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決意
七點半多了，再有不到半小時，全員就將面對即將到來的驚魂時刻。但蘇凜還是沒有從走廊上進到房間裡面去。會長陸方秋幫他們向學校提交了這一層的夜間使用申請，因此即便把房間里和走廊上的燈光全部打開也沒問題。
不過，蘇凜可不認為這樣會對生存率有什麼影響。電影小說之類的靈異作品裡面不都是這樣麼？就算好好開著燈，鬼魂到來的時候，那些光線也會因為某種原因而熄滅，簡直都是慣用的套路了。
當然了，燈光亮著，也算是有個心理安慰。至少在這樣的光線沐浴下，蘇凜感覺自己的心跳還平緩些。而且也可以起到警示作用，因為燈光一旦熄滅，不就說明死者已經過來了麼。
他面上的表情平靜，但每一根神經卻都在緊緊地繃著，就像上好發條的鬧鐘一樣。一旦有絲毫風吹草動，他可以跟自己打賭，自己會如同兔子一般飛快地竄起來，誰都別想攔住他！
而這個賭約，他也必須要贏。不為別的，就因為……賭注是他自己的小命！
對於生命，蘇凜從未認真去思考過。過去的十九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子”過來的，沒感覺生活中發生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平平淡淡，連可供追憶的事情都沒有幾件。但他也從沒有心急過，畢竟他才十九歲，僅僅過了整段人生的四分之一而已。而且，從現在開始，方才步入黃金時段呢。
至於“自己今天晚上就有可能死掉”，他可從來都沒有想過。
但是如今，這樣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了。蘇凜竟有些茫然若失，人們口中常說的“酸酸甜甜的初戀”，他從來都沒有體驗過；至交好友除了時天允以外就幾乎沒有了；而對於辛苦將自己和妹妹養大的夜叔叔和舞姨，作為男人的羞澀也使得他從沒有說出過感謝的話語。這樣子就死掉的話，自己的人生也未免太失敗了吧？
窗外已經再也看不見夕陽的影子了，它早在一小時以前就拋棄了這個世界，拋棄了希望它不要太快離去的蘇凜。取而代之的是被烏雲遮住一半的凸月，以及夜空中不甚明顯的幾顆星辰。星空之下，從五樓的窗口往外看去，能看到商業街和更遠處住宅區的燈光，不甚燦爛，但卻彷彿散發著一股暖意，而那恰恰是蘇凜現在所觸摸不到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那些燈光下的人們，他們是絕對不會像自己這般絕望的吧？
“好像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
半個世紀以前，劉德華在電影《童夢奇緣》中說出那句話時的心境，蘇凜如今才算是真正能夠體會了。
但是……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蘇凜的心中自言自語著。自己怎麼可能會死掉？雖然這麼說或許自戀了一些，但自己長相不差，還是以整個四川省高考第二名的成績進入錦衣學園的，可謂是又帥又有才華！自己的抱負還沒有開始施展呢，這樣隨隨便便就死了？就算是最缺心眼的天神也不會開出這種愚蠢而惡劣的玩笑吧？ ！
而且……還是死在鬼魂的手裡，死在那種不明不白的事情上，誰都不會把自己記住，連自己存在於世的印跡都要被抹消！這種屈辱的死亡，我才不要！
蘇凜憤恨地握緊了拳頭。
窗戶玻璃如同鏡子一般，映出了他眼神中充斥著的堅定。
“我討厭我出生的這條街道，我討厭乏味的每一天，我討厭連因為壞掉而停止走動的時針都沒有註意到的人……”
熟悉的旋律響起。沉浸在思考中的蘇凜嚇了一跳，驚慌地差點叫出聲來，緊接著才反應過來，是他的手機鈴聲。蘇凜從口袋裡面把手機掏出來，上面顯示著的號碼是家裡的。也就是說……應該是蘇鈴打過來的吧？
“餵。”
不知為什麼，明明剛才心裡還壓著一股激動的氣，但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蘇凜卻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至少從他此刻的聲音之中，絕對不會有人猜出他正面臨著怎樣的處境。
“你倒是還回不回來啊？晚飯都要涼了哦！”
蘇鈴的語氣尖銳，半是責備，卻又半是擔心，簡直就像是訓斥晚歸兒子的母親一樣。說起來，蘇凜這才想到，十幾年來，妹妹一直都陪在自己的身邊，自從搬到島上來以後，就是她代替舞姨照顧自己，每一餐每一步都為自己準備妥當，但是自己……好像也沒有將這份感謝說出口呢。
蘇凜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苦澀，但溫馨的笑容。
“我啊，今天和朋友在外面吃飯了。抱歉沒有提前通知你一聲，晚飯你就自己吃吧，剩下來的做明天的早餐好了。”
