對葉青的背影說:“久聞魔瞳妖使的大名。今日一戰,果然名不虛傳。咱們後會有期!”說完念起御劍咒。 只見背後的混沌劍飛到半空中一丈來高。 他縱身而起,輕輕地落在劍身上。 這劍載著他如一線流光,往大雪飛舞的白眉山去了。
  
  ***
  
  昨夜。 十一月十五,白眉山頂,品劍樓中。
  
  白眉山上地勢高,入冬比平原地帶早了很多。 這一夜忽然大雪紛飛。
  
  鬚髮雪白的正源子,身著一身老舊的黑色道家法袍,盤腿端坐在一個神龕前。 神龕中供奉的正是封絕劍。
  
  他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百餘年修煉而成的全身精純真氣,在體內流轉。 封絕劍作為外丹,也遙相呼應。 發出暗明兩色丹光,與正源子體內的真氣融合在一起。
  
  正源子頭上有白色霧氣漸漸凝結。 這白氣漸漸地一分為二。 宛如一左一右兩片潔白的花瓣。 不一會兒,正源子頭頂花瓣的中央,出現一顆五色內丹。 內丹漸漸分散,變成五股不同顏色的氣,就像火焰一樣,在花瓣的中央跳躍。
  
  這時候,那團形如花瓣的白氣中的一團,正在漸漸地一分為二。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達到這個境界,也就是真正的成仙了。 正源子離成仙,其實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但偏偏每次到了這一步,他都無可奈何地無功而返。
  
  在這艱難的成仙之途,真氣的積累始終是最大的障礙之一。 五氣還比較容易。 只要修煉內丹百年,煉成五色的大成內丹雖然難,但終究還是有固定的路途可循。 三花可就難了。 每次他將自己內丹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也只能形成雙花聚頂。 即便如此,縱觀當今天下,能到雙花聚頂的境界的,恐怕也不超過兩三人。
  
  但這對正源子毫無用處。 他已經身居國師高位。 名利皆是唾手可得。 凡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其實和糞土已沒有區別。
  
  他要的是修道之人的終極夢想! 憑凡人的一己之力,看破這創世之主的一切把戲,擊碎這看似天衣無縫,堅不可摧的三界六道的永劫無盡的循環!
  
  這談何容易。
  
  人道壽命最長不過百餘年而已。 如今他已經老了。 多年的修煉可以延年益壽,但是卻無法阻止機體的衰老。 如果在有生之年不能堪破玄關,就算活上兩百年,終究還是枯骨一堆。 重入六道輪迴之中,一切修行的成果灰飛煙滅。 誰也不知道下個輪迴有沒有道緣。 如果投生畜生道、天道、修羅道、餓鬼道、地獄道……無論是罪是福,修道都變得極難無比。 能夠在百餘年就修煉得道的,只有人道而已! 多少個輪迴才有的機遇啊。
  
  這一次不一樣了。 封絕劍似乎終於補齊了真氣上最後的一塊缺口。 三花正在形成之中。
  
  最後一道玄關就即將出現了。 那是就是天魔!
  
  正源子忽然發覺上下四方全部變成了漆黑一片。 他似乎浮在了虛空之中。 他知道天魔即將出現。
  
  傳說釋迦摩尼曾經在菩提樹下降服天魔,終於成佛。 這也是無論修佛修道,這都是最後一道關口了。
  
  天魔就是心魔。 其實很簡單,只是內心中故意擾亂自己成仙的那一團念頭而已。
  
  貪、嗔、色……各種各樣的慾望,各種各樣的恐懼,都會成為自己的天魔。 但是沒有幾個人見過自己的天魔。 修道之人必須到達最後的境界,才能見到自己的天魔。
  
  是和自己的天魔面對面單挑的時候了。 它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正源子睜開眼睛。
  
  一睜眼,正源子就震驚了。 眼前是一片血海,猶如血池地獄。 血池中無數的生物浮出來,有龜,有蛇,有龍,有虎,有狐……還有無數不明形狀的怪物。 他想像過自己的天魔是任何怪物。 但卻沒有想到過,竟然會是整個地獄。
  
