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修仙講師 作者:青倚蘇野 (連載中)

　　「左長博？這人很厲害？」蘇鋒疑惑道。

　　「表面上看，他只是個凝元境的修士，不過我懷疑他可能隱藏了自身修為，但應該還是略遜你母親我一籌，大概是還丹一二轉吧！不然的話，這幾年他不會行事這般低調，隱忍不發！」戚柔道，語氣中透出一股自信來。

　　「我不明白，叢云商會是父親一手創立的，為什麼還會容許左長博這樣的家伙存在？」

　　以蘇鋒了解的資料，叢山威為人強硬，乾綱獨斷，若是手底下出現這樣一個野心勃勃，老是惦記著自家的產業，時刻計劃著取而代之的這樣一個人，早就被他被廢掉了，哪裡還會讓他活在現在！

　　「左長博這人狡猾多智，而且善於演戲，當年你父親跟我都被他所蒙騙過去，並未察覺到他心懷叵測。直到後來你父親突然暴斃，你又突然遭劫，菱花城的幾大家庭磨刀霍霍，想把商會吞並掉，我為了保住這份你父親辛苦打下來的基業，才不得不站了出來，整治商會，才發覺他早已經暗中將商會滲透得十之七八，三十六名管事，有二十五人已經被他收買，若非冬奇商會與玄蕭家聯合其他商會，突然發難，讓他也是措手不及，只怕等整個商會淪落在他手中，我還被他蒙在鼓里。」

　　大概是回憶起叢山威死後，而兒子又突然發出這那意外，生死不知，四面臨敵，前有虎狼攔道，後有狡狐鋪網的危難處境，戚柔的語氣不免帶上了幾分蕭肅寥悵。

　　蘇鋒感覺氣氛有些壓抑，忙嘻嘻一笑，道：「任那個姓左的如何奸猾似鬼，最後不也還是得喝娘親的洗腳水！」

　　戚柔聽蘇鋒說得有些粗野，嬌靨泛起一絲紅暈，呸了一聲，道：「他倒是想得美，想喝你娘親我洗腳水的人從咱們叢府里能夠排到青蚨戰堡去，哪輪得到他的份！」說完卻又覺得在兒子面前這樣說似乎不太合適，一雙水靈的秋眸橫了蘇鋒一眼，不禁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嗔道：「不許打岔！」

　　竟是風情萬種，透出一股難言的韻味，看得蘇鋒眼睛都快掉了出來，呆若木雞。

　　蘇鋒忙回過神來，捂著被敲的地方，嘿嘿一笑。

　　戚柔被蘇鋒這一打岔，心緒漸舒，臉上卻是恢復平靜，重新露出那嫻雅端莊樣子。

　　「哼！左長博處心積慮的謀劃，更是費盡心思拉攏商會管事，花費這麼多精力，就是想要得到商會，他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商會在這緊要關頭被吞並？嘿，他只能跟為娘合作，才能保住商會。」

　　「雖然事後為娘保住了商會這些基業，而且也奪回了大部分權柄，令左長博不敢放肆行事！只是左長博這人謀劃其深，他在商會及叢府里必然留有伏手，為了避免兩敗俱傷，這些年便一直維持著這兩局面。」

　　雖然戚柔的述說的時候許多事情都是簡略一提，但蘇鋒卻已經被深深震撼了！

　　以一介女流之輩，周旋於幾大勢力之間，前有虎狼，而後有狡狐，可謂是四面皆敵，卻能夠從這看似絕路的局勢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顯然絕非易事，更非尋常人能做到的！

　　這段手段，簡直稱得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這些年，表面上商會是以為娘為主，但實際上左長博統管藥園，暗地里的勢力卻也不弱，不然早被為娘給滅了！」戚柔突然霸氣側漏地道。

　　「藥園？」

　　「當年左長博以交卸他在商會的全部權力為條件，跟為娘換取了藥園的管理職權。當時為娘還沒有將商會全部掌控，有一部分管事依舊從屬於左長博，再加上藥園雖然重要，但畢竟位於府里，他既然想要那個藥園子，自然得呆在府裡面，也方便為娘將其控制在手中，為娘自無不允的道理。唉，卻沒有想到反而過他翻身的機會……」

　　幽州靈氣匱乏，但靈藥的生長條件大多卻是需要充沛的靈氣滋養，所以要在菱花城建立起一個適合靈藥生長環境的藥田十分困難，需要花費的靈石不計其數，叢府就算是幽州第一商會，建立起這樣一個藥園，每年至少要耗去三成的純收入在維持藥田。而且叢府的藥田占地僅約百余畝，每年生產的靈藥根本就是入不敷出，連個零頭也不夠。

　　這樣一個每年都需耗費巨量的靈石維持的藥田，能夠起多大作用，居然令得左長博咸魚翻身！

　　蘇鋒心中隱約生出一個猜測來，訝然道：「難道他是煉丹師？」

　　靈藥價值不菲，但在幽州相比於其投入的生本而言，根本就無法收獲利益，除非這些靈藥擁有更為巨大的價值。而能將靈藥的價值提升的方法，最為方便卻也最為困難的便是將其煉製成靈丹。

　　以是為普通的益氣丹為例，一枚靈石能夠買到十株益氣草，而十株益氣草則能夠煉出一爐益氣丹，即便將火耗與藥損算進去，一個低級煉丹師最少也能夠煉製五枚益氣丹，而一枚益氣丹的市面售價為兩枚靈石，這是中州地區的價格，而在幽州至少能賣到三枚靈石，也就是說一枚靈石的十株益氣草在煉成靈丹後，能夠帶來百分之一千五百的收益。

　　這簡直比搶錢還要來得快！

　　但事實上，這種方法在幽州基本上是行不通的，因為幽州靈氣稀薄，無法大範圍地種植靈藥，缺乏吸引煉丹師的必然條件，所以在幽州除了運氣不好，接受了門派或家族任務，不得不進駐幽州的，幾乎沒有煉丹師存在。

　　中土九十九州，幽州經濟最差，靈氣最稀薄，資源最匱乏，幾乎是塊廢地，甚至連三流的門派也不稀罕來這裡開宗立派，若非要憑著長石山脈的天然險地阻擋鬼方東進的步伐，只怕幽州早就被放棄掉了。

　　幽州這片靈氣荒漠之地，更是被稱為煉丹師之惡境。

　　「沒錯，而且還是位高級煉丹師！」戚柔語氣頗為無奈地道。

　　高級煉丹師的必要條件是能夠煉製出地品丹藥，也就是六品丹藥。

　　高級煉丹師在中州腹地的那些門閥世家或是一流勢力眼中，自然算不上什麼，但在西北之地，特別是幽州這塊西疆地域，連最低級的初級煉丹師都會被奉為座上賓，更別說高級煉丹師了。

　　「難怪！」蘇鋒了然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那這次的事情，是他安排的？想給我個下馬威？」

　　「左長博這個人雖然說為娘有些看不起，但他性格多疑，凡事謀定而動，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應該是他的那個手下打算拍拍他主子的馬屁，自做主張！」

　　叢天鋒三歲的時候便被送上太玄宗，而他蘇醒過來的這幾個月又有些意志消沉，寡言少語，所以今次反而是母子兩人說得最多的一次交談，戚柔心中自然十分高興，漸漸的兩人交談的中心便開始往蘇鋒在太玄宗的生活等方面轉移過去。

　　幸虧蘇鋒融合了叢天鋒的全部記憶，時不時地翻閱腦海中的記憶，總算蒙混過去，卻也依舊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

　　

　　蘇鋒身上帶傷，除了右臂骨折之外，內臟才恢復沒多久便又再次受創，而且他強催精血作戰，精氣大損，與戚柔聊了片刻，便不自覺地面露倦容，神情困頓，清秀的面龐上透出虛弱的病容，自然看得戚柔十分心疼，憐惜愛子身體，忙中止了交談，又交代了幾句，令蘇鋒務必要好好休養，至於其他的事情則交代下人去做便可以了。

　　「雖然這次只是一個意外，但卻是給為娘提了個醒，你現在情況特殊，單只武衛，恐怕力量有些薄弱，這幾天為娘便調一名凝元境的修士過來。」戚柔神情淡然，卻又以一種充滿了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

　　這是她長期身居高位所培養出來的威威，雖然已經刻意收斂起來，但當她在做出決定的時候依舊不免洩露出來幾分「女王」的氣勢來。

　　一言而決！

　　蘇鋒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了要代替叢天鋒完成他的遺志，誓必要取回自己修練的能力。

　　但在此之前自己先要活下去，而且自己身邊的防衛力量，只有那幾名先天境的武衛，確實有些不夠看，便沒有出言反對。

　　不過，他卻也有自己的考量，思忖道：「凝元修士整個菱花城加起來也才多少，而且府里最近事多，正需凝元修士壓住場面，調一個過來保護孩兒不免大材小用，不若換成築基修士好了！若是娘親不放心，便給孩兒多配些武衛就是了！」

　　戚柔一想也有道理，笑道：「也好！那為娘便調兩隊武衛過來，至於……」

　　蘇鋒忙又乘機道：「至於築基境的人先，孩兒心裡已經有了打算，想向娘親討一個人！」

　　「哦！是誰面子這麼大，竟然令我的寶貝兒子如此上心，居然親自開口？」戚柔心中大為好奇，忍不住問道。

　　「慕紅綾！」

　　聽到這個名字，戚柔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張冷若冰霜，卻又令人驚艷贊嘆的美麗俏容，令她印象相當深刻。

　　當然，最令戚柔看重的卻是此女那堅韌不拔，百折不回的頑強意志。

　　一個人要在修仙之道上取得大成就，令人矚目的成績，除了天份才情，豐富的資源之外，最重要的是意志精神。

　　修仙本就逆天之路，要是沒有那股子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強韌意志，那還修什麼仙。

　　若是僅憑資源便能登上仙路，那一頭豬都可以修仙了，怎麼可能還會仙人寥寥。

　　慕紅綾也許天份不夠高，但卻十分勤奮。勤能補拙也許並不十分正確，但卻絕非完全沒有道理。

　　戚柔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對慕紅綾青眼有加，否則論資排輩，怎也不會輪到她一個新晉的築基境修士去擔任衛曲一職。

　　叢府私兵乃是按軍制劃分，衛曲算得上權力不小，而且福利亦厚，乃是中層管理者，可掌武衛百人，在叢府的地位更是僅次於四大戰部統領與寥寥數人之下。

　　「她？」戚柔一聽蘇鋒向她討要的人竟然是慕紅綾，心中頓時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暗忖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扯上關係的？

