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十人
每一屆的人數都在減少，在學園中待的時間越久，堅持下來的人就變得越少嗎？這是什麼回事？
蘇凜想不通。按理說，進入錦衣學園，應該是每一個中國學子的夢想才對，畢竟這裡代表的是現今世界的頂尖教育力量。從錦衣學園畢業的人，絕大多數都會成為日後社會各界的精英人士。那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離開錦衣學園呢？
是因為要成為精英人士所需要的努力讓他們望而卻步了麼？但是就蘇凜的了解，錦衣學園中的教育節奏也和普通大學相當，並沒有多麼緊張啊。而且，既然是能進入這所學園的優秀人物，在初高中時期就應該經過了艱苦的鍛煉才對，沒有在這裡停止前進的理由吧。
還是說，他們並沒有離開，僅僅是由於某種原因沒有參加排名麼？
唔……蘇凜深思了一下，這倒是很有可能。錦衣學園中對能力的培養較為看重，而學分僅僅是一種輔助工具而已。如果那些學長們都是忙於實踐，可以不用參加測試的話，這就解釋的通了。
把無意義的疑惑暫時拋到一邊，蘇凜的腳步動了起來。走廊兩旁的名人畫像和任職教師的照片並沒有拖住他的腳步。還有十多分鐘呢，四點的新生教育，應該還趕得及——
蘇凜的腳步頓住。
視線再一次被右方窗口旁的某張照片絆住，蘇凜轉過頭去。雨後的陽光格外強烈地昭顯著自己的存在感，讓他不得已用左手遮住半張臉龐。但即使僅用一隻眼睛，那副照片也是清晰可辨，並且帶給他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半秒鐘後，蘇凜就發現，熟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照片上這個看起來陰氣沉沉的男人，正是上午新生入學式上發表講話的那個傢伙。一直低頭看著桌上的稿子，讓蘇凜沒能好好記住他的面部特徵，但那身灰色發舊的西服卻是記憶猶新。
照片的下方寫著這位老教授的資料。名字叫做楊——
“啪嘰！”
“呀！”
靜寂而空蕩的走廊上應該是只有蘇凜一個人的，但是此時，不知為何，蘇凜卻聽到了一聲軟綿綿的聲響，彷彿有人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同時一個女生的驚呼傳來。蘇凜驚訝地轉過頭去，走廊上仍是空無一人，而這聲音的來源則是……
第五教學樓這邊多半是音樂舞蹈系的藝體教室，正對著蘇凜此刻位置的教室中，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裡面的景象。蘇凜緩緩走了過去，但由於窗玻璃反射陽光的緣故，他還是不得不把臉龐幾乎貼在窗戶上才能看清楚。
房間中對面的與牆壁般高的鏡子和壓腿槓顯示這是一間舞蹈教室。而在紅色的地毯上，正有一個女孩半坐在那裡，皺著眉頭咬著牙，一隻手有些不雅地揉著自己摔痛的臀部。舞蹈服很好地貼合著她曼妙的曲線，讓她彷彿是赤*裸著身體一般。新生們今天才是第一次入學，她大概是高年級的學姐吧。
僅僅是看了一眼，還不等蘇凜做出任何反應，那位學姐似乎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也許是覺得這個樣子被人看見有些太尷尬，也可能是討厭蘇凜這個不速之客那張好奇的面孔。她姣好的面容霎時間變得難看起來，蘇凜趕緊退後一步，一邊低聲咕噥一句“不好意思”，一邊在她驅趕之前快步跑開了。
……
用於新生指導的禮堂並不是上午入學典禮的那一間，而是相對來說更加寬敞和溫暖的。並不是所有學生都需要來參加新生指導，也不強制，不過年級主任和一些專業教授會講解有關於選擇方向的問題和解決方法，如果不了解的話，認真聽一聽倒是沒有壞處。
蘇凜在堪堪四點的時候趕到，於是又被坐在一旁盯著的喬穎織導師送了一個白眼兒，只好訥訥地擠進了中間的座位。那是二班學生們的位置，名叫葉橙的同位女生就坐在他的旁邊，兩人相視而笑，只是……
