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骸的深壑
黑暗擁簇著巨龍的頭顱浮現，飄在平台之外冷視眾人。光亮若有若無，火把暗怵怵地戰慄。人們只能看見長而尖銳的吻部，微張上下顎露出細小尖利的牙齒，能夠一口活吞成年人類。兩隻尺寸不大的角從頭頂向後彎曲，赤紅色的眼睛猶如鬼火一晃一晃。
暗幕沒有停止翻湧，需要很集中注意力才能發現那是圍繞影龍的黑色煙霧，濃濃的一大團。場面安靜極了，以至於可以聽到隱約而有節奏的唿唿聲，那是隱沒於菸霧中的翅膀，它扇動的聲音很微弱，而且煙霧完全不會因此散去。
“真沒想到，在這裡居然可以聽見巴哈姆特的名字。”龍語以深幽的語調發出，無人聽得懂，只有凱伊捕捉到巴哈姆特這個獨有的發音。
影龍的出聲給反倒成了提醒，人類一下炸鍋，有人嚎叫著往來路狂奔逃走，有人呆立當場使勁發抖，有人像是拼死一搏般發起攻擊。
長臉的費力又是最後一種，他抽出細長的刺劍，把恐懼和生命都注入一道怒吼中，衝向影龍。
影龍嘿嘿一笑，為人類的狂妄和無知感到趣味。他從黑暗中探出四趾的巨爪，砰地拍在平台上，頓時一股爆風吹倒眾人。費力嗷的一嗓子爬起來想要繼續進攻，卻發現巨龍隱沒在黑暗裡，不知所踪。
遠處的陰影突然脹大，伴隨著逃走者的淒厲慘叫和哀嚎。凱伊、米娜和費力在平台上不知所措，但起碼他們還比較清醒，有幾個人蹲在牆根雙臂抱頭瑟瑟發抖，尿騷味蔓延開。
很快巨龍又從他們頭頂陰影冒出來，爪子上各抓了一個人類，還在絕望地試圖撬動龍爪。巨龍當著費力的面，把人類放進嘴裡，咔嚓一聲，像是咬芹菜似的鍘斷頭顱，然後無頭屍仍在平台上。
“啊！”費力又一次怒吼，沒衝鋒幾步，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龍尾橫掃，費力當場摔個狗吃屎，無頭屍腔子裡的血噴他一身。然後影龍又消失了，遠處慘叫再起，又是兩具屍體被扔下。接著是聲勢小了很多的怒吼，然後再被打倒。
就算是旁觀的凱伊和米娜也明白了，巨龍是在享受獵殺和折磨的樂趣，看著費力的血性和膽氣在一次次被**卻不致命的攻擊中消失，吼聲逐漸變成驚叫。
最後一次，費力坐在屍堆裡痛哭流涕，再也站不起來。影龍陰測測的大笑在石柱群的黑暗裡迴盪，他磨碎了一個勇者的膽氣和尊嚴。影龍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滾滾的黑色濃霧。
霧氣瀰漫整個平台，籠罩兩個孩子和剩下的人類。當黑霧漫過，無論是岩石還是實體都毫無損傷，但牆角的活人卻軟倒在地。
以費倫的等級來判斷，費力大概有3的戰士等級，會些劍術和身法卻不精通實戰。如果此時給他套上一個數據模板，就會發現代表等級的數字先是3，然後變成2，接著1、0。
影龍的等級吸取龍息，抽乾了人類的力量，雖然沒有造成傷痕，但是肺部無力擴張，心臟無力跳動，所有的肌肉都像是鬆弛的彈簧。煙霧散去，費力無聲地倒下。
“嘿嘿嘿……”陰笑以意外的聲調結束，他看見平台的角落裡有團光，兩個孩子相互擁抱著，緊握發出光芒的神徽。就是這光把龍息擋住。
影龍朝凱伊伸出爪子，卻聽見嘩啦啦的潑水聲，然後少量的液體灑在後背和翅膀上。他仰頭看，岩柱頂端邊緣影影簇粗全是火把，很多人向下傾倒一桶一桶的液體。直至火箭咻咻地射下來，他才明白身上被潑了火油。
砰地一聲烈焰燃起，龍吟響徹千柱之城，但是憤怒多於痛楚。巨龍猛然拔高，身形蹭到凱伊所在的平台，先前被龍爪拍擊的地方喀拉拉碎裂，平台搖搖欲墜。
“我們快走！”凱伊試圖拉起米娜，才發現腳完全是軟的，膝蓋陣陣發抖，而米娜則癱倒。凱伊明白繼續留在這不是被回返的巨龍吃掉，就是平台崩塌墜入地底。他背著米娜艱澀地移動，這時成片的哀嚎隨著人類掉進深淵，足有五六十人，似乎影龍在上面大開殺戒。
呼地一聲，影龍再度蹭到平台，不過這回是向下。凱伊像是坐在蹺蹺板的一頭，另一頭卻砸了隻大象。石板九十度翻起，兩個孩子被拋入半空。黑暗的下墜過程中，凱伊看見了影龍後背的火光，奮力撲過去。