“哈？真是的，早說啊！人家都給你做好了！哼……切，隨你的便吧，我不等你了！”
蘇鈴用倔強的聲音這麼說著，但卻並沒有掛掉電話。
蘇凜輕輕倚靠在牆壁上，不知怎麼，那句話自然而然就出口了。
“謝謝啦，小鈴，一直以來都謝謝了。還有……”
對著手機，蘇凜用最溫柔的語氣這麼說道。
“——哥哥愛你哦！”
如果在平時的話，這樣讓人害臊的話語，就算打死他也不會說出口的。但是今天……該說是面對死亡之前，人都會變得大膽起來麼？
電話那頭的蘇鈴明顯是愣住了，一種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著，但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你……你喝醉了吧？突然之間說什——”
沒有等吵鬧的蘇鈴把話說完，蘇凜先一步掛掉了電話。
心痛。一種脆弱的無力感襲擊了蘇凜，他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不然他真擔心自己會流下眼淚來！妹妹的來電觸動了他心中最為柔軟的那個部分，如果……萬一他沒能躲過去的話，小鈴要怎麼辦呢？
……或許也不用自己來考慮吧。因為按照學長的說法，九方九世書自然會修改她的記憶，讓她連自己有個哥哥的事情都完全忘記。呵，對於自己來說，還真是足夠悲慘的！
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就連震動也不要，這是陸方秋學長的囑咐，如果不是蘇鈴這一通來電，蘇凜都差點忘記了。如果沒有特殊狀況的話，在故事中使用手機是十分危險的。因為只要發出一點聲音，說不定就會被鬼魂發現。蘇凜可不想去冒那份風險。
七點五十分，也差不多該走進房間裡面去了。
蘇凜看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雖然和里面那幫人相處不怎麼融洽，但僅在必要防備的情況下，還是不要遠離他們為好。離群的人總會最先遭殃，這是恐怖片裡面十分常見的情節。儘管討厭，蘇凜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中的人們似乎本來是在竊竊私語的，但見到他走進來，那聲音便一下子消失了，顯然是不想讓他知道談話的內容。蘇凜毫不在意，這樣的冷淡從上午就已經開始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也已經習慣了。
他大刺刺地坐到了靠牆的椅子上。離他位置最近的是那個留學生妹子，記得是叫做Evalia，此時，她明顯縮了縮身體，就好像是在害怕一樣。蘇凜裝作沒看見。
這幫人中，他最不爽的是那個剃著板寸頭的傢伙，名叫辰志龍。難怪他之前總覺得這傢伙有些熟悉，直到聽時天允對他提起，他才想起來。這小子家裡是**上的，“生意”還很大，以前和時天允一起玩的時候見過這傢伙，時天允和他的關係也很差。
除此以外，那個戴著圓框眼鏡的三班女生，叫做田澪維的，感覺也很討人厭。總是用半是畏懼半是仇視的眼神偷著瞟自己，那陰冷的目光讓蘇凜背後發毛。他心裡也在生氣——我又不是你殺父仇人，也沒招你惹你吧？有什麼話你好好說不行嗎？
當然，這番話他沒有說出來。對方沉默，他也沉默，總不能上趕著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吧。
時天允並不在這夥人中間，幾分鐘之前，他出門去上廁所了，當然是保證過一定在八點之前回來的。時天允一定說到做到，蘇凜相信他不會拿小命去開玩笑。不過，余敏兒怎麼也不在這裡？
恰好就在此時，一個怯怯的聲音代替他把問題問了出來：
“那個……余敏兒怎麼還沒回來啊？她不是說要出去買盒飯當晚餐嗎？現在還沒回來，會不會——”
說話的是蘇凜的同班同學燕楠。這麼多人之中，就只有她對蘇凜的態度還算好些，雖然也不怎麼親近，但至少下午說上了兩句話。
她欲言又止，但誰都知道她沒有說出來的部分是什麼意思。
“管她幹嘛。”四班的莫語琴小聲嘟噥著，“這種時候竟然還能吃得下飯，簡直就不是個正常人。”
不是個正常人……？
聽了這句話，蘇凜卻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並不是發怒，他和余敏兒的關係也僅僅處在“認識”和“熟人”之間，對方說的話又不具有什麼嚴重的侮辱性質，沒什麼可生氣的。只是在那一剎那，蘇凜的腦中好像突然閃過了什麼……
這樣的感覺，之前在和時天允談話的時候也有過。
蘇凜皺起眉頭。到底是什麼呢？雖然心中彷彿看到了一道亮光，但卻沒能抓住。他直覺感覺到那是極為重要的事情，但是——
轉眼之間，時間就已經到了七點五十九分，距離“開始時間”，還有最後一分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