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4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3
第九章 斯潘塞連珠槍

    火車到達紐約,松江軍團的一班軍事主官和花旗公司美國司的山度士,已經在月台上等候了。

    關卓凡一下火車,華爾便大步迎上前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藍眼睛中那種興奮而狂熱的光芒嚇了關卓凡一跳:“逸軒,恭喜你獲得國會榮譽勛章!”

    看來消息傳得挺快嘛。關卓凡瞧了瞧臉上華光四射的華爾,心中嘀咕,你可別學那個卡斯特,得不著就打啊。

    這個小小的金屬物件原來在美國鬼子心目中真有這麼高的位置。

    他對獲得國會榮譽勛章並沒有太大的興奮——當然明白這是林肯的籠絡之意。但在美國人面前不好表示一點輕慢的意思,於是也著實說了幾句感勵的話。

    歡迎人群中還有幾個洋人,一位是紐約市長。軒軍到達紐約的時候,歡迎儀式由聯邦政府主持,輪不到他出風頭,這次關侯爵從首都榮歸,他原打算以紐約市的名義辦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再授予關侯爵“紐約榮譽市民”什麼的。華爾等死活勸住,說軍情緊急,沒時間再弄這些繁文縟節,以後還有機會叨擾的。市長先生只好作罷。

    另一人略出關卓凡的意外,美國聯邦政府的新任軍械部長,喬治.拉姆齊。大約是新官上任的緣故,滿面春風,對關卓凡很道了一番仰慕。

    這個格局稍有點大。

    還有一個年輕人,穿著樸素,華爾把手向他微微一讓。對關卓凡說:“逸軒。我替你介紹。這位是克里斯托弗.斯潘塞先生……”

    關卓凡眼睛一亮,搶上一步,向住年輕人伸出手:“斯潘塞先生,久仰了,非常高興見到您這樣一位偉大的發明家。”

    克里斯托夫.斯潘塞,後世大名鼎鼎的斯潘塞連珠槍的發明者,這一次軒軍接收的美國政府提供的武器裝備中,最重要的便是這種槍。

    斯潘塞神情頗為激動。先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握住關卓凡的手:“侯爵閣下,為您服務是我的最大的榮幸。”

    關卓凡微感奇怪,但也不以為意。

    一行人一邊走,華爾一邊對關卓凡說:“聯邦政府提供的武器裝備都已運抵車站,我們已經清點了數目,你過目之後,就可以裝車了。”

    關卓凡點點頭,張勇在一旁興奮地小聲說道:“爵帥,這個絲帕什麼的槍。可真是好東西!拿了它,便可以一個打七個!”

    關卓凡一笑。一個打七個,應該是說斯潘塞連珠槍可以一次裝彈七發。不過一個打七個,倒也沒有這麼誇張。但此槍作為一種劃時代的革命性武器卻是無疑的。

    到了棧場,從貨倉中搬出一隻木箱,撬開,齊齊整整碼著十五隻嶄新的步槍,槍油還沒有擦乾淨,槍身較短,華爾說,這是斯潘塞步槍的卡賓型號,專供騎兵使用。

    既然斯潘塞在這裡,自然是由他親自端槍演示。

    關卓凡心想,這是目前這個星球上火力最強的步槍了。

    先說子彈。斯潘塞連珠槍用的是真正的金屬定裝彈,只是這是一種邊緣發火彈(底火在子彈底部邊緣),而非後世主流的中心發火彈(底火在子彈底部中心位置)。這是世界上最早的金屬定裝彈之一,要知道,軒軍之前所裝備的後膛步槍,已經算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步槍,其子彈的彈殼還是紙做的。

    再說最重要的,“連珠”。

    斯潘塞步槍的送彈方式極有意思,它的彈倉藏在槍托內,開口於槍托底部。斯潘塞使用一種叫做克萊布斯利的彈筒,彈筒內可裝七發子彈,從槍托底部開口處插入彈倉,射手射完彈筒內的子彈後,不必手忙腳亂地一發發重新裝填,只需將空了的彈筒抽出,然後塞入一個新的彈筒就可以了。

    關卓凡心想,這完全是後世自動槍支的彈匣的鼻祖啊,士兵只要隨身帶上十幾隻彈筒,在十九世紀中葉這個時間點,就是一個移動的“武庫”。

    斯潘塞步槍的連發機理是採用槓桿驅動槍機閉鎖,配合彈倉內的彈簧驅動子彈。實際的操作也非常簡單。

    首先,向下扳開槓桿——就是扳機的護圈,取彈器即從彈倉內取一發彈,合上扳機護圈,子彈送入膛內,接著扳動擊錘,使之處於擊發狀態,然後,扣動扳機,砰!

    看著斯潘塞熟練地進彈、閉鎖、擊發,然後開鎖拋殼、再進彈閉鎖,片刻便打光了一支彈筒,利落地抽出空筒,裝入新彈筒,再次端槍射擊,端的是密如連珠!

    周圍的人,都看得熱血沸騰,轟然大彩。

    再看靶紙,只有一槍脫靶。精度比之單發步槍似乎略遜,但考慮到試槍的是卡賓型號,槍管較短,本就會影響一點射程和精度,因此完全可以接受。

    華爾報告,除了軒軍從國內帶過來的八千五百支後膛步槍外,從美國聯邦政府手上一共接收:普魯士所產的德塞萊擊針步槍一萬八千支,斯潘塞連珠槍七千五百支,其中步槍型號四千六百支,卡賓型號二千九百支。

    斯潘塞步槍剛剛投入生產不久,產能有限,這個原在關卓凡意料之中,但單發步槍全部都是普魯士貨,這個頗出他的意外,怎麼全部采自國外?美國政府不支持國貨嗎?

    另外,撥給松江兵團各種火炮一百三十五門,華爾說,除此之外,陸軍部還派出一支炮兵教導隊加入松江兵團序列,並且說明,戰後人回原建制,但炮松江軍團可以全部留下。

    關卓凡甚悅:這個好,這個好。咱們本來炮兵人才就缺乏,要借此機會,好好學他一學。

    走完這個接收的過場,軍械部長和斯潘塞告辭,關侯爵一班人上了馬車,目的地是一間住宿學校——松江兵團已經下了船,正在那裡換裝。

    山度士找了個由頭,上了關卓凡的馬車,在車上,細細地和關卓凡說了一遍接收這批軍械的來龍去脈。這些話,之前在船上的時候都來不及說的。

    原來背後大有波折。

    先說單發步槍。山度士著手此事後才發覺,諾大一個美利堅,居然找不到多少符合關卓凡要求的步槍。

    美國內戰初起之時,雙方的主要裝備都是前裝線膛槍,北邊好些,南邊的武器五花八門,還有不少滑膛槍甚至燧發槍。即便時至今日,一種叫“斯普林菲爾德”的前裝線膛槍依然是北南軍隊的主打步槍。

    這時後膛槍倒也有了,但大多是從歐洲蒐羅來的,本地貨,唯一像樣點的,是一種叫做“夏普斯”的單發後裝步槍。但山度士發現,這種槍是使用撞擊火帽式槍彈的,即火帽和子彈分離。山度士想,關大人在國內使的英國步槍雖然用的是紙殼彈,畢竟已是定裝彈了,不成出了洋反而倒了回去?這種槍必定入不了關大人的法眼,用不得。

    沒想到美國雖然冒出來斯潘塞這種連發步槍,單發的卻反倒沒有跟上來。

    想來想去,還是得用回外國貨。

    當時普魯士、法蘭西、英吉利都發展了自己的後裝單發步槍,論性能各有千秋,不好說誰一定壓倒了誰,但這樣的時候,美國政府向英國法國買槍,數量還這麼大,十有八九沒戲。既然選了外國貨,就還是全部用普魯士的好了,這樣部隊的武器型號也比較統一,後勤補充彈藥什麼的也比較好做。

    沒想到的是普魯士那邊也不陰不陽、猶猶豫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3
第十章 大洗澡

    當時的歐洲,對美國內戰普遍持中立的態度,英法是皮裡陽秋,但大多數的國家的中立的態度是真實的,因為不曉得到底誰能打贏,萬一和自己做生意的是輸家,將來怎麼見贏家的面?

    特別是武器這種敏感的交易。

    普魯士下面的官員不敢做主,花旗洋行歐洲司的盧卡斯和美國駐普魯士公使幾次登門拜訪普國防部高級官員,始終不得要領,官司便一直打到了普魯士首相俾斯麥那裡。

    最後美國公使作如下表示:這批武器的買家應視為中國政府,使用者也是如假包換的中**隊,美國政府或公司僅僅是作為中間人和代為付款罷了。

    而盧卡斯說,統領這支軍隊的是一位中國皇家爵士,英法燒掉了中國皇家的萬園之園,這是銘心刻骨的大仇,椎心泣血。現在中國在首相的帶領下,正自新圖強,以血前恥。這個中國人稱作“洋務運動”的改革,這位關侯爵是首相之下的最積極的推動者。盧卡斯暗示:中國和普魯士有著共同的戰略目標,理應成為堅強的夥伴。

    俾斯麥默謀良久,批准了這筆交易。

    關卓凡倒沒想到盧卡斯還有這番口才,雖然好事多磨,卻打下了一個有益的楔子,說不定會和以後的計畫形成微妙的契合點。

    斯潘塞連珠槍的成事,更加曲折。

    山度士剛找到斯潘塞的時候,小斯還以為這個人是來消遣自己的。在此之前,斯潘塞拿著連珠槍的專利。四處推銷。已經碰了無數的壁。人家要麼以為他在吹牛。要麼諸多挑剔,大多數的情況下是根本不搭理他。

    說起來這也是所有先進武器乃至技術問世之初的共同命運。多數人以為在聽天方夜譚,少數肯認真關注的,要麼接受不了離譜的性價比,要不然就對不靠譜的穩定性大搖其頭。

    當斯潘塞終於相信山度士是認真的,而且“代表聯邦政府”,那真是喜從天降,差一點就熱淚盈眶。

    但計畫報到軍械部。又出了幺蛾子。軍械部的人說,我們當然要按約定提供裝備,可只能提供“斯普林菲爾德”步槍,這個神馬“連珠槍”,打得響嗎?