　　「怎麼？你看上人家了？」

　　蘇鋒不禁面現苦笑，沒想到素來端莊大方，氣度雍容有若貴婦一般的戚柔竟然也有這般八卦心思，開口解釋道：「之前鱗虎刺客來襲那一夜，孩兒曾經見過慕紅綾一面。她走的應該是劍修的路子，劍法超群，而且戰力驚人，雖說只是個築基期見性境的修為，但只論戰力已經完全不輸於惟微境，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保護孩兒，再加上兩支武衛相輔，只怕就算是凝元修士前來，也未必能討得好處。」

　　戚柔卻有些不信，道：「就這些？」

　　蘇鋒笑道：「還有一點，她跟碧荷似乎關係不錯！應該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

　　這點才是最重要的，要是真的派了一個凝元修士過來，蘇鋒這個少主身份便不那麼好用了，凝元修士可不能以一般的下人視之。

　　在沉央大陸上，哪怕是大家族裡的下人，只要能夠晉升凝元，也是會自動脫籍的。

　　如果願意繼續再呆下去，那可是掛客卿身份的，等於是高級顧問這一層角色。

　　真有一個凝元修士的身邊，蘇鋒做起事來不免有些制肘，許多事情都不方便顯露，還不如換一個築基修士，至少蘇鋒還能指揮得起來。

　　不難相處嗎？戚柔想起慕紅綾那清冷的性子，暗自搖頭，卻也沒有打算勸說蘇鋒的念頭，事實上她對將慕紅綾放在蘇鋒身邊，還是比較放心的！

　　而且，戚柔的心中也藏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很想見識一下自家的寶貝兒子與慕紅綾這個冰山似的女子究竟會不會碰擦出一些意外的火花來呢？

　　想想便已經感覺很有趣了！

　　自叢山威死後，戚柔難得地首次生出幾分仍是少女時的狡黠心情，感覺十分輕鬆快意。

　　「嘿！紅綾的話，應該不錯！」

　　她頗帶幾分惡作劇似的心理，不再阻攔，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蘇鋒雖然覺得戚柔的神情有些怪異，卻沒往心裡去。

　　決定好了護衛的人選，戚柔便匆匆離去。

　　蘇鋒望著戚柔那婀娜嫵媚，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婢女前呼後擁之下，倍顯高貴氣質的動人身影，款款遠去，最終消逝於無妄居的大門之外，便收回注目的視線。

　　蘇鋒回到房中，躺回床上，靜心平氣，將腦海中的雜念一一剔除，心神清瑩，馬上凝聚成一股往紫府之中沉浸下去。

　　他現在有些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吞噬了一縷天地法則之後，自己的神通究竟恢復了幾分威力。

　　剎那之間，如穿越重重迷障，蘇鋒再睜開眼時，已經出現在紫府中那片意識空間之內。

　　只見原來被同化掉的意識空間那些沙礫的景象已經消失不見，紫府之中再度回復到一片黑暗。

　　幽深的黑暗之下，此刻卻見一尊有如精美的雕塑似的山峰正懸浮飄著。

　　山峰高不過數寸，其中卻青林如黛，飛瀑流泉，奇石怪巖突兀而生，具體而微的山體上更是繚繞著一層似煙似霞的霧氣，襯得秀峰奇石恍若仙境，美不勝收，讓人不禁發出一聲感慨來。

　　這座並不屬於沉央大陸任何一條山系山脈的山峰便是蘇鋒天命神通在意識空間中的化象。

　　神通：山主！

　　蘇鋒伸出手來，將山峰托在掌心之中，一股龐大的訊息立刻自山峰這中順著掌心涌入，沿著手臂，一路沖向蘇鋒腦海之中。

　　蘇鋒早有預料，絲毫沒有詫異，只是靜心地將這訊息吸收掉。

　　片刻後，蘇鋒再次睜開雙眼，幽黑的意識空間頓時閃過一道電芒。

　　山主：汝乃群山之主，可溝脈山脈之力，善鎮邪異。

　　「看來一縷天地法則還是不夠，只能夠勉強激發出天命神通的一個能力罷了，而且居然還不是攻擊能力！雖然用來防御也不錯，可惜對人目前的處境幫助不大！」

　　蘇鋒有些遺憾地望了懸浮在掌心上的雄奇秀麗的小山峰，嘆了口氣，往前一拋，山峰翻滾了幾下，穩穩地停浮在這片精神空間，雖然不過數寸大小，看上去精巧別致，但恍惚間卻如臨高山，令人生出一股高不可攀，峰奇險絕的感覺來。

　　蘇鋒卻不再注意，轉而細細感悟自身紫府的變化。

　　果然，在成功修練成萬化歸地功的第一重之後，他的紫府與周身之外的天地有了一層隱約不可見，如霧里看花般，模糊不清的聯繫，只是這聯繫十分微弱，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斷掉的感覺。

　　意外地吸收了法相之力，讓蘇鋒驀然間看見了一條擺在面前的新道路，既然天地之氣中有太多未經煉化的雜氣，那何不如直接吸取那些純凈的靈氣呢？

　　靈石、丹藥，甚至於是天材地寶，這些東西所蘊含的靈氣大部分都是可以直接被修士吸收，而無需煉化的。

　　而且這次意外，更令蘇鋒對自身那詭異至極點的吸納能力有了一個更進一步的認識，隱隱的，蘇鋒自己的身體有一個驚人的猜測。

　　蘇鋒恍惚間，似乎已經看到了一道曙光似的希望，正對他緩緩張開一扇大門！

　　

　　當日下午，天清氣朗。

　　蘇鋒在床上躺得身體都快生銹了，忽然靜極思動，便打算到院子里去透透氣，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蘇鋒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是右臂骨折，而不是右腿，否則豈不是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時間！

　　出了門，只見天空湛藍一片，洋洋一碧，萬里無云，籠罩四野，就像是一塊純凈無瑕的寶石一般，透出一抹晶瑩來，讓人不禁心曠神怡，蘇鋒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四肢百骸無一不舒暢，不過肺部卻扯動傷勢，一抹疼痛傳來，讓蘇鋒忍不住咳了幾聲。

　　他的臟腑還未全愈！

　　秋風肅冷。

　　婢女麝煙忙返回屋里，取出一件青色的鶴氅，給蘇鋒披上，細心地系好。

　　碧荷遭受浮隙祭靈功之創，此刻仍自臥床難起，蘇鋒右臂受傷，十分不方便，自然不能缺少下人服侍，麝煙是戚柔專門選的婢女。

　　麝煙系好之後，退侍一旁，蘇鋒見她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禁笑道：「別怕！少爺我不吃人！」

　　麝煙被他一取笑，嬌俏的瓜子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暈，有若夕陽之下的紅霞一般，更顯得她清秀可愛。

　　麝煙迅速垂下頭，用蚊蚋一般輕細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小婢不怕少爺！」

　　「呵呵，為什麼？」

　　「碧荷曾經跟小婢說過，少爺性子平易近人，是個謙謙君子，待咱們下人也是客客氣氣的，便是不小心犯了錯，也從來都不呵斥！小婢能服侍少爺，那是小婢的福氣！」

　　蘇鋒聽到碧荷的名字，不禁想起那個單純的少女來，神色一黯，嘆了口氣道：「給人當僕役下人，呼來喝去的，哪有什麼福氣啊？」

　　「所以啊，能遇到少爺這般性子溫和大度，好脾氣的主子，可是碧荷跟小婢的福氣！」麝煙甜甜一笑道。

　　她的年紀跟碧荷一般大，都是十八九歲的模樣，容貌娟秀，身高約摸五尺出頭，但卻絲毫沒有給人矮小的感覺，因為她的身材比例十分完美，幾乎恰到好處，因此予人一種嬌小玲瓏，楚楚可憐的感覺。

　　無妄居前面的庭院中許多樹木都是新種的，整個庭院的景致大部分都經過了重新設計，倒是給了蘇鋒幾分新奇的感覺。

　　庭院深深，秋意侵人，蘇鋒閑庭信步其中，徜徉肆意，漫步而行，心緒不知不覺，漸漸變得輕鬆起來。

　　大概因為他是酒醉之後，毫無知覺地穿越了過來，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死亡帶來的那種大恐怖，所以穿越之後，每日每夜，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自已行差踏錯，露出馬腳，萬劫不復，惶惶不安。

　　而藥園一戰，面對一名心魔化劫的凝元修士，蘇鋒終於感受到了死亡的危脅，那種渾身顫栗不已，心臟驟然停止跳動，仿佛被一片無窮無盡的汪洋緊緊包裹住，無力掙扎，急遽窒息的感覺，讓蘇鋒見識到的生命的脆弱，死亡的恐怖！

　　也是這樣一場驚變，終於令蘇鋒真正地釋放出自己內心的狂獸，不再束縛自己，打破樊籬，悟見真虛。

　　如果蘇鋒現在的身體能夠修練的話，僅憑這一番感悟，便可直上凝元境，毫無瓶頸，如行康莊大道，無波無瀾。

　　「真是可惜！」蘇鋒長聲太息。

　　紅塵如鎖，紛擾困頓，如果不能抓住時遇機會，這番見悟，最終只會被三千紅軟，塵掩埃埋，渾濁心跡。

　　所以修仙，需避居山林之中，為的便是斬斷塵俗羈絆。

　　只是沉央大陸百萬年的歷史，厚重如山，碾壓下來，百紀時間的侵擾，這些道理已經漸漸被拋諸腦後了。

　　修仙本是為了脫凡塵，故有離塵索居，有斷情絕欲，可大家修來修去，卻修成了一個江湖，七情六欲，橫污其中，世欲紛擾，讓人不得清凈。

　　「不過，我喜歡！」蘇鋒喃喃自語，哂然一笑。

　　蘇鋒發現自己真的變了，不是因為叢天鋒的記憶，而是他的心變了！

　　他的心已經被這樣一個奇妙瑰麗，千奇百怪的世界所吸引，向往。

　　秋風簌疾，吹得掛在樹梢的暗黃枯葉繽紛而落，揚揚灑灑，隨風飄蕩，在空中翻卷覆顛，沉浮似舞，雖是殘景凋蔽，充滿了凄涼的意味，但經冬一宿之後，來年卻滿枝嫩芽，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天地之間，死生之機，不過循環輪回罷了！