他不知道掛在哪個部分，單手抓牢的衝擊力差點讓他吐血，另一隻手死拽著米娜。巨龍飛快下降，呼呼的風壓把火焰吹向後方，熾熱的氣流從凱伊身上拂過，當場燙起皮。牙齦已經咬出血，凱伊憑著頑強的念頭死不鬆手。
下落終於到底，巨龍突然變向著陸，兩個孩子被甩出去。凱伊摔在坑坑洼窪的一片東西上，但是很鬆弛，垮塌下去的空間緩衝了力道。不過凱伊還是吐口血出來，他痛得無法正常呼吸，眼冒金星。
喘息了好久，他才勉力站起來。身上什麼都沒了，財產、源海之卷、史萊姆，全都不知散落到哪。只有手邊昏迷的米娜，和米娜握著的神徽。借助神徽發出的白色光亮，他能看到身下是由大量的屍骨和垃圾組成的地面，不知有多厚，散發劇烈的腐朽臭味。而光芒外，是濃如墨汁的黑暗，他知道這肯定是剃刀城的地底，從沒有人來過的極深棄屍之所。
“米娜，醒醒。”血沫子和嘶啞的呼喚一起出口。
女孩行了過來，迷糊了一會才回神。
“這是哪？那隻怪物是什麼？”
“地底，我猜那是一隻龍。我們先出去，這的空氣會讓我們窒息。”
艱難爬出坑來，他們可以看見翻來倒去的一蓬火焰，凱伊想這是巨龍在垃圾層上打滾滅火。火油燃燒殆盡，很快光芒就消失了。就在凱伊為無邊的黑暗驚心的時候，幽藍色的光芒照亮整個地下。
沉積幾百年的屍骨逸散出大量的鱗，它們被影龍帶來的熱量點燃，形成幾千朵漂浮的鬼火。凱伊得以看見無窮無盡的屍海，和岩柱的粗大低端。
影龍撲滅了火焰，罵罵咧咧幾句，然後就轉過頭來。兩個孩子心裡咯噔一下，窒息般看著巨龍一步一步走進，赤紅色的眼睛懸在上空。米娜揚了一下神徽，巨龍一縮脖子，這給他們帶來希望，但很快破滅了。
巨龍一勾爪子，神徽脫手而出飛過去。
“嘖，原來是恆定的防龍類靈光和避息術。嚇我一跳，還以為有鉑金龍神的牧師呢。”影龍開始用薩拉弗通用語說話。
凱伊不再顫抖了，他覺得生命到此即將終結，哪怕龍不吃了他們，他的傷也撐不了幾小時。此時反而無所畏懼，他只覺得可惜，法師夢只看到了邊緣，而老師留給他的東西都沒了，至少要把神徽拿回來。
“還給我。”他痴痴地說。
“哈哈哈，兩個無知小東西，你們以為這有什麼用嗎？”影龍殘虐地笑著，神徽在他爪心。 “我告訴你們，這塊神徽除了恆定的兩個神術，不能提供半點用處，因為這個神——巴哈姆特已經死了。”
“還給我。”
“你是聾子還是傻子？巴哈姆特已經死了，全宇宙都知道祂被烏黯王子格拉茲特砍下頭顱，帶回深淵當收藏品了！”
“還給我。”
影龍不耐煩了：“精神崩潰的小蟲子……對了，這神徽你從哪拿到的？”
“還……”
“閉嘴！”音浪掃過，凱伊無力地跌倒，米娜想要把他扶起來。
影龍蔑視地看著他們，說道：“我很好心的，尤其喜歡給別人機會，像是上面的那個傢伙，他發起7次攻擊我才殺了他。現在我也給你們機會，來，對著我爪心的神徽祈禱吧，看會不會有東西回應你們。”
凱伊甚至有些模糊，說話也不利索了，血沫子從嘴角流淌。米娜抱著凱伊，恨恨地看著影龍。
“來，祈禱啊，如果有回應，我就救活他。”
“真的？”米娜想想也知道是假話，但溺水的人不放過任何一根稻草。
“說到做到。”影龍笑的很猖獗。
“偉大的巴哈姆特，北風之王，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女孩嘶聲竭力地大喊，等了一會，神徽毫無反應。
“再大點聲！”影龍說。
“巴哈姆特，懇求你救救凱伊把，我懇求你！”哭腔合著淚水流下，卻更刺激影龍的趣味，笑的渾身亂顫。他不停要求女孩大聲祈禱，直至嗓音嘶啞。無比享受那一次次的失望和絕望，簡直比任何東西都甜美。
“換個法子，你把手腕割破，血祭最能打動神祇了。”
米娜找到一塊尖利的碎片，扎進腕子裡，不但血管連手筋也斷了。
“多麼愚蠢！多麼有趣！實在是……哈？”
影龍的笑聲戛然而止，一團龐大又金燦燦的東西從半空的漩渦擠出來，轟隆砸在屍骨堆上面。兩個人類和一隻影龍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金塊氣急敗壞地爬出來，怒吼：“呸呸！真臭。這是哪？毀滅與絕望荒原還是某個屍骸位面？趕快定位，瘋囂… …瘋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