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大星海2042 作者:草上匪 (連載中)

mk2258 2014-6-13 22:23:2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 5090
mk2258 發表於 2014-6-27 00:14
第二十章 血還沒流夠。

    「你以前不是雷豹中隊的嗎?我上高中時還見過你,被何叔訓得跟狗似的,哈哈……開玩笑啦。」

    「我就想見見他,找他簽個名,需要休息?神智不清?別哄我,我才懶得管你們那些爛事。是梁誠在管你們吧?不讓我進去,當心我給梁誠打小報告!」

    「就幾分鐘,安啦!」

    依稀熟悉的脆亮女聲喚回了陳興的意識,揉著腦袋坐起來,發現自己的狀況恢復了正常,此時正在碼頭的一間工房裡。

    門被推開,一個輕盈身影躥了進來,用背頂上房門。

    這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明麗照人,跟這個時代喜歡在臉上畫花的年輕人相比,一張素顏多了清爽的青春之氣。

    「我是王英琪,就是你在東海大學救的那個……」

    不等陳興反應,她就急急說著,兩手在臉上虛虛一劃。

    哦,是那個在避難所被愛麗絲挾持的女學生,王雅的女兒,那時候臉上還畫著蝴蝶妝,陳興記起來了。

    「唐煒你記得吧?他是我表哥,他不方便行動,讓我來找你。」

    少女很俐落,直接道明來意,又搶在陳興發問前說:「劉弘景發瘋了!仗著有美國人撐腰,這兩天他變得喪心病狂。唐叔,就是唐銘德,被他聯合守備區其他部隊的頭兒架空了,我媽對他有些意見,被人告了密,也被撤了委員。好多反對他的人都被關了起來,聽說還有當面罵他的軍官被他殺了!」

    陳興的思維跟著少女的話急速運轉,怪不得回來後聯絡不上唐銘德,看來不止是被架空了,甚至可能是被軟禁了。

    唐胖子終究沒能鬥過劉弘景,陳興有些感慨,但並不太意外,畢竟那傢伙有太多把柄了。在守備區當後勤處長的時候,吃拿卡要就是常態,以至於被各個部隊戲稱為「唐肥腸」。雖然在無人機來襲那一天挺身而出,是東海軍政兩面最早的組織者,可以前的案底卻沒辦法消掉,被劉弘景搞掉很正常。

    「唐煒說,現在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就指望你回來給大家拿主意。」

    少女語速極快,如機關鎗一般說完後,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瞳就盯著陳興不放。

    陳興楞楞地品味著之前那一刻的情景,無力的苦澀感瀰漫全身,他苦笑著說:「指望我?我還能作什麼?」

    「你是英雄!其他人看到的只是那一夜的宣傳,知道的只是你第一個上天跟tov戰鬥,可是我卻親眼看到,親身經歷了!你想的不僅僅是跟tov戰鬥,你想救所有人!只要你站出來,大家都會跟著你的!」

    怕外面守著的警察聽到,少女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她握著拳頭,身體微微抖著,心中的激動展露無遺。

    少女的述說很敏銳地隨著陳興的反應變化:「你不想再看到人類再互相傾軋,自相殘殺,我知道的!給她合上眼睛的時候,我看得很清楚……對不起,讓你又想起你的朋友了。」

    「劉弘景讓大家做的,不就是這樣?他比我做得好,跟著他,會有很多人活下去」,陳興搖頭,沒辦法了,他已經作不了什麼。而且,目標只是活下去的話,劉弘景帶著大家向美國人徹底投降的作法,或許是對的。

    「那是不對的!」少女低喊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那是不對的!總有什麼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何況、何況希望阿爾法和共工都是我們的,我們應該救出更多自己的人,而不是讓美國人來決定誰能活下去!」

    陳興憐憫地看著她:「這條路不一定比留在地球上更有機會,還有,你看錯了,我做什麼都只為自己,不是你想像中那種想要拯救誰的英雄。」

    上天戰鬥只是想戰死,推動共工計劃只是想逃離地球,他哪有那麼崇高。

    想到這,那股恐懼感又暗暗翻騰,對劉弘景的憎惡也因這種恐懼淡了下來。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的確太執著於過去?到了現在這個關頭,只要能逃出地球,不是什麼都該無所謂了嗎?

    「那是你不瞭解自己,我知道的,你就是一個英雄!」

    少女大概是小說看多了,或者是執念太重,把陳興當作了救命稻草。

    但下一句話,讓陳興的腦子嗡嗡作響。

    「只是我不清楚,你在逃避什麼?為什麼要逃避?」

    少女只是泛泛地一問,陳興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逃避直覺感應到的那種比死亡還可怕的命運。但他一直沒認真想過,為什麼要逃避!?

    「恐懼不是力量之源,恐懼只是讓你明白自己的處境。我們的冷靜與理智,我們對生命的熱愛,這才是我們的力量!我們的腎上腺素必須服從這樣的力量,而不是被恐懼奴役!」

    九年前,當他在海航飛行學院裡上第一堂彈射逃生課程時,他的教官,也是日後秦嶺號特混飛行旅的旅長,曾經這麼教誨過他。

    當自己駕機上天時,心中還恪守著這樣的準則,是什麼時候忘掉的呢?

    就是那種恐懼,比死亡還可怕的恐懼,怎麼會屈服於它呢?自己竟然沒有醒悟,只有直面恐懼,才能爭取到一線生機。

    剎那間,陳興的心理就完成了一次洗禮。當他看向少女時,眼中已經亮起光芒。

    「你說得沒錯,總有什麼東西比死亡,比一切都重要。」

    陳興緩緩起身,如果丟掉了這樣的東西,就是恐懼奴役了自己。

    接下來怎麼辦?

    念頭紛湧而出,陳興抓著了最關鍵的幾個,對少女說:「我們還能作點什麼,劉弘景要跟美國人搞合作儀式,我必須在場,只好拜託你了。」

    低聲交代後,少女既緊張又興奮地離開了,陳興想了想,摸摸口袋,欣慰地吐了口氣。

    槍被繳了,但藥還在,摸出第二支派勒寧定,陳興沒多猶豫,打下了這一針。按照楊璃的交代,這時候打派勒寧定有些危險,但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少女身上,必須靠自己。

    入夜,儀式,不知道該叫合作還是投降的儀式就在干船塢旁邊的一座貨倉裡舉行。陳興被四個特警嚴密看護著,跟隨大隊人馬進了貨倉。

    除了王雅等幾個委員,管委會的三十多號人全員到場,由同等數量,武裝到牙齒的特警陪伴,除了唐銘德和幾個軍官外,沒有其他軍人。

    唐銘德神態萎靡,見到陳興,一臉萬念俱灰的表情,守在唐銘德身邊的竟然是雷豹小隊裡的梁誠。

    陳興猜測,應該就是梁誠向劉弘景報告了王雅的異議,由此得了重用,也不知道小隊其他人是什麼情況,那個殺了愛麗絲的張明光倒沒看到。

    梁誠有所感應,轉頭跟陳興四目相接,像是摸到了烙鐵似的,又馬上轉開頭。陳興的情緒再度被藥效冰層壓住,沒有半點波動。

    接著陳興又看到顧天山,同樣被四個特警簇擁著。老頭眉頭緊皺,不停地左右打望,顯得極為忐忑。

    貨倉還凌亂擺放著貨物,只在中央清理出了一塊空地,擺著一溜兒長桌,陳興下意識地想起了板門店,可惜……

    美國人從貨倉另一側出現,也是七八十號人,軍人平民都有,領頭的竟然是個年輕女人,伴隨著高跟鞋的腳步聲,一頭金髮富有韻律地跳動著,臉上的眉飛色舞表情毫無遮掩。

    女人身邊是一個穿著禮服的白髮老頭,扛著四槓伴一星的海軍上校肩章,臉色鬱鬱。稍後跟著個全身披掛海軍陸戰隊作戰服,肩上卻佩戴海軍中校簡章的黑人軍官。

    護衛平民的是四十來名海軍陸戰隊員,同樣全副武裝,槍口指地,手指就靠在扳機護圈上,警惕地掃視著這邊的特警。

    注意到對方的戒備姿態,特警們的手也靠上了護圈。

    兩邊軍警隱然對峙,讓平民的呼吸也急迫起來,特別是東海這邊,管委會的委員們相互對視,目光裡滿是不安。

    「瓊斯女士,好久不見……」

    「哈嘍,米斯特,噢,切爾曼劉……」

    劉弘景和那個金髮女子的熱情握手沖淡了緊張氣氛,兩人沒寒暄幾句,那個黑人中校就朝這邊喊道:「那個陳興來了嗎?knightstar,在嗎?」

    劉弘景朝這邊使了個眼色,一個特警低聲對陳興說:「記得之前的交代」,再輕推了一把。

    陳興上前,像是寒暄般地問:「我以為h也會來,她還好嗎?」

    黑人中校注視著他,冷冷地說:「她瘋了,我找你跟她無關,也跟你第一個飛上天打tov無關,聽說你當天去過東海大學,阻止過我們的人。」

    說到這,中校看了看顧天山,顧天山縮了縮脖子。

    「我在那裡」,陳興等著他的下文。

    「那你知道我們的人是怎麼死的嗎?」

    中校說出這話,陳興才明白,這人應該是海豹的分隊長。

    他的講述很簡潔:「三個死在戰鬥裡,兩個內訌,一個殺了另一個,然後自殺了。」

    「自殺的一定是威廉上尉」,中校面孔扭曲了一下,再問:「你知道為什麼嗎?」

    陳興搖頭:「不感興趣。」

    中校也沒生氣,深深看了陳興一眼:「威廉上尉本來不想接這個任務,但是梅森少尉……我肯定他就是內訌中被殺的那個,他鼓動了其他人。威廉怕梅森在緊急情況下會殺掉目標,還是帶隊去了,你明白了嗎?」

    即便有人同步翻譯,劉弘景等人還是一頭霧水,陳興卻點點頭。

    威廉上尉顯然希望雙方能夠合作,但梅森少尉卻堅持要抓到顧天山,將共工掌握在自己人手裡。如果行動失敗,寧可殺掉顧天山,也不讓中國人得到共工。當雷豹小隊突入避難所時,兩人爆發了衝突,威廉為了阻止梅森,只好殺了他,再自殺。

    中校掃視陳興身後的人,聲音很深沉:「所以,就像在天空跟tov戰鬥一樣,為了走到一起,我們都流了血。」

    「我是美國海軍中校威爾斯-坎達,管理企業號編隊的海軍特種作戰部隊。雖然我認為這份協議不太公平,也曾經反對過,但是我覺得,至少這樣可以不必再流血了。我衷心地希望,大家能暫時放下爭端,一起往前看。」

    「當形勢變化時,我相信,我們會朝著光明的方向改變。我也保證,我和我的部下,會恪守人道主義精神,還有軍人的原則,不會為執行不公正、不光彩的政策提供武力支持。」

    劉弘景和金髮女子啪啪鼓掌,平民們附和,掌聲正要匯聚成潮時,卻被陳興打斷了:「可我連協議到底是什麼樣的都不清楚啊。」

    中校看了一眼瓊斯,沉默地退開了。

    「陳興!」劉弘景惱怒地低喊,瓊斯擺了擺手,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我們的英雄,有權知道他要保衛什麼樣的未來。」

    由美國方面提供所有武力保障,中國方面只負責內部治安,而且只針對中國人。現有的中*人編入美國的軍事體系裡,希望阿爾法則由聯合委員會統一管理,至於聯合委員會,就由現有的東海管委會和美國人選舉的臨時議會整合為一體。

    看起來這份協議很符合現在的實際情況,但拋開外交辭令般的東西,核心就只有一條:中國人,放下武器。

    簡要解說了協議,瓊斯再對顧天山說:「顧教授,很抱歉讓你受到驚嚇了,不過當初你如果能信任我們,結果跟現在也差不多。作為人類的領導者,美國不會自私到只顧自己,我們恪守普世人權的準則,對誰都是一視同仁,又何必走一趟彎路呢?

    顧天山楞了一下,驚聲道:「你是cia的!?」

    他的情緒有些失控:「小江怎麼了?你們把她怎麼了?」

    對面人群中一個便裝男子說:「你的助手是國安十一科的特工,她的任務就是監視你,你被她騙了。」

    顧天山從煩躁變為暴躁,猛然掙脫了特警,朝那個便裝男子衝過去,嘴裡還喊著:「我早就知道了!她跟我坦白過!她沒有騙我!你們是不是殺了她!你們肯定殺了她!」

    現場變得有些混亂,特警衝出來抓人上前阻攔。

    陳興就在前面,攔住顧天山,扯著他一邊後退,一邊對坎達中校說:「你搞錯了一件事……」

    貨倉外,干船塢的下塢通道口擺著一張桌子,費興甲和克萊恩兩人對坐,正好把通道堵住。兩人手裡各捏著一把撲克牌,像是在斗地主。

    克萊恩說:「我這邊是一副天牌,你放心,不會讓你輸掉底~褲的……」

    費興甲笑得有些沉重,嘴裡卻不服輸:「牌沒落到桌子上,就定不了輸贏。」

    克萊恩將牌扣在桌子上,搖頭道:「一定要有輸贏嗎?」

    「不管是輸還是贏,不管要不要輸贏,都得出牌」,費興甲也將牌扣下。

    通道前後,身著深藍工作服和淺灰工作服的潛艇兵手持步槍,默默地看著百來米外那座貨倉。

    貨倉裡,陳興帶著顧天山,跟特警撞在一起,他的話還在繼續:「既然是流血開始,血流乾了才會結束,現在……」

    他迅捷無比地伸手,一把老92手~槍從特警的腰間到了他手裡。

    舉起槍,陳興吐出最後四個單詞:「blood_is_not_enough!」
mk2258 發表於 2014-6-27 00:14
第二十一章 你毀掉了我們的未來,罪人!

