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4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2
第七十六章 間諜

    媽祖島,法國遠征軍“北京—東京”艦隊錨地。

    夜幕中,遠遠望去,很難細辨哪些是戰鬥艦隻,哪些是輔助艦隻,數十隻艦船的龐大身軀影影綽綽,猶如浮在海面的巨形海獸,氣勢懾人。

    艦隊的外圍,七、八條蒸汽小艇緩緩往來穿梭——這是巡邏艇,以防敵人在夜色的掩護下發動突襲。

    “窩爾達”號,艦長室。

    “什麼?”薩岡眉毛一揚,“一萬五千兩白銀?”

    “是的,”孤拔聳了聳肩,“或者,十萬金法郎,不肯再少了。”

    “金法郎”就是“法郎”,因為法國實行金本位貨幣制度,因此,彼時的人們,習慣上將法郎稱為“金法郎”。

    “這個米羅,”薩岡的眉頭皺了起來,“還真敢獅子大開口啊!”

    頓一頓,“他如果肯做我們的引水員,一萬五千兩白銀或十萬金法郎,雖然貴,到底還勉強算是物有所值,可是,他只肯提供些水文資料——”

    再一頓,“那就貴過頭兒了!——這不是把我們當成了冤大頭嗎?”

    “他是這樣說的——”孤拔說道,“他也曉得,一萬五千兩白銀或十萬金法郎不是一個小數字,可是,即便僅僅提供水文資料,他也是冒了絕大的風險的——”

    微微一頓,“這一萬五千兩白銀或十萬金法郎,其實是賣命——因此,不能算貴。”

    “絕大的風險?賣命?”

    “是的,”孤拔說道,“他說,中國政府已經照會各國在華公使館,中、法兩國,已處於戰爭狀態,一切為法軍提供情報和可直接用於軍事目的之服務者,不論華、洋,皆視為間諜,一經拿獲,立即處以死刑,絕不寬貸。”

    頓一頓,“中國政府此舉,是符合萬國公法的;而因從事間諜活動獲罪,領事裁判權亦無法庇護,因此,各國駐華公使館,都嚴敕本國在華人員,‘嚴守中立’。”

    薩岡輕輕的“哼”了一聲。

    “米羅說,”孤拔說道,“海關,尤為中國政府‘重點關照’之對象,而那個‘總稅務司’赫德,也非常的配合,一一行文下屬各關口,警告說,若海關職員因為違反中國政府的禁令而獲罪,‘總稅務司’方面,不能出面為其求情。”

    薩岡冷笑一聲,“赫德——英國人嘛!”

    孤拔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是——英國人。”

    頓一頓,“米羅說,閩海關的‘稅務司’,叫做歐文的,還專門把他們這些引水員,一個一個的找了過去,當面叮囑——當然也是警告——千萬不要做違反禁令的事情。”

    再一頓,“這個歐文,也是英國人。”

    薩岡再次輕輕的“哼”了一聲。

    “米羅說,”孤拔說道,“他是一個意大利人,而意大利在中國,甚至還沒有設立公使館,他若被捕,是連個替他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的,到時候,他的腦袋,一定會被割了下來,掛到福建‘巡撫衙門’——也就是福建省政府——大門前的旗杆上的。”

    薩岡默然片刻,說道,“福州領事館的人,怎麼說?”

    “福州領事館來人,”孤拔說道,“是個書記員,叫做朱爾——領事等高級別官員,惹人注目,宣戰之後,中國人盯得很緊,不宜外出同艦隊接觸。”

    頓一頓,“朱爾說,這個米羅,是閩海關最老資格的引水員之一,他對閩江水文的熟悉程度,在閩海關內,是數一數二的,就是當地的漁民,也未必比的了——”

    再一頓,“另外,米羅做過水手,學過繪圖,還在海軍中服過役。”

    “學過繪圖?在海軍中服過役?”

    “是,”孤拔說道,“米羅自己也說,他雖然沒有直接登上過沿岸的炮台,不過,服務閩海關多年,對於閩江沿岸以及馬尾周邊的防務,還是有一定認識的,他相信,這些情報,對我們也是很有價值的。”

    頓一頓,笑一笑,“他說,他的‘水文資料’的‘附加值’,是比較高的。”

    薩岡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就見一見這個米羅。”

    孤拔出去,不多時,將一個瘦高個子引了進來。

    略事寒暄,薩岡開門見山,“米羅先生,我們感謝您甘冒大險,來到此地;不過,我們都曉得,紙面上的水文資料,再詳細、再準確,也無法替代引水員的工作——”

    頓一頓,“既然您已經違反了中國人的禁令,那麼,為什麼不替自己的冒險換取更多的報酬呢?——我是說,如果您肯做本艦隊的引水員,那麼,一萬五千兩白銀的報酬,還可以上浮——兩萬兩、甚至更多,都可以商量。”

    米羅的樣貌,基本算是端莊,只是生了一對吊梢眉,燈光之下,就算是笑,好像也有些愁眉苦臉的,目下,他就是這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更多?就是說……兩萬五千兩?甚至……三萬兩?”

    薩岡微微的咬了咬牙,“是的——如果您的工作令人滿意的話。”

    “真是一個誘惑的數字啊!”米羅說道,“我已經不年輕了,三萬兩白銀——嗯,二十萬金法郎啊!足夠我後半生衣食無憂了!”

    “不錯——您願意考慮嗎?”

    “將軍閣下,”米羅說道,“感謝您的厚意!可是,我若做了您的引水員,就不是‘賣命’,而是‘送命’了!——到時候,別說二十萬金法郎,就是二百萬金法郎,我也是無福消受啊!”

    “米羅先生,”薩岡皺了皺眉,“您放心,您若做了我們的引水員,整個戰爭期間,您都會處在法蘭西帝國艦隊的庇護之下,中國政府的禁令,是沒有能力傷害您的。”

    頓一頓,“當然,您的福建海關引水員的工作,是不能再做下去的了,不過,相對於二十萬金法郎,失去這份工作,似乎也不算多麼可惜吧?”

    “當然!”米羅說道,“別說二十萬金法郎,就是十萬金法郎——我也是樂意放棄這份工作的!不然,今天晚上,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啊!”

    頓一頓,“事實上,我已經在事實上失去這份工作了!在為您提供相關資料和情報之後,我就得盡快回國了!不然,今天晚上的事情,遲早是要洩露出去的——我的腦袋,遲早是要掛在福建巡撫衙門大門前的旗杆上的!”

    “就是說,”薩岡緩緩說道,“您還是不同意做我們的引水員——米羅先生,我不曉得,這筆賬,您到底是怎麼算的?——相同的風險、相差成倍的報酬呀!”

    “不,不!”米羅說道,“將軍閣下,可不是‘相同的風險’!我說過了,一個是‘賣命’,一個是‘送命’!”

    “你什麼意思?”

    不知不覺的,薩岡口中,“您”換成了“你”。

    米羅倒不以為忤,“將軍閣下,請您想一想引水員的位置——或乘蒸汽小艇,駛於艦隊之最前端;或立於艦隊之首艦之艦橋上——”

    頓一頓,“不論哪一種情形,都要第一個進入沿岸炮台的射程、射界,都是沿岸炮台的第一打擊目標——”

    說到這兒,聳一聳肩,攤一攤手,“將軍閣下,我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運氣,可以活著拿到您支付的那筆誘人的報酬。”

    原來如此。

    薩岡的臉色,變得不好看了,“米羅先生,我承認你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不過,法蘭西帝國的艦隊,可不是誰的移動的靶子!——我們會擊毀攔住路上的一切障礙!”

    頓一頓,“立於艦隊首艦艦橋之上的,除了你,還有艦長——還可能包括我這個艦隊司令,怎麼,你認為,我們都不能活著通過相關的江段嗎?”

    米羅皮笑肉不笑的,“誰知道呢?可能,你們的運氣,都比我好呢!”

    “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2
第七十七章 諜中諜

    薩岡雖為“儒將”,但到底是法蘭西帝國第一大艦隊的司令官,派頭、氣勢都是夠的,一旦怒氣上升,渾身殺氣,自然溢出,一旁的孤拔,都不由微微打了個激靈。

    然而,米羅卻毫不在乎,不但微微的聳了一聳肩,攤了一攤手,甚至還輕輕的撇了一撇嘴。

    米羅的脾性,正經是一塊滾刀肉,而且,其人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也是血裡、火裡滾過來的,“富貴險中求”原為其座右銘,不然,也不會冒著“腦袋掛在福建巡撫衙門大門前的旗杆上”的風險,走今天晚上的這一遭。

    薩中將雖然位尊,但僅僅豎一豎眉毛、瞪一瞪眼睛、吹一吹鬍子,並不能嚇的倒米先生。

    還有,也是最關鍵的——在意大利人和法蘭西人的這場交易中,買、賣雙方都明白,這是一個絕對的賣方市場,買方並沒有實質性的議價的能力,因此,賣方是不虞買方翻臉滴。

    孤拔出來打圓場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米羅先生,聽您的口氣,似乎對我們攻取馬尾,並不抱很大的信心?”

    “是的,上校閣下,”米羅點點頭,坦然說道,“我是一個非常誠實的人,絕不會為了替自己的情報賣一個好價錢就或誇大、或隱瞞事實——我確實對貴軍攻取馬尾沒有足夠的信心。”

    娘的,你是“一個非常誠實的人”?咋看咋不像啊。

    誇大進攻的難度,你的情報的價值才更高啊。

    “您的觀點,非常獨特啊!”孤拔淡淡一笑,“所據為何,可以見告嗎?”