    “斯普林菲爾德”還是前裝槍,怎麼可以?山度士據理力爭,斯潘塞表示可以試槍。軍械部的老爺們說,我們很忙啊,先這樣吧,要不。你們找找上面,看看上面的意思?

    於是找到軍械部長詹姆斯.裡普利。誰知道里部長說。還是要尊重一線工作人員的意見啊,領導隨便干預,以後他們的活還怎麼幹?你說是不是?

    山度士七竅生煙。多方打聽,其實問題就出在這位軍械部長身上。詹姆斯.裡普利進入政府之前是“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的董事長。

    靠,找總統去。

    還以為這官司要打好久,沒想到總統馬上接見,還當場請斯潘塞試演,斯潘塞打完了,林肯自己親自上陣,砰砰砰一連打了幾筒子彈。

    總統當天便給軍械部下令,請按山先生斯先生要求計畫生產。

    裡普利表示為難:計畫都排滿了,插來插去插不進去,這,這,這事一時半會辦不了啊。

    辦不了?那不用您辦了。總統下令,免去詹姆斯.裡普利軍械部長之職,由喬治.拉姆齊接任。

    山度士興奮地說:“關侯爺,咱們這位總統,當真痛快!拉姆齊天上掉餡餅,撿了個大便宜——軍械部可是聯邦政府裡最肥的缺了。他因為此事上位,對斯潘塞連珠槍的生產最是熱心,一直從華盛頓跟到紐約。今天聽說你從華盛頓回來,趕快過來站班。”

    山度士又說:“我跟斯潘塞一說,他感激得不得了,把你當成最大的知己。不過他也奇怪,真正的識貨的人,怎麼會在萬里之外的中國?”

    怪不得拉姆齊那樣一番態度,斯潘塞那樣一種神情。

    關卓凡輕輕按了按山度士的手:“山迪,事情辦得很好,你當真不容易。”

    山度士容光煥發。

    關卓凡心中感慨:這件事放在中國,慈禧會這麼辦嗎?議政王會這麼辦嗎?還有……自己會這麼辦嗎?林肯這位總統……

    在白宮招待自己,從頭到尾,這件事他一個字也沒提過。

    他能夠打贏這場戰爭,絕非幸致。

    倒讓關卓凡想起有一件事,自己在國內做得如魚得水,到了美國卻一時不見及此,他提醒自己: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的美國,這個時候的美國官員,大多數都是不知道“清廉”為何物的。

    比如那位陪自己上華盛頓的戰爭部長西蒙.卡梅隆,便被時人稱為“除了燒得通紅的爐火之外,沒有不偷的東西”。

    其實,林肯內閣中幾位最重要的成員,國務卿威廉.西沃德,戰爭部長西蒙.卡梅隆,財政部長賽門.切斯,司法部長埃德華.貝特斯,都是政治交易的產物。這幾個人在共和黨內各有山頭,獲得高官厚爵的代價,都是要支持林肯的上位。

    這些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對了,”關卓凡說,“山迪,有一件事,請你留意。斯潘塞是一個人才,這場仗打不了太久,戰爭結束之後,我估摸著除了對印第安人的一些小征伐外,美國暫時是不會打什麼大仗了,他那間小兵工廠還能不能維持下去難說得很。如果不如意,歡迎他到中國去,一是我……中國還有好久的仗要打,二是斯潘塞除了武器設計,也是了不起的機械工程的人才,中國建設必然日新月異,在在都有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山度士鄭重地點點頭:“我曉得了,關侯爺請放心,我一定替你把這個人才招攬過來。”

    車隊到了地方,這是紐約當地的一間寄宿學校,專門給學生放了幾天假,把學校暫時空出來,作為軒軍的換裝之所。換完裝,就從這裡開去火車站。

    事前已經下了嚴令,不許破壞校內物品草木,走前需打掃收拾乾淨,斷不可留給人家一地狼藉。

    除了換裝,每個人還要好好洗一個澡。

    這個要求是關卓凡加上去的。當時行軍作戰,一年半載不洗澡是家常便飯,但關卓凡明令不但要洗,還得洗乾淨,要用刷馬的刷子互相刷洗,洗完了長官要檢查,若有敷衍了事的,抓到了要重罰。

    於是澡堂裡便蔚為奇觀,無數男人的**擠在一起,霧氣瀰漫,歡聲笑語,自然也有此起彼伏的慘叫,那是刷得太狠了——刷馬的刷子哦。

    澡堂外大排長龍,按建制一撥一撥來,一撥刷洗完了,再輪到下一撥。

    這個命令大家都覺得有趣,但……連華爾都覺得有點過分。

    關卓凡沒有時間跟他們細細解釋,再說也未必講的明白,對於在軍營講求衛生的重要性的理解,這個時代最好的醫生也比不上關卓凡這個自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非醫學專業人士。

    而全軍洗熱水澡這樣的條件,今後相當一段時間內是不會有的了。所以,必須抓緊。

    然後換裝。

    彼時美軍標準軍裝,北軍方面,軍帽是一種平頂的圓帽,帽徽(通常是本軍團的徽志)縫在這個小平頂上,而非帽沿上面,小平頂斜斜地塌下來,便看得見帽徽了,非常有趣;上裝深藍色,小立領,褲子天藍色,側面的褲縫有一條黃色的邊。冬裝是在外面加一件深藍色短大衣。鞋子是黑色皮鞋。

    南軍方面,規定是一種叫做“略帽”的小軟帽,灰色短大衣和藍色長褲。但實際上,南軍的軍裝五花八門,各自為政,從來就沒有真正統一過。

    至於原因,是因為窮。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4
第十一章 制服之誘

    南方經濟較為落後,既沒有足夠的資金、也沒有足夠的製造業能力為龐大的軍隊提供統一的制服,除了少數精銳部隊,士兵們只能逮到什麼穿什麼,許多兵看起來和老百姓也差不了多少。

    有趣的是,北軍雖然大部分按以上標準穿著,但也從來沒有真正的統一過,不過,原因並非沒錢,北方的經濟比南方發達,工業製造能力更非南方可比,為全軍配備統一制服不成問題。

    而是因為都想出風頭。

    當時美軍的建制常常以地域為主,好處是子弟兵抱團,榮譽感強,戰鬥力也就強:壞處是榮譽感過強了。別苗頭,出風頭,反應在軍服上,就是總要弄一點小花樣,表示老子高端大氣上檔次,和你們不是一個級別的。

    有的乾脆另起爐灶,自己設計軍服。

    比如法國曾經招募過一支以阿爾及利亞裔為主的外籍軍團,名為祖阿夫兵團,英勇善戰,威名遠播,是十九世紀最出色的輕步兵團。他們的制服很有特色,無沿小圓帽,起花小背心,束腿燈籠褲,顏色紅紅綠綠,極具阿拉伯風情。美利堅的土包子們看到了,歡喜讚歎,以為真正洋氣,紛紛倣傚,還衍生了一堆版本,有的學的非常到位,頭上甚至包上了阿拉伯大頭巾,算是南北戰爭一大景觀。

    關卓凡認為,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近現代軍隊制服對塑造榮譽感、振奮士氣的特殊作用。

    以他的理解,冷兵器時代,軍裝的主要作用在於對身體的防護。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制服”。只有當火器出現。軍裝的防護作用不再存在,軍裝才真正解脫出來,變成“制服”,開始履行塑造軍人英勇、帥氣、堅強、守紀律的形象的功能。

    換裝之前,還擔心士兵們會有一些牴觸心理,事實證明完全過慮。新軍裝一上身,士兵們的精氣神馬上就不一樣了,立時覺得自己的身體直了、高了、挺拔了。鏡子裡一照,自己幾乎不認得自己——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般地英武!

    和新裝相比,舊的“號衣”簡直就成了叫花子穿的衣服。

    這叫由簡入奢易,將來回國,如果換回舊裝,恐怕還會相當不適,那叫由奢返簡難。

    不過,關卓凡想,士兵們眼界開了,胃口吊高了。對於這支軍隊的統帥來說,不是壞事。

    關卓凡等人進入校園的時候。大部分的部隊已經換裝完畢,正在園內各處所在集隊整訓,滿眼的藍色身影,口令聲此起彼伏,一隊隊精神抖擻,意氣昂揚,關卓凡和軍官們都覺得耳目大開——以前竟似從來沒看見過這些大頭兵們如此神氣!一個個不由得笑容滿面。

    中軍——現在叫軍團司令部了,設在一棟三層的小樓,原是校長的辦公室兼宿舍,現暫充大帥駐節之地,一、二樓辦公,三樓專給大帥歇息,大門口已下了關防。

    關卓凡走上三樓,剛剛轉進走廊,對面一個嬌俏的身影迎了上來。

    “老爺。”欣喜而嬌柔的聲音。

    這是婉兒?

    一身剪裁合體的藍呢軍裝緊緊裹住剛剛發育成熟的身體,胸部豐盈而挺拔的曲線被完美地勾勒了出來,正微微起伏;紮著寬皮帶,纖腰一束;腿上是高筒過膝的軟皮馬靴。英姿玉立。

    關卓凡目瞪口呆——這是制服誘惑啊。

    “老爺,我這麼穿……可以嗎?”

    小小的瓜子臉暈紅一片,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濕潤。

    “好看……”關卓凡艱澀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注意到,婉兒的黑而油亮的長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上,顯然洗過澡不久,當然,是在本樓層的私家浴室裡洗的。

    一種不可抑止的**升騰起來,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在發生變化,昨夜的夢境莫名其妙到浮現出來,腦子中開始混亂。

    哦,她頭上的那頂小平頂軍帽……怎麼那麼像後世影視劇中那些嫵媚的女軍人戴的船形帽?

    婉兒見老爺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頭上,面色有異,以為他不喜歡這頂帽子,於是變戲法似地換上了一頂寬沿牛仔帽,立時,嫵媚中又多了一份若有若無的狂野。

    關卓凡聽見自己在心中呻吟了一聲。

    “這頂帽子呢?他們說有的騎兵就戴這種帽子。”

    什麼騎兵步兵,有馬沒馬……你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紀怎麼說這些東東……

    “老爺……”

    忍不下去了。

    “老爺,你不舒服嗎?”