    血沒有流夠,已經流過的血也不能白流。

    羅曦、樓大海、愛麗絲,那一隊海豹,在他面前死掉的兩個警察,乃至被他殺掉的三個攔路平民,剎那間都在陳興的腦海裡閃過。

    記憶中那一片片猩紅激發得體內血液也在共鳴,匯成不清楚到底是憤怒、憎惡還是其他什麼的情緒洪流,在陳興舉槍的一瞬間衝破了冰層。

    但他的意識卻並未因此而紊亂,反而如掌控一切的超然存在,平靜,甚至漠然地俯視這股灼熱洪流代替了冰層,將感知與情緒隔在意識之外。

    此時陳興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人的單眼視角是150度,雙眼視角180度,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全景視界。

    這個全景視界非常複雜,原本那180度視角中的景象最清晰,其他視角里的人和東西就有些模糊,甚至是一條條細小的波紋構成的,頗有些像那種多邊形拼起來,並且貼圖不完整的電腦虛擬模型。

    不過當他的意識轉到某個「模型」上時,就像當初在東海大學尋找狙擊手時那樣,模型開始變得精細,貼圖也漸漸完整清晰,不知道這是大腦整合了聽覺、嗅覺乃至記憶後的結果,還是如楊璃所說那樣,只是直覺下的猜測。

    全景視界不只是平面的,陳興甚至能穿透阻礙,將只露出一部分的人或者東西的景像在大腦裡描繪出來。

    震驚的浪花在意識下的洪流中翻滾,如果楊璃的推斷是正確的,這種「臆想」也未免太神奇了。

    陳興沒理會這朵浪花,他的注意力轉到被兩個遮住的某個人身上,在所有人裡,只有這個人反應最快,在他舉槍的同時,這個人也拔出了佩槍,槍身蹭著防彈衣背甲發出的聲音在眼裡畫出一道帶著鋸齒的曲線。

    原本指向另一個人的槍口猛然轉向,像之前在天上扳動操縱桿讓戰機擺脫螺旋那樣,精準地停下。

    槍聲響了,坎達中校的槍口剛剛從肩頭上露出,腦袋就猛然後仰。子彈擊中了他的頭盔,92式手~槍的9mm彈不足以穿透他的防彈頭盔,但衝擊卻讓他的脊柱神經受到巨大壓迫,大腦也受到劇烈震盪,這個大塊頭黑人當場昏迷。

    槍口再向原定的方向轉去,沒有絲毫停頓地扣下扳機。

    瓊斯此時驚叫吐到一半,嘴巴剛剛大張,子彈帶著角度貫口而入,從後腦射出,掀起一塊頭蓋骨,血水和腦漿從破口噴出一大片,身後兩個的眼鏡頓時被染得紅白相間。

    到第三槍打中另一個抬起m4步槍的時,現場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瓊斯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仰頭摔倒……

    陳興扯著顧天山衝入身後的特警群中……

    那個被打中面門的本能地扣下了扳機,平端著的步槍向對面噴出火舌……

    瞬間就有好幾個東海特警被打中,雖然有防彈衣保護,但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他們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應,03短突擊步槍,85輕沖的槍聲響成一片……

    血水橫飛中,劉弘景的喊聲像是溺水一般驚惶:「住手!住——」

    槍聲更大更密了,他的喊聲嘎然而止,瓊斯背後那兩個聽到槍聲,顧不得抹掉眼鏡上的異物,像是驅趕魔鬼一般,扣下扳機,衝著前方瘋狂掃射。

    劉弘景身體不斷抽動著,槍眼一個疊一個地將白得刺眼的襯衣撕爛,血水、筋絡、爛肉連著碎骨一層層剝落。

    「怎麼會……」

    劉弘景仆倒在地,不甘地嘀咕著,就在他眼前,瓊斯的高跟鞋直直翹著。他伸手握住鞋尖,然後斷了氣。

    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熄了,黑暗中就見槍焰閃動,匯成兩條火線,隔著十來米遠噴吐不停。

    特警和都披掛著防彈衣,而東海管委會的委員,美國人的臨時議會議員們卻是衣冠楚楚,在彈雨中一個個,甚至是一串串仆倒。貨倉中心的空地上,一團團血花濺成血泊,一片片血泊連成一副猩紅畫卷。

    機靈的人清醒過來,轉身就跑,槍榴彈卻在人群中炸開,硝煙迷亂了視線,也迷亂了退路。先是射過來的破片榴彈,再是東海特警射過去的眩暈彈、閃光彈甚至催淚彈,貨倉雖然廣闊,聲光是如此沸騰,讓人懷疑下一刻它就會整個炸掉。

    「炸彈……」

    干船塢通道口,克萊恩丟下三張老k。

    「老k就想贏我?」

    費興甲丟下三張2,看了看通道前後,自己的兵跟克萊恩的兵依舊沉默地注視著貨倉,轉過了頭,再不理會。

    貨倉裡,唐銘德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捏著槍,用膝蓋辛苦地爬行著,大蓋帽了掉也不理會。不辨東西中,尋到一處安全的角落,急急爬了過去,跟一個人頭對頭撞上。

    「我草!」

    「法克!」

    兩人同時咒罵著,再同時舉槍。

    「康斯坦丁上校……」

    「唐指揮官……」

    之前守備區和企業號聯絡時,兩人在視頻電話上見過面。此時雖然光影搖曳,但唐銘德的大肥臉和康斯坦丁的地中海都相當明顯,兩人都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但兩人並未放下槍,又同時開口。

    「我們優待俘虜。」

    「你還是投降吧!」

    沉默地對峙了片刻,兩人終於有了共識。

    「等他們弄出個結果吧。」

    「我們沒必要這樣……」

    將槍丟在兩人中間,唐銘德和康斯坦丁抱著腦袋,專心避難。

    瘋狂的對射一直持續到所有槍支都打光了彈藥,所有持槍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槍聲漸漸平息時,貨倉裡呻-吟、哭喊、咒罵乃至嚎叫又匯成聲潮。

    貨倉外,陳興正在給顧天山包紮,顧天山運氣不好,被流彈打中了腿。老頭卻沒呼痛,就兩眼發直,一直念叨著小江小江。

    包紮好後,陳興拍拍顧天山的肩膀,「顧教授,不要讓小江的犧牲白費了,接下來我們還需要你。」

    「還有什麼接下來!?」

    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是梁誠,看向陳興的目光充滿了仇恨。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你以為我們就是天生犯賤,甘心當美國人的奴隸!?」

    梁誠有些歇斯底里地喊著,指著陳興的槍晃個不停。

    「小曦死了,大海死了,強子也死了,不想再死人了!只要活下去,未來不就有希望嗎?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美國人想要當頭兒,就讓他們當啊!我們也不必背上什麼責任了,有什麼不好!?為什麼,為什麼非要跟他們爭呢?爭下去我們還要死多少人?爭下去我們全都得死啊!」

    槍口捅在陳興的胸口上,梁誠的臉色更猙獰了:「現在我們跟美國人徹底翻臉了,tov還在天上,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你毀了我們的未來,毀了幾十萬人的未來,你知道嗎!?」

    陳興的語氣很平靜:「小曦、大海,還有強子,甚至是那個自殺的威廉上尉,他們的命不該只換到這樣的未來。」

    梁誠暴躁地吼道:「別提小曦他們的名字!你不配!」

    他扭曲著臉頰,舉起槍;「你算什麼英雄?毀掉和平,毀掉我們唯一的機會,你是罪人!」

    兩人面對面,陳興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梁誠的身上,甚至能依稀看到梁誠伸直手臂,扣下扳機那一刻的模糊景象。驚訝的浪花在情緒洪流中濺起,意識冷靜地得出一個結論:自己還能預測……不,或許只是大腦在直覺基礎上的預測。

    他很篤定,當梁誠開槍時,他只要稍稍偏頭,就能躲開這一槍。

    正準備行動,另一股尖刺般的波動闖入跟梁誠有關的感知中,就像是當初羅曦和樓大海被狙擊手擊中時的情形一樣,甚至更清晰。

    因此他什麼也沒做,就看著一朵血花在梁誠的太陽穴上綻起,衝擊帶得梁誠整個人飛了出去。

    看看槍彈射來的方向,陳興生起一絲熟悉的感覺,如果直覺沒錯的話,他知道是誰開的槍。

    百多米外,一輛裝甲勇士越野車上,張明光收起狙擊槍,抹去臉上的淚水,對身旁的唐煒點了點頭。

    「衝上去,兜住美國人!不要開槍!要俘虜!」

    唐煒興奮地對著步話機一通嚷嚷,十多輛裝甲勇士呼嘯而過,車上操縱機槍的士兵臉上洋溢著赴死般的堅決。

    聽到車隊來到,漢語呼喊聲此起彼伏,費興甲用一種輕鬆中又混雜著遺憾的語氣說:「這一盤還是斗地主……」

    克萊恩黯然說:「你們中國人的牌,實在玩不來,好吧,最後一局。」

    貨倉的角落裡,唐銘德撿起他的槍,指住康斯坦丁,後者舉起雙手:「你得保證提供跟我地位相等的俘虜待遇。」

    見到唐煒,陳興略略鬆氣,王英琪那個姑娘把話帶到了,更重要的是,唐煒終於敢放手一搏了。

    唐煒問:「接下來呢?」

    「當然是談了」,陳興說:「事情就是這麼可笑,大難當頭,我們還在內訌,更可笑的是,我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還是得這麼做……」

    唐煒理解地點頭:「信任不是靠一張嘴,靠膝蓋就能建立起來的,我們和他們,都得付出代價。」

    「先把顧教授……」陳興正說著,低沉的嗡鳴聲自空中傳來,他和唐煒都是一愣。

    「美國佬早有準備」,唐煒冷笑道:「他們沒有談的打算。」

    話音剛落,一條淡淡煙跡自夜幕中拉出,像是天頂的熾白鎖鏈分下一縷細絲似的,直直射向一輛裝甲車。

    烈焰升騰,裝甲車被炸得騰空而起,夜空映得更亮,低空中幾架直升機的身影也顯現出來。

    陳興護著顧天山躲了起來,唐煒招呼部下棄車找掩護,一些士兵卻不願放手,操縱機槍跟直升機對射。從天空到地面,曳光彈道來回穿梭,裝甲車連綿不絕的爆炸,映得軍港碼頭亮如白晝。

    不過幾分鐘,大半裝甲車都被擊毀,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炬。兩架超級眼鏡蛇武裝直升機,四架鋪路鷹繞著貨倉來回巡弋。超級眼鏡蛇還時不時地用三管20mm加特林機炮掃上一梭子,既是清理每一個潛在的目標,也是向躲在死角里的人示威。

    貨倉裡,唐銘德發起了愣,康斯坦丁把指著自己的槍按下去,再拿過自己的槍,歎著說:「唐,我也會給你提供符合身份的俘虜待遇,對了,我還藏著一瓶85年的波爾多,很樂意跟你分享。」

    唐銘德丟下槍,舉起雙手,再問:「有xo嗎?比如路易十三?」

    干船塢的通道口,克萊恩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忍:「現在該玩二十一點了。」

    費興甲不屑地道:「你們美國人,就只會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東西。」

    克萊恩哈哈一笑:「簡單,直接,這就是藝術。」

    費興甲也笑了笑,再嚴肅地說:「結果就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上船了,把我們這些人的位置留給東海的平民,你能保證嗎?」

    克萊恩收起笑容,認真地點點頭。

    接著他的一側臉頰就被又一次爆炸的焰光映亮了。

    一架超級眼鏡蛇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橘黃的焰光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的焰光都還要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好幾條煙跡拉著弧線,朝其他直升機射去。

    直升機瘋狂地作著機動,笨重的鋪路鷹沒能逃掉,化作一團又一團火焰,剩下那超級眼鏡蛇射出了所有紅外誘餌,貼著海面,眼見要消失在夜色中。

    咚咚的機炮聲響起,不止一處,不止一種炮聲。碼頭附近,幾十束曳光彈道將直升機籠罩在彈雨中,既有37mm的細密彈道,又有稍粗但稀疏的57mm彈道,至於那最沉悶,但看不到曳光彈道的炮聲,估計是高炮在發言。

    片刻間,那家超級眼鏡蛇就化作無數碎片,在海面上濺起點點白浪。

    克萊恩呆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他苦笑著說:「梭哈了,你剛才的話,我得原樣奉還。」

    費興甲狐疑地問:「你們還有企業號和一個滿編飛行聯隊,還有一艘驅逐艦,這樣就放棄了嗎?」

    「要飛行員頂著腦袋上的tov飛船來炸你們嗎?沒有那麼瘋狂的人,就算有……」克萊恩下巴朝貨倉努了努:「估計也全死在裡面了。」

    費興甲鄭重點頭:「你的願望,我一定會盡力實現。」

    貨倉裡,康斯坦丁丟下槍:「謝特!那幫蠢貨以為自己開的是固定翼嗎?唐,我有高血脂,給我定素食菜單。」

    唐銘德想笑卻笑不出來,長出一口氣,嘀咕道:「那個二愣子,總算肯趟這灘渾水了。」

    碼頭邊,由卡車牽引著的高射炮還高高指向天空,一個左邊袖管空蕩蕩的海軍軍官眺望貨倉,焰光閃動下,那張平凡的臉像是刀刻一般,堅毅如礁石。
mk2258 發表於 2014-6-27 00:21
第二十二章 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miku醬的催更很惶恐啊,業餘碼字,只能每天一更。】孟震帶著防空民兵幹掉美國人的直升機後,唐煒組織起來的步兵恢復了活力,很快清了場。除了少數人逃脫,比如貨倉混戰開始時,坎達中校就被部下護送走了,其他美國人全都交代在這裡。而東海這邊,劉弘景和整個管委會也都報銷在貨倉裡。

    「小姑娘口才不錯,也很有熱情,不過還是你的話讓我作了決定,這也是場戰爭,我不能放棄。」

    孟震這麼對陳興說,之前陳興讓王英琪去說服唐煒,再聯絡孟震。

    讓唐煒奮起應該不難,而對孟震,陳興原本不抱什麼希望,但沒想到,王英琪竟然辦到了。

    「不過這些……」

    孟震指了指貨倉裡一片狼藉的現場:「也證明我的話沒錯。」

    「我沒料到會這樣……」

    陳興心情很沉重,但因為情緒被意識中那股熱流包裹著,臉上沒一點顯露。

    原本的想法是殺了那個瓊斯,趁亂帶走顧天山,跟唐煒匯合,再加上費興甲和克萊恩,聚成一股中間力量,逼迫雙方實現真正的平等合作。

    卻沒想到,即便劉弘景獻出滿腔「誠意」,美國人依舊沒放鬆警惕。而面對這樣的敵意,這邊又不可能不自保,上演了一場同歸於盡的悲劇。

    孟震卻是一臉快意的表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了行政班子,重新再建。劉弘景和這幫當官的也真是好笑,連共工能不能動都不確定,就急著給美國人磕頭當孫子。」

    陳興苦笑:「問題就在這,顧教授說,如果有成熟的ai模型,加上他的人工引力系統破解算法,讓共工動起來的希望很大,但是……美國那邊的ai專家也被打死了。」

    孟震這才察覺到陳興的情緒:「你後悔了?」

    「說不上,只是代價太大了」,陳興抬頭看天上的熾白鎖鏈:「如果共工動不起來,希望阿爾法上不了天,就像之前有人指責的那樣,我就是罪魁禍首。」

    孟震不屑地嘿了一聲:「上了天又能怎樣?那是更艱難的一條路。沒有目的地,沒有希望,物資一天天減少,矛盾一天天變多,到時候美國人會怎麼對待中國人呢?」

    「他們手裡有槍,他們掌握著共工和希望阿爾法,中國人有什麼?膝蓋和天靈蓋?就連我這個大老粗也想得到,到時候會是什麼下場。那時候恐怕所有人都會後悔,還不如待在地球上,安安靜靜地等死。」