蘇凜左右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時天允的身影。
不需要仔細搜索，這傢伙穿著那副奇異的裝扮，不管到哪裡都應該很好認的。但是蘇凜把前三排後三排都找了個遍，卻還是沒有看到他，不禁犯了嘀咕：
“這傢伙……跑哪兒去了？”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從學生會室離開後不久，時天允就登上了“塔”的五層，等在了同一個房間門外。而與他一起等待的還有之後不久趕來的九個人，一共十人，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張申請表。男女都有，其中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留學生妹子，讓時天允歪著腦袋看了半天，不過片刻之後，他的注意力就轉移了。
“喲，餘大才女，嘿嘿。”
時天允用調笑般的口吻跟倚靠著牆壁的馬尾辮女生打著招呼。但余敏兒卻只投過來一個不快的眼神，哼道：“切，早知道你也要參與，我就不會來了。”
“哦……”時天允挑了挑眉毛，接著誇張地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啊，畢竟我跟蘇凜是沒法比的嘛。不過還請大才女將就一下如何，至少傳情書這點兒小事我還是能幫得上忙的。”
“去死啦！”
並不是討厭這個貴公子，只是每一次見面，這混蛋都要故意把那個名字和自己扯到一起，這點讓余敏兒有些無法接受。然而在他的面前，不管怎麼解釋或是吵鬧，似乎都是徒然，漸漸地，余敏兒也就根本懶得反駁了。
時天允又是嘿嘿笑了兩聲，轉過頭去。這種小小的嬉鬧不需要太多，不然就真會惹人生厭了。雖然現在看起來也不怎麼樣，但時天允可以以自己多年的泡妞經驗發誓，至少目前來說，余敏兒對他和蘇凜還是沒有多少惡感的。
唉，阿凜啊，哥們儿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視線向旁邊偏移，一個剃著板寸頭的小子正站在那裡，明明是個學生，但穿起西服來卻顯得有模有樣，只是那股過於銳利和陰森的眼神讓人有些不舒服。時天允哼了一聲，小聲嘟噥道：
“切，黑社會的小子，參加這種高等教育沒問題嗎？作為高層人士，還是建議你去幼兒園复讀兩年再看看。”
那板寸頭的男生似乎早就預料到時天允會諷刺他，他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說道：“說到黑社會，時大少爺你現在的裝扮倒有些像了。墨鏡口罩向來是作案的首選吧？這麼專業，入行幾年了？需不需要哥哥我來提點一下？不過今天不行，我討厭你身上那股娘娘腔的香水味，就跟你那個留長頭髮的小跟班一樣。”
聽口氣，這兩人顯然是認識的。空氣中擦出一股火花，令人不愉快的氣息瀰漫著，隔在他們中間的幾個人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地方。
老實說，時天允身上的香水味確實濃烈得過頭了一些，讓余敏兒也覺得不大舒服。不過聽到那人出言嘲諷蘇凜，這女孩的眉頭不經意皺了一下。
“也許吧，不過本少爺如何行止如何裝扮，似乎還輪不到你這種臭水溝裡爬出來的下等人教我吧？”
時天允面色絲毫不變，但出言卻有些惡毒了起來。那板寸頭眼睛微瞇，剛要繼續說話，卻聽得身後不遠處的螺旋樓梯上傳來一個聲音：
“哦，各位，都到了啊。”
眾人齊齊看過去。
學生會長陸方秋，話語平淡但也響亮，儘管是在樓梯下面抬頭看著上面的眾人，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們似的。他凌厲的目光從眾人的身上掃過，但緊接著就變得溫和起來。而在他的身後，舒然和洛羽晨一左一右跟著，兩位學姐的臉色也同樣淡然，只是眉目之中似是隱藏了一抹憂色。