    “實話實說——貴軍來晚了一點點。”

    “‘來晚了一點點’?——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米羅說道,“如果進攻馬尾的行動,發生在三年前的話,則貴軍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得遂所願。”

    頓一頓,“當然,天底下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所以,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嘛……”

    抬起一隻手,食指豎起,打了一個圈兒,“……就得交給上帝嘍。”

    孤拔、薩岡都是虔誠的教徒,對米羅輕浮的動作和語氣,都很不喜歡,孤拔皺了皺眉,“你是說,這三年來,中國人對閩江的防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不知不覺中,“您”也變成了“你”。

    “是的!非常大的變化!”米羅依舊不以為忤,“甚至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哦?請道其詳。”

    “別的不說,”米羅舔了一下嘴唇,“就說川石島和熨斗島好了!”

    頓一頓,“三年前,這兩個小島上,還沒有任何的防禦設施——也即是說,閩江口只有針對江面而沒有針對外海的防禦設施。”

    再一頓,“現在可是不同了!想來,對於川石島上的主炮台和熨斗島上的副炮台,貴軍已經反覆偵查過了——怎麼樣,單是這第一關,就不大好過吧?”

    孤拔剛要張口,薩岡已經一聲冷笑,“好不好過的,且不去說它,不過,我想,在這個問題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意大利人、法蘭西人以及奧地利人的看法,都不會完全一樣的。”

    米羅的臉上,難得的現出了一絲尷尬之色——他當然明白,薩岡的話,是譏諷意大利海軍在利薩海戰中對奧利地海軍的難堪的失敗。

    “您說的對,將軍閣下,”米羅“嘿嘿”一笑,“在我這個意大利人看來——或者說,若進攻川石島和熨斗島的,是意大利海軍的話,我想,進攻一方,一定是要很吃些苦頭的——甚至,鎩羽而歸也說不定!”

    頓一頓,“不過,現在的進攻者,是強大的法蘭西帝國的艦隊——那就一切都不一樣嘍!”

    “一切都不一樣嘍”,拉長了調子,充滿了強烈的反諷之意。

    薩岡對米羅,多少是置上了氣,孤拔卻已平靜了下來,米羅說的,其實不錯——據對川石島、熨斗島的抵近偵察所見,島上的炮台,佈局嚴整,構築堅實,火炮的型號,也很先進,這第一關,確實就不怎麼好過——這種對話方式,可能漏掉不少重要的信息,對於己方,並沒有什麼好處。

    於是,孤拔淡淡的說道,“米羅先生,感謝您對法蘭西帝國海軍的看重。”

    微微一頓,話鋒一轉,“照您看,川石島、熨斗島之後——嗯,一個是長門、金牌江口,一個是……閩安江峽,這兩處,較之川石島、熨斗島,是否更加的‘不好過’些呢?”

    “你”又變成了“您”。

    米羅是根老油條,微微欠一欠身,以此表示對孤拔由“你”轉回“您”的領情,然後說道:

    “是的,上校閣下,以我之見,這三地之中,川石島、熨斗島已經算是最好打的了,而最難打的,是第二關——長門、金牌江口。”

    頓一頓,“江面最狹處,不過三百二十幾米,由始至終,通過該江段的船隻,都在兩岸炮台的射程和射界之中——而且,是交叉火力。”

    “射程不稀奇,”孤拔說道,“可是,射界?——‘由始至終,通過江段的船隻,都在兩岸炮台的射界之中’?不至於吧?”

    “上校閣下,”米羅說道,“我沒有機會進入沿岸任何一座炮台,無法告訴您,這些炮台具體是怎麼佈置的?可是,我無數次帶領船隻進出閩江,可以百分百確定,只要我出現在炮台守軍的視野中,就一定有足夠數目的炮口對準了我——”

    頓一頓,“我強調一下,是‘對準’,而不僅僅是‘朝向’——我無法精確測算彈道,但是,我相信——憑經驗和直覺,從這些炮口中射出來的炮彈,可以準確的擊中我所在的引水船以及其後的我所帶領的船隻。”

    孤拔和薩岡不由對視了一眼。

    “還有,”米羅說道,“那些火炮的炮身下頭,似乎都有滑軌一類的裝置——它們似乎都是可以在水平方向上自由旋轉的——或許是一百八十度,或許是二百七十度,或許是三百六十度。”

    頓一頓,“另外,我沒有見過一門前膛炮——全部都是後膛炮。”

    孤拔和薩岡再次對視了一眼。

    孤拔:“全部”?

    “是的,全部!”米羅說道,“當然,是‘目之所及’;不過,我想,中國人沒有什麼理由,刻意將老舊的大炮藏了起來,只將先進的大炮擺了出來?”

    頓一頓,“這是金牌、長門江口;而閩安江峽——所謂‘銅鏈’、‘鐵索’炮台群,其情形,亦大致彷彿。”

    再一頓,臉色變得凝重,“三年的時間裡,我是眼看著這些炮台群,一個接著一個,像變魔術一般的冒了出來——中國人的效率,驚人的高!”

    “中國人的效率,驚人的高”?——這未免和俺們對中國人的固有的印象,太不相符了吧?

    薩岡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來:

    這個米羅,不會是收了中國人的錢,跑過來替中國人說大話,企圖嚇退我們,“不戰而屈人之兵”吧?

    那個叫啥來著……嗯,對了,“空城計”?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水文資料”,也未必就十分可靠吧……

    正在胡亂的轉著念頭,只聽孤拔慢吞吞的說道,“再堅固的炮台、再先進的火炮,如果掌握在不恰當的人的手裡,一樣不能夠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啊!”

    米羅看了孤拔一眼,“格格”一笑,說道:

    “上校閣下,您說得對!另外,我相信,您和我一樣,都想到了利薩海戰——論裝備的先進程度,意大利海軍在奧地利海軍之上,然而,論起技戰術,意大利海軍卻遠較奧地利海軍拙劣!因此,利薩海戰,意大利敗、奧地利勝!”

    頓一頓,“法蘭西海軍的裝備,不在意大利海軍之下;而技戰術,當然猶在奧地利海軍之上!不過,另一方面,我並不認為,防守閩江的中國軍隊,會是意大利海軍的翻版!”

    “哦?”

    “事實上,”米羅的臉色,再次凝重起來,“閩江的防務,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不是炮台和火炮,而是人——是中國軍隊的實彈演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3
第七十八章 拚命怒濤縛蛟龍

    孤拔和薩岡都略覺意外,“怎麼?”孤拔說道,“您親眼看過中國軍隊的實彈演習?您不是說,‘沒有機會進入沿岸任何一座炮台’嗎?”

    “抱歉叫您誤會了,”米羅微微搖了搖頭,“並不是‘親眼’——”

    頓一頓,“不過,我的見聞,對於貴軍,也應該有相當的參考價值了。”

    孤拔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米羅:“是這樣子的——”

    “閩江口至馬尾的沿岸炮台進行實彈演習的時候,都會封鎖相關江段,一切無關船隻,禁止駛入,這一來,自然是為了航行安全;二來嘛,大約也是為了保密。”

    “江段封鎖,船隻無法進出閩江,而且,這樣的演習,隔三差五的就來一次,各國自然嘖有煩言;還有,嚴格說起來,中國軍隊此舉,多少也有違反相關條約的嫌疑。”

    “不過,閩海關的‘稅務司’——二位都曉得了,那個位子,一直是英國人在坐的——卻從沒有對‘閩江防’和福建當局提出過任何抗議,英國人不挑頭,別的國家就不大鬧的起來了。”

    “另外,‘封航’的次數雖然頻密,不過,每一次持續的時間,都不算太長——短則兩個小時,長不過四個小時,對閩江的通航以及相關商務,並不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因此,雖感不便,大夥兒能忍也就忍了。”

    “我為進出閩江船隻引水的時候,不止一次,被堵在了禁航區的邊緣,等候航道解封。”

    “因此,我對沿岸炮台的實彈演習,便有了足夠的‘見聞’——”

    “所謂‘見’——演習過後,靶船被拖離現場,我有一半的機會,同靶船擦身而過。”

    “所謂‘聞’——江面利於聲音傳送,我能清晰聽見演習的炮聲。”

    “我要特別說一說這個靶船。”

    “世界各國海軍演習使用的靶船,或漂浮,或錨定,基本都是固定目標,而‘閩江防’使用的靶船,卻是移動的。”

    移動的?

    孤拔、薩岡都微愕。

    孤拔:“如何移動?順流而下或……而上嗎?”

    漲潮的時候,就可以“順流而上”了。

    “不!”米羅搖了搖頭,“順流而下或而上,本質上還是‘漂浮’——速度太慢了!根本不足以模擬敵艦的動作!”

    “模擬敵艦的動作?”

    “是的!”

    頓一頓,米羅說道,“當然,靶船本身,是沒有動力的,上頭也沒有人;中國人是這樣幹的——以汽艇拖曳靶船,通過相關江段——如此一來,靶船就有了足夠的速度了。”

    孤拔、薩岡再次愕然。

    薩岡忍不住了,“以汽艇拖曳靶船?這麼做,靶船固然‘有了足夠的速度’,可是,汽艇不也一併成了靶船嗎?”

    米羅雙臂張開,做了一個“很長”的手勢,“拖曳靶船的繩索很長,如果炮擊足夠準確的話,就不會打中汽艇。”

    再長能有多長?再準確能有多準確?這個時代的炮擊,百米級的誤差,叫做“正常”;誤差在百米以內,便可算是“精確”了。

    “不過,”米羅繼續說道,“繩索的長度,總是有限的,過長的話,汽艇就無法控制靶船了;所以,將軍閣下說的,非常正確——汽艇的風險,非常之大,確實有一併成為靶船的可能性。”

    說到這兒,頓一頓,聳一聳肩,“可是,中國人就是這樣幹了!”