　　蘇鋒隨意地發出一聲感慨，卻驀然覺得整個世界一陣變化，變得更加清晰，原本肅殺蕭瑟的秋景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不遠處的一叢月季花簇邊上，兩只蝴蝶翩然起舞，輕盈的雙翅，微微撲扇著，翩躚如躍，蘇鋒甚至能夠看清那兩根細長的觸須，就像是一個近眼的人突然恢復的視力，拿掉眼鏡，重新感受這個世界。

　　呼嘯的風聲在蘇鋒的耳中也多出了許多細微的不同，恍似一首優美的旋律輕輕奏響。

　　腳下微微輕顫著，那是地底下的蚯蚓穿行引起來。

　　蘇鋒的意識似乎驀然下沉，接觸到厚重的大地之下，正積蓄著一股奇妙的力量，等待著下一次輪回時的怒然綻放。

　　那是潛藏於大地的整個世界的生機匯聚而成的力量。

　　直過了片刻，這種玄奧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蘇鋒回過神來，不禁有些莫明的惆悵，但他的五感卻依舊有了一個明顯的提升。

　　「原來如此！」

　　意志解放，心神掙脫牢籠枷鎖，蘇鋒的靈識不再壓抑，變得活潑靈動，更加敏銳了幾分。只是他現在毫無修為，沒有真氣為輔，這股靈識終究不能外放出體，沒有籠罩四周，洞察一切變化的妙用，頂多只是讓他的五感加強，直覺更加敏銳罷了！

　　驀地，蘇鋒剛剛得到強化的靈識傳來一陣悸動，他本能地回頭一望。

　　視線里一片肅然秋景，似乎沒有什麼不同，這時一片落葉自他頭頂翻下，恰好從他眉眼間飄過，遮擋住他的視線，而當下個瞬間過去，落葉輕輕劃過，他的目光毫無阻礙地落在大門處。

　　視線中，原來空蕩蕩的門口，此刻赫然出現一名身著暗紅皮甲的颯爽女修。

　　女修跨過門檻的步伐剛剛落下。

　　「啪」。

　　一聲細微的步伐敲落在青石鋪就的地面的聲音似乎清晰地在蘇鋒的耳畔響起。

　　女修步過院門，若有所覺，臻首微揚，往蘇鋒這邊瞧來。

　　輕風徐至。

　　一縷秀發被風拂亂，在空中飄凌飛揚，裙角衣袂隨著風緩緩律動，紅甲女修，卓然前行，朝蘇鋒走去，落葉紛飛其間，她卻似遺世獨立般，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韻味，這場景竟是美得直可入畫，恍若勝景。

　　四目相交。

　　蘇鋒眼神淡然。

　　慕紅綾目光冷肅。

　　慕紅綾徑自朝蘇鋒這邊走來，她的身後赫然還跟著二十名壯碩的漢子。

　　鱗虎刺客那一夜，諸事紛亂，蘇鋒未及詳看，而後兩次去探看碧荷時都緣慳一面，今天才算是真正地見到了慕紅綾。

　　慕紅綾的身量頗高，即便與她身後的二十名大漢相比，亦是相當高挑，她的容貌之美，在蘇鋒見過的美人中，僅次於他的母親戚柔。

　　她的秀發如云，卻並未梳髻，只是用一條普通至格的淡藍色粗麻布條信手一挽，扎了個馬尾辮，顯得十分隨性，身上的皮甲嫣紅似血，卻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那成熟嫵媚的動人胴體，妙於毫巔般地勾勒出那令人魂為之銷的曼妙曲線。

　　只是她那雙修長玉致的美腿卻被一條湘裙遮掩掉其美妙的姿儀，不免令蘇鋒頗為惋惜，扼腕而嘆。

　　慕紅綾似乎渾然不覺蘇鋒那上下打量的目光一樣，神情冷漠如冰，眼神之中甚至連一點情緒的波動也沒有。

　　精致嬌俏的美麗臉龐上，一雙飛眉入鬢，竟似兩道利劍一般，襯得那雙本就森冷的幽眸，更是銳氣迫人，讓人一見之下便膽戰心寒，不敢直視。

　　慕紅綾的身後，二十名武衛昂然前行，動作更是整齊劃一，雖然只是寥寥數人，卻恍似千軍萬軍一般。

　　與之前跟在蘇鋒身邊的那幾名武衛不同。

　　這是一支百戰精卒，個個都有以一擋十，秒殺同階的非凡戰力。

　　然而與慕紅綾相比，這兩支武衛散發出來的氣勢便給人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

　　慕紅綾神情淡然，卓然前行，身上雖然透著一股冷意，卻十分平靜，極為普通，並沒有散發出如何驚人的滔天氣勢威壓。

　　但蘇鋒卻神意恍惚，似乎看見一柄利劍。這柄劍模糊不清，只是一道彎斜扭曲的影像，卻散發出一股荒寂孤涼，斬滅萬物的氣勢來。

　　這是他此時頓悟生死，靈覺前所未有的增強至不可思議之境，才隱約窺見一絲這股被慕紅綾斂盡鋒芒，幾不可察的劍勢。

　　僅是一絲，就已經令蘇鋒大覺不凡。

　　那匯集了二十名武衛的軍勢與這股斬天斬地斬滅萬物的劍勢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別若云泥。

　　慕紅綾對蘇鋒的窺探毫無所覺，神色如常，一臉冷冰冰的樣子，徑自走到蘇鋒面前，拱手為禮，道：「屬下慕紅綾，奉夫人之命前來！見過少主！」

　　站在她身後列成兩排的武衛轟然齊聲：「屬下見過少主！」

　　蘇鋒點了點頭，對慕紅綾笑道：「以前就一直聽碧荷那丫頭在我耳邊說紅綾姐如何如何好！可惜緣慳一面，一直未能相見，今日總算是見著活的了，以後大家可要多親近親近！」蘇鋒此刻心結既然已解，便不再壓抑自己的性格。

　　他這在前世不過顯得十分平常的話語，在旁人聽來，不免略帶調笑意味，再加上眾人都聽說過是蘇鋒要求讓慕紅綾在自己身邊擔任護衛的，頓時眾武衛神情各異，有的一臉曖昧，顯然被蘇鋒的話點燃了心中旺盛的八卦之火，有的面露憤慨，大概是對慕紅綾心存愛慕的，也有的面露不屑，眼神輕蔑，也有的心中頗為嫉妒慕紅綾，暗自腹誹，不知在心底怎麼編排她呢！

　　如果是其他女子要么借機攀附他這高枝，要么羞惱他孟浪之言，呵斥上幾句。這世界雖然地位森嚴，但在某種程度而言，卻也頗為寬鬆，畢竟大家都是修士，現在你雖是下人，但難保哪一天便得遇仙緣，飛黃騰達也不一定，特別是慕紅綾還是位築基修士，而且未來潛力極大。

　　蘇鋒話一出口，見場上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見到眾人神情，大概猜出幾分，本來想解釋幾句，又怕愈抹愈黑，不知如何開口。

　　反倒是慕紅綾渾不在意，只是在聽到蘇鋒提起碧荷時，眼神中的寒意稍斂，略微透出幾分暖意，隨後又是一黯，大概是想起了碧荷那詭異的傷勢。

　　「屬下奉命保護少主，自然不敢懈怠疏忽！」慕紅綾淡淡道。

　　「沒事沒事，誰吃飽了撐著，老是想找我這麼一個廢物麻煩！」蘇鋒笑了笑，渾然不在意地說道。

　　這些武衛一聽，不禁面面相覷。

　　對於這些武衛來說，修為盡廢代表的是永無出頭之日，只能一輩子混在沉央大陸的最底層，不但要飽受欺壓，而且還要忍受四周的冷言冷語，甚至以前得罪結怨的仇家更會乘機撲上來，毫無憐憫地將他們啃盡吮干，榨盡骨髓。

　　在他們想來，蘇鋒若是不避諱，就已經算得上涵養極深了。

　　畢竟，從昔日的絕世天才，一下子被打落云端，淪為一介廢人，其中的差距，實在太大，大到能夠讓人發瘋絕望，若非他是叢府獨子，只怕現在連他們這些粗漢也比不上。

　　卻沒想到蘇鋒如此灑脫，眾武衛也不禁暗自佩服。

　　慕紅綾望了蘇鋒一眼，眼神之中帶著幾分驚奇。

　　眾人將心比心，思忖若是與蘇鋒易位而處，自己處在這般境況之下，未必能夠如他這般豁達，能夠放開心結！

　　畢竟，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大家雖然都明白，卻很少能夠真正做到，所謂知易而行，便是如此！

　　就算有人心理比較陰暗的，認為蘇鋒不過是在演戲，是打腫臉充胖子，卻也沒敢說出來。

　　這些武衛雖然精悍不假，卻因天資所限，晉升無望，因此早就混成了老油條，個個油滑世故，奸猾得很，哪裡會自找沒趣！

　　蘇鋒前世雖然一直處在社會底層，只可惜他胸無大志，不通世情，平常與少跟人往來，幾乎就是個宅男，沒有磨練出多少交際的手段，也學不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語的那一套。

　　跟一眾武衛見過面，聊了幾句，蘇鋒便覺得有些詞窮，搜腸刮肚也想不到什麼話題來，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回房休息去了，甚至連其他人的姓名都沒問。

　　這些人倒是渾不在意的模樣，誰家的公子千金，少爺小姐不是這樣呢？

　　這位少爺雖然話不多，但他們看得出來，對方言語神情間絲毫沒有居高凌下的樣子，不像有些人雖然平常一付禮賢下士，對個牽馬墜蹬的下人也裝出客氣的模樣，但其實卻將下人視若草芥，下起狠手來，絕不客氣。

　　蘇鋒沒有裝，而是以一種平等的姿態與他們交談。

　　客氣，有時本就是高人一等的人才有資格使用的。

　　蘇鋒沒想到，他只是因為解開心結之後，自然而然地將前世的處世表現出來，卻無意間為他贏得這些武衛的一絲好感！

　　蘇鋒由於受了傷，所以最近什麼地主也沒去，一直專心養傷，雖然沉央大陸道法玄妙，但骨折這種傷勢更多也只能順其自然！不過在大量補藥與靈藥，內服外敷之下，他的傷勢恢復速度卻是極快，大概再過幾天就可全愈。