余敏兒捏著手中的申請表，有些緊張地看著緩行而來的三人。原本在發現這張申請表的時候，她是有些開心的，因為從小到大，她的生活之中就只有學習，學習和學習……除此以外幾乎全部都是空白。而如今終於進入了夢寐以求的學園，她大概也可以稍稍放鬆一些，鍛煉自己的社交和其它方面的能力了。
但是，當她來到這里之後，看著周圍的人們，一顆心卻又沉到了谷底。要論社交能力，首先時天允就肯定比她強。而她除了成績之外，別的實在是沒有什麼能拿出手的東西了。要是需要面試的話，只怕她會是第一個被刷下去的。
即便如此，她也想要試一試！
不知怎麼，陸方秋會長和兩位學姐的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氣場似的。這樣的感覺讓她心悸，同時又有些崇敬。眼前的三人應該只是比她大幾歲的學長而已，但余敏兒卻分明能夠感受到他們所擁有的那種肅殺的氣息，就彷佛——儘管她從沒有真正見識過——浴血搏殺過的軍人一樣！
不僅是她，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繃緊了身體。
“十個人都到了？很好。”
簡短的話語或許正符合陸方秋那有些冰冷的面容。只不過聽他的意思，似乎自己這十人是早已被選定的一樣。疑惑在每個人的心頭升起，但卻並沒有人發問。溫柔端莊的舒然學姐微笑著看著他們精神的面龐。但沒有人注意到，學姐那笑容末端所隱去的哀傷之色。
鑰匙在門鎖中轉動，舒然打開學生會室的房門。只是在最後擰動的時候，她稍稍皺了皺眉頭。
“都進來吧。”
陸方秋招呼著。跟隨在三位學長學姐身後，十人魚貫而入。
“最後一位請把門關上，申請表交給這位洛羽晨學姐。”
個子高挑的學姐將他們的申請表收在手中，但卻只是隨便整理了一下，似乎壓根就沒打算仔細去看。而陸方秋會長則是站到窗口，看著外面已經晴明的天色。不知怎的，他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各位，我該怎麼說呢……首先還是，'歡迎'你們加入學生會吧。”
在“歡迎”這個詞上，他刻意加重了口吻，只是並沒有人聽出來。而讓這些新生們在意的，或許是另一件事情。
“抱歉，會長，我有個小問題。”
提問的正是時天允。
陸方秋推了推眼鏡，那藏在鏡片後的雙眼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
“你是？”
“大一二班，時天允。”時天允落落大方地答道。
“時天允，哦……”陸方秋微微點頭，“是時氏集團的公子吧？有什麼問題，請講吧。”
“好的。”時天允答應道，“我想問的是……學生會原本是只有三位學長吧？只要遞交申請表就可以入會？這樣增員沒有問題嗎？”
旁邊有人附和地點點頭，他們也都以為會有場考核什麼的，沒想到聽陸方秋剛才的意思，卻好像是直接答應讓他們全員入會了。
舒然和洛羽晨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黯然。
面對這個問題，陸方秋揚起下巴，沉默了一會兒。片刻之後，他才答道：
“問的好啊，但是我想讓你們知道的是……學生會原本也是有十多個人的，至少，直到上學期六月份還是。”
“哦？”時天允好奇地追問道，“那麼……那些學長是退會了麼？還是說不當乾部就不能留任？不，等等，之前我有看過網站上面的介紹，但是根據那裡所說的，學生會一直都是只有三位學長啊。”
“並非如此……沒有人退會，如果可以退會的話，我們也不會留下了。”
陸方秋輕聲說道。
接著，他低下頭去，用略有些嘶啞的嗓音，吐出了一句讓眾人面面相覷的話語：
“事實上，在那一個月內，其他人全部都死光了。活下來的，僅有我們三個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