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平民帝師 作者:冰上的青蛙(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6-5 10:14: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5 9990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2
第四十一章 一朝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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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劉成因天子誇於口而名聞於士林,然而天下之人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且茂林劉伯玉之名,多被牽縛於當朝丞相楊挺風被罷黜一事,曾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四年後,茂林劉伯玉之名再次在月餘的時間內名動天下,這一次卻再也無人反駁那少年的天資卓絕,卻是因《三字經》太過於駭人。

    一時之間,劉成被冠以多個名號,那好書法之人,稱呼其為「伯玉郎君」,那好文之人稱呼他「伯玉公子劉茂林」,那驚奇於造紙奇術的卻是稱呼他為「劉造紙」,總之不知凡幾,就連劉成在聽完燕小樓轉述之後,都難以壓抑腹中笑意,這士林之人倒是把心思都用在給自己取名號上來了。

    儘管如此,但是劉成卻不敢鬆懈一二,這名號乃是天下士林之人所贈,謂其名曰『美名』,實則是天下人對自己的認可和負擔,他很清楚,世間並無完人,縱使被眾人稱道,但是總有那對自己不甚厭煩甚至是極為厭惡之人,天下士族皆為一家,天下庶族,皆為散沙,如今自己攜天下庶族之力,成就莫大的聲名,那些個士族門閥若是能看得過去莫過於太陽出自於西山而非東亭。

    「公子,現在整個茂林都在傳頌那本《三字經》,不但如此,那些個士子一直聚集在寧三小姐那裡不肯走,試圖能從她那裡知道您落腳之處,而且隨著消息越傳越遠,往茂林縣城趕來的士子也越來越多,現在只怕已經不下數千人了。」

    「竟有如此之多?」

    劉成聞言也有些詫異,他倒是猜到了那本蒙學聖經肯定會引發士林和文壇震動的,畢竟《三字經》並非什麼凡物,在中國的蒙學史上地位極為卓著,但是只是沒料到竟會這樣快,按照這個世界的腳力,這消息傳至大漢全境,恐怕沒有二月也是難為的。

    他卻不知道那些個茂林的士子竟會將《三字經》全文背熟,日夜兼程趕赴各個州郡進行宣講,尤其是天下十大書院,其中,更是專門有那出自丹陽書院的茂林學子結伴遠赴。即便是最遠的那座位於益州境內的漢中書院,也在二十餘日後便得知了消息。

    「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寧氏女郎也不是那麼好脅迫的,寧家之人雖不像天下士族那般門庭難進,但是這風骨卻是一等一的,那寧家女郎既有』書癡』之名,就說明深得其父風骨三味了,倒是不用擔心,只不過那造紙之術,燕大哥你要多多注意,從現在開始,一頁紙都不要晾曬,那些個造紙用的竹片,水甕全部都處理掉,不要叫人看出一絲痕跡來,如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過兩日便有人要來此查看,我也有些好奇那寧家書癡之父,會是怎樣的名士。」

    劉成喃喃地砸吧了幾句便交代道。

    既然寧煙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造出了如此聲勢,這說明那位寧郡守定然是知道的,說不定寧煙已經將那《三字經》交予其父過目了,以那兩本書的影響力,不論是裡面的內容還是那書本身,都足以讓天下震動,既然寧家並未干涉這件事情,那就說明寧家家主無意讓它蒙塵或者是另有所圖?

    劉成的猜測僅僅是在幾日後便得到了驗證。

    江江南郡作為揚州有數的大郡城,所轄六座縣城中,茂林並非那顯赫之地,總是不遠的丹陽城較之於茂林都要大上不少,最為重要的是丹陽城中有一座天下聞名的書院,丹陽書院。

    儘管百年來沒落了不少,但是丹陽書院仍是位列天下十大書院,與那江南郡的江城書院、安陽書院並稱為江南三大書院,自然也是江南士林的聖地了,茂林縣的士子也多在這丹陽書院中就學,直到過得州試,這才脫離書院遠赴洛都參加殿試,以獲得天子青睞,成為天子門生。

    丹陽書院位於丹陽城南的一座近千米高的山腳下,山名蒼搖,要說這蒼搖山還是有典故的,至於具體的來歷卻是沒多少人清楚了,書院的士子只知道蒼搖乃是第一代丹陽書院院長的字。

    丹陽書院背靠蒼搖山,佔地極為廣闊,建築繁多,但是多為清平的普通建築,並沒有奢侈樓閣,出得書院不遠處便是遠近聞名的丹青苑,由於大漢的書院並非朝廷出資建成,所以書院學子能否登得龍殿,進入朝堂,幾乎上就決定了書院的地位和前途。

    天下十大書院,莫不如是,那士族子弟或者庶族弟子,進入書院便打上書院的烙印,功成名就之後就會為書院增加名望,更有那些士族門閥捐贈錢物以供書院運營,而書院的院長無一不是當世的大賢名流,如今這丹陽書院的院長王粲正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名士。

    王粲字拾遺,年約六旬,尤其擅長書畫,王氏乃江南郡丹陽望族,屬於天下三等士族中的中等士族之流,王粲曾為龍淵閣大學士,後辭官回鄉執掌丹陽書院,生有兩子:長子王博,字文若。年三十有八,為丹陽縣令,亦是天下名士,屢次辭別高位而固守在丹陽城。王粲次子王善,字蒼搖。二十八歲未婚,取字於蒼搖山,天資橫溢,**於聲色,號稱丹陽畫癡,曾連過縣試郡試州試,殿試但是卻因性情隨意,被天子硃筆批示:性浮躁,不取。

    書院正逢大假,所以書院的學子並不多,三三兩兩的顯得較為清閒,倒是丹青苑中熱鬧得緊,從各處來往的士子多聚集在這裡飲酒論才,今日學子們卻是恭敬的坐在丹青苑的一處樓台四周。

    此刻那樓台的中央坐著的一行數人,為首的一個年近六十餘的老翁,神色清朗,面容白淨,雖有皺紋卻仍舊神采奕奕,正是丹陽書院的院長王粲,王粲做過龍淵閣臣和太學的授業恩師,所以書院的學子多以『王師』相稱,其餘的幾位莫不是江南的名士,一人面如冠玉,年歲不大跟王粲有幾分相似,正是王粲次子,畫癡王善,另外幾人都是書院內已經過的州試的學子,雖是學子,其實年歲也已經不小了,幾人大致都有三十餘不到四十的模樣,不過其中一人卻是已經年近四旬,但是座次卻是與王粲相若了。

    如果寧煙在此的話,定然就會認出,這一位正是寧家的的千里駒寧喬之寧修德,喬之乃是名,這修德一字卻是其父所取,一般人都不知道,寧家家主寧修德的名字正是寧喬玄,這寧喬之乃是當朝的東閣大學士,卻是不知怎地就到了丹陽書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3
第四十二章 丹陽之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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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成名天下知,說的就是劉成現在的處境,四年之前,無人識得劉郎君,只知茂林劉氏郎君之才,四年後,卻仍舊如是,大漢名士如流,人人以聞達於天下為至高追求,但是那劉氏郎君卻是個例外。

    當年天子誇口相贊,讓天下士人第一次見識到了那個少年的才華,只不過如今,一本《三字經》出,更是讓天下士人震驚不已,眾人不由得紛紛驚歎,這還是那個吟出「茂林士子多少年--」還是那個唱出「相逢意氣為君飲」,寫得《奇聞》中那般鬼神之事的劉郎君嗎?

    「天下興亡匹夫有其責!」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何等偉岸的胸襟、何等高遠的志向,就是寧喬之在聽聞這兩句話的時候都經不住大叫了聲「極好」「甚妙」!