　　這段日子，蘇鋒為得十分清閑，然而整個叢府卻漸漸氣氛局促緊張起來，甚至有劍拔弩張之勢，所有人都感覺到叢府的頭頂上似乎陰云旋盤，風雨欲摧！

　　蘇鋒遭受襲擊一事，自然惹得戚柔這個叢府名義上與實質上的掌權者大發雷霆。

　　戚柔雌威側漏，府里一眾管事只能屈膝雌伏，一個個將事情推來推去，最近推到藥園管事頭上。

　　畢竟事情是在藥園外面發生的，自然算在他頭上。

　　可藥園管事是誰？左長博！

　　那左長博呢？

　　正閉關煉丹呢！

　　所以原本的議事立刻推到了左長博出關之後才召開。當然這段期間，該做的事情都得繼續做，例如調查富康士為何無故襲擊少主？是否受人指使，抑或另有隱情？

　　戚柔雖然根據夜梟的報告，錯誤地認定此事與左長博無關，但她既然要借機行事，自然將全部的矛頭都指向左長博。

　　如果真能查出些什麼內情隱秘來，自是意外之喜，若然沒有卻也於她毫無損失，也可以借機敲打一下與左長博愈走愈近的幾個管事。

　　底下辦事的人自然不敢馬虎敷衍了事，個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殫精竭慮，仔細地審查著每一條線索。如果能夠查到些什麼，自然可以在夫人面前露臉，前途便是一片光明了。

　　富康士本身並不是叢府的人員，而是左長博的追隨者，但卻仍領了一份叢府的月俸，性格如此貪婪之人，屁股底下怎麼可能會乾凈？一查之下，頓時牽出了一大堆的事情來，之前是底下的人顧忌他凝元修士的身份，即便真的上報了，也未必能夠將他如何，反而會受到他的報復，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富康士一死，沒了顧忌，群情憤然，自然一件件都給他抖了出來。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被查了又查，立時又牽扯出一大堆府內與商會的人來。

　　頓時，叢府上下，雞飛狗跳的，好不歡暢，甚至連城中的生意也受了影響。

　　這種消息，自然瞞不了有心人，其他商會自然樂得看笑話。

　　冬奇商會與玄蕭家族，跟叢云商會並稱為菱花城三大勢力，彼此的關係自然不會和睦。

　　之前，兩家背後倚靠的大靠山突然發命，令他們兩空全力去爭奪山河卷這件寶物，抽調了大部分的實力，甚至連柘朗與玄蕭千庭這勢力之首都不得不親自上陣，菱花城中不免實力空虛。

　　這幾日，被戚柔的叢云商會乘機而起，壓得步步防守，窘迫至極，更是被搶奪了三成的市場份額，鬧得兩家是焦頭爛額，天天躲在家裡摔花瓶，掀桌子，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暗自生氣。

　　現在卻陡然間情勢突變，叢家自家後院起火，無暇他顧，讓兩家緩過氣來，正要借力反撲，狠咬叢家一口肉下來，自然心情大爽，痛快至極，將之前的憋屈都吐了出來，差點沒大肆敲鑼打鼓，慶祝一番。

　　蘇鋒被襲之後的第九日。

　　天氣愈來愈冷了，今天清晨，甚至還結了一層白霜。

　　天空中陰沉沉的，不見半點陽光，寒風凜冽刺骨，撲在面上，冷厲有若刀割般，絲絲泛疼。

　　「鏘」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庭院中響了起來。

　　刀槍交擊。

　　爆出一團火花。

　　霍長廷與孫仲凱兩人稍一交觸又立即分開，各自退開數步立定。

　　霍長廷是先天七脈的修為，孫促凱則是先天六脈，兩人修為相差不大，以前切磋也是互有勝負。

　　霍長廷笑道：「孫子不錯啊，有進步！」

　　旁邊還有幾人正在觀戰，聞言便轟笑起來。孫子是孫仲凱的外號。

　　孫仲凱面色一黑，卻突然收刀，道：「紅綾姐……」

　　霍長廷心中一驚，急忙收槍轉身，剛側過身子，背後風聲立動，急撲而來，立知不妙，急切間，往前一撲，耳朵輕顫間，聽聲辨位，捕捉到對方刀勢的範圍，槍身一旋，忽地自他腋下伸出，斜斜上刺，槍尖竟神妙無雙地抵住對方的刀鋒。

　　只是他是倉促間變招迎敵，本就未能使上全力，而對方卻是蓄勢以待，只覺一股大力沿著槍身傳來，震得他虎口一麻。

　　霍長廷見勢不妙，槍尖急倏往地上一點，整個人借力而起，落往孫仲凱身後，隨即雙手一抖，槍尖輕顫，刺向對方。

　　局勢陡然逆轉過來。

　　孫仲凱也不轉身，忽地往後一縱，身體竟然向霍長廷的槍尖撞去。霍長廷一見，心中一跳，手上不免一滯。

　　孫促凱卻突然一矮身，擦過槍尖，被撩斷一縷長髮，身子旋了過來，欺進霍長廷懷中。

　　霍長廷急身抽退，剛一動身，眼前寒光一閃，頸項處傳來一陣冰冷，激得他渾身一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孫仲凱則是一臉賤笑，立在他面前，反手持刀壓在他脖子上。

　　「霍哥，你又上當了！承讓！承讓！」嘻嘻一笑，說完，撤刀歸鞘，朝一旁飛撲過去，動作竟比剛才還快了三分，吼道，「給錢！給錢！小本生意，恕不賒欠！」

　　「靠，你個孫子又耍詐！」霍長廷收起槍來，佯怒道。

　　一旁觀戰下注的幾人也紛紛起哄來，一陣笑罵。

　　「長廷，你個混蛋，害得老子輸了一兩銀子，你該不會是故意跟他串通好了吧？」一個身材魁梧，渾身肌肉虬結有若樹根盤繞似的壯漢罵道。

　　「霍哥，兵不厭詐，這可是進府第一天你告訴我的！」孫仲凱頭也不回，一邊收錢，一邊應道：「桑格，願賭服輸！男子漢大丈夫，要有魄力，區區一兩銀子，對你桑格還不是九牛一毛！再說，小爺靠的可是實力！」

　　「我呸！你孫子不學無術，天天不是去寮子，就是下賭場，就靠著耍奸使詐的本事，有個屁的實力！」桑格吼了一句，才不情不願地讓他將銀子拿走。

　　孫仲凱渾不在意，從懷裡取出個錢囊，將手裡的碎銀子往里一裝，臉上笑瞇瞇的，「什麼耍奸使詐，這叫做智慧！像你這種滿腦子都是肌肉的人，是不會明白的！」說完，將錢囊裝回懷裡，挑了挑眉，伸手將額前劉海一撥，自以為十分帥氣地一揚頭，道：「唉！沒腦子，真可怕！」

　　桑格突然雙手握拳，往孫仲凱太陽穴上一頂，用力鑽了起來，根本不理分孫仲凱叫疼求饒的聲音，罵道：「老子最恨別人說我沒腦子了，誰說老子沒腦子，老子腦子小一點不行啊！」

　　說完，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一群人等轟然大笑。

　　笑了一陣，生性最為跳脫的孫仲凱突然又鬱悶了起來，發愁道：「唉！每天只能呆在這院子里，我都很久沒到醉芳樓去了，我可憐的小翠一定望眼欲穿，相思成疾了！」

　　柳奇深表同情地拍了拍孫仲凱的肩膀，道：「相思成疾你就不用想了，望眼欲穿是肯定的，估計小翠也等你這個凱子等了很久，心裡一定在嘀咕，怎麼你還不給她送錢去？」

　　孫仲凱怒道：「你們還能不能有點同情心，小翠很可憐的，她娘親死得早，父親又好賭如命，娶了個後娘對她又打又罵，最後還把她賣到醉芳樓去……」

　　一直沉默不語的沈默突然道：「哪個妓子不可憐！」

　　霍長廷道：「你要真喜歡人家，就把她贖出來。」

　　桑格掫揄道：「拉拉格里烏的，你跟妓子談感情，才是真的傷感情！」

　　孫仲凱顯然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馬上故做神秘，壓低聲音，近於耳語般，道：「對了，昨天議事廳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嗎？」眾人里，就屬他最喜歡逛寮子，下賭場，是以狐朋狗友也是一大堆，有時倒也有幾分包打聽的樣子，消息十分靈通。

　　這是叢府近年來最嚴重的事情，在下人間自然是什麼傳聞都有，他們雖然不像孫仲凱一樣消息靈通，但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你個孫子的，居然還賣起關子來了，還不快說！」桑格最沒耐性，立刻粗著嗓子道。

　　孫仲凱見眾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身上，立刻輕咳了幾聲，然後將自己聽說的事情講了出來。

　　「什麼？左長博竟然還丹了？拉拉格里烏的，為什麼老子沒那麼好運？」桑格立刻叫了一聲。

　　「你丫才是個先天八脈的修為，連氣海都沒開，還想還丹？真是笑死人了？」柳奇道。

　　「想想都不可以嗎！」桑格沒好氣地道。

　　「看來要變天了！」沈默突然道。

　　眾人一陣沉默。

　　「那倒不一定，不是說藥園的人都被夫人撤換了！左長博雖然還丹，可他在府里的根基都要依靠藥園，現在根基被夫人撼動，說不定什麼時候連他這個管事也都干不了！」霍長廷道，「況且還有少主被襲之事，不管是不是他做的，都會被人算到他頭上。」

　　孫仲凱沒心沒肺地道：「咱們只是小小的武衛罷了，關心那些事情幹嘛！不過，真是他奶奶的，富康士那孫子十年里竟然貪了十萬靈石，他還真敢下手？」

　　桑格罵道：「要是老子有十萬靈石，說不定早就還丹了，他竟然還只是個凝元境，真是比豬還蠢！」

　　沈默白了桑格一眼，道：「白癡！」

　　桑格倒也不生氣，摸了摸頭，看了看幾位損友，道：「怎麼，老子說得不對嗎？」

　　霍長廷道：「十萬靈石可不是個小數目，富康士只是個凝元境而已，在府里一沒人脈，二沒權力，你還真以為他有那個能力能貪掉十萬靈石？」

　　桑格恍然道：「是左長博！難怪他能修成還丹？」

　　柳奇悵然道：「所謂修仙，靠的還是資源啊！像咱們這種小民，想靠苦修化液還丹，估計連頭髮花白了也不可能！」

　　沈默冷笑一聲，道：「不試怎知道可不可能！」

　　霍長廷點頭道：「阿默說得沒錯，仙緣難定，不試過，怎知不可能！要是現在就氣餒，那當初就不該走上這條路。」

　　桑格粗聲道：「老子聽過一句話，叫王八猴子，都是有種的！連王八都有種，你丫難道就這麼萎了！」

　　孫仲凱眨了眨眼，一臉茫然，望向其餘人，道：「什麼王八猴子？」

　　柳奇也是一頭霧水，「我沒讀過書，你別問我！」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旁邊響起：「我想，應該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吧！」