  這些魑魅魍魎一起吐出一股血紅之氣,包圍了他,讓他在瞬間感到無比的痛苦。 那痛苦百味糅合,無法言述。 他彷彿一瞬間就經歷了無數年的痛苦,渡過了“苦魔”的階段。
  
  “魔氣……”正源子暗叫不好,立刻不再聚氣,開始收功。
  
  頭上的三花聚頂周圍,正瀰漫著一股暗紅的魔氣。 這魔氣就像一個底座,穩穩地托著正源子煉成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正源子心中明白,再煉下去,非釀成大禍不可! 收功之念一起,他的五氣立刻重新凝聚成內丹,漸漸消隱不見。 三花也漸漸散去了。 但那團血紅的魔氣,卻沒那麼容易收回了。
  
  他自己心中明白,這不止是天魔的影響。 應該說,他早已入魔深重!
  
  正源子踉蹌著起身來。 剛剛在大劫的邊緣走了一圈,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往手心一倒。 裡邊是一顆不到黃豆大小的玉丸。 他伸手將玉丸拍入口中。
  
  天門玉液——只有一滴而已。 天門玉液據說是從天界恰好穿過天門,滴落到人界的水。 雖然說是水,但其實硬得和玉一樣。 這種東西如果被人類服用,可以極大地克制體內的魔氣。 正源子不是不知道自己體內有魔氣。 他只是一直服用天門玉液來克制魔氣的影響而已。
  
  但這次,他失算了。
  
  “這個陰險小人!我竟然在這時候著了他的道兒!”正源子勃然大怒,將手中的小瓷瓶捏了個粉碎。
  
  真正的天門玉液入口即化。 但這一回,在嘴裡砸吧了半天,也依然是一顆蠟丸而已。 這就是一顆普通的蠟丸。 顯然是被人調換了。 在白眉山上,能調換這個東西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他師弟正心。
  
  多年來,他掌握封絕劍,正初掌握通靈玉,正心掌握天門玉液,這是三人從六十年前就開始達成的默契。 三人都心照不宣。 在白眉山想要修煉成仙,這三者缺一不可。 三人之間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但是眼見正源子離成仙只差咫尺之遙,這個平衡已經悄悄地被打破了。 正源子過於相信了他們三人在這六十餘年的親密無間。
  
  魔氣升騰,正源子感覺自己眼內視物已經開始變紅。 心中一股殺戮的渴望,正在不可阻止地升起。
  
  “不好,難道要墮落為殺魔了……”
  
  一想起這天正是十一月十五,月圓之夜。 正源子不禁感慨正心這個人算計之巧妙。 剛好在這一夜天地陰氣最盛的時候,給他來了這麼一招。 果然不愧是人稱“雪裡寒針”的正心長老。
  
  “給你看笑話了。”正源子無奈看著封絕劍上升起的一個幻影。
  
  “哈哈哈哈!”這幻影是個青衣女子,正是'魔瞳妖使'葉青。 她雖然被鎖在封絕劍中,這一會兒心情卻是爽快無比。 “沒想到降妖伏魔天下聞名的白眉派,掌門卻自己入了魔?哈哈……”
roicq 發表於 2013-12-30 20:37
049 青眉之祖
  
  正源子默默不語。 葉青繼續說:
  
  “利用我的內丹給你補充最後所缺的真氣,用天門玉液壓制你的魔性,在下個大劫來到之前一舉成仙……哈哈,你的算計可真是滴水不漏!可惜你們白眉派人才輩出,你算得不如你師弟精明啊!”
  
  正源子極力用全身真氣克制自己的魔性。 即便如此,雙眼所見之物依然在越來越暗,被抹上了一層血紅的色彩。
  
  “事已至此,老朽有個建議。”
  
  “說來聽聽。”葉青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其實建議的內容,她已經猜到了八成。
  
  “你雖然可以被鎖進封絕劍而不死,但絕對逃不出來。”正源子說,“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想要我去妖界奪取妖王之位,給你弄來天門玉液!”
  
  “對!”
  
  “想得倒美。我又得到什麼,為什麼要為你賣命?”
  
  “我會放你出來,你得到自由……此外,再加上這柄封絕劍!”
  
  “哈哈,”葉青笑著說,“你這老頭,為了保命,還真捨得血本!你就不怕放了我出來,我拿了封絕劍一去不復返?那你不是虧大了? ”
  
  “你不會。”
  
  “為什麼?”
  