    「王師,我江南士林又多一大才矣!」

    一眾學子今日聽聞王師將在丹青苑中招待貴客,所以紛紛三兩聚集在此,此亭乃是丹青苑中難得的一處景致,位置極佳,場地也不甚小,那樓閣已是有了些年限,雕琢的花紋已經斑駁開始脫落,不過也正是如此,才多了一絲古韻。

    亭台不大,中間擱置的是一張梨木雕花圓邊大桌,四周都是原木雕紋的的紅木踏,漢時無背靠的四腳椅,大都是或跪坐或盤腿而坐,那桌子自然不高,圍坐著的也就六七人,為首的正是王粲和寧喬之兩位名士。

    這二位,王粲曾得進金龍殿,文采**,畫技獨步天下,為天子欽封的龍淵閣大學士,致仕後便做這丹陽書院的院長,寧喬之年少成名,士林贈其美名謂之曰「寧氏千里駒」,是當朝東閣大學士,此次回揚州,卻是接任前任丞相楊挺風揚州州牧一職,為天子守牧一方,掌一州之權,是為封疆大吏。

    楊挺風當初被天子罷黜之時,天子有言在先,非五年之內不得還都,四年過去,如今正是第五年,自然,天子是將那第一年之前的半年也算入進去,這是天子在賣給楊家一個恩典,自然也是不想將天下士族打壓得太過於厲害,近幾年朝堂之上,天子的權威因為楊家之事已經大勝往昔,陸文夫執掌相權之後,掣肘相對較小,但是士族官僚卻已經開始彈壓不住了,作為政治穩定的代價,劉武不得不一紙召回楊挺風,重設左丞相一職。

    陸文夫也因此成為了大漢朝自立國初期一段時間之後廢除左丞相以來的第一位左相,楊挺風官復原職,然而朝堂之上卻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陸文夫執掌左相之權,統帥百官,右相位居左相之下,掌監察百官之權,御史大夫糾察相權和地方,還有太尉掌軍權,一時之間,朝堂卻是形成了一種各自為伍的局面,而這也正是天子劉武想看到的結果。

    亭台之中,寧喬之的一句話讓王粲大喜不已,大漢文壇素有分歧,南北東西各有所側重,江南一郡之地也有丹陽、江城和安陽之別,這茂林自然是丹陽的地域之內,不過此丹陽卻非彼丹陽,指的是丹陽書院。

    那茂林少年四年前便有天子稱讚之才,如今更是著述不菲,一本蒙學之作《三字經》一出,不僅僅是驚動了天下士人,更是將那些個據守陳舊學問的腐儒們驚嚇得不輕,這蒙學聖經一出,天下士族卻是不能夠在蒙學一道上打壓庶族子弟了。

    「修德,你此言大善,依老朽看,茂林劉伯玉恐乃我江南百年方出之才,只不過如今這滿天下的士人都不知那劉伯玉到底是何人,我聽說你們寧家的那位書癡倒是識得如此大才,卻是為何不肯為我茂林士子引薦一番?」

    原來王粲早先就已經知道了劉成鬧出的動靜,其實他想不知道也難,自從一個半月之前寧煙開始在臨江書捨公開《三字經》後,整個江南郡由於路途相近,幾乎三大書院的士子人人都會將這蒙學之物中的內容背誦出幾句來,丹陽書院更是距離茂林最近,大漢十大書院中,恐怕是第一個得知的。

    「王師,修德回歸江南不過數日,卻是恰好相逢這茂林少年著述之事,倒是不清楚我寧氏女郎竟識得那劉氏郎君,不過王師如此一說,我卻是要回去一問的,不說天下士林好奇,就是我也好奇得緊哪,那茂林少年當年惹得天子在金龍殿誇口相贊,可是羨煞不少人哪!」

    「哈哈哈,本該如此,本該如此!」

    「你們可有人識得那少年?」

    王粲笑罷,見亭台四周圍坐著不少的書院學子,還有那不少外來之人,相比也是來此遊學的士人,他也不刻意詳詢,這天下士子何其多,然則書院聞名於天下的只有十所,自然有人不能進入其中,遊學之舉乃是士林多年慣例,卻是不好評論。

    此言一出,王粲本是想看看諸多學子中有沒有那茂林的士子知道此人,但是也不大殷切,畢竟這滿天下的士人都未曾找到其人,何況他隨便一問,話是這麼說,卻不料還真有這麼幾位識得那茂林少年。

    王粲的話音剛落下,圍坐的士子中就站出來一個身長七尺,面目俊朗,風姿不凡的青年人來,此人二十餘,正是當初當街與劉成結識的茂林士子劉永劉仲德,只見他一身白色儒服,頭著的細紗黑巾冠,袖邊上的兩條銀白色條紋異常醒目,竟是已經取得了郡試的士人身份,看來這四年倒是絲毫沒有鬆懈半分,這卻是要得益於當初劉成的一首勸學詩。

    坐在他身邊的正是余姚余子規和余求余子令兩兄弟,兩人身上穿著同樣的白色儒服,銀色雙邊,竟都已經過得了郡試。

    「王師,州牧大人,學生劉仲德,乃是茂林人士,前些年曾與子規子令兩位賢弟僥倖與劉氏郎君相識,還得其所贈詩文。」

    「哦?」

    劉仲德此言一出,不僅僅是王粲驚異了一聲,就是寧喬之也有些好奇,他是知道劉成些的兩首詩裡有一首詩贈與友人的,看來今天還倒是見著真人了。四周的學子除卻那早先就瞭解過這個情況的,其餘眾人紛紛是眼神火熱地看向了劉仲德。

    待他將當年之事揀了其中精要之處一一道了一遍後,寧喬之當即便撫掌大呼其妙。

    「這麼說那少年倒是一個老成持重之人,年紀輕輕竟是比你等還要穩重一二,如今你們可知道他人在何處?」

    「這個-不瞞州牧大人,自從數年前分別後,伯玉小弟倒是未曾與我等相見,只不過每年都有些書簡往來,這迎來送往之事,也是經他人之手。」

    聞言眾人不由得微微有些失落。

    「王師,此等大才,若不招致丹陽學府之中,豈不是平白損失了學府運道,我看王師倒是可以號召學府士子,前往那茂林找尋一二,這其二,我也會與我寧氏女郎好生詳詢,若有消息自是告知王師,您看如何?」

    寧家時代祖居江城,理應說是余江城書院交好的,但是寧家的人多奇妙,這寧喬之當初卻是在丹陽書院中就學考試,所以往所學淵源上講,他還是丹陽一脈之人,所以有此言倒也是情理之中,王粲略作思慮便應了此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4
第四十三章 子欲養而親不待

    天新清如水,壁畫如蒼穹。

    江城乃是江南郡的郡城,也是天下聞名的大城,在天下十二州中,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巨城,江城四面平坦,一目千里,縱使快馬加鞭,橫穿東西也要近乎一個時辰有餘,可想而知城市之大。

    在江城最為繁華的江南大道盡頭,坐落著一處佔地面積極為廣闊的院子,院牆相連,白壁灰瓦,連綿不絕,亭台樓閣矗立其間,交相輝映的是一棟棟碉樓似的尖塔,卻是早先天下紛亂時各大世家都建造不少的瞭望樓台。

    這樓台的存在也確實彰顯了這高門大戶的門庭之深,畢竟經歷過朝代更新換代的家族可以想見它所擁有的底蘊,天下士族雖多,然則這上等士族卻不多,整個江南郡,能稱得上是上等士族的,除卻這江城寧家就只有那會稽郡謝家了。

    這大院正是寧家的產業,也是寧家的祖宅。

    青灰色石塊鋪就的路面經歷的時間過於久遠,有些地方已經開裂,但是並沒有突兀地崩裂出來或者凹陷進地面的路基,大體上還算得上是極為平整,肉眼可見的是那些用作鋪路的石塊已經被磨掉了一層,斑駁殘缺,原本毛糙的表面已經有些平坦了。

    寧府的位置極佳,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在江南還沒有比這寧家更具底蘊的家族了,甚至當初大漢立國,這江城便是以寧家為中心擴建城池的。

    寧府。

    由於家主寧修緣是江南郡郡守,自然這江南郡的郡守府也就搬到了寧家府上,不過倒不是說將整座府衙搬遷至此,而是將那一應辦公的文書、吏員都調遣至此,一旦沒有寧家之人做那郡守,自然也就會再次遷離的,但是幾乎天下人都明白,只要寧家不倒,天子恐怕就不會再改派江南郡守。

    「煙兒,那茂林劉伯玉為人如何?」

    在寧家家主的書房內,寧氏女郎有些欣喜地看著那壯年男子,臉上遏制不住的笑意卻是極為少見。

    「二叔,煙兒可有些時間沒見您了,怎麼倒是不關心我卻是關心那傢伙來了,莫不成陛下讓寧家千里駒回江南是為了尋那劉伯玉不成?」

    這滿天下恐怕也就寧家女郎能讓寧喬玄和寧喬之兩位名士相顧無言了。

    「當今天子求賢若渴,四年前天子當朝誇讚那少年才情之佳,可為大漢良臣,這裡面雖有幾分借此打壓朝中眾臣之意,但是在我回鄉赴任之前,陛下卻是有口諭示下,讓我在江南為其尋覓良才。

    天子力圖革新時弊,然天下士族之利太重,牽絆極多,洛陽之令根本就難以通行全國,若不革除時弊,更新國制,恐怕我大漢朝國力危矣,此次回揚州任職,一則是天子重新啟用楊公為右相,江南需有天子信任之人治理;這其二便是因為江南之地坐擁天下四大書院,名士如過江之鯽,天子力圖讓我等察舉賢能。