    孟震這些話對陳興來說的確是安慰,卻讓陳興又擔心了:「孟部長還是不願走這條路?」

    孟震搖頭:「如果沒有美國人,倒可以試試。」

    「但是……」

    陳興剛開口,天上的熾白鎖鏈忽然有了動靜,有什麼東西自光團中分離出來,向地面急速墜落,漸漸拉出了一條條橘黃的焰跡,那是物體與空氣劇烈摩擦的結果。

    沒過多久,壯觀的流星雨讓整個夜幕都燃燒起來了。

    陳興接著說:「我們不得不跟美國人合作。」

    孟震的語氣很淡然:「只要他們願意放下武器。」

    觀察確認了,那些流星是tov飛船投下的類似登陸艙的設備,體積相當巨大,顯而易見,tov開始大規模入侵地面。

    情況如此緊急,連貨倉裡那些可憐傢伙的屍體都顧不得收拾,東海這群剛剛結束了血腥內訌的殘存人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談判。

    東海這邊無意將康斯坦丁和抓住的美軍人員當俘虜扣留,這些人大多有傷,這個時候,醫藥資源不可能浪費在他們身上,也不可能殘暴到直接殺了。克萊恩則有費興甲庇護,沒人願意引發內部衝突,堅持要處置克萊恩和他的潛艇兵。

    更何況,這些人還是東海與企業號編隊的溝通橋樑,所以康斯坦丁沒了品嚐佛寺素齋的機會,克萊恩帶著部下和他的克洛維爾號潛艇全身而退。

    雙方的談判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孟震的意見就是東海現有軍政要員的共識,合作是必須的,但前提是,美國人只能以難民的身份加入。

    康斯坦丁和克萊恩覺得這個條件有些苛刻,但還在可以討論的範圍裡,畢竟這裡是中國的東海市,共工和希望阿爾法都在中國人手上。他們答應回去勸說企業號編隊的官兵,以及東海的美國人,乃至其他盟國公民。

    費興甲對前景不抱希望:「不是每個美國人都是康斯坦丁和克萊恩……」

    孟震冷冷地說:「隨便,管他們去死。」

    已經有流星墜入東海地區,雖然遠在幾十公里外,但巨大的衝擊快趕上了五級地震,軍港這邊的海面都在翻騰。

    顧不上美國人會怎麼選擇,在場的軍政要員匆匆作了分工。

    軍事方面,唐銘德和唐煒繼續留在守備區整頓部隊,為後續的撤離行動建立秩序。

    孟震率領防空民兵前往希望阿爾法,搭起防空網,應付tov可能的空中攻勢。

    費興甲負責組織海上力量,為運送物資和人員作準備。

    行政方面,就只剩下曾經是管委會委員的王雅能挑起擔子了。王雅帶著女兒王英琪趕到了軍港,二話沒說就接下了任務,負責重建行政班子,組織物資和人員。

    陳興沒什麼任務,也不覺得自己能挑起什麼大事。倒是顧天山主動塞了個任務,他要求由陳興負責他的安全保衛,很顯然,這個老頭現在只敢信任陳興。

    「那兩個ai專家雖然死了,身上帶著的資料卻還完好,只要找來國內這方面的專家,稍稍熟悉一下,就能跟我聯手破解共工。」

    顧天山對陳興這麼說,於是陳興又變成了共工計劃的實際執行人,除了保護顧天山,還要滿足他的各種需求。

    連夜將共工拖到希望阿爾法,當孟震仰頭打量高達一公里的船體時,感慨地說:「不到它腳下,不知道它真正有多宏偉,我現在是真想坐著這玩意逃出地球了。」

    孟震再對顧天山說:「顧教授,我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不要耽擱每一分鐘!你要什麼,告訴陳興……」

    他看向陳興:「你的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在第一時間滿足。誰敢拖延,敢拒絕,我們就槍斃誰!」

    冷冽的目光讓顧天山又縮起了脖子,雖然沒有正式確認,孟震的領導地位無形中已經立了起來,而孟震這種雷厲風行的風格讓陳興感覺很熟悉,方向卻讓陳興很欣慰。

    希望阿爾法的艙體有千米高,但外環和中環的八個艙體是由空心結構的巨大管道連接起來的,內環上也有高百米寬百米的內凹通道,拖船直接把共工拖到希望阿爾法的中心,也就是內環上直徑500米的環心。

    環心壁面有數十條巨大的機械臂,當留守希望阿爾法的維護工程師打開機械臂控制系統時,顧天山盯著控制面板,激動地嚷道:「太好了!上面果然對希望阿爾法作過改造!這些機械臂上都有超導線路!只要共工動起來,希望阿爾法就能跟它合為一體!」

    一旁的李京澤很得意地挺起胸膛:「我早說過,希望阿爾法能飛起來!」

    揭開共工身上的偽裝罩,用高壓水槍沖掉表面的海藻苔蘚,無數道射燈聚焦在它身上,這艘已經成無數人唯一希望的外星飛船終於露出了原貌。

    飛船帶著多條稜線,外形如飛梭,船體灰撲撲的,質感如塑料。見不到任何鉚釘焊縫,沒有任何突出的部件,也找不到一扇艙門和舷窗,堅硬得連鑽頭都沒辦法在表面留下任何痕跡。

    只是這樣的設計,這樣的材料,就讓在場所有人,包括陳興震撼不已,感慨人類的落後與渺小。

    「別指望在上面鑽洞了,當年我們和美國人用10兆焦的激光都沒燒出一個黑點。」

    留守希望阿爾法的工程師團隊想在共工身上打洞,好讓機械臂更結實地固定住它,顧天山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只要讓機械臂的超導線路端口跟船身接觸就行,別問我為什麼,我只知道,這樣就能連接上飛船的控制系統。」

    機械臂很大,原本計劃用來連接巨型混合離子引擎,希望號就準備用這種引擎飛向水星,可惜研發進度一再推遲。當時說是技術難度太大,現在回想,那不過是借口,科研力量都投在了更高級的科技上。

    陳興站在希望阿爾法5區工程部控制中心的落地觀景舷牆邊,看著十來條機械臂緩緩挪動,用末端的機械爪將共工整個握住,頭上尾下地豎起來,心中的情緒熱流又在奔騰,恍惚回到了希望號。

    之後他再沒時間傷懷悲秋,顧天山丟過來一大堆需求。服務器之類的設備倒好解決,直接把東海的幾個雲計算中心搬過來就好,不夠再把一大堆互聯網公司甚至遊戲公司的機房也全搬空,關鍵是人。

    這一夜,直升機在東海和希望阿爾法之間來回穿梭,源源不斷地運來設備和人員。

    5月26日中午,眼裡滿是血絲的孟震打來視頻電話詢問進度。同樣一夜沒睡的陳興搖頭:「很不樂觀,沒找到多少有用的人。」

    孟震沒再催促,只說盡力就好,完全投入到工作中的顧天山卻大發雷霆,招來陳興劈頭蓋臉一頓罵,唾沫星子噴了陳興一臉。

    「就拿這些歪瓜劣棗來糊弄人!?這個警察,就是網管的水平!也就勉強弄弄希望阿爾法的內部網絡!」

    顧天山指著劉子鳴,後者羞愧地低下頭。

    顧天山再指住一堆西裝革履的眼鏡罵道:「這一堆人,全是只會用商業工具的軟件民工!他們搞的大數據分析跟ai有個屁關係!ai是什麼?是近於生命的存在啊,ai是真人,他們的東西就是充氣娃娃!」

    這堆人還很不服,老頭再問:「誰懂26年李氏神經突數據模型對ai感知原理的影響?」

    這幫出自東海各大軟件公司的工程師們也羞愧地低下頭,老頭再說他們只配維護希望阿爾法的各類控制系統,再不敢有一句雜音。

    「這些遊戲設計師,陳興,你在跟我開玩笑?」

    另一撥宅男模樣的程序員被顧天山提到,不等他指過來,主動低頭。

    顧天山最後指住一胖一瘦兩個年輕人說:「這兩個,學的全是二十年前的舊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

    陳興攤手道:「恐怕全世界都再找不到幾個真正的ai專家了……」

    顧天山要他找ai專家,他根本是一無所獲,只好把可能有用的人全拉過來,連原本雷豹小隊的劉子鳴都算上了。

    顧天山的氣焰頓時消散,陳興話裡的意思很明白,真正的ai專家,應該都已經坐著飛船逃出地球了。

    「許凡傑!胡威!你們說話啊!不說話顧教授怎麼知道你們行不行!?」

    脆亮的少女嗓音略顯急躁地喊著,正是王英琪。

    顧天山的需求跟軍事無關,必須找熟悉東海市情的人,所以陳興基本都直接跟王雅溝通。王雅身邊也沒幾個人,乾脆把女兒當助理用,替她在市區裡奔波,找人找物。王英琪再任用私人,把她的同學或者朋友推出來,這也是人之常情。

    何況,這兩個專業正是人工智能的大學生,的確有可能幫上忙。

    不過顧天山剛才一頓噴嚇住了他們,聽到王英琪的話,兩人連連搖頭,瘦的那個說:「我雖然知道顧教授說的那個,但一直都沒弄明白。」

    「許凡傑!現在是關係到無數人有沒有機會活下來的時刻!哪怕只有一點用處,你也該挺身而出,畏畏縮縮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王英琪漲紅了臉喝斥,顯出了一分女強人的氣勢。

    許凡傑臉頰也紅了,捏著眼鏡框,咬了咬牙,抬頭堅決地說:「顧教授,在沒找到合適的人之前,能不能讓我們先試試?」

    叫胡威的胖男生也跟著點頭,顧天山無奈地歎道:「還能怎麼著,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陳興想說點鼓勵的話,可想到這是自己捅出來的驚天大窟窿,也只好閉嘴不語了。

    「陳興,你該休息下……」

    顧天山帶著兩個學生自顧自地忙開了,王英琪看到陳興的臉色,以為他是疲累過度。

    陳興正要說話,王英琪又說:「要不找楊教授看看?她也過來了,一直泡在醫學中心裡。」

    陳興搖頭,他的確想再找楊璃談談,不過,如果共工動不了,不管自己的那種異狀是怎麼回事,都毫無意義。
mk2258 發表於 2014-6-27 00:22
第二十三章 信心和希望只是心理假象。

    船山群島北面二三十公里遠的海上,一艘航空母艦,一艘導彈驅逐艦,外加一艘攻擊核潛艇組成的編隊,迎來一艘模樣有些怪異的戰艦。

    這艘戰艦有類似兩棲攻擊艦式樣的全通甲板,但甲板上只有一門主炮和兩具輕型多聯防空導彈架,其他位置全被密密麻麻的天線佔滿。「19」的舷號顯示,它就是美國第五艦隊的旗艦藍嶺號兩棲指揮艦。

    企業號艦橋頂端的觀察室裡,鬢髮斑白,佩戴兩星將軍金章的老人放下望遠鏡,感慨地說:「那就是希望阿爾法啊,如果參孫能帶著它飛起來,丟了我的命都值得……」

    康斯坦丁在一旁問:「胡德將軍,撤回美國的計劃真的行不通嗎?」

    胡德將軍黯然搖頭:「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了,華盛頓編隊在馬六甲遭到tov第四代無人機襲擊,馬克將軍和兩萬官兵,已經全部殉難……」

    將軍身後立著五個人,康斯坦丁、克萊恩,脖子裝著固定支架的坎達,以及一個海軍少校,一個海軍陸戰隊少校,聽到這話,震驚得同時眼睛發直。

    「單艦航行,或許不被tov留意,藍嶺號晚了一天起航,沒跟上編隊,才倖免於難。編隊航行,必然會遭到tov的攻擊。」

    「但是,華盛頓編隊毀滅後,地球的海洋上還會有人類的戰艦編隊嗎?不會了,我確信中國人的航母編隊,就是原本在洛杉磯的泰山,肯定也完蛋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單艦也會成為tov的目標,這是任何一個實習參謀都能推演出的結論。馬上回港口!我們這麼呆在海上太危險了。」

    胡德將軍摩挲著望遠鏡,低沉地說:「參孫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反擊tov的希望,我們需要再跟中國人好好談談……」

    康斯坦丁看看克萊恩,兩人眼中升起絕望之色。

    希望阿爾法上,顧天山小組的工作一直沒有進展,日曆翻到27日,陳興一直忙著接收物資和人員,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卻沒感覺一絲疲累。那股盤旋在意識之下的灼熱洪流,似乎能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精力。

    康斯坦丁和克萊恩回去後,美國人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過來,陳興很擔心,給孟震打去了視頻電話。

    「美國人?沒功夫理會他們,我正在跟唐肥腸吵架,你也提提看法,先看視頻。」

    孟震滿眼血絲,聲音沙啞地說。

    此時孟震在第1區,那裡是希望阿爾法的指揮中心。借助希望阿爾法的通訊天線,劉子鳴建起了臨時無線網絡,讓希望阿爾法可以跟分散在守備區、市區和海面上的負責人聯絡。

    因此孟震現在的工作不只是保衛希望阿爾法,他還得在第1區的指揮艦橋上匯聚各方面信息,協調各方面的工作,成了名副其實的領導者。在這種時候,沒人對此提出異議,包括陳興。

    視頻有些模糊,陳興還是大致看清楚了。

    這是守備區的巡邏隊在北關城郊拍到的影像,十多公里外的北山上多了一個類似炮彈的巨大物體,通體銀亮,估算尺寸,竟有二三百米高,底部直徑上百米。幾股蟲流般的黑潮從物體底部溢出,朝東海方向緩緩湧來。

    影像放大,即便陳興的情緒已經影響不到思維,頭皮還是微微發麻,是tov的機器人!