  正源子說:“因為你內丹的本色。”
  
  葉青一怔。 她的內丹雖然是五彩,但是本色卻是青色。 內丹有赤、青、黃、藍、紫一共五色。 內丹初次小成時,出現的顏色就是本色。 本色道門中人修道的本願所定。 赤色者爭強好勝,嗜殺;青色者重情重義重信,千金一諾;黃色者無欲無求,最為清淨純潔;藍色者有悲天憫人之懷;紫色者胸怀大志,雄才廣略,但奸計也最多。 葉青被他說破本性,不由得感覺被他拿在了手裡,非常不爽,罵道:
  
  “好個妖老道!你要不放我就罷了。你要放了我出來,我逍遙自在去了,誰管你死了無人收屍!”
  
  正源子點點頭,念起通靈咒。 他已經別無選擇。 頓時封絕劍一陣顫動,似乎有所不滿。 這封絕劍多年來非封即絕,從來沒有放出過任何活的東西來。 但這一回卻不一樣了。 封門倒轉,葉青如一陣清風,從小小的封門中脫身而出。 聞到外邊清涼的空氣,她頓時感覺一身舒爽。 回頭看到正源子,一臉暗紅的黑氣。 心知不妙,轉到他身後,幫他點了幾處大穴。 但是正源子體內魔氣湧動。 剛剛封上的穴位,沒多久就被沖開了。
  
  “你這樣下去怎麼行?白眉山上非被你殺個屍橫遍野不可。”
  
  “今夜大雪,不見月光。陰氣雖然強烈,但還不至於讓我心性大亂。只要過了今晚,月落之後,就可以漸漸恢復了。以我百年的道行,熬過這幾天還沒有什麼問題。”
  
  “就算我去妖界拿天門玉液,回來也是三個月之後了。你這老頭打算怎麼活?”
  
  “我會把自己關入鑄造房底的'明月璧'中。這璧本來就用來關押入魔之人。我一旦進去,無人可以再打開。我若魔性發作,自己也出不來,不會傷及無辜。只等你拿天門玉液回來救我。”
  
  “好個臭老道,現在還想得這麼美!”葉青一看地上的封絕劍,口中嘟噥著罵,“不拿白不拿……”撿起來在手裡玩了一玩,“果然好劍!”心愛不已,再也捨不得撒手了。 “別說給你找天門玉液。要是黃玉今晚少了一根汗毛,我非拿你白眉派你全部徒子徒孫給我抵命不可!”說完一腳踢開窗口。 一股寒風頓時夾著雪花吹了進來。 葉青縱身一躍,跳窗而出,纖細的身形立刻淹沒在那大雪裡消失不見了。
  
  正源子露出一絲笑意。 葉青既然拿走了封絕劍,就一定會給他弄來天門玉液。 如果她沒拿,那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眼下魔性在失控的邊緣,他卻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必須殺掉正心! 正心在今晚一定會出手殺掉正初。 如果他制定了這個計劃,那就不會只對付他一個人。 他一定是計劃好了除掉兩個師兄,將三寶一併攬入自己手中。 那樣的話,白眉派的歷代石刻上,就會再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了。
  
  正源子推門而出,步行走過鍛鑄房。 他每一步都很小心,因為魔氣正在體內翻騰。 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克製到見到正心為止。 一旦見到正心,他就會停止一切克制,放任自己的魔氣自然釋放出來。 以他的功力,加上魔氣的力量,正心必死無疑。 正心一死,後患才能了卻。
  
  整個天上劍池凍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走廊上積滿了雪。 從這裡走到正心的所居住的雪寒閣,還有好遠的距離。
  
  偏偏這時迎面一對巡邏的執法弟子正在走來。
  
  正源子心中殺意湧動。
  
  噌噌幾聲,巡邏弟子們背上的寶劍紛紛自己出鞘了。 這些弟子都驚呆了。
  
  ***
  
  黃玉把葉青緊緊抱在懷中。 真怕她又會因為什麼原因稀奇古怪地消失掉。 一把她擁入懷裡,雖然大山中依然雪風凜冽,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哼,剛剛人多的時候不抱。現在沒人了獻殷勤。”葉青撅起嘴巴,老大不滿地說。
  
