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信仰的對決
箭尖的冷芒反而讓祭司安心不少，他篤定公主不敢放箭，否則幾天來積累的善名都會因強權獨裁的暴力行為付諸東流。
“殿下，你不能未經任何審判處決一名提雅，無論長老會還是神殿都沒有賦予你審判權！你當然可以縱容情緒指揮頭腦，一陣亂箭殺死我，但王室名譽與森林的律法將蕩然無存。”祭司越說越有底氣，音調拔高，吸引掙個營地的目光。
德魯希麗雅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高舉的手臂鬆弛下來，義憤填膺的遊俠們不甘心地放下弓箭，公主被以王室名譽為目標的要挾而妥協，滿腹屈辱感衝上游俠胸膛。
眼見壓過一頭的祭司頓感揚眉吐氣，他露出寬恕者的悲憫表情：“殿下，只要你下令立刻撤退，我可以不向大主祭和長老會報告逾越行為……”
“……世俗歸於世俗，信仰歸於信仰……”
“你說什麼？”祭司疑惑。
德魯希麗雅昂起頭，眼睛裡的狂風暴雨嚇得祭司連連後退。 “你以什麼身份與我對話？儀典之主的祭司？”她踏前一步，氣場為之一震。
“我，德魯希麗雅，提雅森林的德魯伊，自然意志的僕人而非公主向你邀戰，你敢捍衛你所信仰的神祇嗎，讓一切在信仰的領域決定對錯，以生死的勝負差異！”狂風適時而起，德魯希麗雅的頭髮倒懸飄起，再次拔高氣勢。
祭司回想起那些……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莫名力量，膽寒起來。 “長、長老會從未批准'自然'在綠都傳教，你也沒權利審判我……”
“批准？可笑！樹木生發、河流漲落需要誰批准。還有這裡不是綠都，是戰場，我們正和死亡競逐。帶著你的自以為是滾到一邊去，別妨礙其他同胞求生。”
祭司張大嘴巴，下一句辯解沒來得及說出，強烈的光芒和轟擊淹沒了意識。從天而降的雷電讓周圍精靈驚恐尖叫。好在德魯希麗雅沒失去理智，召雷術只在祭司腳邊劈出一個冒青煙的坑，但不幸的是哪哪都是水，電流沿著濕土竄進下肢，祭司口吐白沫昏厥當場。
剩下的祭司和侍衛失去頭領的同時也丟掉膽氣，灰溜溜聽從公主調派。難民、怕潮的物資被集中起來，帳篷拆成帆布和重物搭做圍牆，一個簡易的防浪圈成型。
德魯希麗雅孤身站在圈外，注目波濤的漲落，營地的地勢不會被淹沒，但浪頭卻能把精靈和物資一股腦捲走，她的任務就是攔住洪浪，以一人之力。
遊俠隊長帶著四名下屬站在公主身後，面對探尋的目光他回答：“請不要總把為你保護身後的任務交給拉美西萊，綠都翡翠石的追求者不止一個。”
德魯希麗雅一笑，淒風冷雨中聽到這話倍感暖心。
她沉下心，感受自然的脈動。德魯希麗雅很早就發現了，“自然的意志”不止是一個，也分為不同的個體。它們以地形劃分，森林的意志活躍，富含生機，沼澤的意志沉默，反應淡漠。但他們都是大地，植物，動物的聚合體，同時具有共性，成為更廣闊的薩拉弗自然意志的一部分。
沼澤咕嘟嘟冒著泡，像是灌多了飲料的小胃口精靈，痛苦撫摸肚腩絮語道：這不是雨季，不是，它不該來，不該來……
大地的掙扎德魯希麗雅感同身受，又將意志集中於洪水，她看見了落雨，看見你了融雪，看見轟轟烈烈的衝擊和強光。這不是大自然的自我循環，公主斷言道，這是人為的。
爝焰法師的金色影子一閃而過，但德魯希麗雅略過這個念頭，然後尼埃隆的禮儀手杖浮現。她搖搖頭，把各種猜想剔除。不管洪水為何而來，這違背自然的殺戮必須停止。
高地周邊的浪濤逐漸減弱，平靜，然後逆轉。逆行而上的水流在德魯伊和水元素的推動下掀起城牆般的大浪，洪水的巨浪同時來到，兩面牆壁轟然碰撞，碎裂成萬千份，恐怖的聲音比巨龍咆哮還要震撼。