    和之前陳興遇到的銀亮龜背蜘蛛型號不同,這些機器人外形很像人類曾經使用過的機械騾,但體型大了很多,肩端露出槍口。灰黑的金屬表面在若幹部位特意加厚了,應該是專門用於防護的裝甲。

    陳興掃視這幾股黑潮,腦海中瞬間有了「大概一萬五千到一萬八千」的概念。

    看來那個銀亮巨物就是tov降下的陸戰艙,一個陸戰艙就裝有上萬戰鬥機器人,那天夜裡看到的流星不計其數,不知道有幾百萬幾千萬機器人投放到了陸地上。之前高層定下的「撤入內陸繼續抵抗」策略,頓時顯得無比可笑。

    孟震解說道:「這是下午拍到的,現在機器人已經攤成一條弧線,遮斷了北關到西苑一帶。有少數突入市區,費了老大功夫才清除掉。」

    影像變了,這是另一段視頻,時間大概是傍晚,幾隻一人半高,四條機械腿異常粗壯的機械騾緩慢地行進在市區街道上,寬大的鋼鐵腳掌輕而易舉踩扁了小轎車,公交車和貨車也被毫不費力地撞開。從角落裡射來的大量槍彈只在它們身上濺起點點火星。

    機械騾用肩頭可以回轉的機槍回擊,看槍口射出的細密彈道,應該是小型電磁槍,類似狗頭的嘴裡還不時射出威力巨大的榴彈。

    直到這隊機械騾前進到一處十字路口,才被重機槍、火箭筒以及步兵戰車上20mm毫米機炮組成的交叉火力網打倒。

    聽到下午就已經出現,陳興心中還抖了一下,如果這些機器人直接突入東海,靠唐銘德他們剛組織起來的部隊,完全無法抵擋。再看這視頻,到傍晚才有小隊突入,不由心中生疑。

    孟震問:「唐銘德要把戰備倉庫裡的重裝備留在市區,沿著市郊構築防線,把它們攔在市區外,你覺得呢?」

    陳興問:「沒出現那種抽人大腦的機器人?」得到確定沒看到的回答後,他說:「雖然我覺得有些說不通,但看起來tov似乎還在等待什麼,這些機器人的行動另有用意。」

    「你也這麼認為!?」孟震點頭:「我跟唐肥腸也是這麼說的,以這種機械騾的戰鬥力,別說上萬,就是一千集群突入,東海也就完蛋了。」

    「我懷疑tov是想讓我們把重武器全弄出來,然後再一舉消滅,我是說消滅武器。tov的無人機不就是這樣的套路嗎?跟人類的戰機糾纏了好幾年,把幾乎所有雷達站、通訊站都摸透了,然後一拳頭全部砸碎!」

    孟震似乎在尋求陳興的支持:「所以我認為,不能把重裝備搬上去跟這些鐵蟲子對峙,應該集中到希望阿爾法周圍,留一部分沿著港口建立防線,確保我們能夠繼續運輸物資和人員。」

    唐銘德的意見不僅是最正常的應對,也符合軍人保護平民的準則。孟震的意見卻很激進,只保希望阿爾法,不管平民了。

    直覺中陳興覺得孟震是對的,但這麼一來,就是公然放棄東海市區裡的數百萬市民,他不太想去認真權衡,敷衍說:「這個……我只是個飛行員,這種戰術決策,還是地面戰,我不懂。」

    孟震不在意地笑了笑:「算了,也不難為你,我直接逼唐肥腸了。」

    他斂了笑容,嚴肅地說:「不管怎麼選擇,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通話結束,陳興想了想,決定先不去工程艦橋問顧天山的進度。之前他都是一小時一問,顧天山已經快到極限了,再給老頭施壓,很可能崩潰掉。

    那麼壓力就只能自己扛起來了,陳興上了第5區最頂層透風,不遠處就是直升機起降台。直升機來回穿梭,人群忙碌不停。

    不管是直升機駕駛員,還是管理和搬運物資的工人,大都忙了一天兩夜,他正在擔心會不會出事時,估計是駕駛員太疲勞,降落動作太猛,一架直升機就在他眼前重重砸下。壓垮了一側起落架,螺旋槳還在轉動,拖著機體斜滑,朝陳興所在的方向轟然撞來,合金鋪成的起降道被刮得火星四濺。

    陳興沒有退,直升機會在什麼時候停下來的感覺是如此清晰,讓他沒有生起一絲逃避的念頭,本能完全被壓在了意識下那股熱流中。而真正的危險,卻來自另一件事,是他退開也躲不掉的危險。

    於是在驚惶失措的人們眼裡,陳興的行為變得怪異無比,當直升機朝他撞來時,他卻衝上前去,從消防栓上取下龍頭,打開閥門,直升機飛旋的翼尖快要切上他的腦袋,他卻抬頭舉起水龍。

    直升機停下了,旋翼的翼尖離陳興的腦袋不過十來公分,旋起的氣流把陳興的頭髮吹得盡數倒捲,陳興卻毫不理會,打開龍頭,白色泡沫急速噴出,將正在冒煙的發動機裹住。

    「天哪!小琪在裡面!」一個女人驚叫著,把人們的注意力從陳興身上轉開了。

    一直在待命的醫療組衝了上去,不過他們也只是從陳興手裡接過傷員。

    陳興最後抱出王英琪,少女沒傷到筋骨,只是手臂被刮出條大口子,鮮血淋漓,看起來有些嚇人。她咬著牙沒呼痛,反而對陳興笑著說:「我沒說錯吧,你就是英雄。」

    陳興用命令式的口氣說:「你得休息了。」

    「不,不行!還有太多事情要作!」少女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碰到了傷口,痛哼不已。

    她還不服輸:「大家都在拚命,我怎麼能休息?」

    「共工動不了,你作的一切都沒意義」,陳興無情地打擊著她。

    「一定能動的!」少女眼裡閃爍著光彩:「有你在,一定能動的!」

    天真的姑娘,楊璃曾經說過,人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件事情上,大腦進入興奮狀態,分泌的多巴胺就會給思維施加一種奇妙的影響,目的是讓大腦正在處理的思維進程盡量不受干擾。這種影響表現為,人對這件事情的意義,以及可能影響到事情成敗的因素,會抱持更樂觀積極的心態。

    也就是說,信心和希望,有時候只是大腦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刻意製造出來的心理假象,是本能欺騙自我意識的典型範例。

    陳興當然沒殘酷到把這番話說出來,那就真的成了另一個楊璃了。

    把王英琪遞給醫療組,悄悄叮囑護士給她打一針鎮定劑,這時通話器響了,顧天山的聲音顯得無比急切:「有眉目了!趕快來一趟!」

    陳興愕然,這姑娘有一語成讖的能力嗎?
mk2258 發表於 2014-6-27 00:23
第二十四章 芝麻開門!

    工程艦橋裡,陳興聽到的眉目,卻是一場激烈的爭吵,許凡傑和胡威的爭吵。

    顧天山顯得很糾結:「這兩個小伙子很不錯!他們搞明白了美國ai專家留下的資料,配合我的算法,已經走到以前我們曾經走到的那一步了,但是……」

    陳興早料到有這個轉折,就靜靜地聽著。

    顧天山為了讓陳興明白「但是」之後的東西,先講了一通共工的控制系統。

    拋開一大堆搞不明白的人工智能理論,陳興能明白的是,共工的控制系統是一個超越人類科技無數歲月的人工智能(ai)。這個ai到底是不是科幻小說裡那種智慧生命體不清楚,人類只理解到,它的人工引力系統就像是一扇門,如果找到正確的敲門方法,就能激發它的控制系統。

    超導線路接觸到共工船體時,在接觸面的微觀環境中會形成一個微電場,在以前的研究中,顧天山他們發現這個微電場有極微弱,但又極複雜的多相脈衝信號,通過腦洞大開般的分析、猜測和驗證後,確定這種信號運動很接近一種計算機語言。

    之所以說只是「接近」,是因為顧天山他們花了幾年時間,才分析出一些信號的指令邏輯和構成,再根據這些成果編寫出一套極為粗糙的「共工語言」,在超導線路接觸面也用多相電脈衝向共工發送指令,由此引發了共工人工引力系統的變化,這樣才確定了人工引力系統就是共工控制系統的大門。

    顧天山提供的人工引力系統破解算法,加上美國ai專家留下的程序模型,已經可以摸到共工的這扇門,只要打開這扇門,就能看到ai的共工控制系統程序,用共工語言應該可以很快找到共工的操縱方式。

    現在的問題是,到底要怎麼敲門?

    胡威的觀點簡潔明瞭,暴力破解。他們用共工語言跟ai「溝通」時,已經越過了好幾道關卡,而這些關卡的鑰匙全都是一個四維數組模型。如果用希望阿爾法上的所有計算資源搞窮舉法,應該能破解出這扇門的鑰匙數組。

    許凡傑對這種黑客思維很不贊同,他覺得以共工的科技水平,ai不可能弱智到這種程度。但他又給不出成型的解決方案,只含糊地說不如把ai當作真正的生命來看待。結果被胡威嘲笑說不如摸著共工喊芝麻開門。

    雖然胡威的黑客手段聽起來不怎麼靠譜,但他的思路也有道理。共工的ai確實可能非常高級,甚至可能是生命體,但之前的研究已經證明,至少在人工引力系統這部分,共工的ai還是人類可以理解可以接觸的東西。

    就像共工本身一樣,它再高級,也是有形體有實質的,不是那種近於玄幻的高維文明的造物。在這個基礎上,製造它的文明必然會遵循一些整個宇宙都通行的法則,比如數學,比如經濟成本。

    人類不會為一輛汽車的鎖投入超越汽車本身價值的資源,因此這把鎖必然不會被設計得任何辦法都打不開。只要方法正確,一根鋼絲就能捅開車鎖。共工應該也遵循這樣的法則,就像猩猩折騰人類的坦克一樣,總能試出來。

    「我也拿不準了,你說怎麼辦?」

    兩人相爭不下,顧天山把皮球踢給了陳興。

    如果要暴力破解,就不能半途停下,如果走胡威那條路,又需要腦洞大開,是一個漫長的試錯過程,這兩個方向只能二選一。

    陳興問:「暴力破解需要多少時間?」

    顧天山不確定地說:「四維數組演算倒不是難事,難點在於我們編寫的這套『共工語言』,受脈衝激發原理的限制,運行速度比在常規計算機上慢得多,試一次的時間比在計算機上慢十幾倍。如果是硬窮舉,估計得幾千年……利用之前幾道關卡的鑰匙進行關聯窮舉的話,樂觀估計,一個月有希望。」

    「我們沒有一個月,用許凡傑的法子」,陳興毫不遲疑地作了決定。

    顧天山和胡威張嘴,陳興擺手,他清楚兩人想說什麼,暴力破解算是目前最靠譜的途徑了,就算是賭博,也要找幾率大的下注吧。但是,沒有時間了,在必死和漫想之間,只能選擇後者。

    得到認同,許凡傑卻更緊張了,不停抬著眼鏡,額頭汗流不止,他說的那個方向,根本就找不到方向啊。

    陳興想當然地說:「既然是一套語言,就直接跟它說開門什麼的不就行了?然後再看它的反應。」

    顧天山額頭也在出汗:「這個語言不是那個語言……」

    問題又回來了,找到「開門」這個指令,就是最後一關。而真要當共工的ai是生命體,那麼還得先「教」會共工人類的語言,讓它明白人類到底在說什麼。

    啪的一聲,許凡傑拍著巴掌,兩眼發亮:「如果這個過程能有回饋,那不就說明它的確可以理解人類的語言嗎?」

    說做就做,要做的不過是把共工語言中的一些邏輯,比如「開」、「關」之類的概念,轉換成英語單詞,再輔以簡單語法,作成一個翻譯程序,給共工反覆運行,「教」共工學會用這個程序「聽」懂英語。

    「有反應!真的有啦!」

    凌晨時分,當顯示屏上出現一堆無意義的字符時,一老兩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這並不是共工在說什麼,而是共工對程序的反應跟以往完全不同。以往要麼是毫無反應,要麼是程序再深入一層,而現在這些毫無意義的字符,是共工給出了是與否之外的全新反饋,但共工語言還無法將這種反饋翻譯出來。

    用最樂觀的猜測表達這個變化,那就是:共工明白了這種語言,然後問:你們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重量有波動,增加0.5%!」

    監視機械臂上重力探測儀的工程師也大聲報告,共工的人工引力系統動了!

    「說!說點什麼!」

    顧天山哆嗦著嘴唇道,對他來說,共工有反應這事,比人類逃出地球的意義還要重大。

    許凡傑懸空的手久久沒有落到鍵盤上,一直在發抖,說什麼呢?

    「說……行星地球的孩子們向你問好!」

    胡威下意識地想到一句名言。

    許凡傑沒聽胡威的,就緊張加激動地發著楞。

    透過工程艦橋的觀景大屏看出去,共工安靜地豎在機械臂的掌握中,陳興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那裡律動,就像是心跳一樣。只是太過微弱,像是遠在宇宙的另一端,在另一個世界,如幻相一般。但只要自己作點什麼,它就可能變成可以真切觸摸到的現實。

    陳興意識下的熱流開始翻滾起來,似乎有什麼思維難以理解的衝動勃發而起。當熱流變成激流時,陳興的視覺又出了問題,豎著的共工在漸漸模糊,同時有一片浩瀚無垠、繁星璀璨的星海漸漸清晰,星海之上,應該是太陽的星體散發著灼熱的光芒,星海之下,是一輪蒙著光暈的淺褐弧線。

    就在這時,腦子裡的弦繃得快斷了的許凡傑想到了什麼,手指落下,輸入了另一句名言:「hello_world」。

    那片星海的繁星猛然匯聚成熾亮的光芒,陳興閉上了眼,再睜眼時,異像消失了,看到的還是那個共工。

    不對,是有了變化的共工,嗡嗡的低鳴自共工擴散而出,穿透了希望阿爾法的層層結構,每個人的心底都在打顫,眼裡也產生了細微的疊影。

    意識的搖曳只是一瞬間,接著顧天山等人呆呆看著監視屏上的共工,連呼吸都停住了。

    顧天山衝了上去,整個身子都貼在屏幕上,伸手亂摸著,似乎那樣就能摸到共工。

    「它動了……它動了——!」

    老頭哽咽著大喊,監視屏上,原本灰撲撲的共工,此時卻全身流轉著淡藍的光暈。

    「我的老天!重量為零!它、它現在是浮著的!」

    監視重力儀的工程師驚叫,陳興的意識卻在那股熱流中翻找著什麼。

    沒有意外,沒有驚訝……

    陳興微微吐了口氣,再看向共工,藍光在眼中閃爍不定。

    這說明什麼?說明剛才自己看到的異像也許不是自己的臆想,或者幻覺。

    這才讓人意外,讓人驚訝啊……

    太陽高掛,共工沐浴在陽光下,淡淡藍光顯得更深沉了。

    機械爪末端的作業平台上站滿了人,孟震、唐銘德、唐煒、王雅都來了,得知共工動了,即便手頭再忙,也都顧不得了,全趕了回來,要親眼見證這神奇的一刻。

    「能走到這一步,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孟震的感慨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大家雖然拼著命的幹活,但都下意識地覺得,「共工計劃」的成功幾率太渺茫了。

    現在親眼看到共工有了動靜,絕大部分人都壓不住情緒,歡呼聲和抽泣聲此起彼伏。

    陳興當然不在此列,他腦子裡還翻滾著濃濃的疑惑,之前的那種異像,很明顯是共工跟他之間有了聯繫,這怎麼可能?