    忍無可忍,那就無需再忍——關卓凡下定了決心。

    轉身,下樓。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是否接受美國政府授銜在軒軍中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沒有人真反對,只是有人認為這是外國名器,未請旨之前,不好輕易接受的。但又都知道請旨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時間上不允許——從美國拍電報到香港,再從香港坐船送到上海,上海再六百里加急馳遞北京,然後再回過頭來一遍——此時松江軍團怕是已在田納西殺得血葫蘆似的了。

    即便時間不是問題,也可以想像此事或在朝中另起波瀾,翰詹科道搞不清該不該助兵美國朝廷平亂,但說到“名器”,那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焉能不大發議論?軒軍的奏摺上並不好明確表示自己的態度,即便朝廷明白關卓凡的真實意思,他也沒把握在這個問題上獲得足夠的支持——雖然之前銀子是派了不少。

    而如果沒有軍銜,會在和友軍打交道時非常的不方便,其他不說,就連雙方軍人遇上了誰給誰行禮這個小問題都不好處理。總之。一定會誤事的。這一點。沒有人有異議。

    美裔美籍軍官都主張接受,華人軍官有贊成的有猶豫的,張勇贊成,伊克桑猶豫,最後一齊望向關卓凡,聽大帥主張。

    關侯爵一直沒有出聲,這時咳嗽一聲,開始做總結性發言。大致意思是:軍銜不是什麼名器,就是一種標記,方便聯絡辨識而已,就像一個袖箍,打完仗回國就摘下來啦。

    美國政府原定關卓凡、華爾兩人授少將,關卓凡不必說,華爾是軍團長,也當得起一個少將。但沒有任何懸念,華爾堅決辭謝,只肯接受准將。關卓凡勸也沒用。最後,關卓凡授少將。華爾、張勇和兩個師官白奇文、福瑞斯特都授准將。白、福二人帶的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師,當得起一個准將。

    這是聯邦軍隊給高級將領授銜時的苦惱。軍隊已經發展到幾十萬人了,將軍的銜級還是只有軍隊在一萬六千人規模時的少將、准將兩個級別。一堆高級將領紮在這兩個級別上,有時候單看軍銜分不清楚誰是上司、誰是下屬。通常的潛規則是:誰授銜較早,誰的級別便被視作較高。

    所以華爾的授銜一定要早過張勇——哪怕只有一分鐘,這是萬萬錯不得的。

    團官一律授上校。

    往下依次類推。

    另有一條,就是以軒軍的團,對應為美軍的旅——美軍當時的團編制很小,也就一個營的規模,松江軍團的團,足以頂得上美軍的一個旅的規模。

    關於軍中儀注,暫定為軒軍內部還按國內標準,對外則行美軍標準。

    授銜儀式就在寄宿學校舉行,由當時的美軍總司令哈萊克主持。國務卿威廉?西沃德和戰爭部長西蒙?卡梅隆代表總統出席。

    二萬七千名藍色的松江軍團一根根筆直的釘子般,釘滿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儀式後松江軍團開拔,穿過大半個紐約街區,到達火車站。

    紐約市又一次轟動了。

    不誇張的說,紐約人還從來沒見過這般衣甲鮮明、行進隊列又如此齊整的部隊。

    戰爭爆發以來,紐約人看到的軍隊,衣甲鮮明的基本是新兵,沒接受過嚴格的隊列操練;老兵又大多是不久前從戰場下來的,剛剛從血裡火裡鑽出來,形狀可想而知。

    松江軍團的士兵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洋人們夾道歡呼。一個個不由頭抬得更高,腰板挺得更直,步子邁得更有力量。於是洋人們的歡呼聲就更加響亮了。

    老百姓有一種樸素的觀念,中外皆然:隊伍齊整、形狀鮮明的軍隊就是有戰鬥力的軍隊——而事實也確實如此。雖然操不好正步的也未必就沒有戰鬥力,比如美軍就算是這種類型的軍隊。

    因此紐約市民自然而然想到,這麼好的部隊,幹嘛送到西線去、而不留在俺們東線?

    於是開始抱怨。

    自私是人的天性,什麼東西格局戰略選擇這些東東不是老百姓想的。

    也不是某些政客想的。

    於是就有人借題發揮,最終釀成了不小的**。只是這是後話了。

    到達車站,滿車站的藍泱泱的兵,依次按建制上了火車,中國的士兵們都是第一次見到火車,自然驚喜,這也不必細表。

    汽笛一聲長鳴,車輪開始轉動,松江軍團踏上了奔赴田納西的旅程。

    爵帥包廂內,關卓凡的秘書兼勤務兵——婉兒,給他端來了一杯熱汽騰騰的咖啡。

    關卓凡接過,目光落在婉兒制服中間那一排閃亮的銅扣上,他不好多看,把目光稍稍移開:更糟糕,是婉兒鼓鼓的胸部。

    幸好婉兒很快靜靜地退到了一旁。

    關卓凡輕輕啜了一口咖啡,裊裊的香氣升了上來。

    他轉頭看向車窗外面。

    戰場,我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4
第十二章 田納西戰區

    這兩天,查塔努加的聯邦田納西戰區司令威廉.羅斯克蘭斯將軍比較鬱悶。

    原因是那支幾天前過來報到的中國軍隊。

    得到增援當然不是一件壞事,問題是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增援。

    自己的昆布蘭軍團共有五萬五千人,在查塔努加不遠處集結的叛軍以邦聯田納西軍團為主,人數大約四萬出頭,自己是有一定的兵力優勢的。

    何況,南軍的主帥、田納西軍團的軍團長布萊克斯頓.布拉格,還是自己的手下敗將。

    羅斯克蘭斯受命率昆布蘭軍團襲取查塔努加的時候,布拉格帶著他的田納西軍團的一個師駐守城內,發現北軍大兵合擊,立馬棄城而去。沒打什麼像樣的仗,羅斯克蘭斯就拿下了這個西線交通樞紐,並因此升任田納西戰區司令。

    布拉格湊齊了自己的軍團,轉過頭來找回場子,但羅斯克蘭斯已經做了周密的部署,對接下來的這場會戰,他有足夠的信心取勝。

    這個時候華盛頓派一支外國的軍隊過來,是什麼意思呢?

    江湖傳言,襲取查塔努加,正是這支中**隊的統帥、一位年輕的侯爵向聯邦政府建議的,這點讓羅斯克蘭斯感到相當地不自在。

    在軍中,羅斯克蘭斯屬於總司令哈萊克一系,而哈萊克在軍隊的勢力雖然根深葉茂,但不是總統的嫡系——那些人都是後起之秀。有人說,這支中**隊是“政府的一次政治公關行為”,羅斯克蘭斯的理解:就是來搶功勞的。

    還有。中國人能打仗嗎?

    哼哼。

    但羅斯克蘭斯也知道。現下這支中**隊正在華盛頓那裡當紅。輿論也正**著,雖然劃歸了田納西戰區,算是自己的下屬,可也不能明顯怠慢了。

    所以如何在接下來的戰役中安置這支軍隊,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

    關卓凡侯爵並不知道羅斯克蘭斯將軍正為自己頭疼,侯爵閣下忙著呢。

    擺在首位的當然是督促士兵們盡快熟悉新接收的裝備,這自有各軍事主官負責,關卓凡並不需要費太多心。

    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三件事上。

    第一件事。抽調精幹力量,在炮兵教導隊的指導下,從速組建炮兵團。

    炮兵教導隊的隊長是一位叫做湯姆?安德森的少校,軍銜不高,年紀不小,來頭更大:西點軍校的炮兵教官,北軍南軍不少高級將領都曾出自他的門下。

    聯邦政府這是相當給面子了。

    關卓凡是把這支炮兵教導隊當作“戰地炮兵學校”來用的,邊學邊打,邊打邊學,希望打完了美國的仗。真真正正能把炮兵這位“戰爭之神”請駐軒軍。

    第二件事,頒布更加嚴格的衛生條例。並親自主抓執行。重點兩個:一個不許隨地便溺,一個不許亂扔垃圾。

    軍團營地周邊挖了許多茅坑,上面搭了帳篷,周圍灑了石灰,嚴令:大小解尤其是大解只能在此解決。茅坑的規格尺寸蹲位數量居然由爵帥手定,建好後關侯爵還親自蒞臨檢視,弄得大夥面面相覷。

    另指定了幾個專門的地點為“垃圾場”,周圍也灑了石灰,軍營內的垃圾不可隨意拋棄,由專人收集後運往該所。

    軍官們其實也並不怎麼瞭解關大帥的苦心,只是每天按照同一套說辭訓斥士兵:“叛軍的槍炮,一粒子彈只好打死咱們一個兄弟,一發炮彈只好炸死幾個兄弟。你娘的‘不講衛生’,得了癘疫,一個好放倒幾十個幾百個兄弟!”

    “不講衛生”的處分重得離譜,最重的竟然是死刑。

    軍官們口沫橫飛:“想盪鞦韆的儘管隨地便溺!”

    為免“國際觀瞻不雅”,軒軍的死刑暫時不砍腦袋了。校場邊立起了十來個兩人高的木頭架子,架子下平平支著一張木板。洋兵們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很快,華兵們也都曉得了:絞架。

    吊上去就是“盪鞦韆”。

    三軍肅然。

    第三件事,巡查地形敵情。

    關卓凡每天都帶了一哨騎兵,沿田納西河瞭解水文地形敵情。探馬斥侯當然也放出去許多,但關卓凡以為必須掌握第一手資料,這是為將者應有之義。再說,歷史書上得來終覺淺啊。

    確實頗有收穫,有一次還救了一個被一幫愛爾蘭人追殺的中國人。

    查塔努加這個地方能遇到中國人,大出關卓凡意外。這個叫做葉茂的年輕人請求加入軒軍,願為大帥鞍前馬後、入死出生。但關卓凡對他卻另有計畫。這個葉茂既然華工出身,在加利福尼亞還做過“人事經理”,那麼有一件更合適的活計給他做。至於他在加州得罪了人,不相干,難道有人敢破壞聯邦政府的招兵工作?