  這下四周安靜了。 大隊人馬已經遠去。 黃玉擔心細雨。 但是葉青說沒關係。 她讓他們先走了,說她和黃玉還有點事兒。
  
  “現在陳雪瑩是我'青眉宗'的大弟子,既然細雨也加入了我宗——她會照顧好細雨的,你放心……”
  
  “你還真想當開山祖師啊?”黃玉覺得她只是玩得興起,單純地表示她對“白眉派”的鄙視和不屑而已。 她的名字取得很不錯。 正源子老頭的眉毛確實是白色的。 而她的眉毛是黑色的。 黑色纖細的一對彎兒,真是讓人越看越愛。 葉青是那種初看相貌一般,但是讓人越看就越覺得喜歡的女人。 “青眉宗”是名副其實。
  
  “青眉宗”一轉眼就收了三個弟子。 除了早就拜她為師的陳雪瑩之外,莫詩雁和細雨這兩個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女人,也跟著他們的大姐大進了師門。
  
  “誰說我就不可以當開山祖師?”葉青在地上撿起一團雪,搓成一個雪球,怪笑一聲,往黃玉臉上丟來。 她這一擲速度有如風馳電掣,黃玉哪裡躲得開? 立刻被擊了一臉雪。
  
  黃玉立刻奮力反擊。 但葉青身形極快,怎麼也打不中。
  
  “好吧,看我抓住你……”黃玉施展輕功,在雪地上往葉青直奔過去。 葉青大笑著在林中蹦跑躲閃。 兩人嬉戲打鬧的笑聲在積滿大雪的山林間迴盪。
  
  終於玩累了。 葉青躺倒在地上。 黃玉好不容易才趕過來,躺在她身邊。 雪很厚,很軟,就像一張潔白柔軟的床。 黃玉躺在這床上,嘴裡吐著白氣兒。 用手摸摸葉青的臉,熱乎乎地像一塊暖玉。 真是愛不釋手。
  
  “冰涼的手,不要貼我臉上!”葉青被冰了兩下,將他的手推開。
  
  “你都開宗立派了……我們現在去哪裡?去你的道場嗎?”
  
  “去個屁的道場。你不是想我們一起浪跡江湖嗎?那就浪跡江湖!”葉青躺在雪地裡,將手舉起來對空揮舞。
  
  “江湖?”黃玉笑了,指指雪地,指指附近的樹林,“這就是江湖。”又指指遠遠近近的群山,說:“這也是江湖。”黃玉此時覺得,整個江湖都是他和葉青的。 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對,”葉青站起身來,“都是江湖。所以去哪裡都可以,哪裡都不去也可以。”說完她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 忽然拔出封絕劍來,用力一擲。 這劍就像一道閃電一樣射出去了。 一百來步外的山坡上,一匹岩羊頓時斃命,滾下山坡來。
  
  “居然用封絕劍來打獵!”黃玉頓時想起自己用金遁術來開鎖做賊。 看來葉青比起他來,也正經不了多少。 這時他很感激,因為玩了大半天,他餓死了。
  
  黃玉砍了些柴火。 將離火劍放到木柴中,真氣一走,離火劍變得火紅,冒出火苗來,火點上了。
  
  “你這點道行,居然通靈了離火劍!”葉青忽然覺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但離火劍又怎麼樣,只不過用來點柴火而已。 黃玉不想浪費了自己的火折子。
  
  不一會兒,空中飄滿了肉香。 兩人大快朵頤之後,百無聊賴地在林中繼續散步,路越走越遠,山越走越荒。 都是深山老林,幾乎沒有道路了。 風雪卻一直都沒有停。 但葉青輕功奇高,御風行走,根本無所謂有路沒路,拉著黃玉的手和他在林中穿梭。
  
  “在劍裡鎖了三個多月,都沒洗過澡,身上都臭啦!我要洗澡……”
  
  “那我們到山腳下小鎮子上去,找個客棧。”
  
  “不用啦!這裡有水。”
  
  這是一個深山的峽谷。 一條一丈餘寬的山澗正從山谷中間流過——此時已經凝固了。 水面上結了厚冰。 葉青站到冰面上,渾身真氣流轉,一股青光漸漸聚集到了右掌心。 她忽然一掌擊在冰面上。 轟然一聲巨響,一塊巨大的圓形冰面被擊得粉碎,變成無數細碎的冰花飛起。 終於露出了光滑的岩石上,大約半人深的涓涓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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