巨浪被撞出一個豁口，使營地倖免於難，但洪水的後勁絕不止這一股，德魯希麗雅也沒有更多【奔騰之水】可用。德魯希麗雅抓起一把濕壤，雙手揉搓，泥土的清新氣息盈滿鼻腔。
幫助我，停止這殺戮，撫平你的痛苦……
沼澤回應了呼喚，一股磅礴的力量以德魯希麗雅為管道，源源不絕注入碎星體內。水元素身體膨脹增大，直至超過控制力的上限。碎星發動水元素的天賦能力，不停旋轉身軀，一個漩渦出現在水面上。
漩渦發出猶如上百道雷霆電閃的轟鳴，將碎裂的樹木，漂浮的屍體或者其他雜物捲入中心，漩渦中心比水面足足低了3薩米。一波波的大浪毫無反抗力被扯碎，變成順時針方向的水流。
百忙之中，德魯希麗雅突然回想起列薩托斯關於創建教派的一堂課，金龍告訴她：“一個有豐富內涵，綿延不朽的教派需要教義，武力，英雄，領袖，以及制度。制度本來是沒有的，對領袖的模仿成為最初的典範。”
她自稱的德魯伊教派現在連一段正式禱文都沒有。德魯希麗雅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同胞，滿眼的敬畏。敬畏和崇敬，看著差不多還是有區別的，前者是對德魯希麗雅力量的尊敬，後者是對她精神的讚同。
既然如此，我來開這個頭吧。她沒興趣學儀典之主繁瑣嚴苛的教條，隨意取了一點泥土，塗抹在眉心。左手中指抵住額頭，右手觸摸土地。閉目詆訟：“我們是自然的僕從，文明與野蠻的平衡者，提雅民族的忠誠護衛。追尋大地的脈動，撫摸蒼穹的呼吸，聆聽生命的低語。自然的憤怒就是我的憤怒，我將懲戒違逆循環的不敬者，自然的欣喜就是我的欣喜，將獎勵帶給保護自然的生命……
隨口編纂的祈禱簡短直白，繁複頌念。最先做出回應的是內厄姆的小女兒，她抓起一把泥土塗在頭上，模仿公主的姿態、語言。越來越多聲音加入了祈禱，他們不了解自然，卻嚮往寧靜與生命。
當波浪漸息，德魯希麗雅四肢虛弱無力，內心卻滿懷歡喜。數百個潛在的德魯伊踏出追隨的第一步，甚至包括部分神殿侍衛。更驚喜的是，一番共鳴祈禱，讓她突破桎梏，晉升為9級德魯伊，可以學習5級法術。
整個營地的氣氛變得不同，精靈們紛紛向她請教禱文中的疑問。德魯希麗雅一邊安排救災後續一邊解答，直到呼救聲被風送來。
位置有點遠，“只有一個，我去，你們繼續恢復營地。”公主蹲在碎星身上，膝蓋有些發軟，施法過度的後遺症。
一個男性精靈在水面下浮動，渾身沾滿泥漿。德魯希麗雅把他撈起來的時候，突然想到這裡是下游，他應該從營地飄過而不是突然出現。
瞬間的遲疑讓奪命匕首削掉肩胛一整片肉，公主跌進濁流，碎星咆哮著地反撲，卻被刺客輕易躲開。
無論是劇痛亦或污水，都沒能熄滅德魯希麗雅眼中的熊熊燃燒的怒焰，她被碎星從水下頂出來，血液染遍半身。
德魯希麗雅看著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的刺客，只需一個簡單借力就能翻飛躲避遠處遊俠們的羽箭。被污泥掩蓋的瀝青色的角質層顯露出來，觸動塵封的記憶碎片，那不久遠，在爝焰法師第一次到綠都的時候，被他扔在奧法西斯腳下的扭曲屍體。一樣的猙獰面龐，一樣綠色的瞳孔，一樣醜惡半身。
她出離地憤怒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為什麼神殿總在她最無助或者最開心的時候露出尖刀！奧法西斯殘殺同胞到底能得到什麼！
你逼我手染提雅鮮血，就不要怪我趕盡殺絕。
“我不想問為什麼，已經太多次沒有答案。來了結吧，以你的信仰的名義和我的信仰的名義。”
刺客停止移動，讓公主看清他屬於精靈那一半蒼老不堪卻神情堅毅的臉。他無言地對公主行禮，即使是生死之決，也恪守儀軌之道。下一刻，一根淬毒鋼針直射德魯希麗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