    只是這個得等到打完這一仗再著手進行。

    戰雲愈密。

    雙方的騎兵已經開始小規模的接觸,互有死傷俘獲。城裡城外的氣氛愈來愈緊張,所有的人都知道:大戰即將爆發。

    關卓凡正在帳中和華爾張勇福瑞斯特白齊文等會議,衛兵進帳報告,司令部來人。

    快請。

    來人通知關侯爵赴司令部參加戰前軍事會議。

    這是關卓凡第一次被邀請參加正式的軍事會議,不敢怠慢,帶了數名衛兵,打馬直奔城內的田納西戰區司令部。

    進了司令部,在會議室門口報了名,便見到羅斯克蘭斯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著實寒暄了幾句。

    關卓凡見屋內昆布蘭軍團的三個軍長都在。身高體壯儀表堂堂的那位是二十軍軍長麥庫克,身形中等面色和善的是二十一軍軍長克里騰登,這兩位都是見過的。

    第三位是十四軍軍長喬治?亨利?托馬斯,身材不高,但神情彪悍。這位關卓凡是第一次見面,托馬斯和他挺像,也是一天到晚帶了人在外邊晃悠,因此一直未得謀面。

    幾個人都打過了招呼,然後圍到一張巨大的沙盤前,羅斯克蘭斯開始講解。

    這個時代的沙盤限於技術手段,精細程度還不能和後世的軍事沙盤相比,但也粗具規模,只是使用的時候要結合地圖。

    “叛軍主力已經運動到查塔努加東北的奇克莫加河一線,我判斷他們的目的是有兩個,一個是自北奪取查塔努加城東的傳教士高地,取得對我軍居高臨下的優勢;一個是從查塔努加上游渡過田納西河,切斷我軍來自北方和西方的補給線。不論那一種情況發生,都會對我軍造成嚴重威脅,因此我決定盡快展開攻擊,爭取在奇克莫加河沿線擊潰叛軍。”

    關卓凡微微皺起了眉頭,奇克莫加河,這個地方地形複雜,草木茂密,敵人如果已在此地佈陣,對於進攻方來說,真不算什麼太好的選擇。

    當地的印第安人的語言中,“奇克莫加”正是“死亡之地”的意思。

    “我軍兵分三路,”羅斯克蘭斯一邊繼續說,一邊用馬鞭柄指著沙盤,“麥庫克軍走左路,托馬斯軍走中路,克里騰登軍留一旅守城,餘部和軍團直屬部隊一起,由我自領,走右路。”

    說完抬起頭來。

    昆布蘭軍團的三個軍長都默不作聲。

    關卓凡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將軍,恕我直言,這一帶的山勢都是由東北向西南狹長走向,我軍選擇的這三條路都在兩山之間,難以互相照顧,如果遇襲,會非常被動。”

    羅斯克蘭斯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說:“敵人兵力有限,如果分兵阻擊,是擋不住我軍的。”

    關卓凡心想:“何以見得敵人一定‘分兵阻擊’?敵軍總兵力雖不及我軍,但如合兵一處,比我軍任何一路都多。”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如果敵人合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5
第十三章 祭旗

    羅斯克蘭斯臉色不豫,打斷了他的話:“叛軍的戰線很長,不可能合併一處的。”

    關卓凡微微漲紅了臉,那是怒容,不是羞色。

    他已經習慣了一言九鼎甚至生殺予奪,在國內,太后和議政王對他言聽計從;到了美國,林肯總統禮以國賓,待以國士,不知道多久沒被這樣不客氣地對待過了?

    但現在是在軍中,這個人是戰區司令。

    關卓凡平靜下來,可話不能不說:“將軍,以職淺見,所謂敵軍戰線頗長,是我軍的情報顯示此地至彼地都發現了敵蹤,未必可以作為敵軍的戰線由此地而延伸至彼地的證據,需防敵軍暗布疑兵。”

    一旁的托馬斯開口了:“將軍,我認為關侯爵的意見是有道理的……”

    羅斯克蘭斯微笑:“托馬斯將軍,我為你申請調職去關侯爵的清國義勇軍好不好?”

    語驚四座。

    關卓凡幾乎就要發作,托馬斯臉上青紅不定,胸膛起伏。

    另外兩人慌了,克里騰登出來打圓場:“哎,這個,將軍在開玩笑呢……”

    羅斯克蘭斯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也有點著慌,換了語氣:“喬治,抱歉,我的幽默總是這樣蹩腳。”

    一陣難堪的沉默。

    還是關卓凡打破了僵局:“將軍,關於敵軍的數量,我有一個小小的擔心。除了查塔努加,現在西線並無大的戰事,叛軍兵力雖不充裕。但應該還是有能力為田納西軍團增兵的;還有。東線葛底斯堡一役後。我敵暫時都不會有大的動作,需防叛軍從東線調兵查塔努加。”

    羅斯克蘭斯搖了搖頭:“沒有這方面的情報。”

    那就真沒什麼可談的了。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先開口的是羅斯克蘭斯自己:“如果沒有更多的意見,就照此執行,明天凌晨六點行動。”

    將軍們紛紛告辭,關卓凡剛想離開,突然想起:氣的糊塗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沒問。

    “請問將軍,我軍的任務是什麼?”

    羅斯克蘭斯皮笑肉不笑:“請關侯爵擔任這次行動的預備隊。”

    預備隊?!

    關卓凡瞠目半晌。嘴唇動了動,沒再說什麼,轉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昆布蘭軍團按時出發了。

    從早上起床,關卓凡就鐵青著臉,呆在帳中沒有出來過。

    他一直坐在桌旁,腰挺得筆直,但一言不發。

    早餐沒吃,也沒人敢勸,包括婉兒。

    午餐還不吃。婉兒忍不住了,端了飯。怯怯地放在了他的身旁,然後站住,不肯離開,美麗的大眼睛中淚珠兒滾來滾去。

    關卓凡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端起來,慢慢地把飯扒了。

    整個軒軍營地都瀰漫著一股難耐的壓抑。

    下午兩點鐘左右,帳外突然喧嘩起來,人鳴馬嘶,聽得衛兵大聲報名:“軍團長到!”

    話音未落,帳簾摔起,華爾大踏步地衝了進來,面色通紅,大聲道:“傳令兵來了……逸軒,我軍打輸了!”

    關卓凡霍地站了起來。

    接著兩個衛兵一左一右攙著傳令兵進來,關卓凡嚇了一跳,這個兵渾身泥漿血污,煙火熏得滿面烏黑,嘴唇乾裂,發須焦爛,已全然辨不出模樣。

    關卓凡:“給他水喝!”

    婉兒趕忙取了水壺遞過,那個兵一口氣灌下了大半壺,才有聲氣講述。

    原來羅斯克蘭斯將軍帶領的右路軍剛進入奇克莫加地界,便遭數倍於己的敵軍阻擊,急令中路托馬斯、左路麥庫克向自己靠攏,但中、左兩路軍路險難行,半路又被敵軍分兵阻擊。終於羅斯克蘭斯支持不住,等不到中路軍、左路軍便潰敗下來,向查塔努加方向撤退,同時下了全線撤退的命令。

    關卓凡飛速地轉著念頭:羅斯克蘭斯的右路由克里騰登軍大部和軍團直屬部隊組成,三路大軍中人數最多,約二萬三千人,敵軍數倍之,還有力量有效阻擊中路軍和左路軍,那加起來得有多少兵馬?

    關卓凡問:“誰負責斷後?給預備隊的命令是什麼?”

    傳令兵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沒有人斷後,給所有部隊的命令都是撤退,退到查塔努加城內,包括預備隊……”

    “砰!”

    關卓凡一拳砸在桌子上,力量是如此之大,桌子幾乎砸翻過去,上面的筆墨紙張文件撒了一地。

    他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混蛋!這麼幹,要全軍覆沒的!”

    撤退有撤退的路數,誰第一個走誰第二個走,誰負責斷後,講究不比進攻少。最忌全然沒有章法,一潰而散。那樣敵軍乘勢掩殺,你就變成了黃羊、白兔,就不是撤退,而是屠殺了。

    敵軍隨著敗兵,一路追殺過來,查塔努加亦必不保。

    最糟糕的是,此去奇克莫加,只有昆布蘭軍團行軍的那三條路,撤退的時候,肯定哪條路去哪條路回,每條路上必都塞滿潮水般潰向查塔努加的敗兵,就算軒軍意圖救援,也無路可行,反會被裹成一團,無法施展,從而一起成為追兵的獵物。

    真的已成死局。

    關卓凡的眼睛血紅。

    華爾問:“逸軒,怎麼辦?我們撤不撤?”

    關卓凡沉聲道:“等一等……等我們自己的探馬。”

    接下來的每一分鐘都像一年。

    終於一個小時之後,探馬回報:左路、右路已經潰退,但中路托馬斯拒絕接受命令,死戰不退。

    那麼說……中路還空著。

    關卓凡眼前一亮。

    他大聲命令:“傳我的令,全軍集合!”

    華爾試探著問道:“逸軒,我們是撤,還是……”

    關卓凡一字一頓:“我們不撤,我們頂上去!”

    校場上,松江軍團整隊完畢。藍鴉鴉地一個又一個方陣,齊齊整整地擺滿了整個校場。

    關卓凡登上了閱兵台,風掀起他藍色的大氅。

    “弟兄們!”

    二萬七千人鴉雀無聲。

    “見真章的時候到了!”

    關卓凡目光炯炯:“咱們萬里漂洋,為的就是這一天!咱們打贏這一仗,中國人的腰板就能挺直了!之前丟了的祖宗的臉面就能找得回來!咱們中國就能在萬國裡面頭頂天,腳立地!”

    士兵們覺得血開始發熱。

    “弟兄們!打贏這一仗,活著,關三保你陞官發財;死了,關三替你把骨頭背回去!”

    士兵們的血湧上臉面。

    “軍士中最勇猛的,死了,家裡有老母寡妻孤兒的,關三替你養起來!要向朝廷請旨,替她們請一個一輩子不納錢糧的恩典!”

    士兵們的眼睛都睜大了!軒軍的士兵大都是普通窮苦的農民,完糧納稅是中國農民對王朝最大的義務,也是一生最大的負擔,單為這一條,就值得賣一條命了!

    “我要向朝廷請旨,單為咱們軒軍立一個祠,你死了,供起來,年年月月祭祀,血食不替——要讓你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

    士兵們人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關卓凡繼續:“可是要有人慫包下軟蛋,當逃兵,就算你逃得軍法無情,也得爛在異國他鄉,死了也沒人替你撿骨頭,魂魄永遠隔著一個大洋,回不得家!”

    他沉默片刻,大喝道:“弟兄們,打不打得贏這一仗?!”

    山呼海嘯:“打得贏!”