    薩岡、孤拔面面相覷:這可是玩兒命的活計啊!開汽艇的,都得是敢死隊才成啊!

    至此,二人的心底,始第一次對自己的對手,隱隱的生出了懼意。

    薩岡、孤拔表情、神態的微妙變化,米羅是看在眼裡的,心裡頭不由頗為得意,笑吟吟的說道:

    “要請教二位了——我能聽見演習時的炮聲,能看到演習後的靶船,那麼,據此二者,我可以就什麼問題、得出什麼結論呢?”

    這就不是“請教”,而是“考較”了。

    米羅雖在海軍中服過役,但級別並不算高,而他“考較”的對象,卻是一個中將,一個上校,則其“考較”,既不大禮貌,也很有些“魯班門前弄大斧”的味道了。

    不過,這一回,連薩岡都沒有不高興,沉吟片刻,同孤拔對視了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意思是,“你來說吧!”

    “海軍——包括海岸炮兵,”孤拔慢吞吞的說道,“平時操練、演習所用實彈,一定是威力最小的實心彈或教練彈,不會用開花彈——儘量不擊沉靶船,不然,就無法準確統計中彈率——即命中率了。”

    頓一頓,“您既然‘能看到演習後的靶船’,那麼,根據其破損形狀,就能夠大致估算出,該靶船被彈幾多?”

    “當然,這個‘估算’,只能是‘大致’——您同靶船,畢竟只是‘擦身而過’,做準確的統計,是不可能的。”

    “另外,您‘能聽見演習時的炮聲’——嗯,若您是個有心人——哦,您當然是個有心人!我的意思是,您便可以默記,是次演習,相關炮台,一共發射了多少顆炮彈?”

    “靶船中彈的數目,除以發射的炮彈的總數目,不就是……中彈率了嗎?”

    米羅大拇指一翹,大聲喝彩,“二位高見!正是如此!”

    發表“高見”的,只是孤拔一人,但是,孤拔是經薩岡“授權”的;另外,米羅敏銳的感覺到,薩岡對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此,很見機的將“二位”一併捧了一把。

    “這個中彈率——我所‘見聞’之中彈率,”米羅一邊兒搖晃著右手的食指,一邊兒口沫橫飛的說道,“高的驚人!高的驚人!”

    頓一頓,“甚至——就我個人的看法,這個中彈率,只可能出於唯一一種情形:目標距火炮的距離,已事先經過了精確的測定,射擊諸元什麼的,皆已事先設定好了——只有這樣,才有取得如此之高的命中率的可能性!”

    “目標是移動的——”孤拔皺眉,“‘目標距火炮的距離,事先經過精確測定,事先設定好射擊諸元’——怎麼可能呢?”

    “是不可能!”米羅說道,“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了!”

    頓一頓,“我不曉得中國人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可是,匪夷所思的——他們就是做到了!”

    薩岡、孤拔都想:也許,並沒有那麼“匪夷所思”?而“合理的解釋”,也還是能夠找到的?

    那就是——

    你誇大了事實,誇大了靶船的中彈率。

    米羅並不曉得兩位大人在想什麼,繼續眉飛色舞的說道:

    “還有,上校閣下,您方才的話,很有道理——我的估算,確實只能是‘大致’!實際上,靶船身上,一定還有我看不到的彈著點!所以,我的估算,其實是一個最保守的估算——靶船的中彈率,很可能比我估算的,還要高!”

    嘿,越說越離譜了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3
第七十九章 奇峰突起

    米羅被帶了出去——到另一間艙室中,“繪圖”,“標誌詳細水文”。

    緊接著,朱爾——“福州領事館來人”——進來了。

    年輕的書記員摘下帽子,給兩位大人鞠了個躬。

    薩岡、孤拔都是一愣: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怎麼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也不拾掇一下?

    孤拔當然已經見過了朱爾,不過,進艦長室之前,朱爾一直戴著帽子。

    定睛細看,原來是“天然卷”,想“拾掇”也“拾掇”不來的。

    薩岡略道了兩句辛苦,便進入了正題——要詢之於朱爾的第一個問題是:米羅其人、以及其提供的情報,到底可靠不可靠?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薩岡直接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米羅收了中國人的錢,刻意誇大‘閩江防’的實力,企圖嚇退我軍,‘不戰而屈人之兵’?”

    微微一頓,“照中國人的說法,就是什麼……‘空城計’?”

    朱爾大大一怔,滯了一滯,然後微微苦笑著說道:

    “將軍閣下,若說米羅為了替自己的情報賣個好價錢,或有意、或無意的誇大了中國人的軍力——我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不過,若說他是過來……呃,做‘雙面諜’的,我想,可能性很小。”

    薩岡:“為什麼?”

    朱爾:“因為——是我們找的米羅,不是米羅找的我們。”

    頓一頓,“而且,他當時就開出了一萬五千兩白銀或十萬金法郎的價錢,並強調,這只是情報的價錢,不是引水的價錢;我說,我只是一個書記員,報酬的事情,你必須直接跟艦隊的司令官商量——由他決定,你的報價,是否合理?”

    再一頓,“然後,他就跟著我來到了媽祖島——您看,似乎,這裡頭不應該有中國人的什麼事兒。”

    薩岡沉吟了一下,“你們是怎麼找的這個人的?”

    “閩海關的引水員,有華有洋,”朱爾說道,“其中的洋員,攏共九人——三個英國人,兩個美國人,一個巴伐利亞人,一個荷蘭人,一個比利時人,一個意大利人。”

    頓一頓,“我們當然不能去找英國人或美國人,而法、普已經宣戰,巴伐利亞人也很不可靠——只能在荷蘭人、比利時人、意大利人中三擇一了。”

    再一頓,“比利時人是個好好先生,一向謹小慎微,絕不可能接這種殺頭的生意,不必去打攪他了;荷蘭人呢,老婆也跟著他呆在中國,拖家帶口的,肯冒這種風險的可能性也很小;只有意大利人——素來以膽大著名,又是孤身一人,因此,便成為我們的不二之選了。”

    薩岡心裡說:你想的到的,中國人未必就想不到——如果中國人有心擺“空城計”,未必不會將相關工作做到你們的前頭去吧?

    當然,這個想法,不會說了出來。

    “當然,”朱爾繼續說道,“熟悉閩江水文的,不止於引水員——沿岸的船工、漁民,對於閩江水文,也是熟悉的。”

    頓一頓,“可是,您二位都是專家,都曉得的,大噸位船隻對文水的要求,較之小噸位船隻,有很大的不同——船工、漁民並沒有替大噸位船隻引水的能力,就算其中有貪圖錢財、干冒觸犯政府禁令大險的,我們也不能用。”

    說到這兒,聳一聳肩,攤一攤手,“所以,只能是這個米羅了。”

    “嗯,”薩岡帶一點譏誚的口吻說道,“獨家生意啊。”

    “呃……是的。”朱爾說道,“我想,米羅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此,才開出來十萬金法郎的高價。”

    米羅“明白這一點”,不過“吊起來買”,俺們不過多出點兒血就是了,關係並不太大;可是,若中國人也“明白這一點”——那出入可就大了呀!

    “至於他提供的情報是否可靠——”

    朱爾躊躇了一下,說道,“水文資料方面,如果有同事實嚴重不符之處,我是看的出來的;軍事情報方面——至少,‘閩江防’隔三差五封鎖航道實彈演習這一層,他沒有說錯——確實如此。”

    薩岡心想:你說了等於沒說——閩江航道狹窄,水文複雜,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不符之處”到了“嚴重”的程度,你才能“看的出來”,管個屁用啊?

    至於“‘閩江防’隔三差五封鎖航道實彈演習”——長居福州、頻繁進出閩江的,哪個不曉得“這一層”?我問的是米羅說的“中彈率”!

    當然了,這一層,你個嘴上沒毛的小傢伙,也不可能說出個之所以然來。

    “如果,”薩岡慢吞吞的說道,“福州領事館內,有熟悉閩江水文的人,就好了!——咱們現在,也不必受這個米羅的挾制了!”

    頓一頓,“還有,福州領事館內,沒有武官的設置——唉,也是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情啊!”

    朱爾面色微變——這幾句話,真是不中聽了!

    薩岡的話,其實是在批評福州領事館的工作不到位。

    福州是中國五個最早開埠的商港之一,一八四二年,中英簽訂《南京條約》,規定“五口通商”,其中即有福州一“口”;兩年後,即一八四四年,中法簽訂《黃埔條約》,規定法國在中國享有與英國同等之權力,其後,法國就在福州設置了領事館,迄今,已經二十幾年了。

    喂,二十幾年了哎,你們還沒把閩江的水文搞清楚,事到臨頭,還得去求一個意大利佬,像話嗎?

    瞧人家上海領事館,連貌似根本不相干的“蘇竇山”、“大洋山”、“小洋山”、“絡花山”、“花鳥山”……等等的地理、水文,都搞清楚了!

    不然的話,本司令官“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的天才戰略,可就少了一個最重要的著力點了!

    同為九年義務教育……啊不,同為法蘭西帝國的外交官員,人家上海領事館的工作,咋就那麼到位涅?

    至於“武官”云云,是說,若福州領事館有“武官”的設置,不但米某的“軍事情報”的可靠性,可以準確判斷,甚至,不必勞駕米某,這個“軍事情報”,自個兒就可以去打探來了呀!

    而所謂“很令人遺憾”,攻訐的,已不止於福州領事館,而是上升到整個外交部了——是否設置武官,不是領事館乃至公使館可以自專的,那是外交部的事兒。

    朱爾心中暗罵:老子級別雖低,卻不歸你管——再者說了,老子現在干的,可不是分內的活兒!——白打工也就罷了,還要受你的奚落?