    我寧家在江南扎根已久,若不是大兄與我尚被天子看在眼中,恐怕也如那楊家一樣,早就成為天子眼中刺,肉中釘,士族之勢,猶如懸在天子心頭的利刃,不除則難安聖心,大兄當徐徐收縮家族實力,不可惡了天子的意。

    那茂林劉氏少年能寫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樣氣勢雄渾的詞句,胸中自有萬千錦繡,大兄以為如何?」

    寧修德說完看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一眼。

    「修德不用試探為兄,我寧家千里駒如今位居揚州州牧,為天子守牧一方,何其尊榮,當初為兄不出仕便考慮到會有這麼一天,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寧家存世數百年而不倒,自有一番道理的。

    那茂林少年其才可嘉,然則天下士族勢大,卻不是他一小小少年能改換乾坤的,天子心胸壯闊,假如能假以時日,暗中助那少年成就莫大聲名,天下士人敬服之時,便是天子偉業成就之日。」

    寧煙的臉色微微有些潮紅,身邊的這二位至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士,更代表著頂尖士族門閥,如今竟是對那少年有如此期待,她心中竟是有些暗自欣喜。

    「二叔,以煙兒看,那少年心思縝密,為人聰慧沉穩,有古之名士之風,且為人謙和持重,寵辱不驚,絲毫不為名聲所累,我江南士人無一可與之一較高低,不過為人實在是謹慎得緊,恐怕他不會輕出的。」

    「哦?」

    寧氏兄弟聞言竟是相視一眼,臉上的神色甚是喜悅。

    「哈哈哈!既是如此,那無憂矣!」

    寧煙得士林贈送『書癡』之名,自是極為聰穎的,只是轉瞬便明白了兩人的意思,正所謂風催秀林之木,那少年如此持重謹慎,便說明他能看清時局,明哲以保身,有那豪言在先,更說明他胸有城府,立有大志向,假以時日,必能夠成為天子倚靠之重臣。

    「煙兒,那少年想必不是那般膽小之人,為何不肯引薦一番,假若他能得天下士人推崇,恐怕更為有利?」

    寧修德甚至不解。

    「二叔,你可知劉家郎君早年喪父,其母劉楊氏知書識禮,曾為教子兩度遷居,堪比孟母三遷,十數年來的撫育,日夜不綴,以那郎君之才,堪為天下士人之首,但他曾有一言,二叔可要聽上一聽?」

    寧煙捂嘴笑了笑,自己這二叔沒什麼嗜好,但是這詩文一道卻是最愛。

    「哈哈哈,煙兒莫不是以為叔父猜不到嘛?只要你將那少年之原話說來,我必不為難你引薦一番,他劉氏郎君在我揚州境內,難不成還不能見上一面。」

    寧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家中長輩,古禮不可廢,自己也不能做那目無尊長之徒,聞言磹口微張,便從嘴裡吐出一首劉成山寨的唐詩來,自然是沒有人知道唐詩的。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沒了?」

    「嗯!」

    「好才情,好才情,此子堪為詩中聖人,好一個孝子,好一個至孝之人,這茂林少年卻是德才俱佳了,不過卻是少了些什麼,那少年可否說了另外一句?」

    寧修德有些意猶未盡,寧氏女郎聞言淺淺一笑道:

    「叔父可是猜到了?」

    「父母在,不遠遊乎?」寧州牧脫口便道,卻不料寧氏女郎竟是搖了搖頭。

    「子欲養而親不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4
第四十四章 天子意何為

    正值六月。

    東都洛陽的氣候一如往常,還未入夏,便已經流火四射,不過黎明時分也是涼爽異常,稍有不慎,就會感染風寒。

    對於那朝中大臣來講,一位勤於政事的天子自然是極好的,但是從早朝這一遭來說事的話,甚是不好,這大漢自從新皇登基至今,一連二十餘年,每日早朝,一日不綴,五更天的時候天尚未大亮,這夏秋之日還好,每逢冬春之時,總是時有幾位年老體弱的大臣挨不住凍告老而去。

    這一日早朝過後,天子尚未離開金龍殿,這天子不離御座,朝臣自然也只好在下面正襟危坐而不知所以。

    正當準備離去的大臣們心以為天子馬上就要回內宮時,天子明朗的聲音卻在金殿內響了起來。

    「楊愛卿,你在揚州任職數年,可有聽聞那揚州江南郡茂林郎君劉伯玉之名?」

    這位楊愛卿赫然就是數年前遭到天子罷黜,調任揚州做了四年半州牧的楊挺風,前些時日天子一道旨意將他調回洛都,再次出任右相一職,不過楊家在朝堂上的勢力卻是已經難如往昔了,不說往日裡的故舊這幾年被天子強力鎮壓罷黜了不少,就是新任的左相陸機,也難免讓楊挺風難以自如。

    楊挺風四年前便已經年過五旬,如今更顯老邁之色,天子見其老邁,也不無痛惜之心,但是無論如何,打壓楊家的心思仍舊。

    此時離劉成托付寧煙宣揚《三字經》和那本蒙學經注已經過了近兩月有餘,天子隨久居深宮,垂拱於朝堂,然而皇宮大內的密探何其多,自然清楚江南最近的動靜,更毋庸說自從寧喬之外放揚州牧起,幾乎上每月邊有兩本奏章送至他案頭,其間便有對此事的詳述。

    歷朝歷代的天子,個個耳濡墨染,無一不是心思深沉之輩,正所謂帝王五私事,天子們沒有不適稱孤道寡的,心思之深無人可比。劉武對於楊挺風在揚州兢兢業業,雖無大過但是同樣一無所成的舉動極為不滿,不過礙於對楊家的一絲寬容,卻是並未發作出來。

    當年罷黜楊挺風,並非沒有給楊家機會的意思,如果楊家真的遵守天子之言,在揚州大興士林之風,為天子察舉賢才,恐怕天子對楊家的忌憚也會大為減少,偏偏楊挺風不無傲慢,竟是學那清靜無為之舉,一無所成,平淡四年,甚至連政務都是交予各郡郡守處理,幾無可圈可點之處,真是可恨。

    楊挺風雖不喜那茂林少年,但是天子詳詢他也不敢不回答。

    「啟稟聖上,臣守牧揚州,兢兢業業,不求有功共但求無過,至於那茂林少年,臣也有所耳聞,不過臣以為,區區一童子,即使擅那詩文一道也不足以彰顯其能,我大漢治下,士林昌盛,士族門閥興盛至今,有德才之人何其多,那茂林劉伯玉,不過一庶族少年爾。」

    要說楊挺風沒有怨恨,那肯定是假的,天下士族皆為一家,他楊家更是關中大族,自前朝到本朝開國,楊家先祖立功無數,追溯至上一代,楊公求革新國家創立制度,功在千秋,如今天子不喜士族門閥,竟妄圖通過提高庶族地位來加強皇權,削弱士族地位,這如何不讓他憤怒。

    天子如此舉動,簡直就是在葬送天下士族的前途。

    「那依楊愛卿之言,那劉氏郎君就不足一提了?」

    「聖上英明!」

    天子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楊挺風果然要牟著勁跟自己幹,偏偏朝堂上還無法罷黜他,一旦引起大臣的反彈,恐怕政局危矣。

    「楊大人此言差矣,那茂林少年以尚未及冠之齡便能寫出蒙學著述《三字經》,實乃天下少有之才,微臣聽聞此子恭謹仁孝,才華橫溢,為天下幼童作這蒙學聖經,實乃聖人之舉,更兼其以新體立言,革新文字,此乃我朝數百年從未出現之事,聖上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強我國體,是才能夠引得上天降此天才少年。」

    說此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已經官之九卿的太常龐佑民,太常乃是九卿之首,僅次於三公之下,而且龐佑民深得天子信任,為人也不似其餘大臣那般死板守舊,為人幽默圓滑,這一頓說道竟是把劉成跟祥瑞給扯上了關係,朝堂的一眾大臣有些人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不過顯然,龐佑民極善察言觀色,他這一番話卻是看準了天子不悅才說的,雖然未免有些自降身份胡攪蠻纏的意思,但是卻正好說中天子的軟肋,天顏頓時大悅。

    陸文夫為那百官之首,見龐佑民竟以這祥瑞直說駁得楊挺風無言以對,腹中早就暗笑不已,那龐佑民雖然丟了些面皮,但是以他太常的身份,察言觀色,找這麼一個理由倒也不能說不合理。

    這太常管的就是這迎神送鬼,宗廟祭祀之事,倒也合適。

    天子見楊挺風竟是被龐佑民堵得說不出話來,心裡暗喜,臉上卻是一副風輕雲淡,不可妄言鬼神祥瑞的神色,這般演技要是劉成所見,定要打呼三聲「影帝」了,這可是真的皇帝,演技這般好,不稱影帝不足以平心中憤憤之意啊。