    關卓凡大笑道:“好!我先替你們開個洋葷,來,祭旗!”

    六個洋人被五華大綁地押了出來,個個形容恐懼,其中一個鬚髮火紅,一個嘴角有一道可怕的缺口,尤其引人注目。

    關卓凡獰笑道:“這六個是叛軍的細作,判處死刑!給我掛起來!”

    六個洋人被撮弄到絞架台上,索扣往脖子上一套,有人上前一腳踢開活門,人犯身子一沉,立時就飄飄蕩蕩地掛在了絞架上。

    藍眼睛、高鼻子、紅紅黃黃的頭髮,但又如何?還是手一抖,腳一蹬,就“掛掉了”!

    在底下的士兵們看來,這是咱們中國人“掛掉了”他們!

    最後那一張窗戶紙捅破了。

    洋人也是可以殺得的。

    關卓凡一擺手,陣列前,一面大大的“關”字旗展了開來。

    “跟著這面旗子,開拔!”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5
第十四章 入美第一戰

    關卓凡的部署是:

    他自已和副軍團長張勇帶馬隊和近衛團騎兵隊為第一梯隊;

    第一師師官福瑞斯特帶洋一團、克字團為第二梯隊;

    第二師師官白奇文帶洋二團、先字團為第三梯隊;

    軍團長華爾帶其餘人馬為第四梯隊。

    道路狹窄,時間緊迫,不可能二萬七千人一起行動,必須分批出發。

    第一梯隊全部是騎兵,本來騎兵的長處是奔襲,而非強攻,關卓凡如此佈置其實是兵家大忌,但他要用騎兵的速度爭取時間,趕在托馬斯支持不住之前趕到戰場,所依仗的,只能是多少出其不意的效果,和這兩支部隊配備的火力——全部是斯潘塞連珠槍卡賓型號,馬隊兩千四百,近衛團五百,剛好把第一批二千九百支斯潘塞卡賓槍分完。

    對第二梯隊的要求是最大強度的急行軍。這種強度的行軍下,哪怕是最強壯的士兵,也會有累癱在半途的情形發生,但希望大部分按計畫趕到目的地,以期在第一梯隊攻擊不力的情況下及時投入,不使部隊潰敗或覆沒。

    待到第三梯隊趕到,松江兵團大半並且是最具戰鬥力的部隊便已到場,應該有能力發動實質性的攻擊了。

    待第四梯隊趕到,全軍即發動總攻,扭轉戰局。

    當然,所謂扭轉戰局,最好的情況也只是救下托馬斯軍,保護敗退的昆布蘭軍團全身撤回查塔努加,以保住這只部隊。進而保住查塔努加。以圖日後反攻。

    城東的傳教士高地是丟定了的。增援部隊到來之前,敵攻我守的局面不可能改變。

    所有的高級軍官都激烈反對關卓凡親自帶領第一梯隊,這是最危險、也幾乎肯定是傷亡最大的一批——天底下哪有讓主帥去第一個打衝鋒的?

    但關卓凡對所有的苦諫都一律不納。

    他是這支部隊的定海神針,他要確保,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火力打擊下,這支部隊不會崩潰。

    即便全部戰死,傷口也必須開在身體的前面。

    戰前祭旗,他做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講訓。許的那些賞恤,根本目的,擺在第一位的,還不是打贏,而是不崩潰。

    還有,歷史發生的時候,我要在現場。

    第一梯隊銜枚急進,到下午五點鐘左右,隱隱的槍炮聲傳了過來——已經接近戰場了。

    這時探馬來報,前方發現一支數千人的敵軍。正向我軍移動。

    關卓凡心裡一沉:軒軍已經被發現了,敵人的主將很會用兵!

    北軍已大半潰退。但南軍在全力攻擊托馬斯的同時,沒有忘記照顧查塔努加方向。

    出其不意已經不存在了,但是也有好處:這第一仗變成了遭遇戰,而非強攻了。

    他吸了一口氣,輕輕呼出,然後傳令騎兵下馬。

    這個時代的騎兵,本質上是騎馬步兵,馬匹本質上是步兵的快速移動的交通工具,那種兩撥騎兵絞在一起、掄著馬刀對砍的場面,其實是很少見的。

    基本戰術是,達到戰場之後,四分之一的士兵留下照看馬匹,四分之三的士兵構築防線或發動攻擊。

    關卓凡不用這麼保守,只暫時留下近衛團五百人,二千四百名馬隊士兵全部列隊,投入攻擊。

    敵人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了。

    一隊一隊,排成橫列,踏步向前。

    這個時候的美**隊,許多還在使用前裝槍,戰場上的隊形和排隊槍斃時代區別不是很大。事實上,即便後裝槍普遍裝備之後,散兵戰術也沒有馬上普及開來,散兵戰術的真正成熟要一直拖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

    根本原因是散兵戰術對士兵的個人素質要求太高,這個素質的提高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遠遠滯後於武器的發展。

    因此,軒軍這邊,雖然已經裝備了後裝連發槍,隊列和正從遠處緩緩逼近的敵人區別也不大。

    戰鼓響起,軒軍馬隊士兵開步向前。

    關卓凡的心隨著鼓點,怦怦地跳了起來。

    很快。雙方士兵都進入了對方的射程之中。

    望遠鏡中,一排排灰色的人牆已經端起了槍。

    關卓凡清清楚楚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忽然,南軍陣列中,無數股白色的煙霧冒了起來。

    關卓凡覺得戰場突然變得無比寂靜,鼓聲也遙遠模糊。

    這是他有生以來等待的最漫長的一秒鐘。

    終於,猶如驟雨掃過密林,彈幕帶著一片低沉的嘯聲,掠過行進中的軒軍士兵。

    鉛彈鑽進皮膚,撕開肌肉、血管和神經,打碎骨骼,在士兵們的身體上綻開可怕的缺口。許多士兵悶哼了一聲,便摔倒在地。

    然後,槍聲才傳了過來。

    這是自城南馬隊以來,關卓凡的軍隊遭受到的火力密度最大的打擊。

    但,軒軍沒有崩潰。

    從倒下的戰友的身體旁經過,軒軍繼續向前,接著,舉槍,瞄準,上膛,射擊。

    望遠鏡中,灰色的人牆開始鬆動。

    軒軍繼續射擊,陣列中槍聲此起彼伏,很快響成一片。

    望遠鏡中,灰色的人牆開始出現缺口了。

    軒軍射擊,射擊,再射擊,似乎永無止休。

    灰色的人牆終於坍塌了。

    南軍士兵紛紛轉身向後逃去,整個陣線迅速崩潰。沒有長官約束他們,因為,帶隊的上校也在這片奪命的火雨中倒下馬來。

    整個過程不足半個小時。

    我們打贏了!狂喜攫住了每一個軒軍士兵的心。

    我們打贏了洋人!

    歡呼聲響徹戰場。

    關卓凡手中的馬韁已經被他的汗水浸透,他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也是濕的。

    歷史當記取我的榮耀。

    當然,關卓凡清楚知道,軒軍僅僅是打退了叛軍的一次阻擊,離功成尚遠。

    但就是這麼一次有限的勝利,已經給了托馬斯極大的助力。

    其時托馬斯的十四軍,已經陷入了絕境。

    托馬斯的看法和關卓凡一樣:必須有人斷後,不然整個昆布蘭軍團一鑊熟。他做出了和關卓凡同樣的選擇:抗命,做他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托馬斯是弗吉尼亞人,出身一個大奴隸主家庭,但從小便同情奴隸。戰爭爆發後,他留在北軍,結果全家和他斷交,要求他改姓,不許再姓托馬斯。

    然而,托馬斯這個姓氏,卻終究因為他而青史留名。

    這樣的一個人,在戰場上做出這樣的選擇,真是自然而然。

    但當時,托馬斯還不知道自己的選擇能不能夠達致自己想要的結果。

    十四軍三面被敵,傷亡慘重,大半的陣地已經失去,如果現在撤退。阻擊敵人的時間還不夠長,昆布蘭軍團和查塔努加依然不免覆滅的命運;如果繼續打下去,覆滅的就肯定是十四軍,更要命的是,即便十四軍全軍覆沒,也未必就給撤退的友軍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軒軍的槍響了。

    托馬斯的左翼壓力明顯減輕,因為對面南軍的右翼要分兵西拒軒軍。更重要的是,十四軍於絕境中乍聞友軍來援,士氣大振,瘋狂反撲,一連收復了好幾塊陣地。

    不久,軒軍第二梯隊按時趕到了。

    大出關卓凡意外的是,經過超高強度的行軍,士兵們雖然汗濕重衣,但精氣神卻都很好,滿臉的躍躍欲試。而且,居然沒有什麼減員。

    看來,精神原子彈的威力無窮啊。

    他略一計算,手上兵力已過九千,除了馬隊和近衛團騎兵隊的二千九百支斯潘塞卡賓槍,洋一團和克字團各有兩營裝備了斯潘塞連珠槍的步槍版,加起來共有五千支左右的斯潘塞,其他的也是一水的單發後裝撞針步槍——也不是叛軍那些雜七雜八的拼盤貨可比。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6
第十五章 奇克莫加

    因為數量有限,四千六百支斯潘塞連珠槍步槍版只配給了四個團,第一師的洋一團、克字團,第二師的洋二團、先字團,每團兩營。

    這樣的安排,其他四個團當然心有不甘,但關卓凡對待斯潘塞連珠槍分配的原則是不灑胡椒面,實戰中必須能夠在敵人一個有限的區塊上傾注足夠的火力密度,以期迅速撕開一個突破口,然後由此而彼,衝擊其餘,形成連鎖反應。

    經過反覆討論分析,認為集中兩個營的斯潘塞連珠槍火力應該就能達致這種火力密度,同時其他單發步槍部隊跟進配合,形成火力梯級效應,最終迫使敵軍完全崩潰。

    五千支斯潘塞連珠、四千支後裝單發撞針,疊加在一起,猶如一記重拳,砸在南軍右翼的肋間,南軍一口氣吸不上來,就像一隻野獸,被一刀捅進腰腹,猛地躍起,扭頭想噬咬暗算它的人,但力不從心,半空中跌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南軍右翼終於支持不住,開始後撤。軒軍並不追趕,而是折而向東,從側面攻擊南軍中路。

    南軍的中路兵力遠較右翼雄厚,但右翼倉促撤退,中路的側背暴露給了軒軍,一時間手忙腳亂,對托馬斯的攻擊迅速減弱。

    混亂的情報不斷傳來,這支新加入戰場的北軍人數似乎不多,但不對——這個數字的兵力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火力密度的!