　　桑格神經大條，點了點頭，一臉喜悅道：「嗯！嗯！就是王八猴子相，你有種嗎！」其他四人卻嚇了一跳，扭過頭去，只見蘇鋒正緩步走來。

　　

　　蘇鋒的右臂上纏著白色藥帶。

　　這種藥帶與前世的繃帶差不多，約有一指寬，是以蘊含靈力的蠶絲織成，上面繪有符文，再經過術士以咒法將藥力封印進去，僅只一尺的價格便抵得上一枚靈石。

　　一枚靈石在市面上的價格約摸為五兩黃金，而在資源奇缺的幽州則更貴，至少也要七兩。

　　孫仲凱偷瞄了一下，估算著蘇鋒右臂上的藥帶怕不過七八尺，這樣一卷藥帶便須四五十兩黃金，看得他心中暗自咋舌，眼睛都快直了。

　　這藥帶是安善堂特製的，除了有止血的功效外，還能祛毒，除邪，生肌，化淤，而且藥帶上附有固形術，能夠固定骨骼，類似於夾板石膏的作用，卻比之方便許多。

　　蘇鋒此時身披一件赤狐裘，裡面穿著精美的絲稠華服，腰圍錦帶，中間還嵌著一顆火紅的寶石，迎光一耀，光彩奪目，左佩玉環，右懸香囊，一付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讓人不禁自慚形穢。

　　小婢麝煙緊跟在蘇鋒身後，亦步亦趨，她的修為比不上這些武衛，能夠無懼寒暑，所以已經換上了秋季的衣物，倒也不顯得如何臃腫，反而透出幾分可愛來。

　　此刻麝煙的可愛的小眼睛里正努力地瞪大著盯著他們，神情不善，顯然剛才他們說的話都被他們聽去了。

　　柳奇忙偷偷拉了桑格一下。

　　桑格這才反應過來，回身一看，也是一怔，又被一扯才反應過來，五人忙躬身致禮，恭敬地道：「見過少主！」

　　「無須多禮！」蘇鋒微一頷首，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這種背底里討論主家的事情，跟他前世當小工與同事議論老板一樣，在他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霍長廷幾人卻是對望了一眼，眼中略微有些擔心，身為下人，妄議主家，可是越矩了。幾人正忐忑不安，蘇鋒笑了起來：「怎麼？難道我長得很讓人害怕不成，你們一個個像見了鬼是怎麼回事？」

　　霍長廷幾人見蘇鋒似乎沒有責怪的意思，略鬆了口氣，但也不由得一陣訕笑。

　　這幾日，蘇鋒一直呆在房中，極少外出，領了一堆靈石，一門心思地想將萬化歸元功改成適合這具身體修煉的功法，經過那日的生死一戰，在生命最為濃烈的時候，蘇鋒的精神不由自主地便被提聚為一點，至精至純，完美無瑕。

　　叢天鋒的記憶在那一刻，已經被他完全吸收。

　　在理論上來講，他已經算得上是擁有凝元境的見識與感悟，再加上有過以萬化歸元功吸納法相的經歷，以此為根基要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功法自然是天方夜譚，但修改一門功法卻還是有幾分可能的。

　　只是萬化歸元功畢竟是天階功法，其中所蘊含的至理博大精深，如行道側，蘇鋒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毫無頭緒，勉強試了幾次，雖然控制得當，沒有再次像第一次運功那樣傷及自身，但每次運功，周身毛孔大開，立刻吸聚天地之氣，根本沒有辦法從靈石中吸出半點精純的靈氣來，反而是吸了不少雜氣，積淀在身體內。

　　蘇鋒今日一盤坐下來，還沒靜心，便感覺心湖泛動，情緒有些急燥，知道是多日來毫無寸進，以致焦慮，便打消了運功的念頭，出來走走，不巧竟聽見霍長廷幾名武衛的談話。

　　雖然萬化歸元功在聚氣上沒有絲毫進展，但魂寄天地卻是十分輕鬆，蘇鋒的精神經過一次次的修練，慢慢地耳目竟比以往更為敏銳，所以這幾名武衛的話被他一句不漏地聽了進去。

　　蘇鋒笑道：「不用擔心，像我呆在太玄宗時也是經常跟同門師兄弟講宗門長輩的閑話，也沒見被怎麼著！咱們叢府的規矩還能大過太玄宗不成？」

　　霍長廷幾人聞言這才真的放鬆下來，覺得這位少主待人寬厚，而且為人也頗為風趣，不禁好感大生。

　　蘇鋒想起剛才聽到了一個消息，正打算問個清楚，這時腳步聲響，卻是慕紅綾領著一隊武衛進來。

　　畢竟碧荷那邊需要人照應，所以慕紅綾並未在無妄居住下，而是回自己的冷香別院，當然這是蘇鋒特意要求的。

　　一行人見過禮後，蘇鋒這才朝孫仲凱問道：「孫子……這名號可真怪！」旁人立刻笑了起來，就連麝煙也都小嘴一抿，伸手輕掩，低聲暗笑，站在孫仲凱身側的桑格笑聲最為洪亮，震得一旁的樹幹上僅剩的一枚黃葉都掉了下來。

　　只有慕紅綾一臉淡然，一付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

　　孫仲凱一個肘擊，撞在桑格的胸口上，撞得桑格笑聲一岔，連聲咳嗽起來，才一臉尷尬地朝蘇鋒解釋道：「少主，小人姓孫，名仲凱，那個孫子是他們給小人起的諢號。」

　　蘇鋒道：「你剛才說藥園那邊的護衛都已經撤換了？」

　　孫仲凱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道：「少主見諒，小人也只是道聽途說，具體的情況，小人並不清楚。」

　　蘇鋒沒有說話，轉而對慕紅綾問道：「碧荷的情況怎麼樣了？」

　　慕紅綾道：「不太好！」語氣十分冷漠。

　　蘇鋒想了想，本來以為修改功法應該不會太難，到時煉起還顏丹也能更有把握，卻沒料想竟然耽擱了近十天的時間。

　　蘇鋒可以想像碧荷的情況只怕比以前更糟了！

　　他也沒有再多問，只能吩咐了一聲，道：「走吧！去藥園！想來這次應該不會再有人冒出來襲擊我了！」

　　慕紅綾一言一發，也不勸阻。

　　其餘武衛自然不也亂說，特別是霍長廷他們幾人更是小心。

　　……

　　蘇鋒上一次在藥園外遭受襲擊的事情，自然是將整個藥園攪得雞飛狗跳，戚柔借機將左長博在藥園中的親信幾乎全部都給撤換下去，現在藥園外面的護衛乃是由一名築基境統領。

　　衛閑正安坐於一間廂房中，房中無論是家具還是擺設，顯然都是名貴之物，極為奢華，不過卻也透出幾分暴發戶的感覺。

　　衛閑卻十分滿意，坐在一架鋪著青狼皮的太師椅上，志得意滿地摸了摸身下洪州青檀木所制的椅把。

　　衛閑一身灰衣，面容普通，只是雙眉太過細長而斜，而眼又小，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

　　「嘖嘖嘖！這個狗日的富康士，單單這間屋子里的擺設就比咱一年的月俸都要多，不過卻是便宜咱老衛了！嘿！沒想到咱老衛也有翻身的一天。」衛閑心思暗自嘀咕著，「正好，明天再去天香閣里尋上三四個雛，來個無遮大會，肉身布施一番，也算功德！」

　　這時一名下人神色急切，腳步匆促地小跑進來，打斷了衛閑的悠思。

　　衛閑頓時臉色不悅，瞇著眼盯著彎著腰的下人。

　　不過在聽到稟報後，立刻打消了所有的念頭，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動作竟是十分靈活，三兩步躥到門口，也不管那名下人，然後領著幾個武衛匆匆向著大門處趕去。

　　那名手下轉身朝藥園內一路小跑，又忙去通知其他人。

　　走到大門時，遠遠地便看到一大群人齊向藥園這邊而來，當先一人赤裘錦服，神采飛揚，光彩奪目，風度不凡，那人身側，兩名美女分列兩邊，稍稍落後一步距離。

　　衛閑一眼便認出蘇鋒。

　　他並不認識蘇鋒，但他認得慕紅綾。

　　衛閑立刻上前，略有些諂笑地朝蘇鋒一禮，道：「見過少主！」

　　蘇鋒擺了擺手，衛閑又側過身子，朝慕紅綾行了一禮，「慕衛曲。」他與慕紅綾雖然同是築基境的修為，但慕紅綾卻是武衛衛曲，地位遠在他之上，由不得他不笑臉相陪。

　　慕紅綾瞥了衛閑一眼，漆亮若星般的美眸之中，渾然不帶一絲感情，冰冷至極，臉上更是冷若冰霜一樣，只是朝他微一頷首，算是回禮，卻是一言不發。

　　在旁人看來，慕紅綾的行為不免有些傲氣凌人的樣子。

　　不過，衛閑雖然與慕紅綾並不相熟，但卻是久聞其名，知道她的性子冷漠，為人寡言少語，雖然有些不快，但很快便拋諸腦後。

　　這裡還有一尊大神等著他來拍些馬屁，哪裡有空跟她置氣？

　　衛閑將蘇鋒與慕紅綾迎了進去。

　　一行人方才踏入藥園之中，頓覺四周寒意盡去，立刻從冷肅蕭瑟的深秋一腳踏進了溫柔多情的春天。

　　身體微一哆嗦，一股寒氣立刻由手足四肢尾端緩緩泄出，感覺一陣暖意由頭頂處涌入，十分舒服。

　　一條白石鋪就的小徑，在眼前彎曲前伸，消失於蔥郁的花木間，蘇鋒等人緩緩而行，兩邊草木繁茂，一片綠意盎然，蒼翠欲滴，間疏開著幾朵色彩艷麗，勃然怒放的花朵，或紅或白，或紫或藍，爭奇斗妍。

　　一路上花香馥郁，令人陶然。

　　蘇鋒知道，這是季候法陣的作用。

　　季候法陣能夠在陣域範圍之內，能夠靈氣調節，創造出春夏秋冬任意一個季節來，而更高級的季候法陣甚至能夠在雨時放晴，晴時落雨，盛夏飛雪，隆冬赤炎，無不可為。

　　季候法陣是藥園中不可或缺的幾門基本法陣之一。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至藥堂前。

　　藥堂的門階前早已經有一群人佇立等候。

　　遠遠瞧見蘇鋒一行人朝這邊走來，便齊齊擁上見禮。

　　