    此時,被龐佑民這麼一攪合,朝中大臣也沒人再去觸那眉頭,畢竟區區一小童,能有幾何能量,天子也不過是新奇罷了,卻不料接下來天子的舉動卻是讓他們後悔不已。

    「既然諸位愛卿都無意見,那你們就聽聽揚州牧的折子,看看他是如何說的。」

    天子話音一落,近侍便手捧一捲上奏朗聲念了出來。

    這奏折前半段無非就是寧修德大讚天子治國有方,揚州繁華,萬民敬仰,前州牧楊大人愛民如子,說起來頭頭是道,聽得重臣昏昏欲睡,然而後面陡然話鋒一轉,言道:

    「天子治國有術,天降奇才,茂林郎劉伯玉,尚未及冠,才華卓著,風姿屹立。著述蒙學聖經,言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又言之『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其胸襟之博大,志向之高遠,百年難見,其創新體字法,獨闢蹊徑,革故鼎新,開百年之新風,潛心研究,得造紙奇術。此子孝心天下少有,曾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此大孝大賢之人,不為天子而仕,豈不可歎可惜--」

    此言一出,殿內的大臣們頓時紛紛抬頭看向天子,這寧喬之分明就是在為那茂林少年張目揚名啊,天子將這奏折當庭宣讀,莫不是想讓那少年進京不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5
第四十五章 聖旨既出

    未央宮勤政殿內。

    那近侍的聲音剛剛落下。

    楊挺風和那些個一向就反對庶族的大臣頓時就差點鼻子都氣歪了,一個個眼瞪得老大,那茂林少年有才不假,但是有那奏章中說的那般嘛?不過一十二歲的童生,竟然妄言有革故鼎新、改革時弊之才,難道是妖孽不成。而且區區一個尚未及冠的庶族子弟,哪會有什麼輔佐天子之能,那寧喬之簡直就是在糊弄天子,愚弄朝臣。

    還不等天子劉武開口,便有數人趕緊匍匐在地,如同搗蒜一般叩拜天子道:

    「陛下,臣以為那寧喬之有欺君之嫌,茂林劉氏子有才不假,但如何能輔佐聖上?」

    「陛下,臣也有奏,當今天子文成武略,國家國運昌隆,朝堂人才濟濟,無一不是陛下之功,那茂林少年尚未及冠,如何能立得朝堂,做得天子近臣。」

    「皇上,臣等懇請陛下嚴懲揚州牧寧喬之欺君罔上之罪。」

    整個朝堂頓時變得一片寂靜,那些置身事外的大臣們連喘氣都不敢太過於用力,生怕會顯得突兀,天子是被掣肘不假,但是這普天之下,最大的還是天子,天子一怒,何止流血千里。

    「都起來吧,朕也沒說讓那少年進這洛陽城,說不定人家還看不上朕這天子朝堂,那《三字經》中不是說了嘛,『所作蒙學之物,不求聞達於天下,只求問心無愧,自覺才疏學淺,空有其身,難以侍奉君王,不足以為黎明謀生計,難為天下建功立業,故隱於山林,潛心學問』。

    人家看不上朕這帝王之都,天子朝堂,看不上!他茂林劉伯玉八歲就能寫『相逢意氣為君飲』、『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他看不起朕這天子!」

    「啪!」

    「咚咚咚!」

    「砰!」

    滿朝的文武大臣都被天子狀若瘋狂一般的咆哮嚇得不敢抬頭,就連陸機都匍匐在地,一言不發,動也不動。

    那御座前的雕龍鑲金沉木案上擺放的一應天子之物盡數被掃落在地,一盞鑾金鑲玉琉璃燈徑直從木案上順著天子玉階滾輪下去咚咚作響,最後直接撞裂在大殿的正中央,兩邊的近侍趕緊匍匐在地不住地發抖,天子一怒,四海皆驚。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好大的口氣,他劉伯玉時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敢代替朕行這興亡天下之事,朕要斬了他,誅他九族。龐佑民,給列為大臣們誦一誦三字經中自序,朕倒要看看他劉伯玉是不是長了三個腦袋。」

    「臣遵旨!」

    「我乃茂林少年劉伯玉,自幼喪父,身體天殘,得母照顧數年方才開口能言,母因教子數次遷居。年長時習得前朝《字經》,自以為字體生僻晦澀,習之甚難,後遍觀茂林文卷千餘冊,得聞天下故事,學得前人之舉,作《三字經》,教授家中僕從子弟識得文字,並費時數年,於苦思冥想之際,實驗得出造紙奇術,此術其難,數載方得紙數十卷,於山林之中抄錄蒙學之物《三字經》,以供天下幼童識字之用,不求聞達於天下,只求問心無愧,小子自覺學識淺薄,空有其身,難以侍奉君王,不足以為黎民謀生計,難為天下建立工業,然天下之興亡匹夫有其責,故隱於山林,潛心學問,他日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龐佑民的聲音在大殿內迴盪了許久,天子靜坐於御座之上,一言不發,整個朝堂上都瀰漫出一股子極為壓迫的氣息。

    過了許久,眾人方才聽到御座上傳來天子的聲音。

    「念完了?」

    「回稟聖上,臣念完了!」

    「那你覺的這劉伯玉當斬不當斬?」

    天子的聲音冷得讓人心底直打顫,然則那龐佑民卻仍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微微鞠著身子,也不大禮跪拜,竟是目光直視天子,嘴角還留有一抹笑意,當真是膽大包天。

    「陛下要臣說真話還是假話?」

    朝堂下的大臣們聞言心底都不由得暗自捏了把冷汗。

    「哼!你龐佑民竟是要欺君不成?」天子陡然猛地一喝,將眾大臣驚嚇得不輕。

    「回稟聖上,臣乃天子之臣,為君分憂乃是臣分內之事,然而臣也有私心,陛下為國為民,夙興夜寐,久不成眠,微臣即是犯有欺君之罪,那也是忠於國事,君要臣死,臣豈敢不死,然而,臣在死之前,卻是有話要說。」

    天子目光如刀,直射在朝堂下的那矮子面目上,如同刀割一般,凌厲非常。

    「朕給你機會,今天你要是說得不能讓朕滿意,你就回荊州做那種田翁去吧!」

    天子話音一落,只見龐佑民便大禮拜倒在地,三呼天子聖明。

    「陛下,臣以為,那少年當斬,當斬其目無聖賢,擅自著述聖人之言;斬其目無君父,身負奇才不思為國為民;斬其年幼失禮;妄言天子之責;斬其-」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你龐佑民能說會道,朕赦你無罪,起來吧!這滿朝文武大臣,只有你龐佑民敢直言相諫,來人啊,賞太常龐佑民百金。」

    「臣叩謝陛下,陛下萬歲!」

    龐佑民再次拜倒在地叩謝天子,眾人卻是不知這傢伙趁著跪倒的瞬間,暗自摸了把汗,後背竟已是全部濕透,伴君如伴虎啊!不過這富貴險中求倒也沒說錯,天子名則震怒,實則是在諷刺當朝的一些大臣,尸位素餐,不思國事,還不如那茂林少年,龐佑民素來就擅長察言觀色,這一點倒是滿朝文武拍馬難及,他口中稱劉成當斬,實則是在誇讚那少年志向遠大,憂國憂民,有革故鼎新之才,天子自是知道其中之意,就是滿朝的文武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細想了一番才明白過來,隨即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起來。

    這大漢朝的天子御下的手段卻是愈發的爐火純青了!