    於是軒軍第一、二梯隊的兵力,從一萬漲到二萬、三萬……最後南軍判斷。北軍至少投入了五萬援軍。

    每一支和這支北軍接戰的部隊都很快敗退下來,南軍一片混亂。

    當軒軍第三梯隊趕到投入戰鬥後。南軍徹底懵了。

    終於南軍中路也撐不不住了,士兵們紛紛擅自脫離戰線,軍官們壓制不住,成規模的潰退開始了。

    中路敗像畢露,左翼獨力難支,也開始動搖。

    這種情況下,南軍統帥部認為無法再維持持續攻擊的態勢,為免遭成不可收拾的後果。下令:全面和北軍脫離接觸。

    軒軍第四梯隊趕到時,發現已無仗可打了。

    陣地上,松江軍團和十四軍會師了,歡呼聲響徹雲霄。

    軒軍的戰力超過了關卓凡最樂觀的估計,這個時候如果追擊,是可能擴大戰果的,但軒軍孤軍深入。過於危險,而托馬斯軍已經暫時失去戰鬥能力,必須撤回充分休整,無法為軒軍提供掩護側翼之類的幫助。

    另外,天色向晚,這個時代。夜間基本是打不了什麼仗的。

    關卓凡想:好吧,我就等一等,反正,這支部隊總是要在整個美國南部橫捲而過的。

    在圖林等近衛軍官的護衛下,關卓凡來到奇克莫加河畔。

    這是一條淺而寬闊的溪流。無數的旗幟、軍械被丟棄在沿河兩岸。草叢中、河灘上,幾乎走一步就能踢到一具屍體。有的屍體被淤泥半埋著。一隻手伸向空中,手指不是軟軟地垂耷拉下來,而是保持著一個痙攣的張開的姿勢,好像要抓住什麼東西。

    河面上還有許多的屍體載沉載浮,河水已經變紅了。

    關卓凡抬起頭來,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混合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

    天邊殘陽如血。

    關卓凡找到了托馬斯。

    托馬斯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菸。和那位傳令兵差不多,他的軍裝和軍靴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了。臉孔被熏染得黢黑,但眼睛依然明亮有神。

    看見關卓凡,托馬斯的目光生出異樣的神采,他拄著一支步槍顫顫地站了起來,咧開嘴,露出一口看起來白森森的牙齒,遠遠地向關卓凡伸出手來。

    關卓凡快走幾步,緊緊握住了托馬斯的手。

    從這一刻起,喬治.亨利.托馬斯便成為關逸軒一輩子的生死莫逆之交。

    收拾完戰場,趁著夜色,十四軍在前,軒軍在後,北軍開始緩緩撤向查塔努加。

    事後證明,南軍確實調來了援兵,而且是全力增援。邦聯西線大將約瑟夫?約翰斯頓派來了一個師,東線羅伯特.李派了他的得力悍將詹姆斯.朗斯特裡特率兩個師乘火車馳援查塔努加,南軍的總兵力不是四萬,而是已增加到了接近八萬。

    幾乎都在關卓凡的料中,但田納西戰區的情報對此一無所知。

    奇克莫加戰役的詳情很快傳到華盛頓,華盛頓的反應也很快:把全國分為西部、東部兩大戰區,任命尤利西斯?格蘭特為西部戰區總司令,並即赴查塔努加,全面指揮作戰。

    格蘭特人還沒到,新任西部戰區總司令的第一道命令便到了:

    免去威廉.羅斯克蘭斯田納西戰區司令、查塔努加城防司令和昆布蘭軍團軍團長等本兼各職。

    任命關逸軒為田納西戰區司令兼查塔努加城防司令。

    任命喬治.亨利.托馬斯為昆布蘭軍團軍團長,歸關卓凡節制。

    羅斯克蘭斯異常沮喪,一夜之間似乎老了不少,但還是非常認真地和關卓凡辦理了交接,一切井井有條。

    關卓凡反倒生出幾分不忍,也佩服他作為一個職業軍人的專業素養,好生安慰了幾句。

    羅斯克蘭斯搖頭苦笑:“關侯爵,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可能再呆在軍界了。很抱歉當初對你的態度,希望你能諒解。衷心祝願你和喬治好運。”

    關卓凡看著羅斯克蘭斯落寞的背影,發了一小會愣,然後微微甩了甩頭,好吧,我該幹活了。

    首先得吸取之前情報粗疏的教訓,多派偵騎便衣,嚴密監控南軍動向。

    查塔努加是邦聯必欲得之而後甘心的地方,奇克莫加一役,南軍基本打殘了北軍的昆布蘭軍團,最後雖然因為軒軍的強力救援而未獲全功,但已是得遠大於失,隨時都會捲土重來。

    如果南軍摸得清北軍的底細,知道現在查塔努加唯一能戰的就是軒軍一軍,傾力來攻,軒軍眾寡懸殊,會非常吃力。

    因為連珠槍威力再強,不能代替大炮。奇克莫加軒軍一擊成功,一定程度上佔了當時南北兩軍已纏在一起的便宜,炮火受限,斯潘塞盡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如果雙方都從容佈陣,不論攻守,先發話的肯定是大炮,在炮火下,前裝後裝,單發連發,區別不大,嚴重的損失不可避免。

    所以,如何揚長避短,最大限度發揮己方的優勢,還要好好研究。

    當然,關卓凡想:本司令也有炮,這一次一門炮也沒派上用場,下一次可就不一樣了。

    其次,得幫著托馬斯整頓昆布蘭軍團,使之盡快恢復戰鬥力。

    托馬斯新官上任,剛開始並不是很順利,麥庫克和克里騰登兩個明顯不很服氣,令不行,禁不止,陽奉陰違。他們倆資歷比托馬斯老,托馬斯一時拿他們沒什麼辦法。

    關卓凡的辦法則很簡單。

    新任田納西戰區司令下了第一道命令:免去麥庫克二十軍軍長之職,免去克里騰登二十一軍軍長之職。

    好吧,格蘭特,算我盜你的版。

    關卓凡下這道命令的時候,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不是托馬斯,你們倆現在應該在南軍的戰俘營吃糠呢。

    麥、克兩個一去職,大夥見到了新司令的顏色,昆布蘭軍團的各種工作雷厲風行地推了開來,很快就氣象一新。

    關卓凡帶著婉兒住進了查塔努加城內的田納西戰區司令部——如果還住在城外的軒軍營地,會給人親疏有別的觀感,戰區其他部隊找他辦事也不方便。

    圖林的近衛團也移駐城內。

    住宿條件當然比軒軍營地好了許多。

    熱水澡是每天都能洗了,軍帳裡那種皮革、泥土、汗水、火藥和馬臊混在一起的味道也沒有了。

    婉兒總是把關卓凡的臥室收拾得乾乾淨淨,甚至還小小裝點了一番。時值深秋,她卻在窗檯和關卓凡的書桌上都擺了一盆鮮花,每天澆水侍弄。

    關卓想:咱們這是要居家過日子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6
第十六章 格蘭特來了

    這樣的小日子沒過兩天,因為尤利西斯.格蘭特來了。

    關卓凡初會格蘭特,很是愣了一愣。

    面前的這個男人,身材矮小,滿臉皺紋,鬍子拉茬,裡面穿著一件列兵穿的襯衣,套了件起了無數毛球的毛背心,外面則是一件皺巴巴的棉外套——他根本沒穿軍裝。

    在往下看,褲子和靴子都沾滿了泥點,斑駁陸離。

    這就是南北戰爭的一代名將、現聯邦西部戰區總司令、日後的第十八任美利堅合眾國總統。

    關司令筆挺的呢子軍裝,馬靴錚亮,心中嘀咕:聽說過這傢伙不修邊幅,可跟照片上的差得還是有點遠啊。

    敬禮,握手,這個時候關卓凡發現,這個小個子男人神情沉靜,目光堅毅。

    關卓凡心裡不能沒有感慨:三年前,這個曾身經百戰的軍人,還淪落在一個小皮革店裡做夥計,被負債和酒精折磨著;現在,卻統領數十萬大軍,一言可決數萬人生死。

    真真正正是時勢造英雄。

    他發現格蘭特走路一瘸一拐,關心地問道總司令是否貴體微恙?

    格蘭特苦笑,別提了,我是被座騎給顛了下來。

    這可是大新聞——須知格總司令天賦異稟,九歲就能夠給人馴馬賺錢,現在居然會折在一匹牲口手裡。

    格蘭特說,是啊是啊,被淹死的都是自以為水性好的。

    兩人說笑了幾句,關卓凡覺得。這個以敏感、內向、不合群聞名的人也不是那麼無趣嘛。

    轉入正題,格蘭特首先表示堅決支持田納西戰區對麥庫克和克里騰登的處理。然後詢問敵情。

    關卓凡介紹,據偵察,南軍又獲得了增援,大約是一個師。現南軍總兵力應在八萬五千左右。

    休整補充後的南軍的動向比較奇怪,走兩步,停兩步,左兩步,右兩步。一直和查塔努加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就是時不時這麼晃一晃。

    關卓凡判斷,南軍並非在故佈疑兵,而是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想喝熱粥,又怕被燙著。因此舉棋不定,猶猶豫豫。甚至,統帥部內部可能產生了某種分歧。

    格蘭特靜靜地聽著他的分析,沒有出聲,半晌,點了點頭:“我同意你的判斷。我軍情況如何?”