    顧天山、許凡傑和胡威三人也不在此列,顧天山還在哽咽著,老頭的高興勁頭早就過了,現在是痛苦萬分。許凡傑和胡威都抱著頭蹲在地上,不敢將臉上的絕望表情露出來。

    共工是動了,那扇「門」開了,但接下來的事情就讓人鬱悶到要吐血,不管是用共工語言,還是用英語,共工對發送給它控制系統的「打開艙門」之類的指令都毫無反應,真正的門還沒開。

    這是一個全新的課題,以前的算法和模型都不管用,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時間,而他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陳興給顧天山小組下了封口令,免得大家知道功虧一簣的真相。但十多隻巨型機械爪的作業平台上已經站了好幾百人,都是看到共工的動靜自己衝過來的。

    陳興站著的作業平台上都是核心人物,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孟震才說「走到這一步」。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最終還是要失敗,人人心中都充斥著濃烈的不甘之心。

    「我知道了!」

    許凡傑忽然一跳而起,朝著共工大聲喊道:「芝——麻——開——門!」

    胡威也跳了起來,伸手向共工那閃爍著藍光的船體拍去。

    「別——!」

    顧天山驚叫出聲,看那藍光就知道一定是什麼電磁保護層,拿手去碰,那不是找死嗎?

    啪啪啪……胡威拍著船體,毫無反應,他自己也毫髮無傷。

    有了他這個小白鼠驗證,其他人也紛紛伸手去摸共工,一半是好奇,一半明白了胡威的用意,也想試試運氣,萬一共工就是小說中「認主」的那種神器呢?在這個絕望的時刻,已經沒什麼能阻止人類的瘋狂臆想了。

    「對了!不是這樣!」拍著拍著,胡威想到了什麼,紅著眼,一副已經入魔的模樣,手掌在欄杆的轉角上一劃,再用鮮血淋漓的掌心向船體拍去。

    此時陳興也正摸著共工,剛一接觸,原本平靜下來的意識熱流又翻滾起來,然後,他不僅又看到了之前的異像,還震驚地發現,自己的感知也延伸到了異像之中,恍惚中看到,「腳下」是一顆淺褐色的星球。

    這是哪裡?這是什麼?是真實還是虛幻?

    心中的疑問伴隨著低低的嘈雜噪音起伏,當異像隨著陳興疑問的加重而漸漸消散時,他才聽到如潮的歡呼聲。

    「哈、哈哈……開了!門開了!真的開了!」

    人群中,胡威高高舉起他滿是血跡的左手,臉色漲得跟手掌一般紅。

    共工船體現出一道口子,四角帶著圓角,一道極標準的艙門。柔和的白光從門中投射出來,門後彷彿就是天堂。

    歡呼聲中,陳興收回手掌,看著一抹藍光在掌心像水一般蕩漾,片刻後沒入掌心,他終於張大了嘴巴,久久沒能合攏。
mk2258 發表於 2014-8-10 23:11
第二十五章吾從無量劫來。










“我感覺到了!共工是活的!”


伴隨著小胖子胡威亢奮得有些扭曲的嗓音,人們一擁而入,進到共工的內部。


共工的內部異常簡潔,簡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踩著材質介于金屬和塑料之間的通道,光亮隨著腳步擴散,很快就來到一處面積不到百平方米,高不到十米的正方體空間里,這里和通道一樣,干干淨淨,沒有任何物品。


除了一條通道和這個空間,再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全是散發出柔白光芒的地板和牆壁。人們敲遍了四周,甚至拿X射線、超聲波和紅外掃描儀探測了一番,結果都是實心的。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只會是地板和牆壁的材質阻絕了探測,共工沒有開放深入到更內部的權限。


“接下來怎麼辦?”


顧天山站在空空蕩蕩的“控制中心”里,攤著手無奈地說。門是開了,但共工的控制系統還沒向他們開放。


許凡杰蹲下身,仔細地摸著有些韌性的地板︰“既然共工的船體都可以直接用程序溝通……”


他的意思很明白,顧天山卻搖頭︰“我剛才看過了,地板和牆壁都是絕緣的,不可能靠微電場發送程序。”


胡威應該是受到“滴血認主”刺激,繼續大開腦洞︰“何必想得那麼復雜,我們可以試試直接把網線插進地板下……”


連李京澤都覺得這個想法真是太扯淡,結果也證實確實是扯淡,地板和牆壁雖然有些韌性,但也跟船體一樣,怎麼也弄不出口子。


胡威沮喪地將網線從筆記本電腦上拔下,發現筆記本上的無線連接已經連上了,訝異地問︰“劉警官,你什麼時候把無線AP拉進共工里了?”


此時大家對這個小胖子的態度都有了極大變化,雖然還沒到崇拜的地步,卻都在尊敬以上。劉子鳴以為胡威在說反話,責怪他沒辦事,不好意思地說︰“顧教授沒說要撤掉信號屏蔽器,所以我還沒來得及……”


為了確保與共工的溝通不受任何影響,在希望阿爾法的環心設置有無線信號屏蔽器,阻絕無線信號可能對超導線路接觸面造成的干擾。


劉子鳴一說,胡威才記了起來,指著電腦上WIFI已連接的標志問︰“那這里怎麼會有……”


還沒說完,在顧天山和許凡杰震驚的目光中,他終于回過神來,臉色刷的再度漲紅。


WIFI的另一端,當然是共工。


通過不知道怎麼就連接上了的無線網絡,顧天山小組用共工語言接觸到共工的控制系統,又一次興奮的歡呼回蕩在共工內部。


這扇門一打開,一切都變得無比順利。三人小組用共工語言很快就摸索到一系列指令,作到這一點其實不難,畢竟諸如“啟動引擎”、“起飛”等指令,依照智慧生命共有的決策邏輯,在控制系統的指令集中位置應該是最高級、最前列,關聯飛船其他系統最多的。再依照顧天山之前的研究和美國人的AI模型,就能大致搞明白控制系統的指令體系。


顧天山分析出了一個指令︰“這一步好像是……安全認證,也許是共工啟動後允許誰在船里。”


   

大家相互對視,都有些緊張。


三人小組被人群圍在圈子里,陳興抱著胳膊靠在牆上,沒去注意他們的動靜。他腦子里那股熱流似乎融進了一種奇怪的細密噪音,不是語言,而是一種不必通過語言就能感受到的東西,他下意識地將其歸為自己的“直覺”。


此時“直覺”有了波動,引導著他的意識關注到其他人,似乎在探究這些人是不是可以信任。


完全沒有經過陳興的自主意識,所有關于他對這些人的印象和看法,都在瞬間流淌而過。


十數道淡紅光芒自空間頂端降下,將每個人罩住,沒等人們反應過來,紅光就滲入體內,消失不見。


胡威嚷了起來︰“過了!都過了!”


沒人注意到,並沒有紅光落在陳興身上。


顧天山用大得出奇的聲音喊道︰“我們對指令邏輯的判斷是正確的!試試這個!啟動它!讓它飛起來!”


許凡杰輸入了一長串字符,然後屏著呼吸,按下了回車鍵。


細密的噪音在陳興腦中形成低低的潮涌,讓他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啟動戰機引擎時的感覺。


耳機里傳來塔台允許起飛的指令,他向地勤翹起大拇指,松開輪剎,推動節流閥。身體一沉,對,就是這樣,滑行、加速、揚起水平尾翼,戰機騰空而起……


等等,身體一沉!?


陳興這才反應過來,此時人們也感覺到了重力的變化,但除此之外,再無異樣。


正在面面相覷時,李京澤猛然沖了出去,不一會,就傳來他的驚呼聲︰“飛、飛起來了——!我說過的!”


人們都奔了過去,擠在艙門邊,和機械臂作業平台上的數百人同時低著頭,嘴巴大張,看著腳下的異狀。


海水翻騰不止,共工正帶著希望阿爾法緩緩上升,雖然還沒見到希望阿爾法的底部,但一直浸在海水中,攀附著海藻苔蘚的部位卻清晰地一米米顯露出來。


作業平台上的工程師瘋狂大叫著︰“超導線路有力場反應!窩槽!這就是人工引力場!人工引力啊!”


在眾人視線所不及的地方,還有更壯觀的景象。希望阿爾法附近的島嶼上,沙礫正一片片飛揚上天,雜草灌木拔地而起,樹木搖曳不定,枝葉紛紛高聳向天。


異狀延伸到海中,海水翻吐著白沫,像是從冰面切下來似的,一部分海水沿著一條弧線離開海面,緩緩升起。海平面上驟然出現一道牆,越升越高。


從空中俯視,可以看到,以希望阿爾法中心,也就是正散發著瑩藍光芒的共工為圓點,半徑十多公里的圓形區域內,海水和土地都被逆轉的重力拉離地面,隨著希望阿爾法緩緩上升。




在希望阿爾法內部,尤其是船塢所在的14區,海水也在上升,船塢里的官兵也漂浮起來,感覺天地混淆,他們不得不抓著一切能固定自己的東西,驚慌失措地叫喊。


“停下來!停下來!”


眼見希望阿爾法已經拔起十多二十米了,孟震忽然掄圓了嗓子大叫。


像是一桶冰水澆上頭,人們紛紛炸了窩,得停下來!


先不說希望阿爾法還沒裝多少人,什麼糧食、物資、工具、燃料,全都沒準備好,就這樣上了天,是準備到太空里當餓殍嗎?


顧天山和許凡杰沖回飛船的“控制中心”,胡威則閉著眼,緊皺眉頭,嘴里低聲念著“停!停!”


沒等顧天山和許凡杰跑回去,上升的勢頭一緩,共工真的停了下來。隨著船體瑩藍光芒漸漸變淡,希望阿爾法又緩緩降落,壓起一圈沖天海浪和煙塵。


看著歸位的共工和希望阿爾法,胡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著笑容就僵住了,共工那層瑩藍的光膜消失了,恢復了最初灰撲撲的模樣。


看起來像是再動不起來的樣子,大家又開始著急了,顧天山這才記起以前研究時遇到過的狀況,共工需要能源。


這不是說共工需要人類補充人工引力系統,乃至宇航系統的能源,那應該遠遠超出人類的科技水平。就像汽車的電子打火器一樣,共工需要外來能源“打火”。


以前在夕照平台研究時,共工也出現過這種現象,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科學家將高壓電纜直接連到共工的船體上輸電,然後共工又有了反應。


要電?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希望阿爾法上有兩座核聚變電站……


不過電站已經封存了,要啟動得費一番手腳,孟震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接下來的行動,這個時候,陳興卻去了醫學中心。


沒人關心他的離開,在這個時候,顧天山小組,尤其是胡威,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


“驗證你的大腦真的有沒有問題?這時候我真能作這件事,希望阿爾法上的所有人都會來找我。”


如王英琪所說,楊璃一直泡在醫學中心,守著那個“唯一大腦”鼓搗不停。听了陳興的要求,她板著臉少有地說起了冷笑話。


見陳興依舊很認真地看著她,楊璃再說︰“要精確驗證也可以,不過這里只有一般性的治療設備,還得回東海大學取我的東西。”


接著她問︰“這事重要到了這種程度?”


陳興肯定地點了點頭,當然重要,如果這一切,包括與共工的感應,都是真的,他就得認真想想未來。如果這一切確定只是自己的臆想,也好早點听到命運對他的宣判。


“這是實驗室的鑰匙,我會找人陪著你去,把設備和藥物都拿過來。”




楊璃丟來一串鑰匙,轉頭又忙她的去了。


陳興接過鑰匙,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懸崖邊,即將面對之前自己竭力想逃避的巨大恐懼。


或許是害怕,害怕這一切真的只是臆想吧,陳興這麼安慰自己。


上億公里之外,太陽的巨大身影下,那顆小小行星的深處,從赤道節點灌注到灰黑蓮花般建築上的稠密白光頓了頓,像是有異樣波動干擾了一直毫無變化的節奏。


建築內部,吞噬著光塵的霧氣驟然一停,閃爍一陣後,急速收縮,鑽入下方黝黑不知多深的虛無中。


光塵四散,將原本輾轉層疊的空間舒展開,凝聚成天頂、地面和四壁,同時也凝聚住光亮,一個簡潔而剔透的空間漸漸成型。


自地面升起一根光柱,光柱中有什麼東西不斷吸收光亮,許久後,光柱化作霧氣消散,一個人體漸漸顯露出來。


這是個身形高挑的“人”,或許超過兩米高,從頭頂、脖頸到肩頭、腰臀,再到長得攝人的雙腿,拉出條條無論是在數學,還是在美學上都完美無缺的曲線。如果忽略跟皮膚一樣,亮錚錚如白玉的頭頂和毫無起伏的胸~部,也是能將人類情感激發到極致的完美。


這個“人”踏出薄霧,不著絲縷,緩緩前行,兩腿之間的特征顯示這是個雌性,因此可以用“她”代稱。最初她的步伐還如機械一般生澀,幾步之後就再變得自然。


她來到光亮圍成的空間中心,抬頭仰望,露出一張無眉的面容,耳廓上下分層,近似兩耳相疊,亮金色的眼瞳後還有什麼在轉動,像是疊瞳一般,但這些元素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怪異,反而會覺得這就是“極致之美”的詮釋。


她伸出縴細的手臂,虛虛一招,天頂、地面和四壁又溢出一片片光塵,沒入她的掌心。


她開口了,嗓音低沉,近于中性,最初的語音異常怪異,就是極簡單,並且頻繁重復的哦啊等單音節。在她說話時,自空間各處涌來的光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漸漸聚成兩條粗壯的光蛇,被她托在兩手之上,同時她瞳光也在閃爍不停,與光蛇的涌動節奏完全一致。


漸漸的,她的語言變得復雜起來,細听只有兩種語言在交替著。


一種是抑揚頓挫,音節分割清晰的語言,竟然是漢語。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吾從無量劫來,觀心得道,乃至虛無……”


另一種是音節連接緊密,過渡平滑的語言,這是英語。


“Logic_is_wisdom……”


“body_is_the_soul_of_the_disorder……”