    「諸位大臣都起吧,這滿朝文武都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像什麼樣子,起吧起吧!」

    「臣等謝陛下聖恩,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來人啊,擬旨:茂林劉伯玉,德才兼具,風姿卓然,今聞其立有大志向,著其潛心學問,旁人不可多擾,賜黃金千兩,布帛百匹,文卷千冊,令揚州牧寧喬之護其周全,欽此!」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5 11:16
第四十六章 名動天下

    儘管外面早已經吵得沸沸揚揚,但是身處漩渦,被動捲入這場朝堂之爭的主角卻仍舊每日裡垂釣寫字,悠閒十足,赫然一副高冠隱士的模樣,正逢端午,除卻劉楊氏吩咐那些個家中的僕婦們做了些粽子,他倒是整日裡倒騰出那翠竹燒的竹筒飯來。

    由於這些時日時不時便有人打聽茂林郎君的住處,所以即使是燕小樓都減少了外出的次數,而是改由僕戶家的兩位當家的外出購置些日用的物品,外人倒並不會覺得這普通的漢子竟會跟那劉家的少年有關。

    自從進入劉家之門後,這一二月以來,那柴氏和劉氏以及燕老管家的長子燕青可謂是驚喜連連,原本以為這主家不過是平常的富人之家,並非什麼大戶,但是最近外出幾次之後,卻是發現這想的和眼前的實在是兩個模樣。

    自家你尚未及冠的主家少年竟是那名動天下的大才子劉伯玉劉郎君,這如何不令他們訝異非常。

    即使是尋常的百姓,甚至淪落於那流民之伍,但是這大漢的文風鼎盛,即便是尋常的樵夫漁人也能那個脫口唱出幾句文雅的詩作文章來,雖不無美觀,但也算是有了些鑒別的目力。

    這茂林縣城雖小,然則由於那臨江書捨弄出的動靜著實不小,這柴劉二家的當家每次進城也總是拐外抹角地往書捨尋了過去,那一帶恐是文人薈萃,偌大揚州,六郡數十城的學子恐怕有不少人都雲集在這茂林城,不為其他的,就為了一睹那蒙學聖經《三字經》的真跡,更有那傳說中以造紙奇術造出來的紙張。

    其實原本對於劉成來講,這書法一道倒是並沒有太過於重視,反而著述作文更要上心些,不過是因緣於他自己的印象中也沒什麼其餘的書法,你要叫他寫那書,恐怕還不如一個尋常的士子寫得出彩。

    這楷體中的書法字形,不論是歐體,顏體,還是後來的瘦金體和那館閣體,劉成前世都下過苦功夫練過,數十年之功自然有了些火候,如今更是以此為生,要想揚名於天下,必要寫一筆好字,就如士林之人,若要人前有禮,彰顯美名,必要衣冠整潔,不求華麗,卻要儒雅,面相要周正,若是四肢殘缺,面相奇妙,為那惡人之姿,恐怕也難以博得名士之譽。

    這最好的例證莫過於那荊州龐家之子了,當今九卿之首,太常龐佑民,由於身形矮小,容貌奇妙,雖出身上等士族,更為當朝立柱,文采也不俗與常人,然而卻是在天下士林之中並無名士之相。

    劉成對於這書法一道下的功夫,其實要遠比那文章和著述來的少,不過,這大漢一朝,偏偏這書法以書行之於天下,劉成所作劉氏楷書,其實已經漸漸有了脫胎於後世那幾種上乘書法的意蘊,漸漸有了自己的風格,只不過他自己並未察覺得到,所以那些士子才會覺得那劉氏楷體書法看起來還略顯青澀,筆力不到。

    這哪裡是筆力不到的緣故,以劉成的身體素質和對書法的純熟,寫一筆成熟的好字已經不難,然而,人的天性,也就是所謂的個性,導致他漸漸在這一世形成自己的書法風格,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錯覺。

    不過,這楷體素來就要比書顯得更能入目觀瞻些,所以一時之間,前來書捨中對著那三字經臨摹的學子卻是也越來越多,不過由於這字乃是寫在書上,字形的用力,勾劃無一不是陌生得緊,所以短時間內倒是並無人能夠寫得出三分風骨,但是這反而越發地增加了這本《三字經》的名氣。

    呼喚劉氏郎君出來與天下士人相見的人也越來越多,寧煙不勝其煩,直接讓那寧管事在書捨前張貼了一卷綢布,上面寫明臨江書捨乃是遵照劉郎君之言,將這《三字經》置於內堂任由天下士人觀瞻,不得抄錄,不得販賣,至於劉家郎君的去處,並非是寧氏女郎不願透露,而是未得郎君之言,不能透露,如若眾士子再無理取鬧,整日裡在書捨外大呼大叫,就只好關閉書捨了。

    這一卷告書一出,儘管有那些不忿之人,但是大部分人還是能理解的,其實他們最擔心的是那寧氏書癡到時候真的會一怒之下關了書捨,那豈不是連《三字經》的真跡都看不到了,別看已經展出了二月有餘,但是這士林士人何其多,那書又不是什麼一張兩張紙,整本書加上註解恐怕不下百卷(一卷就是一頁紙),而且字字精妙,眾人恨不得一個一個字去讀,看得速度自然就慢。

    再加上生怕損了這書,寧煙也不允許人隨意觀看,只有淨手之後,以紗綢裹手,這才允許翻動書頁,每天還限定了人數,即使是如此,這時間一長,看的人一多,書頁還是出現了褶皺和磨損,有些地方已經漸漸變得毛糙,難怪當初那劉氏郎君會言及「一卷紙書,足以揚名,不足以珍藏」的話,相比是他早就料到了會有這幅模樣。

    所以,即使是過了兩個多月,真正完整地看完這本《三字經》的士子,按照每日三五人來算,也不足數百,而且有些人還是囫圇吞棗,為了能夠多看一點,速度一快,有些自然是沒看得真切,更有人一連排隊看了兩次甚至多次,其餘之人也就沒得看了,所以後來寧煙也想了個辦法,在書捨外面設了個木架,每日裡都掛著四塊木牌,讓那些個士子去斗文,勝者可取其一,憑牌觀看。

    這一下子可就鬧大了,本就是試後遊學之時,聞名而來的士子愈來愈多,天下士子雲集於此,斗文爭鋒,一時之間好不熱鬧,隨著這動靜愈來愈大,那茂林公子,劉氏郎君的名氣也急劇地攀升,開始達到第一個小高峰。

    然而此時,遠在朝堂之上,一股圍繞劉成掀起的風暴也已經往茂林席捲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天子御口欽賜的聖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00:18
第四十七章 奉旨隱居

               
        七月初九,即使是江南之地,天也逐漸轉熱,茂林縣城這段時日更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但是對於那謀生計的商販來講,卻勝似四時。

        天下十大書院,江南獨佔其三,周邊的廣陵書院也是位於江南地域,四大書院的士子數千人,除卻那潛心備考秋季州試的士人以外,近乎全部湧入茂林城內,城內的酒樓茶座無一不是爆滿,如此盛況,當是前所未見。

        臨江書舍位置恰好,臨江而立,江風拂面,甚是涼爽,那新造的拱橋旁如今再添一座新樓矗立於水面之上,盛景怡然,卻是那眼力不俗的商家學那造樓之人,在這橋的一側,於水中造出了一座三層樓高的酒樓來,一樓中空位於水面,做那支撐之用,三樓卻是上好的雅緻單間。

        如今臨江書舍的名氣極大,縱是其他諸州,亦聞其名。

        寧氏女郎,號書痴,這說的便是寧煙了。

        隨著慕名而來的士子越來越多,士林的年輕士子們也漸漸發現這寧氏書痴之才,竟不下於那士林中的名士之流,其言文雅、其詞優美、才思敏捷,極為不凡,只不過這寧氏女郎極少露面,每每出現在書舍內,也僅有那三兩人可知,一時之間,寧氏書痴,茂林郎君之名竟是被人宣揚得沸沸揚揚,只差直言二人乃是郎才女貌了。

        縱是寧煙聽聞此言也不由得有些嬌羞異常,這士子竟是如那浪蕩子一般,怎可如此輕薄,這才子配佳人,卻是士林的一樁美事,但是此言一出,那出身於士族的士子卻是直指其中利害,那茂林少年有才不假,然則卻是士族弟子,江南寧家乃是上等士族,寧氏女郎豈可下嫁於一庶族子弟。

        頓時,整個茂林縣內的士子竟是不由自主地分成了兩派,那士族為首的士子佔據了拱橋一側的茶座,那庶族弟子則佔據了另一側的酒樓,文人好鬥,竟是將那拱橋作為擂台,擺起了文擂。

        這一日,臨江書舍按時大開,然則這書舍對面的茶座和酒樓早已就人聲鼎沸了,熙熙攘攘的有些駭人,那寧管事也淡定得緊,僅僅是抬眼看了那些個士子一眼,便如同往常一般站在門口喊了一嗓子。

        「有請昨日贏得木牌的公子進入書舍觀摩《三字經》,今日小姐吩咐不再放置木牌,各位公子就不要等待了。」

        寧管家的話音一落,那擁堵在茶樓和酒樓前的道上的數百近千士子竟是紛紛驚異不已,有人當先就直接喝問了起來。

        「還請告知,為何寧氏女郎不肯放置木牌,莫不成是我等哪裡有得罪之處?」

        「正是如此,為何不放置木牌!」

        「那我等如何能觀瞻三字蒙經?」

        何為群雄激盪,眼前就是了。縱是寧管家久經大陣仗也不由得被眼前的這一幕弄得有些發慌,那些個士子一個個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竟是臉紅脖子粗,有那身材魁梧之輩,竟是直接推搡著擠到了人群前面,徑直就要往書舍門前站著的寧管事奔來。