    輕輕一聲冷笑,“福州領事館,就那麼幾個人,外交、通商、教務……已經忙得團團轉了,還得熟悉水文?而且,我瞧將軍閣下的意思,僅僅‘熟悉’,大約還是不夠的——還得會‘引水’,才真正算是中式,對吧?”

    微微一頓,“軍方對我們外交人員的要求,還真是不低呀!”

    薩岡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書記員,居然敢夾槍帶棒的頂撞自己這個大艦隊司令,一張臉,頓時微微的漲紅了。

    “還有‘武官’什麼的——”

    朱爾繼續他的“夾槍帶棒”,“嘿嘿!連駐華的公使,都是‘署理’的,福州這樣一個小地方,您還想設什麼‘武官’?法蘭西帝國外交上的預算,分給中國這一塊兒的,攏共就都那麼一丁點兒,其中的大部分,還擺在了上海、廣州,至於福州——哼!”

    咦,這個小夥子——好大的怨念呀!

    朱爾的話,還沒有說完,“跟您說句實在話吧,目下的工作,我們其實是不曉得該怎麼做的——法、中已經宣戰,照理說,外交人員都該‘下旗歸國’的,現在的這個局面,不尷不尬,不明不白,從來沒試過呀!”

    舔了下嘴唇,“我們可是對中國人有過承諾的——教務以外,絕不做任何‘與身份不符’之事,今天晚上我到媽祖島來,如果叫中國人知道了,還不曉得咋處置我呢?說不定,我的腦袋,也得像米羅說的那樣,掛到福建巡撫衙門大門前的旗杆上!”

    薩岡、孤拔都很尷尬,薩岡的火兒,也發不出來了。

    朱爾的話,雖不中聽,但是,說的卻都是事實:

    第一,法國在中國的投入,以上海為大頭,其次廣州,此兩地之投入,甚至超過了首都北京;而福州,根本就排不上號。因此,拿福州領事館和上海領事館做對比,是不公平的;對福州領事館的批評,也是不得體的。

    第二,福州領事館和朱爾目下做的,確實不是他們分內的工作,並且,還承擔了相當大的風險。

    當然,這個風險,不至於像朱爾自嘲的那樣,“腦袋掛到福建巡撫衙門大門前的旗杆上”——如果事情敗露,最大的可能性,是福州領事館乃至所有在中國的法國外交人員被驅逐出境。

    當然,這樣一來,法蘭西帝國的顏面,也難看的很了。

    孤拔再次出來打圓場了,“軍方一向尊重並讚賞外交部門的工作——”微微一頓,看向薩岡,“薩岡將軍尤其如此。”

    “是的,”薩岡也不得不說些好話了,“我一向認為,駐華的外交人員——包括福州領事館——的工作,卓有成效。”

    默然片刻,朱爾俯一俯身,“謝謝。”

    好吧,這一篇兒,就算翻過去了。

    直起身子,朱爾想起來什麼似的,“哦,還有一件事——有一個人,跑到領事館來,說,如果我軍進攻馬尾,他有法子,保證川石島、熨斗島以及金牌、長門守軍,不對我軍做實質性的阻擊。”

    什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4
第八十章 關門打番狗,甕中捉洋鱉!

    薩岡、孤拔,都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齊聲:“什麼?!”

    “呃,這個人,姓李,是個商人,”朱爾說道,“他說,他有一個朋友,是軒軍——即中國國防軍——的高級將領;而川石、熨斗、金牌、長門炮台——”

    頓一頓,“川石島、熨斗島是一個戰區,金牌、長門江口是另一個戰區,各有一位正職的守將,而這兩位守將,都是這位高級將領的舊部,這位高級將領,可以發揮影響力,使川、熨、金、長炮台,在我軍通過的時候,只做象徵性的阻擊。”

    薩岡、孤拔對視一眼,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朱爾也曉得自己的話出奇,下意識的舔了一下嘴唇,說道:

    “當然,彼此默契,我軍也不可以對川、熨、金、長炮台做實質性的攻擊。”

    孤拔搓了搓手,“朱爾先生,無意冒犯——不過,這件事情,聽起來,很有些……匪夷所思啊!”

    “呃……是的!”朱爾說道,“上校先生,您說的對——乍聞之下,確實匪夷所思。”

    正要進一步解釋,薩岡開口了,“這位高級將領是哪一位啊?他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為了錢?還是別的什麼?”

    朱爾:“李復圓——哦,這個姓李的商人,名字叫做‘復圓’——說,為免走漏風聲,他暫時不能夠透露這位高級將領的姓名,至於這位高級將領為什麼肯做這樣的事情,原因呢,十分複雜——”

    頓一頓,開始掰手指頭:

    “第一,這位高級將領有重大的把柄在李復圓的手上。”

    “第二,這位高級將領同李復圓‘合資’做國債生意,李的資本,是真金白銀,而這位高級將領所出之‘資本’,是相關的軍事情報——他們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第三,這位高級將領對軒軍的人事安排,有著重大的不滿。”

    我操,信息量好大呀!

    孤拔看了一眼薩岡,薩岡微微頷首,意思是:你“主審”,我“拾遺補缺”。

    “國債生意?”孤拔問道,“什麼國債生意?”

    “中國和法國的國債生意。”

    孤拔略一沉吟,“我明白了——法、中開戰,法勝,法國國債上漲、中國國債下跌;中勝,中國國債上漲,法國國債下跌——”

    頓一頓,“而買賣國債,最關鍵在於——信息要准、要快!因此,這位高級將領的軍事情報便可以發揮重大作用——是這樣嗎?”

    “是的——您的分析非常正確,上校閣下!”

    薩岡“拾遺補缺”:“出賣軍事情報,當然是重大的犯罪,李……呃,李復圓說的‘重大的把柄’,指的就是這個嗎?”

    “不是這個,”朱爾搖了搖頭,“所謂‘把柄’,另有其事。”

    頓一頓,“我們也問過李復圓的,他不肯說——他說,為了保護相關人士的隱私,恕他暫時不能奉告。”

    薩岡皺了皺眉,不說話了。

    孤拔:“‘對軒軍的人事安排,有著重大的不滿’——到底有什麼不滿呢?這一層,李復圓說了嗎?”

    “說了!”朱爾說道,“李復圓說,這位高級將領認為,對法戰爭陸路最高指揮官的位子,本來應該由他來坐的——可是,他的願望落空了。”

    頓一頓,“非但如此——這個職位,還落到了他最厭惡的一個同事、也是他最大的一個競爭對手的手裡。”

    孤拔、薩岡的目光,同時微微一跳。

    “就是說,”孤拔緩緩說道,“這位高級將領,其實並不希望中國打贏這場戰爭?”

    “是的!”

    好傢伙!

    “這位高級將領,”孤拔沉吟說道,“似乎有一定的……做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動機——”

    頓一頓,“不過,李復圓呢?這件事情,他才是真正的主導者吧?他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國債買賣嗎?——他還另行向我們索要多少報酬呢?”

    朱爾搖了搖頭,“不,他什麼報酬也不要。”

    啊?

    孤拔、薩岡都大感意外。

    “李復圓這個人,”朱爾說道,“既不是我們找的他,也不是他找的我們——這條線,是博羅內公使回國前交代過來的。”

    哦?

    “前不久,”朱爾說道,“發生在北京‘南堂’的那件教案——就是阿歷桑德羅神父被殺、莊湯尼神父自殺的那件教案——二位都是曉得的,是吧?”

    薩岡、孤拔都點了點頭——當然曉得啦,你們駐華公使館的博公使,不就是因為這件案子,打鋪蓋兒捲兒回國的嘛!

    “我們確信,”朱爾說道,“這件教案的幕後主使者,是中國政府內部一位地位很高、勢力很大的人士,雖然我們不曉得該人士的名字和具體的職位,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一定是輔政王的死敵——”

    微微一頓,“輔政王未必視他為死敵,但他一定視輔政王為死敵。”

    哦?

    “其所做的一切,”朱爾面色鄭重,“都是為了使中國在這場戰爭中遭受失敗——如是,輔政王的地位、威信,便會大大動搖,便有了將輔政王趕下台的可能性。”

    介麼刺激?

    薩岡、孤拔心裡都在想:對於教案幕後主使者的身份、動機,朱爾如此言之鑿鑿,則駐華公使館與其定已多有某種形式的聯繫、甚至合作——看來,傳言不虛,這件聳人聽聞的教案裡,真的有俺們法蘭西帝國的影子啊!

    “李復圓——”朱爾繼續說道,“就是為這位‘地位很高、勢力很大’的人士服務的——”

    原來如此。

    “哦,”朱爾補充,“我們稱這位‘地位很高、勢力很大’的人士做‘艾翁’。”

    沉吟半響,孤拔、薩岡再次交換了一個眼色,孤拔說道:

    “即便這個李復圓說的都是真的——可是,軒軍的這位高級將領,真的對他的舊部有這樣大的影響力嗎?”

    頓一頓,“不戰而——好吧,不算‘不戰’,雙方還是要做做樣子的——可是,就‘戰況’而言,‘怯戰’二字,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戰後追究責任,一樣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頓一頓,“這兩位守將,收了多大的好處,才肯承擔這樣的責任呢?——還有,這個好處,誰來給呀?”

    再一頓,“或者說,戰後,他們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免於政府的追責呢?”

    “多大的好處,我不曉得,”朱爾微微搖頭,“反正,這個好處,不用我們來給。”

    有這樣的好事兒?