“I-e,I_色e,I_conquer……”
mk2258 發表於 2014-8-10 23:12
第二十六章TOV,到底是什麼來歷













光蛇湧動不斷,她在漢語、英語、法語之間來回轉換。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


「I『m_Alfa,I_am_Omega……」


「l』etat,c』estmoi……」


「It_is_not_the_strongest_of_the_species_that_survive,but_the_one_most_responsive_to


change……」


「We_hold_the色_truths_to_be_色lf-evident,that_all_men_are_created_equal……」


「I_am_convinced_that_He_does_not_play_dice……」


「now,we_are_million_people_cursing_the_son_of_a_bitch.……」


「佔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


「That『s_one_small_step_for_a_man,one_giant_leap_for_mankind……」


「美國同行與我們關於誰先實現可控核聚變實用化的爭論毫無意義,我們一起點燃了人類之光……」


「Frack_chink……」


「西太平洋自古以來……」


「Kill_Chine色……」


話音落下後,光蛇變得更粗壯了,幾乎將她整個手臂裹住,而她眼瞳中的光芒閃爍得更快,到最後如太陽般流溢出澄黃的亮光。


不知持續了多久,光蛇消散,眼中光芒黯淡下來,她將手舉到眼前,看了片刻,不知道是迷惑還是思索,臉上開始有了變化,但沒等到展現出什麼表情,就又恢復了雕塑般的平靜。


眼芒如呼吸般緩緩閃動著,上下四周的光壁開始閃起一點點更為熾亮的光芒,隨著她輕輕揮舞的手,又化作光塵飄浮而出,悠悠落在她手心。


這一次光塵沒有匯聚起來,而是猛然膨脹開,展現為一團光影。光影由點線構成,最初還雜亂無章,但點和線像是有生命似的,或伸展或捲曲,或明亮或黯淡,片刻間就凝聚出類似多邊形3D建模的景象。

   


在這景象中,一半是密密麻麻如方盒子般的物體,一半很空曠,偶爾閃起一點黯光。二者相隔的那條虛線上,幾個同心圓組成的物體中心,類似紅外夜視儀下的熾亮餘輝正在向外擴散。


她注視著這片餘輝,似乎在尋找什麼,然後歪著頭,看向上方,在那裡有了發現。


那是個帶著斜角的長方形物體,裡面有一點極為黯淡的光暈,與構成模型的點和線完全不同,倒與那在紅藍之間變幻的餘輝近似。


隨著她手指的點動,景象急速放大,一直大到那點光暈的輪廓都能看清,但輪廓在不停動著,粗糙的線條難以看清具體形象,不過這個輪廓的外圍,又被光點和線條描繪出一個固定的空間圍住。


她仔細盯著這點光暈,眼中光芒再次急速閃爍,景象中無數細小而怪異的符號刷出,密密麻麻,極為快速地滾動。


然後她的面容再次有了變化,似乎對這種狀況不太滿意。


手指再次點動,點和線條像是細胞分裂般運動起來,原本粗糙的3D模型急速細化,與此同時,貼圖也一層層抹了上去。


過程看似複雜,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包裹住那點光暈的物體,以及物體所在的空間就如人眼所見的真實場景,清晰顯現出來。


那是個粟色短髮的白種人女子,正躺在一間狹小的艙室中,抱著腦袋在床上翻滾,汗水浸透了全身的衣服,嘴巴大張著,卻聽不到聲音。


看著這副景象的她,眼中光芒再閃了一下,聲音響起,那是淒厲無比的哀嚎。而隨著她的關注,那個白種女子的哀嚎聲又高了幾個分貝。


似乎這不是她的目標,景象恢復到原來的粗糙模型上,她轉向其他方向。很快,在那片餘輝的邊緣,發現了一個正在快速移動的光點,因為還沒脫離餘輝的範圍,很不容易發現。


這一次她很熟練地將這個光點的景象清晰地呈現出來,一個黃種人青年坐在直升機的副駕位置上,正跟駕駛員在說什麼,之前觀察到的光點已經擴展為一片光暈,幾乎罩住了他的整個大腦。


當她關注著青年腦袋上的那片光暈時,那個青年也抱著腦袋慘哼了一聲,但他卻咬著牙轉過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似乎有了極清晰的感應。


她眨了眨眼,光塵化作的整個景象消散。


她眼中光彩大盛,又一片光塵展現開,這次赫然是懸在地球卡門線上的飛船。類似3D模型的點線結構不斷放大,一直透入內部,線條勾勒出幾條長龍,正如江河般湧動。


又一片光塵化作另一個光幕,上面是繁複無比的機械模型。一個又一個模型放大,先是無人機,最初的史萊姆、蝙蝠和地精的模型已經黯淡了,亮著的是一種帶著X翼,機身粗壯的型號。再是機器人,龜背蜘蛛身和一大堆有仿生關節腿的模型也黯淡了,現在亮著的是機械騾和眾多類似獸類的型號。


她揮手划動,機械騾之外的所有模型黯淡下來,接著亮起一個人體,再變幻為骨骼模型。


將這個模型固定後,她手指點動,複製出一個拖入到飛船中,而留下的那個,她則細細地開始勾勒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精細的類人體模型成型,她的手指點在飛船模型上,頓時亮起一片紅光,跟著她手指的運動,紅光被拉出一絲,置入到模型體內。


這一切完成後,她閉上了眼,雙腿彎曲,與此同時,光亮匯聚成的地面延伸出一塊,漸漸伸展為一個座椅,不差分毫地接住她的身體。


當她坐下時,除了胸膛極微弱極緩慢的起伏外,再沒有一絲動靜,幾乎成了座雕塑,再漸漸被黑暗吞沒,光塵四散,這座建築的內部又恢復了原狀,原本灌注進來的光流震顫了一下,將這波動傳遞到赤道上熾光鎖鏈上的節點,再由那道肉眼不可見的光束,向天幕上那顆蔚藍星球發送過去。


這道波動沒有像最初引發「她」出現時的波動那樣,超越光速,瞬間穿越上億公里,因此抵達地球應該是7分多鐘之後了。


再把時間倒推回七八分鐘,陳興上了直升機,意外地發現駕駛座被人佔了。


「楊教授不讓你再開飛機,陳飛俠,這次得讓我載著飛咯!」


駕駛員清脆的嗓音讓陳興的意外繼續升級,這是個小姑娘!?


對方抬起半遮式飛行頭盔的護目鏡,露出一張清爽的俏臉,劉海壓在眉心,多了絲近似小男孩的俏皮。


「正牌的飛行員全都累垮了,我們這些半吊子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啊。」


這個也就十八九歲的少女聳肩解釋著,再看陳興目光裡的審視沒有消去,她像是受傷似的,哀怨地問︰「不記得我了?」


陳興皺著眉頭認真回憶,他真有些怕了這種事,難道自己的記憶也開始出問題了?


「果然如此,我真是沒辦法跟英琪比存在感呢,我也是人質哦,避難所那裡。」


再說到這事,陳興才恍然,不過那時候他的注意力全在愛麗絲和楊璃身上,哪會留意到其他人……


剛這麼想著,腦子裡忽然跳出避難所裡的情景,原本模糊的背景漸漸清晰,一張短髮少女的面孔顯現出來,跟眼前這張面孔重合在一起。


少女那哀怨也只是裝的,自我介紹說︰「我是……」


「樂靚,音樂的樂,靚妹的靚,王英琪的同學。」


陳興將大腦從當時背景噪音挖掘出來的片段說了出來,那是校警登記人質身份時她說過的話,而他那時候在幾十米外的直升機裡,正準備起飛。


少女瞪圓了眼楮,不可思議地看著陳興,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上泛起紅暈,扣下護目鏡,再不跟陳興對視。


記憶沒出問題,相反,是更強更可怕了,但這也算是問題吧。




陳興心事重重,沒理會少女的異狀,繞到副駕位置上坐好,直升機緩緩升空。


離開希望阿爾法的範圍,感覺到直升機飛得相當平穩,陳興也忍不住好奇起來,這個小姑娘是從哪裡學的?


少女活力滿滿地說︰「我爸教我的,我十五歲就拿到六種飛行駕照了,直升機和固定翼都有,雖然還沒飛過噴氣式,更沒飛過宇宙飛船,不過,以後我一定會比你強!」


陳興說︰「不跟你爸媽好好待著,來湊這個熱鬧幹嘛?這不是玩,很危險的……」


「三年前希望號墜落,我媽死了,一年前海嘯,我爸死了」,少女話裡沒什麼哀傷︰「現在是世界末日,就算是小學生,能派上用場都得幹事,何況我這種有本事的人呢?」


她炫耀似的說︰「我會開飛機,還是醫學院的高材生,楊教授就是我的導師喔,等會要拿什麼只有我知道!」


陳興也不由被她這種樂觀的天命觀給感染了,笑著說︰「是啊,人類的未來就得靠你們了。」


少女轉臉看了看他,聲音卻低了下來︰「不,我很懶,我喜歡依靠別人,學校裡我就靠著英琪,未來……如果有未來,那也一定是英雄帶著我們闖出來的。」


「英雄?」陳興此時有些心虛︰「比如說……胡威?」


少女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麼滴血認主,不過是運氣,我才不信共工是他那種人激活的!」


這事已經傳開了,聽少女這話,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是胡威啟動了共工,對此陳興卻不覺得欣慰。


「但是事實……啊——!」


陳興還想說服少女,忽然自天頂降下一股無形而奇異的波動,就像以前那種熟悉的痛苦之潮。陳興抱著腦袋慘哼出聲,嚇得少女也哆嗦了一下,直升機晃了起來。


這股波動比以前更清晰,冰寒化作的抽離感以及痛苦和恐懼更強烈,但阻絕陳興意識和感知的那股熱流卻像是一層膜,將感覺消減了大半。


陳興抬頭望天,這一次他清晰地感應到波動所來的方向,疑問瞬間將所有思維凝在了一起,TOV!?自己的病,竟然跟TOV有關?TOV,到底是什麼來歷?


直升機的搖曳拉回他的注意力,見少女還瞪著他焦急地問出了什麼事,伸手穩住操縱桿。


「我沒事」,他重複了以前在飛行學院裡時,教官在講編隊作戰原則時說過的話︰「大家的安危都在你手裡,不要因為一個人就放棄了其他人。」


直升機還載著十多個搬運工,陳興的話讓少女臉頰通紅,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轉頭專心駕駛。
mk2258 發表於 2014-8-10 23:13



第二十七章叫神經屏障是不是更酷?











直升機停在東海大學醫學院實驗樓下的空地里,樂靚指揮著搬運工從楊璃的實驗室里搬東西,陳興成了多余的人。看了看不遠處的附屬醫院,他突發奇想,以前那些病友不知道怎麼樣了?


信步走過去,走到一半,陳興就停下了腳步。如果還被關著,是不是該放出來?可他們毫無生存能力,放出來的下場會更可怕。帶回共工?東海有三千萬人,希望阿爾法最多能帶一百萬,活著逃離地球的機會,怎麼也不該給他們吧。


莫名糾結中,陳興忽然覺得,跟精神病人比起來,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身上的奇異到底是病還是超能力,到底是自然而生,還是跟TOV有關,這個“為什麼”忽然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作什麼”。


當然,前提是自己到底能活多久,而這一點,還是得靠楊璃確認。


散亂的思緒忽然被一股急速逼近的危險感抓攏,陳興抬頭看天頂,雲層壓得很低,只看到熾光鎖鏈在雲層中映出一條光帶,沒有任何發現,但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帶著濃烈的敵意,正從天頂降下。


陳興轉身朝直升機跑去,見樂靚帶著搬運工又準備上樓,高聲喊道︰“快走!別管東西了!”


他猜測應該是登陸艙,TOV的機械騾大軍出現還是其次,那玩意砸下來,半個東海大學都要變成廢墟。


樂靚和搬運工們還沒反應過來,在艙門邊愣愣地等著,地面猛然一震,陳興趔趄了好幾步,其他人卻是腦子一暈,兩腿一軟,摔到了地上。


也就是五六級地震的感覺,比預想中超過八級的強震差得遠,但陳興的危險感卻更強烈了,震源就在實驗樓一牆之隔的地方。


樂靚暈頭漲腦地站起來,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陳興沖過去一把牽住她,正要把她推上直升機,幾十米外的圍牆轟然破開一個大洞,煙塵彌散中,一個高大身影邁著大步,穩穩地朝他們走過來。


破開煙塵,這個“人”的形貌清晰地映入眾人眼里,樂靚驚呼出聲。


來者根本就不是人,如果取下它身上掛著的各種零碎,完全就是一副泛著灰黑金屬光澤的人類骨架。只是骨骼異常粗壯,尤其是手臂和腿部,支撐身體的腳骨寬大得有如機械騾的腳掌。一步踏下,地磚就喀喇開裂一片。


另一個明顯不同的地方是它的腦袋,套著類似歐洲中世紀騎士的圓盔,但護住眼部的深黑色帶從前到後,繞了腦袋一圈。那圈色帶中,三個猩紅光點不停轉動。


顯而易見,這是個TOV機器人,以前從未見過,陳興能感覺到它是為自己而來的,但還不清楚具體是要干什麼。直到他看到機器人肩頭的兩根管子露出了萬向管的一圈圈管身,才恍然大悟。


這是來抽他腦子的!


他的異狀跟TOV有關,共工被他啟動,TOV機器人來抽他大腦,這一連串事件連成了一條線,但還無法讓他接近真相,不管是這條線的來處︰TOV是什麼?我到底怎麼了?還是這條線的去處︰TOV抽人類大腦,抽我的大腦到底是干什麼?都還藏在濃濃的迷霧中。


這一連串念頭閃電般掠過,接著陳興將應該第一時間主宰身體的念頭與意識下那層熱流里的感知接在一起︰逃!


   

他張嘴想招呼那些搬運工,可話還沒出口,攔在他和機器人之間的搬運工就一個個僕倒在地,翻著白眼,吐著白沫,身體劇烈抽搐。


怎麼回事?


恐懼讓意識下的熱流沸騰起來,陳興掏出自己那把大號左輪。


“快跑!”


他推開樂靚,扣下扳機。巨大的聲響里,火星濺起,機器人毫發無損,繼續朝陳興逼近。


陳興連續開槍,同時將注意力集中在槍聲上,想跟上次打倒龜背蜘蛛機器人那樣,找到什麼軟肋。


也許是內部構造太精密,感應不出來,或者是太簡單,根本就沒有聲波反射的余地,陳興沒從槍聲里“看”到什麼,但另一副景象卻在他眼中展開。機器人的眼部投射出三股紅光,射在最後三個搬運工頭部。


難道是直接破壞大腦機能的射線?