        「各位公子請安靜片刻!」

        正當一眾士子即將鬧騰起來時,只聽得那一道如黃鶯出谷、清水如歌一般,還夾雜著些江南女子一貫的吳越呢喃之語,自那書舍閣樓裡隔窗而出,煞是好聽,如空谷幽蘭一般,聽了那心都酥了一半。

        聲音的主人正是寧氏書痴。

        「小姐?」

        眾人只聽到一道不似之前的聲音叫道,應該是那侍女紅葉。

        「各位公子,當初劉氏郎君將其蒙學著述《三字經》交予我臨江書舍時,乃是讓天下學子一同觀瞻,指正不當,如今已過三月有餘,那造紙奇術所造之紙,雖質地輕薄,卻也不比竹簡綢布來得堅固,如今已有破損之相,如此重器,寧煙實不忍見其破損,故不再放置木牌。至於諸位能否觀瞻此書,那劉氏郎君卻是有言告知各位公子。」

        寧煙此話一出,果不其然眾人便安靜下來,這茂林公子雖有大才,但是這面實在是太難見了,整個茂林縣城就差掘地三尺了,但愣是沒有找到其人,甚至連一絲消息都未曾得見,如今寧氏女郎竟言其有話告於眾人,這如何不令他們驚訝非常。

        「茂林劉氏郎君前日曾讓其兄長送信至此,我且讀與各位公子們一聽:余嘗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今作《三字經》,釋之以淺薄之見,然自覺學問日益淺薄,愧見於古之聖賢之學,今得聞天下賢達之人盡聚於此,仰首觀瞻,實為感激涕零,然則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之大;不積塵土,無以成泰山之高;如空談其理,莫如井底之蛙,只觀頭頂之天,不足以放眼天下之大,讀書萬卷,不如行走千里之地,今盛邀天下文才,聚於君子之地,論天下古今之學,莫不喜哉。」

        「茂林劉伯玉竟要邀天下之才論文?」

        「寧氏書痴莫不是誆我等?」

        「這君子之地又是何地,我怎麼沒有聽聞過。」

        不說這些士子,就連寧煙都不甚清楚,這君子之地又是什麼地方,那傢伙的心思極多,而且極為聰慧,這君子之地定有其獨特的意義,但是寧氏女郎名為書痴,即使如此也沒有在哪本經典或者古籍中見過這「君子之地」的說法。

        寧煙豈會知道,這梅蘭竹菊四君子的稱呼,是在明朝之後才會逐漸開始盛行的,自明朝《梅竹蘭菊四譜》之後,梅蘭竹菊便被稱為「四君子」,以此來標榜君子的清高品德,這君子之地,自然就是指的是那梅蘭竹菊生長之地了,在這茂林,除卻那片翠竹林,恐怕就沒什麼地方符合這一點了,不過寧煙豈會知道這一點。

        但是第二日,整個茂林縣城的各大酒樓和茶座無一不在談論這件事情,就連那走卒販夫之徒也在談論茂林劉氏郎君邀請天下士人論文的事情,就更不論那些個士林的學子和士人了,但是無一例外地,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君子之地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第三日一大早,眾人便齊聚在那臨江書舍前,泱泱數千人,蔚為壯觀,整條道都被擠得水洩不通,此等盛景卻是前所未見。

        原來這一日,寧氏書痴讓人在那書舍的前面掛出了一卷盡千文的書卷,上面寫明了哪些人能夠拜訪茂林劉郎君,其實條件也不難,但是在眾人看來,那茂林公子也忒狂妄,竟敢以一人之力抗衡天下士子,那文卷中卻是寫明了,要想與他劉伯玉論文,必須在琴棋書畫詩文天文地理格物數理十個科目中,有一個能夠入了他的眼才行。

        這判斷的方法,劉成也一一寫明嗎,那想一試之人,可以到臨江書舍中任選一科登記在冊,抽選一份考卷,在三天內完成,如果通過,名字就會掛在臨江書舍外的木板之上。

        這是何等的狂妄,天下士林之中,名士入流,有誰敢口出狂言,在十個科目中挑戰天下士林,然而,這大漢朝卻是第一次有人有此大魄力。

        茂林劉伯玉的挑戰書文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大漢一十二州之地席捲開來,頓時惹出好大的聲勢,而此時,天子的聖旨也已經到達茂林,但是那宣紙的內侍卻碰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竟找不到接旨之人,幸好天子早就有言在先,如那茂林少年不便接旨,可由寧氏女寧煙代為領旨,這才解決了這不大不小的難題。

        隨著天子的聖旨到來之後,天下士人的目光也紛紛投向茂林,那少年當真是千古第一人,竟然奉旨隱居山林,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按照當今天子之意,他日這少年一朝出仕,必將為天下士人所驚。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13:45
第四十八章 聖意至

    天下一十二州,加上京都洛陽城所在的司地區,大漢天下裂土封州十三之數,儒家學說盛行天下數百年,自前朝始皇帝及其繼任者施行暴政以來,儒學尚「仁」的主張便得到了當今天子劉氏皇室的推崇,雖一度與那黃老無為之學並立朝堂,然則那雄才武略的武皇帝劉徹卻是將儒學定鼎為天下獨尊之學,自此之後,儒道大興,凡天下人,只知孔聖。

    這士林數百年都未曾突破這儒學的界限,那蒙學之本還是前朝所作,《論語》經注,以及孔聖諸多著述更是成為儒學聖經,然而洛陽楊氏,以楊求一人之力竟革除了天下士林固守儒道的窠臼,將《春秋》等百家著述,甚至佛道經典都引入士林文章,不可謂不目光高遠,然而數百年的墨守成規何其頑固,縱是如此,百年時光也難改這重疾纏身的大漢文壇之風。

    《三字經》一出,不僅僅震動天下士林,就是那上古春秋時期遺留下來的百家傳承之人,都將目光投注於江南茂林小地,那茂林劉氏郎君,不愧是百年方才一出的大才,甚至已經有人將其與楊公求相較了。

    這卻是因為這《三字經》短短的篇幅之中,不僅僅囊括了古往今來的歷史興衰、天文地理、還有那人生至理、歷史典故,更有諸子百家、奇工巧匠,其言之精美、其詞之犀利、其所屬之博大,無一不是讓人扼腕歎首、拊掌大笑,這蒙學讀物一出就被天下士林中的諸多士子稱讚為蒙學聖經,堪比聖人之作,劉成更是被士林的士子們冠以「亞聖」的稱號。

    這時候孟子還未被稱為「亞聖」,眾人倒是不覺得「亞聖」這個稱號在後來會具備怎樣的地位,恰恰只是以為比聖人要有所不如而已。

    劉成仍舊每日裡都在寫字讀文,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趨勢,卻是那些個士子們在看到那一卷通告後,便不再糾纏於讓他出來一見,但是同樣那一卷文告也同樣掀起了一道驚天駭浪,引得士人震動。

    士林對此褒貶不一,但是在茂林城中,天子的聖旨卻讓天下人第一次見識到『奉旨隱居』的厲害,聖旨剛下達不過數日,便有那印上揚州牧寧修德打印的告示滿城張貼,內容並不多卻震動天下,大致的意思就是茂林劉氏郎君,劉伯玉有亞聖之才,得天子稱頌,天下士林不可妄自打擾,隨行而來的還有天子之前親口御賜的那些東西,卻是比聖旨要晚到了些時日。

    劉成此時並不知道天子的聖旨已經到了茂林。

    茂林城外的翠竹林中,劉成看著手中的一扎文稿,腦袋有些沉悶,這一連近數年的時間都在窮盡腦中的記憶和之前所學的知識,並將其盡數用大綱一個個寫下來,以防時日太過於久遠逐漸忘卻了,手中的書稿正是其中的一部分,自從兩年前造紙術被摸索出來有了紙張之後,劉成便開始了這項工作,現在已經幾乎上都寫得差不多了。

    手中的書稿應該算是為數不多的最後幾捲了,不過真正令他頭疼的卻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那腦袋裡記憶的大量詩詞文章,前世出身國學世家,老父和祖父輩都是書香傳家,到了他這一代,儘管已經逐漸淡化,但是仍舊不可避免地自幼學習,這數十年的功底下來,即使是耳濡墨染也是有幾分刷子了,更不提劉成本身愛極了其中的一些精妙之處,更是掌握的爐火純青。

    此大漢非彼大漢,劉成早就確定了這一點,否則也不會在著述《三字經》時屢犯考據這才敢動筆,儘管只有短短千百餘字,但是其中需要修改的卻還是不少,為了不犯最基本的歷史錯誤,他可是花費了近一年半的時間讓燕小樓不斷尋找史料和文捲進行考據。