    “至於責任——”朱爾繼續說道,“李復圓說,這兩位守將,不會負上任何的責任。”

    孤拔、薩岡再次大為意外了。

    “哦?”薩岡眉毛一挑,“他們的這位老上級,勢力竟如此之大?可是,若真是這樣的話,又怎麼會叫競爭對手搶去了心儀的職位呢?”

    “不,這兩位守將的‘怯戰’,不是靠這位高級將領免責,而是——”

    頓一頓,朱爾說道,“是這樣子的——李復圓說,這兩位守將,向‘上頭’提出了一個大膽的作戰計畫,而這個計畫,十有八九,會被批准。”

    薩岡:“計畫?什麼計畫?這和責任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將軍閣下——李復圓說,這兩位守將提出,將法國艦隊放過‘五虎口’——即川石島、熨斗島所夾之航道,以及金牌、長門江口;然後,‘關門打狗’、‘甕中捉鱉’——這兩個中國成語不大好聽,不過,計畫中的原話就是這樣說的。”

    薩岡、孤拔心頭一震。

    過了片刻,薩岡微微點頭,“我明白了——”

    頓一頓,“其實就是‘誘敵深入’——指望著我軍打不通閩安江峽,被迫掉頭返航,到時候——金牌、長門炮台再出力阻擊?”

    “正是如此!”

    孤拔也點了點頭,“嗯,如此一來,我軍一支龐大的艦隊,便被困死在閩安江峽至金牌、長門江口這一段狹窄的江段中了。”

    “不錯!”

    嘿,這個事兒,可是愈來愈弔詭了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4
第八十一章 法國人的腹黑,中國人的野望

    “李復圓說,”朱爾說道,“這兩位守將,向他強調,若法國人打不破‘銅鏈’、‘鐵索’炮台群的阻擊——也即打不通閩安江峽,被迫返航,那麼,金牌、長門、川石、熨斗炮台群,將全力阻擊,不會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薩岡眉毛微微一挑,“嗯?”

    “若我軍打破了‘銅鏈’、‘鐵索’炮台群的阻擊,”朱爾繼續說道,“通過了閩安江峽,那麼,返程的時候,金牌、長門、川石、熨斗炮台群,就不會全力阻擊——只會使五、六分的氣力。”

    頓一頓,“當然,我軍也只能使五、六分的氣力——總之,彼此默契,要叫這個戰況,看上去雖然顯得比較激烈,但是,雙方皆無實質性的損失。”

    孤拔點了點頭,“我明白這兩位守將的用意了——

    “若我軍打不破閩安江峽的‘銅鏈’、‘鐵索’,而金牌、長門江口和‘五虎口’兩處,卻叫我軍打破了,那麼——”

    “一來,閩安江峽勝而金、長、川、熨敗,對比鮮明;二來,‘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計畫,本是他們兩個提出的,卻功虧一簣在他們兩個的手上,這個責任,就是雙重的,如此一來,戰後究責,這個軍事法庭,就非上不可了。”

    “所以,若我軍打不通閩安江峽而被迫返航,金、長、川、熨必出全力以狙擊。”

    “嗯,”薩岡也點了點頭,“若我軍打破了閩安江峽的‘銅鏈’、‘鐵索’,那麼,‘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計畫,便已事實上失敗了,而失敗的責任,全在‘銅鏈’、‘鐵索’炮台群,完全不關金、長、川、熨的事情——”

    頓一頓,“而我軍回航之時,既然之前‘銅鏈’、‘鐵索’攔不住我軍,那麼,金、長、川、熨攔不住我軍,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則我軍破口而去,這兩位守將的責任,就很有限了。”

    再一頓,“所以,若我軍能夠打通閩安江峽,返航的時候,金、長、川、熨做做樣子就好了。”

    孤拔、薩岡的分析,都很到位,朱爾也不由佩服,說道,“兩位大人睿見!正是如此!”

    “這個計畫——什麼‘關門打狗’、‘甕中捉鱉’——之提出,”薩岡說道,“有其特殊的動機;可是,這個動機,在所謂‘上頭’那裡,是不存在的,那麼,這兩位守將,憑什麼為什麼敢確定,他們的上級,‘十有八九’,會予以批准呢?”

    頓一頓,“閩江口至馬尾,本有三道防線——第一道:川石島、熨斗島;第二道:金牌、長門江口;第三道:閩安江峽——”

    再一頓,“現在,自行將第一道、第二道防線撤去,只依靠第三道防線——這,風險也太大了吧?”

    “我想,”朱爾說道,“對於風險的判斷,中國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或許,中國人自己並不覺得有多大的風險呢?”

    說到這兒,“嘿嘿”一笑,聳一聳肩,攤一攤手:

    “我是說,事實上,我們是否既不該、也不必要求,中國的將軍同法國的將軍,有同樣的判斷能力呢?”

    這幾句話說的很中聽,薩岡立即露出了笑意。

    小夥子雖然有點兒……呃,小個性,不過,到底還是懂事兒滴!

    孤拔接口說道,“就是說,中國人不但有這樣的自信心——只依靠閩安江峽的‘銅鏈’、‘鐵索’,就可以將我軍攔住;而且,他們還有一個更大的野望——”

    微微一頓,“閩江一役,要全殲法蘭西帝國的‘北京—東京’艦隊!——‘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嘛!”

    薩岡不由放聲大笑。

    孤拔自己也笑了起來。

    兩位大人都笑,“有小個性”而“懂事兒”的朱爾,自然也要陪著笑一笑的。

    於是,“窩爾達”號的艦長室內,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笑聲歇落,薩岡輕輕嘆了口氣,“不過,若我軍‘將計就計’的話,引水,到底還是一個問題——而且,不是個小問題呀。”

    頓一頓,看向朱爾,微笑說道,“哦,我這麼說,並沒有埋怨外交部門的意思啊!”

    朱爾:“當然!當然!”

    頓一頓,慢吞吞的說道,“將軍閣下,我個人以為,其實,引水問題的解決,還是要著落在這個米羅的身上的。”

    “如何‘著落’呢?”薩岡微微搖了搖頭,“人家只肯出售情報,不肯行險引水啊!”

    朱爾“格格”一笑,“說句冒犯的話——將軍閣下、上校閣下,兩位大人,都未免太過實誠些了!”

    嗯?什麼意思?

    “照我看,”朱爾露出一絲獰笑,“待米羅完成了繪圖和標註詳細水文的工作之後,不要放他走——將他扣了下來!進軍閩江之時,將他擺到首艦的艦橋上,看一看,到時候,他到底替不替我軍引水?”

    啊?

    薩岡、孤拔一起愕然。

    但是,兩個人的腦子都轉的很快——

    哎,你別說,這一手,損是損了點兒,可是——

    真正是妙招啊!

    米羅既然同俺們“同在一條船上”,為求活命——彼時,俺們只是不許他離開艦橋而已,真正威脅他的生命安全的,是中國人的炮火!——自然就得全心全意的盼著俺們打贏這一仗,就算俺們不強逼,他也要主動替俺們“引水”的——而且,要多盡心,就多盡心!

    退一萬步,即便米某真的是個“雙面諜”,甚至,是中國人的“單面諜”,提供的水文資料,不盡不實,到時候,也得自動修正過來,不然的話,俺們若觸礁沉沒了,他也得一併餵魚啊!

    當然,俺們介麼做,說的好聽點兒,叫做“強買強賣”,說的不好聽,就是“背信棄義”了。

    不過——不怕!

    米羅若安然撐過馬尾一役,全須全尾的回到意大利,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不能到處去宣揚法國人“強買強賣”、“背信棄義”,因為,他幹的,本來就是違法的事兒——既違反中國的法律,也違反萬國公法。

    頂多,到時候再多給他幾萬金法郎的酬金就是了。

    如果他的運氣不好,不幸歿於炮火——嘿嘿,非但死人不會說話,俺們那十幾萬金法郎的酬金,也都省下來嘍!

    哎,朱爾這個個小夥子,別看年紀輕輕的,還真是……挺腹黑的呢!

    至此,薩岡、孤拔才算明白:為什麼福州領事館會派朱爾負責同艦隊的聯絡?——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級別低,不引人矚目,還因為——這樁差使,風險很大,必得膽大、心細,方能幹得好呢。

    嗯,是個人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4
第八十二章 將計就計!打!

    薩岡、孤拔的性格,都屬持重一路,雖然興奮,但朱爾辭出之後,二人還是對整件事情,由頭到尾的做了一次復盤。

    首先,薩、孤都認為,米羅對“閩江防”的軍力的描述,一定有誇大的成分,尤其是那個實彈演習的靶船的中彈率——對移動的目標的炮擊,怎麼可能有如斯之高的命中率?

    這樣高的命中率,意大利人固然瞠乎其後,俺們法蘭西帝國的海岸炮兵也是做不到的,甚至,英國人同樣做不到——

    嘿,難道說,中國人的炮術,經已天下第一了?

    甚至……一騎絕塵了?全世界都給他們遠遠的甩在身後了?

    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至於米羅為什麼要誇大“閩江防”的軍力,原因很好理解——誇大了中國人的實力,他的情報,才彌足珍貴,俺們才不能同他討價還價嘛!

    另外,他同靶船,到底只是“擦身而過”,對於靶船的彈著點,只能做個大概齊的統計,誤差必然很大。

    還有,他號稱自己是個“有心人”,每一次,都將演習的炮擊聲“由頭至尾”的記了下來,這個話,也不能信個十足——他為什麼每一次都要將炮擊聲“由頭至尾”的記下來呢?難道,那個時候,他就有了日後出賣情報的打算嗎?

    也太深謀遠慮了吧?

    如果他漏記了,那麼,漏記的愈多,分母就愈小,這個“中彈率”或“命中率”,不就愈高嗎?