當一股紅光投射過來時,陳興恐懼得想丟掉槍轉身就跑,可他沒有時間把這個念頭化作行動。一股冰寒瞬間侵入大腦,由大腦到全身的神經系統,似乎所有腦細胞和神經元的關聯都被打亂,就像一根針插進鐘表的機芯里,粗暴地攪動著。


但這並不是現實,或許就像在貨倉外,陳興清晰地感應到梁誠的下一步行動一樣,只是預測。


隔斷意識和感知的熱流原本就在沸騰著,這樣的預測再加一把猛火,熱流就像是進入到原子反應狀態一般,自意識中猛然噴薄而起,將那股冰寒緊緊裹住,再一絲絲消解掉。


意識的變化如此強烈,陳興似乎進入到了一個虛幻的意識空間,自己漂浮在一團正在擴散的蔚藍光霧中。光霧由億萬片細小的光塵組成,在嗡嗡低唱,在他體內體外穿梭不定,相互觸踫產生的平和暖意一點點延伸,到最後他發覺自己就是這團光霧。


自虛無中降下的紅光跟匯聚成他的點點光塵接觸,紅藍相融,光芒隨即黯淡。紅光之潮雖然猛烈,但他還在源源不斷地擴展,每少掉一點藍色光塵,就有一片頂替上去,漸漸的,紅光後繼乏力,被推向那扇虛無之門。


機器人停住了,射來第二道紅光,侵入陳興意識的那道虛無之門中,紅光猛然回卷,與陳興意念化作的蔚藍光霧對峙起來。當第三道紅光投射過來時,光霧不再擴展,繼而一片片黯淡下來。


陳興雖然沉浸在意識空間中,但感知還在控制之下,現場景象依舊能看得清楚。


就在他的抵抗一分分減弱,開始陷入絕望時,一側響起了槍聲。


樂靚沒有跑,正端著一把自動步槍,用極標準的射擊姿勢,將子彈傾瀉到機器人的頭部。嬌小身軀跟那把03式長槍完全不搭調,但她駕馭得很嫻熟,長連射中槍口竟然沒什麼晃動。


這個TOV機器人應該經過特別設計,外表的防彈能力很全面,槍彈除了濺起點點火星,留下點點白痕外,沒對它造成任何影響。




少女既不驚訝也不氣餒,打光一彈匣子彈,抬起槍口,將掛在槍管下的榴彈發射器對準機器人,射出一發榴彈。


這不是尋常的榴霰彈,是為對付可能遇到的TOV機械騾而專門帶上的碎甲榴彈。碎甲彈射在機器人的胸膛上,讓它的身體明顯頓了頓,劇烈的沖擊對它的內部構造產生了相當的危害。


少女低頭裝第二發榴彈,陳興感覺正侵入蔚藍光霧的紅潮驟然變弱了,現實視野里,機器人眼部原本融為一團的紅光分離出一點,向少女射出一道猩紅光線。


這是個機會!


雜念沒有讓陳興的意識有任何動搖,抓住這個空隙,用意念推動那團“自己”,向紅光發起猛攻。紅光的反應不夠迅速,被干淨俐落地推了出去。


機器人分離出去的那點紅光重新融入,少女身軀倒地的動靜也進入陳興的感知中,將探究少女情況的沖動壓在蔚藍光霧下,陳興集中全力,迎接再度襲來的三道紅光。


我好像有了意識防護罩這樣的東西,叫神經屏障是不是更酷?


陳興給意識空間里這團自己化身的蔚藍光霧取了個名字,畢竟它之前是將神經系統的感知與大腦的思維隔開,現在也是保護神經系統不受外來力量侵害。


然後陳興醒悟,自己竟然還有余裕思考這種閑事?


虛無之門關閉了,機器人入侵的紅光被擋在了外面,攻擊就像撞門一般,雖然隨時都會破門,但陳興只需要少部分意識關注就好。


機器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肩頭聳動,兩根管子如蛇一般躥出,自左右兩側襲向陳興的腦袋。


陳興低身翻滾躲開,樂靚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不停,步槍和裝著榴彈的彈帶都丟在地上,他一手一件撿了起來。


裝彈,射擊,大片火星在機器人的腦袋上炸起,震得它倒退了一步,即將靠近陳興的管子也亂舞起來。


紅光大作,意識空間里,那扇門被撞開,紅光之潮傾瀉而下,侵入神經屏障。


陳興沒有理會,甚至沒有分出更多意念去管,任由紅潮不斷削弱屏障。繼續裝彈、射擊,機器人的腦袋綻放起一團團火芒,三發、四發、五發……


紅潮斷斷續續,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屏障漸漸消散,而那兩條管子也在亂舞中找到平衡,再度襲向陳興的腦袋。陳興依舊沒停,實際上他也停不下來,只有這樣才能擊敗機器人,除此別無他法。


屏障只剩下薄薄一層,預測中那種神經紊亂,大腦失常的狀況也許在半秒之後就要發生,而兩根管子如巨型針頭的末端也即將插到陳興的太陽穴上。


又一發榴彈射在機器人的頭部,那里表面已經露出銀亮的本色,火星四濺,機器人僵住了。




陳興低頭閃過兩根管子,見機器人眼部的紅光消散,松了一口氣。


戰斗還沒結束,頭部應該只是機器人的探測系統,以及發射那種不可見光線的武器系統,主控系統並未損壞,甚至還有備用的探測系統操縱著“吸腦管”繼續攻擊陳興。


沒了那種能破壞神經的光線,應付機器人就輕松多了。陳興帶著它繞了幾個圈子,找到一根鐵管,引著兩根吸腦管繞在了上面,再從機器人的胯下鑽過,將管子當成繩索,讓機器人嘗到了作繭自縛的滋味。


費了老大力氣,砸掉了機器人的腦袋,沖著脖子里轟了好幾發碎甲彈,確定這個機器人再沒任何動靜,陳興這才真正放心了。


想起樂靚和搬運工的情況,陳興心情又沉重起來。


他先查看了民工,都是閉著眼楮,滿嘴白沫,除了呼吸再沒任何動靜,神經系統應該完全被破壞了,也就是醫學上所說的徹底的植物人。大腦還可以思維,但失去了所有感知,所有控制身體的機能,這比死亡還可怕。


樂靚給了他驚喜,機器人也許只是抽空對付她,沒有下足力氣。少女竟然還有動靜,眼珠還在轉著,但臉頰扭曲,舌頭外吐、嘴角掛著白沫,樣子很是不堪。


只能先帶回去了……


陳興伸手托住她的脖子和腿彎,就听她哼了一聲,然後臉頰恢復了正常,腰也微微扭動,似乎在抗拒。


陳興有些奇怪,也沒理會,繼續抱起她。少女臉頰猛然如火燒般紅了起來,模模糊糊地哼唧著︰“別……”


別什麼?


這時他終于注意到,少女兩腿之間濕漉漉一片,臭氣撲鼻而來,這還只是前面,背後應該更不雅。


神經受到全面傷害,屎尿自然就再不受控制。


陳興平靜地說︰“就當我是你老爸好了,老爸一把屎一把尿養大女兒,早就熟悉了。”


被羞恥感刺激得恢復了感知的少女,並沒因為陳興的話而心安,閉著眼楮,淚流不止。


陳興假裝生氣︰“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還當我是外人?”


少女這才好受了些,然後她斷斷續續地說︰“別讓我就這麼回去,平台上那麼多人,都認識我。”


陳興猶豫了片刻,替她收拾起來。這種事情完全引發不起任何綺念,更不用說是在這種時候,而現在的陳興還有了神經屏障,本能不再是悄然無覺。


最重要的是,關于男女之事,他的心已經死了,死在三年前的希望號上。

mk2258 發表於 2014-8-10 23:13
第二十八章大腦不會撒謊。













天色已近黃昏,直升機緩緩升起。樂靚坐在副駕上,除了安全帶,還用皮帶綁了好幾圈,她現在只恢復了感知和部分身體控制。機艙里除了楊璃的醫學研究資料和設備,還有具腦袋和身體分離的機器人殘骸。


至于那十來個搬運工,希望阿爾法沒有多余的醫療資源去照料植物人,陳興只能把他們丟下。


東海大學離希望阿爾法也就百來公里,直升機半個小時就到。飛到揚州灣上空時,直升機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既有比較新的直20、直30,也有老的直8,甚至還有印著空軍徽記的米171。


看來下午的會議已經有了結果,共工-希望阿爾法的起飛準備工作正全面展開。


陳興正欣慰時,顧天山在電台上呼叫他,聲音壓得很低,就跟做賊似的。


“開會你怎麼不在?情況有些變化。”


變化?又出什麼事了?


“孟震……有些問題。”


顧天山說出這話,倒真讓陳興詫異了。


“你看看揚州灣南岸,有什麼不對?”


陳興轉頭一看,確實不對勁,已是傍晚,揚州灣南岸的市區本該燈火通明,現在就只有零零星星的黯淡光亮。


是TOV入侵,破壞了電力系統?不對,TOV不是集中在西北方向嗎?


是秩序完全失控,電廠出了狀況?也不對,那里有南灣核聚變電站,管理嚴密,物資充足,要亂也不會是那里先亂。


思維急速轉動,把走之前幾件事情串在一起,陳興明白了︰“難道是把那里……”


顧天山的呼吸很重︰“孟震派人把電站的員工全押了過來,重氫全運了回來,還拆掉了很多部件當備件,電站停了。”


陳興沉默了片刻,嘆道︰“要讓共工再動起來,不得不這樣。”


“但是他下令開槍啊!守電站的武警死了幾十號!”

   


顧天山有些激動︰“王雅反對他用這麼強硬的手段,大家也希望給電站留下點人和原料,讓南灣電站還能運轉,這座電站是東海三分之二的電力來源!沒了它,其他地方的備用電站最多能支撐三五天!”


“孟震一點也不听勸,還用同樣手段對付佔住各個倉庫的人,要把糧食和物資全運過來。東海有三千萬人,希望阿爾法最多只能搭一百萬,他這是把剩下的人推到死路上啊!”


想到自己丟下的精神病人和搬運工,陳興閉了閉眼,沒說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即使他不認同孟震,也無權指責。


“我們也明白,希望阿爾法真上了太空,不知道要漂流多久,能弄多少物資就算多少,剩下的人反正也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但問題是,他還不向東海公布希望阿爾法的消息,而是先抓人,把他認為有資格和需要走的人先弄過來。”


顧天山越說越激動︰“剩下的位置,他定下了嚴格的篩選條件,必須要年輕人和小孩,至少接受過高中教育、身體健康、意志堅定、服從管理,總之他把這事搞得像是征兵打仗,而不是逃亡!”


最後終于說到了正題︰“他還借口說共工已經動了,撤銷了共工計劃,重組了共工小組。讓胡威帶著一幫軍隊出身的程序員管理共工,只給了我顧問的位置,他這是在過河拆橋!他憑什麼!?”


陳興恍然,原來顧天山是因為這個找他。


“這的確是戰爭”,陳興冷冷地說︰“他作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希望阿爾法的人能活得更久。現在只有他能挑起這副擔子,他也有決心有能力挑起來。既然是戰爭,犧牲是難免的。在這些事情上,我支持他,你們也該支持他。”


別說是孟震,換了陳興自己當頭,對顧天山這個人也會警惕。在避難所的時候,顧天山的表現太明顯了。當年他在中美聯合研究計劃里是不是向美國人出賣過情報,真的要打個問號。從政府派NS11的特工監視他這點來看,嫌疑還相當大。


讓這樣一個首鼠兩端的人掌握共工,危險太大,孟震這麼處置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手段生硬了一點。


顧天山冷笑道︰“你支持他?陳興,你難道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們是一路貨色?他作決定的時候,大家都說等你回來再商量,他怎麼說?‘騎牆派沒資格參與決策!’”


這麼明顯的挑撥離間,陳興當然不會往心里去。不過他心里也有些擔憂,沒有直接叱責顧天山,只是安慰說︰“我會跟他談談,對了,我搞到一具新型TOV機器人的殘骸,要不你牽頭弄個小組研究?”


顧天山滿口應承,這該正中他下懷,被驅離了共工計劃,總得掌握點什麼。作為一個材料專家加計算機專家,在TOV機器人身上弄出點什麼成果,也是以後的立身資本。


“對了,我們跟他的最大分歧還不在這,美國人那邊……我得走了,孟震現在連通訊都要監管起來,你也得小心點。”


顧天山再提起另一件事,沒說完就急急掛了。


揣著擔憂和疑惑,陳興操縱直升機降落在希望阿爾法上,下了飛機。看到軍人持槍押著形形色色的人從其他直升機下來,不由皺眉,顧天山說的那些事還是真的。




正在吩咐地勤和醫療處理樂靚和運來的東西,唐瑋急急沖了過來,看樣子已經等了他很久。


“的確是真的……”


包括用武力強搶核電站的人和燃料、糧食物資以及抓人等等,孟震作的種種決定在唐瑋這里得到了確認。


唐瑋低沉地說︰“這些事,咬牙牙,昧掉良心,也能忍了。但是,他堅決不同意跟美國人合作!之前美國那邊一個將軍發來消息,希望能詳細談談合作,他隨口敷衍就打發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給美國人打煙霧彈,假裝能談下去,拖著美國人幫我們應付天上可能會有的攻擊。等作好準備,拍拍屁股就走。”


神經屏障比以前那種熱流更堅固了,讓陳興的情緒更加穩定,但听到這個消息,他還是忍不住想罵人。


“二叔和老費都說,不要指望美國人這麼愚蠢!企業號編隊離港後沒有回美國,還帶了艘兩棲指揮艦又回港口,他們肯定也沒出路了!不跟他們攤開了認真談,逼急了誰知道他們能干出什麼事?”


“那個在避難所里,寧願殺了隊友再自殺,也不願毀掉希望的海豹上尉,還有那個違抗命令,跟老費一起打撈共工,火拼時也堅決不動手的克萊恩中校,在那邊就是珍稀動物!”


唐瑋既憤怒又無力︰“知道孟震他怎麼說嗎?他說,那就先干掉美國人!打不過,就去戰備倉庫找核彈!”


“我找他去談談”,陳興這次不是敷衍。


“我等你不是為了這事,老費跟他單獨談了一次,然後就被打發去管14區的船塢,氣得老費差點甩手不干了。你再跟他談,恐怕也落不了好。”


唐瑋急切地說︰“我們覺得,最好由你出面跟美國人接觸,是你之前攪合了那個CIA婊~子和劉弘景的事,你的表態更有份量。設法說服美國人,多多少少在姿態上讓讓步,給孟震一個台階,這樣我們兩邊還有化解敵意的希望。現在大家就怕美國人急得沖昏了頭腦,他們是有核導彈的!”


陳興搖頭說︰“我還是想跟孟震先談談,雖然跟他接觸不多,但我了解他。”


唐瑋一副要跳腳的模樣︰“了解他?位置不同了,人心也就變了!當初我們不是還信過劉弘景?結果怎麼樣?”


這話很有道理,但是陳興還是不相信,孟震會被過去的仇恨沖昏了頭腦,壓根不考慮現實。


陸地上不說,靠東海現有的百來名飛行員,老舊的殲六和殘破的雷達系統,根本無法為希望阿爾法提供空中保護傘,實際上加上美國人希望也不大,但到了這個時候,就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唐瑋的提醒也沒錯,陳興想了想,決定先解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終于大致弄明白了這個大腦為什麼失去了皮層溝回,卻還能存活和思考。”


來到內環第5區的醫學中心,見到楊璃的第一面,她卻還在提那個“唯一大腦”。


陳興也有些好奇,現在他對所有跟人類大腦有關的事情都很好奇︰“為什麼?”