    對於那些個士林的士子,劉成卻並無甚多餘的時間去關注,他以十二之齡著述《三字經》,縱使天下士人指責也有辯解之由,更不論當下讚譽者眾多,即使足不出戶,劉成卻也知道這蒙學聖經能夠引起的震動肯定非同凡響。

    至於那邀請士林的學子赴翠竹林談學論文一事,劉成更是千思熟慮,大漢文壇文風之鼎盛要遠遠超過歷朝歷代,如今高居廟堂之上的朝堂重臣,無一不是士林聞名的名士之流,縱使士族弟子,也需經過科考一途方能正位三公九卿之流,否則亦只可蒙蔭做那二流之臣,士林之人最重氣節名望,如同風姿文骨,如同家學淵源,更重門庭高遠,劉成出身寒門,沒有高門深庭的出身,自然只能倚靠士林學子為其揚名養望,這談文論學一途卻是最為方便且令天下士林之人信服的捷徑。

    雖是夏日,不過這竹樓之中卻分外涼爽,翠竹林築於湖岸,水汽極重,這冬日裡雖是有些濕冷,但是夏日卻是要涼爽舒適多矣,劉成所在的這棟竹樓正是數月前家中的僕戶一併修築起來的,高兩層,下面沒有出入之所,這進出之門被設在劉成位於竹樓二層的書房內,四周極高處開了幾扇窗,做那透亮之用。

    竹樓簡潔耐用,透氣性也好,這裡間的東西不多,但是無一不是劉成最為心血之所在,進去後便可看到一溜長排的竹木編織的書架子,呈那圓狀,環繞著竹樓的四周牆壁擺放,書架極多卻不冗雜,分明是借鑒了後世西方圖書館的藏書架的理念。

    在竹樓的四周分別擺放著兩架五六米高的單人竹梯,應該是用作取物之用,那竹木架子上整齊劃一地吊墜著一個個巴掌大小的豎形竹片,細觀之下,便可發現上面多刻寫著「經著」「器物」「農桑」之類的字眼,赫然就是劉成編纂之物,只不過如今那百十個竹片的架子上卻又大半是空閒的,有些僅僅是只有幾張白紙而已,這些都是劉成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編寫的東西,現在設置在這裡,不過是用作儲備,等以後有空了再逐一添加,顯然,這一棟竹樓內的書冊資料無異於一座價值連城的寶藏。

    這藏書室內所藏之物知曉的不過三兩人,除卻劉成和燕小樓外,便只有那新來的侍女景韞,景韞極為聰慧,劉成教授的三個僕戶子弟中,柴福旺頭腦愚笨,思維直白,對文字一道不甚敏感,劉氏的二子東來略有智慧,卻不及景韞細緻善思,反倒是這個少言寡語的女娃娃頭腦極好,不過數月,便能完整地識得《三字經》的大半,這讓劉成也有了些教導的心思,不過礙於劉楊氏一再示意,劉成只好遂了她的願想,讓景韞做了自己的侍女,正所謂紅袖添香,秉燭夜讀書,何為快哉。

    「少爺,表少爺回來了。」

    正當劉成放下手中的文稿,門外邊傳來燕青的聲音。

    這表少爺卻是燕小樓,燕小樓名義上是劉成的表兄,自然下人是以表少爺相稱,不過燕小樓卻是用「少爺」來稱呼劉成,甘願自居下人,這稱呼倒是忒亂,不過劉成也不矯正,只好任由他去了。

    劉成剛一站起來,就見燕小樓推開門大踏步走進來。

    「少爺,天子的聖旨到茂林了,寧三小姐讓我回來告知,天子御口欽賜您『隱居山林,潛心學問』,天下士人一概不得隨意庸擾。」

    「聖旨?」

    劉成頓覺詫異不已,天子的聖旨如此快就達到茂林,按照腳程算的話,也就是說二十餘天之前就快馬出發了,消息傳遞到洛陽也至少需要一月左右,這麼說的話,幾乎就是在自己將《三字經》交予寧氏女郎不久後就有人講消息送予洛都了。

    天子耳目竟密佈至此不成?劉成卻是想岔了些,這「高密」之人卻是那位楊州牧寧喬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7 10:00
第四十九章 臥龍子

               
        江南郡自古風物就醉人心神,天下一十二州,各有其獨特之處,江南郡臨大江,背靠嶺南山脈,山水環繞,物產極豐,是天下有名的魚米之鄉,儘管開發得並不早,但是近百多年來,卻一躍而成為天下有名的風流富足之地,更不遑論那江南郡獨佔天下十大書院其三,士子文人齊聚,上接荊楚大地,下接吳越,隔江而立的正是天下有數的大城廣陵郡。

        公元四百五十四年的大漢,江南郡無疑吸引了整個大漢天下的注意力,這一切的起源都只是因為茂林出了一個百年少有的天才少年,茂林劉伯玉。

        隨著劉氏子通告天下士子的文卷被傳至天下各郡縣,這茂林城也愈發地熱鬧起來,當真是遊人如織、人頭攢動,就連城外的荒地上都搭滿了竹布帳篷,這茂林縣的縣丞陳功乃是州試出身,為人雖無甚大才,亦是公正無私,當年殿試難以及第方才投身官場,在察舉之中謀了這茂林縣治下的小吏,經了多年浮沉才至這縣丞一職。

        這幾日每每聽到下面的小吏上報有許多人進城,陳功心裡便猶如被蜜浸透一般,這大漢官吏的察舉考察,不僅僅有百姓風評,上司考核,更有地方士林評價一說,而且還是三者中最為至關重要的一環,但是也是那最為捉摸不透的一環,這個環節沒有量化的考核依據,完全憑朝中評選官員的看法或者天子的意願,但是這名氣大了,自然天子也就知道了,君不見,那茂林少年連天子都當朝讚譽,自然這茂林縣也是為天子所知的。

        士林鼎盛,自然這士林文人尤其是士族名流在朝堂的話語權也是極重的,陳功雖難進天子金殿,但是這茂林縣城一城之地要想治理好也是極為不易的,但是陳功哪裡想得到有朝一日,茂林竟能出此大才,那劉氏郎君被士林尊稱「亞聖」,名動天下,有此名士,他陳功何愁察舉時不會獲得天子誇讚,況那茂林少年如今還年少,天子更欽賜聖旨,令其隱居山林,潛心學問,這不是給自己送來一個善待名士的機遇又是如何。

        陳功為人雖有些呆板,卻並不是傻子,這天上掉功勞的事情,誰人不喜歡。

        茂林是小城,然則五臟俱全,大漢也頗有前世時魏晉之風,往禮說那叫等級森嚴,往文字裡說,是雅緻非常。

        文人重名,更重雅緻,難得一俗,如今的茂林城內,不論穿城而過的大江之上的烏蓬樓船,還是滿城的茶樓酒肆,都是文人士子扎堆,儒服聯袂成城,儒冠如林,彼此接踵擦肩,那青樓的媽媽更是使喚著姑娘們三五成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僅以薄紗蔽體,甚是清涼,往那路過的年輕士人拋花撒脂,招攬著客人。

        夜色漸濃,然則茂林城內確實燈火如炬,一片通明,那叫賣聲,女子的呢喃軟語,士人吟詩作文,炎炎夏日盡被這黑色夜幕遮了強光,灑下陰涼四溢,月光斑駁如水,臨江而起的涼風吹動得遊人神魂迷離,竟彷如置身於當年西京長安花樓夜市一般。

        「如此盛景,百年難得一見,我等倒是沾了那劉伯玉的光彩,這景象可不是每日都能得見的。」

        「哈哈哈,潤澤大兄,你諸葛家一向以儒道傳家,如今卻是以為那劉伯玉如何?」

        茂林縣一家並不起眼的酒樓中,此刻早已經客滿,在二樓的雅座裡,一行十餘個大不過二十餘,年幼卻只有十三四歲左右的士子正把酒言歡,那為首的年輕男子面如冠玉,寬服高冠,身著銀白色儒服,劍眉星目,俊美異常。

        那被稱為潤澤的男子卻是年歲相仿的一個俊逸男子,濃眉細目,一雙丹鳳眼耐看得緊,目光深邃,手中卻是拿著一盞白玉酒壺,赫然是一個酒公子。

        「宏成,我記得你年初才及冠的吧,我看你小子是過了你家謝御史的邪氣了,這劉家郎如何管我諸葛家何事,莫不是你也想讓我寫一本蒙學經注不成?愚兄自認不敵,哈哈哈!」

        「大兄,你看潤澤兄長他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

        「哈哈哈!」

        「哈哈哈!來來來,喝酒喝酒,那劉氏子區區一介庶族,竟也妄想學那衣冠博雅之士,莫不是以為天下士人皆亡乎?潤澤兄卻是自謙了。」

        觥籌交錯,一行人卻是痛飲了一杯,那叫做宏成的年輕士子卻是有些不忿,這天下士林,名士如同過江之鯽,不說他茂林之地了,就是那江南的三大書院也不過如此,他們廣陵書院要說是名士如流也不為過吧。