    其次,並不能保證那個李復圓說的話,都是百分百真實的。

    李復圓是為那位中國政府內部“地位很高、勢力很大”的人士——哦,叫“艾翁”的——服務的,以及,這位“艾翁”視輔政王為死敵,這兩點,應該都無疑義;可是,“艾翁”卻不是為俺們法國人服務的,俺們法國人,只不過是他拿來打擊輔政王的一件工具——俺們同“艾翁”,僅僅是一個相互利用的關係,連“盟友”都算不上的。

    俺們連他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天底下有這樣子奇怪的“盟友”嗎?

    這種“盟友”,只會考慮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會真正考慮“盟友”的利益。

    譬如北京“南堂”教案,事先,雙方應該是有約定或至少默契的,然而,“艾翁”方面之行事,大大超出了約定和默契的範疇,弄來弄去,弄的法國政府在國際上非常被動,連署理公使都在中國待不下去了。

    俺們不等於是被這個“艾翁”擺上台了嗎?

    這一回,難保他們不會故技重施啊!

    不過嘛——

    薩岡、孤拔一致認為:風險有限。

    不論這個“艾翁”打的什麼主意,甚至,退一萬步,什麼“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其實是一條“計中計”——

    那個李復圓,對於那位軒軍高級將領,根本沒有他自己吹噓的那樣大的影響力;而這位高級將領的兩位舊部——川石、熨斗、金牌、長門的兩位守將,對於李復圓,也只是虛與委蛇,他們提出的“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計畫,並不是為“放水”給法國人,其真正目的,就是誘敵深入,然後“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

    也不怕!——正可以“將計就計”啊!

    薩岡、孤拔反覆推演:

    第一關:川石、熨斗。

    假打也好,真打也罷,一經接觸,就有分曉,如果對方“變臉”,立即退出接觸、再做道理便好,己方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損失。

    第二關:金牌、長門。

    對方如果在此“變臉”,己方前有金牌、長門江口,後有“五虎口”,形勢比較被動,但是,若說這樣一來,就可以將“北京—東京”艦隊困在金牌、長門江口和“五虎口”之間,前不得、後不得,又未免太想當然了。

    這裡,畢竟是入海口地帶,水面廣闊,四通八達,除了“五虎口”的川石水道、熨斗水道外,還有閩江口北端的烏豬水道、閩江口南端的壺江水道,川石水道、熨斗水道當然是主航道,但是,烏豬水道、壺江水道,大潮的時候,也未必就一定不能走的。

    更重要的是,對於“北京—東京”艦隊來說,入“五虎口”難,出“五虎口”,相對就容易許多了。

    原因有二:

    第一,川石、熨斗炮台,主要的任務,是對海防禦——出“五虎口”的時候,主責對海防禦的炮位,其中海拔高度較低的,無法對川石水道、熨斗水道發揮作用——炮身雖然可以自如轉動,但為山體所遮,完全沒有射界啊!

    第二,“五虎口”雖狹,但川石水道、熨斗水道都不算長,鼓輪揚帆,咬一咬牙,也就衝過去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即便中國人真有米羅吹噓的那種炮術,也不可能覆滅這樣大的一支艦隊。

    所以,盤算來盤算去,真正的挑戰,還就是閩安江峽的“銅鏈”、“鐵索”。

    本來——前文說過,據抵近偵查,川石、熨斗主、副炮台,佈局嚴整,構築堅實,未可小覷;而川、熨還不是最難打的,這樣的、以及更難過的關,攏共三道,一一破關,心裡頭,多少還是有些打鼓的。

    可是,若這樣的關,只剩下閩安江峽一道了——難道,還打它不破?

    焉有是理?

    俺們可是世界第二強的法蘭西帝國海軍!對方呢?老舊帝國!俺們的手下敗將!而且,敗的那是一塌塗地啊!

    距“亞羅號戰爭”才幾年?中國人不過買了幾門先進些的大炮,就“脫胎換骨”了?

    焉有是理?

    哼!

    所以,下定決心了——打!

    不過,孤拔建議,慎重起見,開打之前,還是應將相關計畫,給巴黎做個匯報,請求批准——之前的作戰計畫,已經上報巴黎,並得到了批准,可是,其中並沒有攻打馬尾一節,因此,這屬於“變更作戰計畫”,先給“上頭”通個氣兒,會好一些。

    言下之意:即便戰況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將軍閣下您的責任,也要小的多嘛。

    另外,也要向巴黎強調攻打馬尾的重大意義——巴黎那幫子老爺,只曉得上海、北京、廣州,恐怕連“馬尾”在哪裡,都未必曉得呢!

    目下,朱爾在這裡,咱們同巴黎的聯繫也算方便——相關計畫,叫福州領事館“轉遞”就好了。

    等候回覆的這段時間,咱們剛好拿來制定作戰計畫,做相關的戰前準備。

    薩岡想了一想——

    嗯,也是啊。

    好罷,給巴黎發電報!

    四天之後,巴黎的回電到了——考慮到媽祖島同馬尾以及福州的距離,相關人等——包括“巴黎那幫子老爺”——的效率,可謂神速了。

    密電譯了出來,薩岡、孤拔看了,不由大出意料。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4
第八十三章 北上!北上!

    電文一共兩份,一份是海軍及殖民地部的,由部長黎峨將軍簽發,這是“公文”;另一份,則是黎峨將軍以個人名義寫給薩岡的,算是“私信”。

    “公文”大致內容如下:

    第一,“北京—東京”艦隊原先呈遞的作戰計畫——以杭州灣外海群島為錨地,截斷中國南北航路,逼迫中國新生的艦隊與我進行艦隊決戰,一舉殲滅之,徹底掌控中國沿海的制海權,指導思想正確,亦切實可行,目下,看不出有任何變更的必要。

    “公文”強調,欲“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行動之重點,尤應放在封鎖中國的“漕運”上——“漕運”,乃中國真正之“血管”,一旦“紮緊了”,中國的北方——包括京畿地區在內,立即就得“缺氧”。

    第二,福州雖為“五口”之一,地位重要,但是,“北京—東京”艦隊配屬的陸戰兵力,十分薄弱,並沒有攻取福州城的可能性;甚至,因為相關航道通行能力的限制,“北京—東京”艦隊直接進攻福州城區,都是很難做到的——我軍兵鋒雖銳,卻也只能及馬尾而止。

    馬尾的重要性,主要在於造船廠和“船政艦隊”,其中,“船政艦隊”規模甚小,即便全軍覆沒,也不會對中國海軍的整體實力,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而造船廠,重要性當然在“船政艦隊”之上,可是,我們也很難指望,只失去了一間造船廠,中國政府就會方寸大亂,甚至……舉起白旗?

    另外,我們也無法確定,單靠艦炮的轟擊,是否便可以徹底摧毀造船廠?

    鹿兒島事件中,英國人以為已經摧毀了薩摩藩的“集成館”,然而,戰後不久,薩摩藩便完全恢復了戰前的生產能力。

    事實證明,對於小面積的單體建築,艦炮有著很好的破壞效果,但是,欲摧毀大面積的建築群,單靠艦炮轟擊,就力有未逮了,如欲徹底夷平之,一定要登陸佔領之,然後舉火焚燒——就像我們對待中國的“夏宮”那樣。

    可是,這又涉及到陸戰兵力多寡的問題了。

    第三,我軍並不掌握閩江水文的第一手資料,將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的航行安全,完全寄託在一個被脅迫的外國人的身上,實在不能令人放心;同樣不能令人放心的,是艾某、李某等人那個詭異的計畫——此計畫之真實性,既無從探究,則所謂“將計就計”,其實不過盲人摸象。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只“知己”而不“知彼”,這樣的仗,能不打,就不打。

    第四,從紙面上看,閩江口至馬尾的岸防力量,不容小覷,雖然,我們也認為,中國軍人的技戰術,不能同法蘭西帝國光榮的勇士們相提並論,可是,還是得鄭重提醒你們:不要輕敵!

    “亞羅號”戰爭之時,中國軍人的技戰術,不可能比目下更好;武器裝備,更加遠遜於目下,可是,我們和英國人第二次進攻大沽口,在遭受了相當的損失、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之後,還是未能破口而入。

    目下,閩江口至馬尾的岸防,武器裝備方面,已同我軍處在一個水平線上;而閩江水文之複雜、地勢之險要,又遠過於大沽口,因此,除非目標具備特別重要的戰略價值,而我軍也在各方面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否則,我們認為,沒有擇其為作戰對象的必要性、迫切性。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北京—東京”艦隊不必變更既定的作戰計畫。

    就是說,你們攻打馬尾的計畫,俺們就不批准啦。

    “公文”中的理由,都是可以擺到檯面上的,語氣方面,也張弛有度,從容不迫;“私信”裡的話,可就並不都是可以擺到檯面上的了,語氣方面,也嚴重的多,甚至顯示出了某種程度的惶急——黎峨並沒有足夠的把握,萬里之外的薩岡,可以聽命、聽勸,放棄對馬尾的攻擊。

    將在外,君命猶有所不受,何況,雖然,論行政職務,自己這個海軍及殖民地部長,為薩岡之上級,可是,論軍銜,卻和薩岡同為海軍中將呢。

    “私信”的內容大致如下:

    法、普已經宣戰,法蘭西帝國對外矛盾的焦點,已經不是中國,而是普魯士了,短短數天之內,“避免兩線作戰”、“亞洲戰場轉攻為守”的論調已經甚囂塵上。

    作為海軍及殖民地部長,自己當然堅持,投入亞洲戰場之兵力,陸軍數量有限,海軍——歐洲戰場本就用不到海軍,因此,亞洲戰場執行既定的作戰計畫,對歐洲戰場的投入,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