    情況不錯。

    昆布蘭軍團已經基本恢復了戰鬥力。

    松江軍團的炮兵團已經建立起來。形成初步戰力。

    位於城東、奇克莫加戰役時以為丟定了的傳教士高地還在手裡。

    關卓凡說:“不過對於傳教士高地,我有一個特別的想法。”

    關卓凡的建議是:放棄傳教士高地。

    格蘭特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想法還真的夠特別。

    傳教士高地一向被視為查塔努加東部屏藩,如果丟失,查塔努加東邊即無險可守。敵人在山頂架起大炮,炮彈可以直接打進查塔努加城內。真所謂“居高臨下。勢如破竹”。

    但這只是一個“理論上的說法”。

    關卓凡和炮兵教導隊的湯姆.安德森少校多次實地勘視傳教士高地的地形,安德森認為。傳教士高地山頂的大部分區域並不適合佈置炮兵陣地。

    大炮的架設是有種種特殊的要求的,口徑愈大、射程愈遠,要求就愈苛刻。

    要有基本平整的土地,炮位之間要有合適的距離,地面的土質既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等等。傳教士高地北低南高,山脊的高度隨著走勢,一直在不斷變化,幾乎找不到一塊真正適合大規模架設大炮的地方。地面支離破碎,炮位的合理間距無法保證。兩門炮之間的距離過長,難以執行齊射的口令;太近,先相互震翻了。

    還有,那個時代的火炮炮身還無法像後世的火炮那樣自由轉動,對射擊角度等也有特殊要求,複雜的地形也會大大限制火炮的架設。

    而且,口徑最大、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炮因為太重,根本不可能搬得上去;能搬上去的,只能是一些中小口徑的火炮,並且還得先拆卸開,運上去之後再重新組裝,十分費時費事。

    因此,南軍如果拿到傳教士高地,肯定是要在山頂架設火炮的,但安德森少校判斷,對這些火炮,“我軍完全能夠承受”,也即根本不能對北軍造成實質性的損害。

    就算偶爾有幾發落到查塔努加城內,也是射程的極限,一點準頭也沒有了的。

    至於失去傳教士高地,城東即無險可守,這是事實,問題是我軍的戰略目標不是守,而是攻,是要以查塔努加為餌,聚殲南軍西線主力於城下。

    現在查塔努加附近已經集結了八萬五千的南軍,這是邦聯在西線最大的一支部隊,這塊到了嘴邊的肥肉絕對不可放過!南軍現逡巡不敢前進,只怕久拖生變,何不以傳教士高地為餌中之餌,釣起這條八萬五千人的大魚?

    傳教士高地全長不過六英里,對一支八萬五千人的大軍來說實在不算寬敞,南軍進駐後會發現,為了居於地利,手腳反倒被困住,難以施展。北軍因而取得相對的兵力優勢,聚而攻之,可望收功。

    只是這個“攻”,是自下攻上。

    仰攻高地,聽起來困難,但關卓凡以為,這正可發揮北軍尤其是軒軍的優勢。

    北軍裝備後膛槍的比例高於南軍,軒軍更是全軍裝備了後膛槍。後膛槍和前膛槍相比,除了裝彈的速度更快——意味著更大的火力密度,最大的優勢是可以低姿裝彈,包括蹲姿甚至臥姿,這樣,士兵們便可以選擇更多的障礙物進行自我防護,大大減低傷亡。

    前膛槍因為要從槍口填彈裝藥,槍支必須豎立,以步槍的長度,士兵只能站立裝彈,傷亡的概率要大得多。

    這種差異在開闊平緩、障礙物較少的地帶還不是特別明顯,在地勢複雜、障礙物較多的地帶,後膛槍的這種優勢便非常突出了。

    傳教士高地,特別是它的陡坡,有大量樹木和凸起的岩石,就屬於這種地帶。

    還有,現在已進入雨季,傳教士高地山谷間動不動霧氣瀰漫,居高望下,視野很受影響,非常不利防守。

    因此,關卓凡有足夠信心,可以順利攻取高地。

    至於南軍會不會吞這個魚餌,關卓凡以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為實在是過於誘人,南軍即便知道里面有毒,也終究得吞了下去。

    只是放棄高地的時機,必須非常講究。關卓凡認為應選擇在援軍即將到達之際,這樣,南軍不會因為北軍已大軍雲集而怯戰,而我軍也不致已失去高地卻因兵力不足無法盡快發動攻擊而被動。

    格蘭特聽得目光灼灼,這時開聲說道:“謝爾曼的援軍就要到了……”

    第二天,下達了從傳教士高地撤退的命令。

    除了華爾和托馬斯,大夥兒都不知道兩位司令發了什麼瘋,但也只得從命。

    很快,傳教士高地周圍南軍的探子多了起來,關卓凡打了招呼:儘量別打擾人家。

    關卓凡請總司令駐節田納西戰區司令部,格蘭特說心領,但肯定會干擾你的工作,不合適。另外尋了一所小房子住下,每天拖著一條傷腿,到田納西戰區司令部報到,或者由關卓凡陪著,巡視軍營,勘查地形。

    關卓凡暗暗點頭,此人不凡。

    不久,南軍開始全軍向傳教士高地移動了。

    關卓凡命令:外圍防線向內收縮。

    各營都在議論,這是干什麼?咱們怕了叛軍不成?

    這天,關卓凡和格蘭特正在辦公室內研究地圖,衛兵來報:謝爾曼將軍到。

    兩人都有一點愕然,這麼快?南軍還沒進傳教士高地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7
第十七章 謝爾曼

    一個高大的身影闖進房間,風一般捲過格蘭特身邊,直奔關卓凡而來。

    關卓凡的手剛剛伸到半途,一個“不妙”的念頭還沒轉完,威廉.特庫姆賽.謝爾曼大張雙臂,抱住了他狠狠一搖:“關侯爵,你和我一樣,都是個瘋子!”

    關侯爵也算弓馬嫻熟了,但被他這麼一搖,也不由腦子一暈。

    醒過神來,才看清來者形貌。

    倒是穿著全套的將軍服,外面還披著軍大衣,可是皺皺巴巴,顏色可疑,領口以下還鬆開了好幾個扣子,襯衣的領子彆扭地露了出來,渾身上下,衣服、褲子、靴子,都沾滿了泥點,比格蘭特那天還過分。

    頭髮硬而雜亂,髮際線很高,寬闊的額頭下,一張青灰色的長臉隱隱透著病態的紅暈,鬍子幾乎從下巴長到了眼角,雙眼佈滿血絲。

    孟菲斯戰區司令,俄亥俄軍團軍團長,還有,尤利西斯.格蘭特最好的朋友。

    格蘭特在一旁為他的朋友解釋:“逸軒,威廉看過你寫給聯邦政府的建議書。”

    哦……那又如何?

    格蘭特想來關卓凡也沒聽懂,於是補充說明:“威廉的觀點和你非常相近……比如,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威廉就認為這是一場漫長的戰爭,要打好幾年,直到南方的資源完全耗盡。聯邦政府最重要的工作,不是打擊南方的軍隊,而是……”

    “打擊南方的平民!”謝爾曼接上話。“我並不是說要殺掉他們——當然真有需要我也毫不猶豫——我是說:要讓他們鬼哭狼嚎!牽走他們的牛、燒掉他們的房子……就像你說的,‘直到他們再也沒有能力為叛軍提供一粒子彈’!南卡萊羅納那幫童子軍,他們以為戰爭是一場遊戲,不對,得告訴他們,戰爭是地獄!”

    格蘭特繼續註解:“逸軒,你知道,那個時候。除了威廉,我聽過的最悲觀的預計是戰爭要打六個月……”

    謝爾曼聳聳肩:“所以他們就把我當成瘋子。我的小威廉去學校的時候,一幫臭蟲跟在後面喊‘瘋子的兒子’……”

    他的熱烈的眼神黯淡下來。

    格蘭特對關卓凡說:“小威廉剛剛過世了……在威廉出發來這兒前。可憐的孩子,染上了傷寒,就在威廉的軍中。”

    關卓凡心頭一震,他握住謝爾曼的手:“謝爾曼將軍,我很難過,你是一位……偉大的將軍。”

    謝爾曼淒然:“可是不是一位偉大的父親。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戰爭,荒唐的戰爭。戰爭是地獄。戰爭自己也該下地獄。你知道嗎,老布拉格還給我介紹過工作呢,可現在。我的任務是揪下他的腦袋。”

    布拉格?布萊克斯頓?布拉格?對面的南軍主帥?關卓凡望向格蘭特。

    格蘭特點了點頭。

    關卓凡默然。這是這場戰爭最殘酷的一面。你死我活的雙方,是曾經的同事、同學、師生,甚至是親人,包括翁婿、兄弟、父子。

    比如,剛剛結束的奇克莫加戰役中,邦聯准將本.哈丁.海姆在軒軍攻打南軍中路時陣亡。他也是南軍此役陣亡的軍銜最高的一位,而他的妻姐,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第一夫人瑪麗?林肯。

    真正是骨肉相殘。

    沒有人知道林肯夫人對妹夫死於己手的真實感受,在公開場合,她總是表示希望自己所有親邦聯的親戚都死光。 因為“如果有可能,他們一定會殺了我丈夫。並且推翻我們最心愛的政府”。

    但人前人後,又有誰知道呢?

    謝爾曼說道:“老布拉格介紹我去艾奧瓦州軍事學院任教,嘿嘿,那個時候本來我以為自己什麼都幹不了啦。”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之前的程序看來都是一樣的,格蘭特如此,謝爾曼亦然。

    氣氛太沉重了,關卓凡微笑道:“謝爾曼將軍,我知道你做過路易斯安那大學的校長。你還是一位優秀的教育家。”

    謝爾曼眼睛一亮,但以為是格蘭特和他說的,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是啊,如果不是老布拉格,我還不知道自己還能教書。”

    關卓凡笑道:“將軍,我聽說在西點軍校的時候,你是記過最多的學生呢。”

    謝爾曼放聲大笑:“對!我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當老師了——為了報仇!”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謝爾曼:“好吧,關侯爵,總之非常、非常、非常高興見到你。”他轉向格蘭特:“尤利西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在行軍時間上給了我的部隊這麼奇怪的一個安排——不可以提前?”

    原來謝爾曼軍團還在路上——不過已進入查塔努加外圍,他自己等不及想見關卓凡,先行一步。

    關卓凡和格蘭特心中一鬆,關卓凡說:“謝爾曼將軍,請看地圖。”

    關卓凡之前對南軍動向的判斷是正確的,而南軍內部也確實產生了不同的意見。

    爭執主要發生在主帥布拉格和從東線趕來增援的朗斯特裡特之間。

    布拉格心有餘悸,力主持重。他實在是搞不清奇克莫加戰役中那隻北軍援軍投入戰場之後發生了什麼。後來的情報顯示,實際投入戰鬥的北軍援軍不超過兩萬人,但為什麼接戰的部隊有那麼激烈的反應呢?是不是我軍的戰線有什麼之前沒有發現的重大漏洞呢?