        這一行人原來卻是那徐州廣陵書院的士子,為首那位年輕的公子赫然就是廣陵陸氏子弟,這叫做宏成的少年士子名叫陸敏,宏成卻是他的表字,那位諸葛兄卻正是徐州諸葛家的酒公子諸葛儀,表字潤澤,那為首的便是廣陵書院的首席弟子,陸氏陸樵,表字元功,其餘之人皆是那從廣陵趕至此地的廣陵士子,不過言語間卻似乎對劉成並不儘是讚譽。

        「元功,你卻是有何高見?」

        諸葛潤澤高舉酒壺痛飲了一口飄香酒樓的獨家酒釀,便醉眼惺忪地朝那為首的年輕公子唱道,其言竟是醉了一般,話音迷糊猶如女子清唱。

        「諸葛兄,你覺得那少年比之你諸葛家的臥龍如何?」

        陸樵並未直接回答好友的話,而是反問道。

        天下士林中,有那名士自然也有那隱士,定然,這十大書院為天下士林的中心之地,自然也是聞名四海的,十大書院皆有那最為得意的學生,同一被稱為學院的首座弟子,因為大漢科考是四年一輪迴,所以,這首座弟子一般是以四年為期進行評選,名額不多也不少,恰恰三人。

        這臥龍名為諸葛瞻台,卻是徐州諸葛家這一代年輕的小輩中最為傑出之人,其母是豫州瞻台家的小姐,其父乃是諸葛家第二代主事之人,自幼便稱為諸葛瞻台,表字臥龍,號稱徐州第一才子,其人貌比美玉,其才年輕一輩無人可及,即使是陸樵一向自負,也自認為不及那狂生臥龍子。

        諸葛潤澤卻是臥龍的堂弟,一聞此言,眼中的醉意盡去,只見他猛地瞪了好友一眼,便正色道:

        「劉氏伯玉之才如何,我尚不清楚,然諸葛臥龍之才,我輩無人可及。」

        眾人聞言,除卻陸樵微微皺了皺眉以外,紛紛點了點頭,徐州臥龍,他們只有仰望的份,卻不知那茂林少年劉伯玉又是怎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8 20:47
第五十章 十科

               
        漢學以儒家最盛,尤其是自大漢朝漢武皇帝以來的數百年時間,儒學更是一統天下諸子百家之學,正名為天子正統學說,儒家信奉仁政王道,民貴君輕,但是孔聖人門下的著述並不多,那《詩》《書》《禮》《儀》《春秋》等諸多經學雖窮經諸多至理,但是在實用上欠缺諸多的考據和閱歷,隨著大漢朝文風愈來愈盛,這士林的文章不但沒有改觀,反而愈發地重視文章瑰麗雄奇,辭藻華麗堆砌,頗有那魏晉之風。

        自然,自古君子六藝,雖然自從百多年前進行革新之後有所改觀,但是這天下士人,除卻那詩文經學一道,書法、畫藝、音韻、騎射劍術、對弈等諸科學問仍舊是名士不可輕慢的,那胸襟博大之才更要學那機關兵法詭道,然則此種全才實為少見,大多數都只能專精一科,其餘諸多只是略懂而已。

        所以可以想見,當那劉氏少年竟妄言可以以一人之力於十科之內壓服天下士人之才,天下士子會有怎樣的觀感,其中自然不缺乏那持有懷疑和輕視態度之人,不過他們卻是沒有發現思慮過多了,劉成所說的只是在十科之內有人能勝過自己便能進屋論文,沒有人在十科同時勝過他,卻總有那麼幾人在一科勝過他的。

        劉成所列舉的十個科目琴棋書畫詩文天文地理格物數理中,除卻書法詩歌以外,恐怕就只有那天文地理格物數理能穩操勝券,而且所佔的無非就是先知先覺的天時和地利,其餘諸科中,音韻之學、對弈手談之術、水墨山水、文章辭賦卻是要差上不止一籌半籌了。

        除卻此中有意引而不發的噱頭以外,劉成的要求其實也不難,這想與他談論詩文之人可以自由選擇十科內的任意一科,以自己擅長的為準,所謂的勝過他,並不是指一定要在整體上全面駁倒,而是要有所入眼之處,其實能達到此一點的士子,天下士林何其多,但是最終能否進入其中獲得資格,卻還要歸之於劉成的個人意願。

        這一次挑選論文的對象,一方面是為了揚名仰望,這其次卻也是劉成在暗自尋找那有志且志同道合之士,以他一人之力想改變些什麼實在是太難,這滿天下之人,能明白天子那道聖旨之中所包含意味的恐怕不多。

        這奉旨隱居,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打著天子的招牌做隱士,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劉成所從的是小隱之道,但是這隱居,也有一定的目的,既為揚名和研究學問,天子的意思也不無讓他代天行事,發掘人才。

        殊不知,當初聖人出行,有弟子數十,孔聖以有教無類的思想開了教育之先河,不以貧富貴賤論學,而以諸子的悟性和勤奮治學,士林冠以「亞聖」之名,一方面是肯定了劉成的學識,然則同樣讓他想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既為聖人,雖是「亞聖」,就應該廣求知己,擴散學識,為天子張目,為士林開闢新知,為天下謀才。

        劉成自以為,這身處的大漢朝,無異於魏晉之時,天子雖坐於朝堂之上,百官朝拜,然則天下士族之利甚大,士大夫一流把持朝政,干涉國家,掣肘天子,皇帝難以有所作為,尤為重要的是國家的軍隊之中,派系林立,邊軍防禦外敵,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子根本就無法全面掌控邊軍一系,由之前的郡國兵演變而來的地方軍隊紛紛解體演變為地方豪強和士族的私軍,更是加劇了天子失權的危局。

        士族門閥不僅掌控了私人武裝,更是在朝堂上掌控了大多數顯赫的位置,萬幸是劉氏先祖高皇帝高瞻遠矚,創立了科考和察舉制度,為那庶族寒門子弟留下了一條晉陞之路,否則天下只怕是早就大亂了。

        除此之外,此時的大漢朝,文人極力排斥武人,文風鼎盛,武士俠客之風逐漸沒落,國力衰落的眾多原因中不無此中緣由,名士**,講求的是不食嗟來之食的風骨,拋除名利隱於山林的氣節,詩書禮樂的文才,更有門當戶對、士庶割裂、等級森嚴的社會結構,不過前者對於天子來講,卻是樂於見到的,文武不和雖然弱化了國力,但是同樣也增加了皇權的穩定性。

        劉成並不想一無所成,樂於天命便足矣,八年的時光能夠讓他思考明白極多的問題,眼前的這個大漢朝有著驚人的潛力,儒學尚未變為帝王統治天下的愚昧工具,士子的主觀性並未喪失,士林之風可謂是走到了儒家的巔峰,但是缺乏的是關於「道」的領悟,他所想改變的便是這個「道」。

        這裡的「道」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大道,或者道學等等,而是諸多的能夠讓一眾精神文化信仰深入民族性的東西,例如「禮」,例如「尚武」「尊文」,例如「君民一體」「法度」,又例如「實用輕浮」「去粗取精」等等所有本該保有和本該放棄而沒有放棄的東西,但是這極難,不說其餘種種,就是改變這天下士族與庶族的區別,恐一人之力難為矣。

        索性劉成極為聰敏,這書法詩詞乃是小道,但是小道有小道的大道蘊含其中,不以小道謀格局,是不可能成就大道的。

        在十科之內較技,所看重的不僅僅是以小道揚名,更是求得那通達之人,繼承往聖之絕學,共開萬世之太平,以劉成一人之力,想成此大志向,實為難矣,然以天下士林之力,卻不無幾分可能,更為重要的是,當今天子力圖革新,他日倘若得天子看重,這天下,總會有改換面目的一天。

        劉成所學的極為駁雜,詩詞精通,書法通達,禮樂周全,然而,那其中最為令他醉心不已的卻是那帝王之學,中國古代帝王,雄才大略者亦有、開國皇帝亦有、亡國之君亦有、中興之主亦有,庸碌無為亦有,興盛衰亡世代更替不足十百世,後人評閱極多,作為國學之士,他自然學習過帝王之學,只不過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擅此道而已。

        這十科取才,卻是劉成觀盡天下士子的開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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