楊璃用上課的口吻說︰“這很復雜,需要你對幾十年來神經醫學的發展有相當清晰的了解。簡單的說,皮層溝回不是人類的專利,大部分高級哺乳動物都有這樣的大腦。這種結構只是為了在有限的空間里容納盡可能多的腦細胞,即便破壞了皮層的溝回結構,但如果有特殊的導質,讓腦細胞突觸連接依舊存在,大腦就能繼續正常運轉。玻璃管里的溶液就是導質,可惜我不是材料專業出身,還沒搞清楚溶液里那種東西的構成。”


陳興不懂細節,還是發現了一個問題︰“這種溶液必須封閉在容器里才能起作用吧?TOV機器人抽人腦子的時候,已經破壞了皮層溝回,那時候大腦不是已經損壞了嗎?難道這種溶液還能修復大腦?這麼厲害,豈不是可以治療所有大腦疾病?”


楊璃搖搖頭︰“所以說,跟沒學術常識的人談學術問題,就是這麼費勁。一般人印象里的大腦科學,都還停留在幾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前的水平。不管是布魯德曼腦區圖,還是史派利腦區模型,都只是統計學意義上的宏觀機械論。自從發現腦細胞的背景噪音是一種誘發神經傳導後,學術界越來越傾向于大腦分區只是一種表面現象,現在……”


她拍了拍那根粗壯的玻璃管︰“這位先生用自己的奇異狀況,證明了這一點。”


見陳興一臉茫然,楊璃只好選擇更淺顯易懂的語言來作解說︰“大腦的皮層溝回結構,乃至各個功能區的劃分,在大腦成型之後,都會形成一種結構記憶,並不是說結構是恆定的。人類神經元之間的突觸連接,每周會有3%在變化,而且是按照某種規律在變化,這種規律就是結構記憶。當大腦某部分結構損壞後,就是這種結構記憶阻礙了大腦用正常部位替代受損部位,繼續正常運轉。”


“TOV機器人抽走人類的腦組織,破壞了結構的同時,也誘發了這種結構記憶。如果有合適的導質加入,只要腦細胞本身沒被損壞,就能重建功能分區。當然,從物理形態上看,已經有了相當大的變化。”


“奇妙的地方就在這里,溶液里有極為細小,類似納米級線蟲的東西,我已經用電子顯微鏡確認過了,那不是生物,而是一種縴維。這種縴維似乎能感應到大腦的結構記憶,自動將失去了聯系的腦細胞群連接起來。而且,電信號在這種縴維上的傳遞速度遠遠超過突觸連接,更奇妙吧?”


陳興朝她咧咧嘴,不懂……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無知,再問︰“我記得神經元的突觸連接,不僅是傳遞電信號,還會傳遞什麼物質,難道這種縴維也能作到?”


“神經元的突觸連接大致分電突觸和化學突觸,某些很有詩意的神經科學家說,思維就藏在電突觸之間,而倚靠遞質的化學突觸,則是思維感知現實,控制肉體的過程。”


楊璃指著玻璃管的腦組織,諷刺般地說︰“你看他還需要後者嗎?”


陳興徹底暈菜,放棄了這個話題︰“我還需要後者,所以,趕緊測測我的情況吧。”


楊璃直視著陳興︰“我說的這些,跟你的狀況也有關,到底是臆想,還是異能,大腦不會撒謊。”
mk2258 發表於 2014-8-10 23:14
第二十九章直覺才是真正的自我意識







戴上接滿電極,很像早年科幻電影里那種讀腦器的頭盔,陳興疑惑地問︰“只靠腦波探測就能搞清楚我的情況?”


這種腦波探測器他很熟悉了,在東海大學附屬醫院的精神病房待了一年,楊璃經常用這東西給他作檢測。


“就這麼簡單”,楊璃背著他在筆記本電腦上忙碌著,頭也不回地說︰“只要檢測你大腦各個功能區的伽瑪波曲線,就能確定你在發動那些‘異能’的時候,到底是哪些功能區參與了大腦活動。如果跟你的感知區無關,那就說明全是你的意識在起作用,也就是臆想。如果有感知區參與,那就……那就是我也不能解釋的狀況,說成是異能也可以,雖然我覺得這還是不科學。”


伽瑪波?陳興又來了興趣︰“我听說,人腦有四種腦波,德爾塔、西塔、阿爾法和貝塔,伽瑪波是什麼?”


楊璃像是念教科書似的說︰“伽瑪波是一種還沒完全證明的猜想,以前認為伽瑪波跟人類學習和思考有關,現在發現它似乎就是自主意識的外在特征。它跟其他四個波段的腦波完全不同,能反應出神經元突觸進行跨功能區大範圍臨時鏈接的腦部運動。它的頻率從不固定,跟腦波的背景噪音就像是兩個極端。”


“比如記憶一張人臉,看起來只是動用了視覺神經和傳輸、存儲信息的神經元,實際上你大腦里的空間感中樞,也就是神經陀螺還給這張臉建了一個立體模型,讓你對這張臉的記憶不是平面而是立體的。記憶功能區還建起了一條通到海馬體的臨時線路,把關聯記憶都進行了標注,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見到這張臉,周圍環境是怎麼樣的,甚至你鼻子聞到了什麼也存儲到了海馬體里。人類經常會見到某件東西,聞到某種味道,或者心里有什麼感受,然後聯想到其他東西,就是這個原理。”


“人類每一個與外界有關的行為,都會引發大腦所有區域的活動,差別只是哪個區域更活躍而已。而在這個過程里,散發出伽瑪波的東西,或者是大腦的什麼運動,就是將神經元調度起來的指揮者,除了自主意識,再找不到其他解釋。”


“遺憾的是,伽瑪波跟其他波段的腦波,還有背景噪音混在一起,我們只能通過神經元反饋的方式來進行模糊探測。”


“猜想?”陳興終于忍不住吐槽︰“你確定不是臆想?用這麼不靠譜的手段來檢測,你們搞科學的好象比我這個神經病人還要瘋狂。”


楊璃不以為然地說︰“只要有參照系,任何猜想都可以進行驗證,至于說不靠譜,听你剛才把腦波的四個區段說成四種波,就知道你是被那些偽科學毒害過。什麼阿爾法波學習法、大腦開發術、腦波共振理療、意念控制,在神經學領域,科學家每提出一個新猜想,新概念,就有一百個騙子把這個概念包裝出一千種商品賣給你們這些傻瓜。”


“腦波是什麼?是大腦內部活動向外散發的信號,就像烤面包機運轉時散發出電磁波一樣,難道對著面包機發射同頻率的電磁波,就能讓烤面包機自己動起來,或者讓面包烤得更松軟?”


此時楊璃大肆吐槽偽科學,終于多了絲人味,讓陳興生起一絲熟悉感。學外科醫學的阿箏,在說到跟自己專業有關的事情時,也是這種語氣,也愛用廚房里的東西打比喻……


“三十年前,那個叫奧巴馬的美國總統,啟動了人類大腦腦圖研究計劃,可這項計劃跟太空探測計劃一樣,當人們搞懂了一些事情後,發覺又要面臨更多未知。三十年過去了,人類已經掌握了可控核聚變技術,招來了外星人,掙扎在滅絕的邊緣,人類對大腦的了解,卻沒一點進步。”


陳興下意識地用上了跟阿箏打趣的口吻︰“還以為你這個天才至少能讓人類前進一兩年呢。”


   

“一兩年?就這麼小看你的……”楊璃的語氣瞬間揚了起來,多了股很熟悉的生氣,讓陳興的心神也恍惚起來,直到她吐出“大姑子”三個字,兩人才同時楞了一下,繼而沉默。


  啪啪敲完電腦,楊璃轉身,臉上面無表情,像是剛才沒提到兩人的關系,卻回答了他的置疑︰“過去半年我很少見你,不是對你的病情失去了興趣,而是找到了一個新的方向。那半年里,我都在學量子物理。”


量子物理?跟大腦有什麼關系?陳興有些後悔打開了她的話匣子。


“把量子物理和大腦扯在一起,在上個世紀被指責是趕時髦的偽科學。但是在四十多年前,哈梅羅夫和彭羅斯提出了基于微管結構的OOR理論,認為神經元中的微管,也就是神經元細胞骨架蛋白的主結構,存在量子糾纏,進而形成波色-愛因斯坦凝固態。這樣的凝聚態可以通過特殊的途徑擴展到其他神經元,由此形成宏觀尺度上的量子特征,而信息在這種宏觀量子態結構上的變化,就跟自主意識有關。”


“他們的理論雖然也只是猜想,但至少在嘗試著第一次認真回答腦神經學的終極問題︰自主意識到底是什麼?”


“二十多年前,美國人伯格森在研究腦波背景噪音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人在作出決定的一秒鐘前,背景噪音就已經有了變化。這就意味著,以前我們認定思維就是‘自主意識’,其實是錯誤的,它不過是一種淺表意識,真正的自主意識,還藏在大腦深處。”


楊璃說到這里,陳興心中一跳,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神經屏障”,似乎跟這個現象有關。


楊璃話還沒完︰“我正走在他們開拓的這條道路上,我認為,人平時的心理活動僅僅只是淺表意識,只有到特殊時刻,才可能接觸到真正的自我意識。而所謂的‘直覺’,或許才是真正的自我意識,也就是人之所以為人,我之所以是我的根源。”


陳興越加肯定了,看起來自己的神經屏障之上,那可以冷漠地注視感知和情緒的意識,似乎就是真正的“自我意識”,它不僅可以自由轉化各種感知,還會“腦補”感知不到的情況,甚至可以預測。


陳興很認真地說︰“我基本可以確定,就算不是什麼異能,我這種狀況也絕不是臆想。”


楊璃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嘲笑還是憐憫︰“量子物理已經進入到哲學王國,神經學再混進來,到底什麼是臆想,什麼是異能,已經分不清了。”


听起來她更像是自嘲︰“我一點都不害怕太空,跟太空相比,大腦才真正是浩瀚無垠的世界。”


無趣的學術對話終于結束,楊璃啟動了腦波探測器,然後蒙上了陳興的眼楮。


“現在,你可以向我展示你的神奇能力了。”




她這麼說著,然後敲下了鍵盤,亂七八糟的噪音頓時從實驗室各個角落傳來,听得讓人心煩。如果不是陳興現在有了神經屏障,可以自如地控制視覺和听覺的轉換,恐怕眼里已經成了滿屏雪花。


隱約有幾個東西丟了出去,夾在噪音中,雖然能听到,卻把握不到細節。


楊璃玩起了腦筋急轉彎︰“你說說,剛才我轉身的時候,電腦屏幕上的九宮格上有哪些數字?”


這怎麼記得住?


那時候注意力根本不在電腦上,而且楊璃轉身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陳興覺得楊璃是不是覺得剛才失態很丟臉,現在想要報復回來?


轉身的時候……這個問題還是在腦子里動了下,然後腦海里有了一副隱約的圖像,是電腦屏幕,確實能看到一個九宮格,但具體數字看不清。


想起剛才楊璃說的那些東西,陳興再回想楊璃轉身的景象,那時候他本想在她臉上看到紅暈什麼的。


記憶如藤蔓,一下拉起了更多記憶,九宮格頓時就清晰了。


陳興說出了數字,楊璃繼續問︰“剛才丟的東西都有哪些?”


眼里,或者應該是腦海里,波紋蕩動,依稀勾勒出楊璃的輪廓,再向前延伸,在噪音之中,隱約找到了什麼東西,只是“看”不清楚。陳興勉強辨認出了鼠標和茶杯。


“很清楚了……”


檢測很快就結束了,楊璃摘下蒙眼布,將電腦推給他看︰“你錯了三個數字,丟的五件東西也只辨認出了兩件,這樣就是異能的話,千分之一的人類都是超人了。這種記憶力以及通感現象,還在人類的正常範圍內。”


陳興有些疑惑,噪音太強,沒辨認出東西這不奇怪,但是剛才那副畫面,應該沒記錯啊,那可是在腦海里清晰完整地顯現出來了。


不過這不重要,關鍵是腦波檢測結果。




“我很理解你渴望拯救世界,同時也拯救自己的心願,但是結果顯示……你在說出結果的時候,感知區並沒有太大動靜,完全是靠記憶力在判斷。”


楊璃讓他看電腦上的檢測結果,雖然術語看不懂,但曲線的變化卻很直觀,除了代表意識的伽瑪波在波動,其他波段的曲線都很平緩。


這就是說,自己所謂的“感知”,真的是大腦給自己假造出來的?


“這不……科學”,陳興不認同這個結果,他還有話說,之前在實驗樓下跟那個TOV機器人的戰斗,以及樂靚的情況,至少可以證明,有超出人類認知的力量,可以侵入人類的大腦,破壞人的神經系統。而他就靠著自己不同尋常的能力,阻擋住了這種攻擊。


楊璃斷然否定了這種可能性︰“能損壞神經的電磁波很多,只是不清楚那個機器人到底是用的哪一種。我看過樂靚了,可能是遭受的輻射強度低,對她只有麻痹作用,可以慢慢恢復,這跟你的情況完全是兩碼事。”


連楊璃都不接受,可以想象其他人面對這種事情,會是什麼表情了。可惜自己的異能並不像什麼科幻玄幻小說那樣,能一飛沖天,一舉千鈞,看來得小心掩飾,免得被人當成了妄想狂一類的精神病人。


或者,自己就真的成了精神病人?精神分裂,所以有了特別敏銳的感知,所以能對抗TOV機器人的“神經射線”?


陳興就在信疑之間掙扎,甚至懷疑真的是胡威啟動了共工,當時自己與共工的那種感應,不過是幻覺。


還有機會驗證的……


他果斷地拋開了糾結,將話題引到機器人殘骸里的玻璃管。听說里面可能有那種溶液,楊璃的注意力也轉開了,為了讓那個“唯一大腦”繼續存活,她沒辦法打開玻璃管,也就沒辦法研究溶液和里面的奇特縴維。


答應將玻璃管送過來後,陳興就要離開,楊璃又遞給他一支派勒寧定︰“你已經打過第二支派勒寧定了吧?剛才腦波顯示,你的中樞神經活動跟心跳的匹配率已經在危險線上了,必須馬上打第三支,然後臥床休息。”


陳興接過針劑,搖頭道︰“現在既不是打針的時候,也不是臥床的時候。”


楊璃也沒堅持,揣著雙手,目送他離開,就這麼呆呆地站了十多分鐘,才低聲自語道︰“現在不打也好,濃縮了百倍的派勒寧定,還是要花幾秒鐘起效,我不想看到那時候你臉上的表情……”


她回到工作台邊,敲了敲電腦,屏幕上的九宮格變了一下,跟陳興記起的毫無差別。檢測報告上的曲線圖也變了,幾條曲線異常活躍。


她把手插進自己的長發里,深深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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