    反覆推演,始終不得要領。

    朗斯特裡特不以為然。他當時負責左翼,沒有和軒軍直接接觸,右翼和中路發生了什麼並不清楚,在即將全殲北軍托馬斯部之際,右翼和中路莫名其妙地退了下去,害得他獨力難支,功虧一簣,已經是氣得要死。

    戰後布拉格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讓他愈加不滿。

    能有什麼緣故?西線的兵都是稀泥和的,被人家抽冷子打了一拳就懵了唄!

    說起來南軍的東線部隊對西線部隊有一種天然的歧視,原因當然是東線打得好,西線打得沒那麼好,還有,東線的老大——羅伯特?李比較牛,自然而然,下面的將領的眼睛和頭頂的距離就比較近。

    兩個人都沒辦法想像,對於一個士兵來說,原本已經習慣了對面每隔三十秒飛來一顆子彈,突然這個間隔變成了三四秒甚至兩三秒——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個士兵還怎麼能夠堅持呆在原來的戰線和陣地上?

    兩個人愈吵愈厲害,朗斯特裡特牛脾氣發作,上書里士滿:撤掉布拉格!不然老子就拔營回東邊,不陪這個怕死鬼玩了!

    將帥不和到了這種地步,最後逼得總統大人親自出面調停。邦聯總統傑弗遜?戴維斯從里士滿趕到了查塔努加——這個情報北軍可不知道。

    布拉格是戴維斯的嫡系,當然不會撤他,可下面的情緒不能不照顧。其實不止朗斯特裡特,布拉格的田納西軍團本部,也有很多求戰的,都不服氣,都覺得奇克莫加最後那一傢伙輸得糊裡糊塗,都想找回場子。

    戴維斯說:老布呀,得打啦,不然我也不好交待啊。

    就在這個時候,探馬來報,北軍從傳教士高地撤防了。

    布拉格第一個反應:此中有詐!北軍必然是在哪個山谷埋下了伏兵!

    但反覆偵察,傳教士高地裡裡外外,北佬毛都沒剩下一根。而傳教士高地全長不過六英里,如果有一支數萬人的大軍呆在那兒,絕對不可能發現不了。

    天上真的掉下了餡餅嗎?

    朗斯特裡特:你在等什麼?等我們的身上長出蘑菇來嗎?

    探馬又報:北軍前沿防線後撤。

    朗斯特裡特咆哮:還有什麼好說?北佬明明是兵力不足,收縮防線,固守待援!

    好吧,布拉格終於下定決心:傳令全軍,搶進傳教士高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4 20:48
第十八章 關侯爵的射擊姿勢

    昨天晚上,關卓凡在床上摺騰了半夜,大致把事情搞掂。心裡有點發虛,希望隔壁的婉兒沒發現什麼異樣吧。

    一大早,關卓凡便來到城外的軒軍營地,找到了正在校場上指揮訓練的華爾。

    關卓凡看了一回操演,讓人取來兩支步槍,同華爾一人拎了一支,進到帳中。華爾有點奇怪,這步槍難道不是應該在射擊場上用嗎?

    關卓凡說道:華爾,我一直在想這麼一個問題,後膛槍既然可以低姿裝彈——蹲著、跪著、甚至趴著都可以,那麼,可不可以低姿射擊呢?比如,單膝跪地,甚至,完全臥倒,只用臂肘支撐?

    華爾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他遲疑道:理論上是有這個可能的……可是,這會影響隊形……

    滑膛槍時代,射擊時採用所謂排隊槍斃的密集橫列隊形,原因是滑膛槍毫無準繩,不形成一定寬度的彈幕就打不中敵人。但到了線膛槍時代,射擊精度大大提升,類似的隊形卻還大致保持著,甚至後膛槍出現了,短時間內也沒有根本性的改變。

    原因一個當然是固有的慣性——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一樣,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指揮官要借助密集的隊形幫助或者說強迫士兵克服對於槍彈的恐懼。

    人是有從眾心理的,而軍隊,由於嚴苛的紀律和訓練,是從眾心理最重的地方。排成密集隊形前進,對於一個普通士兵來說,脫離這個集體帶來的心理壓力可能超過對中彈的恐懼。這樣就保證了潰退不會輕易發生。

    代價是巨大的傷亡。

    如果採用低姿射擊。雖然可以更好地發揮後膛槍的優勢。也可以減少傷亡。但行進中有的站立,有的半跪,有的趴下,隊形自然就不存在,隊形對士兵的幫助和約束也就不存在,潰亂的可能性會大增。

    散兵戰術對士兵的綜合素質的要求,包括勇氣、自制力、判斷力、射擊技術,都遠遠超過密集隊形。這就是為什麼散兵戰術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才完全成熟。

    這個問題上開不了太大的金手指,但小金手指總是要開的。關卓凡比這個時代任何一個人都清楚散兵戰術才是未來,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把這個時間點提前。

    得先給華爾打個底子,從現在就開始琢磨改進。而接下來的仰攻高地,由於地形關係,不可能排成密集隊形,自然而然會形成散兵線,現在和華爾提這事,既不會對他的指揮構成干擾。也可借傳教士高地一役觀察、琢磨這個問題。

    關卓凡說:當然會有利弊。只是我的感覺,長遠來說。利是大於弊的——不過這個不著急下結論。咱們慢慢琢磨。嗯,我設計了一種半跪的射擊姿勢,一種俯臥的射擊姿勢,咱們切磋一下。

    華爾這才明白關卓凡為什麼要帶槍進帳。

    只見關侯爵右膝跪地,槍托抵肩,右手扣扳機,左手托槍身,瞄準。華爾眼睛一亮,心中暗喝一聲彩!

    接著關侯爵俯臥在地,雙肘支撐地面,左肘前、右肘後,依然是槍托抵肩,左手托起槍身,右手扣住扳機,瞄準。

    華爾大讚:逸軒,你真了不起,雖然我還不好說低姿射擊和隊形之間的關係,但就低姿射擊本身而言,你的姿勢非常的科學,我要好好向你學習研究。

    關侯爵額上微汗,面上微紅,心中暗叫慚愧:可憐我大學軍訓的時候沒學過啥跪姿射擊,臥姿倒是學過的,但早就還給了教官。昨天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比劃了半天,拚命回想戰爭影視劇裡的鏡頭,今天的表演總算沒怎麼走樣。

    南軍已經已經進駐了傳教士高地,但並非全軍留了下來,一支一萬五千人左右的部隊越過傳教士高地,正向傳教士高地和查塔努加南邊的盧考特山之間的方向運動。

    帶隊的正是南軍大將朗斯特裡特。

    這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如此,這支南軍可以從側翼和傳教士高地的主力部隊呼應,能夠從南面威脅查塔努加,北軍自西向東進攻傳教士高地的時候,右側背會暴露給這支南軍。

    這個情況超出了關卓凡原先的預計,使他警醒自己:南軍的布拉格和朗斯特裡特都不是無能之輩,絕不可以因為奇克莫加一役的得計,生出一點輕敵之心,以為敵人可以被玩弄於自己的股掌之上。

    另外,現在查塔努加的東北和正東方向都被南軍掌握,如果北軍意圖斷敵後路,只能兜一個大大的圈子,由南而東繞過傳教士高地,再折而向北,運動到傳教士高地的東面。北軍如果真要這麼幹,盧考特山和傳教士高地之間的谷地就是必由之路,南軍這個佈置也有保護自己後路的作用。

    不過關卓凡和格蘭特都無此意。查塔努加周邊地形相當複雜,短時間大範圍運動並不容易,特別現在是雨季,地面上動不動就出來一條昨天還不存在的河流,很難精確預計行軍時間。很有可能主戰場的戰鬥已經結束了,這支負責抄敵後路的部隊還在跋山涉水。

    關鍵是北軍的戰略目標雖然是吃掉這支八萬五千人的南軍,但並不要求全殲,而是徹底擊潰就可以。這裡是田納西,南軍主力田納西軍團大多是本地子弟,建制被徹底打散了自然就各回各家,不會再歸隊了。田納西軍團也就隨之煙消雲散。這也是這個時代的戰爭的一個基本特點。

    既然南軍主力已進佔傳教士高地,謝爾曼部也到了田納西河對岸,那就要盡快行動,不給南軍更多的時間調整加固。

    田納西戰區司令部制定計畫如下:

    昆布蘭軍團派出一支部隊,策應謝爾曼軍強渡田納西河。

    謝爾曼部過河後的第二天一早,總攻發動。

    謝爾曼部由西北向東南攻擊傳教士高地的北端,這裡地勢較為平緩,為南軍右翼,謝爾曼部即為我軍左翼。

    中部,傳教士高地主嶺由昆布蘭軍團十四軍和松江軍團一部負責進攻。

    傳教士高地的南端由松江軍團主攻,這一段地勢最為陡峭,重點是傳教士高地的最高峰瞭望山。此為敵之左翼,我之右翼。

    松江軍團一部和昆布蘭軍團二十軍一部奔赴傳教士高地和盧考特山之間的谷地,阻擊南軍朗斯特裡特部。

    昆布蘭軍團二十一軍為總預備隊。

    軒軍的具體安排如下:

    第一師洋一團、德字團、第二師祿字團參與中路進攻傳教士高地主嶺,有洋一團的兩個營的斯潘塞,數量似乎略少,但關卓凡目測,此路的勝負手在於炮戰,對斯潘塞的需求也就略少。

    第一師克字團、、魁字團、第二師先字團負責攻取瞭望山,克字團、先字團各有兩個斯潘塞營,共四營斯潘塞,火力最強。攻取瞭望山後,敵我高低之勢易位,可和中路兩面夾擊傳教士高地主嶺。

    第二師洋二團、建字團和友軍共同阻擊朗斯特裡特部,洋二團兩個斯潘塞營。這一路並不要求一定擊潰敵人,而是要將朗部死死擋住,不使其有能力給我軍側翼製造麻煩。

    城內城外的氣氛迅速緊張起來。

    謝爾曼參與制定總攻計畫、領了本部任務之後,趕回自己的部隊,著手準備渡河。

    於是,關卓凡著實見識到了美國這個新興的工業國令人瞠目的工業能力,更加明白了為什麼北方能夠最終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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