    國務部長兼財政部長福爾德也委婉表示,帝國的財政,可以支持兩線作戰。

    可是,自己得到的支持是很脆弱的,如果戰事不順——歐洲戰場也好、亞洲戰場也罷,任何一個戰場的戰事出現波折,都可能使皇帝陛下做出“亞洲戰場轉攻為守”的決定。

    歐洲戰場戰事不順,陸軍理所當然的會將鍋扣到亞洲戰場的頭上,說什麼兩線作戰分薄了帝國的力量;亞洲戰場戰事不順,相關議者,更會極自然的得出“兩線作戰力有不逮”的結論。

    據我冷眼旁觀,對普魯士宣戰之後,陸軍的動員,相當的倉促、混亂,根本不像他們自己吹噓的那樣,已經做了什麼“萬全之備”,對普的戰事,不可能是一邊倒的勝利——雖然,我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法蘭西帝國,可是,其中的波折——特別是在戰爭初期——只怕在所難免。

    因此,我們要隨時做好陸軍將黑鍋往亞洲戰場頭上扣的準備啊!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做到兩點:

    第一,不能有任何重大的閃失——不然,不等陸軍的黑鍋扣過來,我們就得“轉攻為守”了。

    第二,必須盡快取得“實質性”甚至“決定性”的戰果——這樣,當陸軍的黑鍋扣過來的時候,皇帝陛下就無法下定將大好局面拱手葬送給中國人的決心了。

    進攻馬尾,即便一切順遂,所獲也是有限的——中國人絕不可能因為馬尾之敗就豎起降旗,甚至都未必能將他的主力艦隊從威海衛逼出來;咱們還是得按照原計畫,到杭州灣的外海,去“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

    就是說,馬尾之役,即便取勝,也不能被視為“實質性”或“決定性”的戰果——因為,它不會對戰局產生“實質性”或“決定性”的影響。

    如果法、普沒有宣戰,帝國對外的主要矛盾,還是集中於中國的話,馬尾一役的勝利,當然可以大肆渲染,可是,目下,法、普已經宣戰了呀!——馬尾一役的勝利,就唬不了人了!就無足輕重了!

    這個道理,你的明白?

    如果馬尾一役,我軍竟不慎遭受了什麼重大的損失,甚至,根本就打不破它的“銅鏈”、“鐵索”啥的,鎩羽而歸,那麼,整個亞洲戰場,都只好“轉攻為守”了。

    你的明白?!

    所以——

    第一,不要去打馬尾!

    第二,不要在媽祖島一帶逡巡了,趕緊北上!去“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

    即便一時半會兒的,中國的主力艦隊,還是不肯露頭,我們也可以宣稱,“已經將中國的命脈握在手中了”——這就是“實質性”或“決定性”的戰果!

    你的明白?!

    一盆冷水由頭澆到腳,薩岡、孤拔,不由面面相覷了。

    咋辦?

    是不管不顧,按照自己的計畫,照打馬尾不誤;還是遵照上級的指示,“趕緊北上!去‘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

    可是,我之所以“在媽祖島一帶逡巡”,首先還不是為了刷戰功,而是為了等我的艦隊的“第二批次”,閒著實在沒事兒了,才想拿馬尾來刷刷戰功的,不然,國內那幫子混蛋,還不攻訐我“怯敵避戰”什麼的?

    現在,“第二批次”還不曉得在哪兒,我就急吼吼的去找中國主力艦隊決戰——如是,我還要那個“第二批次”做什麼?

    何去何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5
第八十四章 謝天謝地啊!

    黎峨還在“私信”中介紹了北圻的戰況。

    據阿爾諾、莫雷爾等報告,我軍的計畫,是首先攻克山西,而北寧同山西成犄角之勢,同時,也從東北方向威脅升龍,我軍進攻山西之時,北寧敵軍可以襲擾我軍後路的方式,支援山西;或者,偷襲升龍,“圍魏救趙”。

    因此,在正式進攻山西之前,我軍主動渡過紅河和新河,攻擊北寧敵軍,以消除進攻山西之時的“後顧之憂”。

    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我軍給予了北寧敵軍以重大殺傷,完成了戰役目的,現即將對山西發動正式的、大規模的進攻。

    看到這裡,孤拔失聲說道,“胡說八道!這哪兒是什麼消除‘後顧之憂’?——阿爾諾、莫雷爾他們首先要攻克的,根本不是山西!是北寧!——這必定是在北寧打了敗仗,鎩羽而歸了!”

    薩岡面色凝重,點了點頭,“不錯!北圻的情形,‘上頭’不曉得,咱們還不曉得?——阿爾諾、莫雷爾兩個,是欺負‘上頭’不曉得北圻的具體情形,信口開河,諱敗推過!”

    “莫雷爾也就罷了;”孤拔說道,“阿爾諾居然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頓了一頓,搖了搖頭,“可真是……沒想到啊!”

    薩岡輕輕的“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事實上,“上頭”也並不都是那麼好糊弄的。

    黎峨說,他對“遠東第一軍”的這套說辭,是頗為懷疑的;可是,御前會議上,他非但不能對之提出任何質疑,還得主動替阿爾諾說好話,對其戰略和戰果表示讚賞。

    原因呢,前頭已經說過了——歐洲戰場也好、亞洲戰場也罷,任何一個戰場的戰事出現波折,都可能使皇帝陛下做出“亞洲戰場轉攻為守”的決定。

    亞洲戰場陸路的鍋,不是陸路一家來背的,而一定是陸路、海路兩家一起來背的。

    另一方面,阿爾諾、莫雷爾到底是陸軍的人,而郎東元帥是陸軍出身,勒伯夫將軍是陸軍部長,他們兩個,雖然未必不同自己一樣,看出這份報告頗有貓膩,可是,一來,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二來,目下,法、普尚未正式接戰,還沒到要甩鍋給亞洲戰場的時候,因此,我們三個相互附和著,總算將皇帝陛下的疑慮打消掉了。

    還有,目下整個法國輿論的焦點,全在普魯士身上,國會也好,新聞界也好,還沒有多少人顧得上來計較北寧一役之勝敗得失。

    可是,如果“遠東第一軍”進攻山西,重蹈進攻北寧之覆轍,這個蓋子,可就無論如何,再也不可能捂的住了!

    到時候,可能發生兩種情況——

    較壞的一種:輿論發酵,“果然不可以兩線作戰”,皇帝陛下做出“亞洲戰場轉攻為守”的決定。

    較好的一種:皇帝陛下頂住了輿論的壓力,亞洲戰場保持進攻的態勢,但是,陸軍卻要甩鍋——

    哼,北圻戰事的不順,是因為陸軍、海軍各走一路,不能形成合力——我軍北圻“水陸並進”之“水”,若非僅僅幾條武裝商船、而是“北京—東京艦隊”的話,山西也好、北寧也罷,還不都是一鼓而下?

    這個意思,阿爾諾、莫雷爾在報告中,已經隱隱約約的透露出來了——有“克服困難、編組艦隊”等語。

    薩岡、孤拔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罵了一聲:操!

    黎峨說,如果“北京—東京”艦隊一直在媽祖島一帶“逡巡不進”,第一,會給人“無所事事”的印象;第二,福建距離北圻,在某些人的心理上,還不覺得太遠——

    因此,若山西戰事不順,陸軍提出“合力”的問題,就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了:“上頭”改變戰略,將“北京—東京”艦隊調回北圻,配合陸軍,以求先在北圻“形成突破”,之後,再計其餘。

    所以,再說一遍:

    北上!北上!

    趕緊的!

    *

    *

    看完了密電,薩岡、孤拔攻打馬尾的決心,都開始動搖了。

    由頭到尾,再看一遍,愈發覺得,領導到底是領導,看問題,確實是……更加深入、更加全面呀!

    尤其是那個截斷中國的“漕運”的建議!

    薩岡“截斷中國的血管,摁住中國的心臟”的計畫,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具體實施起來,重點放在何處,他其實還沒有深想——若說有“重點”的話,也只是泛泛的“貿易”二字。

    但認真想去,貿易品類紛繁而海面廣闊,切斷中國所有的南北海上貿易往來,幾無可能,還是須擇其要者,進行打擊。

    此其一。

    其二,南北海上貿易的中斷,對中國政府,當然有重大的影響,不過,這個影響的發酵,是需要時間的——可能一個月,可能兩個月,可能半年;誰也說不好,到底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夠累積成中國政府無法承受的壓力?

    “漕運”就不同了!

    薩岡和孤拔都理解“漕運”對中國的重大意義——“漕運”是運糧的,民以食為天,確如黎峨之言,“漕運”為中國真正的“血管”,“漕運”一斷,中國的北方,包括京畿地區在內,立時就得“缺氧”。

    當然,不可能沒有倉儲糧,不過,數量一定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糧食不同其他商品,一經斷供,即便還有些存貨,也會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這個壓力,中國政府是斷斷承受不了的——而且,立竿見影!

    因此,一發現“漕運”受到了影響,中國的主力艦隊,再不情不願,迫於朝廷的嚴令,也得挪出窩來,於我“艦隊決戰”了!

    然後,我便可以一舉殲滅之,徹底控制中國沿海的制海權了!

    不世之功,就此建立!

    這幅美好的前景,一想起來,心裡頭就癢癢的呀!

    可是,問題還是那個問題——

    “第二批次”在哪兒呢?

    “第二批次”攏共十條作戰艦隻,佔編制完整的“北京—東京”艦隊三分之一強,而目下,俺們手頭上,是十八條作戰艦隻——一目瞭然,這個“第二批次”,絕不是可有可無的呀!