　　這些人大多是藥堂、藥園的執事。

　　雖說是執事，但事實上他們的權力比起衛閑這個護衛頭子還不如，主要的權力，如采辦等事項以前都是歸於左長博之手，而他們頂多也就是管些晾曬、倉庫之類的瑣事。

　　蘇鋒一一見禮，也略為寒暄了幾句。

　　人群中卻有一個人讓蘇鋒印象深刻。

　　此人並不往前擠在他身邊諂笑奉承，略為退開幾步，只是跟隨在一邊，是一名青袍老者，眉須皆白，鶴發童顏，面容清癯，臉色紅潤有若嬰兒般，身材高瘦，且雙手頎長，臂垂過膝，修為不高，只是個練氣境。

　　蘇鋒往他雙手掃了一眼，眼神一凝，只見他垂在兩側的手掌細長得過份，足足比常人長出一半左右，而且掌寬卻又偏比旁人更窄，顯得十分詭異，手掌干瘦，有若枯柴，手上血筋浮突，與他豐腴的臉容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的指甲雖然不長，卻光滑明亮，蘇鋒更注意到當他的手指被陽光照射過時，指甲的尾端竟泛出一抹奇異的紫芒。

　　顯然，他的手上修練過一門奇功，而且十分歹毒。

　　恰好，這門奇功與叢天鋒記憶中一個家族的功法有些相似，不由得令蘇鋒感到詫異，也微微上心。

　　要知道，叢天鋒記憶中的功法，無一不是太玄宗藏經館裡所收錄的天下奇功異法，各有其過人與獨到之處，非同一般。

　　蘇鋒朝衛閑問了一聲，馬上得到對方的名字。

　　宗愚！

　　蘇鋒將對方的名字牢牢記在心底，眼光也從他身上移開，與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在一群熱情洋溢，臉上風干的柚子皮似的皺紋笑得都快堆成一朵花的執事的擁蹙下，蘇鋒緩緩步入藥堂。

　　慕紅綾點了三人隨她進去，而其餘的武衛則立刻四散分開。

　　被慕紅綾點中的恰好是霍長廷、沈默與桑格三人。

　　桑格朝孫仲凱拋了一記飛眼，嘴角一咧，無聲地笑了笑，充滿了挑釁意味。

　　孫仲凱翻了一個白眼，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子，屈指一彈，無聲無息地射了過去。

　　顯然這兩人剛才以誰被挑選進去這個由頭打了個賭，而且是孫仲凱輸了。

　　慕紅綾身形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去。

　　桑格蒲扇般的大手一撈，將疾射而至的碎銀子撈在手中，也不嫌臟，湊到唇邊一吻，捏在手指間，朝孫仲凱晃了晃，嘴唇張翕，無聲地說出「謝謝」兩字，將孫仲凱氣了個半死。

　　進入藥堂後，映入眼簾的是位於正中處的一個巨大的奇形怪狀的東西。

　　那東西細看的話，是由六個大小不一的金屬圓環構成，最大的圓環直徑過丈，最小也也有四尺，環環相錯，構成一個奇怪的圓球狀的裝置，六環中心處是一個微微發光的六棱石，色澤微藍，沁著一抹幽秘之感。

　　圓環上密密麻麻的陰刻著各種符文，予人一種神秘的感覺。符文上不時地會泛起微弱的光芒來。

　　而最讓人驚奇的是，整個六環圓球並沒有任何支撐架供力，而是虛懸浮空，就飄在藥堂正中央。圓球的底下空地上則布置著一個太極八卦陣圖。

　　蘇鋒微一回想，便認出了這個六環圓球乃是一陣樞，主掌這藥園之中一切陣法的中樞。

　　陣法一般由五部分構成，分別是陣樞，陣紋，陣基，陣眼，以及陣源。

　　陣樞主掌調控陣法之變化；陣紋運化靈氣，有如人之血脈；陣基乃陣法之基，陣域之本，陣眼則是輸導交絡之處，定結乾坤，而陣源乃是提供陣法運轉的動力。

　　藥園乃是培養靈藥的地方，而任何一種靈藥對於靈氣、寒暑、陰晴、干濕等環境的需求各有不同，有的甚至是大相徑庭，天差地別，因此季候陣法對陣樞的要求極高，須能精準地掌控陣域之中的每一絲細微變化，否則稍有差池，靈藥的品質便有可能大為降低。

　　這六環圓球在陣道之中被稱為天心環，不算太高級，不過天心環中央的那枚六棱石乃是一件玄級法寶，裡面封印有一道精魂，能夠操縱陣樞，有點類似於人工智能，對於缺少煉丹師的幽州而言，卻是極為難得，能夠一解人手不足的麻煩。

　　天心環的六道大小圓環上按地支之數，劃分出十二刻度，六環相疊，能夠計出近三百萬種變化，掌握入微，十分玄妙。

　　而此刻天心環下的太極八卦圖上正站著八位修士，蘇鋒掃了一眼，這八位都是練氣境。

　　八人各立於一角卦圖上，手上打出法訣，體內靈氣涌動，被導入卦圖之中，聚匯成一股力量，再經由陣圖中央的太極圖貫入天心環中的六棱石。

　　只見由內而外數去的第三環輕輕移了一個刻度，而隨著這個圓環的改變，其餘的圓環立即自發地隨之變動起來，六環齊動，旋繞飛盤，充滿一種玄秘的感覺，隨即蘇鋒敏銳地把握到一股晦澀的波動由天心環傳遞出去，向四面八方擴散而開。

　　而彌布整座藥園之中的陣法亦隨之而發出一種微妙的變化。

　　一名頭髮花白的藥堂執事立即道：「這是天心環，是一件六合陣樞，玄品法寶，在幽州能夠用得起天心環的勢力，沒有幾個。剛才他們是在調整濕度，天心環的每一個圓環都代表著不同的環境，最小的是靈氣，接下來的是氣溫，濕度，風力，陰晴，以及季節。」

　　陣樞按品質區分，最低為九宮陣樞，其上為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兩儀，一元。

　　陣法分為天陣，地陣，人陣三種，天陣則是以天為樞，陣隨天移，最是玄奇無比，人陣乃是活陣，隨布隨收，陣樞一般是與布陣者合而為一，最為靈動，變化莫測。

　　而地陣則是固陣，一但布下，便無法移動，所以往往需要陣樞主陣。像太玄宗的千玄天罡陣便是地陣中的一種，而且是最頂級的那種。

　　論威力，地陣最強，論變化，人陣為首，而論奧秘，則天陣無雙。

　　衛閑湊在蘇鋒身邊，正要開口介紹，卻被旁人搶先了去，不免有些不悅，但又不好說什麼，只是瞪了那名執事一眼。

　　那名執事只當沒看見，又指點著藥堂里其他的東西一一介紹了起來，他口才便給，無論什麼東西，都說得頭頭是道，而且引經據典的，頗有幾分見識。

　　「少主請看，這邊是千制房，裡面布有玄風陣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將收獲的三十七種靈藥進行風靈凈制，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藥力。聽說洪州那邊的玄丹宗已經研創出一種新的陣法，能夠對三百多種靈藥進行凈制，切制，炮炙，不過相比而言，耗費也更大，在幽州有這種玄風陣便已經足夠應付大多數靈藥了。」

　　「這是儲藥庫房。庫房里有二十八道恒溫陣，能夠極大的減少藥力流失。」

　　「這是煉丹室，裡面請了高級陣法師布置了洪爐陣，能夠提供上品爐火，在菱花城，小的敢保證絕對不會有比咱們叢府更高級的洪爐陣了。」

　　衛閑一直找不到機會插嘴，最後只得強硬地打斷那名執事的話，道：「好了，老溫，別啰啰嗦嗦地打攪了天鋒少主的興致，你說的那些，天鋒少主會不知道？你這是班門弄斧來了，少墨嘰！快帶少主到藥園去！」

　　說實話，蘇鋒倒是聽得很感興趣。

　　怎麼說呢，這些陣法所達成的作用，令蘇鋒突然想到的前世的那些高科技技術，二者之間倒頗有些相似。

　　可以說，沉央大陸在某些方面，還是挺先進的。

　　老溫被衛閑打斷話語，心中有氣，可在蘇鋒面前，又不敢太過造次。

　　衛閑心中冷笑，顯是既然他討不得好，也不會令老溫在蘇鋒面前大出風頭，完全是打著損人不利己的念頭，大不了是兩敗俱傷。

　　兩人這邊勾心鬥角，蘇鋒卻是一無所覺，只是聽到衛閑的話，立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道：「嗯，先去藥園吧！」

　　老溫無奈，借低頭之際，狠剜了衛閑一眼。

　　衛閑卻是不以為意。

　　那名叫老溫的執事在前引路，不片刻，一行人沿著一條甬道來到一扇石門前。

　　石門上刻畫著一個五芒星陣，金木水火土，五行並行，五個陣角外環繪著三重圓環。

　　蘇鋒仔細看了一眼，便認出這個五芒星陣乃是以土行為啟始，循相克之理，終之於木行，是五行封靈陣。因為是以木行為終點，所以這個五行封靈陣對於木氣的封印作用相當強，又被稱之為封木陣。

　　老溫伸出一只手來，按在五行封靈陣的陣中，掌心中吐出一股靈氣，陣紋立刻將靈氣吸收，泛起一絲微芒，隨然轟轟聲響，石門緩緩向左側退入牆體中去。

　　一股充沛的靈氣撲面而來，拍在眾人身上，令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氣，感覺神情氣爽，精神更是一振，就像是久困疲倦的人突然長長睡了一覺，養足的精神一樣。

　　蘇鋒率先快步踏進藥園，隨後其餘人魚貫而入。

　　身後的石門立刻自動合上。

　　一入藥園，只見一團團靈氣化成肉眼可見的云團，冉冉飄浮在近百畝大小的藥園中。

　　藥園的四面籠罩著一層靈罩，將所有的靈氣束縛在其中，不讓其流失出去，而通過季候陣法的調節之下，藥園里幾乎變化出了各種靈藥所需的生長環境。

　　距蘇鋒他們十數丈外的一片天雷樹上方正飄著一團漆黑如墨的烏云，約有數畝的烏云中雷光閃爍，傳來悶悶的轟鳴，不時電光閃爍，電蛇矯躥。

　　而天雷樹不遠處有一叢百蛇草，草葉舒展，則正曬著溫暖的日光。

　　細雨微飄而下，滋潤著依附在枯木上的雨露裊娜絲蔓。

　　輕雪徐落，微掩了一團青苔。

　　藥園之中，百畝之間，幾乎將風雨雷電，晴雪雨暴所有的氣候都擁括了進來。

　　種種天象氣理交錯之下，竟透出一股十分微妙的氣機，讓人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抹震撼與感動。

　　蘇鋒記憶中有太玄宗藥峰的景象，更勝過這小小藥園百倍十倍，甚至在藥峰上還有一片占地千畝的懸空海，是太玄宗千年前一位元神境遠赴東海深海之中以大神通搬運回去的，專門用來培育幾種生長於深海的靈物。

　　相比而下，他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所以對呈現於眼前的一幕並不怎麼驚奇，神色淡然，老溫久在藥園，自也是見慣了，亦是一派悠然，甚至還有幾分自得之色。

　　慕紅綾眼底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不知是真的萬物不縈於心，還是早已經知道的藥園的情況，所以毫無反應。

　　衛閑初入藥園不久，雖然久聞藥園玄妙，但今日也才是第一次見，眼神不免微微發直，嘴角微張，竟然看得流出口水來。

　　至於其他人，則是嘖嘖驚嘆起來。

　　霍長廷呆呆地道：「陣法之道，竟然如此玄奇！」

　　沈默也終於不再沉默，喃喃道：「好漂亮……」

　　那縮微而具現的天象，在方圓不過百畝大小的藥園之中相互交錯，竟頗有幾分玄奇瑰麗之美，讓人心魄為之而動。

　　桑格再次扯著他那粗重的嗓子，大聲叫道：「天啊！這裡的靈氣竟然這麼濃郁，要是能一直呆在這裡修練，老子就發達了……」

　　「其實少主只要有需要，吩咐一聲下來就是了，哪裡還須親自過來，自然由咱老溫替少主解憂。」老溫一雙渾濁的眼睛中倏然泛過一抹精芒，語氣頗為急促地道。

　　衛閑與站在人群最後的沈默突然望了老溫一眼，又過了數息，回過味來的幾個執事更是詫異非常。

　　雖然老溫的話說得十分隱晦，但這些人哪個不是人精，個個油猾得很，一句話都能給你繞出朵花來，立刻著磨出老溫話中的意味。

　　不禁有些感嘆老溫的魄力。

　　他這是要站隊啊！

　　雖然戚柔以無比的強勢姿態將藥園上下進行了一個大清洗，看似占盡上風，但這些經園老人卻是十分清楚，一日沒有將左長博拿下，便算不上塵埃落定。

　　特別是左長博又已經成為了還丹修士。

　　在這情況下，不管戚柔此刻的贏面有多大，都不能蓋棺定論。

　　因為，他們太了解左長博這個人，卻又太不了解左長博這個人了！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還留有什麼後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留有後手，而且不一定是一手，也許是二手三手。

　　老溫現在明顯是準備將寶壓在蘇鋒身上了！

　　他這是在賭！而且還是準備以小博大！

　　對於他們這些沒有任何天賦，沒有一技之長，只是憑著時間長，將修為慢慢磨上來的人來說，即使是站隊這種事情，也輪上到他們，因為他們沒有潛力，沒有前途。

　　老溫顯是孤注一擲！

　　不過，他們多少也明白老溫如此迫切倉促做出準備的原因。

　　老溫的修為不高，只有練氣境。

　　練氣五階，服氣，攝氣，固氣，霞氣，養氣，唯有將於真氣之中養出一點靈性來，才能築基步道。

　　而築基之前，不管你是先天，還是練氣，修士的壽元相差不大，練氣境可以氣調體，頂多身體康健，無災無病，卻不會增加陽壽。

　　唯有進入築基境後，煉化形體，改命固元，才能夠延年百載。

　　老溫雖然看著並不顯老，約摸才五旬上下，但事實上他已經百余歲了，而且困於練氣第三階固氣上面足足有二十余年，這是天資所限，就算再給他幾十年的時間，如果沒有大機緣，只怕也不可能突破築基。

　　先天之後，身體內外無瑕，渾然一體，因此壽元將終之時，大多會心血來潮，生出感觸來。

　　顯然，老溫的壽元不多了。

　　唯一能夠讓他活下去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築基。

　　在其他人看來，老溫此舉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治。

　　只可惜，蘇鋒又不是個久歷世情，老於世故的人，從某方面講反而是一個相當中二文青還有點小單純的死宅，哪裡聽得出他話里的深意，老溫這一番媚眼算是拋給瞎子看了。

　　「不用！我要的幾味藥，你不懂其法，采不好！」

　　蘇鋒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在老溫耳無無異於一聲驚雷，眼中透出一抹失落，原本掛在臉上的一臉諂笑，頓時僵住。

　　蘇鋒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表情，話音未落，便邁步上前，朝著藥園深處走去。

　　原本臉上露出譏笑神色的幾名執事看著老溫陡然間似乎變得蒼老與落寞的身影，不免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啊！

　　

　　一陣輕風忽地吹過，風中也不知是夾雜了什麼靈藥的種子還是其他的東西，銀光閃閃，煞是好看，蔚為奇觀。

　　蘇鋒漫步於藥園之中，左邊數丈開外數縷陽光傾泄而下，溫暖和煦地照在一方碧池之中，池里長著綠柔如絲的水草，右邊卻是隆冬時節，鵝毛大雪，紛紛而下，種種奇特的風貌的地理與天象，交錯呈出，不斷地映入他的眼底，讓他也不禁嘖嘖稱奇，贊嘆了起來。

　　藥園中的靈藥並不是不隨隨便便種下的，而是依照埋於地底的陣基分布，劃分屬性，按照陰陽之機，五行之理，構築出一個能夠相生或是相克的微妙循環。

　　一般而言，藥性相生，而毒性相克。

　　這樣可以令培育的靈藥藥力大增，同時也能削弱毒性。當然如果你是想煉製毒丹，也可採取毒性相生之理，這樣培育出的靈藥，自然毒性更強。

　　蘇鋒在曲折的蜿蜒小道中走了約摸有一盞茶的時間，只見前面出現一片赤紅。

　　徐風一過，如火焰般微微跳動。

　　走近一睦，卻是一片赤箭芝。

　　赤箭芝是八品靈藥，味甘，藥性極烈，入口則有如離弦之箭，奔疾怒絕，是煉製破脈丹的一味極常見的靈藥。

　　赤箭芝約有五六寸長，莖身有指粗，筆直挻立，有如箭桿，通體呈出出略微刺眼的赤紅色，頂端對生著兩片如靈芝般的肥厚芝葉，隨風而動，則翻燎如火騰，因而得名。

　　蘇鋒嘴角上揚，臉上浮現出一抹欣喜之色，卻不是因為赤箭芝，而是赤箭芝旁邊的不凋草。

　　不凋草，正如其名，四季常青，永不凋落，就算是經風歷雪，也絲毫不見敗謝枯萎，青翠欲滴，生命力之頑強，非同一般。

　　不凋草，葉片狹長，邊緣處生長著密密麻麻，緊湊尖銳的鋸齒，十分鋒利。這鋸齒可以防止不凋草被食草動物啃食，算是一種自我保護。

　　蘇鋒到藥園來是為了給碧荷煉製兩種丹藥，好稍稍抵制她身體的命力之傷，拖延些時日，讓她能夠等到他恢復修習的一天，幫她祛除掉這個附骨之蛆。

　　不凋草是伏真丹的藥引。

　　伏真丹與還顏丹並不是叢天鋒在太玄宗里獲得的丹方，而是覺醒器靈傳承時無意中得到的。

　　伏真丹與還顏丹的品階並不算高，一個八品中階，一個八品上階，都只能算是黃級丹藥。

　　蘇鋒猜測，這兩門丹方應該是大千世界中的，因為在蘇鋒腦海中的記憶里，並沒有從太玄宗里獲得有關這兩門丹方的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沒有任何相關的記載。

　　而且，這兩種黃級丹藥藥效雖然頗為玄妙，卻似乎是專門為了境界不高的人準備的。

　　伏真丹可以將一個人的身體機能調伏至巔峰狀態，就算是一個久臥病榻，垂垂老朽，行將就木的老人，服用此丹，也可以馬上恢復到二三十歲的身體狀況。當然，只是恢復身體狀況，至於延年益壽，祛病除邪的效果，就不要想了，你該什麼時候死，還是得什麼時候死，絕不會有半點意外。

　　事實上，伏真丹中對練氣之下的人起作用，修士抵達練氣境後，自然能夠通過服氣養氣，龍虎既濟，玄化陰陽，調合修真，除非壽元終盡，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否則百病不生，身體機能更是會始終保持在人生最巔峰的狀態，有如壯年，只會增強，不會衰減。

　　還顏丹與伏真丹差不多，同樣只針對練氣之下的人。

　　而且還顏丹並不像其名字那般具有神奇的效果，真的能夠返老還童。人體衰老，乃是時間流逝之力，就算真有大神通者能夠逆轉時間，也不是一顆區區八品的丹藥能夠達到的。

　　還顏丹對自然衰老之人，絲毫不起作用，只有因為某些原因，而導致紅顏不再的人，才有奇效，而且服藥之人，境界不能高於先天境，否則藥力難以湊效。

　　有了伏真丹與還顏丹，雖然不能一次性解決碧荷身上的命力之傷，但至少能夠令她恢復行動的能力與她年青的容貌，不用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看著自己日益虛弱，漸漸變老，頭髮花白，皺紋隆起，然後茍延殘喘，慢慢等死。

　　蘇鋒走上前去，突然咬破手指。

　　一絲血跡慢慢滲出。

　　蘇鋒沾著血，在不凋草狹長的葉片上畫了個扭曲的符文。

　　這是血淬符，能夠淬取藥力。

　　蘇鋒之前說老溫不懂采摘之法，並不是隨口說說的。

　　蘇鋒體內沒有靈氣，沒有修為，哪裡能夠煉丹。煉丹煉丹，先不說能不能煉出丹來，你至少得有煉的本事吧！

　　煉丹怎麼煉，說白點，就是拿真氣煉。

　　蘇鋒體內空空如也，經脈盡融，連一點真力都用不上，用什麼煉？

　　而這，便是蘇鋒所恃的底氣之在，血煉之術。

　　血煉之術，不用真氣，無需催運烘爐，甚至不用精血，只需一點血液，就算是個廢物也能溝通藥力，煉藥成丹。

　　當然，凡事有弊有利，血煉之術雖然門檻夠低，隨便誰都能用，但代價也極大，因為這血煉之術乃是魔道奇術，雖然無需精血，不用損及元氣，但折損的卻是壽元。

　　不錯，蘇鋒這是拿命在煉丹。

　　一片又一片，血干了便又馬上咬一口，接著再寫，一連寫了近百片草葉，蘇鋒這才作罷，站了起來，凌空畫了個符，血光微閃，頓時一道道血紅色的詭異光芒一閃而逝，投往凌空浮定的血符之中。