    有,“北京—東京”艦隊對中國的“新生艦隊”,不論數量還是噸位,都佔明顯優勢,“不世之功”,手到擒來;無,“不世之功”——呃,把握還是有的,不過,就說不上“手到擒來”了。

    上一次收到“第二批次”的消息,是說到了本地治裡,要“略作休整”,方能繼續航程。

    前文有過介紹,本地治裡是法國在印度剩下的唯一一塊殖民地,地方雖然不大,不過,畢竟將近兩百年的經營,底子還是不錯的,船隻的維修、補給條件較好,“第二批次”的意思是,之前的路,太難走了,俺們得在本地治裡這兒喘口氣兒。

    本地治裡位於印度東南沿海,由本地治裡出發,一氣駛過孟加拉灣,便可進入馬六甲海峽了;出馬六甲海峽,折而北上,西貢便在望了。

    這段海途,雖然不算短,可是——都這麼些日子了!就算游水,也該游過來了!

    這幫子吃白飯的,還在哪兒磨蹭呢?

    *

    *

    又如此焦灼的“逡巡”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答案終於來了——

    福州領事館傳來消息:

    “北京—東京”艦隊的“第二批次”,已經到了西貢啦!

    薩岡、孤拔不由高呼:讚美全能的主啊!

    當然,“第二批次”到西貢是到西貢了,不過,並不能立即北上與“第一批次”匯合。

    長程海途之後,船隻要“刮底”——清除船底、船身上的各種附著物,特別要仔細清理輪、槳上的附著物;另外,船隻的各種機械,長程海途之後,也會出現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要一一維修。

    還有,官兵們也需要再“喘口氣兒”。

    不過,沒關係!而且,還剛剛好!

    因為,“截斷中國的血管”——不論這個“血管”是“漕運”還是別的什麼,再“立竿見影”,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至少,得半個月的時間吧!

    半個月的時間,手腳快些,夠“第二批次”幹完上述的那些活兒,並趕到杭州灣外海來了!

    好了!馬尾,閩江口,再見!

    北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45
第八十五章 遂行決戰!

    幾乎就在薩岡收到福州領事館送來的“第二批次”到埠西貢的通報的同時——甚至,還要更早一點兒——關卓凡就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參謀部和軍調處在西貢,是派駐有密探的——當然,不是中國人;十條軍艦迤邐入港,聲勢浩大,對任何一個西貢人,都算不上什麼秘密,密探一眼看去,再同已有的情報略加對照,便曉得“北京—東京”艦隊的“第二批次”到了。

    密電並非直接發往北京——那樣很容易露餡兒;而是南轅北轍——密探的公開身份,是往來新加坡和越南的普通商人,配合其身份,相關情報,先發往新加坡,再由我方派駐新加坡的人員,轉發北京。

    前文有過介紹,西貢的電報線路,是從新加坡接過來的,西貢給福州發電報,一樣要由新加坡接轉,然後由香港循陸線進入中國——電文流轉的路徑,同我方的密電,基本是一樣的。

    只不過,我方的密電多了道在新加坡收、譯和再拍發的程序。

    另外,福州和媽祖島有一段距離,而福州領事館給媽祖島的“北京—東京”艦隊送信兒,還得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因此,通扯下來,關卓凡得到“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到埠西貢的消息,較之薩岡,還早了個把時辰左右。

    展開電文,一眼掃過,關卓凡心裡頭“咯噔”一下,不由就吐了個字兒出來:“靠!”

    幸好,沒有人聽見。

    “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到埠西貢,並不稀奇——英國人再幫忙,也不可能將這十條船打趴窩兒,人家終究是要到埠西貢的——早一點兒、遲一點兒的事兒罷了。

    問題是——既然已經遲了介麼多點兒,您就不能再多遲一點兒?

    早不到、晚不到,這個點兒到了,十有八九,要壞事兒的呀!

    果然,第二天,“閩江防”的電報就到了——

    媽祖島的敵艦隊已解纜北上。

    唉,惜乎,惜乎!

    關卓凡是真盼著法國人來打馬尾啊!

    為了“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計畫可以成功實施,他可謂機關算盡——包括刻意不去幹擾“北京—東京”艦隊同福州領事館之間的勾連往來。

    這個“勾連往來”,其實並沒有法國人自己以為的那樣隱秘。

    另外,關卓凡還特別交代,若發覺法國人抵近偵查,川石、熨斗炮台發炮,“儘量”不要擊中法軍的艦艇——要想法子給法國人留下一個我軍“炮術甚差”的印象。

    川石、熨斗炮台成功的做到了輔政王的要求。

    薩岡、孤拔對米羅口中的“中彈率”深表懷疑,並一度下定了攻打馬尾的決心,此為重要原因之一。

    種種跡象表明,“北京—東京”艦隊已經在備戰了——眼瞅著就要入我彀中了!

    可是,就在咬鉤兒的前一瞬,大魚一擺尾巴,遊走了!

    嘿!

    功虧一簣呀!

    扼腕呀!

    不過,皇夫輔政王到底是皇夫輔政王,在心裡頭連“靠”了幾聲之後,也就冷靜下來了。

    反躬自省,關卓凡承認,自己這個“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的計畫,還是太樂觀了些,或者說,這個計畫的制定,本就存在著相當的僥倖心理——試圖“畢其功為一役”。

    若法國人真的入彀,閩江一役,“北京—東京”艦隊即便未全軍覆沒,也會遭受重大損失,逃出“五虎口”的殘兵敗將,絕無氣力同我主力艦隊進行“艦隊決戰”,彼時,這支傷痕纍纍的艦隊唯一能做的,就是撤回越南。

    如是,海路,我主力艦隊即可南下追擊;陸路,頂住“遠東第一軍”對山西的進攻後,亦即可對升龍發動大規模的反攻。

    如是,“海陸並進”的,就不是法國,而是中國了!

    如是,就真可謂“畢其功為一役”了!

    為此,即便付出“船政艦隊”全軍覆沒的代價——甚至,再饒上半個船廠——也是值得的!

    而事實上,付出這個代價的概率也並不算很高——如果法國人打不破閩安江峽的“銅鏈”、“鐵索”,船政艦隊和船廠就不存在任何的危險。

    計畫的很周詳——可是,到底有些一廂情願了。

    對於法國人來說,船廠、“船政艦隊”,固然香甜誘人,可是,通往美食的道路,卻過於凶險了——在敵我技術水平相若的情況下,強攻海岸炮兵,本就是艦隊之大忌,何況,還不掌握第一手的水文資料?

    原時空,法國人可以視閩江兩岸炮台如無物,實在是因為雙方技術水平相距太遠;而本時空,再驕傲的法國將軍,也不能不承認,中國的海岸炮兵,同己方的艦隊,是處在同一個技術水平線上的——至少,從紙面上看是這樣。

    在敵我技術水平相若的情況下,如無陸軍的配合,單純以艦隊強攻海岸炮兵,很少有成功的例子。

    譬如,甲午戰爭中,日軍一度試圖從海面進攻旅順口,被守軍輕鬆擊退——旅順是從陸路被攻克的;威海衛,在陸路完全失守,殘存的北洋艦隊,被日軍魚雷艇反覆夜襲,已奄奄一息的情況下,日軍聯合艦隊的主力,還是攻不進劉公島。

    劉公島是自己投降的——彼時,外援完全斷絕,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形下,孤懸海中、苦戰多日的守島軍民的戰鬥意志,終於崩潰了。

    本時空,經已發生的克里米亞戰爭,法英聯軍攻克俄塞瓦斯波托爾港,走的也是典型的陸軍為主、海軍為輔、相互配合的路子。

    法軍統兵的將領,如果足夠理智的話,放棄船廠和“船政艦隊”香餌的誘惑,應該是更加合理的選擇。

    哦,對了,這個薩岡,不就是因為在塞瓦斯波托爾港一役中,以以反對艦隊強攻岸防而著名的嗎?

    當然了,塞瓦斯波托爾港一役,聯軍的海軍,迫於陸軍的壓力,擺出了一個奇怪的陣勢:所有艦隻——法英都有——抵近港口,下錨,排成一線,近距離炮擊。

    結果,不出意外的,放棄了機動優勢、拿海軍當陸軍用的的法英艦隊,被俄國人的海岸炮兵,狠狠的削了一頓。

    閩江的情形,大不同於塞瓦斯波托爾港,而薩岡也絕不會重蹈自己激烈反對過的放棄機動、以海為陸的覆轍,不過,對於海軍在塞瓦斯波托爾港一役中的慘重損失,他應該留有極深刻的印象,對艦隊單獨對抗海岸炮兵可能的不利,應該會有相當的預期吧!

    另外,關卓凡也承認,對於原時空馬江一役慘敗的怨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自己的決策,在內心深處,他非常渴望“在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爬起來”——若能在馬江大敗法軍,那真是快何如哉?

    好了,說了介麼多,只是想說明:“關門打狗”、“甕中捉鱉”未成,不是小概率的事情,所以,不要再遺憾不已了,世上本沒那麼多“畢其功於一役”的便宜事,戰爭的勝利以及中國的崛起,並無捷徑可走,該來的,還是要來——

    準備“艦隊決戰”吧!

    當天,“關大營”的軍事會議上,關卓凡以下,與會人員一致認為:

    “艦隊決戰”之戰機選擇,絕不能擺到“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同其主力匯合之後——在此之前,就必須遂行決戰!

    不然,敵艦隊一合兵,軍力上,我方就處於劣勢了。

    “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剛剛到埠,不可能立即北上,算一算,我方有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的“時間差”——算少不算多,算它半個月吧!——即是說,所謂“艦隊決戰”,就在這半個月之內!

    而且,愈早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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