　　只見被畫了符文的一株株號稱四季不凋，風雪不枯的不凋草竟然慢慢枯萎起來，葉片萎縮，像是失了水份一樣，慢慢干枯，焦黃，凋敗，最後化為一蓬蓬黑灰。

　　不凋草的藥力迅速被浮空的血符吸收，最後化為一枚血色藥魄。

　　藥魄有若一塊紅寶石般，棱角分明，約有一個鵪鶉蛋大小，被一縷驕陽一照，折射出淡淡的綠意，紅綠兩種光芒交錯，竟然也予人一股十分奇妙的美感。

　　蘇鋒握住藥魄，鼻端似乎隱約浮動著一抹微弱的不凋草的藥香，並不刺鼻，反而有些清冽，有如薄荷般，讓蘇鋒精神微感一振。

　　說來也奇怪，蘇鋒在這邊已經呆了近盞熱茶的工夫，慕紅綾幾人竟然還未跟上來。

　　蘇鋒回頭望了望，剛好一團烏云在一片山薊藥上緩緩聚凝而成，頓時四周顯得陰翳起來。

　　蘇鋒沒有呆呆地等在原地，而是又一頭扎進藥園深處，慢慢尋找起自己煉丹時需要用到的靈藥。

　　鬼督郵，知母草，黑司命，蒼術，合離草……伏真丹所用靈藥，共三十七味，有些靈藥在藥園中根本沒有，畢竟這個丹方是大千世界的，所用的靈藥多少有些不同，不過蘇鋒依據藥性相近，大約選了三四味藥以作代替。

　　倒是還顏丹缺了一味藥引，以及三味靈藥。

　　這藥園中的靈藥雖然多達百余種，但卻都是植物之屬，還顏丹的藥引是一味金部礦藥，而其餘三味則有兩種蟲藥，一種石藥。

　　蘇鋒看著眼前的芎窮果被血淬符淬為藥魄，而殘餘的藥渣而化為一蓬蓬輕灰，隨風而揚，漸漸彌漫開來。

　　這是最後一味藥了。

　　蘇鋒握著藥魄，收到懷中，心裡卻想著到哪裡去弄還顏丹的那味藥引。

　　「啪啪啪」

　　突然一陣拍手的脆響在蘇鋒的耳邊響起，蘇鋒倏地轉過身來，循聲望去，立刻看見了鼓掌之人，正站立在距他三四丈外的地方，朝這邊緩緩走來。

　　他的身後，漫天暴雨急下，水汽氤氳繚繞，令人看不真切。

　　「血淬符。」來人朗聲道，「沒想到堂堂太玄宗首席，竟也懂得這等魔道詭術！當年太玄祖師玉無上橫掃天下，敗盡魔門高手，蕩滌妖氛，改換乾坤，以一己之力，驅盡魔道妖人，是何等英雄了得，卻沒想萬載之後，太玄弟子竟然不肖至廝，自甘墮落，沾染魔功，真是可悲可笑可嘆！」

　　玉無上便是太玄宗創派祖師——無上玄尊玉參差。

　　世人稱之無上，乃是取‘至高至尊，無出其上’之意。

　　蘇鋒聞言眉尖微蹙，雙眸凝注在來人身上，漆黑的星眸，深邃迷人，有若兩口深不可測的幽潭。

　　只見一道挺拔的高大身影，慢慢靠近，龍行虎步，氣度不凡。

　　蘇鋒眼中逝過一抹驚訝的神色，因為他竟然看不透對方的修為，要么是他不諳修真，只是一個普通人，要么則是他的功力深厚，氣機內蘊斂收，沒有絲毫外放，境界高深。

　　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叢府藥園禁地，一個普通人能夠進入到這裡嗎？

　　顯然，對方境界極高，遠超蘇鋒的想像。

　　蘇鋒修為雖失，而且由於靈魂也換了一個，境界也不再是如叢天鋒那般已經窺見還丹之境，半步踏在結丹門檻上，但他靈魂之力，也就是精神力量遠勝常人，甚至連凝元境修士在他面前，也能一見知秋。

　　能夠讓他瞧不出修為的，整個叢府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母親，戚柔。

　　當然，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人！

　　那就是剛剛凝液還丹的——

　　「左長博。」蘇鋒眼神一凝，低聲自語道。

　　「正是左某。」來人走到蘇鋒面前丈余處駐足佇立，悠然而道，沒有謙辭虛禮，負手傲立，往蘇鋒這邊望來，一雙眸子，精光湛然，凜凜生威，巍然如山，氣度非凡。

　　蘇鋒這才仔細地打量起了左長博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連他母親也忌憚三分的人物。

　　左長博頭戴金冠，滿發黑發梳理得十分齊整，一絲不茍，身上穿著繁復到極點，卻也精美到極點的華服，完全不似修道之人，反而像是王公貴族，領邊袖角，無不以金絲繡文，顯得華貴而不顯得奢浮。

　　他的容貌俊偉，卻不會顯得浮浪作態，舉手投足間竟透著一股儒雅的氣息，膚色略黑，五官卻是棱角分明，似是由鬼斧神工雕鑿而成一般，年紀看上去在四旬間，正是一個男人最具有魅力的時刻。

　　「你跟你父親長得很像！」左長博望著蘇鋒俊秀的面容，忽地抬頭望天，眼神中射出緬懷的神情，無限悵惘地道。

　　雖然左長博便直如一個普通人一般，渾身氣機內斂，站在蘇鋒面前，可一想到對方乃是一位還丹境的修士，法通天地，威能無雙，而且這位已經成為菱花城中有數的大高手之一的人物居然對自己懷有某種不可告人之企圖，蘇鋒就算神經再大條，也感覺到了一陣緊張。

　　手心裡早已經在認出對方身份的瞬間便滲出了冷汗。

　　再聯想到慕紅綾他們幾人到現在居然還沒有跟上來，蘇鋒更是覺得對方那雙平靜的眼睛里似乎閃動著某種惡意。

　　「是嗎？」蘇鋒勉強扯起嘴解，笑容慘淡。

　　蘇鋒四下掃視，驀地眼神一凝。

　　左側三十步開外的一株粗壯茂盛，枝葉蒼翠的青檀木長勢良好。

　　左長博身後偏斜右角，三丈之外，立著一塊碩大的玄崗石，玄崗石頂上長著一株有若利劍般奇異植物。

　　右手邊是一方池塘，不過數丈方圓，水面上漂浮著一層蒼藍色的水草。

　　青檀為木行，玄崗似土行，但頂端培育的劍痕草卻是最能吸聚天地間游離的金氣，看似土行實為金行，而方塘則是水行。

　　蘇鋒腦海中迅速浮現出剛才走過來時所見到的景象，知道自己身後必然還有兩處異於尋常的地方。

　　火行，土行。

　　五行皆備，妙化無窮。

　　蘇鋒此刻終於知道為何慕紅綾幾人遲遲不至，嘴里發澀，不禁苦笑道：「沒想到你除了煉丹之外，竟然還精通陣道！陣中布陣，這至少也是陣師的水準。」

　　左長博注意到蘇鋒的眼神變化及臉上的神情，不禁拊手道：「果然不愧是太玄宗當代首席，見識過人，這麼快就看出了端倪！」

　　蘇鋒道：「只是有一點，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左長博似乎早已料到了一般，道：「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呆在這地方？」

　　蘇鋒點頭道：「以你的修為，以及在丹陣兩門雜科上面所表現出來的精湛造詣，就算是在一流的門閥宗派之中擔任客卿之類的也絕對是綽綽有余，為什麼你會甘願紆尊降貴到幽州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叢云商會是幽州第一商會，卻不是幽州第一勢力。

　　幽州第一勢力是飛龍山莊。

　　然而，就算是飛龍山莊其實也不過三流勢力罷了。

　　叢云商會更是連三流勢力也算不上。

　　修士所求為何，無非長生二字。

　　要知道，一流勢力底蘊深厚，遠超常人想像，要功法有功法，要資源有資源，遠勝幽州這種窮鄉僻壤百倍千倍。

　　一個人放著一流勢力不去，反而跑到幽州邊境菱花城，連跟一個不入流的小商會爭權奪勢？

　　怎麼看都有點腦殘的意味。

　　一般而言，付出愈大，則所求便愈大，可蘇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區區一個商會，又沒有什麼驚天曠世的祖傳奇功，也沒有曠古未有的奇珍異寶，究竟有什麼值得爭奪的！

　　思緒飛轉中，終於慢慢變得靈活起來。

　　蘇鋒馬上意識到以左長博還丹修為，如果真的要對蘇鋒不利的話，只需輕輕一掌，蘇鋒便立刻會變成一灘爛肉，完全沒有抵擋半分的可能，哪裡還需要跟他廢話。

　　既然他願意跟他變談，那便表示他此刻沒有傷人之意。

　　至少是現在沒有！

　　想通此點，知道自己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蘇鋒吁出一口濁氣來，鎮靜下來，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團疑問來。

　　左長博答非所問，道：「養氣功夫還算不錯！你父親當年只身來到幽州，一拳一腳打下偌大基業，如果虎父犬子，生個膽小鬼出來的話，就太讓我失望了！」

　　蘇鋒思緒如電光般疾速運轉起來，既然他不是要對自己下毒手，那他特意將自己與護衛隔開，又用陣法防止他人闖入，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還真是因為自己與叢山威長得相像，勾起他昔日蝗回憶，所以特意出來見見故人之子，緬懷一下過去不成？

　　蘇鋒雖然是死宅，對各種勾心鬥角，錯蹤復雜的關係搞不清楚，但經歷了網路上那種各式各樣的陰謀論的洗禮之後，就算他再單純，卻也絕不會天真的以為左長博這位能與戚柔相互頡頏了十數年梟雄般的人物，會如此感情用事！

　　只是蘇鋒終究不是智計百出的謀略型的人才，而且此刻他的手中所掌握的資料又實在是太少，根本無法判斷對方的目的何在。

　　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去想好了！

　　蘇鋒馬上將這個令他十分糾結，百思不解的問題拋諸腦後。

　　這也是一個宅男的做法，絕不會去糾結於任何沒有結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